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初晨》 第1章 初晨（新篇章） 蓝夏收到女客户的邀请，来到这座南方海岛上参加她的婚礼。 婚礼最后结束的这天晚上，蓝夏结束所有交际后，在座位上发了一会呆。 事实上，除了新娘，她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一位宾客，但因为职业的特殊性，她在婚礼的这几天里，一直在主动的加入话局聊天。 对比以前沉默的有些自闭的性子，蓝夏这些年改变了很多。 大多数宾客都回到了酒店，不远处海水拍打海岸和礁石的声音响彻耳际。 喧嚣之后的寂静像是密不透风的罩子。 她穿着白色露肩长裙，披散着长到腰部的直发，脸型偏圆，见到她的人通常会夸赞一句可爱。她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气场柔和，只是偏安静，工作时有着一丝不苟的认真，大多数打过交道的客户会喜欢她的这种性格。只有在独自一人时，她的眼神会流露出无法融入周边的疏离。 当会场只剩下她一人时，她起身离开，去往酒店的房间。 她还要在这里住最后一晚，坐明天早上的飞机回到南城。 这时候的酒店大厅人不多，蓝夏进入大厅后，在走近电梯的路上，注意到不远处的的桌椅边坐着的一个人。 心陡然一跳，她不自觉地停住脚步，眼神探究的直盯着那个人。 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的侧脸，这一个侧影让她感到熟悉。 那是一个男人，穿着深色酒红西装，微低着头看着桌面的纸张，黑发遮住额前，侧脸在灯光下显出玉般的光色，秀气的线条。 他坐里那里，侧脸看起来有些模糊，周身气场温和。 蓝夏站在那里，竟没有勇气上前去看一下，男人是否是记忆力中熟悉的那个人。 他手指翻动着纸张，专注看着文字，偶尔看一眼手腕上的表盘，没有余力注意周围。 蓝夏心底犹豫。 “Ethan。” 一位黑色西装的白人男子走向那个坐着的男人旁边。 男人收起桌面上的纸张放进手提包，和过来的白人男子一起从侧门离开。 蓝夏没能看到男人的正脸，看着男人的背影，她觉得身形和那个人也如此相像。 会是他吗？ 蓝夏走出大厅，跟着男人离开的方向过去，但再没看到他们。 她感到失落，又有些无法言说闷在心底的惆怅。 蓝夏独自来到酒店门口不远处的海边，踩在柔软的沙滩上。 海风吹拂着发丝，她用手腕的发绳把头发扎了起来。 不断拍打腿弯的海水弄湿了裙摆，在路边灯光照耀下，下半部分白裙显出黑沉的颜色。 感觉到心情越来越往低谷中去，她终于回到酒店房间，打算入睡。 她感觉到自己在发烧，迷迷糊糊中，呼出的气息带着热意，身体发烫。 艰难的让自己的意志力脱离出来，她给酒店前台打电话，拿到退烧药服用，之后又陷入了昏沉。 她好像做梦了。 小巷破旧拥挤，她背着装满书籍沉重的双肩包回到家，穿着校服。 父亲和母亲又陷入剧烈的争吵，家里的东西伴随着争执砰砰的砸在地上，墙上。 空气里撕扯一切的硝烟散尽后，父亲离开家，母亲在床上哭着入睡。 她在角落里哭过一阵，步行去了一个她自己经常去的秘密基地，那是临近海的山丘上，树林丛密，海水猛烈打着山壁。 尽管天色越来越暗，她独自坐在山路边，没有回去的想法。 她坐在一颗树旁，向远处扔着小石头，可烦恼却不会随着丢弃的石头消失。 那些低落的情绪压在心底，一点都流淌不出去。 在那里，时间过的很慢。 稀疏的雨滴打在她的胳膊上，天边笼罩着阴云。 看起来这里将要下一场大雨。 她起步下山。 中途，雨水越来越大，瓢泼似的洒在大地上，她的全身已经湿透，雨水斜打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睛，脚步沉重。 水泥道路边是葱绿粗壮的大树，繁盛的枝叶黑压压的遮蔽天空，光线更暗。 她很冷，有些看不清前面的道路了。 远处，偶尔打过闪电，慢慢的，雷声显现。 她抱着双臂，心里的恐惧弥漫出来。 大雨，山路，丛林，密闭的暗色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跑起来，心里闪过很多曾经看过的恐怖片和犯罪案件，害怕到极致。 