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你有点自来熟了吧》 第1章 第 1 章 江沚拖着行李箱穿梭在南方弯弯绕绕的巷子中,最后在一个岔路口前沉默了,明明以前他能拿个相机就四处乱窜,但现在经过整改的巷道却让他感到格外陌生。 走哪边,他不确定。 但他确定的是,他迷路了。 此时天色已显出暗色,闻着不知哪户人家里飘出来的饭菜香,江沚原本就有些难受的肚子不自觉地发出了声响,无奈之余他只好掏出手机尝试导航。 但是人有的时候总是格外的倒霉,跟老天要故意针对他似的,当江沚掏出手机后才注意到在这一天的奔波中没有充过一次电的手机早已关机了。 江沚叹着气,忍住了想骂人的冲动。但现实如此,他只好随便选了一边继续往前走想找个路人问一下。 又绕过一个巷口,能看见一个小湖,湖中未见色彩,只有一片光溜溜的枯荷静立在水面,迎着斜阳在风中轻轻颤动,和江沚此时的心境一般显得无比凄凉。 湖上跨着一座低矮的石拱桥,走过这座桥江沚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抬眼望去,仍是映着霞光的黛瓦白墙,以及一间小卖部。 小卖部前有一棵寿龄估计有几百年的大榕树,榕树的枝桠遮蔽下有好些个大爷围在一张桌子前似乎在进行着什么活动,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 江沚又往前走了两步,看清了围着的是一摊象棋桌,这时碰巧有一个大爷正要离开,他便拦住了对方:“大爷,请问从这里去东巷那边怎么走?” 那大爷听到他的话,先是愣了一会儿,才叽里咕噜地回答他。 对,就是叽里咕噜,那大爷说的就是这里的一种方言,江沚认得出来,可是他不会说,当然听也听不懂多少。 在原地懵逼了一阵,江沚才从那大爷仿若开了倍速的方言中分辨出一点信息,但毫无用处。 许是他懵逼的表情过于生动,那大爷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他笑着伸手比划了两下,似乎是让江沚等等。 江沚于是也就等了,只见那大爷转头朝棋局那边喊了一声,依旧是用方言,但这次的发言较简单,他听懂了一点,好像是在喊某个人过来啥的。 顺着大爷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在刚才的呼唤声中,围着棋桌的人群中有个人站了起来——是个红毛。 刚才江沚没注意到,现在那人站起来他才看到在一众大爷黑白相间的脑袋中,有一个染着红毛,准确来说是挑染了几大束深红色的头发,看起来就十分不羁的脑袋。 那人从围着他的人群中走了出来,江沚也看清了他的样貌。 看起来很年轻,估计也就比江沚大两三岁,五官好看,有着一双眼尾略微上挑的眸子。右耳耳垂带着一枚黑色耳钉,配上那挑染的红发,使他的长相带着一种天然的凌厉感。 那红毛此时披着一件黑色夹克,衬得身形修长挺拔,却穿着一双与画风极为不符的拖鞋,走出来还顺手提了一红塑料袋的青菜,含着一根带荧光棒的棒棒糖,浑身散发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感觉。 总之,看起来就像是个小混混,而且是混混头子的那种,不同的是他比一般小混混长得好看一些。 红毛走到了江沚面前,浅浅地瞥了他一眼,不是审视的看,更像是无意中看一位陌生人。当然,江沚和他确实也只是陌生人。 江沚默默抿了下嘴,他听说这些地方地痞流氓啥的还是有点多的,虽然这红毛跟这些大爷相处那么愉快应该不会是坏人,但抵不过打扮太有那味了。 不过幸好那大爷见人来后也没让他说话,而是直接用方言就和那红毛交流了起来。江沚默默立在旁边,他猜测大爷应该是要那红毛给他指路。 大爷两人交流完后,那红毛把嘴里吃完的棒棒糖棍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淡定地打了个哈欠才转头看向江沚,用普通话说道:“东巷那边是吗?” 那红毛的声音是匹配他长相的好听,江沚愣了一下才点头回答:“是的,您告诉我怎么走就好。” 那红毛闻言沉思了一瞬,接着他走了几步把手里提的青菜放回棋桌那边,回头便扣住了江沚的行李箱:“具体那里?” “慧心中医馆。”江沚老实回答。 那红毛便说:“那走吧。” 