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直播我谋逆篡位》 第1章 第 1 章 弘安二十四年,春。 天边,一块半透明的浅灰色锦布高悬,阳光透过这片天幕,显得天色越发阴沉。 天幕沉寂无声。刚出现时,大家还曾经惊慌失措,然而一转眼几个月过去,它也只是毫无威胁地挂在天边,好似原本就长在天上。 大家对这天幕的一丝警惕,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按照原计划,周涉穿上便装,带上银两,准备跟着几个狐朋狗友出门玩乐。 脚还没跨出门,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周涉。” 周涉浑身一僵:“娘,我们早约好了……” “回来。”身后,中年女子穿得十分郑重,面无表情地训斥,“成天游手好闲,像什么样子?你父亲在府里等你,有正事要说。” 周涉忍不住小声吐槽:“你们决定就是了。” 话音刚落,他立刻往后一退,躲过母亲爱的巴掌,狼狈道:“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重新换了身正式的衣服,坐在马车上,周涉忍不住想,究竟什么事这么急? 其实他大概能猜出来,无非两件事而已:一是明年加冠后,他也该发挥自己的作用,在家族联姻史上添砖加瓦。 二是……父亲想要更进一步已经很久。去年冬天,皇帝突发恶疾,册立太子近在眼前,恐怕老爹不会放过这个从龙之功。 不过,这两件事,还需要和他商量? 周涉对自己的地位有自知之明。 十九年前,病逝的周涉来到这里,投胎成为公主长子。而他那点少得可怜的上进心,在得知自己身份那一刻烟消云散。 爹是尚书,娘是公主,混吃等死,指日可待啊! 好在爹娘早知道他是个扶不动的阿斗,纠结几年后也算了:扶不动,真扶不动。 等到他们生下次子,周涉更没人管教,目标顺理成章从家族栋梁,变成家族蛀虫。 因此周涉认真思考一番,觉得着实想不通:大事没必要和他说,小事让人带句话就是了,何必特意跑一趟呢。 正想着,马车停下,公主府到了。 作为皇帝潜邸时所出长女,公主府占地极广,位置也极好,气势辉煌,规制宏阔。 周涉一般住在郊外的园子里,很少回来,主要是不想和自家兄弟打上照面。 很不巧,这回他正好撞上了。 周家兄弟二人,周涉是兄长,他还有一个弟弟,小他五岁,两人势如水火,见面就掐。 周涉的弟弟名叫周泽,今年刚满十四,但小归小,周涉从没骂赢过他。 “大哥。”周泽堵在门口,抢先道。 周涉假装没看见他,抬腿往里走。然而周淮一个横移,他被严严实实拦住,只好敷衍地回应:“啊,二弟。” “听说父亲给大哥寻了门好亲事,要去做上门女婿了?” 没听说过,就算是,那咋了? 周涉心态好得很,笑眯眯道:“是啊,难得人家不嫌弃为兄……唉,我得抓紧时间,学学男诫才是。” 他说完,看一眼年少的弟弟,语重心长地补充:“你也是,你瞧你这脸,黑得厉害,可别让弟媳瞧不上你。” 周泽脸色更黑了。 周涉大获全胜,得意洋洋就要走,忽听一道男声传来:“你与你弟弟说什么浑话?赶紧滚进来。” 这就是周涉吵不赢的真相。 每次只要周泽被气哭,老爹就会干涉。周涉看得开:我都当纨绔了,你骂骂我怎么了,无视之。 按照周涉的习惯,他这会儿就要离开。但他现在是来跟老爹商量正事的,只好继续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解释:“我开玩笑呢。” 周父站在书房外,脸色黑得像煤炭。见周涉一步步挪过来,当即开骂。 “你瞧瞧自己的样子,有个正形吗?快加冠的人,成天不思进取……” 周涉当场滑跪,堵住他爹的嘴:“我错了。” 这个认罪流程,周涉已经非常熟练。周父也毫不意外,顿了顿,颇觉口干舌燥,于是道:“你跟我进来。” 周涉跟在周父屁股后面,走进书房。 周父走到书桌后坐下。周涉给他把茶水递到手边,自己站在房中,充当木桩子,顺便在心里点评他爹的话。 周父先说了第一件事:“顾侍郎次女,才貌双全,温婉贤德。我与顾大人已经定好婚约,过几日你就去顾侍郎府上,将纳采之事谈妥。” 周涉先吃了一惊。他见过顾侍郎二女儿,不过对对方的容貌没有印象。