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舍后成了修真界公敌》 第1章 风雨 天地漆黑似混沌未开,狂风卷着暴雨任意肆虐,银蛇般的光芒在如墨染就的天幕上狂舞,雷声震颤。 一粒渺小光点于风雨中极速穿梭,片刻后,另有两道人影急急奔袭而来,男子身着玄衣,面容俊美,右眼下一颗泪痣衬得一双狭长眼眸愈发引人注目,他手中握着一根通体散发幽幽紫芒的长鞭,长鞭上游走着无数细小电弧,腰间挂着一枚红柿子饰物,男子神色冷漠,望了一眼光粒逃窜的方向后转头目光柔和,轻声与身旁粉裙女修言语:“娘子莫急,她不过是筑基后期修为,今日定能擒住她。” 女修闻言,一双桃花眼蓄了汪春水,她盈盈一笑,男子不由得呼吸一紧,眼中爱怜之意几乎要满溢,女修柔声回道:“柏舟,不必急于一时,你金丹修为尚不稳妥,我们还是先停一停吧?我为你护法,就如你所说,这里除了东边的森林,她难道会逃去北面找死不成?” 北面之地,哪怕强如元婴修为,亦是敬而远之。 徐柏舟仅是思索了一个瞬息,便点头同意,手中长鞭消失。两人皆是修士,自然无惧今夜的狂风骤雨,只需寻个稳妥之地好让徐柏舟巩固崭新的金丹修为便可,女修带着他落在林中一块巨石上,徐柏舟盘腿坐下,静心摒弃杂念。 身边的女子,一百年前救下奄奄一息的他,对他悉心照料嘘寒问暖,两人日久生情,几月前女修甚至主动与他双修,助徐柏舟突破境界桎梏,成功凝结金丹,徐柏舟早已在心底发过毒誓,此生若负她,他不得好死。 一个月前他们夫妇游历至云垂王朝境内,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精怪,纠缠他们不说,竟偷了徐柏舟娘子珍视无比的法宝:万莲金盏,此物是她门派法宝,它外观乃是一朵含苞的金莲灯盏,三寸长短,便于携带,虽是玄级上品法宝,但防御方面远远胜于一般的地级下品至宝,当金莲开放,内里会瞬间绽放出万千朵莲花牢牢护住主人,能扛下元婴修为的全力一击,不仅如此,除此之外,此物自带多种术法与神通,实属顶级的主防御玄级上品法宝。 那精怪若非借助万莲金盏之威,凭她区区筑基后期的修为,如何能逃得过金丹初期徐柏舟的手心,驱动万莲金盏要耗费大量灵力,他断定她已无力再次使用万莲金盏,今夜,便是她的死期。 他闭上眼,女修温声道:“夫君,你还记得那精怪叫什么吗?” 徐柏舟思索许久,俊眉蹙起,沉声回应:“并无印象。” 女修笑着安抚了他几句,道:“无事,我记得呀。” 徐柏舟睁开眼睛,纵容地注视着女修:“你说。” 女修垂下眼睫,眼底泛起诡异的光彩,然而这一幕转瞬即逝,似海市蜃楼的幻影般皆为泡影,她再抬眼,仍是笑吟吟的模样。 “柿金盏。” 下一刻,徐柏舟只觉心尖猛地一痛,像是忽然被人生生剜去一块肉似的,他有些茫然,待他抬头,女修一双秋水美眸担忧地凝视着他,徐柏舟立刻陷进她的似水双目中,因那个名字引起的异样也下意识抛在脑后。 此时此刻,徐柏舟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要将那窃贼精怪挫骨扬灰,谁叫她害得他娘子多日奔波劳累。 一炷香后,徐柏舟调理完毕,起身时女修状若无骨般倒进了他怀里,他毕竟不久前初尝人事,搂着女修纤细的腰肢,徐柏舟难免心猿意马,女修极善解人意,仰起脸把红唇递了过去。 徐柏舟抬手捏诀,布置出一方结界。 虽下着瓢泼大雨,此地却缠绵如春,沉沦在鱼水之欢中的徐柏舟,恍惚间瞧见了个扎着双辫的黄裙女子,她面容模糊,一只手摸着腰间的铃铛,另一只手冲他比划着什么,徐柏舟整颗心仿佛沐浴在暖融春光中,充盈着满足与幸福。 