尽管加快速度奔跑，要到山脚下的居民区，还是要挺久。 她开始后悔不该这时候来散心，遇上了大雨。 在这里，她感到自己像是荒野里奔跑的猎物，猎人躲在暗处。 四周都是危险。 下山的道路前方，亮起车前灯。 这样孤僻的环境里，她也害怕突然出现的人。 她停住脚步，转而跑向道路旁的树林，藏在一颗巨树身后。 黑夜里，她的周围只剩下这幽灵般出现的汽车灯光。 汽车即将接近她藏身的古树路边时，停下了。 光线照着前方道路，照亮前面气势庞大的雨水。 她紧张看着车子，害怕里面的人。 车门打开，车子后座上的人打开雨伞，撑在上方，出来后关上了车门。 雨伞遮住他的上方，昏暗光线里，只能看见他的深色裤子和白色鞋子。 他出来后，倾斜的地上的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鞋子和裤脚。 他朝着她的方向走近。 难道他看到了自己吗？ 他为什么过来？ 她紧紧的盯着那人。 他真的来到了树后的她的身边。 树下，他撑着伞，比她高出了好多。 雨伞倾斜在她的上方，他握着伞柄，看起来应该也是学生的样子，跟她差不多大。 她的角度往上，看到他俊秀苍白的脸庞。 “需要帮忙吗？” 她没回答，只盯着他。 雨水从发丝流过她睁着的眼睛，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液。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显出倔强的固执。 他保持着温和的姿态，继续和她交流。 “你家住在哪里？”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她简短回应：“长泞区。” “下着雨，晚上山路上太危险，做我们的车下山吧。” 她不说话，头发湿漉漉的，刘海黏在额头两侧，眼睛明亮，眼神里是小女孩对于外界的防备不知所措。 他视线往下，看了一眼她的衣服。 “你是在一中念书吗？我家住在这里半山上的小区，下学期我会转学到一中，或许可以成为同学。别担心，只是觉得这个时间你自己在这里危险，送你到山下就回来。” 她感受到他的亲和力，对他有着防备，担心被他骗，但也恐惧自己独自奔跑在漆黑大雨的山路上。 “谢谢。”她声音微小，最终接受了帮助。 男生点头。 她走在他的伞下。 到车边，她看着自己全身被雨水浸泡湿透的衣服，一时踟蹰在原地，怕弄脏座椅。 “没事，进去吧。”男生声音响起。 车门关闭。 他们坐在后座，前面是一个叔叔在开车。 车子调转方向，往山下驶去。 啪嗒啪嗒的雨滴砸在车顶，这也是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唯一的声响了。 她是极度沉默的小孩，主动搭话对她来说很难。 男生也没有要讲话的意思。 时间静默下去。 车子刚刚行驶到山脚下，他开口了。 “雨还是很大，送你到你家附近吧。” 他侧头看着她，眼瞳漆黑又随着柔和的色调，耳边塞着一只白色蓝牙耳机。 她卸下一些防备，说出了家里的具体地址，那是一片城中村。 最终他送她到居住的小巷口。 车子停下时。 她下车，看着后座上的人，再次说了一声谢谢。 男生之前下车被雨淋湿了一部分衣服，额发打湿在眉前，**的。 “没关系。” 关上车门，车子驶离。 她步行回到家。 家里寂静，没开灯，她放轻脚步来到母亲居住的卧室，她还在睡觉。 父亲也还没回来。 她打开灯，坐在客厅沙发上，目光落不到实点。 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那种安静让人印象深刻，记得很久很久。 蓝夏早上醒来，烧已经退了，但还是有点不舒服，梦里的场景大部分还记得。 是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场景。 可能是昨天晚上受到了那个相似背影的影响，她又梦见了他。 她收拾好行李，打车到机场，几个小时后，落地南城。 回到住处时，厨房里有人在做饭，家里飘着很香的饭菜味道。 她进入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放行李。 