江沚表情滞了滞,目前看来那红毛应该是想直接带他去到目的地的样子。 “您跟我说怎么走就好,不用那么麻烦。”他说着,心里却吐槽,别是把我带到哪个角落打劫吧。 江沚的棒球帽遮住了他的一半眉眼,他习惯性地微微低着头,只能看到自己的行李箱已经那红毛扣着自己行李箱拉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不麻烦哦。”那红毛的声音从江沚头顶传来,后者抬起头就看到对方似是一时兴起而上扬的嘴角:“直接带你去方便一些,毕竟这巷子怪绕的,万一你绕晕在这儿可不太好,有伤风化。” 说完对方就拉着江沚的行李箱抬脚便要走,边走还对后者勾了勾指节,逗狗似地示意他跟上来。 江沚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似是有些无语地闭了闭眼睛才快步跟了上去,伸手想要从那红毛手里夺回自己的行李箱,“我来拿就好,不用麻烦。” 但红毛却没有松手,只懒懒地又笑了声:“顺手的事。” 见他这坚持样子,江沚也没有再挣扎,只好道了声谢谢后默默地跟着他后面走着。 巷道十分安静,只有行李箱滚过青石板发出的声响,两人并肩走着,那红毛先行打破宁静:“你去是要去看病吗?” “算是吧。”江沚小声回答,他外婆是慧心中医馆的医师,此番回到南江也是为了让外婆为他调理一下身体,所以也算是看病吧。” 红毛闻言啧了一声有些玩味地说:“年纪轻轻就身体不好了?” 江沚:“……”虽然不太礼貌,但他现在确实不太想回话。 但幸好那红毛还是有点良心的,见江沚沉默后语气总算正常了:“抱歉,开个玩笑,那其实还挺好的,在我们这儿也挺出名的。” “哦。”江沚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谁知空气静了两秒红毛又开口了,他直言道:“其实你不用怕我,我很正经的。“ “?!”江沚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他下意识摆摆手辩解:“我没有觉得……”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想和我说话。”红毛打断了江沚,语气好像还有些委屈。 江沚:“……” 心思被拆穿,江沚拳头攥了攥,然后故作轻松的说:“不是的,我本身就不太爱讲话而已,你别想太多。” “是吗?”红毛显然有点不信,但却恢复了笑意:“我真是个阳光向上的好青年,虽然看起来有点不太像。” “我真没有觉得……”江沚继续辩解。 “你并不是第一个。”红毛解释道。 “哦。”江沚应了一声,看着对方的笑脸,有些被说服了。 东巷商业区是南江县旅游发展重点区域,所以这里的装修都是一致的古典清雅,石板青瓦、雕花石窗……一眼看去层层叠叠一间又一间店铺连成长长的街道。 到达慧心中医馆后,乔新月把行李箱递还给江沚说:“到了,去吧。” “谢谢。”江沚接过他的行李,忙向这位好人道谢。 乔新月笑了几声,凌厉的五官化开,仿若春风拂面。 他抬手拍了拍江沚的肩,眸光闪过一丝愉悦,“不用谢,为人民服务嘛。”说完就在江沚略微抽搐的表情中飘然离去。 看着那头红毛远去,江沚还是默默改了一下自己对眼前这人的印象,这位红毛小哥虽然看起来一副桀骜不驯吊炸天的模样,刚才说话也有点不怎么中听,但目前看来似乎挺热心挺善良的。 果然,人不可貌相。 江沚在心里给这位应该是好人的红毛竖了个大拇指。 转身推开中医馆的大门走了进去,最外面就是侯诊室以及一大排的药柜,江沚闻到各种药材混合的苦涩药香,但他抬眼望去却没看到人。 观察了一番医馆布局,确认自己十分陌生后,江沚果断开口唤了一声:“外婆!” 十分响亮。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从煎药室里走里出来。 来人正是他外婆,宋慧已经七十好几岁了,长相本来是较为英气的,但老了后看起来带上了些亲切和蔼,因为常年工作所以头发有些花白,但身体状态看起来很好,精气神也很足。 宋慧一见到江沚忙拽着把他全身上下都看了一个遍,然后语气心疼地说:“这么久没见瘦了不少。”说完又摸了摸江沚的外套说:“外面冷吗,穿那么少?” “不冷不冷。”江沚回答,“没瘦吧,外婆。”过了个年他还胖了一斤多呢。 但是在长辈眼里是事实并不重要,瘦没瘦全凭感觉来,毫无据理力争之地。 