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月不照我》 第1章 高烧 “Ada姐你到了吗?IM那边的人已经快来了。” 助理打电话过来催促,池安新坐在车子里只语气平静地回复快了。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车顶,绿灯亮起,池安新踩下油门继续朝公司赶。 池安新很少会出现这种赶点到场的情况,主要是前几天她去国外看展,一路舟车劳顿,凌晨才到常市,回来时又淋了点小雨,今天早上大脑昏沉差点没起得来床。 黑色捷豹驶入停车场,池安新下车时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她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已经在发烫,但今天是大项目,她必须得到场。 深吸一口气,她拍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便不再迟疑地朝大楼内走。 助理是个刚入职不到三个月的年轻姑娘,此时早已耐不住地等在一楼大厅,她正心急如焚地不断往公司大门处张望,希望能尽快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个长发女人走了进来。 踩着黑色高跟鞋的步伐又稳又快,带有白色竖条纹的西服裤裤脚一下下扫在白皙又泛起青色血管的脚背,女人上身一件版型硬挺的衬衫,黑色长直发正垂在她的腰间上方轻轻晃荡。 “姐你终于来了!大家现在就等你了!” 助理赶忙迎上去,又仔细看了看池安新的脸,发现对方面色苍白,以往总是红润的嘴唇也泛着白。 斟酌片刻,助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Ada姐,你今天是不是出门太匆忙没化妆?看起来有点憔悴……”。 两人刷卡进了电梯,池安新偏头看向矮她半个头的助理开口:“我从来不化妆,今天只是有点不太舒服。”,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等会儿你帮我稍微化一下吧,看起来有点气色就行。”。 毕竟是和这么大的公司合作,总得看起来精神点儿。 电梯合上,反光的电梯门映出池安新的身影,她个子高挑,足足有一米七八,穿上高跟鞋远远看去更是有气势。 但池安新的五官则带着艳气,细眉下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眼,鼻梁挺直,平时嘴唇也是红润无比,正中还坠着一颗唇珠,像在勾人来一亲芳泽。 常有人认为池安新一定谈过不少恋爱,就凭这张脸,她爱男爱女都有颠倒众生的本事,可偏偏池安新性格一贯生人勿近,一天到晚都没一个好脸色,总是冷漠而不近人情。 然而即便如此,仍然会有人觉得池安新是在欲擒故纵。 池安新母胎单身到二十五岁,背地里却被COB公司上下冠以“坏女人”的称号。 助理帮池安新简单打了个底,扫了点杏色的腮红,最后涂上和她平时唇色差不多的口红,这下镜中的池安新又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了。 走进会客厅,一屋子搞设计的男男女女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吵得池安新本就涨痛的太阳穴更是直跳。 穿着简单西裤和衬衫的她在这一群红男绿女之间简直格格不入。 “天呐真没想到我们还能高攀上IM的模特!” “别这么妄自菲薄啊,IM是不差,我们COB也很好啊,不知道今天都有谁会来,模特会来吗?” “你真是想多了,把模特叫来干什么,谈合作当时是和对面老总谈啊!等到晚上,再把模特都叫出来,然后我们就能——” 池安新无奈地一手撑在桌面上抵着额头。 她身旁那个男总监正双手掐着兰花指激动地说他一定要摸一下某个男模特的腹肌,如果对方不给他摸,他就给他穿最丑的衣服。 池安新心中长叹一口气,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了,所有人都站起身安静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向会客厅门口。 先是一只指甲粉润、肤色莹白的手出现在所有人视线里,接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池安新清楚地听见身旁的男总监倒吸了一口气。 女人一头染成金黄色的长卷发,上身一件荡领的白色丝绸吊带,胸颈处露出大片光洁的肌肤,走动之间,丝绸布料下摆擦着纤细的腰肢,下身则是同色的丝绸短裙,两条腿细笔直,腿部肌肉线条十分完美,看得出来是长期锻炼的紧实。 即便女人脸上戴着一个宽大的墨镜,但露出的小半张脸依旧能看出她是一个标志的美人。 “大家好,我是IM公司和COB公司本次时装展合作的负责人,也是IM这边模特部的经理。” 女人摘下了墨镜,她五官精致立体,眉毛是浅棕色,看起来有些像混血,一双圆圆的眼睛自带笑意,说话时会不自觉地微微眯起,笑起来时更似两弯月牙。 “我叫闻月,各位也可以叫我Luna。” 池安新的身体一下子变得滚烫,她再一次两眼发黑,手掌及时按住会议桌边缘,这样才不至于站不稳。 她开始后悔。 后悔自己昨天为什么要淋那一场雨,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会发烧生病。 突如其来的高烧就好像早已暗示着今天这猝不及防的重逢,她避不开,也克服不了加速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心中好似被火撩过一般。 视野中,闻月却像并没有注意到她一样,只神色如常地和面前的人挨个握手,直到来到自己的跟前。 “你好,池总监。” 闻月故作不认识池安新,甚至眼睛下垂看了一眼她胸前挂着的工作牌,才礼貌地向她问好。 你叫我池总监?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我们高中是同班同学,大学是同班同学,毕业时你还找我一起合照,你现在假装不认识我? 这些问题盘旋在池安新大脑中,险些顺着那复杂的情绪脱口而出,但她还是忍住了。 池安新握住自己面前的这只手,她直直地盯着闻月的眼睛开口:“你好,闻月。” 好久不见。 两人掌心一触即分,然而下一瞬,池安新心中猛地一跳。 闻月的手指指甲顺着她的掌根轻轻划过她的指腹。 好像被猫挠了一下,池安新掌心发痒,下意识就要收紧手掌,闻月却很快离开。 池安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闻月背对着其他人,朝她露出一个顽皮又作弄般的笑。 接着,这位光彩照人的“闻经理”转身继续和她身旁的男总监说着话。 池安新收手,看似若无其事地垂下那只和闻月握过的手,手指却不断捻动,有一种从骨头缝里溢出的痒意让她不停地握紧拳头又松开。 所有人落座,开始商讨合作内容,池安新却几次三番地开小差,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到闻月的脸上。 闻月说话时的神态,闻月时不时捋一下耳边碎发的动作,这一切似乎都让她有些着迷。 从前闻月也是这样,在所有人面前说话永远落落大方,她的声音很甜,和人发生分歧时,语气照样是温柔的,她永远这么讨人喜欢。 闻月很好,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到她的好。 池安新那时以为自己讨厌这样的闻月,讨厌总是有无数新想法、做什么事情都能成功的闻月,直到后来她才明白,她只是嫉妒。 嫉妒这样的闻月为什么所有人都能接触到,而她始终只能站在一旁暗自窥探。 池安新明白得太晚了,等她想明白时,闻月早已离开,留下的只有当年一张拍得糟糕的合照。 “可以,那我们先这么敲定下来,细节方面的内容后续还能再商量。” 闻月拍了下手掌,似乎很高兴大家这么快就能达成共识。 “池总监有什么想法吗?看你一直都没说话诶。” 