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寄雪》 第1章 交易 昆仑山,飞雪阁。 终年隐于白雪山巅的飞雪阁,近日门庭若市。 萧观梨支着下颌坐在雕花屏风后,听今日第三十五个来客哭诉。 “今年村子旱灾严重,已有数月不曾落雨,还请观音出手相助啊,我们村子几百号人,就靠耕田种地谋生啊。” “……”萧观梨揉了揉疲累的眼睛,“办不到,行云布雨是龙王的本事儿,与我何干?下一个。” 男人被请了出去,换了下一个人。 “观音姐姐,求您替我做主啊。”女人一进来便哭出了声,“我家夫君为狐妖所迷惑,这些年我为这个家付出所有心血,撑起这个家,到头来他却将我与女儿赶出家门,我们实在无路可去啊。” 萧观梨道:“我不管这些琐事,下一个。” 下一个、再下一个、再下一个…… 乱七八糟的事情听了一堆,不是付不起酬金就是要求异想天开,一个能接的任务都没有。 飞雪阁这三年里降妖除魔的事做了不少,只要付得起阁主萧观梨想要的酬金,萧观梨便能替他办成。 萧观梨已耗尽耐心,起身要走,侍女敲门通报:“阁主,这是今日最后一位客人。” “……请进来吧。” 话音落下,侍女将门拉开,风雪的呼啸声霎时间涌进来,男人进来后门便关上了,只余下霜雪的味道。 “萧阁主。” 男人的声音清如泉水,与他身上的霜雪味比起来,竟让人觉出几分暖意,萧观梨莫名地想到了后山上的那一潭圣泉,红梅掉进泉水后泛起的涟漪。 萧观梨微微一愣,僵在原地没有动,半晌后才道:“说吧。” “听闻飞雪阁什么事都能办……” 萧观梨皱眉,困乏了不想再听:“听谁胡说八道的?送……” “谁说的不要紧,在下有件事想请教萧阁主。”男人的语气带了些戏谑,道,“不知萧阁主可曾听过‘浮世青莲’?” 萧观梨眼眸一眯。 浮世青莲与长生秘籍乃星宿城至宝,传闻中,两物相结合可续命供长生,百年前五派联合围剿星宿城,长生秘籍下落不明,浮世青莲更是当着众人的面碎成数片,散落在九州各地。 萧观梨转过身,透过屏风上的镂空雕花看见后方那道挺拔的白色身影,道:“你想问什么?” 男人道:“青莲的下落。” “那你找错人了,百年来有几人寻得青莲?”萧观梨道,“我若是知晓,青莲早已是我囊中之物。” “听闻萧阁主近日派人在寻桃花蛊叶,不巧,在下恰有此物。” 萧观梨轻嗤道:“打听得这般清楚,怎么没打听到我已寻得此物?” 男人慢腾腾地说:“那……玄霜草呢?” 萧观梨眸色一亮,勾起嘴角,抬手一挥,前方的屏风便被扫到一旁,两个人就这样对上了视线。 男人依旧沉稳地立在原地,萧观梨垂在身侧的手却无意识地动了动。 这张脸…… 萧观梨死死盯着他,问:“阁下贵姓?” “免贵姓苏,苏无尘。” 萧观梨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模样年轻又好看,面如冠玉,一身白色锦衣,细看才能看见上方用银丝细线绣了极繁的纹样,也不知是何材质,衣袖纷飞间尽显流光溢彩之象。 一身的矜贵相。 萧观梨在脑中回想那个人的容颜和声音,面前的人与他确有几分相似。 很像,但不是他。 萧观梨没来由地心烦,道:“苏公子声称有玄霜草,我又该如何信你呢?” 苏无尘挑眉:“我又怎知萧阁主不会用假消息来骗取我的玄霜草?” “玄霜草生长于极寒之地,极其罕见,百年都难得一株,你若是用假草诓我呢?” “做买卖最讲究诚信二字,与其同我在此争辩真假,不若早些坦诚告知,大家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萧观梨轻哼了一声,转过身:“随我来吧。” 大门一开,整个人便被飞雪环绕,萧观梨踩着厚厚的积雪,皱眉迎风行走。 苏无尘跟在她身后,道路两侧栽满了青竹,一眼望不到头,只能隐约瞧见一些楼台阁宇。 “此处山高路远,常年风雪交加,上山求人办事都难,萧阁主怕是错失不少。” 萧观梨轻飘飘地说:“连我飞雪阁的门都够不上,想来心也不诚,还想求我办事?我可不干这种便宜买卖。” 苏无尘似乎笑了笑,但声音太轻,混在风雪声中听不清,萧观梨又嘀嘀咕咕地说:“少来些人,我还落得清闲。” 这么想着,萧观梨抬手掐诀,一只蜻蜓跃然于指尖。 她对着蜻蜓说道:“明日关门,谁也不见。” 随后手指一扬,蜻蜓飞了出去。 苏无尘的视线随着雪中的蜻蜓飞了一会儿:“传信多用灵蝶、纸鸟,用蜻蜓的倒是少见。” 萧观梨:“那你见识挺短的。” 苏无尘:“……” “对了,不知苏公子是否有兄长或弟弟?” “并无,苏某乃家中独子。” “哦。” 涉过长路,二人停在一座楼前。 萧观梨伸出手,触及楼前的结界,等结界消失后回过头对苏无尘道:“劳驾在此稍候。” “不能进?” “非我门内弟子,自然不能进。” 苏无尘眯了眯眼,语气微凉:“那萧阁主让我过来是为什么?” 