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书》 请假一天 身体欠佳,请假一天,今日无更,诸位拜上。 《黑天书》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黑天书》 第三十九章 赏心悦目事,万壑松风亭 付墨生没有答案。只能待幻境考核结束之后,去万卷书台寻找些古老典籍一解心中疑惑了。 心中长长喟叹,付墨生站起了身。 “哥哥?”初鸿从假山石景附近欢快而来,抱着付墨生手臂故作埋怨道,“你再不醒来,我可就哭了。” 付墨生宠溺地揉了揉小丫头脑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付大哥。”着一身学宫燕雀服的女夫子折书伸出手掌,漆黑如墨玉般的须弥镯与她纤细皓腕处晶莹剔透的那只形成鲜明对比,“这是那些真元观师兄身上掉落的,还有些长生钱、秘籍等物,都在里面,只需滴血认主便可使用。” 付墨生没有矫情。 他现在确实很需要须弥镯、花竹簪之类的空间器物,用来收储太虚幻境之中考核所得的诸多物品。也省得扛着天下渊这种令人垂涎的杀玄宝器满大街溜达,招来仇恨与觊觎。 三人收拾妥当之后,有申府家仆奉命来请,说是老爷子特邀三位同进早餐,以作践行。席间付墨生两次试探,发现太虚幻境中人对所谓的黑夜杀戮没有概念,甚至今晨发生于东厢院的厮杀打斗,他们也丝毫未觉。 就好像是,如在梦中。 付墨生不禁感慨,到底是怎样的手笔和神通,才能打造出如此奇特的幻境。虚实相接,却又有别,恰到好处。 门前拜别申府老爷子,申姑娘奉上一张请帖,“西园主人于万壑松风亭设下宴席,有意邀请各路年轻俊杰欢聚畅饮,付大哥若无要紧事,可前去看看。” 付墨生接过请帖,抱拳告别。 街道上,付墨生细细端详申姑娘所赠的红名请帖,一路沉默不语。还是折书发现了异常,率先问道,“这红帖有何不妥么?” 付墨生将请帖递于折书,随后又从须弥镯中取出一张一模一样的请帖,“这是我从一名出身西都昆仑境十六剑宗名叫展梅的新生身上所得。也是西园寒食帖。不同之处在于,展梅的帖子清楚写着邀请之人的姓名,而申姑娘所赠的请帖,却并没有提及请谁赴宴。” “如果这是我们触发的任务,按理说请帖之中会有我们的名字才是。如果不是,申姑娘为何又临别赠帖?” “想不通。” 付墨生苦思不解。 “想不通就去瞧瞧呗。反正咱也要寻找宴客他们的下落,说不定会在这个叫西园的地方重逢。”初鸿举着手臂,一路盯着须弥镯观赏不停,随口说道。 付墨生转过头,眼神征询折书的意见。 折书莞尔颔首。 付墨生又转头看向初鸿,“这么说,你知道西园在何处?” “拿来。”初鸿伸手。 “什么?”付墨生疑惑。 “问路钱。”初鸿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了哥哥一眼。 付墨生总觉得这个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 他取了枚天蓝色的长生钱递给初鸿,初鸿老成持重叹息一声,“哥哥,路不仅在脚下,也在嘴边。瞧我……” 有了幻境之中流通货币的加持,初鸿问路自然凯旋而归。 三人沿街出城,寻西园而去。 一路上见不少新生,全都三五成队,六七成群,似乎与付墨生三人的方向一致,都是受《西园寒食帖》所邀。 原来经过一夜杀戮,新生们吃一堑长一智,为求自保,纷纷开始选择组队抱团。以应对在接下来的考核中可能发生的新生之间的抢夺事件,以及黑夜之中的杀戮威胁。 这也正是学宫借老生之手,给一众新生所教的第二课,合作。 当然也亏得初鸿建议,否则付墨生三人还真会与裴凤楼、暮成雪失之交臂。 昨夜暮成雪跳崖,在崖底看见一座观音庙,带着好奇之心进入,刚巧与裴凤楼撞了个四目相对。 那会儿,裴凤楼刚刚送药而归…… 其实太虚幻境给予裴凤楼的初始任务,有点儿类似神衍观修行的必经之路。 铸金身吸收香火和愿力的同时,也要行走世间,处理信徒所求。一旦失去信徒的信仰,则会容易金身破碎,修为下跌,甚至成为无人问津的失落者。 好在任务完成的评判标准并没有那么苛刻,裴凤楼尽己所能,剩下的,就靠那些人‘做’了。真要等到求子的信女们瓜熟蒂落才算完成任务,裴凤楼恐怕得要在幻境安家。 两人昨夜重逢,便坐在庙前石阶上,一聊到天明。 孤僻的少年不记得在哪里曾听过一句话,叫做人间赏心悦目事,听雨,品茗,赏雪,探幽,候月,和拾花。 那会儿的他,觉得这句话有些夸大。 赏雪既足,哪里还需要听雨拾花…… 付墨生瞧着刻意避嫌的他俩,明知没有故问。反倒是美无双的裴凤楼率先开了口,“发现了?” 付墨生点了点头,“出城门后,便一直跟着了。” 裴凤楼诧异望了付墨生一眼,想着才多久没见,这家伙不仅已连破两境,连感知也变得如此敏锐,果然是妖孽怪胎…… 苦海中境修为还能被别的新生盯上,便只有一个不难猜的原因了,“怀璧其罪?” 付墨生还是点了点头。他推测应是昨日傍晚,文擂会友过于招摇,所得过于丰厚,才会被某些有心人视为鱼肉。 不过现在看来,他们似乎畏惧裴凤楼更多。 “到底是灵台境界。” 付墨生苦笑无奈。 “借境而已,不值一提。”裴凤楼想起自家老子,神色又变得极为古怪起来,戾气十足。杀父而进境,这是埋在他心里似乎永远也迈不过去的槛。 付墨生本想再问,可见裴凤楼微变的神情,凌厉之中藏着几分痛苦,便知又戳到这家伙痛心处,话到嘴边,选择闭口不言。 抬头再看,西园已近在眼前。 那是一处好像天然形成的巨大天坑,大概有百丈宽许,其内栽种着一片青郁的松柏。 而松柏之中,那座万壑松风亭却极为醒目。因为那些受《西园寒食帖》之邀而聚于此处的新生们,已在林中蹚出了一条清晰的道路…… 第四十章 坑杀 羽扇纶巾的诸葛离和背着千机匣的南宫术来的更早,不过他们并没有像其他新生一样,直奔西园而入。 用诸葛离的话说是,着急什么,赶着死啊? 两人在入口之外,山丘上一株老松下静静候着,直到远远瞧见付墨生五人身影…… 于是老松下的两人变成了七人。 付墨生、折书、初鸿、裴凤楼、暮成雪、诸葛离、南宫术。 七人围坐。 差了一个宴客。 “剑修会不会被昨夜杀戮给一波带走了?”诸葛离轻摇羽扇,玩笑说道。 众人纷纷沉默。 很显然,剑修宴客在大家伙心里,完全具备被老生一波带走的实力。 都说大道十四观,名剑观剑修杀力素来名列前茅,可不知不觉间,他却在队伍中渐渐沦为了实力仅次于初鸿的存在。 考核一日夜,付墨生连破两境。折书虽是破冥初境,但有真言小印护身,完全可在新生之中立于不败之地。裴凤楼因为修行神衍观的缘故,继承父亲衣钵,故而可随时借境父亲修为,无人敢惹。而暮成雪于昨夜悟得天书符,实力已不容小觑。诸葛离诡计狡诈,花竹簪里宝物颇多。南宫术则更为离谱,龙门境修为扮猪吃虎。 如果宴客在此,看到这幅情景,恐会感慨良多。 “听闻去年学宫招生的时候,就让他给耽搁了?”南宫术接道。 “他说自己练剑太刻苦,以至于错过了开山时间。”清晨在申府用餐时,初鸿盛情难却,装了不少糕点,此刻从须弥镯中取出食盒,分于众人,自己则拿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说道。 当然这件事情的真相,宴客显然有所保留。总不能承认是自己逛青楼错过了学宫招生……虽不如裴凤楼俊,他脸还是要的。 “不然,我们等一等他?”暮成雪提议。 折书在看书,初鸿在吃糕点,付墨生点了点头。裴凤楼怔怔然出神,与众人若即若离,似要做个安静且孤僻的美无双少年。南宫术素来没有意见,诸葛离说什么便是什么。 于是诸葛离说道:“西园暂且不急着入。刚好我也有件事,要和大家说说。” 几人目光齐齐投来。 只见诸葛离拿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西园寒食帖》,在众人面前摊开,“诸位瞧瞧,有什么不一样?” 付墨生搭眼一看。 两张寒食帖,一张写了名字,是那云觉小禅僧。另一张则对邀请之人并无注明。赫然与付墨生身上怀揣的两张帖子,情况一样。 于是付墨生也将两张请帖取了出来。 众人满脸疑惑。 “展梅?”诸葛离看着请帖名字,若有所思,“是来自西都昆仑境十六剑宗的弟子?” 入学修为测试时,那些颇有来历的新生曾引得不少关注。十六剑宗的三位弟子自然也在其中。故而诸葛离略有耳闻。 付墨生点了点头。 诸葛离轻摇羽扇,静思不语。过了稍许,才缓缓开口,“不瞒大家,我有个疯狂的猜测,与这《西园寒食帖》有关。” 初鸿瞪大眼睛,好奇不已,“快说,快说。” 诸葛离却是抬头看了看路边行人,待一队新生渐行渐远后,他才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注意到没有,今年学宫考核之中,原本有几个应该受到万众瞩目的家伙,在进入幻境之后,却一直销声匿迹,始终不曾露过面。” 一经提醒,付墨生也默默想起了几个名字,“时令观时节雨,纵横观南宫饶先?” “不止。”南宫术摇了摇头,又补充道,“出身玄黄要塞的偃甲观沈月,沈流云。还有一名非常观异修,于玄。” 诸葛离说道,“就连十六剑宗张角,方子敬。展梅暂且不提。以及骊山君子堂的楚南昭,至今也还未露面。以这些人的实力,栽在杀戮之夜的可能性很小。既然还在幻境之中,那么《西园寒食帖》为何不邀请他们?” “兴许是有事耽搁,或者路途较远?”初鸿转头朝山路看了看,见受邀持帖而来的新生们大都已经进了西园天坑,路上人影所剩无几。便开始对自己的说法也怀疑了起来。 付墨生似乎想到了什么,“莫非他们和展梅,云觉一样,昨日便受了邀?甚至于,昨日便到了万壑松风亭?” 暮成雪美眸灵动,“果真如此的话,想来西园之中,机缘都已被那些人取走了。” “可为何这西园主人今早还在以聚宴的名义广散《西园寒食帖》?”诸葛离的神色似笑非笑,“而且所邀之人无名无姓,就像渔夫泛舟海上,乘兴撒了张网,进行无差别的捕鱼一样。” 诸葛离用了一个颇为严重的词汇。 捕鱼。 用来形容西园寒食帖。 这让付墨生大为震惊。他不禁想着,难道所谓的‘聚宴’,是一场骗局不成?为的是将新生聚拢于此? 可,意欲何为呢? 百思不解之际。诸葛离站起了身,走到天坑边缘,俯视那一片松柏茂林,持扇遥指,“诸位且看。” 付墨生六人紧跟着起身,而后分立诸葛离身旁两侧。 羽扇纶巾的少年眯了眯眼,“这所谓的西园天坑,像不像一处人为挖掘的巨大墓地?” 诸葛离声音刚落。 大地一颤。 偌大一座西园天坑轰然塌陷,尘烟四起,哀叫连连。天空之上,有破云木鸢群不停朝烟尘之中投射着雷火符弹,将那片广袤的松柏林,刹那点燃。 受困其中的新生们盲目又慌乱,待有所反应之后,纷纷朝四周天坑壁逃窜,然而却发现四壁之上尽是书卷观笔落法随的圣人言。 另有一柄飞剑,肆无忌惮在塌陷的天坑之中游走。烟尘中忽起忽落,连取人头。 唯一的出口,也是入口之处,方子敬挥了挥面前尘土,抱剑走出,对那些仗着些许手段逃出坑杀的漏网之鱼,逐个补剑。 …… 太虚幻境第二日考核。 布局西园天坑者,东扶摇洲时节雨,玄黄要塞沈流云、沈月,骊山君子堂楚南昭,十六剑宗张角、方子敬,三千院非常观于玄,以及最重要的一位,提兵谷女璇玑南宫饶先。 第四十一章 龙虎见 “你是怎么猜到的?”付墨生七人站在天坑边缘,被眼前一幕深深震撼。即便是随着坑杀逐渐尘埃落定,几人的心境也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太虚幻境考核才堪堪第二日,便能布局坑杀新生两百余,且大都是迈入修行门槛破冥境的新生。 这样的手笔,这样的心机,这样的实力,这样的配合。就算是稷下峰那些排名前十的外院老生也不见得能够做到。 而且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诸葛离握着羽扇的手微微用力。 在惊龙城时,他便听闻过女璇玑南宫饶先之名。同为纵横观辨修,他早已在心里将这位出身提兵谷的天之骄女当成了学宫修行路上的潜在对手。 也是挡在面前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他原以为经过这次幻境考核,会缩短与女璇玑之间的差距,也可借此机会走到对方面前,让其知晓自己的存在,并且正视自己这位对手。 却没想到太虚幻境这才过了一日,女璇玑便展现出了如此惊人的手段。 若非自己有所警惕,关键时刻洞察出了对方的意图,恐怕被坑杀于此的,还会再加上身旁这些伙伴。 诸葛离触目心惊,看着塌陷的天坑里,一具又一具渐渐化作虚无的尸体,有种莫名窒息的感觉。 他声音沙哑道:“给我《西园寒食帖》的家伙,状态有些古怪。像是中了纵横观辨修的三寸不烂之舌。我便是在这个假设的前提下,结合两张请帖的差异,又联想到那几个藏头露尾的家伙,推测而得的结论。” 付墨生有些难以置信:“可我的请帖是申府所赠。纵横观辨修的三寸不烂之舌,难道还能篡改幻境中人的念头?从而控制其行动?” 诸葛离苦笑一声,“起初我也不信,因为我并没有达到这种境界。但现在看来,却不得不信了。” 三寸不烂之舌,诸葛离曾对稷下峰外院弟子吴懋施展过。不过那一次赢的堪称侥幸。 后来自省,他自知三寸不烂的言物境界还有许多缺陷,却没想到南宫饶先已经触碰到了更高深的层次,虚实之境。 控制幻境中人散播虚假任务……倒真让人大开眼界。恐怕学宫里那些坐堂先生,甚至十四观观主也不会料到吧! 裴凤楼接了句话,“所以展梅以及云觉两位,原本是幕后布局之人打算事先拉拢的伙伴,一起行坑杀之事。故而他们的请帖之上注有姓名。只不过因为一些其他原因,这两位没能成功参与其中罢了。” 付墨生点了点头。 诸葛离感慨说道:“南宫饶先,不愧女璇玑之名呐!” “他们来了。”初鸿突然指着西园崩塌的入口方向,八道身着燕雀服的身影陆续出现。朝付墨生等人走来。 为首两人并肩,一女一男。 是苦海上境的南宫饶先和灵台中境时节雨。 张角和楚南昭两位苦海上境稍微落后半肩。 其次是沈月和沈流云姐弟,破冥上境。 最后的两人,是非常观于玄和瑶池剑宗方子敬。一个苦海初境,一个破冥上境。 不知是否因为刚刚坑杀了两百多位新生的原因,气机尚未来得及隐去,致使八人看起来杀气腾腾,锋芒毕露。 “瞧他们的气势,像是打算连咱们一起收拾?”初鸿撸起袖子,双手掐腰。一副要打就来啊的架势。 “我们是西园坑杀唯一的见证者,也是唯一没有步入杀局的队伍。如果南宫饶先认为这是败笔,难保不会有将我们也顺手抹杀掉的心思。”暮成雪平静分析道。 裴凤楼极为不屑冷哼了声。 付墨生微闭眼睛,再睁开眼时,已是双目猩红,血雾缭绕。 “以七对八,境界上不差,人数上吃了小亏。”诸葛离轻摇羽扇。 “要是宴客在,咱们就齐了。”初鸿黯然道。 南宫术已经悄然站在了诸葛离身前,将诸葛离护在身后。神色冰冷,背后千机匣蠢蠢欲动。他的意思很明确,要动小离,先过我这关。 折书纤纤素手轻轻摩挲着腰间真言小印。伙伴们一副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模样,让原本并不关心这些琐事的她也有些莫名紧张。 她侧过脑袋看着付墨生,眸如秋水起涟漪,俏脸满是真诚,“要不我去将他们灭了?” 嘶…… 付墨生倒吸一口冷气。 而后与南宫术、裴凤楼、暮成雪、初鸿、诸葛离,齐齐转头望来。尤其是未曾见识过真言小印威力的诸葛离等人,望向折书的眼神如见妖孽。 折书见众伙伴全都诧异望着自己,不免有点儿心虚,想着莫非我理解错了?那群人是朋友而非敌人? 于是又带着几分征求问询的语气,轻声道,“不可以灭吗?” 伙伴们纷纷笑了,气氛缓和。 初鸿点头如捣蒜,“灭。折书姐姐灭他们可以的。” 裴凤楼和暮成雪心有灵犀似的,齐齐朝折书见礼,五体投地。 南宫术看着折书,咧嘴一笑。 诸葛离伸出拇指,“折书姑娘威武霸气。” 付墨生嘴角一弯,眼眶猩红之色渐渐退去,转而是一副柔情神态,“不着急,先看看他们的来意再说。” 亲眼见识过真言小印威力的付墨生,丝毫不怀疑折书具有一人团灭女璇玑整队的实力。当然,前提要看那些出身同样非凡的家伙身上,是否藏有不输于真言小印的保命神通。 打趣之中,南宫饶先等人走到近前。 同为纵横观辨修的诸葛离当仁不让,与六位伙伴正面迎去。 千猜万想,诸葛离没有想到对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聊聊?” “聊聊就聊聊。” …… 还是那颗老松下。 十五人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相对而坐。 十五岁的南宫饶先在折书与暮成雪面前,称不上绝色,但其样貌也颇为俊俏好看。 她精明的目光从诸葛离等人身上一一打量而过,审视和极富侵略性的眼神,未有丝毫掩饰。她诧异于南宫术的龙门境修为,也惊讶付墨生一日一夜连破两境的速度。 最终落在折书腰间那方真言小印之上,才收回视线,缓缓开口,“我不喜欢这所谓的幻境考核,很无聊,也很无趣。” 诸葛离与付墨生几人闻言,满脸疑惑。 大名鼎鼎的女璇玑,在坑杀两百余位新生之后,与他们对坐而谈,第一句竟然是不喜欢? 第四十二章 疯子 当然不是。 南宫饶先继续说道,“我来鸿都学宫的目的是为了进入天书陵,或者是见识一番万卷书台的藏书。” 南宫饶先出身提兵谷,西千重洲纵横观世家。为天书陵和万卷书台而入学宫的理由,的确说得过去,也可以理解。 “所以我认为,太虚幻境的考核纯粹是浪费时间。”或许是觉得这句话并不是很准确,南宫饶先又补充一句,“至少于我而言,于我身旁的这几位而言如此。” 诸葛离似乎猜到南宫饶先所想,“所以你想早点结束考核?” 南宫饶先反问道,“难道你们不想?” 在女璇玑看来,对面七位,是与她以及她身旁几位同伴一样的人。 且不说出身,单凭这几人能躲开西园坑杀之局,就足以证明不凡。更何况在这支队伍中,有四境龙门境的偃甲观偃修,有连破两境的魔修,有裴孤神的儿子,有龙骨丹青都无法画出其骨相的女道,还有位貌似出身孔丘诗绝城的诗余世家小姐。 这个阵容,不出意外的话,足以在今年学宫新生之中称霸无敌。当然,前提是自己这支小队不算在内。 她相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说法。认为优秀的人,总会吸引优秀的旁人。故而那个看起来仍然只是白身,并且扎着冲天鬏的小丫头,一定也有不为人知的过人之处。 因此在南宫饶先的理解中,这样的队伍是不需要经历学宫考核的。毕竟学宫的考核素来是向下包容,是学宫对于庸人的一种关怀慈悲。 诸葛离嘴角噙着笑,摇了摇头。 不想,没想过。 只是这话他并没有说出口。 付墨生说道,“就算你想结束考核,也犯不着坑杀那么多人。” 付墨生开口的时候,沈月和沈流云那对姐弟目光凌厉,极为不善。也不知哪里来的深仇大恨,如欲吃人。 南宫饶先说道,“我不知道如何能够早点结束无聊的考核,唯一想到的办法,便是将所有新生都淘汰了。学宫无路可走,自然会提前终止考核。” “真是个疯子。”付墨生直言不讳。 沈流云闻言,按捺不住,几欲出手。忽被南宫饶先一眼而偃旗息鼓,她看着付墨生笑道,“谢谢你的夸奖。” 诸葛离忽然打断,“说说你真正的来意吧。聊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进入正题了。” 诸葛离可不相信女璇玑心平气和与他们坐而论谈,只是为了找人倾听心事。他当然也不会认为,对方之所以没有剑拔弩张,是因为惧怕了他们七人队伍的实力。 恐有所求。 这是他的猜测。 “我刚才说了。我想提前结束考核,所以真诚希望你们能与我们联手。” 果不其然。 南宫饶先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这才是龙虎见没有拔刀相向的缘由。只不过,联手之后要做些什么? 继续坑杀新生?诸葛离虽然觉得有趣,但并不愿如此。 他相信身旁这些伙伴同样不愿如此。 在南宫饶先眼中,那些被学宫考核‘向下包容’的新生弟子们,大都出身普通,甚至没有多少修行天赋,走到今天,凭的无非是一颗求学之心,赤子之心。 可能还有一份不惧的胆色。 唯独少了些许气运。 这也是诸葛离与他们相比,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若不是结识了这些朋友,认识了小术,恐怕他的修行之路,也早就断头在学宫之外了。 让他与南宫饶先联手,去狙杀那些‘来时路上的自己’,诸葛离扪心自问,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还没有丧尽天良到此种程度。 “如果是坑杀新生,我拒绝。”诸葛离思索后认真说道。 “若是老生如何?” “你说什么?” “经此一役,余下的那些新生,即使数量仍不在少数,但已不成气候。我现在感兴趣的,是黑夜杀戮的始作俑者。” “你想设局杀稷下峰的外院老生?” “有何不可?” “你真是个疯子。”诸葛离无言以对,唯有重复方才付墨生所言,才足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学宫新生之中最强的两支队伍,对话到此终结。 南宫饶先伸出橄榄枝,并且表明了合作的意愿。即使身旁同伴,诸如十六剑宗的张角、方子敬,如玄黄要塞的沈月姐弟,从一开始就不赞同此举。 她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展现出了极好的耐心和诚意。 接下来只有等待。 