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后我与反派夫君共谋天下》 第1章 梦境 血落在青石上,一滴滴,溅出花来。 崔莞言跪在刑台前,身披素衣,披散长发,双手缚于身后。 囚车铁链拖地作响,百姓叫骂不止。 她想抬头,却被死死按住。 圣旨宣读声在耳边回响,断断续续,只听得一句:“崔氏,与逆臣褚元唐共谋,赐死。” 风起时,她看见高台上立着一人,身着朝服,头戴冠冕。 是她的父亲,庆国公。 他低头看她一眼,眼中无悲、无怒,只有冷漠厌弃。 然后,他抬手示意,刀锋落下。 她倏然惊醒。 马车一阵颠簸,车轮碾过碎石,尘土飞扬。 青禾坐在她身边,小声唤道:“小姐,做噩梦了?” 她没有回答,只缓缓掀开帘子一角。 春寒料峭,山路两旁杨柳抽出嫩芽,淡绿枝条低垂在半空,随风轻晃。 风极轻,却像从梦里带出了未散的寒意。 “再有半个时辰便能入建州了,您怎的一路都这般心神不宁?” 崔莞言抬手抹去额间的细汗。 这梦她不是第一次做了。 可这一次,竟清晰得像亲历。 圣旨的字音、百姓的怒声、刑刀落下的冷意……都在脑中盘桓不去。 仿佛那不是梦,而是一段未曾发生,注定重演的命运。 她垂眸,紧紧攥着帕子:“我不知……为何总觉得此行不详。” “怎么会呢?您是国公府的小姐,如今大小姐贵为皇后,接您回京,自然是要好好补偿这些年您在外的辛苦。” 崔莞言轻笑一声,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她的确是国公府的小姐,只可惜是庶出。生母难产而亡,出生时天降暴雪,被视作灾星,送往封州外宅抚养。 “如今太平盛世,国公府有太后姑母和长姐撑着,风光无限,要我这个灾星回去做什么?” 青禾讷讷:“小姐别这么说……” “青禾,你知道吗,最近朝中出了件大事。” “您是说……周王回朝?” “太巧了,不是吗?” 青禾眼睛转了转,想不明白质子回朝和自家小姐回京有什么关系。 崔莞言揉了揉眉心,自登车以来,那股挥之不去的隐忧便如影随形。 京中风雨欲来,而她,不过是一枚恰逢其时的棋子。 自幼寄养于人下,她学得最早的一件事,便是如何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活得久一些。 于是她学会了识人,识眼色,识危险。 不是聪明,是害怕。 怕一旦信错、走错、说错,便会悄无声息地,从世间抹去。 见她神色不对,青禾正要再劝,却听得车外一声短促的马嘶,车厢猛地一震。 崔莞言眉头一沉,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斜扫向队伍前方。 只见前列斥候快马疾驰而回,凑近领头护卫低语几句。那护卫脸色瞬变,一手按上刀柄,目光若有若无地朝马车这边扫来。 她未急着放下帘子,而是望向更远处的山道。 林口地势逼仄,前有斜岩,后有陡坡,路两侧乔木密生,阳光难透。 行至此处,马速本已放缓。 此刻风也停了,林中一片死寂,连鸟鸣都听不见。 “青禾,记住,若出了事,有人追你,就往坡右边走。那边石缝多,能藏身。” 话音未落,前方马嘶骤起,一声长啸划破死寂,紧接着是破空的箭声与护卫的厉喝—— “有山匪!” 马车剧烈晃动,随即是惨叫与马蹄声交织。 “别慌。”崔莞言拉起青禾的手,悄悄往帘外看,外头一片混乱,黑衣人从林中跃出,刀光霍霍,护卫已然抵挡不住。 匪人蜂拥至车队前侧,而后方,尚有余地。 “我们现在跑会被他们看见,先等等。” 突然,车厢左侧“咔”的一声,像是轴断了,颠簸将两人甩到一侧。 “快!就是现在。” 崔莞言猛地推开马车后窗,抱着青禾翻身而出,顺着路旁斜坡一滚而下。 泥腥味扑面而来,手臂刮上碎石,生疼如火烧。裙摆早已被荆棘撕裂,脚腕在着地时一歪,疼得她几乎跪倒。 青禾摔在她身旁,满身泥水,慌乱中泪水直滚:“小姐……你在流血……” “我没事。”崔莞言咬牙撑起身子,手扶树干,压下翻腾的痛意,“还能走,快——” 话音未落,林间风声一动。 “唰!”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 她猛然回身,抬手将青禾护在怀中。 剧痛在左肩炸开,钉入骨肉。 她闷哼一声,身体失控地向后跌,整个人翻滚着坠入林下的荆棘丛中。 “小姐——!”青禾惊叫着扑过来。 崔莞言脑中嗡嗡作响,意识模糊,良久,四周的声响消失,她努力睁开眼,看到一个身影快步靠近。 那人披着墨青色长袍,腰间别着白玉,脸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冷冽无比。 “救……”她唇动了动,再没了力气,眼前一黑,意识如灯火熄灭。 - 崔莞言昏睡了很久。 身体像被重物压住,动弹不得,意识却始终清醒。眼前是一片混沌的白雾,耳边隐约传来翻书声,“哗啦哗啦”,一页页翻过,清晰得诡异。 “话本新作,《将星落》。” 是谁在念书? 那声音苍老、低哑,如古庙中沉重的钟声,在雾中回荡,绵长、遥远,又似乎近在耳边。 “少年将军谢洵,英姿勃发,镇北有功。才女沈明宜,诗名满京,才貌双绝。二人志同道合,并肩平叛乱、御外敌,终成一段佳话。” 崔莞言站在雾中,四下望不见边界,只有那本话本悬浮在眼前,纸页自动翻动。 “书中有女,名唤崔莞言,出身国公府,得太后赐婚于周王褚元唐。” “后褚元唐意图谋反,兵败被诛。” “崔氏为其妻,亦牵连其事。” “其父大义灭亲,亲自上奏请罪,于京郊将其斩于车前。” 纸页正中,一句冷评浮现:花落人亡,情断于命,不值一提。 崔莞言怔在原地,寒意从背脊一路蹿上头顶 只是寥寥几行字,写尽“她”一生凄凉。 那是她。是她的名字,是她的命。 下一瞬,话本燃起无声的火,纸张化作灰烬,从她指缝飘散。 白雾褪去,她忽然身处梦中,那个她反复梦见无数次的场景。 百姓咒骂声未歇,囚车铁链拖地,火光灼目。她跪于血泊中,耳边圣旨传来: “崔氏与乱臣褚元唐共谋大逆。其父庆国公请旨请罪,愿自清理门户,即刻斩杀。” 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刀锋落下时,天地骤黑,梦境崩塌。 死前最后的画面冻结于空气中,随即碎裂。 “叮!宿主识别成功。” 一道声音怪异的声音响起,在漆黑中回荡。 “欢迎使用【命运逆行系统】。” “宿主可通过完成主线任务和暗线任务扭转惨死命运。” “暗线任务将在宿主完成新手任务后发布。” 宿主?系统?清除?她听不懂。 一连串像咒语一样的词,在她脑中轰鸣。 她下意识捂住耳朵:“你……你是谁?这是哪儿?这是什么妖法……” “我死了吗?还是……疯了?” “系统绑定完成——即将返回现实” - 意识震荡,黑暗崩塌。 她睁开眼,冷汗湿透了衣襟。 那究竟是梦?还是…… 话本、血色刑场……太真了,真到她几乎能嗅见血腥味。 “小姐!”