萧观梨坦坦荡荡:“淋雪,昆仑山难见这般大的风雪,苏公子千里迢迢来一趟,不如看个尽兴。” 苏无尘:“……” 萧观梨不再多说,推开门走进楼里。 上了二楼,面前的圆台上布满诡异咒语,中心是琉璃制成的宝莲,萧观梨嘴里念着字诀,与此同时,宝莲慢慢打开了。 一块流光的青玉碎片安安稳稳地躺在宝莲里,萧观梨将其取出置于掌心,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上面,随后闭眼凝神。 以血喂养是萧观梨这两年摸索出来的方法。 浮世青莲这等法宝,灵气充沛,即使是碎成千万块,相互之间也像有看不见的蜘蛛丝牵连着,而用血喂养便能让主人与青莲碎片建立感知,从而感应到其他碎片。 只是此法太耗费精力,每用一次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变得虚弱。 萧观梨捂着心口,睁开眼,强撑着拿过一旁的纸笔,在上方写下几个字。 施法将纸张送出去后,萧观梨终于撑不住,虚弱地跌到了地上。 楼外静候的苏无尘已经落了一身的雪,接住了萧观梨传出来的纸条。 “凝都,江鹭城。” * 萧观梨再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的寝室里了。 风照月在另一侧煎药,浓郁的药草味弥漫在屋内。 “醒了?”风照月头也没抬,继续给炉子扇风。 萧观梨撑着床坐起来,药味实在太冲,萧观梨皱眉捂鼻,因为太虚弱,被呛得想咳嗽都费劲儿。 “你又乱用这个术法,真不怕自己哪天死在里面吗?” “我有分寸。” “有分寸能在三日内施法两次?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快被掏空了吗?”风照月把药罐子从火上取下,“玄霜草还没找到,眼下这些药不过是给你吊着一口气,下次我可不能保证救活你。” 玄霜草珍贵万分,作用极大,最适合她这样内里虚弱之人,煎服后不过三日,定能恢复如初。 萧观梨看着从药罐里倒出来的褐色汤药,轻声喃喃:“马上就有了。” 风照月把汤药端给她,说:“我去找你时,好像见到了大师兄……哦,我是说闻人绥。” 萧观梨伸出去接药碗的手停在空中,不知是虚弱无力还是什么原因,竟微微发着颤。 “又不像是他,那人长得比闻人绥更俊俏,且看到我时像是见着陌生人。”风照月直接坐在床边,压下萧观梨的手,自己给她喂药。 药还未入口,萧观梨便觉得舌尖发苦。 风照月又道:“不过也只是匆匆一面,或许是我看错了。” “不会是他。”萧观梨接过瓷碗,一口气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竟分不出嘴里和心里哪里更苦。 她又说了一遍:“不会是他。” 论她二人谁更了解闻人绥,应是萧观梨,既然她说了不是,风照月便也不多想了,端走空碗:“你好好休息吧,别再乱用灵力了。” 萧观梨后知后觉喝下的药好苦,想找颗蜜饯压压味道。她掀开被子下了榻,颤巍巍地扶着床架稳了稳身形。 屋外风雪未停,萧观梨披上大氅,迈着虚浮的脚步往后山走去。 温热的圣泉在寒天雪地里依旧飘着丝丝热气,一望无际的纯白雪境,唯一的亮色便是那一片红梅。 萧观梨往红梅深处走去,冷冽清新的幽香快被霜雪味盖过。 不知走了多久,萧观梨停在一株红梅前,垂眼看着树下。 那是一块青石墓碑。 萧观梨走上前,屈膝跪在雪地里,缓缓伸出手将墓碑上的积雪轻轻拂去,上方的字慢慢浮现出来。 飞雪迷眼,萧观梨感觉眼睛酸得厉害,眨眼间就有雪花从眼睫上掉落。 她看着逐渐露出来的字,喃喃出声:“亡夫……” “闻人绥……之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交易 第2章 司家 隔天天才亮,萧观梨便带着手下下山了,悄无声息,没有惊动其他人。 风照月醒来看到桌上的信笺时还不相信,萧观梨居然真拖着没好全的病体下山,立马起床把飞雪阁快翻了个底朝天,结果真没找到人。 气得她捏了十只灵蝶给萧观梨传话。 刚把最后一只灵蝶放出去,侍女从外头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盒子。 “副阁主,有人送了东西来。” “东西?”风照月伸手,“拿过来我瞧瞧。” 侍女把盒子举到她面前,平平无奇的木盒,风照月掰下锁扣,将它打开。 里头只有一株裹着白霜的草,躺在红色的锦缎上。 “玄霜草?!”风照月惊呼道,将它拿起细看了一番。 错不了,与她在古医书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有救了有救了。”风照月一边念叨着一边把玄霜草放回盒子里,拿过盒子就急匆匆往外走,同侍女说道,“飞雪阁即日起不见客,等我和阿梨回来再说。” “是。” * 凝都渡口。 