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大人每天都在玩角色扮演》 第1章 引魂渡 “滴——” “你有一项新的订单,请及时查收。” 男人倚在办公转椅上闭目养神,手机突兀的机械声将他从浅眠中唤醒,眼皮微微颤了两下后,他缓缓睁眼,拾起手机浏览起订单详情:武建国,男,六十四岁,因脑血栓住院,离死亡时间不到半个小时,请无常组即刻出发,引亡魂过鬼门关。 黑无常陆予叹了一口气,起身碰碰同样在上班时间打瞌睡的白无常,说:“别睡了,来活了。” 白无常胡乱抹去嘴角的涎水,眼神朦胧,“老大,我才刚睡了一分钟呢。” “睡一分钟够了。而且你都已经是死人了,还睡什么觉。”陆予一边利索地套上官服,一边不容置疑地命令:“出发!” 接收订单的app叫引魂渡,每当人间有生命即将消逝,这个app就会适时地提醒无常:你该去接引亡魂来地府了。而且这个软件还会指示亡魂的方向,此刻陆予就沿着手机上给出的路线在走。 每个地区都有其特定的管辖领域,譬如陆予这一组,主要负责管理东方的亡魂,这样一来,减轻了各自的工作任务,也不会因为无暇顾及而手忙脚乱,确保了工作的有序进行。 十分钟后,黑白无常站在武建国的病床两侧,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旁边的心电监护仪显示生命体征逐渐消失,最终心率和呼吸监测显示为零,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 医生摇摇头,满脸无奈。 “老大,他死了。”白无常司良看起来有点兴奋。 黑无常面无表情,从腰间抽出勾魂锁链,勾来了武建国的魂魄。 武建国的魂魄轻盈地脱离了躯体,悠悠荡荡地悬浮在半空,陆予敏捷地伸手一拉,将他稳稳地带回地面,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枚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牌,轻轻套在他的颈间,木牌上清晰地镌刻着编号、死亡时间以及他个人的基本信息。 武建国的双脚缓缓触地,接着他慢慢转过头,目光在病床上已无生气的躯体与面前两位无常身上徘徊,最终喃喃自语道:“我是死了吗?” 司良嘴角微扬,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笑道:“答对了!现在就跟我们走吧。” “你们是……黑白无常?”他观察着两人的装扮,跟他想象中的大不一样,一个清冷,一个活泼,面庞都是极好看的,并非凶神恶煞,青面獠牙。 武建国心下倒没那么害怕,只是心里对这人间还是留恋。 “既然知道就跟我们走吧。”陆予勾魂锁链缠着武建国的手腕,正欲拉他走,却被制住了。 武建国顿在原地,低垂着头,目光紧锁在脚下的地面上,双手不自觉地交叉在指缝间,脸上写满了对尘世的不舍与无奈。 “你还有什么夙愿?”做了那么多年的无常,陆予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于是便很熟练地问出这一句话,没有什么感情,公事公办的语气。 武建国步履蹒跚,脸上满是茫然与哀伤,他目睹着自己的遗体缓缓被推入停尸房,见到家人在门外走廊里撕心裂肺地哭,听到孙女在那里用稚嫩的声音问:“爷爷去哪儿了?不是说好了要给我做松花饼吗?” 黑白无常跟在他身后,陆予提醒道:“亡魂不可在人间逗留太久,不然魂魄沾染了太多阳气,便会被灼烧蒸发,再想要轮回投胎是不可能了。” 司良在一旁默默颔首,缓缓道:“鬼魂与人类本就分属两界,犹如人与鱼之隔,鱼离水则亡,人久溺亦毙。” 武建国凝视着长廊尽头那熟悉的身影,唇齿间微微颤抖,良久,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想回老家看一看。”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皆露出无奈的表情。 往东五百公里,一座连绵高山矗立在河流中央,周围云雾缭绕,种的树大多是云杉,还有少量桉树。 陆予和司良跟着武建国沿着一条小路往上走,夜晚万籁俱寂,阴风阵阵。 司良本以为只用片刻就能将人送到地府,谁料还要陪同上山跋涉,心里颇有些不爽。 “到了。”武建国叫了一声,黑白无常同时看过去,却有些诧异。 眼前的不是房子,而是一座长满了杂草的坟墓。 武建国眼角堆叠起皱纹,浑浊的眼睛里冒着点亮光,对他们说:“这是我爱人的墓地。” 