青禾哽咽着扑来,泪水滴滴砸在她手背上,“您可算醒了……呜呜,我还以为……” 崔莞言回望她,眼神平静得出奇,仿佛刚才的梦魇未曾留下痕迹。 窗外细雨斜织,屋内氤氲如雾。 她靠坐起身,半晌,才低声问:“我们……如今何处?” “我们在建州城的官驿,是谢将军救了我们。” “谢将军?” 谢洵?话本里那个少年将军? 梦成了真…… 她的命,该往哪一步走? “他在何处?我总该亲自道谢。” 青禾吸了吸鼻子,抹了把泪,忙应道:“我去唤他。” 崔莞言独自坐在榻前,肩上的伤已包扎,仍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乱。 不多时,门被轻轻叩响。 一个身影随之踏入室内。 一身墨青武袍,步履沉稳,气息内敛,五官英俊清朗,眉目沉静,正是书中所述少年将军谢洵的模样。 “崔小姐伤势如何?” 崔莞言躬身行礼,柔声道:“多谢将军援手,莞言无甚大碍。” 谢洵颔首,没有寒暄太久:“我们自北地护送周王回京,途经建州,未曾想恰好救下了崔小姐。” “周王?”她眼睫颤了颤。 书中那个被写作“反派”的男人,那场血雨腥风的起点。 谢洵并未细说,只道:“崔小姐可安心养伤,建州军府会妥善安顿。返京之时,可一道同行。” 说完,他向她拱手一礼,转身欲走。 “将军且慢。我……想问一句。” “崔小姐请说。” “那日可是将军救了我?” 谢洵似乎愣了半瞬,随即点头。 待他身影走远,房中重归寂静。 青禾不解地凑过来:“小姐?怎么了?” 崔莞言没有回答,脑海中却浮现出自己坠入荆棘时的那个模糊身影。 谢洵的衣着,佩剑、披风、军靴,每一样都和那人不符。 不是他。 “救我的……另有其人。” 她正思索着,脑中忽然又响起那道声音: “现在发布新手任务一:请宿主制造驿馆防线缺口,确保刺杀事件发生,达成褚元唐受伤目标。” “任务限时:三日。” “若宿主任务失败。命运时间轴将倒退至本线起点,重新轮回。” 她下意识在心底唤了一句:“……系统?” 一瞬间,无声的空白里,仿佛真有什么东西,悄然睁开了眼。 “宿主,我在。” 不是幻觉。 那个声音,不需要口说,只凭一个念头就能回应她,像是潜藏在她身体里,与她共呼吸、共思维。 “你……能听见我的心声?” “是的宿主。” “请宿主尽快行动,否则系统将自动介入。” “作为新手福利,系统将消除宿主当前疼痛。” 一息之间,肩上蚂蚁啃食般的疼痛消失不见。 她低头摸了摸伤口,血迹仍在,皮肤却仿佛完好无恙。 是真的,都是真的。 话本、系统、包括她的命…… 如果这一切都能干预,那结局……也能改写吗? 第2章 刺杀 榻边那盏灯熄了又点,药香弥漫,窗外细雨未歇,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 夜里崔莞言惊醒数回,噩梦挥之不去,系统的话也萦绕在耳畔。 有人要杀褚元唐,她要做帮凶。 闭上眼,她将话本的内容回想了数遍。 话本里的褚元唐,一生都踩在血线上。 他是皇帝的亲弟,生母宸妃因替人求情触怒先帝,被打入冷宫。 他便在那幽冷残破的宫墙里长到七岁,眼睁睁看着母亲病死于寒冬。 他天资极佳,弓马诗书无一不通,却始终不得重用,直到先帝晚年忆起宸妃之好,心生愧疚才生出传位之意,未及安排,边疆战起,国败议和,他被送往敌国为质。 话本里写他归朝那年,京中百官尽皆观望,连御道两旁的老百姓都不敢高声议论,只因那人太静、太冷,不怒自威。 再后来,风起云涌,他兵临都城,谋反未遂,死于宫门之外。 而她,崔莞言,皇帝表妹,国公府庶女,因太后之命,赐婚于他。 