池安新身旁的男总监忽然胳膊轻轻撞了撞始终沉默的女人,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他清楚池安新对待工作向来完美主义,只是担心刚升总监的池安新面对这种大合作,有想法又不好意思开口,就递个话头过去。 池安新有时真不知道这些gay是细心还是粗心,能注意到她一直没说话,却没发现她身体不适一直在冒冷汗,根本不想发言。 强忍着头疼,池安新站起身正要表示没什么别的意见,眼前骤然一黑,她两腿一软倒了下去。 “安新!” 熟悉的惊呼声响起,被飞快推开的椅子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池安新呼出的气息滚烫,她的眼睛也在发烫,晕过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闻月跑过来时扬起的金黄色卷发和惊慌的神色。 而她该死的竟然在想,闻月染的这个发色真漂亮。 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样。 …… 等池安新再次醒过来时看见的便是医院的天花板。 她后知后觉地觉得丢脸起来,和闻月分开三年,再次见到的第一面她却这么狼狈。 如果是从前,她大概会觉得很生气,还会觉得闻月最后朝她跑过来时那着急的样子很虚伪。 但现在,池安新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就算她在闻月临走前说了那么过分的话,闻月依旧没有记恨她。 闻月一直是这样,关心着身边所有人,就连她这种过去几乎从来没给过好脸色的人也会关心一下。 “你醒了?” 惊喜的声音响起,池安新转头看过去。 闻月手上正提着果篮,她穿着一套灰色休闲装,似乎只是随便收拾了一下,头顶还有一撮头发胡乱翘着。 “太吓人了,你高烧到快四十度了,当时整个会议厅的人都要吓死了。” 果篮被放到床头,闻月自然地坐在床边低头和病床上的人说话。 “当时你助理看到你在担架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泪的,还以为你出大事了呢。” 池安新没有回答,她看向闻月的脸,发现对方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那双大眼睛里也布满了红血丝。 “你没休息好吗?” 池安新忽然开口问。 她们没有再假装好像不认识彼此,但也没有那么熟稔。 正如闻月一字一句借别人的反应表达她对于池安新的担心。 正如池安新语气生硬、好似责备般说出的问题。 但闻月奇异般地听明白了池安新这句话背后的关心,她的神情变得柔和而悲伤起来,斟酌着试探:“是有一点,因为在想你的病因。”。 “我的病因?” 池安新莫名其妙地反问,她不就是换季没注意发了个烧吗? 闻月却猛地站起了身,她走向病房一侧放热水的桌子,拿一次性纸杯倒了点水,水流声潺潺,片刻后,她才背对池安新开口。 “是因为我吗?” “因为你讨厌我,不想看见我。” 因为不想和我一起合作这个项目。 所以你那天晕倒了,之后就能借口退出这个项目了。 你是故意把自己弄生病的吗? 这些话闻月没有胆量问出口,这太过咄咄逼人,更像在无理取闹。 第2章 变化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池安新立刻从床上翻身坐起,她急忙就要开口解释。 虽然她不太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但她一点也没有讨厌闻月,也没有不想见闻月。 闻月还是没有转过身,池安新犹豫片刻,半遮半掩地说了些心里话:“我们做同学做了七年,都已经认识这么久了,一起合作项目也没什么关系,不就和以前小组作业一样吗?总之,我不讨厌你的。”。 “真的吗?” 闻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古怪,闷闷的,这让池安新的心脏莫名酸涨起来。 “嗯,真的。” 热水壶被放下,闻月也慢慢转了过来,她的眼睛轻微泛红,但神情已经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池安新心中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接过闻月递过来的热水,看人似乎并不急着走,又开始问起来:“之前听说你移民去法国了,这次是为了合作才回国的吗?”。 说实话,这是池安新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闻月后,池安新因为工作原因也曾去过不少次法国,但没有一次遇见过闻月。 去年她站在埃菲尔铁塔下,旁边塞纳河岸有个亚洲面孔的女人向她的同性伴侣求婚,满天繁星下人群在不断欢呼,她无比希望能在那一刻遇见闻月。 然而,在她寄予期望的异国他乡,连半个熟悉的身影都没有看见过。 池安新也曾冲动地想联系闻月,但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她不知道闻月对她是什么想法,她甚至不知道闻月的性取向,如果她打通了电话,她该说什么? 说我想你,还是我喜欢你,又或者是你还回来吗? 可她没有任何身份、立场,她和闻月认识七年,甚至连亲密点的朋友都算不上。 高中时,她视闻月为争夺第一名的对手。 大学时,她视闻月为争夺奖学金的竞争者。 池安新一直以为她会和闻月这样较着劲过完一生,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闻月”这个名字有一天会脱离池安新的人生轨迹并去往将近一万公里的国外。 曾被她视为假想敌的闻月在离开之后,宛如一支被射出的箭,尾端系着一根绳索牢牢捆着她的心脏,只有在飞向远处时,那被拉拽的刺痛才唤醒了池安新心中深埋的恋慕。 直到毕业后,她才发现,她只是希望闻月的目光能够为她停留,仅仅为她停留。 而如今重逢,她想知道闻月还会离开吗? “嗯,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闻月很快回答,她语气郑重,像在承诺和保证。 池安新点点头,病房内再次陷入寂静。 “对了,你那天,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我?” 听到池安新这么问,闻月笑得眉眼弯弯,她坐得离池安新近了一点,池安新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这个啊,我想逗逗你来着。” 目光对上那双棕色的眼睛,池安新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安新总是那么冷淡,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有什么不同的样子。” 闻月声音放得很轻,说到“那么冷淡”时带着一点可爱的埋怨,而后半句则是恶作剧般的调皮。 她们之间的距离一时间挨得很近,池安新能嗅到闻月身上淡淡的甜香。 闻月本以为池安新会让自己不要靠这么近,却没想到,池安新忽然靠近,手臂就撑在她身侧。 那张艳丽又时常神情冷淡的脸不断放大,直到两个人几乎呼吸交缠的距离才停下。 “我的反应……你满意吗?” 池安新低声问,她是真的很好奇这个答案,就连视线一刻也不曾偏移,希望得到闻月心中最真实的答案。 多年重逢,闻月对她的一切满意吗? 有觉得池安新还是一个挺优秀的人吗? 池安新看似镇定,然而长发遮挡下,耳尖早已发烫,红得宛如滴血。 黑色的长发扫在闻月的手腕,从身后看,好似池安新将人搂进了怀里,她们脸贴脸,好像正在做什么暧昧的事情。 闻月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她视线下垂,注视着池安新因高烧退尽、身体好转而恢复红润的双唇,那颗唇珠如此鲜明,她的眼神变得迷蒙起来。 “Ada姐,你醒了!?” 助理的声音猛地响起,病床上的两人一下子回了神。 池安新还是脸皮更薄一些,直接慌乱地翻身,背朝门口躺了回去,而闻月则是镇定自若地坐直了身子,坦然地和池安新的助理打了个招呼,才从床上站起来。 “闻经理你也是来看Ada姐的吗?” 