希望对方七人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如果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就只能出下下之策了。 西园坑杀新生二百一十四人。 再多七名,也无所谓。 南宫饶先几人陆续起身,执礼告辞,“此处向南三里之地,有一墨砚池,我会在那里等待你的答案。限时,黑夜来临之前。” …… 付墨生等人又围成了一个圆。 见众人沉默,付墨生率先开口,“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南宫饶先的建议确有可取之处。” 裴凤楼说道,“你也说了,她是个疯子。与疯子为伍,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诸葛离似笑非笑,“我倒是有个建议。” 众人齐齐望来。 已隐约成为伙伴之中智囊存在的诸葛离转头看着那几道远去的背影,“对于黑夜杀戮的始作俑者,我们未尝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也没必要与南宫饶先合作。 我们自己玩,如何?” …… 梅荀雪有些头疼。 作为鸿都学宫书卷观观主,执教多年,可以说也是桃李满天下。但从没像今日这般感到头疼。 他的病症,来自于太虚幻境之中始终没个消停的小家伙们。 有个出身天心洲鼎伏渊的,隐藏龙门境修为扮猪吃虎也就罢了。 偏偏神衍观观主裴孤神还明目张胆的借境给自家儿子,与一众白身,破冥,苦海境界的新生较量。 这还如何考核? 你裴孤神怎么不干脆自己上? 书卷观里,梅荀雪险些没忍住跳脚骂娘,却突然又有噩耗传来。说是来自提兵谷的那个孩子,《西园寒食帖》设局坑杀新生两百一十四。 …… 第四十三章 八观主 鸿都学宫书卷观道观堂里,十四位观主过半数汇聚于此。 书卷观观主梅荀雪,神衍观观主裴孤神,清净观观主李南朝,真元观观主南慕容,紫薇观观主神阙,名剑观观主上官剑秋,纵横观观主宋世劫,荧惑观观主红楼玉。 八位紫金袍观主共聚一堂,商讨着如何变更太虚幻境既定的考核内容。以应对新生之中突然崭露头角的那几位变数。 原本按照正常的考核进度,深渊会在第三日现世,对太虚幻境里那些新生们进行道心试探。待到第七日天劫降临,幻境的生存空间会被骤然压缩,所有参与考核的新生老生都会被驱赶至幻境地图的中央才能生存。 然后十四观观主和坐堂先生们会根据此次考核诸位新生老生的综合表现,进行名誉值打分。拟定一个初始名单集贤谱。代表考核优劣的排名。 集贤谱问世之后,参加考核的弟子们可以利用自己所得的黄色光泽的长生钱购买名誉值,进行排名调整。 然后重头戏便来了。 论道台会在幻境世界的中心缓缓升起,挑战赛拉开序幕。集贤谱会根据每一场挑战赛的结果实时更新排名。直到考核结束。 然而事与愿违,新生之中存在几个怪物,想方设法加速着幻境考核的进度,甚至破坏了最初根据新生修为而制定的平衡。 在山长白鹿的授意下,梅荀雪不得不拉着这几位学宫共事的同僚,重新斟酌考核规则。 “既然今年新生的实力远超往年,又何必再区分新生老生。依我看,稷下峰外院弟子一锅炖,全都丢进十六竞。 优胜劣汰。并将天书陵观陵名额赠予前三。”真元观观主南慕容是个精壮汉子,抱着双臂,端坐如钟。目光如炬,盯着案几之上那幅鬼神画壁图说道。 “星坠剑台,云谲天梯,月窟琴渊,棋坪火山,九幽画牢,忘川悬圃,镜花书阁,蜃楼问心,雷台煮酒,松涛弈谷,竹海刀屏,烽火燎原……十六竞乃是针对稷下峰老生设定的大比考核,对绝大多数新生而言都太过困难。如此安排,不符合学宫‘向下包容’的初心。”清净观观主李南朝摇了摇头。 “而且天书陵从无对新生开放的先例。这样安排,有些冒失。”梅荀雪捋着白须沉吟道。 “其实这事儿不难,你们想的都太过复杂。”名剑观观主上官剑秋坐在门槛上,嘴里咬着一根青草,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你说说看。”梅荀雪说道。 “归根结底,破坏太虚幻境考核平衡的总共不过两伙人。这其中,以龙门境的南宫术和灵台境的时节雨境界最高。这两人的实力修为,已经完全达到进入稷上峰内院的标准,无论是继续参与新生考核,又或者待在稷下峰,都没有太大意义。 倒不如直接将这两人逐出幻境,终止考核。并且立下规则,后续考核过程,新老不论,凡有弟子成功突破到灵台境的,都将提前结束考核。也好早些回到稷下峰,为接下来登青云梯进入内院做准备。” 上官剑秋果然不愧是名剑观剑修。 思考问题的方式就如同剑修脾性一般,简单且直接。 遇不平,则斩不平。那么对应在考核之中,有破坏规则的,直接剔除便是。 很复杂吗? “好像,有些道理?”梅荀雪闻之,暗自点头。然后带着几分诧异之色,看着上官剑秋懒坐在门槛的背影。 那位风姿绰约美娇娘、荧惑观观主红楼玉更是眸如秋水,像藏着钩子一样,贪婪地盯着上官剑秋的侧脸。 愣是让这位紫府境剑修觉得脸颊火辣,眼神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依你之意,灵台境界提前终止考核,是否也要将柳宗白和万姑苏召回?”紫薇观观主神阙鹤发童颜面无须,声音也很柔软,有点儿像南景和北齐皇宫里神完气足的老太监。 “大可不必。生存、合作之后的第三课叫做杀威,故而总得留两位灵台境老生镇场子。一来避免稷下峰老生们经此一役名誉扫地晚节不保,二来也好让傲娇的新生意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鹤发童颜的紫薇观观主没有再反驳。 真元观观主南慕容和清净观观主李南朝也都沉默不语。 梅荀雪看了眼远离众人、独自品茗的裴孤神,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是想让裴凤楼提前结束考核,还是在泥潭里再爬一爬?” 梅老头的话点到即止。 当然意思也很明了,你裴孤神若觉得考核索然无味,大可继续借境给自家儿子。只是这样的话,学宫不会再视若无睹。 按照新规,凡修为达到灵台境的弟子都将会被逐出幻境,终止考核。 是去是留,你裴孤神决定。 …… 付墨生七人也同样做出了决定。与其等待黑夜来临后的审判,不如做那执刀人,杀一杀稷下峰老生的威风。 只不过这个决定,并没有将西园坑杀布局者那个队伍考虑进来。 故而直到傍晚,南宫饶先也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 为此,她有些失落和不解。 “我早就说过,荧惑观魔修,不可与谋。”夕阳西下,墨砚池边。沈流云撕开衣袍一角,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尊九尺高许的铁浮屠。 “各行其是最好。星宗弟子素来也没有与邪魔外道和平共处的习惯。”绰号小天星的张角远眺砚池,眼中细碎剑芒闪烁不定。 身旁非常观异修于玄听了这话,下意识往远处挪了挪身子。 这群所谓‘名门正派’出身的家伙,对于妖魔冥异神五观修士的偏见,可谓是深深刻在了骨子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若非形势所迫,他也不愿意虚与委蛇,寄人篱下。 毕竟伴君如伴虎啊! 少年画甲楚南昭坐在砚池旁,捡起一块青色石头,表皮细腻,若有所思。 “有些可惜了呢。”时节雨望向神情捉摸不透的南宫饶先,“要不,趁天黑杀了?” 张角,楚南昭,方子敬,沈月,沈流云,于玄。六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南宫饶先身上。 “杀了吧。”女璇玑美眸轻眨。 第四十四章 螳螂捕蝉,鹬蚌相争 暮色如血染透天际。 南宫饶先等人欲下杀手,重新折回那颗老松下时,付墨生与一众伙伴早已不见踪迹。只在那颗老松树干上留下四个醒目大字。 恕不奉陪。 是诸葛离的手笔。 南宫饶先并没有被激怒,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能追踪到下落?” 她问的是时节雨。 与书卷观儒修,清净观禅修不同。农者修行的意义在于创世。 开垦一片灵田,借天时地利和自身血肉滋养。其间可司掌天时御灵兽,草木青藤共享五感。待到灵田进化,地泽万物,便能进而衍化洞天。 随后天道诞生,机缘蛰伏,洞天反哺修行者自身达到神农不死的境界。以不死之躯融合洞天,形成创世息壤,届时洞天自成一片世界,落为福地,天下迎春,生生不息。 时节雨如今是灵台境界,正是能够引溪水,招飞鸟,令蝗虫,草木泥土为我所用,花草植被共享五感的时候。 可以说只要他愿意,周身所在十丈之内,皆无所不知,纤毫毕现。 时节雨掐印念了一段晦涩难懂的口诀,老松之下,十丈之内周遭野草蝉虫仿佛皆在与之低语喃喃…… 片刻之后,时节雨忽而一笑。 “找到了。” …… 付墨生几人回了观音庙。 按照诸葛离的话说,既然决定做那黑夜里的执刀人,便不能有所冒失。稷下峰外院老生终究与新生不同,需得谨慎对待。 昨夜厉飞鱼来此,得知裴凤楼借境后的修为,灵台境界。想必经此一日,也在稷下峰的老生们之间互相传开了。如非深仇大恨,今夜应该不会再有老生找上门来寻裴凤楼的晦气。 所以这座城外观音庙,短期内会是一个相对安全的据点。 付墨生此刻换了一身夜行黑衣,连发束也做了改变,蒙上黑巾之后,瞧着与稷下峰外院那些老生,倒是无甚区别。 其实不止是他,折书,暮成雪,南宫术,裴凤楼,初鸿以及诸葛离,七人都做了换装易容。 这些行头,是昨夜诸葛离与南宫术联手从外院老生身上扒下来的。 没想到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 “小术你记得隐藏些修为,龙门境有点吓人。”初鸿踮脚戳了戳南宫术背后的千机匣,“还有这个大盒子,也要收起来!”话音未落,千机匣已被收入须弥镯中。 “现在呢,像不像?”南宫术系上面巾,并将修为压制到苦海下境。 初鸿细细打量,随后竖起大拇指。 “这几枚符箓和玉璧,随身携带可屏蔽寻常望气术的探查。稷下峰那些老油条们不好糊弄,即使有黑夜做掩护,想彻底混入其中不被察觉,还是颇有难度的。故而我们要见机行事,尽量保持距离。即战即离,得手就走。” 诸葛离从花竹簪里翻找,与当湖先生对弈而赢得的那一堆宝物之中,倒真让他找到几张符箓和刻有真言的儒修玉璧。 物尽其用。 “初鸿尚没有修为,真碰到难啃的老生队伍,就劳付哥哥好生照看了。”诸葛离学着初鸿的口吻,唤付墨生为付哥哥,惹得小丫头白眼相视。 “知道了!啰哩吧嗦。” 众人整装待发。 待天色入夜之后,陆续从大殿之内走了出来。然而他们刚刚打开庙宇院门,便瞧见了一路追踪而来的南宫饶先等人。 付墨生七人站在庙门前石阶之上。 南宫饶先八人站在石阶之下。 一时四下寂寥无声,剑拔弩张。 “阴魂不散。”裴凤楼面巾之下,神色不悦。他一步迈出,灵台境气机倾泻而出,一尊通体缭绕着火焰的凤凰法相,十丈宽许,浮现在半空之中。 而这时,南宫饶先身旁,出身十六剑宗之星宗的小天星张角却站了出来。 迎战裴公子的,竟然不是同为三境的时节雨?付墨生看到这一幕,预感不妙,微微皱眉。 只见张角并指一引,背后那把黑色长剑猛然出鞘,握于手中。而随后发生的一幕,却是让裴凤楼与诸葛离几人都是神色不由凝重。 黑夜之中。 张角周身剑气成势,风涛动地。像是在燃烧精血一样,他的发丝肉眼可见开始变得银白,一柄白色长剑自眉心之中缓缓祭出,在身遭拖拽流星似得旋绕数圈,最终被他握在左手。 黑剑守目,白剑势均。 剑器藏体。这张角哪里是苦海修为,分明达到了灵台境界! “果然!大宗出身的家伙,都不可以常理度之。”诸葛离眯了眯眼。其实在天坑边缘那颗老松下时,诸葛离就暗中打量过女璇玑一伙人。 若按照表面实力,小术如今是龙门境修为,再加上裴公子的借境,他们有近乎八九成的胜算吃掉对方。 之所以打消了这个心思。还是因为女璇玑由始至终所展现出的平静太不寻常。坑杀新生也好,发出邀请伏击老生也罢。这一切的前提,都必然建立在‘有所恃’的基础上。 显然,只凭一个灵台境的时节雨,还不足以让他们有这样的勇气与决心。 现在看来,女璇玑的依仗便是灵台境的张角了。 大道十四观,剑修杀力名列前茅。有个隐藏境界的名剑观剑修随行左右,也难怪这群家伙目中无人。 “你的对手是我。”小天星张角举剑遥指裴凤楼。 话音刚落,几声孤单的掌声从远处响起。山脚丛林中,一道道黑色身影破风而至,身法灵巧,绝非破冥境该有。 “嘿嘿,灵台境对峙,挺热闹呀。”白小山迫不及待最先出现,落地的那一刻,苦海境清净观修为毫不掩饰。 在其身后,稷下峰老生第二名剑观陈羡阳,排行第十的混沌观石月,第五真元观王林,以及稷下峰第一人紫薇观方青霄和老十三蓝桥,几乎同时现身。 “嗯?怎么少了一个?”白小山回头看了眼几位师兄弟,发现老六厉飞鱼竟然不在队伍之中,不由满脸疑惑,“老六呢?” 借助黑夜躲在树丛之中的厉飞鱼始终不肯露头,暗中观察着观音庙前的两伙人对峙,口中还骂骂咧咧。 “这白小山脑子莫不是有病!两位灵台境对峙,带人瞎凑什么热闹?渔翁得利,黄雀在后不好么……” 第四十五章 各怀鬼胎,一致对外 送子观音庙前,三足鼎立。 便是女璇玑南宫饶先置身其中也开始觉得棘手。 她甚至怀疑,稷下峰老生选择这个时候现身,莫非是与裴凤楼达成了某种协议?又或是念在旧识一场,欲相帮对方? 诸葛离倒是不会这般猜疑。 他本就清楚女璇玑的立场,故而这会儿只觉得有趣。新生之中最强的两支队伍,碰上了全是苦海境修为的稷下峰老生。这场架,会是三方混战吗? 诸葛离面巾之下露出坏笑。 他用手臂蹭了蹭南宫术,低声问道,“小术,这么多人,你若不留余地施展龙门境修为,吃得下吗?” 南宫术认真思考,数息之后摇了摇头,“偃甲观本就不适合杀伐,而且我身上并没有携带机关兽与铁浮屠,连暗器也没有。所以……”南宫术话锋一转,“不过你放心小离,有千机匣在,即便他们两队联手,我也有把握坐镇墨守城,守护大家安全。” 如此说来,岂不是立于不败? 诸葛离闻言,神色精彩。 然而很快他又微微皱眉,“小术,你为什么觉得这两队人会联手?” “你难道忘了。昨夜我们扒了不少老生的衣服,我还用墨守城送走了一个叫陆东山的家伙与他的同伴。这些老生,很可能是兴师问罪,报仇来的。” 诸葛离真的忘记了这茬,一经提醒,右眼皮直跳。 付墨生也是忍不住瞥了这对活宝一眼,原本他也在暗自狐疑,稷下峰老生这般阵容,莫非是为了那十名真元观武夫报仇而来? 如此可就糟了。 直到听见南宫术和诸葛离的战绩,他才意识到自视过高了。合着这俩人闯的祸,远远令人望尘莫及啊。 “现在要以一敌二吗?”裴凤楼静静思量,“稷下峰外院前十,虽只有苦海境修为,但绝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压箱底的手段就算一人丢出来一个,那也是层出不穷,吃不消的。” 白小山眉飞色舞。 时而打量着左边仗着灵台境剑修压阵而目空一切的队伍。时而又瞟着右边庙门前,可以说让稷下峰老生折了不少面子而今又穿着一身夜行黑衣鱼目混珠的队伍。 想着柳宗白和万姑苏两位师兄依然没有参与今夜杀戮。自己突然带着方老大,陈老二等人跳将出来,会不会冒失了? 这两支队伍不会一致对外吧?现在打退堂鼓还来得及不? 三支队伍,各怀心思。 谁也没有要妄动的意思,仿佛都在等待变数。 于是空气凝结。 一盏茶后。 夜空里乌云密布,山风吹掠。 两盏茶后。 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开始打落,很快大雨倾盆。三支队伍依然定格在原地。 半个时辰后。 许是白小山再也忍不住大雨浇头,许是南宫饶先觉得这样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反正诸葛离与一众同伴站在庙门前屋檐下淋不着雨,所以也并不着急。 于是下一刻,白小山和南宫饶先同时开口。 “要不联手,先解决掉他们?” 白小山这话是对南宫饶先说的,目标是庙门外的裴凤楼等人。而女璇玑南宫饶先却对裴凤楼发出了邀请,要解决这支坏其好事的老生队伍。 不待各方答话,夜空一声霹雳,随后降下几道金色光牢,分别将压制修为的南宫术,身怀真言小印的折书,三千银发剑意升腾的张角,和负手而立闲散如置身事外的时节雨笼罩其中。一道威严无尽的声音穿透黑夜,回响在众人耳畔。 “凡修为超越灵台境,或身具秘宝破坏平衡者,一律剥夺考核资格,逐出幻境。” 声如圣人之言,在这片幻境天地经久回荡而不绝。 于是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之中,被金色光牢笼罩的几人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道流光没入无尽的黑夜苍穹,消失不见。 而裴凤楼所展露的神性,凤凰法相,也在同一时刻光泽暗淡,最后像是被大雨浇灭了焰火一样,只剩下几缕青烟升腾。 裴公子借境的修为竟也被随之剥夺。周身气机无形斩去大半,只剩下了破冥境的自身修为。 这一变数来的太快。 白小山等一众老生,现在还有些蒙圈。 女璇玑南宫饶先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有些生气。 诸葛离忍不住跳脚破口大骂,“生死关头,跟老子开这种玩笑?这破规矩定的可真及时。” 付墨生也很不理解。超越灵台境修为的取消考核也就罢了,折书从未主动出手过,为何也要被逐出幻境? 初鸿确实是听明白了,可她不明白的是,“裴公子,你凤凰呢?” 正要大展神威的裴凤楼脸色铁青。尤其是当着暮成雪的面,如此出糗,可谓半生英名,毁于一旦。 白小山终于缓过神来。朝着夜空竖起了大拇指,高喊一声,“诸位观主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山长大人老当益壮强健如牛。” 形势明了。 厉飞鱼这时从树林中显出身形,带着几分歉意说了句,“诸位抱歉,来晚了。” 同为稷下峰老生,深知厉飞鱼稳如老狗的秉性作风,故而没有戳穿。只是笑了笑,浅浅见礼。 白小山抬起手肘搭在厉飞鱼肩头,“老六啊老六,我还以为你打算坐收渔翁之利呢。” “白师兄说笑了。”厉飞鱼稍稍后退几步,眼神躲避,执守心礼道。 “唉,没得选了。”诸葛离垂头丧气,而后冲着南宫饶先喊道,“刚才的话,还算数不?” 女璇玑周身纵横气形成护身屏障,雨水不侵,“你说呢?” 如今学宫出手,不由分说将他们两队最强战力逐出幻境,形势大转。若想保全,只得联手共御强敌。 对面老生,七位全是苦海修为。而且至少是苦海中境。显然都是稷下峰外院排名极为靠前的家伙。 而他们这边,南宫饶先虽是苦海境,但纵横观辩修与时令观农修一样,不善杀伐。于玄乃苦海境非常观异修,一直心思深沉,不易琢磨,这场明显处于劣势的争斗,此人是否愿意全力应敌且还两说。需得小心提防反水。 算起来,只有楚南昭可以信赖了。 除此之外,方子敬和沈月、沈流云姐弟两人都是破冥境修为,对付新生以及普通老生可呈碾压之势,面对这伙人能撑多久,很难说。 再看庙门前石阶之上的队伍,裴凤楼被斩去借境后,似乎只剩一位苦海中境的家伙? 第四十六章 付墨生的提议 乱战起来,似乎胜率不高。 女璇玑不禁忧思…… 付墨生摘去面巾。 事到如今,乔装打扮已无意义。 他已在心底盘算过当前形势,得出了与南宫饶先同样的结论,乱战难胜。 而且初鸿并无修为,需得照料。诸葛离不善杀伐。他们这一方,能够出手的只有裴凤楼、暮成雪,再加上自己。 而稷下峰这几位老生,都是苦海境高手,他自己尚且无胜算,更遑论被斩境后的裴公子与一心只为寻求天符领悟而无心争斗的暮成雪。 故而他想了一个办法…… 白小山已经迫不及待舒展筋骨,“你们双方若盘算好了,就过来领死吧。” 付墨生向前一步,与裴凤楼并肩而立。他是荧惑观魔修,故而执守心礼。 白小山诧异问道,“怎么,你有话说?” 付墨生说道,“此战难免,不过在动手之前,我有个提议。” “提议就不必了,你白爷最怕夜长梦多。要战就战,你们便是要联手,白爷也无话可说。”白小山背后,一尊浑身铭刻着梵文的八臂金刚法相显化。显然不打算给付墨生任何拖延的机会。 付墨生也是有点意外。外院老生果然贼精,提防之心颇重,油盐不进。 沉默片刻,索性从须弥镯中取出天下渊,朝石阶下丢了出去,并且摊了摊手,“付墨生自知不是诸位师兄对手,既然师兄想要,不过一杆杀玄宝器而已,送便送了,权当与师兄结个善缘。师兄放心,往后在稷下峰里,在下绝对恪守口德。在场若有人敢散播谣言,说师兄畏惧新生,恃强凌弱,以众敌寡,夜长梦多,威逼强取,冠冕豪夺……付墨生势必第一位站出身来,替师兄正名反驳。” 白小山越听越怪,有种犯下滔天大罪被当众审判的错觉。 心想不过就是个拖延之计而已,不让你说,还真就被钉在道德耻辱柱上了?这般伶牙俐齿,确定是荧惑观魔修的作风?杀玄宝器说扔就扔,你敢送,白爷岂会不敢捡? 白小山踏步上前,便要去收那画戟。 身后却传来两声干咳,白小山回头望去,见是方青霄方老大神色古怪。一旁陈羡阳提醒道,“小山,你不要脸,好歹也给方老大留个颜面。难得方老大亲自带队,一句话而已,且看他要说些什么,不至于草木皆兵。” 白小山低头叹息。陈羡阳开口替方老大求颜面,这个人情还是要卖的。他望向庙门石阶之上,昂首挺胸,“你叫付墨生?” “见过白师兄。” “就是传闻说要在学宫蹭吃蹭喝的那个哥哥?” “不敢当。”付墨生汗颜。没想到他的声名远播,是因为这种谣言。 “你不是白身?”白小山讶异。 “考核之前是。” “这么说,你一日一夜连破两境?” 这话一出,女璇玑等人,包括方青霄,陈羡阳,王林,厉飞鱼在内的一众外院前十老生都是满眼惊愕。 