从一开始,便是错配。 梦里死过一回,她知道那滋味。疼、冷、挣扎无门。 她再不愿重来。 局得破,命得改,若要活下去,就不能心软。 醒来不久,青禾带来几包新药,说是建州城名医所配,外敷可活血化瘀。 崔莞言顺手揭开药包一角,闻到马钱子的涩臭味。 她如今伤虽在身,疼痛却早被系统压下,已全无不适,便吩咐青禾将药先放下,陪她出去透口气。 青禾本想劝阻,见她神情倦乏却执意如此,只得应了,扶她出门。 天光昏沉,细雨未歇,灰白的天映着潮湿的青石地,寒意幽幽。 驿馆虽为暂歇之地,防备却极森严,岗哨分布得极密,连通往柴房与杂役井边的小道,也有巡兵往来。 她沿着回廊缓步行去,一边走一边默默打量四周。 行至偏院,几名小厮正在歇脚,低声闲谈,似是提到周王二字。 她放轻脚步,隐入廊角阴影,屏息靠近。 “你们是没见那晚他发火,整张桌子都掀了。” “谢将军都不敢劝,他盯着那人一动不动,看起来像要拧断人脖子。” 另一个小厮缩了缩脖子:“真的假的?” “我亲眼见着的还骗你?那人跪下时,眼珠子都吓红了。他却笑,偏还笑得很轻,说——‘你怕我啊’语气柔得像在哄人,可那眼神……” 他低骂一声,“真像是疯的。” “后来呢?” “他又笑,说:‘下次再误事,别来请罪了,直接去后院找口井跳吧’” “说完,他自己把散落一地的东西一点点拾起来,叫人别碰,说——‘不留痕迹,就当没事发生’” “听着都瘆得慌。” “北地能活着爬回来的人,心怕是早就冻成了石头。” 说到这,几个小厮都沉默了。 其中一个忽然看了眼天色,低声咂舌:“哎哟,快午时了,赶紧搬草料,晚点还得喂马。” 另一个忙应声:“走走走,别误了时辰,周王那边可不讲情面。” 说完几人匆匆起身,往马厩方向去了。 崔莞言静静立在暗影下。 她早知褚元唐心性深沉,如今听来,远比话本中描写更难揣测。 若真放刺客入府,后果恐怕无法预料。 她必须慎之又慎。 回房后,她静坐案前,沉思良久。 驿馆防备极严,外人几无可能混入,若想引刺客得手,唯有先设法削弱守备。 这两日,她虽病着,却并非全然歇息。 膳房来去、井边小憩,小厮与婆子行走间的耳语,她都一一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褚元唐日间极少露面,巳时前后方起,一日只用两餐,连谢洵也不常召见。 唯独夜里,几乎每晚都会独自前往后苑池亭。 那时无人随行,防备最松,正是刺客下手的最好时机。 窗纸微动,外头风声渐紧,水珠断续滴落。 天色亮了一些,晨雾未散,整座院子静得出奇。 她心底思绪未歇,正想着要不要冒险再探一次。 门“吱呀”一响,青禾推门而入。 “小姐,今日厨房做了封州菜,说是采了新鲜的双花草,炖了鸡汤,我路过时都闻到味了。” 她一怔。 双花草? 封州一带多湿气,菜里常加双花草调理脾胃,“双花”本是温补的。可若与“腌蚝豉”一类咸寒食物同桌,那股寒热相冲之下,肠胃弱一点的,多半吃完当场就要腹泻。 这事鲜有人知,她却记得极清楚。幼时几位表兄妹贪嘴,同席误食,结果几乎一夜守着茅房,哭笑不得。 她放下茶盏,目光沉了几分。 刺客进不来,但这府中……若自己乱了阵脚呢? 守卫腹泻,值守人力骤减,临时调防,哨岗一换,漏洞便生。 “青禾,你午饭去膳房同他们一起吃,就说想吃那道双花汤。” 青禾笑着应下:“好,我正巧也想尝尝。” 崔莞言又道:“我忽然想吃蚝豉煲了。你也顺道吩咐厨房多做几份,送去后院,分给当值的人。” 青禾虽觉得奇怪,还是点了头。 