愣了一会儿,陆予道:“你爱人叫什么名字?” “王艳。” 陆予转头,目光掠过司良,只见司良轻轻一挥手掌,空气仿佛被激活了一般,浮现出一小块虚拟显示屏,其上光标闪烁,迅速穿梭于无数已逝之魂的档案中,最终定格在“王艳”这个名字上,而同名者竟多达数百。 陆予又问:“您爱人什么时候去世的?” 武建国立即说:“三十年前。”说完,他停顿了一秒,随后缓缓垂下头,声音低沉而颤抖地说了一句:“她三十岁,生完孩子后,就离开了。” 几秒后,司良找到了武建国的爱人,不过想跟她见一面是不可能了,因为她已经投胎转世,现在也已经为人妻母。 武建国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失落,双手紧紧捂住脸,声音透过指缝,带着一丝绝望地自言自语道:“我以为,她会一直等我……” 明明是应该心痛的,但他已经身死,自然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其实,她转世前也在人间停留过几天。” 陆予看着纵然痛苦,却掉不出一滴眼泪的武建国。 接着司良手腕一转,手掌往前一推,利用全息投影向武建国展示了一段视频,那是他从孟婆的观生镜中转存下来的档案资料。 王艳在医院徘徊,看到自己拼命留下来的孩子,此刻正躺在保温箱里咿咿呀呀,她想伸手摸摸小孩的脸蛋,却穿指而过,根本触碰不到。那一刻她的心情直线下滑,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缕亡魂,可她的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还没等她思索好该怎么办,就听到婴儿监护室外传来几道脚步声,她转头去看,是她的丈夫和婆婆。她嘴角刚勾起一抹微弱的笑意,却在听闻他们密谋以她的彩礼换取新妇之时,瞬间凝固。她浑身一震,想撑着墙缓一会儿却倒了下去,墙壁穿透了身体,掉进了无间地狱。她万念俱灰,从未料到,那个曾对她呵护备至的丈夫,竟有如此令人寒心的想法。 所以她本想等他一起轮回的念头也在那一霎抹杀了。 “其实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在你妻子刚断气还不到一个月,你就相亲另娶,说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妈妈,其实就是不想自己独自抚养孩子,娶妻之后自然而然就可以把所有的家务事推给她,自己则做甩手掌柜,是吗?”司良的一字一句像是扣在武建国脑门上,令他阵阵发晕。 武建国放下捧脸的手,却没抬头,眼神飘忽不定,始终没有一个定点。 “现在做这一出,是想乞求地府判官的原谅吗?”陆予声音凉凉地问道。音调虽轻,却压得人身躯动弹不得。 武建国的恶行还远不止于此,不过善恶终有报,到了地狱自会给出公正的判决。 时间不多了,司良右手轻旋,虚拟显示屏瞬间隐没,随即又展开,手指间仿佛织出了一张无形的白线网,紧紧束缚住武建国的全身,笑道:“时辰已到,启程吧。” 陆予收了勾魂锁链,走过去按在他的肩膀上,念道:“黄泉路引,九幽门开,尔魂尔魄,遵吾敕来!” 言罢,天地倒转,清冷的圆月骤变为狰狞的红目鬼影,阴风阵阵,鬼气缭绕,令人毛骨悚然。 武建国眨了眨眼,从天旋地转中缓过神来,司良用千丝线拉扯着他往前走,并用玩笑的语气说:“大伯,快要到鬼门关了,到时候你可别紧张,该是你的你一个都逃不掉。” 陆予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看到武建国浑身战栗,双手合十在胸前摆了摆,嘴里在念叨着什么。 “别念了,神佛不管冥界的事。”陆予斜眼看着他。 司良笑道:“天庭倒是管,只不过不保佑你罢了。” 陆予眼眸深沉地看了一眼司良,司良接收到危险的信号,立马闭嘴了。 鬼门大开,来来往往许多亡魂,几只小鬼差拿着魂识仪对着一个个来往的魂魄进行探测,看看他们的三魂七魄是不是齐全的,如果有丟魂失魄的情况,就得去把这遗失的部分找回来,补齐,再回到鬼门前,走流程投胎。如果实在找不齐,就走绿色通道,但是只能永生永世待在冥界,哪也去不了。运气好的话,或许能谋得些零散的差事——那些魂魄不全的,大多被视为残疾鬼,难以寻得正经差事,严重者更是只剩一魂,几乎等同于废人,很快便会如风般消散;而运气不佳者,则只能在这无尽的冥界中游荡,不用吃饭,睡觉,一切都无所谓。 