他们虽为外院前十,天赋也不俗,但修行之路无不是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就是内院第一叶撼山也逃不过这种铁律。 连破两境? 闻所未闻。 “原来是个小妖孽。”白小山不由对付墨生重视几分。 只不过这话落在付墨生耳中,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妖孽二字用来形容天赋及破境速度,勉强说得过去,但加个‘小’字什么意思? “不知令妹是哪位?”学宫里传言今年新生之中有对白身兄妹,一选荧惑观,一选混沌观。遭人耻笑,造谣此行入学宫是为骗吃喝。如今见识了哥哥一日夜连破两境,白小山有些好奇妹妹是何境况。 于是众人目光落在了没有修为的初鸿身上。 初鸿至今坦荡。没有修为又如何,我哥哥连破两境风采惊人,便已盖过你们在场所有。傲娇神色,不可一世。 白小山打量后点头,“果然是白身,看来传闻并未错。”随后探掌一震,八臂金刚法相如影随形,那柄画戟天下渊被雄浑的清净观掌风震起,又飞到付墨生手中,“姑且说说你的提议,采不采纳就是白爷的事儿了。” 女璇玑也很好奇,眼下境况,这位连破两境的家伙要如何破局寻求胜机。 视线一直流连在暮成雪身上未曾移开半分的楚南昭,也是破天荒瞧了瞧付墨生。 “因学宫新规限制,我们被明显削弱实力。白师兄也瞧见了,这并不公平。可以说按照如今情况,即使我们双方联手,面对诸位苦海境师兄也丝毫没有胜算。”付墨生说道。 “学宫那群老家伙定的规矩,你若觉得不公平,大可等考核结束找他们说理去。”白小山抱臂,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 付墨生不予计较口舌之争,而是继续说道,“此战避无可避,但我等也不甘心就此认输。不如我们两队新生各出一人,白师兄也可与身旁诸位师兄商定,选出两人,咱们以二对二,公平对决。” 裴凤楼一听此言,便知付墨生为顾及大家安危,将所有责任与危险一肩挑之了。想要说些什么,付墨生却是转头一笑。 示意无妨。 诸葛离沉吟思量,计穷摇头,一时半会儿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女璇玑南宫饶先智慧无双,付墨生心思,一眼看透。以二对二,不用多想,定是楚南昭与付墨生联手。 一位苦海上境,一位苦海中境。即便稷下峰老生选出两位苦海上境,未尝不可有一战之力。此法思虑周全,既能避免混战损伤,又可于夹缝之中谋寻取胜之机,不失为良策。 她并无意见。 现在就看稷下峰那群老生态度如何了。 事关众人利益名声,白小山并未擅自做主,拿定主意。而是极为难得与身旁诸位师兄弟一起商讨付墨生的提议。 片刻过后,白小山回道,“白爷瞧得出来,你们双方存在嫌隙。以二对二,恐无法齐心同力。别说做师兄的以大欺小,胜之不武。现在就给你们一个公平的机会,三队各出一人,两两对决,两战皆输的,主动奉上须弥镯。这是方老大善心大发给予你们的最大让步。接战与否,给个痛快话。” 付墨生有些讶异。他料定那群老生必然不会全盘接受自己的提议,但没想到,对方竟会提出各自为战的想法。 想来也是不愿看到两队新生握手言和,一致对外的局面。 果然老谋深算,冠冕堂皇。 第四十七章 笔落法随,外院第一 不过付墨生对此却并无异议。 只要能避免初鸿陷入刀兵,与楚南昭联手对敌老生或是连战两场,于他而言都不重要了。 故而他点头应下。 可一举而解决两个麻烦,女璇玑南宫饶先自然乐见。只是此战她无法相助,出于尊重,也还是需得征求楚南昭的意愿。 毕竟他们之间是相互合作,而非附属的关系。况且在西千重洲,提兵谷较之骊山君子堂,山上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 少年画甲楚南昭,在今年新生之中,无论样貌才情天赋实力,都可当得起人中俊杰四字称谓。即便是在骊山那座君子堂,同龄之中,也极少能有与之相提并论的。 故而苦海中境的付墨生对他而言不惧威胁,甚至不足为虑。 在他看来,连破两境固然称奇,但毕竟没有足够的时间稳固境界,而且就算幻境之中有所得,衍气术与蕴气诀,区区一日一夜,又能修炼多少? 不过是空有境界的花架子罢了。 他真正关注的,是那群黑衣老生。 清净观禅修的家伙看似张扬轻浮,实则奸猾无比。那被称为方老大的紫薇观道修,有种少年人不该有的老成持重。苦海上境的名剑观剑修,是他不容忽视的存在之一,毕竟剑修杀力强,此人出战的几率很高。 那位真元观武修,是最为深沉的一个。武夫一途,不动如山,动如雷霆,也是劲敌。 最后一位,是后来出现被称为老六的荧惑观魔修。此人现身之后,一直默默站在一众老生身后,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存在。可直觉告诉自己,这人极度危险,看不透,可谓难知如阴。 一番打量下来,楚南昭自忖有把握战而胜之的,也就只有那位混沌观妖修女子,以及距离白小山最近的那位苦海中境老生。 当然,也包括庙门口的那位付墨生。 这便够了。 无论打不打得赢老生,他都有一场必胜之局。换言之,今夜争斗,他绝不会是输的那个。 那么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他可借此良机探一探稷下峰外院前十的虚实。 “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对于南宫饶先的征询,楚南昭笑而应对。女璇玑拱手相赠的人情,拒之门外岂不唐突佳人? 南宫饶先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爽快。”白小山拍了拍手。 稷下峰外院第一人方青霄走了出来,望向楚南昭,“付师弟只有苦海中境修为,这第一场,就由我们开始?” 楚南昭微微蹙眉。 没想到代表老生出战的并非那位剑修,也不是武夫,更加不是难知如阴的魔修,而是大道跟脚紫薇观的道修,外院第一人方青霄。 付墨生对此倒是能够理解。 至于原因,‘外院第一人’五个字足以解释。 若杀力不如剑修陈羡阳,沉稳不如王林,狡猾不如白小山,心思不如厉飞鱼,他也当不起方老大这个称谓。 而且方青霄的修为已经隐约达到苦海上境巅峰。随时都有破境的可能,就算此战存在无法预料的变数,也有足够的修为应对。 可以说万无一失。 楚南昭犹豫片刻,挥手一抹,亭侯笔执笔于手,“既如此,请方师兄赐教。” 南宫饶先与白小山等人纷纷识趣后退,给即将交手的两人留有足够宽敞的空间。 滂沱大雨之中,楚南昭率先发难。 书卷观儒修达到苦海境界,便能够以笔为刀,笔落法随。故而与人交战,不似真元观武夫那样近身肉搏。倒还是有一些赏心悦目的。 只听其口中吟诵,“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手中亭侯笔同时挥动,一个‘弓’字,一个‘箭’字,以雨水为墨,书写而出。而后大袖一挥,那两字化作大弓长箭,呼啸一声,破空射出。 这一箭速度极快,沿途融雨而疯长,待逼近方青霄面前时,已经变成一支七尺长的弩枪长箭,欲洞穿方青霄眉心。 而方青霄却早有所备,他不过微微侧头便躲过了弩枪长箭。与此同时,他右手探出,一拳握住了将要擦耳而过的长箭。只见那弩枪长箭虽冲势大减,但箭身依然在方青霄手中惯性滑出了一段距离,才堪堪停下。 礼尚往来。方青霄手中弩枪长箭圆舞数圈,猛地掷出,原路返回…… 两人的交手,付墨生不敢有丝毫懈怠,全程凝神以观。然而当他见方青霄竟以纯粹力道握住了那杆弩枪长箭时,心中极为震惊。 这种粗鲁而又简单的方式,这种劲力,完全不输于同境的真元观武修。他不禁想着,莫非方青霄在修行紫薇观之余,还在锤炼体魄? 不过下一刻,他便打消了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因为他发现方青霄的手中,握着一枚道修符箓。正是借用这枚符箓的功效,才得以让他发挥出类似真元观武修的强横力道。 而再观那楚南昭,竟也不闪不避。口中吟诵了句,“都护铁衣冷难着。”落笔铁衣二字,那雨水打湿周身,竟形成了一件剔透的铁衣甲胄,硬生生扛下了弩枪长箭。 无数雨珠在身前乍碎,楚南昭只稍稍退后了半步。 两人初次交手,算是试探,竟难分伯仲。 “方老大不许放水。”白小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方青霄微微一笑,一脚踏出,施展紫薇观神通‘禹步’,缩地三丈,身影刹那出现在楚南昭面前。又是掌心藏符,施展真元观武修拳脚的路数。 看样子是明知读书人体魄偏弱,专以一些增加速度力道甚至自身反应灵敏的多宝符进行克制。这方青霄沉稳之余,也算是颇有谋略了。 只是付墨生无法看透这位方老大身上究竟藏有多少符箓,须知紫薇观道修,多宝符类别繁多不亚于千种。而且依威力不同,有金银紫蓝黄品级之分。 若出门不幸遇着身上藏着百余种符箓的家伙,恐怕即便是威力最低的黄品符箓,也足以让人感到棘手。毕竟架不住以量取胜。因为就算是采取下下之策,百符齐炸,也已堪比龙门境修士的出手了。 静观战场形势,付墨生不免开始为那楚南昭担忧起来。 而楚南昭的破局之法,似乎并没有变化。由始至终,他只施展笔落法随的神通,一句又一句诗词自口中吟诵,而后笔下凝为实物,化解方青霄一次又一次的凌厉攻击。 第四十八章 锦绣开,昭心诀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亭侯笔下,飞将显出,类似于真元观武修,与方青霄互换拳脚。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句诗里一个‘直’字,一个‘圆’字,竟让楚南昭的身法变得诡异起来,比之方青霄的禹步也不遑多让。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辕门二字更具神通,一扇由雨水凝聚的门框吱呀一声,开门迎势,来而不拒。方青霄的五雷符光,被那扇门吸收之后,犹如进入了异度空间般,销声匿迹。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笛声忽东忽西,竟有乱人心神之威。方青霄为此动用了一枚斩勘符,驱邪祟,稳道心。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又是高明的遁术。庙门前两道身影前后追逐,眼花缭乱。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楚南昭身遭周围三丈,温度骤降,仿佛雪封。让方青霄的速度都随之变缓了下来。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云雾骤起,扰人视线。如坠幻境,方向难辨。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一道金色的光芒如层层叠叠的龙鳞熠熠生辉,破开云雾之后,游走如龙蛇吐信,逼得方青霄连连后退…… 但此时,诸葛离却开口评道,“楚南昭要输了。” 付墨生闻言默然点头。 楚南昭的手段得益于其所吟诵的诗句,虽千奇百怪,招招出其不意,但很明显极为耗损修为,他周身书卷气气机的运转已不似最初那般流畅,亭侯笔落成的速度也开始变缓,这一切都表明他在强撑。 败迹已显。 而方青霄虽招招落空,与楚南昭战的有来有回,并未展现出任何特殊的手段或者压制性的神通。但其修为气机如涓涓流水,绵而不绝。无论动用符箓也好,禹步也罢,对紫薇气耗损的掌控似乎达到了极为精准的地步。 不急不躁,稳操胜券。看似在进攻,实则又像是引诱楚南昭出手,从而逐个破解一样。 付墨生知道,这绝不是稷下峰外院第一方青霄的全部实力。只能说楚南昭当前展现的手段,未能真正逼出方青霄的底牌。 但,少年画甲楚南昭真的仅此而已吗? 至少当初学宫山下,楚南昭脚踏锦绣的场面,付墨生尚未见过。由此看来,楚南昭也有所保留。 付墨生看着大雨之中楚南昭踉跄的身影,沉思片刻,将《天魔乱舞》从须弥镯取了出来,递于诸葛离。两人眼神交流,彼此会意。 终于没过多久,楚南昭‘如愿以偿’败下阵来。但却并未受伤。 方青霄不愧是稷下峰外院第一,点到即止,颇有大师兄风范。此战若换成白小山,王林,陈羡阳,厉飞鱼之中的任何一位,楚南昭恐都不会输的这般轻松。 “方师兄高招,南昭佩服。”楚南昭拱手作礼,似心悦诚服。 付墨生却不难猜测其心思。 一人两战,这位少年画甲自知不是方青霄对手,故而从一开始便打算走个过场,演武一番,保留底牌捡软柿子捏。 如此一胜一败,于南宫饶先可作交代,也能将自己摘得干净。出淤泥而不染,少而奸猾不输白小山。 “楚师弟自谦了。只凭借令人眼花缭乱的笔落法随,便能耗掉我将近九成的符箓积攒,可见修为根基深厚,远非同境可比。”方青霄显然也看出了楚南昭志不在此,有所保留。稍加揣测,便知其所谋。故而话说了一半,转过头目光投向付墨生,善意提醒道,“付师弟可要当心了。” 付墨生回以守心礼。 方青霄言谈举止,坦荡真诚。难怪会被白小山那几人亲切的称呼为方老大。稷下峰外院第一,名副其实。 于是大雨之中,付墨生走下石阶。 “哥哥。”初鸿担忧,忍不住喊道。 付墨生回眸一笑,无碍。他在距离楚南昭三丈之处而停步,并未着急动手,而是问询道,“你要不要歇歇?” “不需要。”楚南昭神情虽未展露轻蔑之色,但这简短的回答,却是不屑意味颇浓。 任谁都看得出来,苦海中境的付墨生此刻在楚南昭眼里,根本连被重视的资本也没有。即使这位少年画甲已吃了一场败仗。 不过这个回答,女璇玑南宫饶先却是破天荒的不喜。楚南昭败于方青霄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对此她无话可说。但若一心认定第二场胜利能够轻而易举手到擒来,恐会吃大亏。 付墨生洒然一笑,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那我们开始?” 楚南昭手持亭侯笔,“请。” 付墨生双眼猩红,血雾缭绕,“楚师兄可要当心了。” 楚南昭不屑一笑。 当心?我会让你看到差距的。 第一战,历经六十四招,他败于方青霄之手。故而对上付墨生这一场,他已决心要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让在场诸位瞧瞧,这位新生之中连破两境的妖孽,是天才还是笑话。 气机倾泻。 楚南昭周身雨水骤停,一阵淡淡墨香隐隐散溢开来,只见其胸口处冥顽显现,一张锦绣铺展而开。那锦绣墨痕无数,画有白骨累累,而其中最为醒目的半面龙骨之相,则犹如筑京观般凌驾于所有画骨之上。 睹之惊心。 随着一声沉喝,“镇!”楚南昭亭侯笔挥动,那张锦绣赫然于半空之上首尾相连,扎根而落,像是围了一圈篱笆一样,将付墨生困于其中。 双目猩红的付墨生神色冰冷,身遭锦绣旋转不停,其上画骨更如走马灯一样映入眼眸。付墨生仿佛看到了一张张面孔,或喜或悲,或怒或惧,或嫉妒或憎恨……让人目眩神晕。 他不得不紧闭双眼。 然而那些面孔只要瞧上一眼,便似深深刻在了脑海之中,挥之不去,扰人心神。 “我很好奇。你区区白身,不顾劝阻也要选择荧惑观修行。并且能在幻境考核中一日一夜连破两境,到底有何依仗!” “就让我看看,你堕落下的面孔,究竟是人是鬼!” 楚南昭从须弥镯中请出一盏墨玉灯,高悬夜空之上。而后祭出一滴精血,点亮灯芯。 第四十九章 众生见吾,如见深渊 夜空之中,墨玉灯灯芯照射的红芒犹如彼岸花的细长花瓣,以一道道完美弧度洒落锦绣阵中。 在外界看来,那些红色光线落在付墨生身上,仿佛将其变成了提线木偶,悬空吊起,任由摆布。 “昭心诀,鬼心通前尘。” 楚南昭运转《昭心诀》,手中亭侯笔自眼前一抹而过,双目如开鬼心眼,泛着幽绿光泽,死死盯着锦绣阵中被无数红丝光线提吊而起,却似乎并不知觉的付墨生。 付墨生闭着双眸。冰冷的神色夹杂着一丝痛苦,好似陷入梦中苦苦挣扎无法醒来。 心神乱如麻。 他只觉此刻锦绣之中的磅礴书卷气如同浓稠的水墨,从四面八方流淌而至。墨迹所过之处,形成一张张形色各异的人脸,对自己或笑或哭…… 他高高升起。 却发现那些墨迹在沿着双脚向上爬噬,欲要将自己吞没其中。 “这楚南昭憋着坏呢。”白小山远观场中情形,给出一针见血的评价。 “荧惑观又称堕落道。故而凡是魔修,必有一段深陷沼泽而无法自拔的过往不为人知,这是堕落之因,更是能支撑其领悟荧惑气的根本。 简单点来说,就叫心头魔,又或心魔。 楚师弟出手便以胸中锦绣困敌。而那锦绣之上画的又是数之不尽的人骨,成千还是上万?观骨见人相,相又由心生。此法等同于让付师弟从众生之中照见自己,进而牵引心魔,勾起那段深藏的不堪记忆。 若守心不成,恐会就此沦陷,沉睡其中而无法醒来。” “这种手段,原本算不上杀招。可对荧惑观魔修而言,却似乎专门克制。难怪与我交手时,他并未展现这门神通。” 方青霄平静的脸上浮现些许担忧之色。 虽说太虚幻境之中厮杀搏斗,并不会真正产生死亡。但类似这种从心境或者大道根本上下手的路数,却是不可不防。因为没人能预料,当考核结束离开幻境之后,心境的变化与大道根本的损伤会否依然存在。 若无法抹去,势必影响付墨生未来的大道成就。 这是他作为稷下峰外院大师兄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一直都希望同窗之间互敬友好,就像身边这些家伙一样,拌嘴归拌嘴,但从不认真计较。 考核之时,规则之内行该行之事,无伤大雅。 断人长生路,行不得。 “喂,老六。若换成你,可有破解之法?”陈羡阳回头看了众人身后的厉飞鱼一眼。 厉飞鱼只是苦笑,摇头。 并未给出答案。 庙门前的初鸿,双手死死攥着衣襟。她很害怕,但又不敢出声,唯恐让哥哥再度分心,给对方可乘之机。 暮成雪悄然靠近裴凤楼,眼底带着问询之色微微颔首,似乎在征求裴凤楼的意见,“要不要出手?” 美无双的裴凤楼眉心神火欲燃,也是蠢蠢欲动。 最终还是诸葛离沉得住气,伸手拦住了两人。他的手中,还握着《天魔乱舞》。他低眉看着这卷衍气术,轻轻劝道,“再等等。” 是的,再等等。 付墨生还没开始还手,那柄画戟天下渊尚未动用。如果他们出手破坏了比试,那么先前谈定的一切都将算不得数。岂不是枉费了付墨生一番苦心? 诸葛离的视线重新落在场中。不经意看到了南宫饶先身后,于玄、沈月、沈流云、张子敬几人的得意面孔,微操胜券的面孔。 忍不住心中喃喃,“付哥哥呀付哥哥,你可要撑住!” 付墨生显然听不到诸葛离的心声,甚至已经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 但他却听到了初鸿的呼唤。 他听到初鸿在呼唤自己。 “付哥哥。” “付哥哥……” “付哥哥快醒醒。” “醒醒。” “付哥哥,我想起来了。那天就是这只狸猫在咬我……” “哥哥,我好疼!” “我很害怕。我一直喊哥哥,可你已经走了,听不到了……” 付墨生的面色愈发痛苦,像是做了噩梦一样,冷汗直流。 其实这会儿,楚南昭若是收起《昭心诀》,打消以鬼心之境窥探付墨生堕落之道的念想,相反利用笔落法随的神通,便已能将付墨生拿下。 无奈他好奇心重,且在比试之前又遭付墨生激将,此刻杀人而取胜的结局已经无法抚慰他内心的疯狂。 需得再加个诛心,杀人而诛心,方能解心头之恨。 施展昭心诀,如开鬼心眼的楚南昭,幽绿瞳孔仿若直视了付墨生的内心。 他最先看到初鸿的面容。并不稳定,时而闪现,时而闪灭。接着他看到一张妖面。九首青狮的九张妖面循环闪现,速度极快。分不清在哪一瞬间,其中一张妖面变成了一名少年面庞,轮播似得快速闪过。有些熟悉,似乎是西都昆仑境张角一直等待的那位师弟展梅? 除展梅之外,他还看到几张陌生的少年面孔掺杂其中,画面越来越多,闪烁越来越快,没有规律,但似乎都不是致使付墨生堕落的心魔。 直到某一刻,他看到一棵树,仿佛种在付墨生的心田之上,一闪而过。他想极力看清那棵树的模样,想看清那棵树上悬挂之物,于是《昭心诀》的运转加快,他祭出第二滴精血,让墨玉灯的灯芒愈发耀眼逼人。 “心头魔,给我现!” 一声怒喝。 楚南昭终于看清那棵树的真容。 荧惑之树,长在心间,枝若垂柳,果如红心,被一团模糊的黑影包裹,咚咚,咚咚……在跳动着。 仿佛察觉到被一双心外之眼偷窥,荧惑树垂柳一般的枝丫扭动挪移,而后赫然探出,一张饕餮面孔,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扑面而来,吓得楚南昭顿时汗毛倒竖。 那一瞬间,他看到饕餮面的眼睛。 漆黑一片。 如堕无底深渊。 一种无法言说的极度寒意遍袭全身,楚南昭幽绿双眸渗出血液,悬于半空之上的墨玉灯刹那熄灭,被提吊而起的付墨生睁开猩红眼眸,缓缓落地。 体内荧惑气机猛然倾泻。 一根噬心藤倏地窜出,穿破锦绣,贯入楚南昭胸膛。 付墨生身影一闪,出现在楚南昭面前,猩红的眸子盯着对方幽绿之色渐渐淡去的眼睛,神色无喜无悲,淡淡说道,“你看到魔鬼了吗?” 第五十章 付墨生,龙门境? 不要轻易窥探一个人的内心,尤其是魔修的内心,因为当你看到魔鬼的时候,哪怕是冰山一角,一双眼睛,也极有可能要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 这是付墨生想对楚南昭所说的话。 只可惜,楚南昭没有机会再听。 噬心藤缓缓抽出,饕餮脸孔衔着血淋淋的心脏,重新回到付墨生体内。