《像我这样从花瓶做到女官》 第1章 风起 初夏,京城姚府中。 黄柳赛诗会,不知是哪个风雅的“文人”取的这名字,如今之际早已过了春,入了夏,徒惹人笑话。 司徒府千金,崔玉韫,崔小姐今日又拔得了头名,开口柔声道,“只是老天垂怜,玉韫偶得第一罢了,还得感怀各位诗友的赏识。” 微微勾一勾唇角挤出一个笑容,欠欠身,摇摇似欲倒地,向前方的众人行了行礼,整个人营造出一种弱柳扶风的感觉。真是呼应了本次诗会的“柳”,应景。 此些怪异举措,是她最近想出来的。 “崔姑娘可真是旷世才女,难得一见啊!”一旁陈尚书家幼子说。 “哎玉韫,岂可妄自菲薄,你就是最好的!”另一旁的姚学士也添话道。 几个男人在前恭维,讨好崔玉韫,想得她一个芳心。有几个纨绔的眼睛却管不住地,上下不断打量着她,甚至油腻地舔了舔嘴,更是往前多走了几步,还妄想贴得更近。 这些男人……贼眉鼠眼的,居心不良的歪瓜裂枣。 “呵。”崔玉韫不着痕迹地冷笑一声。 为着崔氏、司徒府的名声,在外面日日扮作这贤良模样与这些人打交道,早已是让人恶心。 家中要求她事事出色得体,除去庄严隆重的正式场合,她确该礼貌出席。 可每逢此类推脱不去的小打小闹,她仍需扮得温婉良淑,这就让人厌烦了。 都说了身体不适,尚未痊愈,做什么一直缠着她? 几次三番上门叨扰,假名作探病关心,大半个月还送大夫、送药,闭门谢客还不行,差点闹得满城风雨,至于她险些被罚了,真真是不胜其烦。 晾了他一个多月,没想到又送请帖来推不开,讨人厌的姚府,崔玉韫心中默默记上他一笔。 正在心中编排、斥骂,罪魁祸首倒是大驾光临。 崔玉韫此刻在同好友小声谈论前朝秘辛,顺带着偷摸吐槽姚府行事,只见一个灵活的“鸭子”迎面走来。 正是今日诗会主办者,姚府的姚学士了。 为什么说他是个灵活的“鸭子”呢? 常人鞋履其底不过一指二指高,他可不得了,起码有五指那般高,走起路来好像在踩高跷,一甩一甩地摇摆着,可不就像个鸭子嘛。 身长六尺多其实也不错了,没什么的,不用过分追求高个。 交谈的两人停下了,险些没绷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在她们向来比较沉稳,忍耐功夫一流。 “玉韫,你可想今日去我家新开的酒楼……”姚学士一言未毕,就开始动手动脚,眼看着那双咸猪手要搭上她。 只听得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眼前的人面对着他用手帕捂着嘴,不停地咳嗽,眼圈一周若同涂上了嫣红色的的脂粉,面颊也逐渐发红。 男人一改刚才摸样,眼中露出明显的嫌恶,立马退了好几步出去,埋怨道,“刚才怎么不见你这样?”。 似是察觉到不妥,随即又正了正神色,假装关切地开口道,“玉韫没事吧?既生病,就该回家好好养着。来人,快沏杯温茶来给崔小姐!” 关心?假仁假义。 连声音都不因为害怕沾染上病气而显得不那么轻浮,只带着恐惧,抬手用自己宽大的广袖掩着口鼻,站的离她有三四米远。 再远点,怕是连说话都听不清楚了。 不是非要缠着我吗?不是关心我的病情吗?怎么亲眼见到就不行,呵,崔玉韫心想。 看到这些人不要脸皮,又讳疾而色怂,崔玉韫觉得好笑,又心生鄙夷。 “学士不是早就知道……咳咳,我这弱症难医,平常……咳咳平常还好,到这春夏之际变幻莫测,冷暖难知咳咳咳咳咳咳……”好像要把心肝都咳出来一样,整个人撕心裂肺的,引得周围不少人开始关注。 察觉到在自己家中出现了这样的事,又加上前段时间闹得不小的送药送医之事,他也觉得自己面上不好看。 几米开外的姚学士顿了一下,又说道,“不如先请我府上大夫替你诊断一下,现在一直这样也怪难受的。” “不……不用徒添事端了……姚学士,我自有……”她状似艰难地开口拒绝,显得十分善解人意。 她假模假样地回应他,速战速决吧,真的不用了。 女使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将事先约定好的山楂药丸拿了出来。 平日里与人为善,同许多小姐公子的关系都不错。 这时候也有几个较为相熟的小姐公子上来嘘寒问暖,递暖手炉的,端茶送水的。 于是就着这新鲜沏来的茶水服了下去,马上又摆出一副好了不少的样子,不再剧烈地咳嗽。 众人皆是歇了一口气。 不需要崔玉韫提醒使眼色,原本在一旁静静看戏的好友越珍十分默契地配合起来,心有灵犀般地快速开始了动作。 于是混在人群中,扮作些许惊慌的模样,招呼下人替她搬来了一把椅子。 又贴心地将长咳不止的崔玉韫扶到了事先准备好的椅子上,轻拍她的后背安抚着。 崔玉韫抬着那双盈盈粉泪的眼,朝她微微点头悄声道谢,好友依旧是那副略显惊慌与关切的神态。 越珍一直都很可靠。 两人一错眼,交换眼神,随即彼此都心领神会。 “那我先将玉韫送回府,各位再会。”随后十分随意地向现场的各位仰了仰头。 言简意赅,做事做人都是这般爽快利落。 “我也来送你吧,玉韫!”