系统给的期限只剩最后一日。 眼下,只能先赌一把。 - 午后,雨势渐停。 膳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院里就起了动静。 最先是后厨,有火工神色慌张地来回奔走,不时有人朝井边打水,又有婆子抱着药罐匆匆而过。 紧接着,两个守院的侍卫被人搀着送往内堂,脚步踉跄,面色惨白。 青禾回来时,面色诧然:“小姐……午饭后,好些人都闹肚子了。膳房说可能是鱼不新鲜。” “是吗?”崔莞言淡声应了一句。 傍晚前后,巡逻的脚步声比往常稀疏许多,院中来回调防的声音也小了。 万事俱备,只待刺客行动。 天色将暮,屋内灯火未燃,崔莞言静坐案前,等候着消息。 忽听外面传来轻敲之声。 “崔小姐,王爷请您前往池亭一叙。” 褚元唐要见她? ……不对。 按照话本所谓的剧情,褚元唐救她、同行、返京,一切不过是顺势而为,从未有过单独召见。 短短数息,念头纷至沓来,心中已是波涛翻涌。 但若拒见,反倒显得心虚。 应下,虽不知凶吉,却可借机探探他的态度与底线。 她终起身更衣,冲镜子理了理发髻。 镜中映出一张病后的面孔,苍白如纸,眉间透出疲倦,唇色褪尽,唯有那双眼,依旧澄澈。 驿馆夜里极静,天井的孤灯将石道、花木与砖瓦映出一层幽冷的影子。 院中竹亭倚着池水,水面波光不兴,月色浅淡,远远望去,只见亭中一人独坐。 一身石青锦袍,身形挺拔,月光斜照其侧,眉骨深峻,鼻梁挺直,乍一看是冷淡,再看却带压迫之感。 褚元唐似也感知到她靠近,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她脸上。 明明是初识,那种熟悉感却早在命中缠绕过千万遍。 “伤好了?”他淡声问,语气里竟带着几分寻常关切。 崔莞言定了定神,“好多了。前日王爷救我性命,还未言谢,莞言在此谢过。” 话音落,她欠身一礼,姿态恭敬。 “谢?”褚元唐嗤笑了一声,“崔小姐认错人了。我向来只杀人,不救人。” 一眼瞥来,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她心跳一顿。 那日救人时,他的眼神亦是这般,平静得近乎冷漠,却藏着千言万语。 可他分明,不愿承认。 “既然王爷如此说,那臣女……便认错了。” “不知王爷召我来有何事?” 褚元唐端起茶盏,低头轻啜一口,似笑非笑地道:“午间那道蚝豉煲,味道不错。” 崔莞言心中一跳。 掩住慌乱,她语气如常地应道:“那是封州的做法。小女常食惯了,想着既然在建州也能得些食材,便吩咐厨房照做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神情却更难捉摸。 “人对熟悉的滋味总是难以割舍的,就像走惯了的路。” “哪怕那条路尽头是死。” 语气一转,他忽而抬手将茶盏掷向池边。 “啪——” 瓷盏碎成数瓣,像断骨横陈。 “瓷裂有声,死却常是无声的。” 他转过头来,嘴角仍含笑,眼底却一潭死水。 “崔小姐。” “你觉得,人若已知命数,还会不会执意踏上同一条路?” 命数? 他是有意试探,还是信口一说? 她看不透。 她终于明白话本里写他心思诡谲,远远不够。 那双眼里,是血,是火,是压抑太久、即将崩裂的疯狂。 可她不能退。 若是此时退缩,剧情如何推进?任务如何完成?命运……又该如何逆改? 她待再开口,忽而一阵细微的动静传来。有人自黑暗中踏过石板,脚步极轻。 刺客,来了。 褚元唐的动作骤然停下,“退后。” 