龙菱扶着萧观梨下了船,给她拢好披风。 “阁主,这便是凝都了,江鹭城在最北面,行船过不去,只能坐马车了。” “无事,坐吧。” 凝都位于九州大陆最东边,大大小小的门派加起来共七家,当然名声最大的是江鹭城的司家。 在海上颠簸了两天,又在马车上颠簸了许久,萧观梨感觉整个人都快散了,终于抵达了江鹭城。 不愧是凝都最繁华的地方,处处透着奢靡,与她们一路走来看到的大相径庭。 “阁主,我们现下该去哪儿?” 萧观梨也不知道。 她只感应到青莲碎片在江鹭城的某一个宅子里,本想着装潢精致的宅子应该不多,没料到城里的人竟都住的是这样富丽堂皇的府邸。 青莲碎片会吸食她的气血,萧观梨无法贴身带着,眼下没有头绪,确实是无路可走。 萧观梨道:“先找个落脚的客栈吧。” 一路上,萧观梨见到不少在外巡逻的宗门弟子,每个人身上均背了一把伞。 司家善用伞,可防御可攻击。 江鹭城除司家外还有三家门派,不知四方是否有协商,亦或是只有司家担起了守城的职责,走了许久都不曾见过其他门派弟子。 舟车劳顿,暮色已浓,萧观梨决定暂且将这些伤神的事儿搁浅,当务之急是坐下来好好歇歇。 “两间客房。”龙菱将碎银子放到柜台上。 “好嘞!”掌柜的在簿子上记好账,扬声道,“老三,领客人上去。” 被唤作老三的是个跛脚男人,脸上和手上都有明显的疤痕,怕吓到进店的客人,总是低着头藏着手走路。 “两位请。” 萧观梨跟着他踩上楼梯,老三的脚爬楼梯走不快,一瘸一拐的,萧观梨看了都怕他摔下去。 永福客栈里落脚打牙祭的人不少,萧观梨见几乎每一桌上都有一盘用萝卜雕成飞鹭样式的菜品,随口问了一句:“这飞鹭雕得倒是栩栩如生,是永福客栈的招牌吗?” 老三:“这个啊,过几日就是江鹭城的大日子,这飞鹭是江鹭城的象征,这菜也是应景而生。” “哦?大日子?” “这江鹭城早些年还不叫这名字,也不如现在这般安居乐业,以前多有流寇在此烧杀夺掠,还是司家出手惩治,才有了今日的安宁。”老三说,“便是在那年的三月初五,此地正式更名为江鹭城,所以每年一到这时候,城里必定热闹非凡。” “怪不得刚进城时就觉着喜庆,处处都张灯结彩的,原来是有这样的大日子,我们可真来对了。”萧观梨道。 老三将她们送到厢房门口,躬身道:“二位的房间到了,若无其他事,小的就先告退。” 萧观梨:“多谢。” 进房间前,萧观梨回头对龙菱道:“你若是在客栈里待着闷,便出去走走吧,今日估摸着不会出门了,不必理会我。” 龙菱:“是。” 萧观梨关上门,从包裹里取了安神助眠的香点燃,坐在桌边,手里转着一块白玉牌。 九州大陆每一个门派的弟子身上都有象征身份的物什,比如桃花坞的无念门弟子会佩戴桃花形制的铃铛,比如蓬莱碧海楼的弟子手腕处有海浪的纹样…… 还有她方才见到的司家弟子,司字伞坠便是他们的身份证明。 而萧观梨正在把玩的正是茗都逍遥门弟子人手一块的白玉牌。 白玉牌一面写着“逍遥门”,另一面可由弟子自行决定,是想写自己的名字还是勉励自己的话都行。 当年萧观梨拿到白玉牌时,与她同期的弟子们已经在上面写东西了,只有萧观梨不知道写什么。 她对逍遥门并无执念,不过是完成尊主的任务,自然也对这白玉牌没有感觉,左右也不会长久地戴着,又何必费那个心思去想写什么呢。 萧观梨将手里的白玉牌翻了一面。 并非空空如也,而是一片花海。 那时她坐在缘生海崖边的月荧花海里,看着闻人绥离去的背影,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萧观梨很少出现舍不得的情绪。 就在那一个瞬间,萧观梨决定将这片花海画上去。 离开逍遥门的时候应该把白玉牌留在那里的,带出来了倒也无妨,再毁掉就是了。 “萧观梨”这三个字不该和逍遥门扯上关系,任何与逍遥门有关的东西都不可沾身,而萧观梨却把最明显的东西带在身上。 丢不掉。 她做不到。 萧观梨收起白玉牌,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外面已华灯初上。 如老三所言,确实是热闹的。 她低头看着走在长街小巷里的人群,说来可笑,这样热闹的场景,一百年来自己居然只亲身经历过两次。 萧观梨都快忘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才入春,夜里起风还是会冷,萧观梨掩唇咳了几声,把窗关上了。 * 休息了一夜,萧观梨感觉恢复了不少,准备在城里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浮世青莲的踪迹。 