人群里混杂着几个声音这样说,还真有不怕传染的啊。 “玉韫,今日是我照顾不周,来日必定登门致歉,我先派人送你回去吧。”假惺惺的人又凑上来了,似乎还掉了两滴泪水。 下雨了吗?怎么没发觉。 “无事,姚学士不必介怀。”快走吧,她真的快装不下去了。 “抱歉了各位,玉韫身体不适,先行回府了。”扔下这句话,崔玉韫和那位好心搀扶她的人一同退出了诗会现场。 下次可别再给姑奶奶发帖子了,崔玉韫心道。 如今已近申时,天际边的云朵排列杂乱,想来明日或许会下雨,崔玉韫想着那便不出门了。 过了一会儿,忽而刮起一阵狂风,诗会赛场上的众人衣角被掀起乱翻,大风吹得建筑上挂着的帷幔四处飞舞,猎猎作响。 银质玉质的酒壶、酒杯被吹散一地,各种作乐的器具四散。 酒也流了一地,紫红色的葡萄酒液沾湿了书本,吹开的书页正对应着李清照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那一句,脏污的书卷有灵魂不变的诗歌。 一路上顾着做戏,崔玉韫躺在木椅上也不曾有丝毫的懈怠,美目紧闭,双眉微蹙。 表面功夫完全,乐悠悠地等人抬她出去,好不惬意! “小姐,上马车吧。”一旁的丫鬟装作面目担忧,贴心悄声地呼唤崔玉韫,示意可以上马车打道回府了。 跟了她一路的“好心”姐妹依旧在,她们二人对视一眼,险些没忍住笑出来,只得死死咬住下唇,才不至于破功。 等到姚府的下人都离开了,崔玉韫终得自在地站起来,整理整理衣衫首饰,“走了,回家看书。” 马车稳稳地等在府门前,铃儿轻轻地晃晃荡荡。 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吹得马车四角的铃铛叮叮狂响,马儿转头,幸得马车主体挡去了大部分风沙,不至于人仰马翻。 但几人也被刺激地睁不开眼,裙摆飞舞,披帛像被一根丝线拉扯着飞向空中,随着风的方向飘动。 “怎么突然刮起了这阵恶风!”崔玉韫身边的女使略带怒气地抱怨道,转而又很快镇静下来,“小姐当心。” 崔玉韫喉咙间发出一声“嗯”回应。 原以为不过是小打小闹,刹那却又是一阵,地面沙土扬起,吹得人睁不开眼,场面一片混乱。 崔玉韫急忙垂头闭眼,抬手遮挡,恐风沙误人。 此刻发丝狂乱,本该安安稳稳待在发髻上的青丝被吹落,攀附在崔玉韫洁白修长的脖颈上,好似锋利可将她的皮肤划破。 马车摇摆,马儿也止不住回头,马尾巴甩来甩去的此刻表达着不安。 于是马夫向崔玉韫禀报稍歇暂留,随后控制着马车往拐角处走,避避风头。 马车走动,本来大风狂吹着,车体四角的铃铛发出不规则的胡响,犹如魔音贯耳一般的响动慢慢变小。 失去了掩体,此刻也不需要体面尊贵了,试问谁能在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 崔玉韫早以不复刚才的病弱“娇花”模样,一手扯着越珍,一手拉着女使,又重新踏回了府邸大门,在一旁的廊桥下暂避,整理了一下衣衫发髻,开始有的没的挖苦诗会中那些可笑的登徒子。 不过一刻钟,似乎外面的声量小了,马夫已经拉着车再次回到了原地,等待着她们几个。 先把越珍扶上车,随即崔玉韫踏在木凳上预备再上马车,一阵残风吹过,手肘间未搭好的披帛飞到了门府前的石狮子上。 “呀!”在一旁扶着崔玉韫的女使小声惊呼一下,石狮高大,崔玉韫抬眼匆匆扫过,露出一个娇俏怡人的笑容,便开口轻声道,“无事,不要了。” 女使小声应下“是”,于是主仆二人先后上了马车。 “叮叮~叮叮~”马蹄踏落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拉动着马车前行,四角边檐上的铁质风铃因着惯性和些许微风,摇摇晃晃,发出悦耳的声响,一步一缓,一动一响。 马车摇摇地渐行渐远。 不远处石狮子后面,一个身着玄色银纹常服的男人怔愣在原地久久无声,身量挺拔,似青松长立。眉宇松动,眸中闪过不令人察觉的惊艳,沉默出神。 “叮叮~叮叮~”。 风铃回响,观者心动。 他依旧停留在原地,只听得见残风吹落叶的“沙沙声”,车轮在地上滚动的沉响以及慢慢消失的“叮叮~叮叮~”。 第2章 披帛 披帛正落在头顶,目之所及,垂下的部分挡住他望向马车的视线,也挡住了马车上的人看过来的目光。 方才眼看着这抹粉绿色的长巾即将拂面,他仍不为所动,实在不合乎常理。 静静伫立着,空气中褪去了风沙的扰人,仿佛飘来几丝似有若无的香气,似空山新雨后的清新,似此刻初夏正当季的栀子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他只是透过单薄的布料,不甚清晰地看着远去的马车,感觉气味来源貌似正是那件粉绿色的披帛,温柔明朗的包容,能够撇去世间一切罪恶。 一抹浅笑,勾人心魂,摄人心魄。 垂在一侧没有握剑的手蠢蠢欲动,这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似乎想要将眼前的布帛扯下,他眼神中向来存在的锐利模糊了几分,眉头稍松,整个人不再处于紧绷状态下。 “大人?大人?”一旁的手下从石狮与房体地夹角处站起,之前一直蹲下避风,忘记了这位新调任而来的大人,眼下须得找补糊弄过,可得搞好关系。 “晏大人?”见自家大人久久不动,不明所以,他再次试探性地开口轻唤。 因着职责的特殊,晏塘拥有极高的警惕性,眼下竟一时乱了心神,听到一边人的呼叫又很快回过神来。 “无事。”他沉声回答道。 “嗯嗯。”一旁的手下应下,又开口谄媚,“真不知道怎么突然有这么大的风,简直要把小的刮跑了,幸好晏大人迅速找到了这个石狮子作掩体,才得以避开这狂风大作,大人英明!” 看着这瘦猴儿似的的身体,男人心中“呵”一声。 被风吹跑?你确实得注意点。 这么一大段恭维的话,可以看出他想要拍好上司马屁,以达到加官进爵涨俸禄的目的。 可惜他找错人了,晏塘听了他的话冷哼一声“呵”。 “此次出来是正事,噤声,跟上。” 晏塘向前刚踏出一步。 大风后又吹起几缕缠绵,披帛稳稳落在了他的头顶,晏塘顿住了,但缠绵还在继续,披帛拨动着他的耳朵,轻轻拂动,不为外人所见,高大俊朗的少年耳根悄悄染了胭脂。 “我来帮你,大人!”见大人为事所扰,手下自告奋勇地向前欲帮他摘下披帛。 说时迟,那时快。晏塘立马在手下拿到之前将其取下,在手中拢作一团,急忙说道,“无事。” 晏塘有些难为情地转过头,手下并未沾手,霎时间空气中又变得寂静无声。 但手下似乎很热情,又冲上来,“大人,我帮你把这麻烦东西处理了吧。” “无事。”晏塘后退一步,伸手挡在胸前示意手下止步。 今天翻来覆去好像只讲了这两个字,他自己对自己的反常都有些不明所以。 手下突然很雀跃,开口道,“那晏大人,咱们快走吧!”随即再次撇下上司,朝着府门自顾自地大步迈去,然后低下头自言自语一样“再晚就来不及啦”。 啦?怎么还有点羞赧的意味? 小心思真多,晏塘不满意这位新下属,京城选拔如此草率,调了这样一个门外汉一般的给他,他有些心烦。 听到一旁人梦呓一般地低语,虽然声音很小,但晏塘的听力向来是敏锐的。 毕竟他就是凭借超高超乎常人的观察力和执行力发现疑案中的一处处细节,破获一起起案件,攒下功绩,才自播州这个偏远地方得以升迁入京。 晏塘有些恼怒自己今日的失常,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自偏远小地升到京城,一路艰辛难与人言,今日难道要为不知为何而起事物折断前程?可笑。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光滑如镜的刀面映出出刀人年轻俊朗的脸,狠厉而淡漠,像是荒漠上的孤狼,他的眼眸中没有半点感情。 手起刀落,披帛断成了两半,一节仍旧留在石狮上,另一截随着忽而吹起的残风落寞地落在不远处的台阶处。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快刀挥动发出的“唰唰声”。 这招式,人头也是像布料就断了呀,手下全程目睹,后背冒起一阵凉汗,生怕这把刀下一次就挥到的是自己项上人头。 “你说什么?”身后的晏塘忽然开口,手下察觉自己的小心思被人发现,还是工作时候的上司,背后冷汗立时吓成了“瀑布”。 早听闻晏大人审讯犯人心狠手辣严刑逼供,折磨起人来痛不欲生,能从播州那个小地方升上来,不知道手里沾了多少人的血。 早知就不多嘴了,他两腿一软竟跪了下去,匍匐在晏塘面前,颤颤巍巍地开口,“大……大人,小的……小的没说什么……” 晏塘左眉一挑,不知道手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露出一副和蔼的神情,故作轻松地说,“哦?可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再晚就来不及了’”,如白日鬼魅,迷惑人心,“是什么来不及了,嗯?你说吧。” 情绪变化之快,手下试探性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大人“善良”的神色,和传闻中的审犯“恶手”之名似乎相去甚远。 蠢。晏塘心道。 下属从地上爬起来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衣服沾上的灰泥,不一会儿就笑嘻嘻地开口,心思真是很单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来之前听闻今日姚府举办诗会,崔家小姐也会来。” 说完眼神躲躲闪闪的,似乎有些脸红。 啊?何故? 看着眼前人的举措表情愈发地可疑,晏塘眼中的疑惑带上几分审视的锐利,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手下自顾自地接着开口,“崔家小姐熟读诗书,为人良善,蕙质兰心,雅名远播。