这是一套三居室，三家合租，蓝夏自己租一间，其他两间分别是一对上班族情侣和一个刚毕业小姑娘在住。 蓝夏和她们平时打交道不多，不太熟悉。 身体很累，蓝夏躺在床上又睡着了，醒来时窗外显示暗红的柔光，已经临近傍晚了。 愣神了片刻，她点开外卖软件，买了一份湘菜和米饭。 夏季的夜晚蝉声嘹亮。 蓝夏坐在窗边很久，点开手机的相册，划动着照片。 高三转学后，她一直没有加过班群，跟之前的同学们也都不再联系。 大学假期，她在发小那里看到了一中所有高三毕业班的毕业照片相册。 她拍下了其中一张。 滑动着的手指停住，屏幕上展示着一张照片。 如果没有转学，这张照片本该也有她的。 她的目光停留在照片上的其中一个人身上。 男生穿着校服，看着镜头，微微笑着，灿烂如光。 第2章 初晨（新篇章） 盛夏燥热炽亮，天边一望无际的透蓝。 蓝夏从早上7点开始，带客户看房，工作到下午五点结束。 在闷热的晴夏，她穿着长袖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黑色浅跟皮鞋，扎着丸子头，圆脸淡妆。 面对客户时她还保留着朝气，但像现在，独自一人时，她走在路边，沉默的像是利箭。 日光强盛，走出树荫下的时候，她抬手浅遮住眼睛，抬头看了一下天色，难得的空闲时间里，她想，今天是一个好天气。 蓝夏回到门店，她一进门，同事张小星略有些焦急说：“夏夏，你之前那个客户刚又来店里了，闹着找你，还说见到你要捅死你，脸色挺可怕的，你有个准备，小心一点啊。” 这已经不是那人第一次来闹，蓝夏已经免疫，她声音清淡：“我知道了，谢谢。” 如此燥热的天气，让人心情也无法彻底安静下来，蓝夏坐在工位上处理完一些事情，空闲下来，脑子里也不受控的想着很多事情。 今天麻烦事情也格外多，蓝夏手指拨弄着手边的笔记本，折起页脚又抚平。 终于，烦闷的情绪到达一个度后，她起身离开门店，沿着路边梧桐大道散步。 转角处，蓝夏看到一个人，中年男人神情不善，站在一家便利店门口抽烟，划动着手机。 这人正是最近一直找蓝夏麻烦的前客户。 虽然那件事不是蓝夏的责任，但这人偏偏盯上了她。 她不想招惹麻烦，转身走到相反的另一条街区，避开男人。 日光这个时候开始柔和下来。 蓝夏沿着大道走路，步伐缓慢。 路过常去的那家超市时，她进去逛了一下，出来时买了一袋棉花糖。 心情不好时，总喜欢吃甜食。 这条街区新开了一家咖啡店，店铺装修复古，文艺气息十足。 今日任务量已经完成，蓝夏不回门店也可以。 她走近咖啡馆，打算尝试一下新品。 对于蓝夏来说，这天也只是普通的一天，普通的落日街道，普通的时刻。 但当她看到店铺玻璃门内的人时，淡然的思绪有了涟漪。 微升的心跳声中，时间好像停滞了。 相比于那天晚上，她只看到一个侧脸，无法确认是否是他，这次，她看的很清晰。 咖啡店玻璃窗内，多年不见，他神采愈盛，穿着工作服，靠在操作台闭眼假寐。 高三转学后，蓝夏没有再遇见过他，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十年时光已逝。 杂乱心绪迭起，她对他总是有着交织复杂心绪，缠绕不清。 现在，蓝夏简单将这情绪归为烦躁。 说起来，她们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曾经做过短短一年的同学。 她也只是他众多同学中的一个。 这么多年，或许他都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 蓝夏站在白炽日光下，路边梧桐树投下阴影照映她的身上，却无法驱赶脸颊燥热。 她压制内心情绪，打算离开，并不打算进去跟旧日同学寒暄。 但下一秒，店里那人张开眼睛，目光散落在玻璃窗外的蓝夏身上。 蓝夏对上他的眼睛。 室外，蒸腾的热气缠身。 蓝夏觉得脚步沉重，身形钉在原地，涟漪的心思好像和时间一起停滞住。 在这短暂的几秒钟内，她脑海里是空白的。 她唯一控制住的是自己的神情，保持淡然。 玻璃窗内，那人刚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有些冷淡。 而当他看到路边梧桐树下的蓝夏，那眼神接触的短短几秒钟，他开始浅笑，眉眼舒展，推开门口玻璃门。 