然而,时光荏苒,一些鬼魂终是难耐寂寞,开始肆意妄为,为非作歹,这无疑给鬼差们增添了更多的负担。 所以现在干脆关闭了绿色通道,凡魂魄不全者,一律不得进入冥界,也不允许投胎转世。 “就算投胎转世了,也是个残疾儿,或痴傻,或早夭,总之是为了大家都好。”司良说完,把武建国拉到几位尖牙长舌、红眼绿面的阴差面前,说:“交给你们了。” 武建国看见他们的脸面顿时吓得瑟瑟发抖,但陆予毫不留情地把他踢到一个还没他小腿高的小鬼面前,同时司良撤了千丝线,拍了拍手,说:“祝你好运。” 武建国心中暗想,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祝他早日解脱。 “陆大人,司良大人,辛苦了。”小鬼用尖利的嗓音说道。 陆予“嗯”了一声,说:“知道辛苦了,下次你们帮我出外勤。” 小鬼奉承道:“我哪有大人厉害?专业的事还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陆予没空跟他们瞎扯,抬脚走进鬼门。 刚刚阎王给他发消息,说天庭来人了,要他接待一下。 他心里疑惑,他就是一个在地府打工的,什么人轮得到他接待? 此时,手机又响了一声。 阎罗王:我在跟领导们开会。 陆予:好。 说是在开会,其实就是跟其他的鬼王在打麻将,但是上司都这样说了,也不能不去。 陆予:人在哪儿? 阎罗王:在你办公室等着呢。 陆予把手机收进广袖里,拉着在跟小鬼们插科打诨的司良的后领,说:“别闹了,跟我去接待。” 司良被拽得一趔趄,忙问:“接待谁啊,怎么我一个万年打工仔也要上阵了?” 陆予边走边说:“天庭的人。能来这地府的,不是天帝就是使者。” 新人作者,喜欢的话可以点个收藏,发发评论[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引魂渡 第2章 温九机 推开无常部办公室的大门,一位潇潇君子立于藤蔓缠绕的窗前,长袖轻挥,深褐色藤蔓如蛇般蜿蜒,缓缓爬向墙壁,为窗棂留下一抹幽暗。 那位君子身穿淡绿色长袍,长发飘然,听到声响转过身来,微微颔首,自我介绍道:“吾乃三界巡察使兼雨神,凡名温九机。” 哦。 陆予凝视片刻,目光落于其腰间悬挂着的青铜玉令,其上雕纹繁复,显然是巡察使专属,能通两界之秘钥。 “神使大人来此有何贵干?”被司良拉了拉衣袖陆予才想起来招呼来使。 温九机往旁边瞥了一眼,司良眼力见足,立即反应过来,给他拿了一张凳子,还特地给垫了一个垫子。 温九机点点头,也招呼他们坐。 倒反天罡啊这是。陆予在心里吐槽,但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基本的微笑,一边烧水一边说:“我们五殿下现在在开会,招待不周还请多担待。” “无妨。”温九机一摆宽袖,说:“我来看看你们的秩序维护得如何,有没有恶鬼作祟,扰乱人间的行为。” “我们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会立即出警,绝不会让他们有为祸人间的机会!”司良言之凿凿,然而地府众鬼皆在天庭监视之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虽偶有疏漏之处。 “还来看看各位有没有做好本职工作。”温九机接着说。 “如何?”陆予挑眉。 茶已经泡好了,他倒了三杯,把其中一杯端给温九机的时候,他说:“渎职。风气特别不好。” 两人皆是一惊,司良更是双腿在桌下微微颤抖,心中暗叫不妙。但随即转念一想,渎职的又不是自己,何必紧张?于是强作镇定,挺直了腰杆。 陆予随口应付着:“是,是。” 温九机抿了一口茶,声音清淡地说:“视察只是其中之一,眼下还有一件要事,人间东域青青山妖祟之事频起,已有多名无辜村民遭殃,天帝命我下凡除祟。我身边暂时没有伙伴有闲,于是便到此处借一个人。” 此话一出,陆予心里有几个疑问:一、妖祟祸事怎么轮得到雨神来处理,就算是巡察使也轮不上,除非天庭真的是没人了;二、就算神界没人,那还可以找仙家帮忙,怎么沦落到找最下界的鬼帮忙了? “陆大人?”温九机温声喊了一句陆予,陆予回过神来,问道:“什么时候出发?到时候我会派人跟你汇合。” 温九机淡淡道:“三日后,你随我同往。” 听到最后一句,陆予的双眼蓦然睁大:“???” 直到温九机走了,陆予还一脸懵逼,浑身瘫在长木沙发上,要是没有司良拉住他,他这一身魂魄就要飘走了。 陆予也搞不明白,自己跟温九机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就这么理直气壮地使唤上他了呢? 