徐柏舟并不认识她,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无法看清她的容貌,焦急之际,黄裙女子已开始离他而去。 徐柏舟有一刹那的心如刀绞,疼得他停下了动作,他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他正在失去一些此生最重要的东西,有个声音在警告他,这次过后,永无挽回机会。 他流露出明显的迟疑神色,女修抬手搂住徐柏舟的脖颈,在他耳边吹气如兰:“怎么了?柏舟,你还好吗?” 她的声音柔腻,配上忧心的语气,有种说不清的错乱感。 像个拙劣的仿冒品。 而徐柏舟闻言如同着了魔一般,大开大合起来,两人颠鸾倒凤,共赴极乐。 外头风雨晦暗,林中鬼影幢幢,有什么在尖声讥笑,笑世人常陷痴顽破不开,笑世上锥心之痛不过后悔两字。 徐柏舟紧紧抱住女修,看着外面的凄风苦雨,他弯眸浅笑,右眼眼角下的泪痣亦温柔许多。 他想,能遇见她,他此生已无憾。 被徐柏舟扔在一边的红柿子饰物沾了水珠,仿佛正在流下血泪。 东面森林深处,僻静洞穴内,一粒光点倏忽落地化作三寸长的金莲灯盏,它花瓣合起,一道黄裙身影随之踉跄出现,原本的双辫早已散乱不堪,身上的黄裙被血污染去大半,她跪坐在灯盏旁边,容颜被灯盏的光晕照亮,除去脏污,眉若新月,秋莲著脸,可惜脸上布满数道带出血痕的鞭伤,一眼望去,纵横交错,堪称可怖,一双眼睛紧紧闭着,她脸色苍白,一只手捂住腹部渗血的窟窿,另一只手的五指死死插入泥土。 柿金盏费尽心力平复体内紊乱的灵力,不知过去多久,腹部伤口终于开始止血,她松了一口气,转而发觉自己瞎了。 想来是今日白天逃命时那人的一鞭抽在她脸上,直接导致她双目失明,毕竟是他的本命法宝雷玉紫鞭,威力果然不一般。 柿金盏自嘲一笑,若非万莲金盏护主,将她带入盏内,恐怕她早就在雷玉紫鞭下丧命。 她呕出几口淤血,整个人清明不少,万莲金盏则在自发汇集四周灵气转为精纯灵力输送给主人柿金盏。 杯水车薪。 那女子先前交手在她体内下了毒蛊,连续多日的追杀让柿金盏疲于逃命,根本没有察觉到这毒蛊的存在,眼下,毒蛊正在蚕食她的生机。 她自知在劫难逃,哪怕没有毒蛊,雷玉紫鞭造成的伤口也足以致命。 柿金盏有些意识昏沉,浑浑噩噩之际,浮现在识海中的不是他,不是那女子,而是自家门派堆碧阁的师尊师姐她们,堆碧阁乃炼丹门派,女修居多。 她调皮捣蛋犯错时,师尊虽然表面上严厉到不近人情,但私底下最舍不得柿金盏受半点苦,往往口头上训斥一通了事,实在恼火,也只是关她禁闭几日,就这几日,还得偷偷示意师姐给她带些爱吃的零嘴。 几个师姐对柿金盏,那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本,她会在堆碧阁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 一百年前,她私自下山游历,于一条溪涧旁捡到了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子,徐柏舟。 腹部的窟窿牵扯出钻心的疼痛,柿金盏抽起冷气来,她最是怕疼了,今日落到如此田地,真真应了师尊从前挂在嘴边的话:“路边的男人不要捡。”可那时的柿金盏,身为丹修,不忍看见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自己眼前消逝。 柿金盏靠着些许灵力,勉强撑起身子,她此时虽目不能视,感知却非比寻常,万莲金盏,是她成功筑基时师傅送她的礼物,早已与她神魂绑定,成为本命法宝一般的存在,一损俱损,此时柿金盏气若游丝,万莲金盏亦黯淡无光,仅剩星星点点的灵力仍在融入她体内。 