周亭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病房,她向来是个粗心眼的姑娘,未曾注意到池安新和闻月刚刚暧昧的气氛。 “Ada姐?” 闻月先是笑着应了周亭一声,又偏头挑眉看向病床上绷着一张脸的池安新。 池安新语气平平地开口:“刚工作时随便取的,有个英文名和国外顾客好沟通。”。 骗人的,其实池安新取这个名字有自己的私心。 高中时她和闻月英语课在一个小组,闻月是她们的组长,要为组员取好英文名,那时闻月给池安新取的名字就是Ada,但当初池安新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冷着脸拒绝了,只说要自己取。 等工作那会儿,池安新早就不记得当初自己取的英文名,却还记着闻月给她取的Ada。 刚工作时每当有人叫她Ada,池安新的心中都会泛起莫名的涟漪,好像闻月虽然无声地前往法国,却仍然给她留下了一些可以长久延绵的东西。 “你是安新的助理吗?叫什么名字呀?” 闻月在听到池安新的回答后便去和周亭说话,圆圆的眼睛又笑成了两个可爱的月牙。 池安新就看着自己的助理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这个总监了,她只脸红地看向闻月回答:“周亭,亭亭玉立的亭。” 两个人站在病床前已经聊了起来,池安新作为病人似乎已经完全被遗忘。 “原来Ada姐和闻经理你是很多年的同学哇,这也太巧了吧!” “亭亭呀,你叫我Luna吧,闻经理这样叫着总觉得我都不像个漂亮的小姑娘了。” 她听着闻月才刚跟周亭认识,就用那甜甜的声音叫“亭亭”,感到烦躁不堪。 从高一起,闻月便是这样,管谁都能叫上亲密的昵称。 如果是三个字的名字,她只叫对方名字的后两个字,如果是两个字的名字,她就叫对方名字最后一个字的叠音。 池安新每一次在教室里听闻月那么叫别人,都会心情变差。 当初取英文名时也是这样,闻月甚至郑重其事地用花瓣形状的标签纸写上了每个人的名字,又在课间把标签纸亲手递给每一个组员,再说上一句:“以后你就叫这个好吗?”。 闻月能够给所有人的,池安新便不想要。 那时她以为自己嫉妒闻月总能有这么多讨人喜欢的小技巧,现在想想,大概是不爽。 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喜欢你? 为什么要对所有人都笑得那么可爱? 为什么不能对我更特殊一点? 闻月越是热情、越是认真,池安新越想冷漠、越想随意。 看见闻月的世界晴空万里,随时欢迎人们到访,池安新就更恼火。 她只想变成寒风暴雪席卷那片春暖花开的土地,最好冻住每一个要走近闻月内心的人。 “安新,以后不能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那股甜香再次飘进呼吸之中,池安新的肩膀被温热的掌心覆盖,她终于从那情绪中脱身。 闻月脸上隐含着关心和责备的神情,让池安新一时之间愣神。 “对啊,虽然我才刚入职三个多月,但是Ada姐都病了好几次了,每次还不听从医嘱,搞得我只能多带点东西,说我陪床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才能劝她再在医院多休息几天。” 周亭再次小声嘟囔起刚刚说过的话,作为助理她最熟悉池安新的工作强度。 无论是在什么行业,即便是以开放包容著称的服装设计行业,即便是这个美人如云的行业,漂亮的长相依旧会取代可见的努力,成为所有人讨论你成就的中心话题。 哪怕是COB这种走在时代前沿的大公司,也常有人私下说池安新入职不到三年就升上总监,估计借着外貌耍了点小手段。 周亭却看得明明白白,池安新没有利用任何外貌优势或性别资源。 在池安新成为总监的这三个月里,她几乎天天加班,只要一闲下来就在画图、翻杂志,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即便出差考察、外出学习,也从不懈怠本职工作。 “周亭,这次真的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发烧。” 池安新及时打断周亭的话,在工作中,她不希望自己展现出脆弱,就算只有一点也不行。 上次在会客厅晕倒已经成为了无法改变的事实,现在她必须尽快回到岗位上,她绝不允许自己因为这个意外成为这次项目的边缘人物。 “亭亭,我跟医生确认过了,你们池总监确实没问题了,她已经可以出院了。” 闻月这时忽然开口,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池安新是多么的不服输,而医生也再三向闻月表示池安新的身体没有大碍,晕倒只是疲劳过度外加高烧,后续多休息即可。 始终担心上司身体的周亭这才松口气,三人收拾好后便离开了医院。 即便池安新早已恢复,但公司依旧多给她批了两天假,等到正式返工那天,池安新发现COB竟为和IM的时装展合作专门成立了临时项目组。 而池安新被任命为COB这边的对接人,也是本次项目和闻月并齐的组长。 合上手机,池安新无视那些在公司内部群组匿名质疑她的评论,表情都未曾变动地走进电梯,她按下十三层的按键。 叮地一声响起,电梯门打开。 十三层刚刚划出的“Artemis”时装展工作区域终于首次迎来设计部的负责人。 Artemis,阿尔忒弥斯,她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狩猎女神。 作为一位女猎手,她美丽而富有野心,强大的力量和自由独立的生活是她终身的追求。 在时尚行业同时享有盛誉的COB设计公司和IM模特公司本次合作的时装展便以这位女战神为灵感和主题。 “Ada来了!” 不知是谁发出惊喜的呼声,全透明玻璃会议厅里坐着的众人纷纷转头朝门口看去。 香槟色衬衫在灯光下带着细闪,黑色皮裙勾勒出优美动人的臀胯曲线,裙摆边缘卡在膝盖上方几厘米的位置,女人长发被束成低马尾,柔顺地搭在脑后。 短靴踩在铺着静音地毯的地面,明明无声,却好像每一步都会伴随振奋人心的战鼓声。 “各位好,欢迎加入Artemis项目组。” 在走进会议厅的第一秒,池安新便注意到了长桌另一边坐着的人,然而她还是先以认真的目光看过COB组员们压抑着激动或紧张的脸。 “池总监,上次见面太匆忙,今天我带领IM这边的所有成员再正式跟你做个自我介绍。“ 闻月站起身,今天的她同样光彩照人。 藕粉色无袖连衣裙和那每一道弧度都堪称完美的金黄色卷发,使得闻月不像是来谈工作,更像是某个王国晚宴上一出场便能夺走所有人芳心的公主。 池安新握住闻月伸出的手,这一次两人掌心相贴则是用力紧了紧。 命运送了池安新一份大礼,时隔三年再次见面,曾经误认嫉妒、后来想要拥有的月亮,此刻却来到了她的身边。 “池安新”和“闻月”。 这两个过去总是在成绩排名中上下挨着的名字,总以相互竞争者的身份被提起的名字,竟有天也能并排列在一起,成为众人眼中的强强联手。 第3章 约会 池安新难得有些愣神地坐在位子上发呆。 自那天开会结束后,她和闻月几乎很少再见面,但现在项目刚处于启动阶段,她这边设计稿还没出,闻月那边模特也定不了,两人确实没什么可以聊的。 就算能遇上也是在十三层碰上点头问个好。 池安新心情莫名的焦躁。 让池安新主动和闻月叙叙旧,她是做不到的。 当初她们毕业时就发生了点小摩擦,现在闻月能不计前嫌和她打招呼,池安新就已经非常惊喜了。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闻月能直接忘记从前的事。 可池安新真的很想找个机会和闻月能拉近一点关系,哪怕只能多说几句话。 想起当初闻月送她去医院,自己却一直没什么表示,池安新一时有了想法。 池安新性子独,没有朋友,但她看公司里那些女孩子总会没事你送我个什么东西,我送你个什么东西的,忍不住想,或许她也可以送闻月点什么表达一下感谢。 再借着这件事和闻月熟悉起来,至于具体该怎么做,池安新先抛到了脑后。 “送闻月礼物”这件事一下子占据了她的心神。 她认真考虑起来。 送首饰? 可池安新并不了解闻月的喜好,只怕会弄巧成拙。 约出去吃饭? 池安新目前还没这个胆量,更担心两人单独相处会冷场。 “Ada姐你吃小蛋糕吗,他们有人定了甜点。” 周亭敲门后走进来,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提在她手中。 