话音未落,一缕寒光疾掠而来。 褚元唐反应极快,几乎在刃光破风之际便侧身闪避,长刀已然出鞘,与对方兵刃撞出一声铿响。 黑影在夜色中疾旋而起,又有数人从回廊后飞身跃入,脚步无声,显然来者非凡。 崔莞言被他一把拽开,退到了亭柱之后。 刀光交错间,亭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数名守卫迅疾而至,瞬息间将竹亭外围封死。 刺客似未料到反应如此之快,仓促间被逼退数步,尚未来得及近身,便被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夹击,长刀瞬间斩断他手中兵刃。 刺客皆身手不凡,却终究寡不敌众,几个回合下来,便接连中刀倒地。 鲜血溅在石砖与花木间,很快被夜雨稀释,渗入泥土。 一切不过数息。 崔莞言站在亭下,衣角被风卷起,她未动,只低头看着那几具被拖走的尸体。 她不得不承认,她太天真了,镇北军和金吾卫的精锐哪是那么容易就能突破的。 褚元唐回身看她一眼,目光沉静如常,却不知为何,那一瞬,她忽觉他察觉到了什么。 她不敢多想。 就在此时,熟悉的嗡鸣声在耳边响起。 “叮!系统提示:任务失败,目标未能遭受致命袭击。” “执行惩罚:剧情重置,退回任务触发点。” “等等。” 她话未出口,眼前景色却像被抽走了一样。 一股巨大的撕裂感袭来,四肢百骸仿佛都在被拉扯重组。 “剧情重构中,请宿主准备重新进入。” 下一刻,世界归于黑暗。 第3章 回忆 意识重新归位时,崔莞言只觉头痛欲裂。 天旋地转之后,她睁开眼,心中并无太多惊惶。 她回来了,回到刺杀那天早晨。 青禾很快推门而入,怀里抱着药包。她如昨夜一般将药包接过,只扫一眼,便让她将药收起来。 靠坐在榻上,她将昨夜的失败从头至尾推演一遍。 调哨减防虽成,可镇北军反应之快、下手之狠,皆远超预期。 那些人,根本不给刺客半点近身的机会。 任务若要成功,单靠人力疏忽远远不够,必须制造真正的混乱。 突如其来、难以控场的混乱。 她没再如上次那般出门闲逛,只静静坐在屋里思索,思索一个不会被迅速收拢的破口。 午后,青禾又说膳房用了封州送来的双花草,做了鸡汤,香得很。 崔莞言听了只道:“你想吃就吃些。” 前一回太急,反误局势,这一次,她决定先观。 静坐良久,窗外水声未止,天光阴郁如墨,午膳后青禾匆匆回房。 “小姐,您听说了吗?院里几个守后院的侍卫都闹肚子了,刚被人抬去歇着了。” 崔莞言倏然抬眼。 怎么会? 她未动手,守卫却仍出了岔子。 想起那夜池亭间,褚元唐提及膳食时话里藏锋的试探。 细思之下,她心中一冷。 那顿饭,怕是从头至尾,就不是她一人动的手脚。 他早就知会有刺杀,甚至在等那一刀落下。 质子归朝,皇帝做足兄友之礼,派镇北军与金吾卫同行,以示恩宠。 可越是防得周全,刺客现身那一刻,就越像是在打皇帝的脸。 他不要平安归京,他要借这一场刀光血影,在朝中掀起暗涌。 可惜,刺客不中用。 但今夜的守卫布防极可能仍照旧。 她无法掌控刺客,却可以为那一刀争取更大的空隙。 思及此,她起身踱步。 火?动静太大,易殃及己方。 下毒?不足扰乱全局。 调人?偷袭?太仓促,也无借力之人。 她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四处掣肘、动弹不得。 忽然,她目光落在案上那包未煎的药。 拈开一角,细细嗅了嗅,味道苦烈冲鼻,面上那些就是马钱子。 