楚南昭应声倒下,身影渐化虚无。 老生们惊得哑口无言…… 南宫饶先身后几位同伴目瞪口呆,满脸不可置信。 “就这么输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南昭输的莫名其妙,众人狐疑不解。 女璇玑捡起楚南昭掉落的《昭心诀》、亭侯笔、墨玉灯,第一次对付墨生真正刮目相看,“你让我惊讶。” 她还是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但这些还不属于你。” 付墨生自然知道。 他需要再胜一场,才能决定这些东西的归属。所以他转过身面朝老生队伍。确切地说,是遥遥看着方青霄。 “你要不要歇歇?”这话是方青霄对付墨生说的。也是不久前付墨生对楚南昭的激将。但显然方青霄说这话的初衷和真心,是真的希望付墨生可以歇歇。 毕竟与楚南昭第一战后,他已经歇了。 “不需要。”付墨生的回答竟也与楚南昭惊人的一致。他并非托大,因为这场战斗,他几乎无所消耗。 楚南昭之败在许多人看来,败的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付墨生清楚,这一切实是楚南昭自掘取死之道。以所谓的鬼心之境窥他心魔,企图探寻身体中隐藏的秘密,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付墨生体内的秘密可能关乎天魔,绝不是苦海境修为的修士可窥视的存在。 只不过这个真相,尚不可与外人道罢了。 方青霄打了个稽首礼,也不再回想方才楚南昭诡异落败的一幕,对于面前这位有些‘深不可测’的师弟,他告诫自己,绝不可轻敌。 付墨生回之守心礼,而后施展泣血录,浑身血气升腾,灼烈似燃。他想试试方青霄借符箓之威施展拳脚的手段,所以近身而来。 双方眨眼互换拳脚十数招,却是逼得方青霄主动求变。 虽说十四观之中,真元观武修体魄铜皮铁骨最为强悍,可荧惑观魔修却也能凭着癫狂状态以及痛感无知无觉,勉强与之短暂媲美。 即使在这十数招之内,付墨生的力道和速度比之方青霄稍有不如,但每每都能后发后至,故而也算跟得上方青霄的节奏。 无奈方青霄符箓见底,纯粹以紫薇观道修的体魄硬接付墨生的拳脚,难免有些吃力。 所以他借势与付墨生拉开距离后,开始变招。 紫薇观指法与印诀。 “召将。” 方青霄十指灵动掐诀,口中不知默念着什么咒语,只见一尊浑身铭刻紫色咒文的符将吸收无数道紫薇气凝出身形,手持桃木剑矗立身前。 此将脚踏符罡斗步,以咒印为魂,紫薇气为体,又受醒咒人牵偶般控制,临阵对敌刀剑不入,省力又抗伤,倒是与楚南昭笔落法随召唤而出的飞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付墨生挤破指尖,以血滴凝聚血刺,欲朝方青霄攻去,忽被那尊符将以桃木剑格挡,不由微皱眉头。 方青霄远立符将身后,运筹帷幄,指印变换,控制着符将反守为攻,桃木剑拦腰斩来。 付墨生灵光乍现,思出应对之法。 他身形一掠,腾空而起,而后脚天头地,顺势一掌拍在符将额头之上。苦海之中荧惑气顺着掌心如数灌注符将身体,后者吸收荧惑气后,果不其然体格猛涨,终被撑破,爆发出极为耀眼的紫光,随风湮雨灭。 “付师弟果然聪敏。” 方青霄被破解召将指,并无任何不悦,反而有些赞赏。临阵对敌,竟还能沉静如此,瞬发之际思出破招之法,这份敏锐已不在稷下峰外院前十之下。 付墨生没有答话。 以荧惑气破了符将之后,苦海之中肉眼可见的出现枯竭景象,他的修为已大打折扣,为防止被方青霄看破,并利用对付楚南昭的方式,温水煮青蛙一样耗尽体内仅剩的荧惑气,落得个不战而败的结局。他果断施展噬心藤的‘换面’手段。 右手掌抚着冰冷无情的面孔。 透过指缝可以看到,付墨生仿佛变脸一样,一张张犹如魔鬼般狰狞的饕餮面孔、衔着血淋淋的心脏交替浮现。 最终,他选定了快剑展梅的那颗荧惑心。 于是在众人眼中,他放开右手,便换了一副模样。似戴了一张展梅的面皮,除了双眼依旧血雾缭绕之外,那张脸与真正的展梅已经没有任何差别。 付墨生手中血刺逐渐生长,变成血色长剑。他以自身修为,施展展梅所拥有的手段,威力更在其上。 十三快剑连绵不绝,剑剑贴身而至,凌厉又迅捷,即便方青霄以禹步闪躲,却还是被打断了掐诀的进程。 这连续避让的一幕,看的白小山与身旁诸位师兄弟胆战心惊。不由为方老大捏了一把汗。 “这小子诡异得很。”厉飞鱼难得开口。同为荧惑观魔修,对于付墨生施展而出的‘换面’神通,没人比他更有发言权。 因为他闻所未闻。 还有那掏心的手段,残忍而血腥,即便在学宫魔修之中,也是极为少见。 “先是不明不白破了楚南昭的昭心诀,挖心取命不说。这会儿又改头换面,用起了剑法,荧惑气可以催动剑法吗?”大道跟脚名剑观的陈羡阳这会儿有些认知崩塌。 不是说十四种清浊气之间存在无法逾越的壁垒吗? 现在算什么? “我听闻好像有一种魔修咒术,可种在旁人体内,待结出心魔丹,取之而服用,就能模仿对方修为和手段。只是这种咒术,非龙门境魔修不能修行。”稷下峰老生之中,唯一一位女修,也是混沌观女妖的石月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付墨生这家伙达到了龙门境修为?”白小山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这一声质疑,顿时将观战的所有目光吸引而至。 第五十一章 可怕的方青霄 石月摇了摇头。 以她的眼力和修为,给不了定论。 而且付墨生这种模仿剑修手段的神通,瞧着也并不像是传闻中的那种咒术。因为据说种咒到结出心魔丹,最快也要百日光景,而太虚幻境考核至今不到两日两夜,换成外界的时间,不足七日,就算付墨生在学宫山脚入学时就已布局,也不可能这么快获取心魔丹。 除非此人也在测试时隐藏了修为,而且早在百日前便对即将入学宫的某些弟子种下了咒术,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庙门前的诸葛离见诸位老生神情凝重,也是自嘲一笑,“多余担忧!付哥哥的强大,远远超乎所料啊……” 裴凤楼同样倍感意外。 此一战结束,无论胜负,付墨生都必将名声大噪,在稷下峰外院占据一席之地,成为学宫风云人物,而且还有可能掀起一阵无休止的议潮。 争议其到底是何修为。 付墨生只有苦海中境的修为,就算让他暴露在学宫十四位观主面前,也不会有第二个答案。但要说战力,付墨生觉得自己可以媲美苦海上境。 说不清这种自信源何而来。或许是体内被封印的天魔,或许是他曾以破冥初境修为挑了剑修展梅,又或许是自恃拥有‘万古同寂’那一式杀招…… 总之他并非自我膨胀。 与方青霄一战至此六十五招而未露败相,已是最好的佐证。而且他坚信,自己能够抗下第六十六招…… 方青霄以禹步闪避快剑,虽招招危险,但似乎仍然游刃有余,退而不乱。付墨生所料不错,他确实在耗。 苦海上境的修为本就是他优势之一,岂能不用?而且付墨生在以荧惑气撑破符将之后,修为明显大打折扣,故而才动用‘换面’手段,企图借用剑修高杀力,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比试。 付墨生的这种心思正是被他看透,才让他更加坚定自己采用的战术,鏖战之术。 所以他一退再退,退到付墨生的出剑开始变得缓慢。他便知道,机会来了。 双手快速掐诀,口中默诵咒语。 印成之际,方青霄微微一笑,“天璇,风府,神阙,玉衡,曲泽,摇光,青灵,开阳,魂门,昆仑……禹步星阵,开!” 方青霄瞬间后掠而出七八丈外,付墨生正要追逐,忽然发现面前出现一道光。 确切的说,是方青霄片刻之前施展禹步腾转挪移时,脚掌着地的位置乍现了一道光束,冲霄而起。犹如黑夜的房间点亮一盏灯,然后手指捅破了窗户,那灯光从窗户的小洞透射出来一样。 付墨生心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正要后退躲开这道光束,却又被身后的另一道光束阻拦退路。 仿佛方青霄每说出一个词汇,便会有一道光束应声乍现。 天璇,风府,神阙,玉衡,曲泽,摇光,青灵,开阳,魂门,昆仑……一道道光束自地面之上冲射而出,付墨生被迫狼狈闪躲,东西南北不停跳跃,不停着地。待所有光束都被唤醒之后,付墨生也停止了躲避,更加停止了追逐。 此时他猛然发现,自己已被数十道光束结成的阵法困在了其中。 那些光束射线的起源,都是一个点。都是方青霄先前退避十三快剑锋芒时,禹步落脚的点位。 那些点位彼此相连,连线好似方青霄退避的先后顺序。再加上点位冲射而出的光束,形成了一座光牢。 他正身处光牢之中。苦海之内,可动用的荧惑气已近乎枯竭。 付墨生眉头微皱。这才是禹步的真正面目?他竟没有丝毫察觉!望着光牢之外的那道身影,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稷下峰外院第一的可怕! 这种可怕不是修为的绝对碾压,也不是神通或衍气术的精准控制,而是稳。 一如既往,稳得可怕。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从一交手,甚至在交手之前,他就已经陷入了方青霄的节奏之中。 明明是紫薇观道修,为何在与楚南昭的对敌过程中,侧重借助符箓施展拳脚?是算定了自己在下一场,必然会依赖癫狂状态下仅次于武夫体魄的近战优势,与之试探碰撞? 所以才刻意施展拳脚,让自己甫一出手,以己之所长,正中其下怀,落入他早已布好的节奏之内? 进而符箓用尽,水到渠成改换招式,却又丝毫不露破绽? 改换的招式也是精心布局,以召将指唤出符将,再一次算准了自己会利用荧惑气破解? 而后自己不得不面临荧惑气消耗过多的窘境,必然会选择速战速决。而到了这一步,他要做的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一退再退,招招避让,最终在自己荧惑气枯竭之际,唤醒禹步星阵,成功锁敌? 如果交战至此,自己的每一步都被对方精准算计,且分毫不差。那么此人心思之沉,智谋之深,得有多强? 付墨生不敢想象…… “嘿,方老大果然还是方老大。论步步为营,计算之深,依然是内外两院第一人。先前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害得弟兄们白白担心。”白小山望向星阵光牢,看着已如笼中之鸟的付墨生感叹说道,“这小子现在才察觉,为时已晚了。” 言语落罢。 方青霄挥手从须弥镯处一抹而过,一枚紫薇观剑符显现身前,那符箓于夜空大雨之中缓缓升起,符纸之上笔走龙蛇的符文好似脱纸而出,化成一把巨大符剑,长有十丈,宽约三尺,悬于付墨生头顶。 “付师弟,就此作罢如何?” 方青霄没有急于出手,因为在他看来,这会儿的付墨生已是强弩之末,惊弓之鸟。荧惑气枯竭,再无反抗之力。 他之本心,取胜即可,点到为止,倒是不愿意过早将其斩杀淘汰。 谁知付墨生抬首凝望那巨大符剑,却是摇了摇头,“我还有一招,请方师兄赐教。” 付墨生重复之前的动作,伸手轻抚面庞,仿佛扯去了一张脸皮,露出真容。 是的,他还有一招。 方青霄距离他十丈开外,噬心藤无法触及。而他又深陷囹圄,被星阵困住逃脱不得,无法进攻。那巨大符剑高悬于顶,随时都要落下。怎么看都是必输之局,为何他还说仍有一招? 方青霄原本不解,直到看见付墨生取出画戟,天下渊。 方青霄是稷下峰外院第一,自有眼力,认得出来这并不是一件普通的杀玄宝器。而且能被当做压箱底的绝招被付墨生封印至今,可以想象其威力。 故而他不再犹豫不决。 掐指一引。 “剑落!” 第五十二章 连破三境 巨剑如流星般飞射而下。 落下的同时,付墨生挥动天下渊,使出了那招‘万古同寂’。 枯寂之色仿佛自画轴中央燃起的火焰,以付墨生为中心朝四周波及,呼吸之间便笼罩了观音庙门前宽阔的场地。 方青霄没有避开。连同女璇玑,白小山等人也没能幸免,神情骇然,被这无色界吞噬。 周围瞬间枯寂无声。 雨水落下的轨迹在无色界内清晰可见,犹如放慢了十倍百倍,最终趋于静止,悬于半空。 那猛然坠落的巨剑剑尖触及了无色屏障,而后冲势骤停,寸步难进。不过那剑并没有放弃目标,它开始旋转,企图钻破这层薄如蝉翼的界壁。 苦海枯竭的付墨生抬头望向那柄巨剑,双颊之上,已汗如雨下。 他走不出。 方青霄动不了。 他们均无招可施。 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大符剑与万古同寂相互较量。 一矛一盾。 忽然之间,一道裂缝乍现。无色屏障好似破碎的河水冰面,霎那间布满裂纹,而后轰然崩碎。 巨剑势不可挡,刺入光牢。 定格的雨水重新启动人生轨迹,落向大地。 一声轰响。 庙门前的宽阔场地出现了一个深坑。只见那巨剑斜斜钉入坑中,而后散若零星。 众人屏息凝神,数十道目光死死盯着深坑。 夜雨敲打着地砖,大珠小珠落玉盘。而落到深坑之中的那些雨水,就像被泥土吞噬,无声又无息。 付墨生躺在深坑里。没能完全躲开巨剑来袭,右腹腰间被巨剑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整个人险些被巨剑拦腰斩断。 他已经奄奄一息。 “死了?”白小山走到方青霄身旁,面露疑惑。 方青霄看不清深坑里的情况,望气术无气可望,故而他也无法判定付墨生是死是活。 “应该还有点气儿。如果真的丧命于此剑之下,会直接化作虚无淘汰的。”陈羡阳说道。 “管他死没死,反正这一场,方老大胜了。”白小山拍了拍方青霄肩头。 后者长长舒了口气,没有说话。 “付师弟以苦海中境对苦海上境,而且还是咱们稷下峰外院第一,能战斗至此,已是虽败犹荣。”这一战看得王林热血沸腾,由衷钦佩。 初鸿与裴凤楼四人从庙门前冲了下来,跑到深坑边缘。 南宫饶先与沈月姐弟也纷纷凑上前查看。 几位老生同样围拢而来。 而付墨生却是沉寂片刻之后,毫发无伤站了起来。 非但如此,他枯竭的苦海重新变得充盈无比,仿佛海水满溢,掀起层层浪涛。没有人知道,此刻在他冥顽苦海之中,有座巨大的灵台宛如海底山岳,缓缓浮出。 方青霄难以置信瞪大眼眸。 望气术之下,付墨生的修为节节爬高,一举突破了苦海巅峰的瓶颈,直到灵台。 “他破境了?” “又破境了?” “灵台境!” “怎么可能?” “这个怪物……” 惊呼声不绝于耳。 付墨生却像是屏蔽了外界一切般,双眼猩红,只冷冰冰盯着方青霄。 他的眼里只有方青霄。 他淡淡说道,“胜负未分,再行来过?” 所有人齐齐看向方青霄,这位稷下峰外院第一无奈苦笑,“不打了。付师弟破境如家常便饭,为兄心服口服。” 白小山闭口不言,无话可说。 初鸿高兴地跳了起来。 诸葛离轻摇羽扇,速度渐渐欢快。 裴凤楼与暮成雪相视而笑。 南宫饶先目光侵略,心想时隔多年,鸿都学宫除了那位登上扶摇青天榜的家伙之外,终于又出现了一个妖孽。 两日破三境的妖孽。 与天下魔修似有世仇的沈月、沈流云姐弟,看向付墨生的眼神,宛如在亲眼见证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崛起。情不自禁暗中握拳,杀机隐隐泄漏。 非常观异修,于玄眼神飘忽不定。已开始独自斟酌,是否需要更换阵营。 方子敬自言自语,“师兄啊师兄,你又多了一位可怕的对手。” 他口中的师兄,当然不是指在场的那些老生,而是先前被逐出幻境的小天星张角。思虑及此,方子敬抬头望天。 深坑边缘,大家伙儿一起望天。 满是期盼。 “怎么还不来!” “光牢呢?” “快把我哥带走。” 无尽夜空里,浓浓的乌云形成了旋涡,随着雷声霹雳,落下一道金色光柱,罩在深坑,将付墨生传送而走。 没来得及留下一句交代。 付墨生冲霄而上,只能尝试喊了一嗓子,也不管初鸿几人听不听得到,“你们记得收战利品!” …… 也是在这一夜。 曲水流觞橘子林里,宴客带领五十多位名剑观新生剑修共同出剑,举众人之力,破阵而出。 败者归来。 …… …… 付墨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外界三日之后。 三日前,他被直接传送到稷下峰桃花川的居舍楼中。瞧见了自己和初鸿的包袱,便知是荧惑二十三楼。 他先是盘膝而坐,进入紫府仙殿之中稳固境界。摘画,并吸收仙殿裂纹之中溢出的修为。 果不其然,他又获得了两种手段。 一则是泣血录再度进化。除了可以凝聚血刺近身战斗,抽血制傀外,又解封了另外一种能力,一部《血刀诀》,衍气术和蕴气诀相结合的完整神通。 二则,他发现眉心处多了一枚火红印记,状似禾苗。心意稍动,那印记便会浮现。再一念,十根噬心藤自眉心游曳而出,沿着房间四周如妖藤攀爬,最长竟可触及三十丈远。而除了噬心之外,这些藤蔓似乎还可悄无声息进行播种。 荧惑种子,微如尘埃。 凡中魔种之人,必受其所控,沦为战争之俘。 相比于死物般的傀,俘则更为高级。因为无需伤人性命便可操控,拥有自主意识而且灵活,除非使用特殊手段探查,否则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就连那被种下魔种之人自身也难以察觉。 “还真是彻头彻尾的魔头啊……一点儿正大光明的神通也没有。” 付墨生无奈感慨。 泣血录凝血为刺,抽血制傀。 血刀诀遇血而勇。 噬心藤吞心换面。 如今又有荧惑印记种魔种。 更加可怕的是,他觉得自从摘除那些人性画像之后,自己对诸多事物的看法,心境和思维,都产生了不小的改变。 仿佛有一种魔念,在开始试图左右自己的情绪。 而部分人性,似在消失。 照这样修行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彻底沦为人人喊打的真正魔头了。 带着丝丝忧愁,心神俱疲的付墨生沉沉睡去。 第五十三章 轰动学宫 清晨他醒来的时候,南宫术并不在小楼之中。而他也没有着急外出,挥手一抹,须弥镯中各种物品悬浮眼前。 回想这次太虚幻境考核,来去皆匆忙。 对于初鸿究竟能否修行混沌观,他已没有把握。若待考核结束,这丫头还是不能领悟混沌气,恐怕就会被视作无缘修行,被学宫拒之门外了吧。 这样也好。 至少能够证明初鸿并非妖族。 届时与裴凤楼商量商量,看看能否让初鸿留在惊龙城百尺阁,一来打点铺子,二来他也好就近照顾。 若将来初鸿仍有追求大道的心思,也可在明年重新报考学宫,再择儒禅道剑武,再择一门正途修行便是。 至于藏在初鸿体内的秘密,只能等自己变强之后,再去慢慢探索解谜了。 付墨生收敛复杂的心绪,伸手招来那部《天子望气术》,翻看数页,发现虽是残篇,却不失精妙。 “这门望气术不仅能看透修为,还能在对战之中窥探对手气机流转的蛛丝马迹,从而挖掘弱点,判断出招?” 付墨生忽然有个天马行空的想法。 如果不依靠紫府仙殿之中封印的天魔泄漏修为而进境,纯粹自己修行,按部就班修炼衍气术,蕴气诀,望气术,是不是能够避免未来可能发生的、人性泯灭的下场?至于天魔,一旦出世福祸难料。被紫府仙殿封印就是,只要自己不去揭画,他还能跑出来不成? 而眼下灵台境的自己获得《血刀诀》,蕴气诀和衍气术已刻在脑海,随心意而动,只要再学会《天子望气术》残篇,岂不就是一位正儿八经‘合格’的魔修了? 付墨生思考良久,心中已打定主意。 待稳定下来,去一趟万卷书台寻找些古籍,看看是否有类似的前人先例。如果确定此法可行,那也就没必要整日提心吊胆,守着天魔的秘密如履薄冰了。 将《天子望气术》收入须弥镯,他又招来《天魔乱舞》与那杀玄宝器天下渊。这两件宝物不知来历,却似乎与自己出奇的相合,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莫非也与天魔有关?” “算了!既然决定本分修行,又何必再胡思乱想。这一部衍气术,一件杀玄宝器,待日后习得驾轻就熟,便用来当做杀手锏,保命之物吧。” 付墨生最后看了看《大雪崩剑式》,适合名剑观剑修修行的衍气术,只能等考核结束,找机会再送给宴客了。 至于那些幻境里得到的长生钱,已不知何时变成了石块,被付墨生随手丢掉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自稷下峰那十位武修身上掉落的零碎物件,并不适合魔修,简单盘点之后,一同被收入须弥镯。 付墨生盘坐床榻,整理思绪。 太虚幻境考核尚未结束,他打算去看看折书与南宫术当前如何了。之后再去一趟万卷书台,找些古籍尝试一解心中疑惑。 至于往后在学宫的日子,就安心修行,修炼望气术和天魔乱舞吧。 将一身夜行黑衣褪去,付墨生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衣裳。其实还是粗布旧衣,由于学宫测试时他尚无修为,故而没有发放稷下峰外院弟子的常服燕雀服。 换衣时,不经意摸到折书所赠的那片玉髓黄翡,君子暖如玉。付墨生情不自禁眉眼含笑。 左系青竹刻,右系暖如玉。 他起身开门。 …… 人间四月芳菲尽,学宫桃花始盛开。 桃花川的景致自然无需多言。 脚下芳草鲜美,眼前落英缤纷,似一片片粉色云霞,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付墨生伸展双臂,舒络筋骨。 东风和畅,天际湛蓝。 是个好天气。 然而他刚要抬脚迈步。面前桃花林中,突然冲来一大群似早已恭候多时的外院老生。大都是没有参与协助新生考核的弟子,以及极少数幻境中被淘汰的老生。 例如那十位稷下峰武夫便在其中。 原来,就在付墨生关门闭户睡觉的这几日,学宫里早已传开。