池安新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记得闻月爱吃甜的,从前大学课间经常能看见闻月一口塞一个小小的马卡龙,那时闻月脸上便会出现满足的笑容。 从周亭那问到了某个出名的甜品店后,池安新当天下午六点钟下班后便直奔那边。 推开玻璃门,奶油的甜香便扑鼻而来,甜品店内暖黄色的灯光打在蛋糕展柜上方。 池安新一眼相中那个展柜第二层正中的小蛋糕。 带着皇冠的小女孩托腮坐着,身上一件粉色连衣裙,她的脸上是笑眯眯的表情,腮红圆滚滚的,十分可爱。 池安新慢慢走近,她低下头专注地打量着这个叫作“Sweet Princess”的蛋糕,同时抬起手。 指尖触上泛着凉意的展柜,隔着一层玻璃,她不自觉抚摸小女孩用棕色巧克力酱画上的月牙般的笑眼。 甜蜜的奶油、微苦的巧克力、松软的蛋糕胚、彩色的糖针。 这些构成了池安新记忆中,关于闻月所有类似的描述。 一时之间,她的神情竟有些温柔,总是平直绷着的唇角此刻也轻轻上扬。 “你好,我想预定一份这样的蛋糕明天下午三点送到附近的COB大厦十三层可以吗?” 店员礼貌应声,池安新忽然想起什么,她接着开口问。 “小女孩的头发可以改成金黄色的卷发吗?” …… 第二天蛋糕送到时,池安新没出息地怂了。 她只站在装有单向玻璃的办公室内悄悄观察着闻月收到蛋糕的反应,手写卡片今天中午已经给甜品店送了过去,想说的话都在上面,她本人不出现应该也可以吧? 闻月从外卖员手中接过那个不断传出甜香的包装盒,有些愣神。 周围员工即便好奇,也不敢随便打听是谁送了蛋糕给回国才不到一周的闻月,于是只安分坐在工位上,用余光悄悄打量。 令所有人失望的是,闻月收到蛋糕后并未当场打开,而是神色如常地回了办公室。 闻月并未心急地打开蛋糕盒,她不知是何种心情,沉默地先取下手写卡片。 一行笔锋凌厉又熟悉的字迹出现在她视线中。 “那天谢谢你送我去医院,蛋糕是感谢礼,之后的时装展一起加油吧。” 池安新总在刻意避免和闻月合作的任何事情,因为她只想和闻月做对手,不想和闻月做伙伴,做朋友。 高中时如果她们分在一个讨论小组,池安新便总要做记录的那个人,因为这样就可以不用和闻月多说话。 大学时她们很少一起完成小组作业,如果随机分到一组,池安新就要找人换组,只有一次老师强调不许换组,池安新才被迫和她一起完成了那次的作业。 闻月曾无数次想过,自己何必总要去热脸贴冷屁股,可下一次,她还是会主动上前和池安新说话。 包括这次回国,这次重逢,她还是一厢情愿地做出了决定。 那么这又算什么?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大概三年过去,池安新的厌恶也淡了。 闻月可悲地想,这么多年以来,就连池安新曾对她怀有的最强烈的一种情感都在消散。 可即便如此,闻月依旧无可救药地开心起来,就像常年拿零分的人忽然拿到了五分一样惊喜。 即便只有五分,但面对池安新,闻月向来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纤细手指拽开白色珠闪的丝带,丝带被对折几次郑重收好放入抽屉,接着这双手又小心打开纸盒。 在看见蛋糕的第一秒,闻月的所有动作都停住。 那双棕色的眼眸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住其中所包含的情绪,但那轻颤的羽睫却泄露了蛋糕主人并不平静的心情。 几米之外的另一个办公室内,池安新焦虑地踱步,她双手环胸走来走去,直到手机“叮”地一声响起。 “怎么送个这么像我的蛋糕,我都不忍心吃了。” 是闻月,她还加上了一个捧脸害羞笑的表情包。 池安新一直没有闻月的微信,如今的微信联系方式还是那天项目组开会时加上的。 而她们之间的第一句对话就是闻月现在发来的消息。 池安新手心冒汗,想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送你的就是给你吃的。”。 对面很快又回复—— “救命之恩就用一个小蛋糕回报?必须再请我吃顿饭才行。” 池安新这次飞快回道:“好,周末怎么样?你有想吃的餐厅吗?”。 当敲定下时间地点的那一刻,池安新才意识到这样一件事。 她要和闻月单独相处了。 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单独相处。 尽管池安新努力告诉自己只是一次普通的吃饭,但她却在自己的私人行程记录里将她和闻月约好的那天标记上粉色标签。 而标签上写着两个字。 约会。 等到了约定好的那晚,池安新出门前开始紧张。 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前所未有地关注起自己的长相。 一会儿觉得自己有黑眼圈,一会儿觉得自己皮肤黯淡,早已经提前搭好的衣服看着也不太满意。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换一套衣服时,闻月发来了消息。 “我出发啦。” 看见这四个字,池安新终于不再犹豫。 即便她没有和人约会的经验却也知道不应该让被约的那方多等待,拿起定好的花束,她出了门。 直到坐在车中,嗅着茉莉花的香气,池安新后知后觉地脸热起来。 这是不是太过正式? 可她用心地查询了约会攻略,大家都说第一次约会最好带一束花给对方。 尽管池安新清楚,这不过是一餐表示感谢的饭,和“约会”的真正含义相差甚远,她还是想尽力做到最好。 在事业上,池安新不服输,在讨人喜欢上,池安新却向来不擅长。 但至少,得让今天的闻月更开心一点,只要闻月能多笑一笑就好。 而闻月喜欢茉莉花,当初毕业典礼她的手捧花就是一束茉莉。 常市是一座繁华的国际性大都市,夜晚道路依旧车流不息。 等池安新走进餐厅推开包厢门,闻月早已坐在了里面。 “抱歉,我来晚——” 脱口而出的道歉声被咽了下去。 闻月今晚穿着一袭V领的水红色吊带裙,肩头披了白色镂空开衫。 以往总是披着的一头卷发被盘起,修长的颈部线条完全露出。 她什么首饰都没戴,池安新却移不开视线。 包厢内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屋内闻月身上,称得她皮肤光洁温润如玉,一张脸庞如同盛开的玫瑰,似乎连呼吸都带着馥郁的气息。 “没事,我也刚到不久。” “你怎么还带了花?” 闻月起身从桌旁走到门口,她有些惊讶地看向面前的池安新。 “啊,这个是送你的。” 池安新还没缓过神,只愣愣地回答,那些提前打好的腹稿也忘得一干二净。 随着闻月走过来的动作,像有一阵香风扑过来。 “送给我的?” “谢谢你,我很喜欢。” 闻月果真像池安新所想的那样,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她从池安新手中接过花,甚至低头凑近,认真地嗅了嗅。 她再次开口:“谢谢你安新,我很喜欢茉莉。”。 那双漂亮的眼睛弯起来,正如池安新来时路上在夜空中看见的新月。 两人落座后,很快饭菜上桌。 池安新考虑到闻月在国外三年估计早已经吃腻了西餐,特意选了一家中餐厅,当看见闻月不停地动着筷子时,她的心中泛起成就感。 这餐饭的氛围远比池安新起初所想的要好,她们聊起各自的工作经历,聊起自身对当前时尚行业的观点,同时还商讨了有关时装展的想法。 “我也是刚升职经理不久,当初知道IM要和COB开展合作时,立刻就跟公司主动申请了。” “在外国职场,你很难和那些有自己圈子的人融入到一起去,虽然日常工作没问题,但想要得到提拔却不容易。” “所以最后我也考虑了很多因素才选择了回国发展。” 提到回国的原因,闻月只是用寥寥几语概括了全部。 说起这些时,她脸上也是淡然的笑容,似乎那些“难”、“不容易”都不值得她在意。 然而池安新却忍不住想,即便是在国内,她也遭受过很多非议,那么在国外的闻月所经历的怀疑和打击一定更多。 但她和闻月都是不愿意在自身专业领域展现出挫败感的人,于是池安新对闻月在法国那三年的过往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她并未多加安慰,只是点了点头。 从餐厅出来后时间尚早,她们决定在餐厅附近的外滩广场散会儿步。 