雷声阵阵。 她莫名忆起他手持雷玉紫鞭,毫不犹豫向她抽来的情景。 转折发生在一年前,柿金盏救下了被豪强骚扰的粉裙女修,见她可怜,干脆同行,结果半年之后,徐柏舟忽然变心,站在了女修身边,又为了夺得万莲金盏,两人开始追杀她。 原来真心如此易变,徐柏舟曾经也是一幅满心满眼全是她的痴情模样,就如眼下他对那女修一般。 经历半年逃亡,柿金盏心中对徐柏舟的情意消散殆尽,从前百年的相知相伴相濡以沫,尽数付之一炬。 她恨不能生啖其肉,两人已然从眷侣变为不死不休的死敌。 雨声渐小。 不可停留过久。 东面森林注定无法藏身,眼下,除了北边…… 柿金盏忽然勾起唇角。 既已如此,她百无禁忌,身旁的万莲金盏似是感知到主人心思,不安地晃动起来。 柿金盏伸出手,它乖乖落在手心,像只可怜巴巴的灵宠。 她轻声道:“若你还将我视作主人的话,那便带我去北边。” 她睁开眼睛,昔日永远装满明亮欢喜的一双清澈眼眸,如今却一片灰暗,似蒙上了一层阴翳的雾,无神麻木。 “走吧,莫再耽搁了。” 一抹光亮从洞穴飞出,速度之快在空中拽出残影,它撞碎雨幕,直奔北面而去。 北面,有着元婴修士只进不出的威名,方圆千里,无一人胆敢靠近此处,因而,它亦成了杀人抛尸的绝佳地点,被邪修所青睐,毕竟从没有人能进入此地却平安而归,凡闯进去的,元婴及以下,无一人生还。 它有着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噬魂林,据传,每到深夜,林子里便会传来鬼魂的哭号尖笑,路过的人听见了会被迷了心智,自己走入噬魂林,入死无葬身之地,这倒霉人的魂魄,将成为噬魂林的养料。 今夜,它是柿金盏为自己选择的坟墓。 风雨狂作,到处皆有被拦腰折断的树木,唯独一处,如同与世隔绝,安然无恙。 从上方俯瞰,此地占地颇大,乃是密林,林中环绕的地瘴气导致平常修士很难看清它的全貌。 从正面看,要入噬魂林,须通过一片浅白色毒雾,毒雾之浓郁,饶是金丹修士触之亦要吃大苦头,若无防御型法宝,休想闯过这片毒雾进入噬魂林,对寻常修士而言,这片噬魂林自行产生的毒雾实乃避之不及,在邪修眼中,却是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宝,故而,毒雾附近,常年邪修聚集。 昨夜暴风雨,多数邪修索性待在毒雾附近修练,晨曦初绽,不少人起身活动,三三两两结伴交谈,也有专心修炼的仍沉浸在毒雾带给自身的裨益之中。 一粒光点蓦然而至,当着所有邪修的面,它化为金盏模样,径直穿过毒雾,飞入噬魂林。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许多人尚未反应过来,它已闯入噬魂林消失不见。 邪修们静寂一瞬,猛然炸开了锅。 不知是谁率先认出了它,聚音成线与同伴言语,说清万莲金盏的名号,两人皆意动,盘算着届时以秘法入噬魂林看看能否捡个漏,却不知对话早被有心人以术法偷听了去,加上有见多识广之人,如此一来,竟有大半邪修认出了万莲金盏。 既识得万莲金盏,自也知晓堆碧阁,不过堆碧阁相距甚远,鞭长莫及,且多以丹修出名,他们这些邪修岂会忌惮? 一时间,人人都生出杀人夺宝的心思,皆生出联系门派或通知好友,一起入噬魂林夺万莲金盏,片刻前还在友好交谈的双方,此刻看对方的眼神,已换了个情绪。 杀心,猜忌,防备,虚伪,无所不有。 金芒终于洒向大地,天地清明。 噬魂林内,犹处暗夜,无处不在的地瘴气如同巡逻的守卫,能在这里存活的,只有鬼魂,地瘴气此物,是炼制主攻伐玄级法宝必备的材料,它会无差别灭杀肉身,被地瘴气缠上,非元婴绝无幸理,而鬼魂无实体,确能存活,但迟早也会沦为树木的养料。 