两年前我曾远远地看过一眼,当时天干大旱,京城涌入许多难民,我也是那时候来的,她正布棚施粥,我和老母亲、小妹正是依靠着那些粥撑了过去。”说到动情处,手下嗓音都有些发颤,眼里微微闪着光。 接着他又继续着滔滔不绝地赞美,“崔小姐宛若神女下凡,身边人无不喜爱这位心善人美的世家小姐。当时我还是城中护卫家舍晚间巡逻的散兵,听身边的当上大理寺的公差衙役能有机会见到京中贵人,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得入,一想到马上就能如愿我……” 话到此处,他却断了,晏塘沉声开口道,“你什么?” “属下只是敬重崔小姐为人,并无半点多余的心思。”手下将两手合了起来面向晏塘躬身,声音坚定沉稳,他今天少有如此沉稳的时候,似乎力图表明自己不愿触碰白莲,将高洁之花拉下泥潭。 “方才听你讲述过往,我们已经浪费了半盏茶的功夫,所幸今日只是找老友了解情况,改日不许了。”晏塘冷漠地正声道。 手下跟在晏塘身后亦步亦趋,此刻晏塘正跨过姚府大门,门口竟无小厮看门,真是奇事。 二人沉默好久,晏塘回头询问,“你方才所讲述的故事中的崔家小姐,可是当今司徒府中的二小姐”,他顿了顿,接着道,“崔玉韫。” 手下也没想到刚入京城看起来冷漠不近人请的晏塘居然也知道,心里对崔家小姐敬重更深了一份,独自郑重地点了点头,胡思乱想着‘崔小姐果然是声名远播,连这个审犯‘恶手’都知道’。 “正是。”下属压下心里的暗自嘀咕,一本正经地试探道,“大人也曾听闻崔小姐事迹?” 晏塘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面的廊桥迈步,缓缓开口,“我预备明日休沐,去司徒府找崔大人退亲。” 下属听到这话犹如被一道突来的惊雷劈中了一般,“啊?!!”他愣在原地,而晏塘已经走远,又急忙追上去,咋咋呼呼地大叫,“大人此话何意啊!!!” “噤声,不可惊动旁人,外出查探为人得知如此行径,损害的是大理寺的颜面。” “是,大人!”他又不怕死地追问,“大人真与崔家小姐定有亲?司徒府只有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姐,正是崔大人的掌上明珠,大人可别弄错了。” 他瞪大了自己原本不大的双眼,眼珠要突出来一样,从未听闻过如此之事,似乎一点也不相信。 而且还如此大言不惭,竟要退掉婚事,简直是像大白天说梦话,疑似痴迷崔小姐而不得的梦郎发言。 碍于眼前是自己直属上司,过后还要在他手下讨生活,于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翻了一个白眼,以示对崔小姐高风亮节的敬仰与眼前梦郎的鄙夷。 最后只得悻悻地淡淡开口,“大人自播州而来,如何会与司徒府结有亲,竟还要退?大人可知京中多少人倾心于崔小姐?各家意图提亲探口风的人差点把崔府的门槛给踏破了,大人可知道这崔小姐与人为善,饱读诗书蕙质兰心……” 眼看他还要接着说下去,又露出那副假意的笑容来,皮笑肉不笑地有几分瘆人,平淡地回答,“播州如何?嗯?只是长辈年轻时的玩笑,如此便定了终身大事,将人困于儿女家庭之中,难道不是过于草莽?” 他扔下这几句话,遥遥望去,二人也马上要进到花园人群中。 看着几步之遥外粉绿相间的芍药丛,自己都毫无察觉的,眉眼中却释放出少有的温柔神色。 穿过花丛,再前行几步,遥遥同人招招手。友人迎了过来,下属朝其简单行了个礼。 瞧着他不同寻常的模样,眼珠子一滚,打趣道,“晏大人今日威风不如前日,不过嘛,两颊却见桃色,好事啊晏兄,难不成有如越家那小子一般的艳遇,何妨一说啊哈哈哈。” 第3章 娃娃亲 美人卷珠帘,崔玉韫微微探头,随意一瞥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 此刻不是狂风不止,此刻正是阳光明媚,甚至有些晃眼,白日耀人的光线直直照射在她白皙修长的脖子,玉面含春,是天气炎热的缘故。 遥遥能望见远处山峦连绵,绿意盎然,万象更新。 “珍珍,为何我们要读这么多书?”崔玉韫放下手中撩起的蓝绿相间的波斯风格布帘,水葱一般的手指从从窗外收回。 她的脸离布帘很近,正像靠在、贴在上面一样,沉沉地将目光投射到布帘上,语气间毫无波动。 这是她前几天上街,自京城闹市上一个西域而来的波斯商人那儿买来的,上头的图样线条扭曲,怪诞瑰丽。 布料并不厚重,边缘留有流苏与宝石圆珠,象牙白色的、鸽子血红色的、翡绿色的,各式各样都有,极尽工艺与富贵。 强烈的日光透过布帘缝隙,浅浅地将上面的纹样映照在崔玉韫脸上,略有些阴森森意味的暗绿色调,外加盘曲看似错乱的线条,更是让平日里看起来弱不禁风、小脸惨白的崔玉韫衬得像来自阴间无生气的鬼魅。 还不等越珍回答,正低头替小姐整理书箱的女使,听见她的话,忽地转头看见这一幕,登时被吓了一跳。 