萧观梨闻着味道在街边找了一间馄饨摊子,小摊上人不少,说不定能从他们的闲聊中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龙菱去点了两碗馄饨和一碟梨花酥,摊主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妻,一举一动都慢慢的,等了一会儿才将她们的食物端上来。 热闹的集市,大家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萧观梨一边吃一边竖着耳朵听。 “三日后的祈灯大会还是司家家主主持吗?” “这可说不好,司家家主不是病了好些时日了吗?也不知好些了没有。” “我看多半是好不了了,老家主这个病说来蹊跷啊。” “嘘——别瞎嚷嚷……” 后面的话萧观梨便听不清了,她搅拌着碗里的馄饨,问龙菱:“你对司家了解多少?” 龙菱道:“司家现任家主叫司承柏,五十多年前接手司家,膝下三儿一女,两个月前司承柏外出降妖,期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来后便对外称病不见客了。” “不知病因?” “司家没有走漏风声,打探不到。” 萧观梨一手敲着桌子,又问道:“既然老家主告病,现在司家是谁在打理?” “是司家的小女儿,司琦音。” 这个名字萧观梨有些熟悉,回想了一番,当年她还在逍遥门时,似乎曾在药王谷见过。 周围的食客用餐完毕便陆续离开了,很快就只剩下她们这一桌,老摊主在收拾碗筷,弯腰驼背,萧观梨忽然道:“老板,您这馄饨做得真好,皮薄馅大,好吃。” 老摊主回过头乐呵呵地说:“我和老婆子在这儿煮了四五十年的馄饨了,不是老头子我自卖自夸,这方圆十里没有比我们这儿更好吃的馄饨了。” “四五十年啊,那这江鹭城大大小小的事儿您估计知道得不少吧?” “还成,没事儿和周围的人聊几句,不过也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听个乐呵罢了。” 萧观梨捏着一块梨花酥,轻轻一掰就掉了一桌子的渣。 小摊前走过几个巡逻的司家弟子,萧观梨故作疑惑,问道:“诶,他们怎么都背着伞啊,今天也没下雨呀。” 老摊主收完碗筷走回去,扭头看了一眼:“哦,是司家的伞修,每日都在城里巡逻的,不管刮风下雨,没有一日缺席。” “听闻江鹭城的宗门不止司家,为何只有司家在巡逻?” “司家不让,自己包揽了。”老摊主说,“毕竟巡逻途中真遇到什么事儿,还是有风险的,司家不愿其他人冒险,真是好人啊。” “方才我听人说了什么祈灯大会?这是什么?” “啊,这是江鹭城的传统了,每年三月初五在城南的守月台举行祈灯大会,由司家家主放灯祈福,保佑来年风调雨顺,无害无灾。” 老摊主忽又叹了一口气:“只是司家家主得了癔症,若……” 余下的话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老板,两碗馄饨,一碟梨花酥,一碟核桃饼。” 正听到重要的地方就被人打断了话,萧观梨皱了皱眉,偏头看过去。 那身在太阳下金碧相辉的白色华服,晃得萧观梨眼睛疼。 “馄饨多放芫荽,加一勺辣子。”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侧头垂眼,嘴角微勾:“萧阁主?” 苏无尘…… 萧观梨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上他。 “这么巧,萧阁主也在这儿。”苏无尘的语气与寻常无异,但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他倒是不客气,抬脚就走到她面前,直接坐在了对面的位置上。 萧观梨:“?” 与他同行的男子比他有礼貌,抱拳说了句“叨扰了”才坐下。 消息打探到一半被人搅乱就算了,这张脸还要一直在自己面前晃悠,萧观梨这回真的恼了。 “谁许你坐了?走开。” 萧观梨毫不客气地赶客。 第3章 打探 苏无尘愣了一下。 萧观梨见他没动,放下吃了一半的酥饼,起身要走。 感觉她比初见时多添了几分病气,脸色苍白,站在那感觉风一吹便要倒了。 苏无尘伸出手拦了拦:“萧阁主,不知在下是何处得罪了萧阁主?萧阁主对我似乎不大满意?” 萧观梨面无表情,语气平淡:“苏公子多虑,我还有事,还请让让。” “你我之间好歹还有一笔交易在,何必如此冷漠。” 萧观梨垂眼看他:“说起交易,我已告知你青莲下落,玄霜草是不是该给我了?” “苏某可是很讲信誉的,既得了青莲的消息,自然不会违背承诺,玄霜草早已送至飞雪阁。”苏无尘闲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今日遇见便是缘,不若坐下一块聊聊?” “青莲的下落你已知道,玄霜草依你之言已送到,这笔交易就算完成了,我同你无甚可聊。”