噬魂林只进不出,实属事实。 柿金盏靠在一棵倒在地上腐朽的巨树上,万莲金盏悬浮在她跟前,处于半盛开状态,朵朵金莲以柿金盏为核心,形成一个小圆圈,护住她免受地瘴气的侵害。 奈何柿金盏先前靠万莲金盏勉强凝聚的灵力所剩无几,金莲正在慢慢调谢。 不远处,有阴森笑声由远及近。 柿金盏眼前漆黑虚无,她摸索着捡起一根树枝,却是在地上写写画画,完全无视那些笑声,此举无疑惹怒了飘荡的游魂,他们多数已无心智,凭着本能将她团团围住,从柿金盏的方向望去,鬼魂密密麻麻,四面八方,皆是鬼影。 他们围在柿金盏身边不过几步之距,嘶吼怪叫,有柔声细语,有呕哑嘲哳,有童声稚语,有如泣如诉,更多的还是森冷笑声。 “来,到师姐这儿来,师姐会保护你。” “女娃娃,遇到什么糟心事了?说来听听。” “大姐姐,你看起来好难过,我好想剖开你的心看看是谁让你伤心的。” ……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不过柿金盏总算懂得了师尊师姐面对叽叽喳喳个不停的自己的心境。 真的很烦呐。 她不由担心起如果自己成了鬼之后的样子,大概一定会是个话密的鬼。 一盏茶过后,金莲所剩无几。 鬼魂们开始桀桀怪笑,有些许嘴馋的流起了哈喇子,距离近了,柿金盏听得一清二楚。 她甚至还听见了一段对话。 “别吃我,求求你别吃我!” “谁让你自个撞上来?求饶的话下辈子说去。” 接着就是令人毛骨耸然的啃噬吞咽声。 柿金盏缓慢眨巴了下眼睛。 鬼吃鬼? 与此同时,金莲仅剩一朵,地瘴气已能够触及柿金盏的双腿,血肉消解的刺骨疼痛瞬间逼出柿金盏的眼泪。 她往腿上摸去,衣裙覆盖下,是白骨形状,眨眼之间,柿金盏的腰部以下仅剩下森森人骨。 万莲金盏落在她腰间,拼尽全力护住柿金盏残余的上半身。 最后的金莲彻底消散,百鬼一拥而上,争先恐后扑向柿金盏。 她阖上双眼。 她柿金盏此生唯一遗憾,是不能手刃徐柏舟那对狗男女。 身后巨树散发着腐烂的气味,濒死之际,柿金盏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堆碧阁那边,师尊发现她的本命灯熄灭,肯定会措手不及吧? 好想她们。 柿金盏再也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 直到此刻,她终于敢承认,她很想念堆碧阁,早知山下这般险恶,人心如此易变,她宁愿被师尊关上一百年禁闭也不下山。 不知何时,周遭安静到只剩轻微的风过树林声,万莲金盏蹭了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柿金盏,示意她回神,后者得了提醒,抹去眼泪,听见一道疏冷似林下雪的女声。 突然出现的女鬼语气淡漠:“都滚开。” 三个字,百鬼让道。 境界设定: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忘心五境:水月,火莲,定云,止水,珠藏→渡劫→飞升成仙,玄仙 每个境界:初期,中期,后期,圆满 玄仙境三个称号:仙尊→普通陆地神仙,仙君→得天认可,圣人→对人间有大功德。 法宝:黄级灵器→玄级法宝→地级至宝→仙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风雨 第2章 交易 百鬼自觉为突兀出现的女鬼让开了一条道路,一个个屏气凝神,缩着脑袋闭紧嘴巴,没脑袋的佝偻着背。 柿金盏直愣愣地睁着眼睛,感觉到一阵冰凉的风扑面,女声居高临下,有点疑惑:“瞎子?” 