如今三界虽不像之前那样水火不容,甚至还成为了友好邻邦,但他还是第一次跟天界的人一起出任务,心里怪不自然的。 司良看着他的样子不解道:“老大,你在颓废什么,他可是天帝身边的红人,多少人盼着跟他打交道呢!要是他能在天帝面前替你美言几句,那你不就离飞升更近一步了吗?” 陆予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有气无力地说:“飞升?你以为那是过家家呢?” “虽然是不容易,但人总要有梦想吧,万一实现了呢!你总不能一辈子当咸鱼吧!” 司良极力劝慰,陆予只是翻了一个身,低喃:“还不如当咸鱼快活呢。” “当什么咸鱼,给你点活干。”阎罗王粗沉的嗓音由远及近,尾音落下的时候人正好踏进办公室,陆予连忙从木沙发上站了起来,等待阎罗王下达指令。 “进来。”阎罗王向外招了招手,一个穿着白衣西裤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略显腼腆地朝他们点头微笑。 阎罗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目光慈祥地扫过陆予呆愣的脸庞,嘴角勾起一抹笑:“新来的实习生,就交给你了,陆予。” 闻言,陆予由呆愣变成了呆滞,身旁的司良也成了一座木雕塑。 老天爷,陆予浑了两千年,哪里带过什么实习生,这是看他太闲了吗? 那位实习生倒是自来熟,也不惧领导威压,坦然介绍自己:“老大,我叫游一白,以后请多多关照。” “哦,哦。”陆予挤出一抹笑,毫无感情地回应。 阎罗王说:“好好干,奖金不会少你的。” 陆予:“……”说了那么多年也没见你发过。 门被关上的瞬间,司良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整个人葛优躺在椅子上,忍不住说:“我去,这老头想干嘛,之前的实习生都是给崔判官的,怎么现在让你带了?” “别说那么大声。”陆予低声提醒他。 他倒无所谓,反正也不可能开除他,毕竟还没培训出新的白无常…… 司良豁然开悟,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说:“他该不会是想让这小子出师后取代你吧?” 陆予看了一眼游一白,游一白倒不显尴尬,往回看了看两人,笑得如沐春风:“放心吧,陆大人,就算青出于蓝胜于蓝,阎王也不会让我取代你的。” “……我倒不担心这个。”陆予看着他,招呼他过来,两人面对面聊一下。 游一白凑过来的时候,一股清淡的玉兰花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陆予问:“什么时候死的?做过登记了吗?” 游一白:“一周前。已经做过登记了。” 陆予:“看你那么年轻,应该还是未成年吧。” 游一白点头:“十六岁。” “死亡原因?” “吃安眠药。” “为什么想不开?” 游一白轻描淡写地说:“压力大。” “你这么脆弱,能做无常吗?”陆予调侃了一句。 司良也说:“你这小屁孩该投胎投胎,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游一白很固执:“人间我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我就想做无常,即使让我端茶倒水也行,只要让我待在这里。” “行吧。”陆予爽快地答应,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最近正好有任务,可以让你好好历练一番。” 一听到有任务,游一白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满脸兴奋地追问:“是什么任务?”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虽然陆予也不太清楚具体任务是什么,但他都是秉持着“到时候就知道了”的心态,不提前想太多。 “别吓过去就行了啊。”司良提醒乳臭未干的小孩。 “不会的,我一向胆子很大。”游一白拍胸脯向他们保证。 鉴于游一白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陆予抽出一张定魂符贴在他脑门上,游一白吹了吹。 “你头七刚过,魂魄还不是很安稳,给你张符保命。凡事不要莽撞,先跟在我们身后。”陆予细心交代。 “知道。”