果然,宋慧闻言便抬手隔着衣物掂量了两下他的手臂说:“肯定瘦了,你胃不好,吃不了好东西,没瘦才怪。” 江沚无奈一笑,没法辩驳,只好继续配合他外婆的摆弄。 摆弄完宋慧便又推着江沚进到中医馆的诊室,配合进行一系列的检查。 他肠胃本来就不好,之前不仅很少吃早餐,吃东西也很杂,长期的饮食不规律导致他的胃老早就落下了病根。 在去年年底的时候,由于其他刺激性原因,江沚得了胃窦炎,虽然治好了,但是积沙成塔,他胃的情况更差了。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此时已经差不多八点钟,早已过了饭点,其他工作人员也相继下班了,江沚的舅舅韩阳也来到了医馆。 看着应该没有人来了,韩阳便让他们收拾一下锁好医馆的门,驱车往南巷开去。 路上,韩阳颇为疑惑地问江沚:“之前给你打完电话后,我想着让你拖着行李去到东巷怪麻烦的,想打个电话给你让你把行李放在家门前再来,但你怎么没接电话?” 今天江沚本来是打车到南巷的,但是去到后临时被通知舅妈有事出门了,家里没人锁了门,就让他先去东巷看病。 江沚当时想着南巷可以走小路到东巷,就没有打车,打算自己走小路,却没想到后面给整迷路了。 “那时手机没电了。” 他解释。 韩阳了然,又说道:“但没想到你这么久没回来,还是能找到路。” 江沚闻言想起刚才给自己带路的红毛小哥,神色先是一愣,随后脸上带上点尴尬说:“没有,其实是一个路人带我来的。” “这样啊。“韩阳打了下方向盘,笑了笑。 车子开过南巷往往绕绕的道路,停在巷道外的停车区里,、几人下车又走了几步路才来到巷里的一座院落前。 江沚看了看眼前的院落,相较于四年前,院子明显翻修过了,整体上保留了一些古典的元素,建了座二层小楼。 穿过大门,可以见到院子中几乎爬满一面墙的白粉色藤本月季。 吃完晚饭后江沚便上楼整理东西了,他的房间在二楼,韩阳帮忙提着他的行李跟着他一起上去。 韩阳帮江沚把行李拎进他的房间里:“之前寄来的其他东西也在这,房间你舅妈给你收拾过了,你大概整理一下就睡觉吧,这也累了一天了,后天我再带你去学校对接材料。” 江沚应了几声,开口说了声谢谢舅舅。 韩阳看着他,走上前一步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来到这也不只是为了看病,这里的环境比海市那要舒缓一些,你借着这段时间好好玩一下,也借机调理一下心情吧。” 听到韩阳的话,江沚静默了一阵才小声道了声好。 江沚奔波了一天,在韩阳离开后就拿上衣服进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才收拾自己带来的东西。 简单地弄了弄他就接到了他妈的电话,聊了几分钟好不容易应付完后他的怨种姐姐江湄的电话又来了。 交流内容很简单,江湄只是问一下江沚是否安全到达以及表达对他的“思念”之情。 听着她嘴里滔滔不绝地说着怎样舍不得自己,江沚只是呵呵了两声回复,少了一个天天在家和她扯皮的人,江湄开心还来不及呢。 但在电话的最后江湄还是良心了一回说:“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虽然我很嫉妒,但有机会你就好好享受,免得下次见你还是那张丧气的脸。” “我哪里丧气了?而且我来这又不是为了玩。”江沚十分纳闷,她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呵呵。”江湄只回敬了他两声,之后又和他随便扯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挂掉的嘟声响起,江沚才松开刚才了手里一直捏着的一个相框,这是他刚才收拾行李时拿出来的。 注视了几秒,江沚才小心地把它摆好在书桌上。 相框里,两个男孩站在高山顶上,背后是连绵的雪山,他们相互搭着肩笑得正欢。 第2章 第 2 章 南江是位于岭南一个县城,传说明清时顺大江之势,与运河相通,之后各路商户、移民顺水而来,在此通商、定居而成。 人们依水而建,傍水而居,各色名目的建筑元素糅合,形成别致的景观,而靠南的临江地区多是古朴的黛瓦白墙,绕过那番美丽的水乡景色,往里走便是南方古城弯弯绕绕的街道和巷子。 江沚原来在海市生活,而南江是他母亲的故乡。 