倒不是有什么意见,而是…… 老爹居然还把这事告诉他一声,没有以前独断了。 周父显然只是随口一提,通知一声,并不准备等他回话,后面的才是正题。 “我早就说过,你弟弟读书读得好,你不要惹事,当心误了他的前程……” 老生常谈的话题,略过。 “家里只有你们两兄弟,要互相帮助,你不要和你弟弟对着干……” 没什么营养的话题,略过。 “陛下正在为几位皇子挑选侍读,我看你虽然不爱读书,总不能一辈子当个纨绔,我已经举荐了你去……” 老爹的未雨绸缪,略……等等! 略不过! 周涉迅速从昏昏欲睡的状态清醒,惊吓之下甚至来不及用尊称:“我都一把年纪了!” 周父沉默不语,定定地盯着他。 周涉没被吓退,他理了理思绪,维持镇定,认真地解释:“爹,陛下选侍读,哪里会选我这么大的。要年轻,才好培养感情啊。” 周父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 周涉还以为父亲被自己说服,正要再接再厉,忽然,他听见父亲缓缓问:“你是不是不知道几位殿下的年纪?” “……”周涉顿时哑火。 周父敲敲桌面,淡淡道:“陛下膝下五子,除六殿下刚过周岁,其余几位,均已及冠。” 是吗? 周涉是真没关注过这个。 他母亲是长女,如今也快四十了。几名皇子中,最年长的肯定也不小,只是周涉似乎记得……皇帝长子夭折多年,如今活下来的,最大也不过二十四五吧? 周父看他慢慢醒过神,先叮嘱一句:“这些话,不可以和外人讲。” 随后他才缓缓道:“年前陛下大病一场,想来不久后就要册立太子。如此良机,岂能错过?几名皇子中,也就三皇子还算聪明,你就去给他当侍读吧。” 周涉心说我就知道是这破事,他毫无反抗权,只好道:“万一不是三皇子……” “你不是很擅长和人打交道?”周父目光一转,“几名皇子都不要落下,不要得罪了他们,陛下选太子,也只能在这其中挑人了。” 周涉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周父已经毫无耐心地闭上眼,准备打发他滚蛋。 见状,周涉只好拉着脚步往外走,一边在心里暗唱:呜呼——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站住。”身后,周父忽然又叫住了他,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你在唱歌?” 周涉大惊:我心里唱歌都能听见?爹你有读心术吗? 他正要乖乖认错,却见父亲猛地站起身,“哐当”一声,连椅子都翻了,他却浑然不觉,只沉声喝问:“谁在外面!” 周涉回过神,意识到父亲说的不是自己。他静下心来,终于听见这道声音,辽阔旷远,是从天外传来的一道女声。 伴随着一阵欢快的音乐,那道女声显得格外活泼。 【大家好,好久不见,想我了没~因为前段时间在忙着整理资料,鸽了好久。刚好前不久现陵出土很多文物,正好把宁中宗端上来讲一讲。】 周涉探头一看:“哇——” 好厉害的高科技,好厉害的玄学。虽然他早就觉得天幕不正常,但这是什么情况? 周父一路冲出书房。只见原本灰白沉寂的天幕,不知何时变成了五彩斑斓的模样,上面写着一行花里胡哨的大字——千古暴君。 “这是什么……”周父向来沉稳的声音渐渐无力。 皇宫中,皇帝听见外面吵得厉害,让人把自己搬到外面,仰起头看着天幕,他有些疑惑:“我宁朝,怎么还有个千古……暴君?” 天幕听不见他们的声音,继续道: 【宁朝,距今已有一千多年,但因为其国力发达、文化昌盛、经济繁荣,至今仍被津津乐道。 当然,宁朝粉丝除了每天和盛朝、庆朝的粉丝battle,争论到底谁是第一盛世,它的奇葩皇帝也是最多的。我们这次要说的宁中宗,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虽然是天外来物,这道女声却十分清晰悦耳,人人都听懂了她在讲什么。至于女声那句听不懂的“掰头”,当然被大家选择性忽视。 皇室众人则纷纷与有荣焉:虽然听不太懂,但我们当然是第一盛世。宁朝繁华,那必须有我们的功劳啊! 至于什么奇葩皇帝,当然被他们选择性忽略了。 【宁中宗,一个评价非常两极分化的人。