不知为何,柿金盏自听到这个声音后,心境奇异地平稳了下来,她开口时不自觉带上了委屈意味,像是见到了能为自己撑腰的长辈般小声回应:“被一对狗男女害的。” 她怀里的万莲金盏温顺乖巧,散发着柔和的金辉。 女子直截了当询问:“你是靠它进来的?” 柿金盏忙不迭点头。 不等女子说话,一只手里抱着自个脑袋的鬼魂按捺不住,他小心翼翼道:“大人,这是难得的活人魂魄,比之前的……” 话未说完,柿金盏只听得一声惨叫,随之便是令人心头发冷的咀嚼声,她悄悄挪了挪身子,腰间铃铛轻响,柿金盏瞬间察觉到无数目光投在自己身上。 她理直气壮地昂起下巴,哼道:“看屁看!” 女子似是觉得有趣,没什么情绪地重复了柿金盏的话:“看屁看。” 无数目光刹那消失。 柿金盏心头浮上一个猜想,噬魂林里的鬼魂会慢慢失去神智化作树木的养料,从她进入噬魂林,遇见的有神智的鬼魂不多,而如身前女子这般思维如常人的,少之又少,若鬼魂想要保持清明,也许只有一个法子,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这女子一出现,百鬼安静。 鬼吃鬼。 下一刻,似是为验证她的猜想,女子平静的声音传来:“怎么,留着不走是等我求你们么?” 柿金盏听见无数破空逃遁声,而比这更快的是女子冰冷的言语: “晚了。” 柿金盏甚至只来得及听见半句求饶:“求您……”眨眼间连这点动静也没了,仿佛仅仅是轻风拂过罢了,方圆十里,除她两人,再无活着的东西。 柿金盏坐在原地,须臾后,女子问道:“你不怕?” 她咧嘴一笑,摇了摇头,转而询问:“前辈,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子沉默了一下,还是回答了她:“知无隅。” 柿金盏试探道:“大方无隅的无隅?” “嗯。” 柿金盏鼓起勇气,再度试探道:“前辈,你是要吃掉我么?” 说出口的当下她便后悔了,不然呢,跟前这位女鬼定是这一片的鬼老大,能在噬魂林这种神厌鬼弃之地站稳脚跟,她生前极有可能是化神老怪也说不定。 懊悔的柿金盏听得女子说道:“我要你这幅躯壳。” 柿金盏讶然,旋即恍然大悟,女子应是早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先前在一旁观察,看到了想要的东西,才会于紧要关头出现,即便想通了这些,她并无半分不情愿,她已油尽灯枯,注定身死道消,全因不愿白白便宜了那对狗男女她才毅然进入噬魂林,她死后万莲金盏不知会被谁夺了去,与其这般,倒不如给一个合她眼缘的人。 柿金盏笑着提醒她:“前辈,我自是愿意,但是一路走来盯上我的人不在少数,前辈夺舍我虽能离开噬魂林,却也得为我解决这些麻烦。” “小事,我可以为你报仇,作为交易,你将身体让给我。” 柿金盏想了想,诚恳道:“我体内有毒蛊,而且我还瞎了,腰以下都变成骨头了。” 女子依然毫不迟疑:“无事。” 听到这个回答后,一直强撑的柿金盏陡然泄了气,她疲倦地闭上眼睛,声音细若游丝:“那便好,前辈,我答应你。” 失去意识的前一个瞬间,柿金盏恍惚间看见了一张苍白的女子脸庞。 见一人,美玉不艳,云孤碧落,月淡寒空,眉心一点朱砂艳如血。 似那天上月,青山雪,松间风,溪边云。 她莫名想起了昔年在堆碧阁的年少时光,月夜起身,经过庭院,庭中有树,枝叶扶苏,漏下月光,碎如残雪。 那一幕,柿金盏记了很久。 她怀中的万莲金盏似是察觉到什么,发出轻细的颤鸣声,像是在小声呜咽,金芒萎靡。 知无隅睁开眼,右手抬起,朝半空中随意一抓,扯出了一团光芒,转头扔给了万莲金盏,万莲金盏呜呜咽咽地将其化为灵力反哺给夺舍了柿金盏的知无隅。 知无隅感受适应着新身体,略有失神。 这便是拥有肉身的感觉?