说是有位选择荧惑观修行的白身小子,在太虚幻境考核之中两日连破三境,而且还与外院第一方青霄交了手,最终逼得方老大自知不敌,甘愿认输! 这个消息不知谣起何处,一经传开,学宫轰动。 “一个毫无修为在身的小白,竟能连破三境?这是妖孽二字能够形容的天赋?不得在妖孽二字之前,再加上绝世前缀?” “绝世妖孽!名副其实!” “韩昂师兄,听说你们号称同境无敌的十人联手,也栽在了那荧惑观小子手中?” “是的。那个时候,他还是破冥初境。说起来也是有幸,能够亲眼得见付师兄由破冥而入苦海。我们兄弟输得不冤。” “虽败犹荣。” “能够与这样一位绝世天才交手,太虚幻境,不虚此行。” “……” 一时之间,就连曾败在付墨生手中的武夫十人、即魁梧少年韩昂与几位师兄弟,也都成为了外院话题人物。几乎每日都有弟子登门造访,打听付墨生相关事迹。 为此,韩昂兄弟十人还特地花了大价钱,请了一位书卷观同窗,给付墨生画了一幅画,挂在居舍阁楼之中,每日瞻仰,以作修行激励。 其实在付墨生之前,学宫也曾轰动过一次。那是南宫术,折书,小天星张角以及时节雨被逐出幻境传送而出的那次。 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南宫术龙门境的修为被陆东山吹捧得老高,几乎被拿来与稷上峰那些已在惊龙榜赫赫有名的天骄们开始相提并论了。 还有容貌倾城倾国的折书,无缘无故就得了个学宫第一美人的名头。 也是让这二人哭笑不得。 这才不得不选择去那万卷书台谋个耳根清净。就连付墨生破境被传送而出,也没来探望。生怕再被围观…… 付墨生看着拥挤而来的稷下峰一众师兄们,有些头大。耳中你言我语,根本听不清大家伙儿都在说什么,乱糟糟的。 直到齐槐的身影出现在桃花林中,出现在众生身后,那些老生们才变得极为乖巧,潮水一般分散而开。 第五十四章 扶摇青天,三千年前 齐槐没有穿他那身打扫竹堂茶肆时的粗布衣服,而是换了身洁白长衫。 学宫服饰颇有讲究。 紫金袍是十四观观主,白衫为坐堂先生,负责山中诸多杂事的青衣乃是镇山奉,灰袍则为传道师。稷上峰内院穿鸿鹄服,稷下峰外院穿燕雀服。 而齐槐是为数不多想穿什么便穿什么的几人之一。 拥有这样特权的人,还有山长与副山长,万卷书台扫书人。境界身份摆在那儿,穿衣自然可随心所欲。 至于齐槐,为何也有随心所欲的资格? 两个原因。 其一,齐槐自幼长在学宫,是山长白鹿捡来的孤儿,也是山长大人唯一的入室弟子。未来学宫掌舵人。 其二,便是因学宫三百年,无人出其右的天赋了。 齐槐如今不过二十四岁,却已经是六境神景修为,实力比之一些同境界的十四观观主还要强大。而且也是此刻学宫里,唯一一位登上扶摇青天榜的盖世天骄。 与惊龙榜仅限于西千重洲一洲之地不同,扶摇青天榜是囊括天下五洲的天骄榜单,大道十四观,一观取一人,且非神景境界不能入。 若非如此,稷上峰内院第一叶撼山也不会迟迟不肯离开学宫,执一执念,险成心魔…… 齐槐并不英俊。 相反他的样貌有些普通,但确实很耐看。 他极为自律,对自己无比严苛。 然而对待旁人,却是极为宽和,也是出了名的护短。那些曾跟随他下山办事的弟子们,都深有体会。 可即便这样,整个学宫上下两峰无数弟子,依然对他敬而远之。见其背影,都是退避三舍唯恐不够。 对此,齐槐也很无奈…… 付墨生好奇看着眼前人,见众位稷下峰师兄纷纷避让,敬畏不已,满心疑惑。 “付师弟。”齐槐大道跟脚清净观,是位禅修,故而合十为礼。 “这位师兄是……”付墨生回以守心礼。 “我名齐槐,稷上峰内院的师弟们喜欢喊我点灯人,你可以喊我齐师兄。” 付墨生听过点灯人的名号,还是从裴凤楼口中听说的,据闻是叶撼山的执念所在。更多的,也就无从得知了。 不过在接下来两人的对话中,齐槐主动介绍了自己,一句‘山长白鹿的入室弟子’,让付墨生瞠目结舌。 “是师尊让我来找你的。” 桃花川里,齐槐与付墨生并肩散步。一众稷下峰老生哪里敢尾随其后,只得眼睁睁看着学宫两位妖孽,越走越远。 “山长?”付墨生较为意外。他刚入学宫不久,前脚才提前结束考核,这会儿便被山长注意到了? 莫非是连破三境太高调? “师尊听说你连破三境,故而差我来告知你声。两日后,他想见见你。”齐槐负手慢行,步伐之间似有禅意。 果不其然。 付墨生心想,看来这般破境速度还是太过招人瞩目了。日后可得小心谨慎些才是。 “山长是否有说,所为何事?”付墨生问道。 “就是寻常见见。”齐槐微微一笑,“如果聊得来,兴许我们会成为师兄弟。” 师兄弟? 现在不是吗? 付墨生转念一想,心中无比震撼!山长大人不会有收我为徒的打算吧? 他以眼神问询。 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 付墨生一时之间,心中浮想万千。山长大人为何要收我为徒?因为连破三境?这种进度在修行界很稀罕吗?还是说九境准圣修为的山长,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难道天魔的秘密泄露了? 齐槐感知敏锐,察觉付墨生气息有些轻微紊乱,便安慰说道,“付师弟不必紧张。师尊虽说是九境准圣修为,但并没有什么大人物的架子。他很随和,你见过便知。” 付墨生闻言点头,也不再胡思乱想。毕竟这样一尊准圣,如果要找自己麻烦,天涯海角,哪里可逃? 何况学宫素无立场,十四观一视同仁。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山长发现了他体内的秘密,也不一定会对天魔赶尽杀绝。 一切都是未知之事,走一步,且看一步。 多虑无益。 齐槐看了看日头,“我稍后会去万卷书台。在这之前还有些时间。付师弟连破三境,修行路上若有疑问,或者对学宫有想要了解的地方,不必见外,可说于我听听。不敢保证能够解答,但至少会知无不言。当然,你如有要事或不便言说,也可自行离去,并不打紧。” 齐槐给付墨生的感觉,中正而平和。在他所见过的人当中,是绝无仅有的一个。那外院第一方青霄倒是与之有些相似,但感受上,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是自信的差异?还是深不可测的修为? 付墨生分辨不清。 但他很受用。 他很喜欢这种感受。 原本他想要先去探望一下折书,而后再去万卷书台。此时听了齐槐言语,便想着机会难得,刚好心中有不少疑问,想要寻人请教,于是回道,“不瞒齐师兄,对太虚幻境考核,我确实有不解之处。” “哦?且说来听听。” 付墨生想起幻境种种,例如那些人从何而来?任务因何发布?既是幻境,琳琅满目的奖励为何又是真实?考核最终淘汰的标准是什么?期限多久,何时结束等等…… 要问的太多,他理出了大概的思路。率先问出了关于幻境,心底最大的疑问,“太虚幻境,或者说鬼神画壁,由何而来?” 两人并肩而行。 出了桃花川,一路朝万卷书台而去。 齐槐解释说道,“付师弟是否听说过九五之争?” 付墨生摇头。 进入学宫之前,他蛰居九狮莲城,所见所闻皆有限,自然没听过九五之争的说法。 “大概是三千年前吧,大道十四观水火不相容。儒禅道剑武辩农偃商,九观修士组成联盟,号称天下盟,欲剿灭他们眼中邪修,即妖魔冥异神。掀动了一场天翻地覆影响深远的大战。 那一战,大道十四观十境真圣尽数陨落。 天地割裂而为五洲。 其中东扶摇洲钟灵毓秀,成为时令观农修的主场,也被称作天下粮仓。当然这里的粮仓,并非仅限于凡夫俗子的口中粮,也包括各种奇珍异宝,大道造化等等。” 第五十五章 天下格局,万卷书台 “东扶摇洲归天心洲掌管,可以说是天心洲附属的洞天福地也不为过,别洲无法染指。” “而天心洲乃是天下核心,也是除了时令观之外的八观修士大道祖庭所在。儒禅道剑、武辩偃商,各大教统最强者大多盘踞于此,甚至还保留着天下盟的纛旗。山上曾流传着一个说法,八观执掌天下事,可见一斑。” “而作为当时九五之争的古战场,北桑榆洲在战后沦为了天弃之地,终年不见天日,到处断壁残垣。更是被天下盟九观大修士布下封印结界,用来镇压困锁荧惑观、非常观,杀之不尽的余孽,以及后来犯下滔天大罪的五洲极恶。” “南客洲的境况稍好一些,素来有神域别称。 顾名思义,是神衍观神修大兴之洲。在大战之后,难得没有被天下盟强者瓜分,仍旧是一家之地。山上魁首名曰天庭,另有一座奉神山代天行旨。其下统辖八百神国,无数子民皆为神修信徒。所以才能够支撑神衍观修行。” “我们所在的西千重洲,因为有学宫存在,在那一战中保持中立并未参与,故而这片大洲才得以太平至今。 也正是因为学宫秉持的理念,大道十四观无正邪之分。因此类似三千院,忘川青灵门,魔罗宗这样的势力才未被西都昆仑境,骊山君子堂,真意宗等所谓正道修士剿灭。” “若是放在天心洲,妖魔冥异神五观修士,处境恐怕不会这般轻松。 因为据我所知,那些天下盟的正道人士常以斩妖除魔为己任。门中弟子外出历练,五观修士无论正邪,基本上都是见者必杀。” 付墨生头一遭听闻天下格局,没想到五洲背后竟还有这样的故事。九五之争,三千年前,真圣尽陨,难以想象那场战事的惨烈……也亏得是鸿都学宫,若生在天心洲,自己岂不是连活路都没有? 等等…… 魔修异修被囚于北桑榆洲,神修偏安南客洲,那么妖修与冥修呢?在那一战中被斩杀殆尽了吗? 似是看出付墨生心中疑问,齐槐继续说道,“除了天下五洲之外,还有七十万大山,是妖族栖身之所。位于天心洲和东扶摇洲的北边,有一座镇妖关拒北而守。 无定冥城连接着十八重地狱,是冥修老巢。但行踪一直飘忽不定,无人知晓其方位所在。故而常常隐世不显。 这便是三千年前九五之争后所形成的天下格局。” “可这些与鬼神画壁有何关系?”付墨生忍不住问道。 “接下来才是我要说的重点。”齐槐轻笑,“鬼神画壁的本来面目,其实是师尊在九五之争落幕后,孤身深入十四观大修士交战的古战场腹地,以大神通斩去的一座山河。将其带回学宫雕琢,便成了你所看到的鬼神画壁。” 付墨生震惊不已。 山长大人这般猛? 以大神通斩去一座山河,那是何等盖世的手段? “与之一同携回的,还有一片仙遗谷。仙遗谷内机缘颇多,法宝无数,通常每隔半年会开启一次,学宫允许内外院弟子前去拾遗。造化也好,传承也罢,有缘者得之。今次新生考核的那些奖励,除了书册是抄录自万卷书台以外,其余大都来自仙遗谷。”齐槐想起那位唤山长为老白鹿的少年,说道。 “原来如此!那么太虚幻境里的那些人是……” “那些人是曾经真实存在的。”齐槐露出惘然之色。 “曾经?” “是的,亡人罢了。有的是在九五之争那场战事中枉死的无辜之人,普通百姓。有的则是十四观修士,太多太多。 师尊将那片山河带回学宫后,曾耗费数百年光阴,联手学宫各路强者,以十四观多种神通手段进行雕琢修葺,并布下幻境无数,才得以将其打造成鬼神画壁的模样,作为后世学宫弟子修行考核的一处重要场所。” “太虚幻境只是其一。幻境中人,永恒活在自己的某段记忆之中,往复循环,无休无止。也因其独立成界的特殊性,故而历届极少开启。今次新生考核,应该是近百年来首次使用。为此,师尊也曾亲自走过一遭,在幻境中布下诸多任务与机缘。” “类似幻境还有十六竞,曾为稷下峰外院老生大比之地。只不过这些幻境并无人烟,纯粹是各种险境罢了。” 齐槐知无不言,甚至可以说滔滔不绝。对付墨生的疑问逐个解答,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 通往万卷书台的路上,两人轻声交谈,引来无数侧目。 “齐师兄可知今次新生考核期限多久?结束后又以怎样的标准去判定学子去留?”付墨生还是有些担心初鸿的处境,故而问道。 “这些细节由各位观主定夺。我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闲谈间,已至万卷书台脚下。 万卷书台九重楼,一重楼一境界。其状若宝塔,大小比肩山峰,悬空而立。一重楼门连接着稷下峰,三重楼门衔接稷上峰。 外观呈暗沉之色,古朴无言。 付墨生这才刚刚靠近,便觉道韵无穷。似有无数心声与自己暗合,让人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付师弟如今虽是灵台境,但并未正式登青云梯进入内院,故而只能借阅或翻看一二重楼的典藏书籍。十四观卷宗,各有区域划分,师弟一看便知。”齐槐站在万卷书台门前,抬首望门楣,正要举步进入,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情,“对了,这两日付师弟不妨准备一下。师尊不愿离开竹堂茶肆,故而付师弟只能从青云梯进入稷上峰了。登梯之后,便算入了内院,成为真正的内院弟子。届时我会在青云梯尽头等你。” 付墨生了然。 执礼拜谢。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万卷书台。 书香扑鼻而来。 视野宽敞而通透,一眼望不到头。 齐槐神景修为,自然没有逗留楼下的意义,故而直接去了六重楼。 付墨生则独自在底层徘徊,书卷观,清净观,紫薇观,名剑观……从一排排书架前走过,与一位位稷下峰老生擦肩。 他找到荧惑观卷宗藏书的区域,惊讶看到折书与南宫术两人,竟早早等候于此。 第五十六章 好在还有你 万卷书台每层楼阁都有一圈回廊。由窗门走出,观悬崖云海,苍松绿柏,是前来阅书的弟子三三两两闲谈之地。 沿着底层回廊走上一圈,等同于绕行了一座山峰山脚的距离。故而像这样的窗门,一楼有百扇之多。且间隔较远,各不打扰。 付墨生,折书,南宫术三人在靠近荧惑观藏书的区域,就近择了一扇窗门,倚栏而聚。 “付大哥连破三境,如今在学宫也是风云人物了。”折书手握书卷负于身后,一袭燕雀服虽不如那身鹅黄裙衣耀眼,但依然光彩照人。 “你就别打趣我了。”付墨生羞涩浅笑。 “学宫第一美人的话题好像更在付大哥的讨论热度之上哦。”南宫术并没有学着诸葛离的口吻称呼付墨生为‘付哥哥’,他觉得有些别扭。故而称作付大哥。 也是难得打趣折书。 女夫子闻言,俏脸浮现一抹淡淡红晕。 像含羞草默默低头。 南宫术见之,笑而不语。随后递给付墨生一个‘要把握机会’的眼色,自己则是识趣离开了。 自相识以来,付墨生很少与折书独处。 都是伙伴相衬,天南海北随心而聊,氛围欢快。 此刻两人近在咫尺,按理说应该是少年少女互诉心事道情思的天赐良机,可付墨生憋得面红耳赤,内心挣扎良久,看着眼前娇俏人儿,始终开不了口。 “要不我们,走走?” 这六个字,便是付墨生全部的勇气了。 折书掩嘴而笑,梨涡浅现。 于是两人便沿着万卷书台一楼的回廊随便走走。 山风徐来,携花入眼。本应是清爽的季节,走着走着,却有莫名暖意。 无声胜有声,氛围很暧昧…… 回廊很长。 陆续有许多学宫弟子轻声交谈。 或讨论修行,或聊些奇闻轶事。有的严谨肃穆,有的轻松愉快。 付墨生与折书路过时,他们神情出奇地一致,纷纷转头,目光投落。 然后小声议论,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其实并非真的听不清,只不过此时的两人脸颊发烫,心神各自飘远,又像是各有所思,各有所念,并没有关注沿途风景罢了。 他们就这么沉默地走着,都没有说话。 步调一致,很是和谐。 像是双人同心。 偶有言行激动的弟子向后退步,要碰到折书,付墨生眼疾手快,将那人挡住。 后者自觉失礼,连忙致歉。 付墨生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终于感觉到了些许凉爽,付墨生低头,想问身旁佳人是否无碍,于是看了折书一眼。 这才发现那张精致的脸蛋儿,不知何时已是鲜红欲滴。 神态羞赧,千娇百媚。 致使付墨生话到嘴边,瞬间忘记了开口。只得装作无事扭回了头,再度沉默并肩而走。 折书方才走神,反应慢了片刻。 付墨生收回视线之后,她才堪堪侧眸。 视线里的少年剑眉星目,正视前方。周正而敦厚的脸上,有三分温文尔雅,也有三分英气。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故而显得有些紧张,不太自然。 折书忍俊不禁,贝齿轻咬红唇,美眸里闪过一抹动人的神采,便收回了视线。 这条没有尽头的回廊上。 他们什么也没说。 却又好像已诉尽衷肠。 …… 不知过了多久。 他们走到临近书卷观卷宗区域的那扇窗门,有弟子凭栏诵诗,念的是那,“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折书听了羞愧难当,不敢见人。 于是倏地跑开。 “我看书去了。” 那朗诵诗书的弟子满脸莫名,与付墨生两人尴尬对视,“继续,您继续。”付墨生伸了伸手,随后也快步离开。 重新回到楼里,付墨生沿着荧惑观卷宗书架上仔细找寻。 他如今并不缺修行所需的衍气术和蕴气诀,只想找一些杂本,古今记事,人物野史,或者关于修行疑惑解答的部分书籍,也算是大海捞针吧,带着疑虑看看是否能够得到解答,碰碰运气。 抱着一叠书,付墨生找了一处无人打扰的清静角落,摞在地上,开始翻找。 由清晨而至日暮。 他来来回回折返许多趟,身边书本换了一堆又一堆。 接近亥时的时候,折书来找过他一次,见付墨生全神贯注翻书,已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没有忍心打扰,选择默默退去。 凌晨丑时。 万卷书台里翻书的弟子已所剩无几。最后的数人,也先后悄然离去。 付墨生还是一动未动地坐在那里……然后他便听到了来自陌生老者的一阵叹息。 “唉!” “这年头啊。来看书的人少,去看热闹人的多。吃故事的人少,吃瓜的人多。” “每日修行两三课,看得两三言,便妄想着大道问鼎得长生?哼哼…… “又有几个还记得先辈谆谆教诲?” “古之成大事者,需经得住质疑,受得住非议,忍得住谩骂,也要接得住褒奖。得意不忘形,失意不悲己。” “能容万壑之峥嵘,可纳百川之浊清。耐得三冬之酷寂,守得九夏之炽焚。” “执棋时见百步外风云,落子时忘一身之死生。顺境里听逆耳之雷霆,绝境中点枯骨为明灯。” “刀山前敢剜心作烛火,花海中能斩锦破迷阵。登巅时记蝼蚁托青云,覆舟时笑劫波是故人。” “最最重要,是那一点痴念。宁断不折的脊梁,信己不信命的狂狷;最最忌讳,是那半分踌躇。该出手时的慈悲,与当弃子时的缠绵。” “古之成大事者,半是山鬼饮露的孤倔,半是菩萨低眉的柔坚。纵使烧尽一身血肉作薪, 也要烙下那句,此灯火曾照彻长夜。” “古之成大事者,今时已无人见得啰……” “好在还有你啊!小猫咪。” 一位不知其具体年岁的耄耋老者,怀抱小猫,手里拎着鸡毛掸子,走路颤颤巍巍,仿佛随时都要被风吹倒的样子。一步一感慨,沿着一排排书架扫书而来。 付墨生看了他一眼。 夜里山风大。 少年起身去掩那窗门。 …… 第五十七章 天魔外传 付墨生掩门而回,站在书堆前,对那位不远处扫书的老者微微执礼,没有说话。 然后继续坐下翻书。 那满腔感慨的老者似乎也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不急不缓,扫书归拢。 没过多久,付墨生翻阅而完手中书,还是没有找到天魔有关的记录,或者体内封印别物而修行的案例,失落摇了摇头。 不过他并不气馁。 万卷书台藏书无数,来日又方长,慢慢寻找便是。 他整理书籍卷宗,抱起那摞书,欲归还原位。‘啪’的一声,不小心掉落一本。付墨生低头看去,《天魔外传》三个醒目字眼映入眼底。 付墨生顿时汗毛倒竖。 他清楚记得,这部书并不是自己找来的,为何会在这里? 莫非…… 他望向那位扫书老者,心中激荡不已。一瞬间脑海闪过无数念头,捡与不捡,竟让他纠结老半天。 付墨生最终紧咬牙关,弯腰去捡。而后将怀中书重新摞在地上,正衣冠,净心神,极为恭敬的对那老者执了魔修守心礼。 将其余书册归还原位之后,付墨生揣着这部《天魔外传》去一楼门后登记处自行登记,将书借阅而出。 就像是偷摘了桃子的乡下小子,一路鬼鬼祟祟,生怕被旁人发现跟踪似的,摸黑返回了居舍小楼,荧惑二十三。 他反锁房门,没有惊动楼上的南宫术。点了油灯,坐在桌前,掏出书册,凝神观之。忽觉口干舌燥,又灌了一通早已凉透的茶水,这才缓缓平复心境。 盯着面前书册,他开始陷入思考。 他可断定,《天魔外传》是扫书人刻意留给自己。可他为何这样做?因为自己是魔修?这个理由显然并不充分。 “难道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并且对我心里埋藏的疑问和想要找寻的答案也了如指掌?如果是这样,那么此人也太过可怕了些。” 要知道,他们可是素未谋面。就算扫书人听说了他连破三境的事迹,也断不可能猜测到这一境地。 付墨生静静沉思,想了许多种可能。 “会不会与山长有关?”他联想到白日里齐师兄捎带的话语。山长是九境准圣,天下少有的绝世强者之一,亦是能掌控某些规则的特殊存在。 天魔的秘密或许能瞒得过神景,紫府境界,甚至是仙尊高人。但在准圣人眼中,究竟会否无所遁形,还真说不准。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至少目前而言,学宫与山长亦或是这位扫书人,并没有展露出恶意。而且据齐师兄所言,山长亦有收自己为徒的意思。 走一步,且看一步吧。 或许他们是在相助自己也说不定。 付墨生摒除杂念,翻开书页,细细品读。 他将自己锁在房间一日一夜,才将《天魔外传》读了个通透。 期间南宫术来过两次,猜想付墨生深居简出,是为了准备登青云梯入内院的事宜,所以也就没有相扰。而是留下些许餐食,锁门离去,至晚方归。 …… 清晨。 付墨生满脸疲态,合上书页。揉了揉吃痛的眼睛,扶额凝思。 