萧观梨道。 苏无尘抿了一口茶,茶味太淡,用的也是陈年茶叶,稍显嫌弃地放下了茶杯。 “不如聊聊浮世青莲?”苏无尘嘴角带着笑,眼里的探究毫不掩饰,“你们查到哪一步了?” “我为何要告诉你?”萧观梨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她又坐回了椅子上,掩唇咳了几声,有些不解地问,“其实我很好奇,苏公子要这青莲做什么?” 苏无尘没有说话。 龙菱给她倒了杯茶。 “无人知晓浮世青莲碎成了几块,我只能告诉你,想要集齐所有几乎是不可能的。”萧观梨喝了点茶润嗓,片刻后道,“即便散落在外的都被你寻到了,也总有你拿不到的,所以啊,我劝你还是早些放弃吧。” “来来来,客官当心烫。”老摊主把苏无尘点的食物端上了桌,“您几位慢用啊。” 苏无尘拿过碗里的勺子,刚碰上就感觉油滋滋的,唰的一下就丢了回去,从袖中掏了丝绸帕子。 “这就不劳萧阁主费心了,就是有一片在手也行。”苏无尘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我要的从来不是复原青莲。” 这擦手的动作看着惹人烦,和闻人绥一个德行,碰着点脏就嫌弃万分,萧观梨没见过几个人同他这般麻烦。 一想起闻人绥,再看到这张和他有八分相似的脸,萧观梨便觉得郁气难舒:“既如此,那就别碍事。” 萧观梨吃完了那半块酥饼,手上还残留着碎屑,正要问龙菱要帕子,面前已经递过来一条。 递帕子给她的是与苏无尘一起的男人,不知是苏无尘的朋友还是手下,自打坐下后就没有吭声,不知情的人怕是要将他当成木头桩子。 “不嫌弃的话,萧阁主用这个吧。” 萧观梨不爱用他人之物,正欲回绝,面前又多了一条帕子。 “你那粗布帕子就收回去吧,用来擦脚都嫌粗。”苏无尘一脸的嫌弃,“还是用我的吧。” 萧观梨看着两条帕子,肉眼可见苏无尘的帕子价值不菲,柔软垂顺的绸缎,上方还绣着祥云和梅花的纹样。 连喜欢的花也一样。 真是的,一条帕子也要让她想起闻人绥。 萧观梨板着脸从方知闲手里抽走了麻布帕子。 苏无尘看着落选的丝绸帕子:“……” 居然有人放着好东西不要? 萧观梨擦净了手,把帕子还回去:“多谢,对了,还未请教阁下姓名?” “在下方知闲,蓬莱人士。” “幸会,听闻蓬莱近日不大太平?” “不过是海中妖物作祟,有碧海楼在,不打紧。” 两个人莫名地聊上了,苏无尘无言地拿起一块核桃饼,自顾自地吃着。 萧观梨和方知闲从天南聊到地北,俨然一副知己的模样,完全没有方才对自己的那般冷淡。 “方公子可听说了那司家老家主的事?”萧观梨小声问道。 “自然,我便是为此事而来,老家主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病,那是受外界影响而滋生的心魔……” “方知闲!” 还未说完的话被苏无尘的一声吼打断,方知闲后知后觉自己说多了,小心地觑了苏无尘一眼,随后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着馄饨,让自己没有空闲说话。 萧观梨若有所思地观察着苏无尘的神情,虽是第二次见面,但她感觉苏无尘不是急躁之人,能让他不顾礼仪打断他人的话,想来这事不简单啊。 心魔的形成无非三种情况,多数是修炼时思绪不稳,让心魔钻了空子。再有是对某些东西执念过重,逐渐转变为心魔。 第三种情况便是受灵器中的邪气影响。 世上没有完全纯净之物,任何灵器都有正邪两面,不过是多与少的问题,使用灵器者若是无法掌控灵器中的邪气,便有可能被其侵入。 看来可以从老家主这里入手。 萧观梨心情好了些许,连剩下的那块梨花酥也大方地让给了苏无尘:“请你的,别客气。” 说完她便领着龙菱走了。 苏无尘扯了扯嘴角:“打发乞丐啊。” 萧观梨耳朵好听见了,没有回头,只道:“是啊,不必谢了,日行一善,积德罢了。” * 出来一趟不算一无所获,眼下要紧的是如何与司家搭上线。 龙菱道:“既然知道了老家主的病是心魔所致,阁主装作医师去一趟不就成了?” 萧观梨:“事发已两月,司家定然给老家主找了不少医师,至今没有解决,此法怕是行不通。” 龙菱:“那我们该怎么办?” “那方知闲是蓬莱的人,蓬莱碧海楼的幻术是九州最强,进入幻境者会看见当下自己最渴望的人或物,方知闲怕是想用此法,找到困住老家主的心魔。” “若老家主真是因青莲碎片而病,那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见到老家主。” 萧观梨也急,若是有个蓬莱的朋友就好了,不至于如此举步维艰。 早知道拉拢方知闲了,他看起来对青莲毫无兴趣,不像苏无尘会同她抢。 萧观梨回到落脚的客栈,此时未到午时,客栈内的客人不多,却很吵。 “司家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这么维护他们,跟看门的狗一样。” “我警告你嘴巴放干净些,就算司家没落,也轮不到你们。” 萧观梨朝喧嚣处看了一眼,似乎是两桌不同门派的弟子,一蓝一紫,不知在吵什么。 “轮不论得到我们不要紧,司家沽名钓誉,也就你们相信他们是大好人。”紫衣弟子轻蔑笑道,“一群蠢货。” 蓝衣弟子拍案而起,抄起一个茶杯:“闭嘴!” 下一秒,茶杯飞去,紫衣弟子侧身一躲,茶杯便直直朝萧观梨飞了过来。 “砰——” 龙菱一剑挡开了茶杯,茶杯落地,碎了一片。 “阁主当心!” 见差点伤了无辜路人,蓝衣弟子赶忙起身,小跑过来赔礼道歉:“实在抱歉,姑娘可有受伤?” 萧观梨淡声道:“无事。” 掌柜的听见动静赶了过来,一见在场的几人,忍不住扶额:“怎么又是你们啊,要打架能不能去外头打,别糟蹋我的店啊。” “对不起对不起。”蓝衣弟子连连鞠躬道歉,“碎掉的茶杯我会赔的。” “唉。”掌柜的叹了一口气,一边走一边喊道,“老三,来把地扫了。” 一出小插曲,没有萧观梨什么事,抬脚正要走时,一股熟悉的气息若隐若现地传来,萧观梨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那边的紫衣弟子喝完酒,一脸的傲慢,走过来对蓝衣弟子道:“走着瞧吧,祈灯大会就是司家最后一次风光的机会。” “你……” “是吗?” 蓝衣弟子还没说话,就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 众人朝声源处望去,身着黑衣劲装的女子从门外进来,神情冷漠,同她的声音一般,一走近便感觉周围都冷了下来。 蓝衣弟子最先行礼:“司少主。” 紫衣弟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原来她便是司家如今的当家人——司琦音。 萧观梨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定定地看着女子。 靠得越近越能感觉到藏在她身上的气息。 萧观梨勾起了嘴角,错不了,就是浮世青莲。 看来她猜得不错,老家主的心魔十有八·九是青莲碎片中的邪气搞的鬼。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裸,司琦音将视线转移到了她脸上,只是很快又转走了。 司琦音往前走着,上下打量着紫衣弟子,问了一句:“城西余家?” 紫衣弟子高扬着下巴:“正是。” 司琦音又看向蓝衣弟子:“城南祝家?” “是。”蓝衣弟子道。 “祈灯大会听闻祝家出了不少力气,琦音代司家谢过各位。” “不敢当,祈灯大会本是整个江鹭城的事儿,我们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紫衣弟子嗤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抬脚要走。 “且慢。”司琦音喊住他,“这位公子方才说的话,琦音不大明白,不知公子能否解释一番?” 司家最后风光的机会。 萧观梨琢磨着这几个字,听起来像是在咒人死。 “虽然家父如今卧病,但司家还没没落到几日就死,就不劳你们关心了。”司琦音道,“余家与其盯着司家,不如先管管自家人,别隔三差五就有百姓来司家告余家的状,整个江鹭城就属余家最丢人。” “你!”紫衣弟子被她说得羞愧,不甘心地拂袖离去。 解决了事情,蓝衣弟子也不多留了,紧跟着离开。 萧观梨大概看懂了这三家的关系,余家似乎对司家的位置觊觎已久啊。 “姑娘可有事?”司琦音突然问她。 “啊?”萧观梨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无事。” 话刚说出去,萧观梨转念一想,既然要搭上司家这条线,司琦音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于是萧观梨又改了口风:“有事。” 司琦音眉头微皱:“姑娘何意?” 萧观梨走上前,探身在司琦音耳边道:“我能替老家主除去心魔。” 说完的瞬间,萧观梨抬起眼,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苏无尘。 他应当是听见了,眼眸微微眯了眯。 萧观梨朝他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 第4章 协议 萧观梨说完便退回原位,等待司琦音的答复。 