在他12岁之前,他们家在逢年过节都可能会回南江待上几天,但在上初中后,由于他父母的工作变动,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他们回来,都是韩阳他们抽时间去海市。 去年过年两家人就是一起在海市过的,所以距离江沚上一次来南江已经有四年多了,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就是在这一段时间,南江旅游开发有了很大的改变。 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江沚父母的工作需要长期出差要去内蒙半年,姐姐江湄大四虽然学校没什么事但是要实习,他们想了好久就决定将江沚发配去南江借读半年。 本来江沚是有些不愿意的,因为他父母原本工作就很忙,没出差跟出差了也差不多,但后面他父母又劝说可以借机调理好他的胃病,也可以回去看一看外婆他才答应。 虽然忙碌了一天,但江沚心事太多、胃还有些不舒服,加上更换了环境,所以尽管他很累,但依旧睡意乏乏、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地熬到了凌晨五点左右,他才终于抵制不住汹涌的困意睡着了,好在其他人看在他昨天太累便没有早早叫他,任他睡到了中午才叫起来吃午饭。 江沚吃完午饭帮舅妈收拾好餐桌后,便背上包拎上自己的相机出门了。 今天是二月十一号,江沚接下来要借读的学校过两天才开学。借读的材料之前由韩阳帮忙已经差不多办好了,所以他明天只需要一起去学校对接一下就可以了。 在这之前,江沚海市决定把南巷这片逛一下,重新熟悉一遍。 南江旅游业开发却是近几年才兴起的,规模还不是很大,南巷区是这一带离浔江最近一片居住区,没有太多的旅游建设,所以保留了它原始古朴的美,这也是吸引游客的地方。 南巷口出来是一条沿浔江的路,通往街道,走在路上江沚看见了好几个游客在拍照,还有好些在巷子里闲逛的大爷大妈。 小路一面靠着墙垣,一面临江,靠江边设有一大排石围栏,兴许是年岁太深,围栏上积累了好些苔痕污渍。 靠墙那里有好几个这里的居民自己搭起来的长椅,一些老人正坐在上面抽着水烟筒聊天,两条不知道谁家的小狗还有几个小孩正在追逐打闹。 江沚拿着相机混在着一派祥和的图像里有些突兀,他也不习惯面对太多陌生人,就慢慢地顺着这条小道离开。 再往外走一段路,人逐渐变得少了,远处可以见到一个同样有些年代久远的亭子,亭子设在江岸之下延伸出来的平台,大概是一个观光亭。 走下到亭子里,撑在围栏上,刚好可以看见江中搭载着游客的乌篷船慢慢驶过碧绿的江水。 带着热意的阳光洒落着,江沚把头朝向明媚阳光,有些惬意地眼睛眯了起来。 江面上,摇着乌篷船的船夫有的带着符合形象的斗笠遮阳,有的还带着红帽子……虽然有些违和……但也是一派美好景象。 不对! 江沚忽然瞥见了什么,猛地把眼睛睁大。 哪里是什么红帽子啊,那是其中一只船上摇船桨的男生那一头炸眼的红毛。 那人正是昨天给他引路的好心红毛,此时正立于乌篷船尾散漫地摇动着船橹,惦着适当的笑意和船上的女生游客聊天。 浔江其实挺宽阔的,但小船一般都驶在离江岸较近的地方,所以江沚才能看清楚船上的人。 虽然那头红毛配上这片诗意景象真的有点违和,但抵不过那人姿色确实,江沚可能是被这抹红色晃了眼不自觉地就拿起了相机找好角度想拍下了这一幕。 江沚相机上挂着一个有些陈旧磨损的橙红色毛织柿子小吊坠,串着金黄的两个小铜铃,一动就会发出细微的清脆铃声。 铜铃响动间,相机快门按下,镜头里的红发男生嘴角微扬,眸子里漾着光,微微低头看向坐在船上的女生。 一幕落下,红发男生似乎是聊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挑了挑眉,然后他笑意更浓了,抬头转了转脑袋一不小心看向了镜头。 看、向、了、镜、头! 我去! 江沚手一抖又按下了快门,接着他猛地把相机放下,脸颊泛起热意,心虚地看向不远处船上的男生。 乔新月没想到在这里那么巧能见到昨天他乐于助人的对象,也没想到竟然捉到了他在偷拍自己。 那男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营养跟不上,头发有点偏棕色,在阳光下更加明显,而且气质有些冷,昨天虽然有和他正常聊天,但确实不太爱说话。 而此时江岸上的男生地把相机藏在自己背后,白净好看的脸上虽然未见明显红意,但那尴尬的表情却暴露无遗,和昨天有些不一样。 