《天魔外传》中记载着一个故事,一个仙尊境界荧惑观魔修的故事。修行,进境,遇难,破茧,成长,爱恨情仇……写的很详尽。 故事的结尾,是这位天魔为躲追杀、避劫难,最终不得已唤醒了自己的人性,用人性将魔性镇压,变成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年。这少年失去了有关天魔的所有记忆,重新踏上修行路,迎来崭新的人生! 而那尊被封印的天魔由始至终都未再觉醒,恍如前世…… 细思极恐! 付墨生已不敢再多想。 这部书册是谁所著?故事里的天魔与自己是否有关?还是说这部外传描写的主角就是自己?亦或只是撰书人胡编乱造的故事,与自己毫不相干。只不过故事的结尾能够解答自己心中疑惑,故而才被扫书人找来相赠? 太多不解,太多谜团。 心烦意乱! 推开窗,付墨生站在窗前眺望灼灼桃花。临近午后才收敛心神,带着那部《天魔外传》出门去往万卷书台。 学宫里关于他的讨论仍有余温。故而无论付墨生出现在何处,总是能吸引不少敬佩的目光。甚至还有不少老生已经改口称他为付师兄,并且遥遥执礼。 付墨生将书册归还书台,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继续在楼里等待,等到夜幕降临,周围空荡无人时,他才走到那位扫书老者身旁,真诚表达了谢意。 “前辈赠书答疑之恩,没齿难忘。” 扫书人怀抱花斑小猫,站在书架前轻掸灰尘,声音沙哑道,“没齿难忘就不必了。你若是真想报恩,就帮忙把荧惑观那片区域的卷宗,吃灰的地方扫一扫,乱置的地方规整一下。也省的我呀,再熬夜扫书。本来上了年纪睡眠就少,这一耽搁熬夜,就更没时间合眼了。” 扫书人的提议让付墨生有点讶异。 就这么简单? 不过这个回答,也算是验证了他的猜想。《天魔外传》是刻意为之,至于是受人之托,还是扫书人自己的意愿,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无论如何,这份恩情,他记在了心里。 去借书登记的柜台上取了鸡毛掸子,这一夜,付墨生也当起了万卷书台扫书人。 一老一少,谈话不多,各自忙碌。 子时过后,扫书老者开始赶人,“时候不早了。你明日还要登那青云梯,待忙完了正事,若还有心帮老头子打扫这偌大摊子,便抽空再来吧。” 袖口和裤脚均已卷起的付墨生不敢抗拒。 松整衣容,郑重执礼。 将最后几摞书册按序归纳完毕后,才告辞离了万卷书台。 深夜的学宫很是安静,就像睡在扫书老人怀里的小猫。 付墨生路过某处春风亭,见有一袭白衫的坐堂先生夜读圣贤文章,身边萤火汇聚如灯,照耀周围三百丈地。 而三百丈内,万物聆听皆有回应。 读书声随风入耳,再听万物窃窃私语与远近蝉鸣,付墨生忽然觉得,有家的感觉真好。 学宫,真的很好。 少年停步,远远对着那位浑身浩然正气的书卷观先生执礼,而后心情欢畅,脑海中浮现幼时学堂读书的画面。 “我辈读书所谓何事?”先生问道。 “天下太平,永远太平。”孩童答曰。 路上摘了桃花枝,且借星月照归途。 第五十八章 登青云 次日一早。 万卷书台一二两楼回廊之上,人满为患。 那些道听途说今日会有几名新生联袂登青云的稷下峰老生们,但凡没有课业的,大都早早来此占了位。 这也是鸿都学宫历年常见的风景之一。 因为万卷书台所在的位置衔接稷上稷下两峰,视野开阔。立身回廊凭栏眺望,霞光云海之中幻隐幻显的青云梯好似天宫玉阶,祥鸟灵禽往来振翅,可尽收眼底。故而此处回廊一直都是观稷下峰弟子平步青云的绝佳之地。 除了万卷书台以外,十四座道观堂的殿顶正脊上,也有不少人。 由于地理位置的视野局限性,导致无论爬上哪一座道观堂的殿顶正脊,都只能看到青云梯的一段路程,或下千阶,或中千阶,或上千阶。 无法尽览,美中不足。 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不少学宫弟子在开课之前,道观堂殿顶正脊之上,道道背影排排坐,等待着主人翁现身。 今日登青云梯入内院者有四。 付墨生,南宫术,张角,时节雨。 折书虽同样被逐出幻境考核,但修为并未达到内院灵台境的要求,故而不在名单之内。 此时的折书,与那些想要近距离一睹新生翘楚风采的老生们一样,守在青云梯三千玉阶下,远远瞧见付墨生走来时,踮起脚尖,挥了挥手。 “快看,付师兄来了。” “付师兄。” “付师兄……” “他就是付墨生?那个幻境考核中连破三境的家伙?” “听闻连方老大都败在了他手里。” “前些日子学宫不是传言说有对白身兄妹借入学之名蹭吃蹭喝,是他么?” “付师兄天纵之资,显然是有备而来。所以才会坚定不移选择荧惑观。造谣之人,鼠目寸光了。” “付师兄以百年罕见的破境速度直达灵台,就是对流言最有力的回应。” “说得对!” …… 一些与付墨生尚无一面之缘的老生们又开始议论不休。 付墨生已经习惯。 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与品评,他径直走向折书。那个等待他的女孩。 两人站在一起,惹来无数歆羡。 也不知是羡慕付墨生得了孔丘名门、学宫第一美人的青睐,还是羡慕折书得了连破三境的修行天才垂青。 总之郎才女貌,羡煞无辜。 而反观付墨生与折书,两人依然无话。 因为周围学宫老生们已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有他的心语,也有她的心言。 微笑聆听就好。 没过多久,南宫术来了。 付墨生昨夜回到‘荧惑二十三’时,已经极晚,南宫术却是彻夜未归。故而清晨两人才未同行。 小术这几日除了偶尔去万卷书台翻书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在烦疴亭,鬼神画壁前守着。即使明知太虚幻境的考核不会这么早结束,还是日日都去守望。 对诸葛离的关怀,倒有点像是‘儿行千里母担忧’了。 操碎了心。 也因为他的低调和外界看起来有些古怪的行为,导致不少稷下峰外院弟子越来越不敢对其有过多谈论。 这其实更多都是托稷下峰外院第四,陆东山的洪福。起初与一众外院师弟们谈论起南宫术,还只是吹嘘其境界高深,前途无量。说似这般年纪的龙门境,只要在学宫规规矩矩修行,熬到下一次山河楼开启,惊龙榜几乎是囊中之物,板上钉钉。 然而说着说着,就变了味。 陆东山为了自己千辛万苦在稷下峰一众师弟妹面前树立的伟岸形象不倒不灭,‘不得已’在提及南宫术时,添加了些许色彩。 都是一些凡夫俗子不配用的词汇。例如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喜怒不形于色,甚至连裴凤楼的标签‘孤僻怪异’也被他借用,就差贴在了南宫术的脑门。 总而言之,这些谣传只秉承一个宗旨理念。 非是他陆东山不堪一击,实在是南宫术太过强悍…… 相比付墨生、折书、和南宫术的光彩,原本最应该受到万众瞩目的张角和时节雨两人,此刻在稷下峰老生眼里,无疑显得有些暗淡了。 论样貌气质,折书倾国倾城。 论境界,比不上南宫术。 论天赋,更无法与付墨生相提并论。何况这二人背靠大宗,颇有来历,灵台境界不是应该的吗?有何值得骄傲之处? 小天星张角和时节雨站在三千青云玉阶之下,前者侧目,远远朝付墨生几人看了一眼,眼底剑芒,不加掩饰。 “付大哥。” “嗯?” “你要小心张角那两人。”折书感受到那目光的锐意逼人,柔声提醒。 付墨生微笑点头。 而后目光回敬,随时奉陪! 就在此时。一道极具威严的声音自青云梯尽头、稷上峰传荡而至,宣告着稷下峰弟子,登梯开始。 紧接着仿佛仙人挥袖般,青云梯上缭绕的云雾大阵轰然朝两侧云海退散。 三千青玉阶完完整整地展现在无数学宫弟子眼前。 小天星张角与时节雨率先登梯而上。 “走吧。” 南宫术紧随其后。 付墨生点了点头。临走前看了折书一眼,而后比南宫术落后一步,拾阶而上…… 鸿都学宫由外院通往内院稷上峰的青云梯,并非普通的云梯。三千青玉阶,灵台抗山岳。这是一座大阵,用以测验学宫弟子灵台的坚韧程度。 只有成功登顶的灵台境,才会真正被内院认可。 学宫历史上,登青云而失败的案例并不在少数。那些弟子通常只有一个下场,便是灵台破碎,跌回苦海潜心重修。 如今的外院前十里,好像就有一位曾在青云梯折戟的老生,灵台破碎后,一蹶不振许久,若非方青霄耐心开导,助其走出泥潭,恐都无法重返稷下峰前十。 当然学宫设下这种考较的本意并非刁难学子。 而是一种提醒。 大道修行,当一步一个脚印。投机取巧,急功近利,都使不得。 付墨生登阶而上,已开始感受到一股压力,渗入冥顽直压灵台而去。就好像苦海之上骤然黑云压城,天穹低垂,让人沉闷地透不过气。 他相信南宫术也有这种感觉。而且承受的压力,只会比他更为强烈。原因很简单,苦海内,‘龙门’在‘灵台’之上。 俗世有句话,叫天塌下来的时候,个子高的人顶着。如果两人身处同一玉阶,承受相等的压力,那么‘个子高’的龙门定然会比灵台更为难受。 但也仅限于难受而已。目前这种程度的威压,对付墨生和南宫术来说,距离承受的极限,还有一段距离。 更何况此时两人抬头,张角和时节雨的背影已渐渐没入雾海里。 “咱们也快些吧。”付墨生说道。 随后两人开始蓄力奔跑。 两道残影,一道黑红,一道青墨,犹如长虹,又似逆流星,沿着三千玉阶飞驰而上。 万卷书台回廊与数座十四观道观堂殿顶正脊之上,响起无数惊呼与哗然。 付墨生却什么也听不到,耳边只有呼呼风啸。 无暇去观赏青云梯两侧山崖奇景,也极少抬头去看来往翱翔的仙鹤灵禽,他的眼睛紧盯着前方,目标坚定。 青云梯下千阶已过。 两人的速度虽未有明显减缓,不过灵台所承受的压力却开始数倍增加。付墨生也不再是气闷的感受,而是沉重。 冥顽之内,灵台异常沉重,好似压了无形的千斤巨石一样。让他每一步奔袭而出,都要消耗数倍于之前的荧惑气,苦海之内更是浪潮汹涌,翻腾不休。 中千阶又过。 付墨生已能看到张角和时节雨的背影,前方两人的速度明显开始骤减。也是从此刻开始,付墨生与南宫术如负山岳。 一脚踏在两千零一阶玉梯之上,灵台一沉,山岳压背,付墨生眉头一皱,竟在玉阶之上留下了不浅的脚印。 这忽地一顿。 看得学宫众弟子无不屏息凝神,紧张起来。 万卷书台三层四层楼的回廊之上,稷上峰内院弟子也在观望。甚至更上层,有灰袍道师、青衣镇山奉,连同个别十四观主,都在远远眺望。 凑个热闹。 学宫大人物要凑热闹,自然是有热闹可凑。 就在付墨生速度一顿的瞬间,他猛然察觉到危险。一柄白色飞剑悄无声息破开云雾,偷袭而来。 付墨生心下一凛。 白剑势均,这是张角的佩剑。 “卑鄙的家伙!” 付墨生双手握拳,眼中猩红之色浮现,血雾萦绕。若非折书先前提醒,令他一直有所防备,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恐怕此刻难躲这阴毒一剑。 要知道,此时的他正处在中千阶通往上千阶的转折阶梯之上。灵台与身体毫无防备遭受双重山岳压制,令他奔掠的速度都不得不为之一顿。 故而这一瞬间,他几乎倾注了全部心神。《血刀诀》自行运转,调用气机修为,力抗这突如其来的莫名威压,以求能够稳住身形。 而那张角一路隐忍,选择这时候出手,不可谓不绝。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一招得手,中剑之人登青云梯功亏一篑不说,灵台也极有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住如山的压力而顷刻崩溃。 而他呢?不用杀人便能轻松解决对手,就算事后学宫追究起来,也不好问责太重。毕竟鼓励弟子之间相互切磋较量而禁止杀人,原本就是学宫宫规。 这一步算计,真是歹毒至极。 千钧一发之际,付墨生额头浮现殷红印记,两根噬心藤窜出,其中一根饕餮面孔张开大口,将那飞剑噬咬而住,另一根噬心藤赫然游曳至十数丈外,朝张角穿心而去。 小天星张角亦是早有准备,黑剑守目同样藏在云雾之中,不过却是护身之用,此刻飞射而出,旋绕周身,剑尖直刺饕餮之口。 一击无果,反守一招。 张角也是极为果决,并不恋战。控制着白剑势均挣脱噬咬,沿着青云梯飞回身旁,化作一道银白流光在身遭飞旋不停。 而他则宛如无事人一样,继续沉默登梯。 “实力远超想象!”时节雨转头看了眼神色冰冷的张角,有些感慨说道。 “的确在意料之外。”张角开口。 这一剑,为试探付墨生破境后的实力。结果出人意料。付墨生不但接住了,而且还有余力反守为攻。 这让他讶异,也更加坚定了他的必杀之心。在西千重洲,凡十六剑宗剑修所在,不容许有这般潜力非凡的荧惑观魔修存活。鸿都学宫又如何,保得了一时,保得住一世? 付墨生并不知道此刻他已被剑修张角列入了早晚必除的死亡名单。他只知道决不能让那个暗箭伤人的家伙如此轻描淡写一揭而过。 他周身气机震荡,一阵一阵,犹如擂鼓荡音波。 他抬脚迈上了两千零一阶,然后保持着平缓的速度,再度拾阶而上。与此同时,那根被挣脱掉白色飞剑的噬心藤并未放弃进攻,刹那伸出十数丈远,与张角的‘势均’白剑缠斗在了一起。 这还没完。 付墨生额头殷红印记还未散去,又一根噬心藤缓缓探出,张开饕餮巨口,如黑龙出海,目标张角心脏。 张角已无飞剑,面对噬心藤的纠缠,为不影响登梯速度,只好施展两袖青蛇,名剑气凝如实质,自双袖之中窜出,与第三根噬心藤针尖麦芒,互不相让。 只不过这种应对之法,加剧了他苦海之中名剑气的消耗。 为此,张角不得不加快登梯速度。 还有数百阶,便能登顶。 付墨生又岂会让他如愿? 第四根噬心藤又出。 张角应无可应。 开始承受灵台与身体的双重威压,施展身法在青云梯上左闪右避。仅仅数息,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体内名剑气损耗极快,危机感遍袭全身。 张角恶狠狠地盯着玉阶之下。内心一阵挣扎后,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暂避锋芒,抬头望云梯尽头,距离登顶更近了。 时节雨见张角疲于应付,也是一步止停,回头向下望去,目中寒光凛凛。 南宫术却是平静开口,“要不,咱们也试试?” 时节雨眯了眯眼。 以灵台战龙门?他还不至于糊涂。沉默片刻,收回视线,重新登梯。 “学宫弟子之间,允许切磋,却禁止闹出人命。”南宫术看了眼付墨生,提醒说道。 “我知道。”付墨生答道。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杀人的心思,但……内院的话,他还是不要进了。眼不见,心不烦。” 第五根噬心藤倏地探出,剑修张角被撕咬掉一条手臂,自青云梯第两千九百九十阶上,跌落悬崖。 第五十九章 关门弟子 张角自然不会真的跌落悬崖,就算青云梯尽头,稷上峰那几位内院高手、同样出身十六剑宗的师兄们不出手,就算被撕掉一条手臂,他仍有应对之力。 因为付墨生没有取其性命的打算。得手之后便收招,将那条断臂随意丢掉,所有噬心藤凯旋而归,没于眉心。 而张角的黑白两柄飞剑也因此抽身,在跌落悬崖之际,黑白飞剑发出尖锐剑鸣,化为两抹交错的剑光临危救主。 然后在无数道视线之中,跌落悬崖的张角握着断臂,御剑飞回,在半空上划了几道弧度,最终落在稷上峰接引崖上,狼狈着地。 鲜血浸染燕雀服。 两名内院剑修,也曾是张角的星宗同门师兄,忙步上前,替其止血治伤。 “废物!” 冰冷的两个字眼传入耳中,面色惨白的张角抬头望去,见一满头赤发的瘦高少年倚着古树抱臂而立,淡漠瞥来。那双眸子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深藏在眼底的那一抹神色,暗如死灰。 那是燎原剑柳上原。 稷上峰内院弟子,也曾是西都昆仑境星宗门徒,惊龙榜排行四十四的柳上原,龙门中境。 张角不敢反驳,沉沉低下头,咬碎后槽牙。 无可否认。 他给星宗丢脸了。 而且还是惨败,敢怒不敢言。 此事由他挑起,最终自食恶果。学宫上下无数双眼睛盯着整个过程,任他有南宫饶先和诸葛离的嘴皮子,也不可能颠倒是非与始末。 何况输了就是输了。 星宗剑修不需要辩白。 将这一切过程尽收眼底、并且负责主持此次外院弟子登青云梯事宜的名剑观观主上官剑秋挑眉看了张角一眼。那神色好像在说:你一个剑修,却洗练两把飞剑,难道与人对敌是要依靠数量取胜?路子都走偏了,你不输谁输? 嘴里咬着青草,满脸唏嘘胡茬子的上官剑秋摇了摇头。待时节雨,付墨生与南宫术纷纷登顶之后,清了清嗓子,郑重宣布结果。 稷上峰新添三名弟子。 张角因为临近终点落下悬崖,功亏一篑,没能走完最后十阶青云梯,故而被内院拒之门外。幸运的是,他并没有灵台崩碎,更没有跌境,也算是因祸得福。只能修养之后,等待下一次登青云梯的机会了。 对付墨生来说,这个结果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不过他并不纠结。 来日方长…… 上官剑秋从围观的人群中招来一位稷上峰弟子,并将剩下人驱散。食指与拇指捏掉那根青草,终于说了句吐字清楚的话,“我还有课。你带这三位师弟去陈玄碑林落脚,顺便讲解一下内院修行。” 那弟子俯首称是。正要带付墨生三人离开,齐槐从远处小径走了过来。 “正好师尊要见付师弟,我与他们一起。”还是一身白衫,齐槐见礼上官剑秋后,领着三位稷上峰新人,与一位稷上峰老生,朝陈玄碑林走去。 付墨生与齐槐并肩而行,其后是南宫术和时节雨。那位稷上峰老生则像是刻意吊车尾,不声不响默默跟随,也忘记了上官剑秋的嘱托,只恨不得当个隐形人,从旁边岔路悄然溜走。对齐槐的敬畏可见一斑。 齐槐早习以为常。 考虑到三位新人初登稷上峰,其实也是初入学宫,难免对周遭事物有些陌生。故而也是像先前回答付墨生的疑问那样,颇具耐心为三人介绍起来。 “稷上峰内院弟子不多,大约三四百人。这其中多数修为都在灵台境,龙门境的勉强超过半百之数。而在这数十人里,除了那寥寥几位已荣登惊龙榜且并尚未离开学宫的家伙,其余都是下届惊龙换榜的强有力人选。” “换句话说,鸿都学宫稷上峰,但凡修为达到龙门境的弟子,在西千重洲,已配得上天骄二字的称谓了。当然若放眼天下五洲,尤其与各大教统祖庭倾力培养的传人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这一点,南宫师弟应该颇为了解。” 齐槐提到南宫术时,后者明显微怔,有些意外。 继而付墨生投来诧异问询的目光,他才微微一笑,没有否定。 当初离家,他是负气出走。没有刻意隐瞒出身来历,也没有特别对谁提起。当然若有人问及,例如诸葛离,他会毫不犹豫坦诚相告。 只不过小离从没问过罢了。 他们相识于微末。而他总说,同是天涯沦落人,英雄不问出处。 “学宫修行,外院弟子依靠鬼神画壁,万卷书台,和十四座道观堂。内院稷上峰大抵也如此。只不过内院弟子修为略高,鬼神画壁已对修行无太多裨益,故而在万卷书台和十四座道观堂之外,学宫特地为内院弟子开启了去天书陵观碑的权限。每月一次机会,而且通常都是每月的最后一日,卯时开陵,戌时闭陵。切记勿要错过。” 付墨生默默记在心里。 一直听闻天书陵之名,却不知其对修行究竟有何帮助。如今名正言顺成为内院弟子,倒是可以近水楼台了。 “稷上峰弟子居住的地方,叫陈玄碑林。是一片竹林,林中有诸多竹海云屋,自带院落,僻静优雅。独居或合住,与外院一样全凭弟子自愿。只需向镇山奉报备即可。 需要注意的是,陈玄碑林建有演道台,通常作为内院弟子比试所用,相应的内院排名也刻录在演道台竖立的那座陈玄碑上。学宫规定,稷上峰弟子之间的比试较量,境界上以弱对强,或者同境之间的挑战,被挑战之人有权挑选日期,但不可拒绝。” “比试点到即止,禁止同门相残!”齐槐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明显加重。倒不是要责备谁的意思。他将学宫视为自己的家,最不愿见同室操戈。 尤其是那些来自西都昆仑境,天符宗,真意宗,玄黄要塞,骊山君子堂等自诩正道的门中弟子,在学宫里常有抱团欺压妖魔冥异神五观弟子的现象。无视学宫立场,将诸般教诲抛之脑后。齐槐但有听闻,通常都会严惩不贷。 其实这才是学宫稷上稷下两峰,许多弟子见他恐避之不及的真相。 因为心虚…… 现在就有一位心虚者。 走在几人身后的那位稷上峰老生,听到‘禁止同门相残’几字,已不知不觉背生冷汗。 付墨生倒还好。 他并不觉得齐师兄此话暗有所指,因为张角的下场本就是咎由自取。非是他加害同门。这件事的公论,在接引崖上名剑观观主上官剑秋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 齐槐许是意识到方才语气过激,向来待人以宽和的他担心吓到身旁师弟,于是恢复柔和神色继续说道,“至于负责护山以及处理学宫各项杂事的青衣镇山奉,或是稷下峰基础传道的灰袍传道师,大都是龙门或天地桥修为。也曾为学宫弟子,问学期满后选择继续留在学宫。故而他们的住处也有许多在陈玄碑林中,未曾搬动。 不过学宫规定,凡修为达到天地桥境界,无论弟子道师,都可在稷上峰自辟洞府。例如叶撼山,以及诸位坐堂先生,十四观观主等,他们都拥有自己的洞府。” “齐师兄呢?也在稷上峰开辟了洞府?”付墨生问道。 “我还没有。”齐槐笑道,“一直以来,我都住在竹堂茶肆。瞧,那儿便是了……” 竹堂茶肆开在陈玄碑林。 位置并不深,站在竹林前一眼便能望尽全貌。 由于付墨生单独得了山长召见,故而在竹林前便与南宫术分道扬镳。经齐槐领着,径直登楼。 布鞋踩在木梯之上,付墨生内心开始忐忑不安。 此刻心情,比登青云梯的时候还要紧张。 毕竟那是鸿都学宫一山之长,天下五洲有数的九境准圣人!