这个点广场上有不少情侣,年轻的恋人们或双手相牵慢慢走着,或靠在江岸边的护栏上说着话, 池安新和闻月并肩走着,闻月比池安新稍矮一些,但她此刻穿着高跟鞋却也跟池安新身高相近。 她们的肩头时不时会挨蹭到,闻月怀里抱着茉莉花,清新的香气在江畔晚风中袅袅飘进池安新呼吸之间,一下一下地拨动她的心弦。 “安新你这些年有谈过恋爱吗?” 在两人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中,闻月忽然开口。 “我没有谈过恋爱。” 她们的脚步停了下来,池安新偏头看向身旁的女人。 闻月并没有看她,而是注视着下方波动的江水,听闻池安新的回答,她也只是点了点头。 “你呢?你……你这么好,应该会有很多人追求你吧?” 没有用优秀,没有用漂亮,池安新说的是“好”。 闻月这时转过头,她在夜色之中看向池安新的眼神如同此刻的晚风,轻柔但也撩人。 尽管她没有说话,池安新却瞬间读懂了她的意思。 没有。 我也没有谈过恋爱。 池安新忽然克制不住靠近面前的女人。 她朝闻月抬起手,两人的呼吸凑近。 闻月是否在暗示什么,是否在诉说什么? 但池安新最终只是将闻月歪了领口的开衫整理了一下,她感受到闻月在江风中细细颤抖的肩头。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池安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给闻月披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约会 第4章 心意 在将闻月送回家后,池安新往回赶,等到了小区却迟迟没有上楼,她难得的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是一个很少回头看的人,从来都只会向前走,唯独在闻月的事情上,她会不断地回忆、不断地后悔。 池安新将车停在小区楼下,她摇下车窗,缓缓点燃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飘出的瞬间,她的眼眸也蒙上看不清的情绪。 远方高楼的光幕上写着“欢迎你来到常市”,即便是深夜,这座城市依旧灯光不灭、热闹非凡。 池安新不是常市本地人,她和闻月都不是。 但偏偏那么巧合,两个人在高考填志愿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常市大学的设计专业。 她拿起手机,掰下深色的手机壳,里面藏着一张合照。 她们认识七年来,唯一的一张合照。 池安新拇指轻轻蹭过被透明塑封包好的照片,上面两个女生都穿着学士服,中间隔着半臂距离。 照片上的池安新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她表情冷硬,似乎还有一些不耐烦。 而闻月一头黑色长卷发凌乱,她的眼角晕染着黑色的眼线,两颊带着被用力擦蹭的红印,却依旧笑得开心。 池安新心中泛起细密的疼痛,她情不自禁地低头,好像要嘴唇吻闻月被蹭红的脸颊。 但温热双唇只能碰到那冰冷的照片,她的记忆被这触感拉回三年前那场毕业典礼。 …… “安新,我们能一起拍一张合照吗?” 闻月手里拿着一台拍立得,她今天打扮得很用心,也很漂亮。 黑色长发被卷成大波浪,她的妆容精致,有细闪的淡粉色眼影随着她眨眼的动作显得更灵动,它们好像童话故事里的仙女每次挥动魔法棒时会掉落的、亮晶晶的残余力量。 可池安新却并未被这“魔法”所影响,她只是冷淡地回应:“我们不是很熟,就不用拍了吧。”。 “可是我跟班上每个同学都拍了,咱们就一起拍一张吧,好歹这么多年同学呢。” 闻月依旧是笑眯眯的,她丝毫不被池安新拒绝的态度所刺伤。 池安新盯着闻月脸上那个刚刚被几个同学玩闹时画上的手绘图案,那是一个带着笑脸的月亮。 只有面对闻月时才会有的烦躁涌上来,她忽然开口:“那你把妆卸了。”。 话音刚落,池安新便意识到这个要求有多过分。 这里是北操场,离她们的宿舍有十分钟的路程,闻月一来一回至少要二三十分钟,而池安新确信自己不会等闻月那么久。 更何况,哪怕她讨厌闻月、嫉妒闻月,她也能看出闻月今天多么用心地打扮了自己。 她不应该让一个女孩为了让自己更漂亮所花的那么多心思、时间都白费。 正当池安新想要再说些什么时,沉默的闻月忽而说:“好,你等我一下。”。 池安新还未来得及阻拦,闻月转身朝操场角落的卫生间快步小跑过去。 在黄昏天色中,池安新只看见闻月随着动作扬起的长发,还有学士服飞舞间露出的一截纤细笔直的小腿。 她的心脏好似一百只野猫在抓挠,心神不定又莫名煎熬。 “现在……现在可以了吗?我们可以一起拍照了吗?” 没一会儿闻月就再次出现了操场上,她喘着粗气,眼神万分期待地看着池安新。 闻月额边的碎发沾着水珠,眼皮上没有了浅粉闪亮的眼影,而是仿佛被暴力揉搓过的、充血的红色,眼角旁则是晕出了点点黑色的痕迹。 那枚带着笑脸的小月亮图案,也只留下了浅浅的轮廓。 闻月在卫生间用清水把脸上的妆洗去了。 池安新在那一刻却内心更加酸胀,她甚至罕见地感到无措。 不应该这样的,闻月不该这么狼狈。 “同学,你能帮我们拍张合照吗?” 闻月叫住她们身边路过的一个学生,那女生点点头,在看见闻月面容时,又问道:“同学,你要再整理一下吗?”。 “不用啦,就这样吧。”闻月笑着回答。 她们站在一起,池安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情愿,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想和闻月合照,还是不愿意看见闻月这幅模样。 “来,看镜头,三、二、一!” 在渐晚的天色中池安新和闻月留下了第一张合照,她们一个绷着脸,一个妆容花了却笑得两眼弯弯。 “安新,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都同学七年了,以后说不定很难见面了,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总觉得有点可惜。” 闻月两手捂着刚拍出来的底片,她的语气轻快。 “我们也不是很熟,就不用了吧。” 池安新拒绝她,连话语都直接。 那时,池安新以为自己是不想和闻月继续联系,后来等闻月真的消失在她的生活之中,她才发现她只是不愿意接受闻月会和她“难以再见面。”。 就连大学专业都会默契地选在一起,池安新坚信未来人生里她也有大可能会和闻月继续同行,做彼此的竞争对手。 “啊……那、那我们留一张彼此的照片吧,这张合照我们一人一张好吗?” 闻月低着头,她好像在专心地看手中刚刚显露出人像的拍立得照片,声音也放得很轻。 “我不想要。” 池安新不想要那张一看到就会让她心里不舒服的照片。 “收下吧,以后……如果有想我的时候,可以看一看啊。” 池安新皱起了眉,她的语气变得很差很差。 接着,她说出了她这一辈子每次想到,都会后悔、自责的话。 “我不会想你,你对我没那么重要。” 远处有人在欢呼“毕业快乐”,但池安新给了闻月一个并不快乐的毕业。 最后闻月是怎么离开的? …… 香烟燃至尽头,烧灼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夜色之中,池安新低着头,缓慢地以指腹按灭烟头。 她自虐一般地忍受着那种疼痛。 “这样……那照片你不要就扔了吧。” 在沉默片刻后,那时的闻月还是把照片再次递出,但池安新依旧无动于衷。 直到闻月松开手,照片掉在地上,随后伴随着一句轻声的祝福,她转过了身子,慢慢朝操场出口走。 “毕业快乐。” 哪怕在最后,闻月还是祝池安新快乐。 池安新的脑海里不断浮现那天闻月离开的背影,她竟然将一切都记得那么清楚。 掉落在地上的照片,池安新还是捡了起来,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收下,不懂为什么要把照片随身收好。 面对闻月,她是强大的竞争者和对手,却也是感情里迟钝又木讷的差生。 在毕业后的半年里,她以第一名的成绩入职COB设计公司,她的作品入选国际视觉艺术大赛…… 这些本该都是令她快乐的事,可她无论如何都没法像从前一样。 站在会议室里,站在领奖台上,她的身边不再是闻月,这样的想法让她忽而失落。 池安新在失去闻月消息的六个月之后,才后知后觉她在想念闻月。