司琦音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探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请萧观梨一起进了包房。 余光瞥见苏无尘还在门口,萧观梨更是得意,不屑地扫了他一眼,昂首挺胸地跟着司琦音走了。 掌柜的亲自来给司琦音上茶,把门关上后又守在门前,不许任何人靠近。 房间内,萧观梨喝了口热茶,司琦音不说话,她也沉得住气。 好一会儿后,司琦音才问道:“不知姑娘是从何处得知家父的病症?” 萧观梨平静地说:“如何得知不重要,能治才是最要紧的,少主以为呢?” “家父的病来得突然,关系到司家乃至整个江鹭城的兴亡,我不得不慎重。”司琦音道,“自家父抱病以来,我已遍寻天下名医,就是药王谷的神医也请了,均是无功而返。” “若是寻常病症自是好治,但依我看,司家主此次怕是染上了什么秽气,被其侵蚀神智,由此生出心魔,将司家主困住了。” 司琦音挑了挑眉:“你这番话倒是与昨日来访的那位公子所说的无甚差别,你们是一路人?” 萧观梨笑了笑,轻摇头:“我不与谁同路。” 司琦音似乎在分辨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抱着手臂直勾勾地打量着萧观梨,忽然说了一句:“我们是不是见过?” “什么?”萧观梨一愣,“怎会?我身体一向孱弱,不常出门走动,这次也是头一次来江鹭城,与少主也是头一次见面,何来曾经见过一说呢?” “不过是觉得姑娘的某些神态像见过的旧人,既然姑娘说不是那便不是吧,许是我认错了人,姑娘莫怪。” 萧观梨垂着眼,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茶,与司琦音的那次偶遇已是好几年前,更别提那时自己易容后的脸与现在大相径庭,不应当会被人认出来才是。 司琦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问道:“不知姑娘想要何种报酬?” “这个嘛……”萧观梨微微眯了眯眼眸,“待司家主的心魔消除了,我自会告知少主。” 司琦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皱着眉,悄声嘀咕道:“这话怎的也与那人相同?” 萧观梨:“……” 从房中出来后,萧观梨左右瞧了瞧,外面早已没有了苏无尘的身影,龙菱见着她出来,马上上前,低声同她说:“副阁主来了,正在卧房中等着。” “她来做什么?”萧观梨脚步匆匆往楼上走。 龙菱:“副阁主没有说,只是看起来很着急,方才差点儿就闯进阁主和司少主的包房里了。” “这么急……”萧观梨嘀咕着,一时不察,在楼梯拐角处与人撞了撞,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对不起对不起。”老三赶忙鞠躬道歉,“小的没看清路,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无碍。”萧观梨见他行色匆匆,随口问了一句,“这般着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老三连连摆手,嘴上说着没有,脚步却是不停,着急地要下楼,“姑娘既然没有其他事,小的就先下去了。” 萧观梨看着他一瘸一拐地下楼,没时间细想,赶紧回了自己的卧房。 一推开门,一女子撑着脑袋阖眼坐在桌边,正是日夜兼程赶来的风照月。 听见开门的咯吱声,风照月缓缓睁开眼,朝她们这边瞥了一眼,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哟,聊完了。” “你怎么过来了?”萧观梨走到她边上坐下。 “玄霜草。”风照月把桌上的木盒推过去,“你前脚刚走,后脚苏无尘就送过来了,你但凡晚一天走,我都能把它熬成药先给你喝了,何必追着你到这里。” “回去再喝也没关系。” 风照月一把拉过她的手,指尖搭上她腕间的脉搏,眉头越皱越深:“且活吧,再乱来死外边都没人知道。” “……” 萧观梨打开木盒,玄霜草不愧是珍稀草药,摘下许久也不见枯萎,依旧泛着淡淡的如白霜一般的光泽。 “他倒是信得过我。”萧观梨轻笑道。 “给得这般干脆,我都要怀疑是假的了。” “不会。”萧观梨抚摸着玄霜草,“我见过这个,是真的。” 她又合上盖子:“先收起来吧,现下我还能撑着,不必用这个。” 风照月哼声道:“等你用得上的时候,别是我药还没熬好,你就先一命呜呼了。” 萧观梨笑了一声:“你咒我啊?” “玄霜草没了我就再给你找,你命要是没了我找谁能给你救回来?”风照月无奈地叹气,“及时止损总好过放任自流,这不是你自己说过的吗?” 