他走出店铺，一路来到蓝夏身边。 他眼光温和，看着她，嗓音清澈：“好久不见。” 四周好像快要融化。 他目光专注，蓝夏点头回应。 这样的场景，蓝夏的思维又活跃起来，她想该怎么应对面前人的熟络。 她不知道，这让她的脸色更加紧绷，显得冷漠，又带着伪装不住的一丝紧张。 男人一直看着蓝夏，他温和的神情陡然升起浅浅的笑意，目光流转，唇角翘起，微亮眼睛述说着什么。 蓝夏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什么，但以她从前对他的微弱了解，他这样的神态，可能在想着坏主意，他曾经喜欢捉弄她，做小恶作剧。 年少时，蓝夏会被他周身亲和力所骗，陷入他的捉弄，可现在不会了。 蓝夏心底涌出一丝防备般的紧张，担心他又说出让她无法招架的话语。 他微微低头，目光放在蓝夏的脸上，声音放的很轻，像是在问小孩子：“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萧染。” “你还记得我，记忆力不错。”他转而又问，“进来喝一杯咖啡吧，我请你。” 蓝夏有些犹豫。 她曾经强迫自己戒断这个人，她知道自己在他面前会不自然，应该跟他保持距离。 她在想拒绝的借口。 或许她迟疑的有些明显，萧染语调放的更低：“这么多年不见，可以借用你一杯咖啡的时间吗？” “可以的。” 蓝夏回答后，他笑了。 她不知道这三个字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要笑呢，但也没空探究这个。 蓝夏走进店铺，在店里角落处坐下。 萧染坐在她对面的座位，低头划着手机屏幕，自然的把手机放在蓝夏面前。 屏幕上是咖啡店菜单列表。 “选一下口味。” 蓝夏没跟他客气，直接选中一杯拿铁，把手机还给他。 蓝夏：“好了。” 萧染接过手机。 两人指尖相触。 蓝夏放下的手指蜷缩在掌心。 萧染起身，应该是去做咖啡。 但他站起来后却没离开，站在原地，好像有话要讲。 蓝夏看着他，等着他说些什么。 萧染笑起，只是问：“夏夏。可以叫你夏夏吗？以前，同学们这样称呼你。” 蓝夏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小气，于是点头默许。 “好。”萧染轻声，“那你先稍等一下，很快就好。” 他去到前台操作台，开始处理订单。 前台的另一位服务员在店里擦拭餐桌。 萧染穿着咖啡店工作制服，显然，他在这家新开业的店面工作。 蓝夏有很多疑问，最大的疑问是，他原生家庭很富有，为什么会做这种服务性质工作。 但是蓝夏不会问。 片刻后，萧染端起咖啡杯碟，放在蓝夏身前桌面。 咖啡表面的拉花是一个兔子图案。 蓝夏的生肖是兔子，她看到这个图案时，心念微动。 “如果不合口味，可以再赠送你一杯。” 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蓝夏避免和他对视，她知道自己的眼神容易暴露情绪。 她浅尝了一下。 “怎么样？” “好喝。”蓝夏习惯性捧场，声音清脆。 萧染带着熟悉的笑容：“有多好喝？” 蓝夏感觉到曾经来自于他的逗弄的感觉。 她面对他时，才发觉，这么多年成长出来的气场不太撑得起来。 这么一句简单的问句，蓝夏沉默了。 气氛好像陷入不妙。 “前两天，我在店里看见你路过这里，你走的快，没能跟你打招呼。你是在附近的优居工作吧？” “是。” 提到工作，蓝夏心里弦又开始紧绷。 优居是国内知名房地产经纪公司，再加上她的职业套装，她的工作，也已经表明了。 蓝夏从不觉得这份职业低人一等，但唯独在他面前，有微弱的自卑的心思浮现。 蓝夏知道他家境优异，她过去害怕遇到的场景就包括成长为精英人士的萧染成为自己的客户，自已需要为他服务。 没有比这种场景更能显示两个人是差距甚远的不同阶层的人了。 她不想遇见他，因为自卑，还因为心底有自己的骄傲。 可现在，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和他再次相遇了。 蓝夏想，如果萧染问起她为什么做这份工作，她就正经告诉他最真实的原因。 她需要钱，很多钱，只有这份工作能最快完成目标。 是的，这没什么。 