游一白点了点头,诚恳道:“我会跟在你们身后虚心学习的!” 三天后。 陆予手机上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他点开一看,打招呼内容是:“我是温九机,加个微信,给你发地址。” “?”陆予愣了一下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又问旁边的司良:“现在天庭也能连上地府的网了?” “是啊。”司良捧着刚出锅的包子,垂头咬下一口,含混不清地继续道:“天帝二十年前发文说要整顿各界秩序,这才耗重金搭建了贯通天人鬼三界的灵网系统,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刷到人间发的视频?” “现在都这么先进了吗?”游一白惊讶地转头望了望司良。 “嗯哼。”司良挑了挑眉。 “但是为什么不飞过去,还要开车啊!”游一白握着方向盘绝望地呐喊道。 引擎发出轰鸣的震动,汽车飞驰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撕开重重薄雾,惊飞一众鸟雀。 “懒得飞。”陆予淡淡回了一句,又垂眸盯着温九机发过来的地址,暗自思索:这荒山野岭的,卫星能定位到吗? 事实上,还真没什么影响。主要还是天帝覆盖的网域范围广大,连边边角角的地方都照顾了。 陆予的目光随着地图上的圆点移动,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圆点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便响起了游一白的声音:“老大,前面没路了。” “开路。”司良恨铁不成钢,“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没路就创造一条路出来。” “那怎么开路,白二哥?” “……”司良被这个称呼雷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这么叫我。” “那老大在这里,总不能喊你大哥吧?”游一白装作委屈的样子,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 司良不跟他掰扯,讲起开路的事。 其实前面不是没路,只是被各种杂草树杈挡住了,只需要用手轻轻一扫…… 一阵狂风反射回来,把除黑白无常以外的人撂倒在地。 ……被风扇过来的那一霎那游一白整个人往后掼,砸在汽车上滚了两圈,完美落地。而陆予和司良只是微微晃了下身形,仍旧是气定神闲的。 司良有些尴尬:“呃,这次是意外。” 游一白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慢慢走过来,幽怨地说:“幸好我已经死了,不然照这么搞,我得疼死。” “前面有非人的力量挡住了我们的去路。”陆予凝眸看了看前方,就当都以为他要下什么决策的时候,他却转身走了。 “……”游一白还没反应过来,脚已经主动跟上去了,“哎,老大你就这么走了?我还以为你会破除万难,迎难而上呢!” “没有必要!”陆予插着黑色连帽衫的兜,边走边道:“有时候路走不通了,不用死磕,换一条路一样能上!” 司良和游一白走在后面,说:“小白,老大的节奏一般人是跟不上的,你得慢慢适应,就连我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有时候还会被他出乎意料的举动惊到。” 游一白有点好奇:“你跟在老大身边多少年了?” 司良想了一想,“粗略一算,大概一千五百年吧。我来的时候老大已经是老油条了。” “哦。” “而且……” “嗯?” 正说着,周遭突然起了一阵阴风,裹挟着残枝枯叶在空中打旋飞舞,三秒后一束破空之声奔袭而来,直指陆予,而陆予只是微微侧目,“……” 但另外两人就不淡定了。 第3章 桃花源 一支流光羽箭刺穿陆予的喉咙。 “我操!”司良叫了一声。紧接着周围响起阴森的桀桀怪叫,声音恶心黏腻,时而在耳边,时而又在天边。 游一白吓得脸色苍白,脑门上的定魂符仿佛也感受到了恐惧,微微颤抖着。司良刚欲上前查看陆予的状况,却见他嘴角勾起一抹嗤笑,淡淡道:“大白天的,你这是想吓唬谁呢?” 那根箭矢还插在他喉咙上,他却浑不在意,伸手一拔,然后折成一半捏碎,粉末如流沙般从他指缝滑落。 陆予微微仰首,帽兜下的眼神晦暗不清。 “你怎么样?”司良靠近问。 