喜欢他的人说他是明君,不喜欢他的人,骂他是暴君。 暴君论流传广泛,甚至有人怀疑他的中宗是强迫大臣拿到的。当然,这还是有点侮辱他了,毕竟他当时躺在棺材里,哪里有心情威胁大臣。如果威胁,那肯定是成帝干的好事。】 宁朝。 上至朝野,下至百姓,满朝轰动。无数百姓慌忙在田野间跪下,不知是不是神灵降世。 这说的不就是本朝吗? 历数过往,还没有中宗出现,这个不知真假的女声,难道是来自未来的妖精?还是天神?仙师? 当然,百姓惊讶的可不是中宗,他们只能听懂一个词,那就是暴君。 这样平静的生活,难道还是会被打破吗? 皇室中人更不敢疏忽,连忙仰着脖子开始看天。涉及到自己家的事情,可不能逃课。 周涉同样如此,但他不是为了看中宗,而是…… 他在古代待的太无聊了,能吃点皇室的瓜,何乐而不为呢? 第2章 第 2 章 皇宫。 皇帝不过五十有五,然而年前一场大病,让他至今未能恢复,更谈不上精神。 听着天幕的声音,他嘴角胡须抖动,心里想的却是:这暴君,如何能称得起中宗? “赵文……” 太监总管赵文凑上前,听见皇帝细微的声音:“这天幕,可是人人都看得见了?” “陛下,几位殿下刚入宫,目前能知道的地方,确实都能看见。” 皇帝轻咳两声。暴君,多么可怕的一个词,他只怕这个词被有心之人利用。若后代当真不堪重用,扰得宁朝民不聊生…… 心中重重叹了口气,他下令:“令各地督察严加看守,绝不能让宵小之辈趁机惹事生非!” 谈话间,声音里隐隐已带杀气。 赵文领命而去,片刻后,他带着几名皇子,回到皇帝面前。 除了刚过周岁的六皇子,全数到齐。 众人迫不及待地凑到皇帝面前,端茶倒水,一边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天空。 皇帝看出他们心不在焉,扯扯嘴角:“行了,别装了。” 一群废物,看着糟心。 【以前陆续讲过宁朝的几个奇葩,本来很早就想讲中宗了,但是因为他的陵墓一直在开采,所以拖了很久。 宁中宗大家都不陌生,初中历史必学课程,电视剧也天天编排他的戏码。我们今天主要讲解一下,中宗的登基必然性,以及他似乎并不太在意让人知道的绯闻事迹。】 绯闻?私事? 皇帝有点头皮发麻。 他们皇家那点私事,被拿出来当众讲,颜面何存? 而那个“历史”一词,弘安帝心绪混乱间,依稀有些搞明白了这人的身份。 原来是未来之人? 【宁中宗被称为宁朝第一奇男子,具有独特的神鬼二象性,兼具孝宗和不孝宗双重身份,思维远超时代,精神状态堪比现在的打工人。】 这一连串评价下来,连个磕巴都不打,一个解释都没有,众人哪里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弘安帝同样云里雾里,什么思维远超时代、神鬼二象性,是说中宗是神又是鬼? 他灵光一现,暗自想,难道他是上天派来的使者? 这么一想,似乎也很合理。 君权神授,他们老钟家本就是天子,哪个神灵投胎下凡,这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神仙下凡,怎么会变成暴君?这是一个问题。 【宁中宗有个广为人知的外号,叫做“三无皇帝”,这个不是我们编的,而是他自己说的,非常哄堂大孝,给他的履历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哄堂大笑是什么?” 四名皇子围坐在一起,颇有点子孙绕膝的味道,此时其中一人疑惑发问。 然而被环绕的弘安帝心情并不好,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个好词。 天幕的女声果然解释: 【三无,并不是我们买东西的三无产品。中宗皇帝表示,这三无我另有解释,分别是“无父、无母、无祖宗”。】 刚才还哄闹的现场瞬间沉寂,向来废话最多的大皇子也紧紧闭上了嘴。 赵文的视线悄悄飘向皇帝。 皇帝还躺在摇椅上,脸色毫无变化,但他已经能看见对方眼底的不满。 无父无母,无祖宗。 这绝不是什么好词,不管这个中宗是谁的子嗣,当朝皇帝可都算是他的祖宗! 二皇子也看见了他爹的眼神,心头一凉,既希望中宗是自己,又希望中宗不是自己。 最好是我的后代,大皇子暗暗想。 【中宗皇帝和父母关系都很一般。