蓝夏这样想着，但她还是底气不足。 她知道，如果这样回答的话，自己的表情会紧绷，不自然，表现出对抗似的情绪。 她并不想对萧染表露出这样的自己。 蓝夏右手捏着汤勺搅拌着咖啡，眼神看着桌面，目光没有聚焦到实处。 对面清澈的男音像是飘渺而来：“夏夏。” 之后又喊了一声：“夏夏。” 蓝夏抬头，嗯了一声。 萧染很认真的样子，说着：“这里距离你工作的店面很近，以后，店里的生意就请你多照顾一下了。” 蓝夏不打算再来这里，只是敷衍的说：“好。” 萧染和蓝夏聊了很多，一直是他在说，蓝夏偶尔点头摇头，或者嗯一声，最长的一句话不超过十个字。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在这里工作吗？” “如果不方便说，我可以不听。” “没关系，我们是老同学，所有的，你都可以听。” 蓝夏捏住汤勺，垂眼。 “我家里破产了。” 这句话的重量让蓝夏直视着萧染的眼睛。 蓝夏生活中不爱讲话，她的内心世界丰富一些，表露在眼睛上的情绪也多一些，她的眼睛总是包含千言万语。 萧染茶色眼眸柔和：“是真的，大概在两年前发生的。不久前，我找到这份咖啡店的工作，只是没想到会在今天再次遇见你。” 蓝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欲言又止，眼睛里的思绪像是海面的波浪涌动不止。 萧染笑笑：“都过去了，我现在也没有特别糟糕。” 气氛沉静，蓝夏低头抿着咖啡。 萧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蓝夏没有回应。 这一场十年分别后的相遇，像是罩在蒸笼里，雾气弥漫，蒸腾，让人神思恍惚。 蓝夏话不多，大多数被动的附和萧染的话语。 她的思绪在之间是凝滞的。 “我该走了。”喝完咖啡后，蓝夏主动道别。 萧染看起来有些沉寂。 “这么着急？不再坐一会吗？” “还要回去工作，就不坐了。” 蓝夏走出店外。 她突然想回头看看。 萧染站在店铺屋檐下，面容深刻秀俊，眼睛有着亮光。 他气质柔和，情绪不深，像是带着隔离的罩子。 蓝夏看不透他的情绪，只能感受到他身上表面的和煦特质。 蓝夏转身，往道路上过去。 她的脑海里晃动着萧染刚才的神情。 他说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可蓝夏觉得自己变了很多。 她觉得萧染和年少时相比，变化更大。 年少时，萧染热血，阳光，像是火焰，似乎永远不会熄灭。 今天再见，他身上的阳光变得柔和，气质沉稳。 蓝夏望着远处的道路。 可这，都跟她蓝夏没有关系。 “夏夏。” 树荫下，有人在身后叫她。 蓝夏回头。 萧染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他周身气质温和，声音也带着和煦的吸引力。 “常来。” 第3章 初晨（新篇章） 蓝夏居住的地方就在附近街区，从咖啡店出来，她在工作群里拍照打卡，之后步行回家。 到家后，拉窗，洗漱，吃饭。 晚上，蓝夏躺在床上，有些头晕，可能是白天运动量过高。 今天情绪还是过于波动，蓝夏睡不着，找到经常看的一部文艺电影，又重新看起来。 她没有开灯，室内昏暗，只有平板的亮光，随着影片内容播放，暗光明明灭灭的照在蓝夏脸上。 蓝夏坐在床头，怀里抱着一只很大的小熊玩偶。 蓝夏喜欢的电影，她会刷很多遍，只要空闲的时候，就会播放，甚至有时候晚上，她会听着影片播放的声音睡觉，这种情况大多发生在她感到孤独低落的时候。 影片结束时，她又拉进度条回到片头，重新播放。 晚上，蓝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睡前她想了很多，到第二天清早被闹钟叫醒后，头脑昏沉，身体发热。 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总是出问题。 她好像做了好几个梦，断断续续的，也都想不起来了。 这天需要带3组客户看房，蓝夏给自己泡一杯感冒冲剂，喝完就离开家，开车去接客户。 为了带客户方便，她买了一辆便宜的汽车，经常带客户全城跑。 蓝夏的业绩是公司前列，她所付出的努力和时间成本是很大的。 