自己在他面前,和赤裸裸有何区别? 事实证明,还是有区别的。 起码山长白鹿没有窥人身体的癖好。 至于心思……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能有何心思值得活了几千年岁月的老不死去窥探的? “你叫付墨生?”山长白鹿浑身皆白,躺在竹椅上,手里握着一卷无字书,看得津津有味。 “嗯。”付墨生正襟危坐小板凳,大气儿不敢喘。 “名字不错。”山长白鹿没来由赞道。 “嗯。”付墨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点头。而后瞟了眼忙着煮茶的齐槐师兄,又连忙收回视线。 “再世为人的感觉如何?”山长白鹿的视线终于从无字书上移开,微微侧目,瞥了眼少年。 付墨生被盯了一眼。 那一刹那,如坠万年冰窟。 他忘记了呼吸,就连苦海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有一个仿佛并不属于自己的黑暗念头,从脑海里猛然滋生,又被莫名的力量瞬息压下。 令他无法捕捉。 他愣了愣。 又想了想。 并不是很明白山长大人此话何意,故而满脸茫然。 谁知山长白鹿话锋一转,“我看你小子与我也挺投缘的,竹海云屋就别去了,留在竹堂茶肆,打打下手吧。” “啊?”付墨生无比错愕。 投缘? 付墨生眨了眨无辜的眼眸。 从何说起呀山长? 正狐疑时,齐槐端来一盏茶,并非是那山色浓,微笑递给付墨生,“付师弟,师尊要收你为关门弟子呢,快敬茶罢。” 一脸费解神色的付墨生云里雾里,尚且没搞清楚状况,就被这对师徒一唱一和忽悠入门。 他伸出双手接过杯盏,而后双膝跪地,一切动作如鬼使神差似的,行云流水,“徒儿付墨生,叩请师尊喝茶。” “乖!” 山长白鹿饮了拜师茶后,付墨生才后知后觉,恍惚回神,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跪着,双手捧茶。 “这是……拜师?”付墨生极力回想着方才的事情,却发现朦朦胧胧,分不清是自己意愿为之,还是受人驱使。 这一跪,草率了! 付墨生心底暗道。 拜师拜到这一步,哪里还能反悔? 当然,最重要是他不敢。 他怕万一稍有质疑,山长大人一个不高兴,将自己拍成肉泥。 心中怀揣着无数疑问,付墨生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为了鸿都学宫山长大人的关门弟子。也不知道这位山长大人究竟关了几次门,还是由始至终只有齐师兄一位嫡传。 付墨生重新坐回小板凳,聆听教诲。 “你那妹妹,师尊给她寻了个去处,就在天书陵,往后跟随守陵人师叔一起修行。该相见时,自当会见。故而你也不必整日挂心了。”齐槐已开始煮第二种茶,忽然想起初鸿那个小丫头,便提醒说道。 “初鸿离开幻境了?”付墨生闻言,未加思考,迫切问道。 “是的。昨日我将她接出,便送去了天书陵。”齐槐说道。 付墨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师叔出身妖族,又是八境仙尊修为。教导初鸿修行,学宫里没有人比他合适。”齐槐见付墨生脸上写满了担忧神色,又补充劝慰了句。 轻锁眉头的付墨生最终点了点头。 他没有猜错,初鸿的本体果然是妖族,否则师尊不会这般安排。只是……他有些忧虑,忽然又自嘲一笑。然后打消了胡思乱想的念头。 这个时候若还在提防或怀疑学宫动机,属实有些草木皆兵过于谨慎了。 以山长的通天神通,若要处理他兄妹二人,何须这般弯弯绕绕? 齐槐观付墨生心思稍定,手上煮茶的活事依然忙碌不停,转而对山长白鹿说道,“师尊。” “嗯?” “您看小师弟也入门了,您之前说过,要将无字书赠给师弟作为拜师礼物。现在是不是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齐槐的眼睛盯着山长手里的那部无字书,微微笑道。 “为师说过这话?”白鹿眉头一挑。 “说过的。”齐槐合十执礼。 “拿去拿去。”山长白鹿将手中无字书随手一丢,丢到付墨生怀里,满脸不耐烦神色。而后又像是受了委屈的孤寡老人,躺在竹椅上侧过身去,背对着两个弟子,呼呼大睡起来。 此刻的付墨生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指望齐师兄解答心底所有疑惑。 而齐槐也并未着急离去,认真煮完第二种茶后,又给师尊续了一杯,而后熄了炉火,这才领着付墨生悄然退去。 竹堂茶肆两层小楼后,还有个清幽的院子。平日里山长白鹿,和点灯人齐槐就住在这里。 如今,这也是付墨生的家了。 第六十章 无字谒 只不过此时的付墨生无心喜悦,经过两侧栽满青竹的院中石路,而后左转,入了那间东朝向的房屋。 付墨生转身欲掩门,目光不经意朝右上方阁楼茶肆瞥了瞥。心想还是算了,师尊修为通圣,他若有心,这学宫又有何事能瞒得过他? “师弟似乎有心事?”齐槐挨着竹制的方桌落座。 付墨生心底苦笑。 你瞧,果然连师兄都瞒不住。 他也不再藏掖,毕竟齐槐师兄对他一直都是坦坦荡荡,君子作风。 他坐在师兄对面,手中无字书摊放身前,沉默片刻说道,“不瞒师兄,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想不明白师尊为何收我为徒。” 齐槐也曾想过这个问题。 很多次。 他也曾问过师尊,却只得到了一个这样的答案。 “你的师祖,我的师父,学宫的创建者,也曾是一位魔修。故而为师想在有生之年,收一名魔修作为关门弟子。” 齐槐听到这个答案时,极为诧异。 他与师尊都是清净观禅修跟脚,原以为师祖理所应当也是如此。却不曾想,师祖竟是荧惑观魔修?大道十四观的衣钵传承,还可以跨越修行跟脚? “这有什么稀奇的?”师尊说道,“大道跟脚的差异,体现在清浊气,以及后来的衍气术,蕴气诀,乃至后来的神照术上有所区别。再深层次,无非影响修行者的个人追求,内心本性,处事抉择。而这些,都与境界无关。” 齐槐被一语点透。 的确,天地之气有清浊之分,书卷气,清净气,紫薇气,名剑气,真元气,纵横气,时令气,是为清气。混沌气,荧惑气,幽冥气,非常气,神衍气,偃甲气,铜臭气,是为浊气。 然而清浊之别,跟脚之异,无外乎影响后续修行所需的外在神通衍气术,内在功法蕴气诀,或者是神景境时所领悟的神照术。而这些,正是鸿都学宫从不缺少的东西。 即使师徒不对路,也并不妨碍修行。 因为十四观修行境界和过程,本就是相同的。 破冥领悟清浊气。苦海洗练体魄,加固修为。而后筑灵台,开龙门,搭建天地桥,登桥见神景,入紫府,成就仙尊,再到准圣真圣。 并无例外。 何况学宫内院素来有句话叫做,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至于为人处世,自身追求之道,本就因人而异。是谁说刻板老顽固就不能收徒狡猾机灵儿? 齐槐便是由此被说服了。 他将师尊的话,一字不改传达。 “可为何选我呢?”付墨生即使能够接受这种说辞,还是不甚理解。学宫荧惑观魔修虽为数不多,却也是有的。为何挑来拣去,选择了自己这个刚入山的新生? “师尊说投缘,并非胡言乱语。我猜想你身上,或者你的身世过往,应与师尊有因果或缘法的牵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所以你的疑惑,应该从自身寻找解答。” 清净观有缘法之说,齐槐对此也是深信不疑。 他也知师尊脾性,不轻易收徒。故而数千载,才于晚年收了自己这么一位传人。 付墨生不再言语。 如果说因缘际会,那这份‘缘法’,只能来自于体内被封印的那尊天魔了。 所以师尊才会问那句,‘再世为人的感觉如何’。 算是彻底弄清了心中疑问。付墨生又拿起那部无字书,左翻右看,毫无眉目。 齐槐这时笑道,“无字书又名无字谒,是化用禅宗‘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说法,你可以理解为是咱们这一门派,不向外传的世间绝学。” “该怎么修炼呢?” “看。” “看?” “是的。书,自然是用来看的。” 付墨生哑口无言,心想这无字书莫不是要立地顿悟才能有所得?也太玄幻了些……就没有一些心法,口诀之类的? 齐槐见付墨生哭笑不得,仿若能听其心声言语似得,回道,“入门口诀也是有的。” 于是齐槐传授了付墨生一段口诀。 这段口诀,整个鸿都学宫除了师尊之外,只有他知道并记得。但他也只是记得而已,因为至今为止,他也没能从口诀中悟出什么惊天神通。 他不认为是自己天分不足,可能是不具缘法。 只听齐槐述道,“千古文章传世,轮回缝里索求,真武何惧登高楼,算尽满天星斗。神魔皆为人性,冥异亘古不休,鸿蒙生来天地寿,山河一块铜臭。丹成人间如意,一剑万法俱愁,纵横巧言杀王侯,春来衣食丰厚。” 付墨生默默记下,细细品味。 他发现这段口诀中,每一句都提及了大道十四观。 千古文章传世,是书卷观。轮回缝里所求,是指清净观。 真武何惧登高楼,算尽满天星斗。分别是说真元观武夫,偃甲观偃修。 神魔皆为人性,冥异亘古不休。神魔冥异,四邪修。 鸿蒙生来天地寿,是指传闻与天地同寿的妖祖鸿蒙。 山河一块铜臭,是铜臭观商修。 丹成人间如意,一剑万法俱愁。道修与剑修。 最后一句,是纵横观辨修与时令观农修。 “与其说是入门口诀,不如说是修行总纲更为合适?”付墨生说道,“可就算是修行总纲,也未免太过豪横了些。十四观尽收其中,口气之大,闻所未闻。” 齐槐笑而不语。 初听时,他也是有此体会。奈何师尊不愿过多提及,只好将疑虑压在心底。或许日后时机成熟,自能领悟。 这一等,便是许多年。 此刻他有种感觉,或许无字书等待的真正有缘人,是付师弟也说不准。 “无字书,或许只能是超越言语的顿悟,又或是需要在特定的情景之中,结合某些辅助之物才能有所得。总之我也说不清,师弟只需记得,修行求成,不急于当下即可。” 付墨生点了点头。 他眼下的当务之急并非是这无字书,而是《天子望气术》和《天魔乱舞》,并且要为灵台之上开龙门而做准备。 将无字书收入须弥镯后,付墨生执以守心礼。 齐槐临走前交代了句,“三日后叶撼山会离开学宫,他希望临走前不留遗憾。故而邀我在林中演道台比试一场。我答应了。付师弟届时如无要紧事,希望能来观战。这对你日后修行之路,会大有裨益。” 第六十一章 书卷观论礼,女夫子破境 鸿都学宫稷上峰第一与点灯人的交手,天地桥巅峰与神景境的碰撞,内院名副其实的两大天骄对决,可遇而不可求。 付墨生岂能错过? “多谢师兄提醒,我会去的。” 送齐槐至门口,又迎来新客。 一位名叫简庸的青衣镇山奉到访,说是奉山长之命为其添置些许生活用品,以及两套新衣。 付墨生邀其入内,寒暄数句,致谢目送。 看了看竹桌上叠放整齐的两套墨衫新衣,付墨生想起师兄齐槐的一袭白衫,忍不住暗忖,“一黑一白,一魔一禅。不愧是师尊,收徒有讲究!” 竹堂茶肆阁楼上,山长白鹿似能听到付墨生心声,心情极佳,“不错!是个会说话的。” 然而付墨生接下来一句话,直接让山长破防喷茶。 “师尊这是要凑齐黑白无常呀……” 付墨生换了身墨色长衫。腰间系着青竹刻及暖如玉,遥遥向阁楼所在行了一礼。 余下半日,他未曾出门。 而是躺在屋顶,捧着那部《天子望气术》,让春风翻书,一起修行。 …… 今日的学宫有些热闹。 好像自从这届新生入山之后,学宫的热闹便一直没有歇过。就像残阳下的桃花川一样,四月天里始终妖艳似火。 清晨时,有新生翘楚联袂登那青云梯,并上演了一场剑修与魔修之间精彩的较量。看得众人赞不绝口。 傍晚时,在书卷观道观堂里,又有新生激发了一场满座皆哗然的论礼。 太虚幻境考核尚且未曾结束,绝大多数的新生还在鬼神画壁之中。故而激发这场论礼的只能是折书,女夫子折书…… 荧惑二十三年,四月。 鸿都学宫,春风惬意。 笼罩在夕阳下的书卷观道观堂犹如生了金色文胆的读书人,一句句飘荡而出的圣人之言化作文字残章,盘旋在整座道观堂上空。 方圆数百丈内,此刻万物皆受其教诲。 而在那檐下悬着三千剑穗的道观堂里,不知何时设了一座论礼台,台上有位一袭白衫的坐堂先生,亦是皓首大儒,姓石名延年,一身浩然正气凛然。 若付墨生在此,定能认出,这位老先生,正是那夜于春风亭所见,夜读圣贤文章,身边萤火汇聚如灯的那位。 老先生如口含天宪,“礼为天理之纲”。六字振聋发聩,余音更是在梁柱间回荡如雷,经久不绝。 台下周围,稷下与稷上两峰弟子,数百之数,全都屏息而不敢言。 只见一袭燕雀服的折书负手站在众弟子之前,虽气息平淡,却不卑不亢。柳腰间真言小印禁步未响,少女嗓音却似碎玉裂冰,“石老所言‘礼承天纲’,可解乡野易子而食之惨乎?” 声如碎玉之后,迎来满场死寂。 众弟子全都诧异望着那道倩影。 而此刻,如被击中文胆的石延年手中玉圭微颤。 这是一则历史,发生在西千重洲的历史。他记得那是数百年前了,北齐围南景之国都。那时城中粮绝,百姓交换子女烹食,造就了一幅人间地狱的惨淡景象。 这名稷下峰弟子以此为典故,揭露了极端环境下的礼崩人亡。 也是在质问,若礼承天理而生,为何天道坐视人间惨剧?这一驳斥,无疑用血泪历史点明,空腹谈礼是虚伪之举。 让石延年不由刮目相看。 这少女虽是学宫新生,年仅十五,却敢以人伦惨剧叩问天道。如此颠覆性的见解,实在让他始料未及。 而他也陷入沉思,一时之间竟无法解释“天理”为何不阻止人伦惨剧的现实。 这让众弟子们看到了希望。 石老担任学宫坐堂先生多年,也提倡礼承天纲的说法多年,一直以来,学宫弟子俱无人敢有二见。 直到此刻。 直到出身孔丘诗绝城的折书入了学宫。 满场死寂之中,折书未有退却之意,反而步步紧逼,“弟子读《礼记·曲礼上》,见‘分争辩讼,非礼不决’八字如遭雷殛。敢问石老,若礼承天理而生,何须待百姓有争讼时方显?” 皓首大儒石延年道,“此乃圣人制礼之由。” “非也!”折书清音铿锵有力,好似震落了堂下檐角积尘,“《周礼·秋官》载司寇掌刑,其属有‘禁杀戮’一职。请问石老,若民无怨怼,何须设刑禁杀?” 折书又一问,满座骚动。 此问直指核心。 读书人素有“礼本刑末”的说法,她却揭示礼法同源皆起于怨。礼生于怨,源于矛盾,何其大胆。 石延年须发皆张:“刑以辅礼,焉能本末倒置!” 折书淡淡一笑,忽向右上拱手:“管子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石老以为然否?” “法家粗鄙之言!”石延年冷哼一声。 “诸位可还记得三百多年前,混沌三年事?苏唐米贵时,举国礼器铺,日售俎豆不足双手之数。待北齐粮至,单日售宗庙玉琮三千有余。”折书声如淬火,“当饿殍抱礼器赴黄泉,这‘天纲’可曾垂目?” “饥荒时百姓饿死,祭祀礼器滞销。粮足时富人炫礼,玉琮热卖。石老,肚子似乎比天道更懂礼呢。” 折书巧笑嫣然。 石延年面红耳赤无法反驳。 礼生于怨,成于饱,死于僵。 这便是折书的观点。 只不过,她尚未说完。 当石延年满面涨红时,折书又向堂中屏风三作揖:“弟子最后请教。此屏风所绘,孔子问礼老聃图,老子云‘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说你所推崇的周礼创立者早已腐朽。孔夫子可曾辩驳?” 不待回应,她自答说道,“未曾。只因孔夫子知,礼非磐石,乃流水也!” 言毕。 折书转身走入人群中,提来一壶茶水,众目睽睽之下,将茶水泼洒于论礼台,也不知这妮子用了什么手段,水迹竟成《周礼》、《烛余六典》、《昆吾会典》三书之名。 以水痕展示礼法随朝代而更迭,亦随世而变。将石延年所谓的“天道”之说拉回了人间烟火。而恰到好处的是,西千重洲读书人皆知,这三书著礼,朝代更迭,其本质皆因民怨而起。 故而论至此处,一袭白衫的坐堂先生石延年,盯着脚下水痕,哑口无言。 再看那论礼台周围一众弟子。 满堂哗然。 像是出了一口恶气般,而后掌声如雷。 便是在这时,折书忽然感觉腹中苦海充盈如实,兴起大潮。 转而俏脸微红。 她破境了。 第六十二章 折书夜忆诗绝城 自书卷观论礼日起,折书于学宫的名气更胜以往,才貌双绝不足以形容,需得再加个天赋惊艳才行。 也是自那日起,曾一袭鹅黄裙衣只想长伴万卷书的女夫子,本无心出众,却引得学宫里不少懵懂少年,芳心暗许。 桃花川里居舍楼前,门庭若市。 迫不得已,她只好躲在万卷书台二层楼,开始认真修行,提升实力。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迈入灵台境,进入稷上峰。 恐怕只有这样,才能图个清静。 付墨生这几日深居简出,都在研修《天子望气术》与《天魔乱舞》,极少离开竹堂茶肆,故而对于折书的近况鲜少听闻。而他被山长大人收入门下成为关门弟子的事情,也暂时没有向外传开。 知道这则惊人秘闻的,目前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师尊,师兄,扫书人,守陵人。这几位学宫大人物自然不会到处宣扬。最多再加个青衣镇山奉简庸,他倒是想与人分享,无奈慑于山长威严。 只能守口如瓶。 南宫术可能猜到了什么,陈玄碑林里,他择了竹海云屋,连续数日不见付墨生归来,想起那日付墨生被点灯人带入竹堂茶肆的情景,心中怀疑大抵接近了真相。 由衷祝福…… 这日黄昏,付墨生一袭墨衫自三层楼入万卷书台,帮助姓丁名甲的扫书老人整理书架,听偶有数位稷上峰弟子低声细语,谈及女夫子,才知折书已破境入苦海。 抱着一丝渺茫希望,尝试从万卷书台三层而下,在逐渐空荡的书楼里默默找寻,竟真的在靠北的一处书架角落里,偏僻而不易察觉的角落里,瞧见秉烛夜读的折书身影。 佳人憔悴。 我心犹怜。 付墨生撩起衣襟,席地而坐。见折书手中捧的是那部适合书卷观儒修修行的《听雷》,有些意外,有些心疼。 他并没有展露,而是打趣说道,“咱们赫赫有名的女夫子,何时对修行起了兴趣?《体弱多病的小皇子苏寒山》不好看么?” 折书哑然失笑,“自然是好看的。但,总不能因为好看,就把修行落下。你说对吗?付大哥。” 付墨生点头,“很高的觉悟。” 折书被逗得面露羞容。微微低首,声音轻柔,“说真的。在修行这件事情上,我是不是有些懒散?” 付墨生沉吟。不清楚折书今夜为何会有这般感慨,虽强颜欢笑,但眼底总能瞧见藏着一抹深深的忧愁。失了往日那般无忧无虑,看书忘我乐呵呵的精气神。 只见折书明亮的双眸盯着面前烛火,恍惚说道,“我也是这几日翻看修行相关的书籍才发觉,原来大道进境挺难的,比看那些话本小说难多了。” 付墨生默默聆听。 “我有一个姐姐。在诗绝城里,她和祖父一样,是对我最好最好的人。以前我天真以为,诗余姐姐天赋卓绝,不到十八岁便踏入了天地桥境,并如愿以偿拔出了诗余长剑,是诗绝城当之无愧的天选之人。” “直到今夜我才明白,原来以往无数个不眠不休的深夜,诗余姐姐都是在刻苦修行。哪里有什么惊才绝艳,都是水滴石穿罢了。” 折书自嘲一笑,神色黯然。 “想家了?”付墨生问道。 “有点。”折书抿嘴,双颊显现梨涡。 离家半年有余,又岂能不想?但今夜让她情绪低落的原因却并非如此。 以往有祖父呵护,后来有姐姐疼爱,她总是可以没心没肺,对诗绝城大大小小的所有事情不管不顾,任性地看书消遣。甚至像今日这般,外出游玩散心。 然而这两日的认真修行,才恍然让她意识到,原来姐姐早在不知不觉间就以一己之力,为自己撑起了一片自由自在又五彩斑斓的天。 往事历历浮现……她忽然有些心疼。 此刻在付墨生的眼里,曾经不识愁滋味的鹅黄裙衣女夫子,仿佛一夕之间成长,由玲珑剔透开始变得善解人意。 “付大哥可能不知道。在西千重洲,孔丘看起来虽可与骊山君子堂平起平坐,但内部却早已分化的厉害。群山之中,除了诗绝城外,还有隶属于词兴世家的四姓八豪门。对比诗绝城里残存的诗余世家来说,算是‘后起之秀’。那学宫稷上峰柳宗白,便出身八豪门之一。” 折书忆起往昔。 也是第一次在付墨生面前倾吐心事。 “京兆山宋氏,陇西山苏氏,琅琊山王氏,九侯山欧阳氏。以这底蕴雄厚的四姓为首的八豪门一直不甘心屈居群山,更是觊觎诗余世家的文脉传承,近些年来,狼子野心逐渐显露,似有吞并诗绝城的想法。若非祖父同五朝儒苦苦支撑,恐怕我诗余文脉早已不存于世。” 付墨生微微动容。 经百尺阁一事,他料到诗绝城与扶风柳家或许存在无法调和的纠葛,却没想到词兴与诗余两大文脉的矛盾已激化至此,诗绝城的处境令人堪忧。 “后来扶风柳氏的阙主,也就是柳宗白的伯父,机缘巧合破境入紫府。致使柳氏一族于八豪门的地位水涨船高,不过数年光景便羽翼丰满,已可与四姓比肩。 原以为柳氏的崛起可以转移诗绝城所遭受的压力,八豪门之间自行消耗,诗余文脉也能得以喘息。却不料这柳氏阙主手段极高,以雷霆之势拉拢了除四姓之外的其余三豪门,曲江山韩氏,弘农山李氏,乐安山孙氏。柳家自此一跃成为词兴世家之首。而后对诗绝城的所作所为,愈发变本加厉。” “柳宗白有个堂兄,名唤柳元词,是不折不扣的酒色之徒。柳元词垂涎姐姐美貌,亦动了与诗绝城结亲的念头。曾带着八豪门世家子弟在诗绝城里耀武扬威,胡作非为。甚至当街轻薄良家少女。” “姐姐得知后,亦不纵容。凭着俯瞰同代的修为,借用诗余长剑之威,成功将柳元词和一众纨绔逐出了诗绝城,事件才得以暂时平息。” “以扶风柳家睚眦必报的作风,他们显然不会善罢甘休。果然没过多久,柳元词便放出话来,要姐姐凤冠霞帔,并准备整座诗绝城和诗余长剑作为嫁妆,择日待他柳氏迎娶。否则,诗余文脉必将迎来灭顶之灾。” 付墨生听到此处,暗中握拳。 柳氏作风,简直有辱读书人之名。 第六十三章 缘分妙不可言,内院天骄尽现 “绝境之际,姐姐孤身离开诗绝城,游走斡旋于京兆,陇西,琅琊,九侯四姓之中。最终借力打力,巧妙化解了诗绝城的危机。