他比较常干的事情是打秋风,从少年混吃混喝到青年。后来成家了,但没有立业,非常辛酸地跟老爹讨饭吃,和庆朝某皇帝年轻时候差不多。 但是中宗好一点的是,他爹给钱。史书记载,中宗在二十五岁那年,还给他爹写信说“家贫,生计困顿,望赐金渡难。”】 弘安帝敏锐地捕捉到庆朝这个词。 史书上没有出现过庆朝,难道这是后世的朝代? 他倒也不指望宁朝能代代永传,但他还活着的时候,听到这些东西,简直晦气。 他撑着身子要坐起来,两名内侍连忙拿过软垫,让他半倚在摇椅上。 三皇子察言观色,奉上马屁:“父皇励精图治,天命所在,我大宁朝子嗣不绝,就算有庆朝,也定是千年后的事情了!” 弘安帝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三儿子嘴巴会说,脸上却仍旧露出淡淡的笑意,看得几个兄弟心里泛酸。 真恶心! 就你老三会拍马屁? 然而看着老爹脸上的笑容,那酸意又化作紧张:爹啊,你可千万别老糊涂,被他把皇位骗走了! 弘安帝没在意这几个糟心儿子的小心思,认真地听着,想要从中窥测出几分未来的走向,然而天幕却和中宗的贫穷杠上了: 【有人说,中宗好歹是皇帝,真的没钱吗?大家放心,这个毋庸置疑,他穷得坦坦荡荡,人尽皆知,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 和他爹决裂之后,他更穷了。这时候他妈也不想理他,只好自己再打一份工赚钱养家,真是好惨哦。】 众人:…… 只听出来你在幸灾乐祸。 还有,我们宁朝的皇帝穷困潦倒,你要放什么心?! 二皇子早已认定那是他这一系的后代,开始唉声叹气:“我大宁朝的后代,怎么会沦落至此……” 四皇子一听,连忙阴阳怪气:“是啊,可是大哥怎么如此关心一个不肖子孙?” 弘安帝不想听他们说话,手一摆:“闭嘴。” 成天吵吵,吵得人心烦。 【后来中宗登基,这时候他已经和母亲决裂,两人一度闹到不可开交。中宗震怒之下,说出了这句经典台词:我本就是无父无母无祖宗之人,母亲可以当做没有我这个儿子,我也当做没有你这个母亲!】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这样忤逆之言,竟是从一朝帝王口中讲出来的?!” “这、这简直是骇人听闻啊!” 天幕下,所有人都炸开了锅,读书人们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当真是未来的皇帝吗?能被尊为中宗的暴君? 弘安帝更是连连摇头,历朝治国脱不开一个孝字,这样一个不孝之人,岂能当得起皇位,又岂能当一个中宗的庙号? 不会真的是威胁大臣得来的吧…… 弘安帝倒把这句话记得清楚,不由得浮想联翩:我是不需要一个中宗,给我来个仁宗、显宗之类的,倒也很合适嘛。 天幕继续乐颠颠地往下说: 【各大编剧也很喜欢这句台词,每次演到中宗的戏份,都要抬出来说两句。我记得上次出圈的《景化王朝》就有这段,演中宗那个演员哭得梨花带雨,有点悲情在身上的。】 梨花带雨? 众人的思绪顿时又被转移,身上不由得一阵恶寒。 这天幕真没文化,哪有这么形容皇帝的? 也不嫌恶心。 【其实中宗悲情这种话题,我一直不太相信,毕竟他可是疑似造反登基的唉。虽然史书写得不明确,但是弘安帝死前应该没准备让他上位,不然干嘛让他当摄政大臣……】 听到某个词语,仿佛一道惊雷劈下。 竟是自己! 这个中宗竟是自己的继承人?! 弘安帝那点不甚在意的心思瞬间灰飞烟灭,紧紧盯着天幕,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那个词。 满堂宫人早已呼啦啦跪了一地,连四个儿子都不敢说话,滑跪到地上,低头当鹌鹑,只能听见皇帝的喘息声。 “造反?”愤怒之中,弘安帝反而冷静下来,只不断斟酌着这两个字。 他看着面前的四个儿子,扪心自问,他们当真有谋朝篡位的本事吗? 没有! 他最中意的长子,早在十二岁时病逝。那孩子文武双全,聪慧可爱,唯独早逝,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至于剩下的五个儿子,幼子刚满周岁,他根本没有考虑过。