年少时她体弱多病,寄养叔伯对她颇为苛刻,能拖就拖,常常一病就是十天半月,连请个郎中都吝啬。 幸而那时照顾她的是个老家婆子,早年做过药童,识得些药理,便常以草药熬汤调养。她每日耳濡目染,也就慢慢认得了药材的性状与药性。 那婆子曾讲,有马误食了马钱子的药渣,发作后狂奔撞栏,几欲撞死。 “此物毒中带补,用得巧是命,用不好,是杀人利器。” 她记得极牢。 马钱子药性猛烈,服用过多,无论人或兽,皆会陷入极端兴奋之中,轻则抽搐,重则神志失控,狂奔不止。 若能撒入马料之中,一旦发作,必引惊乱。 她当即拣出药中马钱子,研作细末,用蜡纸包好,藏入袖中。 傍晚时分,她披了件外衫,假作闲步,行至后院马厩。 刚转过廊角,便闻得一股霉味从厢房内飘来。 有人低声道:“昨儿那捆好草全湿透了,再不遮掩点就要挨罚。” “怕什么,我把湿的塞底,新草盖上头,谁会真来查。” “唉,咱们不过混口饭吃……主子哪有空理这点破事。” 话音未落,脚步一顿,小厮转头,看见檐下站着的崔莞言,脸色陡变。 “崔小姐怎么在这?” 她神色如常:“听到你们说话,过来看一眼。” 目光掠过草料堆,她心中已有计较。马厩后院阴冷潮湿,混入劣料只怕早非一日。 她并不点破,只道:“你们做事不易,我不曾见,也不会乱说。日后还是小心为好。” 小厮呆了呆,没料到她会如此说话,连连点头:“谢小姐体谅……小的记下了!” 待四下无人,崔莞言快步入内,挑出一捆尚干草料,将药粉悄然洒入草叶之间,然后迅速离去。 夜色渐浓,灯火次第亮起,细雨未歇。 她回到房中,却心绪未平。 褚元唐今晚并未召见她,但她心中反倒更不安。 马钱子发作虽非即刻,可一旦发作,马蹄翻腾之声必会动荡整座驿馆。 她思忖片刻,终披上斗篷出门。 成与不成,她必须亲眼见证。 - 月光如水,映在石阶上,池亭中烛火摇曳,如昨夜一般。 崔莞言走到亭下,亭中人闻声微偏头,眼神自灯影中投来。 “崔小姐这会儿来做什么?” “夜里闷得慌,睡不着,出来走走。” 褚元唐嗤笑一声:“驿馆这么大,偏你走到我这儿来?” 他眼中寒意乍现,语气陡然一转:“靠近我,没好事。别拿命来赌。” 崔莞言沉默片刻,未言语,忽听远处一声嘶鸣炸响! 紧接着,是一连串奔蹄之声,杂乱失序,狂潮自院外奔涌而来。 马钱子起效了。 “是马厩!”侍卫大喊。 几匹战马挣脱缰绳,沿着廊下狂奔而来,尾后数骑接连失控,马嘶声、碰撞声、脚步声瞬间交杂,整座驿馆陷入混乱。 “有马惊了——快拦住!” “护卫分两组!守东侧,别叫马冲进主院!” “带甲的都来后厩,快!” 战马贵重,且性烈难驯,守卫们顾不得别的,只得分出大半人手控制局面。 片刻后,池亭两侧的黑影动了。 数十道道身影自屋脊掠下,劲风破空,直取亭中。 “刺客!”留下的守卫一声厉喝,拔刀而上。 褚元唐动作极快,衣袍翻飞之间已拔刀入手,刀锋一转,削去来者一臂,鲜血溅在栏柱上。 崔莞言被推在亭柱之后,只听得血溅声、兵刃撞击声不断,她死死抓住栏杆。 又一匹狂马挣脱后院牵引,飞蹄而出! 那马嘶吼狂奔,直奔池亭方向,溅起一地雨水,眼中红光闪烁,仿佛失了智。 崔莞言眼神一凝,那马奔的方向,分明是她! 她来不及思索,只本能地退开,可雨水打滑,脚下一空,身形踉跄,几乎摔倒。 就在那一瞬,有股力从身前卷来,将她拽入一个灼热的怀抱。 是褚元唐。 他反手护她于臂弯之间,长刀却仍在手,正欲回身劈出,刺客却已趁隙掠至! 刀光直劈两人后背! “噗——!” 利刃斜斜划过他的肩头,鲜血瞬间染红半边衣袍。 “王爷!”