这些年，基本没有好好休息过，差不多每天都在工作状态，这种持续不可间断并且未来还要继续的劳累一直在消耗着身体。 南城不大却也不小。 蓝夏过去在南城满城穿行的几年里，繁忙的间隙，城区的随意一条道路边，会偶尔想起萧染。 但也只是想起一些片段的记忆，她就会立刻让自己的思绪更换到其他方面去。 她不会让自己过度消耗在得不到的事物上。 那次在咖啡店见到萧染后，蓝夏没再去过那里。 生活继续陷入和往常一样的平静。 蓝夏之后在两周内又完成了两单房产交易，金额不小，之后又继续新的繁忙中。 偶尔，蓝夏开车路过那家咖啡店，都没有停留。 大概将近一个月后，还是下午日光比较柔和的时间，蓝夏忙完业务开车回来，在公司门店附近找停车位，路边基本都被停满了。不知不觉间，车子行驶到那家咖啡店的街区。 距离咖啡店还有几米时，蓝夏看到店铺门口站着一个男人，身形高挑，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烟，垂着眼睛。 是萧染站在那里。 正好咖啡店正对着的路边还有一个停车位，蓝夏把车子开到那里，熄火，但没有下车。 她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的萧染。 她不想下车，如果再遇到萧染的目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染指尖的烟快要燃尽，他却一口都没有抽过，快要烧到手指时，他才丢弃在路边的垃圾桶。 蓝夏等着他进店里，然后她下车离开。 可是奇怪的是，萧染丢弃烟头后，停住了。 他看了一眼蓝夏所在的方向。 明明隔着玻璃窗，他的眼神却好像能透过玻璃，看到驾驶座上的人。 之后，他直直走到蓝夏的车边，和车窗只有一步的距离，屈指敲击了几下车窗。 蓝夏没有立即降下车窗。 “夏夏。” 听到他的声音，蓝夏心里升起异样，放下了玻璃窗。 萧染轻薄的额发在炎热夏季微湿，眼尾和嘴角勾起一点弧度，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蓝夏。 “最近怎么不来这里？” 蓝夏还没开口，他又问：“是讨厌我吗？” 蓝夏彷佛被当场戳中心事，虽然不是因为讨厌他，但也确实不想来这里，再遇见他。 萧染总是这样，温和不生气的揭穿她的小心思。 她也总会被逼着袒露，无言。 “怎么会？”蓝夏否认，“只是工作忙。” 萧染：“那就好。” 萧染：“以前，我有些没有分寸，可能会让人反感，如果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我道歉。” “没有，你挺好的。” 萧染笑容加深，浅浅的溪流一样掠过。 空气燥热静谧。 萧染再次叩击了一下车窗玻璃：“不下来吗？看你在车上待很久了。” 她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车上是我？” “我记得你的车。” 蓝夏没再问为什么记得她的车，萧染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下车后，她站在萧染身边。 他问：“进店里坐一会吧？现在店里人少。” 她点头：“好。” 距离店门口的短短几步路，蓝夏踩到一颗小石头，崴了脚，身体□□不稳。 萧染及时抓到她的左边胳膊，扶稳她。 隔着衬衫衣料，他的体温略热。 萧染：“小心。” 蓝夏捡起石头，快步扔到垃圾桶。 脸上带着没掩饰的稚气。 萧染笑起来：“跟一颗石头置气？” 蓝夏：“只是怕再有人跌倒。” 蓝夏在日光下，脸晒的有些红。 进店里后，蓝夏照旧坐在墙边的角落。 这时候，店里没有客人，除了蓝夏和萧染，只剩下另一个女孩服务员，她在操作台专注看着手机。 萧染还是坐在蓝夏对面，把他的手机放在蓝夏面前：“今天还是我请客，你选一下。” “上次你已经请过了。”蓝夏没有占别人便宜的习惯，她用自己的手机扫桌子上的二维码，“我自己点就可以。” “你太客气了。”萧染翘起唇角，“我以为，像我们从前的关系，你对我应该不用这么疏离。” 蓝夏滑动的指尖停住。 “不是，只是不想继续占你的便宜。” 萧染：“那如果我愿意让你占呢？” 