余下四个儿子,老二冲动易怒、老三精明过甚、老四才高自傲,老五随波逐流…… 个个都不是当皇帝的料。 弘安帝着实也头疼许久,举棋不定,选了哪一个,都怕耽误宁朝的千里江山。 这么一想,他的目光又缓缓移开,心绪定了定。 天幕既然没有说是哪个儿子继承皇位,他总不能现在就发火,还是等一等…… 【可惜,弘安帝想法挺好,但是几个儿子都陪他一起躺板板了,最后还是让中宗成功上位。什么扶持不扶持的,老东西你都嘎了,我这个目无法纪的人,听不见也很正常吧!】 弘安帝刚定下来的心又开始砰砰狂跳。 几个儿子都……死了? 难道是哪个不安分的,竟篡夺了皇位?! 可分明这人还是中宗,那还是他宁朝钟氏的子孙呐! 天幕底下,弘安帝几个兄弟,不由得都有些心潮澎湃。 当初抢不过哥哥,如今哥哥的儿子都死绝了,怎么也该轮到咱家了吧?由此可见,天幕倾向于我,皇位合该是我家的! 弘安帝兄弟足有七人,个个盯着天幕,露出渴盼的眼神。 这边弘安帝内心还在游离,猝不及防腿上一紧,他愕然看去,竟是三儿子抱住了自己的大腿。 三皇子一向能说会道,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老爹的裤腿:“父皇,儿臣舍不得你啊……” 当场嚎啕大哭。 五皇子与四皇子看得目瞪口呆,想说有辱斯文,再看看老爹泪眼朦胧的眼,选择跟着环抱大腿。 二皇子反应稍慢一步,好位置都被堵住,只好另辟蹊径,扒着老爹的胳膊嚎哭起来。 父子五人唱大戏,内侍们都低着脑袋不敢吭声,生怕自己被不要脸皮的皇子们记下,以后被打击报复。 【但是,我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只想说一句死得好。毕竟弘安帝五个成年皇子,除了老六修道之人,虽然修的有点偏,看谁都像神仙,其他四个,没一个是好东西。】 弘安帝颤抖着抚摸儿子的手瞬间收回。 四个儿子的嚎哭声也断了,二皇子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结结巴巴道:“什么不是好东西……” 弘安帝神情尴尬,轻斥一声:“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在他的注视下,四名皇子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坐回原位。 弘安帝不是严苛的皇帝,也不是苛求儿子的父亲。 在早就知道几个孩子难成大器的情况下,他反倒不怎么惊讶。 还能怎么不是好东西?还能弑父吗? 他们可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本事。 弘安帝对几个儿子太了解了,笃定地想。 【早在弘安三十年,三皇子已经离世,二皇子逼宫失败,随后自杀,四皇子被圈禁。唯一剩下的五皇子顺利被封太子,然而这也不是个简单的货色,给了皇帝老爹啪啪两耳光。】 刚坐回去的二、四、五皇子瞬间浑身汗毛倒竖,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唯有三皇子左右看看,跟着跪在一旁,眼睛里却充满必胜的笑意。 第3章 第 3 章 公主府里,周涉吃着甜瓜,满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心情嘲笑他爹:“看来三皇子当不了皇帝了呀。” 周父:“……”这不孝子。 周涉给老父亲留下最后一块甜瓜,拍拍袖子站起身:“爹,我看陛下四个儿子下场都不太好,倒是六皇子大有可为,不如我去给六皇子当侍读吧?” 六皇子还在襁褓之中,六岁才正式读书,他还能逍遥五年。 周父呵呵一笑:“想都别想。” 他这会儿也看开了,既然不能反抗,那就观察战况,再做打算。 就是不知道,这天幕一下,未来又会如何变化呢? 那中宗,恐怕也坐不上皇位了。 “周涉,我记得几位亲王世子和你关系都还不错,正好去找他们多联络联络……” 周父说着,扭头一看,身边哪里还有人在,只有桌面上摆着满满当当的瓜皮,仅剩一块甜瓜摇晃不止。 周涉已经溜出公主府,直奔前一日和朋友们约好的地点,京城的茶楼“汇千川”。 …… 皇宫里一片死寂,皇帝左右扫视,一时居然不知道先冲哪个发火。 逼宫的二儿子?圈禁的四儿子?还是不知道做了什么的五儿子? 老三毕竟聪明些,心说我一没有逼宫,二没有给您老人家两耳光,因此率先伏地告罪:“儿臣不知未来做了什么,竟让父皇为儿臣之事费心。儿臣请父皇降罪!” 弘安帝沉吟不语。皇位之争从来激烈,他大概能想到未来会发生什么,然而如此猝不及防,还是让他一时哑然。 五皇子看出父亲的恍惚,连忙跟着叩头:“父皇,您就是给儿臣一百个胆子,儿臣也不敢对您不敬啊!” 父皇是父也是皇。若父亲当真有所芥蒂,别说争皇位,只怕连命都要丢了。 二皇子一直没有说话。他虽然愚笨,但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没有想明白该怎么撇清关系。 然而在弘安帝幽幽扫来的目光中,他顿如醍醐灌顶,指天发誓:“父皇明鉴,儿臣岂有造反的本事?!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儿臣既没有胆子犯上作乱,更没有本事逼宫啊!” 弘安帝:“……”是的,我的儿子就是这么没用得让人骄傲。 生命的威胁中,三人声音跌宕起伏。弘安帝眼前一黑,跌坐回摇椅中,空虚地盯着天幕。 三个儿子,倘若只是一人如此,他不杀也要圈禁起来了。可三人全部如此……即使是他,又岂能狠得下心? 天幕贴心地暂停,只有一个奇怪的圆环不断旋转,好一阵也没有声响。 三皇子见事不妙,连忙出动茶言茶语,开始煽风点火:“二哥敬慕父皇,怎么会做出逼宫这样的糊涂事情?父皇一定要查清楚才好。” 话音一落,弘安帝的视线反而盯向他。 皇帝久居高位,这样不带感情的注视,将三皇子盯得后背直冒冷汗。 “你很想我查清楚?”弘安帝怒极反笑,沉声问。 “儿臣只是担心二哥被冤枉……”三皇子慌忙抬出这句话。 弘安帝冷笑一声:“朕当然不会冤枉谁。” 三皇子紧紧低下头,心中惨叫一声:完啦! 天幕也终于旋转完毕,声音徐徐飘出: 【弘安帝人送外号太子杀手,基本每个儿子都喜提太子宝座,坐不了多久又惨被杀。后来有人怀疑他其实是为了悄悄克死几个儿子,脑洞很大,但up觉得这还是有点过于离奇了。 倒是同人大手雪糕大大写过一篇经典同人文,写黎朝某最能苟皇太子穿越成弘安帝的太子,看看到底谁能熬死谁……我愿称之为新世纪矛盾文学。】 弘安帝满心郁结还没扫除,听见这番话,顿时浑身一僵。 什么新世纪矛盾文学? 他倒是知道那个黎朝皇太子,被立为太子之后,十几个兄弟姐妹全部死绝,他仍旧屹然不动,最后顺利登基。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天幕下,许多了解历史的人都忍不住偷笑。虽然不知道后来弘安帝的太子到底什么情况,但他好像真有点克儿子。 至于什么故意害死儿子的谣言,倒是没几个人信。何苦呢,自己的儿子不当皇帝,难道继承给几个兄弟吗? 宁朝可没有兄终弟及的说法。 然而有些蠢人却早已迫不及待,前去给他们看好的亲王送礼。 【幸好弘安帝心态好,被他家好儿子气得晕厥,醒过来还能对中宗说:“太子虽钝,性本纯质。望卿体朕苦心,匡扶幼主。社稷托卿,朕死亦瞑目。” 由此可见,前面都是谣言,可能弘安帝是有点克儿子,但他确实是个好爹,在历史上也算是很少见的类型,毕竟那可都是他白月光生的好大儿。 至于太子死得快,这本来就是高危职业,做一个耐心不好的太子死得更快,真不能怪人家弘安。】 五皇子眼中泪光闪烁,对皇帝老爹抱头痛哭:“父皇——” 二皇子与四皇子隔得稍远,心中却同时觉得,这个被托付的人,怎么就不能是自己呢。 弘安帝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一番心愿,只是想将宁朝江山妥妥当当,完好无损地继承给后代。 如今天幕所说,完全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后代无谋,能怎么办?难道真把江山拱手相让吗?那他苦心经营,争夺皇位,岂不是白费功夫? 三皇子则更是郁闷,只是一看老父亲心情不好,实在没那个胆子去捋他的虎须,只好缩在一旁,假装自己柔顺乖巧。 