陆予随手一抹,就把喉咙上的破洞补上了,“没事,这点小伎俩奈何不了我。” 说完注意到一股灼热的视线,他顺着感觉往那边望,看到呆愣的游一白,紧紧盯着他。 “……” 触碰上视线,游一白大梦初醒,跑到他身边毫不掩饰地夸赞:“老大,你刚才真的好帅啊!我都快要被你迷死了!” 面对夸奖,陆予手足无措,冷着脸说:“不接受恭维。” 司良揪了一下游一白的耳朵,说:“老大不吃这一套。” “哦。”游一白悄悄瞥了一眼陆予,那人不自然地摸了摸耳尖,看向了远处的山峦。 那怪叫声见没人理它,肆弄得越发嚣张,嘶吼夹杂着狂风,犹如世界末日的前兆。 而陆予只是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声音淡如水:“出来吧。” 那前兆倏的停了,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不一会儿,前方杂草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只雪白的狐狸耷拉着耳朵缓缓爬了出来。 “嗯?怎么是只狐狸?”游一白疑惑,弯腰探头去看,却见那只狐狸猛然抬头,张着血红的大嘴朝他们笑,唾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滴答滴答洇湿她脚边的枯草,而旁边还躺着一根没吃完的骨头。 “你们好啊。”它双唇未动,似乎是在说腹语。 “哎它还会说话?!”游一白见状,吓了一跳,身体比脑子反应快,直接一个箭步跳上司良的背,揽住他的脖子。 司良无语:“怕什么,它又不会吃人。” 陆予说:“那倒未必。” “嘻嘻,被你发现了。”狐狸垂头,把剩下最后一点骨头啃进肚,化为人形说:“不过你们身上好重的鬼气,想必也不是人,我就不吃你们了。不过你们要想从我这过,得留下买路钱。” 那化为人形的狐狸颇为幼稚,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模样,头上的狐狸耳朵没有隐去,说话的时候会露出它两边的小尖牙,毛茸茸的尾巴一摇一摆的,身上穿着的是简单的黄色短袖和白色短裤。 不过为什么原身明明是白狐,化成人形后的耳朵和尾巴却是黄色的。 陆予把这个疑问问出口,却得到狐狸鄙夷的眼神,“你真的很low哎,我们狐族现在都进化成能自主调色了,只要我们想变成什么样的就能变成什么样的。” “……”三人皆是一阵沉默。 变色……狐吗? “现在连妖怪都这么时髦了吗?”游一白靠在司良耳边低声问。 司良同样是低声说:“我好久没跟妖打交道了,我也很意外。” “那你还能变成什么样?”陆予问。 那狐狸听了有点起劲,兴冲冲地给他们展示了几套风格迥异的套装。 当场玩起了真人版奇迹暖暖。 眼看一发不可收拾,陆予用定身术给它入了定,颇为无奈地说:“可以了。” 狐狸保持着双手在脸颊比耶的姿势,眼神无辜地看着他,眼眶湿润,似乎要哭。 陆予只好给她解了脖子往上的定术,她当即哇哇大哭:“你快放开我,我要找我妈妈!” “我还有问题要问你。”陆予置若罔闻,“你吃了多少人?” 狐狸哭归哭,问题倒是乖乖回答了:“不多,就十几个。” “十几个还不多?”司良惊叫道。 “他们都是坏人!吃了也是替天行道!”狐狸冲着他们说。 “那你后面拦住我们的是什么?你们设了结界?”陆予接着问。 “嗯。”小狐狸点点头,说:“不过只是针对魔族和你们鬼界的定制结界,人妖还有天上的神仙是可以自由通行的。” “为什么?” “保护村子里的人。” “所谓的妖祟之事,就是你引起的?” “什么妖祟?”狐狸一脸茫然,“这个你就要问刚才从天上飞过去的那位了。” 三人抬头,一袭白衣从眼前掠过。 “仙君!”游一白眼尖,朝那人双手大摆,大喊道。 那人顿了一下,往声源处望了望,折返回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温九机收了当作交通工具的剑,问。 陆予很疑惑,游一白是怎么靠一个背影就认出他的,而且他们之前也没见过啊。 “我们是按照你的地址来的,然后就被困在这里了。”司良说得很无奈。 “忘了你们进不来。”温九机表现得很歉疚的样子,转头跟小狐狸说:“把结界撤了,他们是我的同事。” 狐狸扭头高傲地撇嘴,“先让他把我的定身术解了。” 温九机看了陆予一眼,然后陆予脚不听使唤似的,过去啪啪两下解了小狐狸的定身术。小狐狸如释重负,活动了一下肩膀,跳了一个手势舞把结界破了。 “好了。”小狐狸骄傲地仰起头,向他们展示成果。 