也是自那之后,扶风柳氏才知收敛。” “一年前,姐姐接任诗绝城城主,挑起了诗余世家的未来。也让诗绝城的百姓第一次看到了曙光。姐姐聪慧绝顶,更有雷厉风行的性子。在她的运筹与经营之下,犹如残暮之年的诗绝城焕发生机,大有蒸蒸日上之势。” “所以你是这个时候离开的孔丘?”付墨生问道。 折书微微点头。 想起诗余姐姐,她忽然笑了,笑的梨花带雨。 她想起了十年前。 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红袄在诗绝城的后山,冰天雪地里的小山坡上挥舞着木剑,挑碎千片琼华。 “长大以后我要红衣策马,剑荡江湖。才不要被困在诗绝城里,面对那些老气横秋的穷酸儒。” 小姑娘看着山坡下一身黄袄乖巧而立的妹妹。 “折书你呢,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游山玩水,走遍西千重洲。最后再去万卷书台遍阅天下藏书。”五岁的孩童,稚声稚气。 十年前的心声回荡而起。 折书泪珠滴落。 落在《听雷》书页之上。 如锦绣开花,晕出淡淡墨香。 一瞬间,万卷书台二层楼无数藏书无风自翻,簌簌声如儿时雪落。 她忽然顿悟。 原来,是诗余祭了她的江湖,才全了今日的折书…… 也是在这一刻,折书腹中苦海如金石相击般震鸣。 一座金色灵台,跃然海上。 女夫子折书,三日连破两境! …… 烛火跳动。 照映着泪珠在《听雷》书页上晕开的那团锦绣。 折书轻拭泪痕。 忽见书页之上,从笔墨痕迹里跳出一个文字小人,伸了伸懒腰,而后摇身一变,化成一位戴着通天冠却满头乌发的深衣老学究。 付墨生与折书诧然对视。 天子望气术望不透这位老学究修为,但仅凭着方才那幕借文字而生的玄妙景象,就足以断定此人修为绝不在紫府之下。 极有可能是位仙尊。 八境仙尊。 两人并无惧色,因为他们坚信,即便是八境仙尊也不可能在山长大人的眼皮底下于鸿都学宫来去自如。 何况这里是万卷书台,一直有深不可测的扫书人坐镇。 故而眼前老学究的身份,只有一种可能。 便是学宫前辈。 外界传闻,鸿都学宫有一正两副三位山长。除了山长白鹿之外,另外两位副山长大道跟脚分别出自紫薇观与书卷观。 思及此处,老学究是谁,已呼之欲出。 两人会心,起身执礼。 “见过副山长。” 头戴通天冠的老学究目光深邃如浩瀚星空,打量折书,露出一副似挖掘到璞玉瑰宝一样的神色,“小妮子,你可愿随我读书?” 继山长白鹿之后,鸿都学宫副山长之一,八境仙尊老学究也收了徒。 理由竟与山长的说辞一般无二。 也是缘分二字。 付墨生半信半疑。还是没能忍住,问了个究竟。这才知道,原来折书的祖父也曾随老学究读过两年书。 …… “一个个的,收徒收的这般勤快。就这么迫不及待躺进棺材?”扫书人怀抱小猫,拎着鸡毛掸子,无声无息出现在付墨生面前。 老人弯腰整理那些被折书挑中却没来得及收拾的书本卷宗。 付墨生搭手。 熄灭烛火,随后捧着一摞书依序归还。 “丁前辈是否也有寻找衣钵传人的打算?” “前辈不敢当。你拜了山长门下,按辈分唤我师叔就行。至于收徒,目前尚没有打算,随缘而定吧。” 付墨生扯了扯嘴角。 又一个随缘的。 鸿都学宫看来真是善缘之地啊。 …… …… 叶撼山邀战齐槐之事,并未曾流传至稷下峰。当然,就算稷下峰外院弟子有自己的渠道得知,也并无观战的机会。 比试设在陈玄碑林演道台,中规中矩的地方,外院弟子进不得,也没有对内院弟子刻意屏蔽。 叶撼山此举,想来无论输赢,都铁了心要将心魔斩去。 至少不能带下山。 至于这位内院第一人为何突然要离开学宫,没人敢问,也无人得知原因。绝大多数的猜疑,可能与真意宗有关。 毕竟叶撼山出身真意宗。 似他这样天赋出众又肯努力的宗门弟子,再稍加栽培,便可与天心洲真元观祖庭至尊崖,武帝阁的嫡传比肩,真意宗岂会轻易放弃,任由其无休止的呆在学宫? 恐怕这次返宗,会被寄予厚望,甚至于真意宗的那位慕容老祖要托付山门了。 不过这些终归是猜测。 没有得到叶撼山的授首,便可理解为空穴来风。 算不得真。 叶撼山显然也没那心思为内院的师弟妹们解惑答疑,此刻天刚破晓,他便盘膝坐在了演道台上。 身披朝露饮餐霞,也不知来了多久。 叶撼山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因为修炼真元观的缘故,使得他身躯魁梧,如虎似豹,即使端坐无言,也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顶天立地的无敌气魄。 “天地桥境的真元观武夫,果然不同凡响。”付墨生早早抵达演道台,一直在静静观察着这个气概无双的家伙。得出了一个不可与敌的评论。 至少目前灵台境的他,没有任何胜算。 叶撼山的鸿鹄服有淡淡金光透出,显然是铜皮铁骨练到了惊人的境界。百战无伤?水火不侵?天罡护体? 无论哪一种,以目前噬心藤的坚韧程度,皆无法破防。 无法伤及对手,还怎么打?更遑论真元观武夫,还有着同境之下近战无敌的优势。 他开始有些担忧起师兄来…… 师兄齐槐还未至。 演道台周围陆续出现了不少稷上峰内院弟子。有的与付墨生有过一面之缘,有的见所未见。但无一例外,这些穿着统一鸿鹄服的家伙,气息皆凌厉无比。远非稷下峰弟子可相提并论。 这种感受,不仅仅体现在修为上。 日渐沉稳的性格,极为丰富的战斗经验,老练毒辣的眼光,以及小心驶得万年船的谨慎。 都是差异所在。 “快看,燎原剑柳师兄来了。” “应螭与厄风两位师兄也到了。” “那是……素来低调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息红羽师兄?” “还有元七十二,惊龙榜排行十二,内院陈玄碑第六。” 第六十四章 内院第一,点灯人 与诸神世界不同,洪荒各大势力层出不穷,亿万种族更是相继出世。不管是为了种族的延续,还是为了道统的传承,他们都已没有了退路。之前或许还稍有克制,洪荒的水一旦被某些有心人搅浑,大战势必一触即发。 吴信阳连忙摇头,他当然看得出迎客松的战斗力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这种人是他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的。 叶凡和张露朝着两边躲去,移动的空隙,叶凡再度开枪,打倒了一个敌人。 变色龙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张一鸣会突然偷袭,可是现在身体的肌肉和骨骼正在重新组合,就等于蛇处于蜕皮的阶段一样,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黄花道:“谁是李复?我不认识。总之你老老实实先待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再慢慢解决。”叶随云这才想到扬州城那个玄字二捌曾说过,会中之人仅上下相联,身份都极其保密。 对于众人的求饶,何三爷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紧紧握住手中的刀朝着跪在地上的人就捅了上去。 陆湘湘的考虑出发点,让她误判了形势,别看现在的待遇不错,可要论危险程度,落入天网的手中这是最危险的。 叶芷青唏嘘叹道:“她毕竟不是普通人,天生的傲骨之气,怎容别人见到自己落魄之时,由她把。”其他人不明话中含义,却也不便相询。 叶嘉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大家嘲笑的眼神中走出教室的,她只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果然是这件事,叶楚叹了一口气。付恬恬将事情简单讲了一遍,她越讲越生气。 两极之力再次碰撞,周围空间剧烈波动,开始出现一道道黑色的裂缝。 未时刚过,筵席开始,陈知县命人端上酒菜。简单的说过几句开场致词,筵席正式进行。 才刚刚拒绝了谢茂的“好意”,面对着他温柔地注视,衣飞石竟不敢再说一个不字。 “说的没错,这股力量之强,前所未见,不过究竟是什么,聂孤天你知道吗?”烈日看着聂孤天道。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看样子今晚是走不了了。所幸岛上能住人的房子不少,又有舰船,住船上或者住岛上都可。 阿阳没见着他爹,其实有些不习惯,只是李镜哄了哄他,阿阳每晚一便后,也就乖乖的睡了。至于李镜,雷就是她放的,有放雷的心里素质,谁睡不好,她也能睡得好。 莫说是徽宗赵佶口中称赞,便是殿中诸臣心中也尽是道了一个妙字,乐天这诗表面上是说与天子斧正,却是说与那契丹使节听的。 “这个庄园是父亲在去年生日送我的礼物,占地……”严曼曼说得吐沫横飞,她最爱在人面前夸耀自己的优势。 “感觉怎么样?”我担心地问,同时分出一团香火将她整个魂魄包裹在内。 宋枫口中的老张,既是主治医生,与张老还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他现在急切的想要知道青阳庙和那灵空大师,到底是什么背景和来头。 他被火元老祖这种元神真仙的威力‘波’及到,又强行收天火入体,已经是受伤颇重。 因为他们的死状太惨,尸体都没法跟家属解释,因此这两天两家家属即便拿了抚慰款,也还是天天来警局要说法、讨实情。 江阳县某处偏僻的宅子,这里因为当年发生大火,烧死一家十几口,后头总发生这样那样的事,便被人喊为鬼宅,渐渐的,就荒废了。 昨天晚上陆林从外面回来,一身的血迹,还带回来四把f级战刀,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的老哥就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守门的衙役认出方从云来,知道他昨儿大撒金银,给帮忙找人的人都分了银子,让他们这些被孔家使唤的人可羡慕得很。 五分钟的好段子都要打磨好久,起码得一个多月,所以内容更新问题,好像是这个行业的死结。 “师妹?千劫阎罗石寒水!这下子人算是齐了……”叶飞羽望着半空苦苦笑道。 而事实上,哪怕只是再一次将他们关到笼子里,他们也已经无法坚持活下来。 当然也要看到,白朴还能利用纯血给自己提供实力增幅,7点自由属性在前期的威力可不弱。 “我知道钱妈妈厉害,背后有大人物支撑,这才和钱妈妈做朋友。”秦尘笑道。 毕竟若真能得到s级灵器,他傻了才会用来转化成恩失点,转化后这件s级灵器可是会消失的,且无法再被复制。 当然了,基于模板的压制,幻觉对首领级模板的敌人施放时,会被大幅抵抗,效果只能说聊胜于无。 四面八方都有谨慎脚步声靠近,芙蕾雅抬了抬有些沉重的眼皮,意识昏沉,视野中缭绕的战火与敌人也变得模糊不清。 等到天灾结束,他们一定也要像陈洛桐一样,报考生物专业,为生态事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霍孟极冷哼一声,倒也信他,这几年这老家伙确实不怎么跟秦皇后说他的事了。 皇后娘娘溺爱他,皇上更是因早年立了元后养在膝下的庶长子为太子,总觉亏欠了这唯一的嫡子,对他格外纵容。这人明年都要及冠了,却还未离宫建府、入朝参政。 第六十五章 天地鸿音,大日佛焰 一时间,整个九尊门开始乱了起来。董长生等人此时已经去到了主峰,见到霍卷蓬他们杀了进来,顿时一个个的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你可认得这枚戒指?”我伸出手在张妈面前晃了一晃,那枚戒指戴在我手指上,在灯光照耀下,折射出华丽的光芒。 周凡这边先ban,毕竟两边都是最熟悉彼此的人,所以在ban选上几乎谁都占不到优势。 那可就是公器私用了。刚刚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的周凡,暂时不想再和国家扯上瓜葛。 “这个不太可能。”预言师虽然没有用正眼看阿凉一眼,不过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陆建明现在确实是为了以后的日子感到悲哀,但谁要是敢不让他忙成狗,那就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了。 迅速反应过来轮回者们或是环抱双臂或者咧着狼嘴嘲讽的注视着冲锋的深潜者。 简直就像是鸿钧一样,这么想着,震惊的族人们齐刷刷的看向了伏羲氏。 “幽灵怎么能飞!他不是筑体圆满境吗?”有人疑问,引起众人惊讶。 他见我不是搞虚的,便直接背着我,朝着刘川他们歇的地方跑了过去,刘川和老铁正说话,一回头,就看到我脸色煞白,他们也吓了一大跳。 旷野上是各种危险变异生物的天下,其他的基地和聚居点同样不安全,对于没有自保之力的姐弟俩而言,似乎未来的命运早已注定。 即便身处绝境之中,米青龙依旧没有放弃挣扎。怒吼声中,体内被封印的真气猛地躁动起来,紧跟着就听“噗!噗!”数次轻微的声响,之前被心妍一掌打入他体内的金针,竟被他用强横无匹的先天真气生生逼出了体外。 “就站在这里给mt加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动,明白吗?”陆离又强调了一遍。 君北业站定,看向前方。这里三十六座山岳围绕,组成六芒阵,接引天上星辰,其中酝酿出一片深邃星云,星光闪烁,颇为玄妙。 “方师伯英明!”熊猫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脸上再次绽放出了笑容。 赤明羽翼这般保命重宝,君北业也能随手赐下,可见其助他报仇的诚意。而且能随意拿出重要赐予他,这表示君北业身上肯定还有比之更强的宝物。 言外之意,就是在说楚弦偷偷来凤城,更是偷偷潜入御史府,连招呼都不打,不懂规矩。 第四回合悄然展开,此刻又能再度开启表演的两个狮驼,对于凌天团队来说简直就如同一个收割机器一般,根本就招架不住。 所以一般的这种带有上古灵符的须弥宝宝大部分都是作为耐须弥出场的,比较看重防御。 上古之神是来自宇宙空间中的“光暗感应性寄生共生体“,它们被虚空领主引领,来到了艾泽拉斯并释放了血肉诅咒使这里的生物有利于他们吸收,来达成腐化艾泽拉斯的泰坦星魂的邪恶计划。 这个龙人的实力太强了,强的就算他动用血契魔力,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林晨无着返魂草的手指不由一滞,他苦笑了一声,这也正是件难事。 那咻早已把古镜收了起来,估计心中也是防备着马程峰起异心,毕竟二人身手不相上下,谁都有可能出奇制胜。 瞬息间,莱茵菲尔三元虚步一踏,身形再次暴冲而出,而他身上流动的融合元素,纷纷朝手上汇聚。 根本看不出来,他的魂魄很浑厚,但有一点西门狂很清楚的感觉到了。 伊璐诗见没人怪责,竟时不时的伸手捏星轨的吃,被莱茵菲尔弹了好几次。 “你俩说啥玩意呢?我咋听不明白?”一脸懵逼的李永乐,左右看了两眼,说道。 “好强,真不愧是后羿!”谢映登咬着牙撤下一缕碎布,将自己的肩膀简易的包扎了一下。 莱茵菲尔和雪莉雅相视一眼,皆是不明所以,于是他把那两张纸捡起,一模材质,才发现那竟是相片。 “我该怎么办?”项宇无奈的抬头望着天空,天空中有开始下雪了,冰冷的雪花落在项宇的脸色,带来一丝凉意,也让项宇清醒了一些。 “诺~黎牧,这是给你的!”上官紫韵柳眉一扬,颇为豪气的将木灵草递了过来。 有两个反应过激的还是扣下扳机,成功给两个挡箭牌身上开了几个洞,但其余三人却没来得及跟上。 他姐是花瓶,那也只能他恨铁不成钢地训,还轮不到旁人指摘,更轮不到旁人把他姐欺负了去。 但他还真和赛琳娜调换了位置,让她开车,开了一份购物清单塞进她的包里。 但陆恪说要出去巡逻散心,赛琳娜当然选择帮助自己的搭档,反正罗伯特不可能拿陆恪怎么样。 慕容倾冉一夜无眠,北冥寒轩也在其他营帐中,辗转反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冉儿会如此失态?如今紧张?如此悲伤呢? 陶心雨应该是幸福的吧,毕竟脸上的笑容根本骗不了,她身边的那个新浪脸上同样洋溢着笑容。 第六十五章 天地鸿音,大日佛焰 一时间,整个九尊门开始乱了起来。董长生等人此时已经去到了主峰,见到霍卷蓬他们杀了进来,顿时一个个的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你可认得这枚戒指?”我伸出手在张妈面前晃了一晃,那枚戒指戴在我手指上,在灯光照耀下,折射出华丽的光芒。 周凡这边先ban,毕竟两边都是最熟悉彼此的人,所以在ban选上几乎谁都占不到优势。 那可就是公器私用了。刚刚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的周凡,暂时不想再和国家扯上瓜葛。 “这个不太可能。”预言师虽然没有用正眼看阿凉一眼,不过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陆建明现在确实是为了以后的日子感到悲哀,但谁要是敢不让他忙成狗,那就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了。 迅速反应过来轮回者们或是环抱双臂或者咧着狼嘴嘲讽的注视着冲锋的深潜者。 简直就像是鸿钧一样,这么想着,震惊的族人们齐刷刷的看向了伏羲氏。 “幽灵怎么能飞!他不是筑体圆满境吗?”有人疑问,引起众人惊讶。 他见我不是搞虚的,便直接背着我,朝着刘川他们歇的地方跑了过去,刘川和老铁正说话,一回头,就看到我脸色煞白,他们也吓了一大跳。 旷野上是各种危险变异生物的天下,其他的基地和聚居点同样不安全,对于没有自保之力的姐弟俩而言,似乎未来的命运早已注定。 即便身处绝境之中,米青龙依旧没有放弃挣扎。怒吼声中,体内被封印的真气猛地躁动起来,紧跟着就听“噗!噗!”数次轻微的声响,之前被心妍一掌打入他体内的金针,竟被他用强横无匹的先天真气生生逼出了体外。 “就站在这里给mt加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动,明白吗?”陆离又强调了一遍。 君北业站定,看向前方。这里三十六座山岳围绕,组成六芒阵,接引天上星辰,其中酝酿出一片深邃星云,星光闪烁,颇为玄妙。 “方师伯英明!”熊猫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脸上再次绽放出了笑容。 赤明羽翼这般保命重宝,君北业也能随手赐下,可见其助他报仇的诚意。而且能随意拿出重要赐予他,这表示君北业身上肯定还有比之更强的宝物。 言外之意,就是在说楚弦偷偷来凤城,更是偷偷潜入御史府,连招呼都不打,不懂规矩。 第四回合悄然展开,此刻又能再度开启表演的两个狮驼,对于凌天团队来说简直就如同一个收割机器一般,根本就招架不住。 所以一般的这种带有上古灵符的须弥宝宝大部分都是作为耐须弥出场的,比较看重防御。 上古之神是来自宇宙空间中的“光暗感应性寄生共生体“,它们被虚空领主引领,来到了艾泽拉斯并释放了血肉诅咒使这里的生物有利于他们吸收,来达成腐化艾泽拉斯的泰坦星魂的邪恶计划。 这个龙人的实力太强了,强的就算他动用血契魔力,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林晨无着返魂草的手指不由一滞,他苦笑了一声,这也正是件难事。 那咻早已把古镜收了起来,估计心中也是防备着马程峰起异心,毕竟二人身手不相上下,谁都有可能出奇制胜。 瞬息间,莱茵菲尔三元虚步一踏,身形再次暴冲而出,而他身上流动的融合元素,纷纷朝手上汇聚。 根本看不出来,他的魂魄很浑厚,但有一点西门狂很清楚的感觉到了。 伊璐诗见没人怪责,竟时不时的伸手捏星轨的吃,被莱茵菲尔弹了好几次。 “你俩说啥玩意呢?我咋听不明白?”一脸懵逼的李永乐,左右看了两眼,说道。 “好强,真不愧是后羿!”谢映登咬着牙撤下一缕碎布,将自己的肩膀简易的包扎了一下。 莱茵菲尔和雪莉雅相视一眼,皆是不明所以,于是他把那两张纸捡起,一模材质,才发现那竟是相片。 “我该怎么办?”项宇无奈的抬头望着天空,天空中有开始下雪了,冰冷的雪花落在项宇的脸色,带来一丝凉意,也让项宇清醒了一些。 “诺~黎牧,这是给你的!”上官紫韵柳眉一扬,颇为豪气的将木灵草递了过来。 有两个反应过激的还是扣下扳机,成功给两个挡箭牌身上开了几个洞,但其余三人却没来得及跟上。 他姐是花瓶,那也只能他恨铁不成钢地训,还轮不到旁人指摘,更轮不到旁人把他姐欺负了去。 但他还真和赛琳娜调换了位置,让她开车,开了一份购物清单塞进她的包里。 但陆恪说要出去巡逻散心,赛琳娜当然选择帮助自己的搭档,反正罗伯特不可能拿陆恪怎么样。 慕容倾冉一夜无眠,北冥寒轩也在其他营帐中,辗转反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冉儿会如此失态?如今紧张?如此悲伤呢? 陶心雨应该是幸福的吧,毕竟脸上的笑容根本骗不了,她身边的那个新浪脸上同样洋溢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