她瞪大双眼,将怀中的书箱紧紧抱住,以求安慰,小声惊呼出来,“小姐赎罪,春晓失礼”,她低下头诚恳地道歉。 上位坐着的越珍和崔玉韫均被她的声响吸引了过来。 崔府规矩繁杂,今日已经失礼太多,她平日蒙小姐宽宥保护,除去在府内大人、夫人面前及其外出出行,二人之间并不计较太多,只是女士春晓恐惧自己随意畅心,忘了自己应为的本分,被大人责罚。 崔玉韫轻轻一瞥,又看到自己手背与手腕上有的暗绿条纹,当下明白了,一改方才死寂的神态与语气,换上一副关切的模样,伸手到春晓肩膀上轻拍,以作安抚。 “春晓没事吧?这帘子不好,回去我就吩咐将这新帘子换去,就换成从前那面明黄带朱红色的,还是老物件好,没事了没事了。” “小姐我没事,只是有些不习惯,方才这阴绿带蓝的光照在小姐脸上,我一没注意才被吓了一跳。”春晓正经答道,旋即又冲高位上的越珍低头躬身,双手搭在胸前行礼致歉,“奴婢叨扰了越小姐,还请赎罪!” 一旁的越珍上车后一直在翻看手中的书册,这是家中小弟同别人打赌赢来的前朝名士古卷,珍贵非常,想着今日陪崔玉韫来参加春柳会,想必闲来无事便带上了。 听到女使的声响才慢慢将头抬了起来,一直在旁观察着主仆二人的互动,发现后来春晓这个小丫鬟居然还给自己赔罪。 面上无波无澜、平静地开口,“春晓,我同你家小姐自少时相伴至今,你也孩童时期便跟在了玉韫身边,我以为,三人早已熟稔非常,不必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反而多生麻烦。” 崔玉韫在一旁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 越珍眼里总是只有诗书,外界何事于她而言都是过眼云烟,所以整个人总是冷冷冰冰的,给人很严厉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春晓总是会怕越珍的原因。 毕竟贵人能随意开口允许她的自在随意,也能轻松开口约束惩戒许诺给她的一言一行,在崔府后院生存了十几年,见识了许多无情坏事,她要想好好生存下去,只得自己明哲保身,光依靠小姐的善良与仁慈,这是不对的。 “好的越小姐,奴婢以后不会了!”她再次双手搭在胸前行礼,低头回答贵人。 “嗯?”越珍从古卷中抬头,状似疑惑。 春晓:“啊?” "以后这种小事私下别在行礼了,还有,不用对我自称奴婢,听着不舒服。" “是……是。”春晓讪讪应下,又条件反射地准备行礼,察觉到越小姐飘过来的目光立马停止了。 心里却有些温暖,好像是真的。 “哇!哇哇!这是今日遇见最好的事情了!”崔玉韫雀跃起来,左臂搂一个,右臂搂一个,就如同方才拉她们二人入府苑廊桥下避风一般,使三个脑袋亲密地靠在一起,畅快地大笑。 经过方才的事,越珍和春晓的情绪也被带着起来了,两人不似崔玉韫这般开怀,只是浅浅地笑着。 更多地是惊讶于崔玉韫不同于平日的突然开朗。 这样美丽的面孔凑在一处,实在是养眼。 三个人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少女或娇俏,或清丽,或沉稳,千姿百态,各有各的模样,各有各的好 当今世家司徒崔氏这一代只得崔玉韫一个女孩,管教更是严厉,父亲需要她守着年轻一辈崔氏名声脸面。小时候拿着戒尺笞打,要求她琴棋书画,诗书礼仪,须得面面俱到。行走坐卧、言谈举止无一不在枷锁当中。 总是扮作温婉识大体的闺门典范模样,是崔氏面向王公贵族需要的一块名门招牌。 如今却是在这三个人里最活泼,要是让外界看见,那真是见了鬼,崔小姐被鬼上身了! 崔玉韫还在畅快地乱叫着,好像醉了美酒,在借酒疯发泄一般。 可能也真是被束缚太久,想做回一个有自我意识的、活生生的人。 所以,今天自又一场诗会中回来,已经充脸面充足了,可以退场了。 沉默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越珍率先从中将头抬了起来,开口向崔玉韫询问刚才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读书何用?明志省身也。”说出来之后她自己也沉默了一会儿。 “为女子熟读诗书,无法做官,不能上战场拼搏,不能抛头露面做教书夫子,我们的这些道路皆被礼节斩断了。”越珍向来古板平静的脸上有一丝动容,好像有些悲伤。 似乎也不解为何自己从前只顾埋头读书,却从不曾考虑到这个很明显不合理的存在。 如果不是崔玉韫今日提出这样的疑问,大家会继续沿着既定的社会所给予女子应行进的道路继续走下去,众人墨守陈规,这样平静的湖面将永远无波无澜地维持着。 大家被规训成只得埋头做社会辅助工作的工具傀儡了。 但崔玉韫的想法无疑给在在场三人心中寂静无声的湖面投掷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荡起了一圈圈无色的涟漪。 “噗通!”有什么破开了。 “是了!玉韫说得对,往日少时读到古论真知,觉得十分有理,疯狂汲取,日夜不停。而近来几年读到一些大仁名士的文章却觉得怪异,我有时不能理解,似乎无法相通他们的想法,后来发觉文章并未将我认作同道人。若问起兄长的夫子,他也解答,再其后又叹一句‘这不是你该学的’,落寞时书也读不进去了。确是,除去府中宫中掌事的老妇,似乎地位更加尊崇的皇后、贵妃及京中不少贵夫人皆是倚靠夫家势力,才得以有如此受人敬仰的地位。” 沉默几分钟,崔玉韫接着她的话继续说,“正是如此了。”她扫了一眼春晓的神色,双眉紧蹙,眼眸间有不解也有震惊。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聊起别的话题。讲到越珍胞兄下个月就要迎娶国子监祭酒次女的喜事,氛围终于松快了下来。 越家乃是武将,越珍兄长于城外因缘巧合救下出游惊马的祭酒家女儿,见兄长威武不凡,又与她有大恩,本是最为闺秀典范的祭酒女儿,竟接连上门又带上不少重礼。 兄长先前还有些大汉的粗莽,未解其意,只当是对方过于感激。后来再粗旷也明白了,日渐相处下来,二人情投意合,两家父母会面很快一拍板,事儿就成了。果真是“缠娘拿烈郎”,罔论这“郎”本来自己也动了心。 过了一会儿,越珍下马车同她们二人道别。 很快司徒府也到了,“吁吁——”一直摇摇慢行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在门外大声说道,“小姐,到府了,请下车吧。” 她沉沉应了一声。 穿过庄重沉闷的待客前厅,此时无人,崔玉韫慢步朝着后院走去,仪态优雅,步履若花。 还没进门,远远地就听到了后院堂屋的争吵声,母亲和父亲又吵起来了,不知今日是为何? 她加快了行进的步伐,走到二人面前。 她们争吵但并未推搡,见到崔玉韫过来,争吵声量逐渐变小。 “母亲,父亲。”她朝二人俱一躬身行礼。 父亲正准备说什么,母亲抢在了他前面率先开口,“玉韫,我同你父亲有事商量,你先回避,出门也行。” 听起来很急。 不等她有动作,崔大人先行开口,“出什么门!玉韫,你今日诗会如何?” “照常日得头名。”崔玉韫抬眸,端正着不紧不慢地回答。 “听闻你今日身体不适,当众被抬着离场?这成何体统!以后不适就别出门了,空惹人笑话。”他甩一甩长袖,似是十分不忿。 母亲闻言立马伸手去探崔玉韫的额头,十分关切地询问她有何不适。 崔玉韫抓住母亲的手,回答道,“女儿已无大碍,母亲放心。” 又转头对心狠的父亲说道,“是,女儿知道了。” 谁想那父亲又开口,“想必你知道你有一个娃娃亲?我曾和你提起过。” 不明所以,但崔玉韫硬着头皮回答,“女儿知道。” 每天若夜晚打更人一般重复这四个字,崔玉韫心想,不如让她去打更好了,反正也差不多。 “那孩子前段时间调任入京了,你也早过及笄之年,准备准备,择日成婚吧。” 崔玉韫被父亲突然的话惊得怔愣,太突然了。 “不行!且不说你当年随口便定下这桩婚约是如何的儿戏,单论现下,连那孩子品貌是否端正,才干是否出色,为人是怎样,此般种种,全都不曾知晓,你想做什么?这是嫁女儿吗?” 母亲厉声回绝道。 这个家里,在这个家里,让她觉得有亲情味的只有母亲了。 所能依靠的,也就是母亲了。 她站在一旁,见两人为自己的事争论不停,只觉心烦意乱。 母亲说要把那小子关在门外,明天连只鸟都不准放进府来,父亲便又同她争论起来,却不敢大声呵斥。 一旁的下人也不敢打扰主家事,沉默地低着头,没有一个人劝架。 这样不眠不休地争论下去,扰得家庭不睦,父母不和,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崔玉韫无力地想着。 今日不容易破除突破了过往的规束一回,不过一回……才同好友论到女子处境,马上就来了…… 长久以来渗透的规训,教得她变成了笼中的困兽,一鞭子就要抽的她低头。 永远都是这样身不由己,那就破罐子破摔吧。 不行!她正要认命之际,看到眼前仍在为自己辩驳的母亲,急红了脸,世家大族风范尽失。 一行清泪自崔玉韫眼中滑落。 母亲正为自己上前线,自己哪能先打退堂鼓,背后捅刀子,那简直辜负她一片苦心! 脑海中快速思索了一下,她马上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她稍稍加大声量,无人应答,于是喊出了比往日大声许多的声量开口,“父亲,女儿情愿遵从。” 这一下让两人都熄了火焰,母亲面露惊讶,父亲突然变得一脸得意,简直不像朝堂上不怒自威的司徒。 趁着他捋胡子得意之际,崔玉韫稍稍抬起裙边的手,朝母亲比了个手势,那是她们独有的安心,意为“放心”。 母亲看不透她的意思,却也没再做声。 崔玉韫遂向父亲弓腰拜了一个礼,又换上他最满意的闺秀模样,温婉道,“明日待晏家公子上门,女儿必定好好相待,全了父亲同晏伯父一片知己之情。” 