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闻月在哪,闻月又在做些什么,为此池安新甚至参加了她并不感兴趣的同学聚会。 “闻月好像一家移民法国了,我前几天看见她发朋友圈了,她好像在法国哪个艺术公司。” 那一刻,池安新失魂落魄,她仓促地离场,大脑里只回荡着一个念头—— 闻月移民去了法国,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那天起,池安新的快乐彻底掉线。 COB的人都说池安新总冷着脸,好像什么都不会引起她的兴趣,其实是因为池安新的多巴胺,过去七年来都只在一个人在场的时候才会急剧分泌,而如今那个人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离开了。 远方高楼窗户里的一格格灯光灭了,池安新终于意识到现在已经很晚,她该回家了。 当躺在床上即将入睡时,她偏头看向窗外的月亮,又忍不住想,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闻月的? 可这问题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 长久以来,她都将每一次闻月笑着对自己说“恭喜你”时的欢欣视为赢过闻月的自得。 可当池安新事后再回忆,她记住的是只注视自己的那双眼睛,记住的是闻月面对所有人先对自己展露的笑容。 她如此渴望成为闻月心中的唯一,以至于想要胜过每个人,甚至是闻月本人。 在这样翻来覆去的自我剖析中,池安新渐渐清醒。 她知道自己过去的那些想法和行为是不正常的、不公平的。 她无意识地爱上闻月,却有意识地伤害闻月。 如今,池安新也清楚自己没有资格和闻月谈喜欢,没有资格和闻月发展关系,她只想她们的关系可以稍微缓和一点,至少她们能够成为朋友。 这就够了。 即便有一点不甘心,但池安新在努力说服自己。 …… “Ada姐!不好了,小月姐出车祸了!” 周日早上被一通电话打醒的池安新原本有些不耐,她昨晚睡得太晚,还没怎么清醒,直到听见助理周亭的声音。 池安新猛地翻身坐起,她的脸色一下子吓得煞白。 她没有功夫去想周亭怎么又叫闻月小月姐,不叫她的英文名,只迫切地想知道闻月现在情况怎么样。 “你先别慌,人送医院了吗?有没有事?” 她声音快而平稳,听起来似乎并不怎么着急,但在下床时,池安新的脚竟然一软,险些从床上跌下去。 “我刚刚打了120,现在在往医院赶,但是人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我是听她助理说的,她助理是个澳籍华裔,一边哭一边讲英语,我根本听不太明白啊!只大概知道她出车祸了!” 池安新胸口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她飞快地拿过车钥匙,随便套了件短袖长裤便立刻往楼下跑。 “你先跟我说下医院地址,我马上去医院那边,你再打电话给闻月助理,安抚好她的情绪,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慌张的周亭稍微冷静了一些,她连声说好,随即挂了电话。 周日早上十点多钟车上没什么人,池安新冲动地想一脚油门直接轰到医院,却极力克制着,压住了车速。 池安新的上衣后背完全汗湿了,她烦躁地抹额头上的汗,等到红灯亮起时,才想起来自己没开空调。 伸长手臂正要按开按钮时,绿灯却亮了起来,池安新收回了手,没有再管空调而是继续沉着脸往医院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心意 第5章 意外 砰—— 池安新用力甩上车门,一刻也不停地朝医院大楼内小跑。 周末医院人满为患,池安新站在电梯前等了许久也不见电梯下行,最终她还是撤头朝楼梯间跑。 她个子高挑,腿也长,一次能跨两个台阶,没一会儿便到了周亭说的楼层。 “闻月……” 刚进门就是一个两腿都是鲜血的男病人躺在急救担架上,他的脸色惨白,合着眼睛不断哀嚎,这让池安新心里更加恐惧。 她呼吸发颤地视线四处搜寻,嘴里喃喃地叫着闻月的名字。 那一瞬间,池安新的大脑中各种糟糕的场景都一闪而过,那些令人惊惧的画面逼得池安新两眼发酸。 “Ada!Here!” 好在闻月的助理Sharon很快看见了呆立在门口的池安新,她喊着池安新的名字招了招手。 池安新的目光立刻偏移过去,然而Sharon平时爱健身,把自己练得肩宽体阔,病床上的闻月被她挡的严严实实,池安新只能看见铺在病床上的金黄色卷发。 池安新不知道自己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慢慢走近的,她生怕自己会看见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或是闻月光洁皮肤上任何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听见助理在叫池安新的名字,闻月下意识坐直,她从Sharon身后探出头,在瞧见池安新的面容时,却目光一滞。 眼前的人头发汗湿贴着两颊,面上也全是虚汗,那总是艳红的双唇苍白如纸。 而令闻月惊讶的是,池安新上身穿着一件暗红色的棉布短袖,下身却是墨绿色的丝绸长裤,这一套衣服简直不像从事时尚行业的池安新会穿出门的奇怪的搭配。 “你这是怎么了?” 闻月仰起脸看向走到病床前站定的人。 池安新没有说话,她仔仔细细地从闻月的脸顺着往下看,然后在那线条漂亮的小腿上看见了贴着的纱布。 “怎么受伤的?” 没有回答闻月的话,池安新半蹲下来,冰凉的手指轻轻托住闻月的小腿肚,却不再有任何动作。 黑色长发从她耳后滑落,挡住了露出的半边侧脸。 闻月看不见池安新的神情,只能听见女人沙哑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闻月心中莫名忐忑,本想推脱没事的话也被咽了下去,她还是选择坦诚地告知池安新一切经过。 “我助理她看见共享电动车好奇,想上去骑一下,结果当时没控制好把手,把我撞了一下……” 听完闻月的解释,池安新将耳边掉落的头发别好,语气有些严肃地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小腿有点擦伤,多休息、及时换药就好了。” 尽管闻月这么说,池安新还是不怎么放心,她托着手心的小腿肚,皱着眉看了看,纱布边缘还是隐约有血丝渗出。 “那个,真的没事,安新你先松手吧……” 闻月有些不适地动了一下小腿,池安新指尖冰冷、掌心温凉,被人这样半蹲着握住小腿,她好像整个下半身都在发麻。 池安新这才恍然自己竟然一出现就捏着人家的腿不放手,她慌张地松开,还不忘小心地将闻月的腿放好。 这时电话又在兜里震动,池安新不耐地想要继续挂断,闻月却体贴地让她接。 “喂?” “Ada姐你怎么才接呀!我刚刚问了Sharon,小月姐没什么大事,你放心吧,我已经到医院了——” 周亭的最后一句话在手机和病房门口同时响起。 等周亭站在病床前和Sharon一人一句、中英混杂地解释完,池安新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 “我一接电话就是Sharon跟我哭着说Help,然后是什么hit 、car、Luna,我就以为是小月姐出车祸了……” 池安新无奈地扶额,总之这是一个因为情绪激动和语言混乱引发的误会。 “下次先弄清楚状况,不要那么慌慌张张的。” 话音刚落,池安新又觉得不行,还是得让周亭及时向自己告知有关闻月的事,于是她改口道:“但是有关安全的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特别是——”,池安新的声音顿了顿,接着开口:“特别是关于公司重要的合作伙伴的事情,要随时跟我说。”。 周亭连连点头,语气认真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直沉默的闻月这才找到空插上话,她笑着说:“不就是个小意外吗,也不用那么紧张,安新你还这么凶亭亭,她也是着急了嘛。”。 池安新皱了皱眉,她训完周亭,又下意识地转头要训闻月:“你也是,知道你助理是第一次骑电动车也不知道稍微躲远点,她想骑你就让她骑?