怎么做贼心虚得那么明显呢。 乔新月无奈抬起手,比了个手势示意江沚不要再拍了,然后又笑了笑,用口型说道:“小狗仔。” 江沚认出了那口型,他愣了愣接着脸上热意更甚,还稍有要波及到耳根的趋势。 但幸好乔新月示意完了后就继续低头和游客聊天了,乌篷船也渐行渐远,驶过长拱桥,只剩下一道船影。 江沚在乌篷船走远一些后,就回过神来挠了挠头拎起相机离开了。 而乌篷船远去后,摇着船橹的乔新月却忽地想起了刚才余光捕抓到的那一抹橙红,回头看向江沚刚才站的位置——自然已经看不到什么。 他只好回头,继续摇着船橹,神情有些若有所思。 江沚回到沿江路,借着江风冷静了一阵后,才抬起相机,看到了他刚才无意中按下快门拍到的那张照片。 照片中,男生摇着橹,明明面容凌冽但笑起来又仿若带着春风,耳垂的耳钉反射出光彩,他看向镜头,背后映着荡漾江水,如同一片火红枫叶落在平静水面泛起涟漪,惊艳极了。 江沚回到家中是刚好到晚饭,宋慧从中医馆回来了,正招呼着他进厨房:“先喝一杯热水,然后洗手吃饭,吃完饭后再把这东西喝了。” 经过宋慧今天和同事的探讨,她已经针对江沚的情况找到了施治方法,合理的药膳外还要长期服用药物辅助,预计先进行两个疗程,也就是两个月。 江沚看向他外婆手指的方向,是一个煮中药的小砂锅,应该已经煮好了,已经掀开了盖子,热气带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冒了出来。 药味十分不好闻,但江沚感觉挺良好的,因为他没少吃药,不是很怕苦。 话虽如此,但当江沚配合地吃完饭喝中药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错了。 因为,这药,也太难喝了吧,简直就是味觉灾难! 他先只是喝了一小口,就被即刻劝退。 那中药的味道并不是单纯的苦,苦只能占五六分苦,混杂着诡异的草味和酸味,后调还带着一丝黏在舌头上的甜味,仿佛从他的口腔上到了他的鼻腔,以至扩散到他的整个脑袋,让他短暂的想从这个世界去世了一小会儿。 “哈哈哈有那么夸张吗?”宋慧见他这一脸要死的表情,忍不住笑道。 “男子汉大丈夫,连这点口头上的苦都吃不了那怎么行。”江沚试图劝服自己,接着他端起药碗,屏住呼吸一口气把剩下的药全干了。 喝完他赶紧又喝了两口白水,用略微颤抖的手接过舅妈递给他的大话梅塞进嘴里,缓解刚才受到的冲击。 “这脸都给苦绿了。”宋慧开玩笑地说。 嘴里即使含了一块糖,但依然带着残余的药味,江沚无奈地接受这评价说:“但这确实太难喝了。” 舅妈在一旁把药碗收好,闻言带着笑意道:“多喝几次就习惯了。” 江沚干笑了两声:“也许吧。” * 第二天韩阳带着江沚去学校交接材料。 韩阳是在县教育局工作的,所以替江沚办理材料比较方便一些。 江沚要借读的学校叫南江县第三高级中学,离东南两巷都比较近,教学水平也比较好,是县里的示范性中学之一。 车子从学校的后门开进学校,停好车后他们来到了学校的行政楼,楼下有人等着他们,是南江三中的教务处主任和另一位助理老师。 “韩副局。”主任见到他们后打了声招呼,接着就带着他们上楼了。 交接材料的过程很无聊。 至少对于江沚来说很无聊,因为韩阳基本上帮他安排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其实跟在自家舅舅旁边在必要时候应上两声就好。 “我们看了令侄的资料,是个好苗子,小三门选科刚好是物化生,我们学校相关选科开设了五个班级,所以预计安排在重点班里,韩副局,你看这样可以吗?” “好,麻烦了。” “那等会儿我们会去安排其他工作……” 江沚坐在韩阳旁边,不能玩手机,好在待客沙发是靠窗的,他无聊时可以望着窗外。 虽然是假期,但是校园里还是有不少人来往的,江沚撑着脑袋,一个一个地数楼下小路经过的人头。 耳边韩阳还在和教务处主任谈论着,没有注意江沚,他数到32时已经有点犯困了,视线都模糊了。 但就在这时,一个红色的脑袋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一瞬间消失在窗框遮挡处,江沚瞬间清醒,但已经看不到了。 他揉了揉眼睛,又直起了身子想看得远一些,但确实已经不见了。 江沚这时才反应过来,身子又靠回了沙发,他心想:“我这是对红色应激了吗?看到个类似的红色脑袋就想到那红毛。” “好,那就这样吧,辛苦了。”