一句同十多年没见友人的戏言就想笼住她的下半生,她不愿再逆来顺受了。 晏公子,就由你来试试这第一次反抗的刀刃吧。 第4章 下马威 隔日晴空万里,晏塘提前结束了今日内所有的公务,早早地就骑马往司徒府去。 他独身一人,倒也没忘了带上一点“薄礼”, 登府叩门,“咚咚”,无人应答,“咚咚”,连续敲打两次,站在原地停留了等待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丝毫动静。 他在前几日便早早地向崔大人投递了拜帖,表明了此次来意正为商讨多年前定下的婚约,还带上了当时交换的庚帖八字,正预备退还。 来信回复,商讨日期定在今日没错,如今敲门都不应,不知为何故。 站在未来“岳家”门前,向来心如冰石的他,心里竟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很快遏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大手一伸,继续扣动着大门上的金属质门环。 这个身量高大,眉目冷峻的男人独自站在司徒府门前敲打,金属和木头碰撞,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而没有一个人应他,引得道路上的行人频频侧目。 忽而听到右上方房檐边的围墙处有些响动,侧目望去,正与露了半个脑袋的门童对上了,被抓包的心虚,他吓得眼睛都瞪大了,险些没站稳掉下来。 “在下大理寺晏塘,烦劳通传一声,多谢。”晏塘手掌搭在一起作了个揖。 那人也没回应,匆匆地就下去了。 然而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仍旧是无人开门。日头下太阳光愈发毒辣,站在门檐下也能感受到这下马威。 一直敲打不像样子,唯恐后辈失了礼数,坏了长辈们的交情。虽然他明明是和崔大人约好了,崔大人失约在先,但先行离去也是不对,只有这高大威严的府大门陪着他等待。 我早已讲明来意,并不为求娶,她女儿可以匹配更好的郎君。 那究竟为何看到他仍旧闭门不迎,难道是因为先由他提出,司徒府颜面有损? 暑热烦扰,晏塘站在门前沉思,那面色黑的,像“讨债的”! 不一会儿就围上几个百姓,边磕着瓜子边闲聊,估计是邻里结伴出来买菜的。 “喀喀喀”便随着红布衣服大娘嗑瓜子的声音,身边的青布衣服大娘开口道,“”司徒府怎么又闭门谢客?距离上次才过了多久,难道眼前这位又是哪家痴心求娶“崔小姐”的世家公子?真是热闹,每个月都有乐子看哈哈。” 平头百姓看达官显贵的笑话,那可真是太开心了! 不过区区日光,能耐吃瓜百姓何? "看这身形似鹤,英气逼人的,倒是比上一个闹事的姚学士好多了。"红布大娘打量着独自站在门前的晏塘,也没停下嗑瓜子的动作。 “那倒真是,这小模样俊的,感觉比隔壁王侍郎家的还帅啊!感觉有戏。” “有什么戏!这王公子和崔小姐青梅竹马的,从小玩到大的情谊,哪是眼前这个脸臭的跟‘谁欠他钱似的’小子能比的?”大娘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愈发洪亮,手舞足蹈地比划,周围人也凑上来听。 “就是就是!上门就带这么点东西,可见诚心不足,还不如之前那几个呢!” “嗯嗯嗯。”周围百姓纷纷附和,“长得帅也没用。” 晏塘早也察觉了背后的不同,原以为不过行人的好奇罢了,无事。 但道路上聚集的愈来愈多百姓,甚至有附近人家搬着凳子来坐,好吃好喝着,正在对他评头论足,女的男的都在看他。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场子愈发热闹,就算是钢铁做的也禁不住人心的炼化,他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看着,最无辜的百姓,又不能拿刀勒令让百姓们闭眼闭嘴。 于是晏塘决定先行离开,在附近茶楼饮几盏茶后再来,先避一避风头。 他大步流星、快捷地走到自己的马匹前,马周围不少百姓还在叽叽喳喳,指指点点的,看一眼马匹又看一眼他,晏塘隐约听到什么“配不上”“小气”之类的词。 不明所以,他摸了摸马头,将缰绳从一旁的柱子上解下攥在手里,冷冷地斜睨那个百姓一眼,示意他闭上嘴。 晏塘长年行走在刀剑血腥之中,身上杀伐之气难以隐藏,这一下故意针对,压迫感扑面而来袭下。果然好用,那人立马打了个寒颤,转头不敢再看他。 旁边的百姓早已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中,忘乎所以地继续闲话着。 “这位公子,你是要求娶咱们崔小姐的吧?堂堂司徒千金来带这点礼可是不够的哦哈哈”人群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 晏塘看了看自己准备的礼品,是些补品,人参、虫草之类的名贵药品,用四个不大不小的红木箱子装着,用一根长绳捆着系在马背上。 