你怎么不拦着?”。 Sharon听不懂中文,但也能看明白池安新面对闻月时脸上那种责备的神情,于是她连忙开口朝池安新道歉。 闻月心中暗道不好,然而还没来得及拦住,就看见池安新面朝Sharon,换了个双手抱胸的姿势,那很明显是要“大开杀戒”的样子。 池安新是什么性格? 你朝她道歉并不能让她心软或就此放过你,她只会以“既然你知道不对为什么当初还要做”这样类似的话继续批评你。 她并非是想要push任何人,只是她的性格就是如此。 她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明知道事情是错的还会去做,在她看来,每个人生来就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闻月也因此曾无数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他们抱怨池安新“太过冷血”、“不会体谅别人包容别人”。 “好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下次别再这么一时兴起,照顾好你的上司。” 然而,如今的池安新却听着解释,慢慢放下了环住的手臂。 她用简短的英文回复Sharon,尽管那算不上安慰,却也让对方稍微没那么紧张了。 注视着池安新稍稍侧着的脸庞,她依旧是表情冷淡的,却少了从前闻月时常会看见的冷漠不耐。 而一旁的周亭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似乎知道池安新不会多责备什么。 闻月终于意识到,三年来,变化的不仅是她,池安新也在那些不曾相遇的日子里发生了无人知晓的改变。 “小月姐,你真的没事了吗?” 周亭似乎也是一路跑上来的,脸颊还带着剧烈运动过的汗水和红晕,她握着闻月的手,满眼关切。 “亭亭,我没事的,刚刚也去拍了片子,等会儿拿到片子再让医生看一看,没问题就能回去了。” 周亭的手很温暖,和池安新的冰凉完全不同,但闻月却没再有那种酥麻异样的感觉。 “好了,周亭放手,让闻月好好休息,我跟你去拿片子。” 池安新的注意力又被说话的两人吸引,她没再多和Sharon多说什么,而是插进周亭和闻月之间,自然地分开两人握住的手,顺势拉着闻月的左手塞进病床上的被子里。 周亭这时取下随身背着的包,她拉开拉链竟然拿出一个保温桶。 “那小月姐你好好休息,这是我来的路上拿自己家保温桶在饭店带的骨头汤,想着马上到中午了,你可以先喝着垫垫。” 闻月显然有些惊讶,她示意Sharon接过保温桶,十分感动地说:“谢谢你亭亭,没想到你这么细心。”。 池安新的脸色一下子变臭,这时她顺着病房的玻璃窗看见自己一身奇怪的衣服。 一瞬间,她仿佛被火架起来烤一样,感觉自己像拿了不及格的学生,然后老师叫她站到教室前面,接着在所有同学面前狠狠批评了她。 池安新暗骂自己出门时太仓促,什么都没考虑到。 刚刚还在说周亭慌慌张张的,结果自己连闻月可能吃不上午饭都没想到,就这么空手来了,而周亭不仅记得带汤,还记得带骨头汤! “安新,你助理这么体贴,你平时没少教她做事吧?” 闻月夸完周亭,又眉眼弯弯地笑着夸池安新。 但池安新此刻并不吃这一套,她还是觉得别扭。 她从来没教过周亭这些照顾人的事情,尽管周亭是她的助理,但池安新很少会在私人生活方面麻烦周亭。 “其实也不算教,是我自己在跟Ada姐的过程中学到的。” “我做Ada姐助理第一个月的时候,她有天太忙没吃早饭和午饭,结果在公司楼梯直接低血糖晕了。” “那个时候我完全傻了,也没及时把她扶住,结果她从楼梯上滚下去了,腿扭伤了,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当时刚入职不久,我站在自己上司边上还让她摔了,我本来都以为自己要被开了。” “后面我特别害怕地问她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想努力弥补一下我的失误,但她让我每天给她点个骨头汤的外卖就行了,不用来照顾她,后面我就一直记着这事。” 周亭话跟车轱辘似的一下子全滚了出来,闻月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从周亭口中听到池安新因工作没有照顾好自己了。 她很想问池安新—— 你的工作有那么忙吗?有必要那么拼吗? 即便我走了,你也还是在跟谁较着劲吗? 对于周亭说的事,池安新并非毫无印象,那段时间她的确很拼。 人永远不能完全不在意外界的评价,即便是池安新,也是如此。 她刚升入总监,怕被挤走,怕被人质疑,只能选择付出更多的努力,将所有工作做到完美。 不是优秀,不是很好,而是完美。 因为只有完美,只有让她的实力远远胜过她的长相,她才能真正拥有认可。 闻月在时,池安新只要紧盯着闻月就够了,只要胜过闻月就可以了。 但闻月走后,池安新将整个世界都视作自己的竞争对手。 因为失去了前进的风向标,于是只能将前方站着的所有人都看作需要赢过的对象。 每当有人以“潜规则上位”中伤池安新时,她都冷冷一笑,在心里不屑地想,这些人不知道有一个比她更漂亮、更厉害的闻月在大洋彼岸,不知道这世界上多的是强大优秀的女性。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闻月在池安新的心中转换了身份。 从对手到唯一可以理解对方的人,不过是走出了“狭路相逢”,来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周亭,别说了,要去拿片子了。” 池安新及时打断周亭还要说话的动作,也避开了闻月那皱着眉责备的神情。 明明“自撞枪口的糊涂蛋”和“酿成意外的凶手”都站在这,最后被“集火”批评的人却成了她。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池安新那原本有些沾酸吃味的内心在感受到闻月的关心后,又恢复了原本的状态。 池安新转过身要和周亭去放射科,背后却一直能感受到那视线,这让她脊背有种发软的感觉。 “对了,你干什么又叫小月姐?为什么不叫工作名?” 两人刚走出病房,池安新便语气硬了起来,没想到周亭竟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这让池安新心中紧张,生怕闻月和周亭之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产生了什么不该产生的感情。 第6章 贴面吻 “Ada姐,我跟你坦白!我马上跟你坦白!” 在池安新面露威胁地要求周亭立刻给个解释,不然就扣工资时,周亭终于熬不住开口了。 “小月姐那天从医院回来后就私底下找我加了联系方式,说以后有什么工作上的事好交流。” “然后,她还说你们是好几年的老同学,以前关系也挺好的,让我还是叫她小月姐,别叫工作名了,这样亲密点。” 池安新先是被一句“以前关系挺好”给刺伤,随后又是被“这样亲密点”这句话捅得心脏血溅三尺高。 她和闻月那时的关系是人尽皆知的差,闻月竟然还能说出“关系挺好”这四个字。 池安新知道闻月不是那种爱说反话讽刺的人,于是她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闻月或许是真觉得她们二人关系还可以。 但这个想法,让她更是倍觉煎熬。 而那句“亲密点”则是让池安新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她后槽牙的牙关咬得死紧,恨不得立刻冲到闻月面前,冲着人质问:“你不是说我们是关系挺好的老同学吗?老同学三年多没见,你不想和我亲密点,反而想和我助理亲密点?” 周亭不知道自己的上司为什么忽然整个人明显心情变差了起来,刚刚从病房出来时池安新眉眼之间还带着放松的笑意,如今…… 简直比周亭搞砸了池安新交给她的工作时的神情还难看。 然而任周亭怎么想,她也想不到她的上司只是为了闻月那一点特殊相待而醋意大发。 “Ada姐你放心,虽然小月姐好像对我有几分青睐,但我对你的忠心不会变的,哪怕小月姐说要带我跳槽去IM,我也是不会答应的!” 听闻,池安新深呼吸,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闻月是不会看上自己的呆子助理的。 