一旁的这时韩阳说。 江沚听到这话意识到材料交接快结束了,急忙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 处理完的时候时间还早,教务处主任又带着江沚他们在校园内大概逛了一下,期间还跟上了另外两位领导,不过江沚还不知道他们的职称。 南江三中其实挺大的,甚至还设置有礼堂和艺术楼。 韩阳和其他几位领导边聊天边走着,江沚跟着韩阳好奇地四处看, 在经过艺体楼的时候,楼内应该有学生在练习,江沚听到二楼传来的一阵歌声。 是个男声,音色比他以往听到的任何声音都独特,是略微低沉的,但不是单纯的低哑,而是带着清缓的低醇,如同遥远的山泉慢慢流淌般。他哼唱的似乎是民谣乐,所以是轻柔而悦耳的,让人沉溺其中。 这声音让他无端地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曾经在哪听到过,不过又有些不一样。 “这应该是我们学校的音乐生在练习,学校提供的设备比较好,所以他们在假期的时候也是可以自主申请回校练习的。”其他人自然也听到了这阵歌声,于是主任解释道。 “我们学校也是比较注重艺术培养的。”另一个领导说。 众人了然,便继续往前走。 江沚抬头看向了二楼传出歌声的教室的窗户,但是那拉着窗帘,并没有窥见什么。 走在前头韩阳见他落后了,便唤了他一声。 江沚回过神来,转过头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第3章 第 3 章 开学第一天早上六点出头,江沚便被宋慧叫醒,监督着吃完了早餐。 南江三中离他们这块不是很远,走正道步行个十几分钟就到了,但毕竟是入学第一天,韩阳还是决定先带他熟悉一下先。 所以江沚依旧是坐着他舅舅的车出门的,路上韩阳也在耐心地教他认路。 昨天他们走的是学校后门,而今天是正式上学,韩阳就把他放在正门不远处下车。 顺着人流,江沚背起书包向校门走去。 南江三中应该是建在半山,校园正门是长长的阶梯,约莫有个五六十阶,走在上面跟上朝似的。 江沚真正进到校园的时候,已经累了个半死。 因为天气还冷,很多学生都没穿校服,所以江沚混在其中也不是很显眼,但是走在人流高峰期的校园里,还是会有些人偷偷看他一两眼。 虽然昨天学校已经安排好了江沚的班级什么的,但是他还是得去见一下教导主任以及自班班主任,安排一下后项事宜。 所以他没跟着人群往教学楼走,而是先去了行政楼。 江沚先是去见了教导主任,对方给他讲明了南江三中的一些校规校纪和时间安排什么的,完了之后主任便领着他去见他们班主任。 江沚是被安排在高二一班全理选科的重点班,他们班主任叫贺晏心,三十出头,教授的科目是化学,她容貌清秀,戴着细边眼镜,扎着低马尾,惦着适当的微笑,看起来就很沉稳。 贺晏心主要是和江沚确认了一下他的学习情况。 江沚目前就读高二下学期,课程内容到了收尾阶段,接着就应该会直接进入高考一轮复习阶段。所以他在这个时候来南江借读其实是一个不太稳妥的选择,不仅麻烦还极有可能影响到他的学习情况。 海市的高考模式和南江的新高考模式不怎么一样,但除了英语,其他使用的教材和南江都一样,而英语这门科目和教材的关联性其实不是很大,江沚原学校的教学进度相较这里也只快不慢,所以目前没多大影响。 “你原来的课本都带过来了吧?”贺晏心问。 “带了。”江沚回答 “英语的话我帮你了解过了,现在只需要用到统编版选修四,课本在这。”贺晏心将一本英语教材递给他。 见江沚接过后贺晏心又交代了几件事,就领着江沚往教室去了。 一早上经过那么一折腾,现在已经是第三堂课了,刚好是化学课。 江沚站在门口,贺晏心先推开半边门走进了教室,她一走进去教室里的学生的同学瞬间安静。 还没人注意到江沚的到来,贺晏心把手里的教案放到讲桌上:“上课铃已经响了多久了,各位。”意思是怎么上课了还在吵。 台下无人敢应声,而江沚站在走廊攥了攥自己的手心,即将面对一批全然陌生的同学,他难免有点紧张。 教室里,贺晏心照常训了一下班级后,就远远指了指班级的最后一排:“钟焕,你把你旁边课桌上的东西清理好了没,昨天就跟你说了。” 教室里瞬间有一点喧闹起来,贺晏心又拍了拍手说:“我们班这个学期会迎来一个借读的新同学。”说着她向教室外招了招手示意江沚进去。 江沚深吸一口气就走进了教室,站到了讲台上。 贺晏心按正常流程宣布了江沚的到来,并让他做自我介绍。 