【事实上,弘安帝对几个儿子都曾经报以厚望。最宠爱的嫡长子去世之后,弘安在太子之位的选择上就十分谨慎。弘安二十三年冬天,他在一场重病后,终于决定观察几个儿子,夺嫡的序幕也正式拉开。 弘安二十七年,三皇子率先退场,弘安帝白发人送黑发人,几度晕厥。】 三皇子惊喜得差点跳起来! 好啊!原来我啥也没干! 爹,你看见了吗?!我才是你的好儿子!! 他简直想要对天呐喊,证明自己才是唯一皇位候选人。 【顺带一提,这段时候正好党争激烈,中宗见势不妙就要跑路,准备带着老婆远离京城。可惜他没跑掉,半路上被弘安帝抓了回去,君臣二人促膝长谈。 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早在弘安二十四年,弘安帝为众皇子挑选侍读,中宗就与弘安帝见过一面。只是当时谁也不知道,这个并不起眼的少年,将来会成为未来的皇帝。】 来了! 中宗的真实身份,终于露出冰山一角。 众人同时精神一振,弘安帝微微转身,朝身后的太监总管赵文投去目光。 赵文会意,只片刻后,一册名录就被捧了上来。 弘安帝抬手拿过,认真地翻看起来。皇子侍读还没有选出,此刻上面记录的都是初选的名字。 “丞相之孙,怀王世子,镇安侯世子……”弘安帝缓缓翻过一个个名字,在心里评判着。 他是皇帝,这些少年或多或少在宫宴上见过,只是大多都只是远远看过几眼,模样却记不太清楚了。 最后他选择放弃,随口道:“把他们召入宫中。” 【弘安帝与中宗的话题,主要是让中宗做个传话筒,威胁恐吓他的家族,表示我已经盯上你们了,最近安分点。 这个意思到底有没有传达到,暂时还是未知。但是中宗被吓得够呛,连夜跑路到北疆,从此过上穷困潦倒的生活。】 周涉靠在汇千川的二楼窗边,指指点点:“要我吃苦,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狐朋狗友们或站或坐,也都笑嘻嘻地回应:“我们周大公子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没钱可活不下去!” 怀王世子和周涉多年好友,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少嘚瑟了,我听说你要娶妻,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周大公子还有人看得上?”镇安侯世子一看有热闹,连忙凑上前,“多少贵女一听你的大名直摇头,谁这么没眼光?” 怀王世子哈哈大笑:“别的不说,人家周涉有钱啊!你看看人家那一条街的铺子,你家就不行。” 周涉回身给他们一倒肘:“滚。” 狐朋狗友纷纷狂笑。 被这些一通取笑,周涉倒是想起来,两家定亲,是大喜事。老父亲虽然已经在准备聘礼,他自己也该备下礼物才对。 镇安侯世子撇着嘴:“有钱归有钱,又不给你,我看都是你弟弟的。” 周涉翻翻白眼:“我要那么多钱干嘛,够我潇洒就得了。” 几人嬉笑怒骂间,忽听楼下传来一阵甲叶声。周涉探出半个身子,只见一行身穿轻甲的士兵行到楼下。 “谁犯事了?”周涉小声嘀咕。 怀王世子满不在乎地剔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这么守规矩,天底下有比我老实的纨绔吗?” 周涉不屑道:“那是你不想吗?” 怀王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兄弟,虽然当今陛下是公认的仁君,但要是让皇帝抓到把柄,褫夺个世子头衔也是轻轻松松。 钟锦:“……”好贱的嘴,好想打他。 这个行动没能付诸行动,因为包厢外很快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周涉迟疑一瞬,大步走上前去,拉开包厢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冲他礼貌地行礼,随即抬头,脸上还是毫无表情:“御林军指挥使,奉陛下之命,请几位公子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