原本蠢蠢欲动的情绪终于被压住,她不再让周亭开口,只让人保持安静。 她们要尽快去拿片子,毕竟闻月还在病房里等着。 在从医生那得知闻月真的只是有点小擦伤,骨头没有大碍后,池安新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这下放心了吧?你的合作伙伴好得很,等会儿就能出院了。” 闻月靠在病床上笑眯眯地说,在池安新和周亭回到病房后,她便让周亭先带着Sharon出去用午饭,如今这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最好还是在这里把药换了再走。” 池安新不赞同地开口。 “那换药也不用搬来单人病房啊,这多麻烦呀。” 闻月轻笑,池安新刚回来就找护士说想开个单人病房,护士当时看见闻月腿上贴着的纱布还以一种“真没必要”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她们。 “多住几天,确认好了再出院吧。” 池安新执意要闻月在医院多观察一下,闻月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们之间又安静下来。 闻月稍稍动了下腿,池安新立刻敏锐地坐到床边,手掌轻轻按在那白皙的小腿肌肤上。 “怎么了?不舒服?” 她低垂着头仔细查看伤口,眉头也皱了起来。 闻月注视着女人一副紧张的神态,一颗心好像飘在水面的浮标,上下起伏不定。 “如果今天我真的出现了意外,你会怎么样?” 那双棕色的圆眼里沁着一点试探。 闻月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些日子里池安新的步步靠近,起初她觉得池安新不过是出于合作的考量,但今天发生的一切又让她不确定起来。 过去七年的冷漠和敌视犹如从身体内部被剖开的一道伤疤,它们深刻地附着在闻月的记忆之中。 每一次触碰,都传来刺痛,每一次提起,都沉淀着委屈。 她真的有那么糟糕吗?她真的那么讨厌吗? 明明每个人都愿意走近闻月,却只有池安新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 而即便她再怎么努力,都牵动不了池安新的一丝情绪。 为什么池安新不能对她笑一笑,哪怕只是在她打招呼时礼貌地点一点头? 成为池安新世界里“唯一的存在”或许很难,那“稍微特别一点的存在”都不可以吗? 那些起初的好奇和不甘心,在经年累月中被打磨成最锐利的剑,直插进闻月的心脏,带来无尽的痛楚,却让她仿佛患上恋痛症一般。 她不断靠近池安新,不断扩大伤口,直到连池安新给的那些疼痛都成为了她的执念。 闻月在求而不得中被反复折磨。 直到在法国的第一个月,她去了巴黎圣母院。 当闻月站在十字架下方的祭坛前,注视着向上祈望、神情悲悯的圣母,她不自觉地双手交握于胸前,在印着圣经故事的穹顶花窗下,拷问着自己。 决心要做的事情是否一定要做到? 得不到的人是否一定要得到? 就连最虔诚的信徒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上帝的回音,她又怎么能奢求池安新给她更多? 在无望等待和释然放手之间,闻月最终还是跨过了从前的坚信,站在了这两者的模糊地带。 当闻月回到家后,一张漂洋过海始终随身携带的合照,被她塞到了一张贴在墙上的电影海报和墙面的缝隙中。 那张海报上是电影《燃烧女子的肖像》里,埃洛伊兹靠近火焰而被燎到了裙摆的一幕。 想到这里,此刻的闻月告诉自己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沉默的池安新也让她立即想要收回这个试探的问题,但下一刻,面前的女人开口回答。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我的认知里你是不会发生意外的。” “如果真的出现了那种事,我想,我不会怎么样,我会出席你的葬礼,却不会愿意和任何人交谈你的事情。” “只是每天晚上,我失眠的原因又会多一个,我拼命工作的原因,也会多一个。” 池安新的目光沉静悲伤,闻月几乎难以面对,可她想—— 这就是她要的答案。 池安新就像过去每次课堂讨论、作品小结时那样,永远是和她想法最相近的人。 闻月愿意去和每个人交流,也乐于交朋友,但她的内心始终存在着一道边界,很少有人能越过边界往深处走。 袒露自我是危险的事,而闻月向来习惯规避风险和失衡,或者更直接地说,她希望有关自己的一切都能由她自己掌握。 因此如果有天她死了,她也希望在葬礼上没有任何人剖析她的一生、揣测她的内心,她只想被人安静地送上一束最爱的花,然后被铭记于心就好。 “安新……” 闻月低声叫出池安新的名字,她再也难以压抑自己的情感。 就放纵这一次,就任性这一次。 池安新放在床边的另一只手的手背被温凉的手心覆盖,金黄色卷发顺着闻月的肩头滑落,那张精致的、像洋娃娃、像公主一般的脸不断在池安新视线中放大。 池安新紧张得屏住呼吸,她不知道闻月要做什么。 正当两人不过几厘米距离时,她闭上了眼睛。 脸颊一侧传来湿润柔软的触感,女人身上的甜香气息顺着呼吸弥漫进肺部,接着似乎融入每一滴血、每一个细胞之中,池安新心跳加速,身体发软,一瞬间甚至不自觉地夹紧双腿。 闻月的味道,闻月的温度,闻月的嘴唇,闻月的香气…… 一切的一切,竟让池安新产生了生理反应,她的小腹有些酸胀,感觉有潮湿的液体涌出。 “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答案。” 那轻而熟悉的声音响起,池安新身体窜过一阵电流,她轻轻一抖,接着睁开双眼,闻月依旧是近在咫尺,棕色瞳孔里倒映出她泛红的脸。 “这、这是……” 在闻月带着笑意的目光中,池安新结巴起来。 “感谢礼。”闻月顿了顿,又补充:“贴面礼,法国人大多热情奔放,他们会这样表示喜悦和感谢。” 其实不是,贴面礼只用作问候和告别。 “这个我知道,但是……” 池安新没有“但是”什么出来,闻月便主动拉开了她们的距离,那甜香味霎时间远离,池安新失落起来,也无心再想什么贴面礼。 而此刻下身那异样的感觉,那种黏腻的感觉,让池安新的理智后知后觉地回归。 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只是被闻月吻了吻脸颊就…… 池安新猛地站起来,在闻月疑惑的目光中只留下一句“我去下卫生间”,立刻逃离了这间病房。 抽出几张纸擦去水痕,站在卫生间单间的池安新面色红的彻底。 她不是**非常强烈的人,身体也不是很敏感,平时自己动手加上道具,都得要一会儿才能到,但就在刚刚她没有借助任何外力却如此轻易地到达了那种快乐。 池安新觉得自己无可救药,明明那一刻闻月只是像个朋友一样亲亲她的脸,她的身体就像被火焰点燃一般,情不自禁地燃烧起来。 将自己从头到脚唾弃一番之后,她终于能平和地走出卫生间,然而等回到病房,周亭和Sharon都已经回来了,周亭手中正端着打包盒热情地打招呼。 “Ada姐,我给你带了你平时爱吃的那家店的粥!” 池安新本来还想和闻月再多单独相处一会儿,这下也歇了心思。 拆开打包盒,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散发出来。 “这家的粥很好吃吗?我能尝尝吗?” 闻月又再次靠近池安新的身旁,她笑眼弯弯地问池安新。 池安新点点头,将勺子递给她,闻月舀了一小勺。 嘴唇微启,闻月的唇瓣擦过勺子凹下去的地方,池安新隐约能看见她的舌尖一闪而过。 “真的很好吃诶,下次我也要点他家的好好尝尝。” 闻月将勺子重新递给池安新,她语气轻快,原本还因为腿伤有些泛白的脸此刻也恢复了气色。 池安新注视着闻月和周亭、Sharon聊着常市美食的样子,一时间好像也有些饿了,她舀了一勺粥,口舌仔细品尝,但刚刚闻月含住勺子的模样又浮现于眼前。 哪怕一碗粥已经见了底,池安新却莫名地更加饥饿。 下章应该会进入时装展的主线剧情,也是两人关系升温的一个阶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贴面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