男生身形高挑清瘦,穿着简约好看的棕色外套,面容清隽俊秀,深褐色瞳孔像是平静宁和的湖面,但不笑的时候却带着一股冷感。 “大家好,我叫江沚,沚字是三点水加阻止的止,接下来我将会和大家共处一个学期,请大家多多关照。”江沚看着台下一片陌生的年轻面孔开口。 话音落下,台下传来热烈的掌声,最大声的来源在教室的最后面,江沚往那边看去,就见到一个男生,正激动地站起身来鼓掌。 见此场景,江沚略微不自在地笑了笑,身上的冷意被驱散了一些,台下的掌声顿时又热烈了一些。 等掌声与讨论声平息后,江沚在贺晏心的提醒下走去了他自己的位置。 因为是插班借读,所以江沚的座位是靠窗最后一排。大概本来就有人落单,所以他是有同桌的,叫做钟焕,就是刚才那个激动得站起身来鼓掌的男生。 钟焕长相秀气,戴着一副黑边圆框眼镜,性格如他的名字一样格外开朗活泼。 江沚是靠窗那个位置,他一到座位上钟焕就站起身来帮他拉开了椅子:“同桌,坐吧。” “哦好……谢谢。”江沚有点适应不了钟焕的活跃。 “没事没事。”江沚刚坐下,钟焕又挪着椅子朝他靠近了一点,屹然一副社交悍匪的模样。 他扬起一只胳膊啪地一下就搭上了江沚的肩膀,另一只手递到后者面前笑着说:“咱们以后就是同桌了,好好关照。” 江沚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手,浑身都僵硬了,他有些迟缓地伸出一只手和对方握上,语气有些虚:“……好,多多关照。” 江沚放下书包想拿出书,他的书包上挂着一个串着两枚铜钱的金属印花挂件,上面刻着两个Q版小人。 钟焕眼神瞥到就又凑过来:“这是什么动漫人物吗?好好看。” 愣了愣,江沚解释道:“不是动漫。” “哦哦。”钟焕闻言抬起了脑袋,这时贺晏心也开始上课了,他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 江沚抬起头看向黑板,但课桌底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那个金属挂件。 开学第一天老师一般都不会马上开始讲课,而是会跟同学们讲一下接下来的教学计划以及唠唠嗑,所以江沚这一天都是轻松的。 他是外膳外宿,南江三中中午午休时间宽裕,东巷商业街离学校这边更近,江沚中午是步行到慧心中医馆吃午饭和睡午觉的。 中医馆里是有厨房的,专门用来做药膳,也是医馆工作人员们解决午饭的地方。 在医馆吃完饭喝完药后江沚便在宋慧的休息室里休息,到点再去学校。 下午上课的时候贺晏心又跟江沚说了一些必备教辅资料的情况,由于这些几乎都是之前就统一订购了的,所以她列了个书单介绍了个书店让江沚自己去看一下。 “放学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刚好想去买套题,还能给你带路。”在贺老师离开他们的座位后,钟焕开口说道。 江沚对这里确实还不够熟悉,有个人带路确实方便一些。所以他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钟焕本身是个外向的性子,还是个话痨。可能是之前没有同桌的原因,钟焕见到江沚格外兴奋,在这一天的时间里江沚经常被他拉着聊天,硬生生地给聊熟了。 而且江沚莫名感觉他的性格和自己的一位朋友有点像,就自然而然地对他有亲切感。 放学后,江沚先是自己去贺晏心办公室拿了校服才和钟焕一起出校门。 商业街街道上熙熙攘攘,但书店内却没什么顾客,唯一的收银员在柜台后低着头不知道在干嘛。 店内罕见人声,只有一两名工作人员在整理书架,见到江沚他们后便上前帮忙。 花了点时间,找到所需书籍后,两人来到收银台前结账。 收银员的脸本来是被柜台上的电脑挡住的,见有人来才探出头来。 颇一对上脸,江沚和对方都愣住了。 因为面前的收银员不是别人,而是此前江沚接触过两次的——红毛小哥。 哦,不对,现在应该不能叫红毛了——因为那人此时的头发已经染回了黑色。 他的穿着依旧是冷色调,也还是熟悉的面孔,眉目冷厉,虽然他黑色的耳钉还戴在耳朵上,但发色变回了黑色,本身那丝桀骜的气质减去了一些。 江沚这次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另一边耳朵外耳廓靠近耳轮的地方其实还打着一个耳洞,带着一枚银质耳骨钉。 