在噬魂林不知岁月流转,她不清楚距她进入噬魂林后究竟过了多久。 休息了一柱香,知无隅估摸着灵力积蓄的差不多,左手捏决,运用灵力重新塑造了一双“小观眼”恢复了视线,这具身子的肉眼已不可能恢复得了,她干脆另僻蹊径,在噬魂林的日子她忙着吞噬其余魂魄保持心智,但也同时得到了这些鬼魂的记忆,由此得来的种种秘法多如牛毛,小观眼即如此得来,已记不清从何人身上得到,此术只耗费些许灵力,配上独门秘法,小观眼可代替肉眼见世界。 心湖之上,一双漆黑眼眸缓缓浮现。 知无隅进入噬魂林时只是一个凡俗的九岁孩子,连修行之路都未能踏上,但经年累月的吞噬,她掌握的修行方法远胜寻常筑基修士。 她心念一动,灵气化镜,知无隅凝眸看向水镜,脸上纵横交错的鞭伤正在极为缓慢的愈合,眉心新生一粒朱砂似殷红血珠。 一双眼睛灰暗无神,犹如明珠蒙尘。 知无隅掀开裙摆往素色裈裤上一摸,果不其然,腰部以下,空空荡荡,皆作白骨。 她睨了眼一旁委屈得不行的万莲金盏,问道:“能否带我出噬魂林?” 万莲金盏左右晃了晃,表示灵力不够。 知无隅思索了下,手掌往地面一撑,利落起身,单手解下腰间银铃丢在地上,她转身往噬魂林深处而去,万莲金盏连忙跟上,缩为一寸大小落在知无隅肩头,尽职尽责为她驱散地瘴气。 知无隅走远后,地瘴气瞬间吞没银铃,它剧烈抖动挣扎半晌,终归于死寂,片刻后,银铃寸寸崩裂开来,地瘴气散去,除碎裂银铃,地上堆满了巨大骸骨。 知无隅经过之处,哪怕是失了心智的游魂,都会循着本能退避三尺。 她宛如神祇降临。 一处沼泽,零星几只鬼魂在尝试去抓沼泽里的几个死去多日的修士。 知无隅一脚踹去,游魂惨叫一声,乖乖后退,她上前双指并拢一划,这些修士身上的衣衫随之而来,连同几人身上的储物袋也一并飞到了知无隅面前。 她未有丝毫迟疑,脱下身上破烂的黄裙,换上了刚从死人身上剥下的玄色衣裤,顿了顿,从储物袋里寻出几块黄色初等灵石丢在地上。 言简意赅:“吃。” 缩在一边的游魂战战兢兢,生怕这杀神扭头盯着自个也来上一句:“吃。” 唉,真真做鬼都不得安生。 片刻后,知无隅带着万莲金盏离去,她既然要离开噬魂林,断没有空手出门的道理,在去搜刮整座噬魂林之前,知无隅先回了自己的洞穴,里头堆积着小山一样的各类灵器法宝,都是她从误闯噬魂林的修士身上扒下来攒出的家底。 其中众多黄色灵石被万莲金盏吸了个干净,它终于吃饱了,懒洋洋地趴在她肩上。 知无隅单拎出储物袋,把灵器法宝通通打包带走,足足装了数十个,如此有些累赘,她思忖了少许,出去逮了只鬼回来,她把储物袋塞进他嘴里,这只游魂已无心智,口中不断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哑声,知无隅拍了拍他惨白的脸:“跟着。” 游魂默默飘浮在她身后。 知无隅开始搜刮整座噬魂林,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期间路过旁观了一场鬼与鬼之间的黑吃黑,她无甚兴致,不过他们脚下化作骷髅的骸骨某处闪耀着碧绿的光芒,瞬间引来她的注意。 知无隅随意打散这些鬼魂,从骸骨腰带上拾起手掌大小的月牙儿形状的青色碎玉,它通体碧绿,散发出莹莹光泽,触手冰凉细腻,宛如浸润于溪水。 知无隅观察半天没发现任何异样,反倒对它的手感甚是满意,兴许它仅是一枚饰物而已,她将它放入腰间绸袋中。 噬魂林终年昏暗,并无四季之分,只有地瘴气的厚薄之分,知无隅收手时,地瘴气淡薄许多,她带着万莲金盏走向噬魂林外围。 万莲金盏缓缓开放,朵朵光华流转的金莲围绕在知无隅身边,讨好地环着她上下晃动,跟只求主人摸头的灵宠一般,她看了它几眼。 踏入毒雾的瞬间,知无隅眉头蹙起,分明是一双无神的眼睛,此时却仿佛凌厉异常。 