萧观梨想起最初和她说这句话的人,她一向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遍体鳞伤也无所谓,而那个人和她说:“万事万物都不比自己要紧。” “我知道了,你熬药吧。”萧观梨说。 * 傍晚时分,萧观梨和龙菱依照约定到了司家。 司家地处江鹭城北边的杏花湾,地如其名,栽满了杏花树,眼下正是繁花盛开之际。 进入司家腹地需乘船渡江,与她们一同前往的还有苏无尘和方知闲。 几人站在渡口栈桥上等船,远处的夕阳余晖洒满了江面,微波粼粼,竟还有些刺眼。 “这杏花湾景色倒是一绝,萧阁主觉得呢?”苏无尘背手而立,江面的风将他的衣袍头发吹起,宛若谪仙。 “还成。” 萧观梨没有心思看景,甚至想抬脚将他踹下去。 还以为能快他们一步抵达司家,查看老家主的情况,没想到还是冤家路窄碰上了,之后怕是不好甩掉他们了。 苏无尘:“我瞧着杏花纷飞的样子,倒有些像昆仑山上的雪。” 萧观梨抬眼看了看,淡淡道:“一般吧,昆仑山的雪没这么柔和。” “说起柔和的雪,临安的雪或许能称得上。”方知闲插话道。 萧观梨没搭话,偏偏方知闲不知闲,非要点她:“萧阁主以为呢?” “还成,不如青……”萧观梨下意识要回答,忽然又止住了话。 她见过很多地方的雪,肆虐的、轻柔的、洁白的、染血的…… 只有青竹涧的雪让她长久地记着。 方知闲没等到下话:“什么?” 连苏无尘也斜眼看了过来。 “没什么。”萧观梨看着前方,淡然道,“船来了。” 司家弟子抬手:“各位请。” 萧观梨率先上了船,在船头的位置坐好,等所有人上来后,弟子便施法行船。 不消片刻便抵达对岸,弟子出示了通行令牌后,渡口的人才松了栈桥铁链,放人进入。 这里只有司家本家人才能居住,外姓弟子均在对岸,若无通行令牌不可来此。 几人下了船,由弟子领着穿过杏花林,在天黑前到了司府。 洒扫弟子已经在给各处点灯,庭院长廊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他们似乎对外来人士见多不怪了,都专注着做自己的事,没有人朝他们这边看。 弟子将他们带至议事厅便离开了,司琦音坐在大厅中间,请他们入座。 “家父的病尤为棘手,今日请几位一同前来也是想着能相辅而行,解决这桩大事,司家定不会亏待各位。” 萧观梨面无表情,这是司家的地盘,想抱怨也得挑处无人的地方,再不想同苏无尘合作,也得听从司琦音的安排。 察觉到对面人的目光,萧观梨抬眼看了过去,苏无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以为他要说什么,等了一会儿却是他旁边的方知闲先开了口。 “那敢情好啊,有姑娘相助定然事半功倍。” 萧观梨:“……” 司琦音也看向她,萧观梨只能客套地回一个微笑。 “父亲只在戌时能清醒地说几句话,眼下距戌时还有一段时间,不若一同用膳吧,待晚膳后,琦音再带大家前去。” 待天色完全暗下来,侍女提灯走在前面,一行人往杏花湾东面走去。 一路上不见其他人,静得连晚风拂叶的声音都异常明显,沿路要穿过一片漆黑的杏花林,只凭侍女的一盏灯不足以照亮多大的地方,萧观梨想看看周遭的环境都不大行。 “这路也忒暗了。”方知闲不知何时掏出了一颗夜明珠,端在手心,明亮流光。 不愧是蓬莱的夜明珠,比任何地方的都要明亮,瞬间照亮了附近的路,萧观梨终于看清了他们正处在的地方。 杏花树密布,完全看不见来时路,若无熟悉的人带着走,只怕会在这林中兜圈打转几个时辰也转不明白。 司琦音在前方淡声道:“跟紧了,落下就真出不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见到一座亮着灯的阁楼,见着司琦音,守门的弟子先是朝她行了礼,再将大门推开。 司琦音:“请随我来。” 阁楼内有不少弟子在,但都压低了声音,见到司琦音也只极轻地喊一声,想来是担心吵到司家主。 楼内药味太重,萧观梨抬手掩了掩鼻,忍着反胃的感觉,跟着上了楼。 司承柏的卧房分里外两屋,中间以缎面垂帘隔开,房中应当是点了清雅的香,药味淡得近乎于无,萧观梨总算能好好地呼吸了。 司琦音站在垂帘前,手抓着帘子但没有马上拉开,抿了抿唇后,才说道:“父亲病后消瘦了许多,容貌有些变化,若是吓到了各位,琦音先在这里向各位道歉。” “生病消瘦在所难免,能有多吓……” 方知闲的话还没说完,司琦音已经拉开了帘子。 雕花床上的人安静又笔挺地躺着,露在外的皮肤青到发紫,嘴唇干瘪苍白,两腮已严重凹陷,但是眼眶突出明显,竟是一副油尽灯枯之态。 方知闲瞪大了眼:“这、这……” 萧观梨亦是惊到了,下意识地看向旁边,苏无尘背着手,脸上一贯挂着的笑意也没了,严肃得让萧观梨晃了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