谢洵厉声而至,率兵自另一侧夹击,霎时将刺客困入阵中。 几息之后,刺客皆倒地不起,鲜血浸透整块青石地。 风声犹在,杀气未散。 褚元唐的气息已虚,整个人向她身上倾倒。 “王爷……” 他又救了她。 她明明是算计他的人……从没想过,会欠他这么多。 她低头看着怀中这个因她而负伤的人,掌心沾着他的血。 她应该动的,该呼人、该起身,可此刻四肢发僵,喉头发紧,不知该将心头那一团堵着的东西,归到哪一桩上——是任务?是歉疚?还是某种……她不愿深想的悸动。 话本里说,褚元唐一向寡情薄性,对她虽不冷嘲热讽,却也淡漠。成婚三年不过陌路人,连眼神都不曾对给她半分。 可如今,命运却偏了半分,叫她分不清这场局里,究竟谁才是执棋之人。 - 送褚元唐回屋后,系统的提示声冷不丁地在她响起: “叮——任务完成,目标遭受致命攻击但未死亡,符合“推进主线”条件。” “解锁辅助能力,剧情闪回。” “完成任务后,宿主可查看目标重要回忆片段。” “是否现在查看目标记忆?” 崔莞言迟疑片刻,选择“是”。 眼前天光一变,脑中画面陡然转暗。 雪正下着。屋檐挂着长长的冰凌,墙角裂着霉斑。 她的视线被牢牢按在一个瘦小的孩子身上,他跪在雪地里,额头已磕破,鲜血滴在雪地上。 “求您……救救我母亲。”他声音嘶哑,脸颊冻得通红,眼神却倔强得可怕。 老太监叹息着把他拽起来,咬牙道:“你等着,老奴拼这条命,给你请太医去。” 画面一转,是一间阴湿昏暗的宫室,窗棂破败,角落结着蛛网。 雨打窗纸,风声呜咽,久病沉积的冷气从地板渗出,直透骨缝。 榻上躺着一名女子,面色如蜡,身上盖着一层薄被,被角潮湿。 是宸妃。 崔莞言认得她的容貌。虽憔悴,但眉眼仍有三分与少年相似。 突然,那道小小的身影跌撞着冲了进来。 衣裳凌乱,发丝打湿,唇角因寒风开裂,额头上新添一道血痕。可他顾不上,扑通一声跪在床前,死死攥着榻边那只苍白无力的手。 “母亲,我去求福公公了,他说……太医会来,您再等等,好不好?” 宸妃睁眼望着他,想要笑,却只咳出一口血。 他慌忙掏出怀里一块干布,小心擦去母亲唇角的血迹。 “母亲别怕,太医来了就不疼了……我不怕冷,不怕饿……您不要走……”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福公公走进来,神情复杂,脚步踟蹰。 “福公公,太医呢?” 少年察觉不对,扑通一声再次跪下,连连磕头,额角撞得发红。 “求您再去求一次,求求您!我母亲她……她撑不了多久了……” 榻上的宸妃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眼角悄然滑下一滴泪。 “小殿下……老奴已尽力。太医院那边……来不了了。” 画面交替。 宫墙转角,福公公快步穿过偏殿,压低声音与另一名内侍交谈。 “太医已经到了宫门口,就差几步,我原想再求一求。”他说。 “……永安宫比我快一步。” 那人咂舌,低声嘀咕:“可惜了……宸妃娘娘待下人是好的。” 福公公沉默半晌,只吐出四字:“命不由人。” - “剧情闪回结束。” 崔莞言仿佛还站在那间冷宫里,看着那个少年跪在雪中,一声声磕头,血溅白雪,也无人应。 她忽然明白了,褚元唐眼中的寂冷从何而来。那不是天性,是被活生生逼出来的。 永安宫,是中宫。 当年的皇后,是如今的太后,她的姑母。 是姑母害死了宸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