她回过头去。 只见那只游魂被毒雾拦在了知无隅身后,他焦急地一次次撞向轻纱一样的毒雾,一次次被弹回,连同那些储物袋,一并被毒雾推回。 知无隅流露出些许怒容。 她之前原本以为这层毒雾会无差别绞杀修士和鬼魂,所以一直不曾来此试探,如今看来,毒雾并不会攻击鬼魂,只是困住罢了,甚至连同灵器法宝都不能带出噬魂林。 下一刻,知无隅看了一眼如同无头苍蝇乱撞的游魂,毫不留恋地继续前行。 她已得出结论,那些灵器法宝早已被噬魂林内的地瘴气渗透了个底朝天,噬魂林将其视为养料,怎么可能带得出去,她早该想到的。 只是这样一来,知无隅手里除了万莲金盏,再无护身的法宝,而据柿金盏所言,她在外面被不少人盯上了。 更棘手的,是那对金丹初期境界的男女。 知无隅对这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离开噬魂林,摆脱沦为养料的命运才是她一切行动的最终目的,至于之前跟柿金盏说的帮她报仇之类的话,夺舍既成,她为何要给自己招惹麻烦,柿金盏的仇,她不关心。 须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眼下的境况,最坏的一种是一出噬魂林就被那对男女守株待兔,届时不仅失了万莲金盏,连她的性命都可能被殃及。 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或许她体内的毒蛊可拿来利用一番。 知无隅一接手这幅躯壳,立刻施展术法秋叶控制了盘据在心口的毒蛊蛊虫,将它逼入手背,一旦陷入翁中捉鳖的困境,她会果断引爆蛊虫舍弃肉身,神魂趁此机会迅速远遁,逃得生天后再去寻一幅躯壳便是。 有了应对之法,知无隅稍为安心,浅白色毒雾似纱如绸,四周空寂灰暗,唯有毒雾的浅白成了最后的光源。 知无隅记起一事,取下腰间绸袋,拿出疑是凡俗物件而唯一带出来的青色碎玉放入袖中,再将绸袋拆解,做成一截白色绸带缚于眼上,一个瞎子,多少能使人降低警惕心。 做此事时她脚步未停,万莲金盏落在知无隅肩头,蹭了蹭她的下巴,知无隅顿了顿,绑好绸带,不动声色道:“如今我将离开噬魂林,既要报仇,那对男女是何来历,性情如何,师承何门,我却一概不知。” 万莲金盏呆了呆,随即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知无隅停在原地,好脾气地问:“她可有提示予我?” 万莲金盏忙不迭前后摆动,她点了点头,语调客气:“还请你告知于我。” 它犹豫不决,知无隅见状,轻叹一声,善解人意地开口道:“毕竟是萍水相逢,她不信我情理之中,无事,我之后小心防备便是,你无需为难。” 她有些遗憾:“不过若是能够早做准备的话,终归对未来之事有利。” 它忽然浮在知无隅跟前,从万莲金盏的花蕊处,一团淡金色光团悠悠飘出,飞速射入知无隅眉心朱砂。 知无隅识海内,多出了一幅记忆画卷,她没有去打开它,反倒一把抓住了藏在画卷后的小光点,知无隅似笑非笑:“去哪儿?” “柿金盏。” 东边森林,徐柏舟心口蓦然刺痛无比,他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腰间的雷玉紫鞭亦颤抖不已。 女修扶住脸色苍白的他匆忙落地,她担忧道:“怎么回事?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徐柏舟擦去唇角血迹,摇了摇头,也是一脸不解,勉强笑着安抚她:“没事,许是金丹初诞引发体内灵力混乱所致。” 女修正欲开口,忽而面色一变,未等徐柏舟询问,她望向了北面:“夫君,我先前留在那精怪身上的蛊虫告诉我它在北边。” 