但是,现在没了那头红发对方看起来就正常了很多,没有那么像混混了。 此时对方一手执笔,手下压着一沓试卷和草稿本,隐约可见是数学卷子,旁边的草稿本布满了演算痕迹,另一只手撑着脑袋蹂躏着自己的头发,抬起的脸上那不耐烦的神色还没有化去,就这么直直对上了江沚的眼睛。 江沚下意识开口:“红……”毛字已经吐出了半个音节被他强行收回去了。 “……”空气一时间有些停滞。 就在两人相顾无言的第三秒,乔新月先开口了,尾音拉得很长:“红毛?” 江沚双唇微微张了张但没有开口,但此时他旁边的钟焕却拯救了他:“学长,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 “课余兼职而已。”乔新月闻言收回目光礼貌回答,并收拾好表情,拿起他们买的书开始扫描。 一旁的江沚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眸子。 学长?你是说这个两只耳朵都带着耳钉,之前还染非主流红毛的人是他学长? 原来他真的是个正经学生,不是小混混,不仅不是小混混,还是他同学校的高三学长,江沚内心暴动。 但高三下学期快要高考了还来兼职吗? 江沚有些不解,又稍稍抬头看向了对方,但没等他发问,一旁的钟焕问出了他心里的问题:“不是快要高考了吗,学长你怎么还在兼职?” “寒假找的,老板现在还没招到人,就暂时再工作一阵。” 乔新月把扫好的书装进袋子里,说完他把袋子递给江沚,不咸不淡地开腔:“你转学来这里读书?” 江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自己,“是借读,差不多吧。”他说。 乔新月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探究的意味,但即刻隐去:“借读啊,怪不得,从哪来的?”他的语气十分自然,尾音悠长,像在跟熟人唠嗑似的。 我请问呢?这人也是个自来熟吧。 江沚有些凝滞,过了两秒钟才回答道:“海市。” 乔新月打键盘的指节停顿了一下,端着笑意悠悠地说:“海市啊,那是该好好认认路了哦,不然下次还迷路就不太好了。” 江沚:“……”好无力,好命苦。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点点头,微微咬着后槽牙:“好。” 乔新月收回自己的恶趣味,轻轻咳了咳,拿出一份登记表递给江沚,又跟他和钟焕两人道:“都是南江三中的话,在这里填一下姓名、班级,可以打八五折。” 江沚了然,配合地签好表传给钟焕。 他们刚才的对话把钟焕听的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接过也签好自己的,然后递给乔新月。 乔新月接过表单看了一下,便让他们付钱。 扫码付过去后,两人和他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二月的白日仍然短暂,不知不觉中暮色已然降临,街道亮起了路灯。 走出书店后,后知后觉的钟焕才反应过来惊讶地抓住江沚的胳膊,说:“你和学长认识?” “他是你的学长?”江沚反问道。 钟焕疑惑:“是啊,高三的乔新月。” “我和他也不算是认识。”江沚简单把乔新月之前帮助他的事情给钟焕讲了一遍,但略去了后面江边那场尴尬的“交流”。 “怪不得他叫你认路。” 钟焕说完,又问:“那红毛是什么?” 江沚闻言难得哽住了,他觉得乔新月应该不会想要别人知道他不良记录,犹豫了一下决定瞎编乱造:“就是那天他穿了一件红毛衣,所以我下意识就说了。” “红毛衣?”钟焕挠了挠头:“本命年吗,不对,他肯定没有24岁,但感觉他不像会穿这种衣服。” “谁知道呢,万一他就喜欢呢。”江沚干笑了两声,音量逐渐减小。 钟焕很快就把刚才的事情抛到脑后,和江沚讲起了乔新月的一些事,比如他是音乐生,弹吉他好听啥的。 江沚眸子映着路灯的光,静静听着,他就这么在钟焕的三言两语中微微知晓了那个带着特殊气质的、令他不自觉侧目的人。 而身后书店里被迫喜欢穿红毛衣的当事人看着手里那张表,嘴角微微勾起,自言自语:“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叫江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