大理寺寺正俸禄微薄 ,晏家不过一个小小的播州刺史,其实说起来,他这样的家世还真匹配不上京城如此贵族。 眼下的情况也出不去,身边少说也有二十来个人,被团团包围住,他先好言劝告麻烦让一条路出来,没一个人理他。 “看公子这气度也不想小气的人,只这几个小箱子,莫要被别人比过去了呀!”人群中又笑了起来。 “上次哪家将军家的仅仅是拜访,那见面礼可是铺了好长一条路,真夸张,把路都挡的走不了了!” “去去去!咱崔小姐菩萨一般,哪是会看重这些的人?!” “崔小姐可能不看重,但也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诚心的不是?” “不对啊,今天这人怎么不闹啊?”嗑瓜子嗑嗑嗑地响,那人有些失望的模样,“一看就是没经验!” “切——”人群发出唏嘘声。 “要不来个人教教他,让他懂事些?” “懂什么事!就知道看热闹,等会儿王公子来了你还看热闹不?” “那谁不看,你回家去,”坐在板凳上的人丢一颗蜜饯到嘴里,说话不清不楚地,“欸不过这些就是意外,王公子才是正宫!不然怎么王公子一来开门?现下这个少说站在这儿两盏茶时间了吧?有谁出来理过他吗?啧啧啧” 人群中又发出一阵唏嘘声。 法不责众,罔论如此小事。 虽不知全貌,不明白她们猜测他是某家贵族公子,却还敢如此兴奋又大胆地取乐,晏塘也能从百姓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了四五分。 崔家独女名扬天下,诗书出众,娴雅端方,加上如此显赫的家族背景,上门求亲肯定是络绎不绝。 但司徒府哪是想来就来,崔小姐又岂是倾心就能娶到的?思及此,晏塘更是觉得退亲之事不可再拖延了。 自崔玉韫及笄后,原本就蠢蠢欲动的人更是按捺不住,当时的崔家还没坐上如今的司徒之位,但也已地位颇高,有着这样强劲的岳家,谁不眼热? 不时就有些王孙贵族上门,或亲或疏,旁敲侧击着这崔家独女的婚嫁大事,开始崔大人和夫人也都和和气气地委婉回绝了。 关于崔府小姐的婚事最终如何,京中热闹了好一阵,有传越将军次子的,还有说崔玉韫要当太子妃的,当然,百姓支持最多的还是青梅竹马的王侍郎幼子。 事态平和了一段日子,又冒出让人发笑的事来。 无才学无功名,出门前不照照自己什么猪头样的人也敢来求娶?没请京兆尹来抓山猪就算给面子了。 偏偏这样的人不少,隔一段时间就上门来闹,搞得司徒府颜面尽失,又偏得崔司徒在朝堂上是个唱惯了红脸的,最要名声面子,私下里把人绑了打一顿。治标不治本下一个人又来了。 这些人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的都是些无聊之言,但……似乎确实带少了,即使是上门请长辈退亲也不该如此失了礼数,待会儿去再添点。 有何好理的?外人的评价在这么多年的刑犯的指摘辱骂中早已变得不痛不痒,这点闲话毫无威力。 不过,王公子是谁?这名字为何不断出现在百姓口中,好似与崔家十分熟稔。 关他何事。 他立刻翻身上马就要走,“驾!”马儿跟随着他的指令踏步行了起来,果然人群散开,让出了一条路。 却被有个胆大的百姓截了下来,这个人竟丝毫不惧晏塘,如此不知死活地开口,“往日求亲者被司徒府拒之门外,不得相见,但只需一哭二闹,念着各家的交情和自家的颜面,很快就会有人来开门了。” 这人左掌摩擦着右掌,嬉笑着要看晏塘的笑话,“得见崔小姐一面,颜面算什么哈哈——” 笑声还未落地。 只见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跑马声,拉动缰绳在府门口停下,马儿发出高吭的长鸣。上头坐着一人,头上绑着的发带颜色鲜艳,随风肆意飞扬,好一个活泼恣意的少年。 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其中发出几声尖叫。 “是王公子——” “他又来找崔小姐了!” “我就说王公子才是正牌吧,一听到闹事儿的马上就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新来的王公子依旧端坐马上,下巴高高抬起,气焰嚣张,眼神恨恨地睨着正预备离去的晏塘。 晏塘也装作不经意地打量着这个毛头小子,缓缓地驱动着马前行,方向正好朝着对方去。 二人好似阵前对峙,只看眼下谁先“挥刀”出手。 电光火石之间,府门开了,一小队人微微弓着腰朝着王公子的方向走去,替他牵好马,拿起随身小厮手中的礼品。 人群突然剧烈地燥动起来,然后很迅速地晏塘地她们带着或同情、或怜悯的眼神将目光投向了晏塘。 雄竞摩多摩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