徐柏舟立即沉下脸色,也一同眺望着:“她果真逃去噬魂林,嫌死得不够快?” 女修收回视线,欲言又止地看向徐柏舟,他握住女修的双手,眼神温柔,轻声:“噬魂林又如何,我们定能拿回万莲金盏,娘子勿忧。” 女修柔顺地靠进徐柏舟怀中,语气愧疚:“夫君,其实我有一件事瞒着你,我师承拜月教,并非堆碧阁,我师父是拜月教教主。” 徐柏舟抱着她,安静听女修讲述,他脸上神情依旧柔情蜜意,徐柏舟低头吻了吻女修白皙额头,与她耳鬓厮磨:“无论你是谁,我都心悦你。” 女修抬头,一双秋水长眸中再度泛起妖异光彩,她笑靥如花,眼底却无波无澜:“柏舟,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幸事。” 徐柏舟眼神迷乱地亲上女修的红唇,口中含糊不清:“我喜欢你……我心悦你……” 他无意识地呢喃着两个字。 “金盏。” “柿金盏,说话。” 知无隅识海内,一个虚幻的身影跪在知无隅神识前,她老老实实地低着头,不敢吱声。 柿金盏不肯开口,知无隅表情平淡,分出一粒心神元悄无声息地附在了陷入沉眠的蛊虫身上。 “你藏身于万莲金盏,是想利用我解决麻烦,再重新抢夺身体主权?” 柿金盏急得疯狂摇头,她小心翼翼地解释:“不是的,前辈,我也不知道啊,我一睁开眼就在万莲金盏花苞里头了,我怕你疑心,又不敢跟你说话……这真的是事实啊前辈!而且我只是一粒心神元而已,没法抢夺的,真的。” 她欲哭无泪。 知无隅围着她绕了一圈,大致信了柿金盏的言辞,她一边重新迈开步子,一边在识海问柿金盏关于万莲金盏的种种妙用。 柿金盏知无不言。 “它能无视元婴修士的任何结契一类的术法?”知无隅若有所思,“倘若是誓约呢?” “也是一样。”柿金盏自豪地昂起脑袋,知无隅看了她一眼,移开话题:“把你的记忆给我。” 她闻言有些扭捏,害羞地别过脸:“前辈,沐浴更衣的场景应该不用看吧?我还从来没有被外人看过这种私密事呢,我有点紧张,但你如果非要看,那我们,是什么关系呀?” “……” 知无隅的脚步慢了一瞬。 在她翻看记忆时,柿金盏在一旁晃来荡去,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向知无隅。 “前辈前辈,我把肉身给你,你得帮我报仇,别忘了那对狗男女,那个白眼狼天资极佳,前辈要小心。” “嗯。”在她的记忆里,那个叫徐柏舟的男子,确实是个修练的好苗子,区区百年,已至金丹,已属少见。 “我之前就想问了,前辈,你一个人待在这多久了啊?会寂寞吗?我只有在被师傅关小黑屋的时候才是一个人,不过师姐会为我送好吃的糕点,嘿嘿。” 知无隅“呵”了一声。 她退出柿金盏的记忆,同时停在了毒雾外围,几步之遥,便可彻底离开噬魂林,耳边是柿金盏的喋喋不休。 两百年。 过了两百年。 柿金盏忽听得前辈问道:“云垂王朝叫张雨澜的人,他是何等境界?” 柿金盏想了半天,谨慎回道:“能被前辈记住,应是云垂王朝京城的那个张雨澜了,他一百年前已是金丹中期。” 知无隅不再说话,停在原地不动。 柿金盏好奇得抓心挠肺,转念一想自己可是死过一回的人,有甚好怕,大胆发问:“前辈与他结过仇?这张雨澜两百年前靠着矿脉发迹,为人行事极低调,听说口碑挺好的。” 知无隅用脚尖碾了碾地面,吩咐万莲金盏一会速度要快,还抽空漫不经心回应她:“两百年前是他把我丢进噬魂林,嗯,算是有仇?” 柿金盏呆若木鸡。 这,这,这不就是死仇吗?为何前辈能一脸不在意地说出口? 知无隅抿了抿唇,嘴角微微上扬。 “走。”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