蓝夏没立即回答，她的思路有些乱。 萧染：“都说高中时期的友情会比较坚固一点，所以，我想我们也不用太拘谨。” 上次来这里，萧染单独给蓝夏做了一杯咖啡，没有给自己做，而且一直静静坐在对面，跟她聊天。 想到这，蓝夏主动说：“我请你吧，你说的，不用太拘谨，别拒绝了。” 萧染笑：“好。” 蓝夏：“你想喝哪一种？” 萧染：“你先选吧，我跟你一样就行。” 蓝夏点了两杯下单。 萧染：“先休息一会，我去做。” 萧染去工作台操作着机器。 蓝夏看着店里的装饰，一会，目光又放回到前台的人身上。 萧染正有条不紊的按照步骤做咖啡，很专注。 萧染在桌面上放好咖啡，蓝夏的那杯拉花照样是只兔子，萧染的那杯也是兔子图案。 蓝夏不舍得搅拌，先放着等着冷却再品尝。 萧染暂时也没有动作。 “最近工作很忙吗？” “嗯。” “这两天天气很热，你们还要穿着长袖的衬衫？” “是，工作需要。” “工作很辛苦？” “工作都会很辛苦。” 萧染又问起刚见面时问过的问题：“为什么这个月没再来这里？” 蓝夏卡了壳：“最近确实比较忙。” 蓝夏低头搅拌咖啡。 中间店里客人来的比较多，萧染咖啡没喝完，在操作台忙碌。 偶然她目光落回萧染那里，他也回看她，笑一下，有个回应。 忙碌完一波客人后，萧染回到座位上。 蓝夏右手无意识指尖轻点着桌面。 萧染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收回目光。 蓝夏心里想着过一会就离开吧。 “夏夏。” “萧染。” 声音同时响起。 萧染：“你先说。” 蓝夏：“我没事，你先说吧。” 萧染的神情让蓝夏觉得欲言又止，但他只道：“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今天做的咖啡怎么样？寻求一下宝贵的意见，我也好改进一下手艺。” “我对咖啡了解不多，平时只喝拿铁，不过你做的，我觉得口感很好，没什么改进的意见。” 萧染搅拌一下手边的咖啡，声音放轻：“真心话？” 蓝夏语气笃定：“是真心话。” 萧染笑：“谢谢你的赞赏。” 时间过去一会，蓝夏开口：“店里还有事要处理，我先走了。” 萧染没有说一些场面话，神色有些沉寂，语言直白：“你说谎，你讨厌我。” 蓝夏又开始欲言又止起来，到口的话，不知道是否适合这时候说。 “我不讨厌你，没说慌。”蓝夏问，“为什么这样问？” “过去，我自认为我们还算是比较好的朋友，但你转学后，从没联系过我们这些老朋友，现在也疏离淡漠，连多坐一会似乎都不愿意。” 蓝夏这时候也觉得工作忙的借口有些表面，而且用了多次，只是蓝夏习惯了这种借口，而且一般人也不会深究。 “我在这里陪你一会吧。”蓝夏妥协，也不说其他的辩解的话。 “刚才当我是在开玩笑吧，你工作忙，还是先去处理工作吧。” 蓝夏感觉他的低沉情绪。 “没事，我再坐一会，工作不至于那么的着急。” 萧染姿态放松，可话语有些咄咄逼人：“真心话？” 蓝夏：“嗯。” 萧染手指像刚才的蓝夏一样，点击着桌面。 这时候，两个女生来到这里。 她们看着很年轻，像是学生，脸上带着羞怯，看着萧染。 “小哥哥，方便加一下您的微信吗？” 蓝夏目光从女生们身上落回萧染面上。 看着他的回应。 萧染看着女孩，稳稳开口：“抱歉，我有女朋友了。” 这一瞬间，蓝夏来不及弄清自己的感受，只是觉得比平时低沉的心情再低一些。 下一秒，萧染看向蓝夏：“她就坐在我的对面。” 两个女孩离开了。 蓝夏看着萧染，刚才他那样说，她的心脏一跳。 萧染还是从容的样子，温和道：“借用一下你的名义，介意吗？” 蓝夏：“没事。” 萧染：“谢谢。” 蓝夏：“我该走了。” 她起身。 萧染：“下次见。” “嗯。” 萧染这次没有送她。 走出咖啡馆，回到车上，蓝夏看一眼店面，他坐在原位置上，撑着额头，看不清神情。 高中时，蓝夏被萧染隐晦的拒绝过。 他一直都是阳光的性格，也容易攻破她这种冷清的人竖立的屏障。 但如果多想一点，自己可能就会受到伤害。 蓝夏启动车辆，距离咖啡店越来越远。 最近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她不再想有关萧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