陆予对温九机说:”我以为你早就来了。” “没有,在周围探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 司良问游一白:“你怎么认出神使大人的?你们之前见过?” 游一白摸了摸脸颊,说:“呃……他是我的偶像,在人间的时候我就经常提着水果篮给他上香。” 见没人理她,她气得直跺脚,说:“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人!不对,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鬼!” “嗯,嗯。”司良一边随后敷衍,一边用蒲扇往前一扬,驱动内力,劈开杂草丛生的前路。 小狐狸跟在后面说:“你们到底来干嘛的?我看你们面善我才放你们进来的。” “来抓你的。”陆予阴恻恻地朝她咧嘴。 小狐狸脚步一顿,后背发凉,随即脚底抹油跑了。 陆予一愣,挑了挑眉,“我有这么可怕吗?” 司良应和:“那是。死神谁不怕?” “……” 陆予与他错开步子走了。 但是跟前面那位白衣仙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人才见不到三次,肩并肩走路怪尴尬的,索性就一个人跟在他后面。直到他忍不住问了一句:“神使大人,这次的任务具体是什么?” 不会真是抓那只小妖怪吧? 温九机回头望了他一眼,步子慢了下来,跟他一起同行。 “前方不远处有处村子,叫回落村,这两年常有男丁失踪,距前一个礼拜已经累计十五人失踪了。有些还能找到尸骨残骸,有些连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只能捡一些破碎布拿回家当做一个念想。” “这个村子有多少户人?”陆予问。 “不多,三十七户。有些是空巢老人,有些是留守儿童。” “失踪的只有男性?” “不是。据说某些嫁进来的女性在新婚之夜也不见了。” 在后面听着的司良感觉到毛骨悚然,“你们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会有人愿意嫁进来吗?怕不是……” 几人对视一眼,心头腾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从哪进?”陆予看了看周围,左边是悬崖,右边是山壁,无路可去。 温九机开玩笑说:“把山劈开就可以了。” 陆予:“……”看起来那么正经的神仙也会开玩笑?真是大开眼界。 温九机咳了一声,恢复严肃的表情,指了指旁边山壁,说:“那边进。” “哪儿?” 几个人望了一会儿没看到入口,倒是头碰头撞了个尴尬。 温九机抽出剑拨开山壁前的毛蕨,一个半人高的小洞引入眼帘。 陆予抿着唇,用无语的眼神看向温九机,仿佛在说:你跟我在这儿闹呢? “你们读过《桃花源记》吗?”温九机说。 “我没学过缩骨功。”游一白老实地举手。 “没事,你要忘记你是人。” “我还是飞过去吧。”陆予说。 “飞过去是找不到这个村子的。” 司良撸起袖子就是干。 果然跟桃花源差不多,前面还很促狭,到后面就可以站直身子,到最后迎着天光出了洞口。 只不过里面的景象跟桃花源差很多,荒芜,人迹罕至。住的是泥砖房,穿的是破布衣,吃的是粗糠野菜。 “这里的经济面貌至少跟外面差了三十年。”陆予说。 “我想知道他们的衣食住行是怎么解决的?”司良打量了一圈,疑问道。 众人一路走了十几分钟,发现这里的路大多是弯弯绕绕的,每户人家的大门都紧锁着,大白天的也没有人在路上走。 “有专门的人出去采买。”温九机说,“衣服是每年采买一次,食物每月采买一次。但是去到最近的一个镇子来回也要半个月。” “那回来不都馊了?没有汽车啥的吗?”游一白道。 司良敲了一下他的榆木脑袋,“你觉得像这样的地方会有车吗?” 游一白捂着脑袋,哦了一声。 温九机转头瞥了一眼游一白,说:“有冰袋。不过一般是稍微有点钱的才能吃上新鲜的,家庭拮据的人就只能啃剩下的烂菜叶子,但就算是烂菜叶子,也还是会被一抢而空。” “在这里,不管是什么,有的吃就已经满足了。” 走着走着,陆予突然在两座房子的夹道里瞥见一抹黄色的身影,那感觉像是之前的小狐狸,但她跑的速度太快,等他想再看清楚一点,已经没了影子了。 这一举动被温九机看在眼里,他悄声问:“怎么了?” “没事。” 陆予全身心注视着夹道,说完之后猛一转头,被温九机靠近的脸庞吓了一跳,一句骂娘的话差点脱口而出,但最后还是维持住了他的形象,只是不经意地往后仰了仰头,而这种场面没维持多久,就被司良的大叫吸引了注意力。 “哎哟,我滴娘哎!你走路小心点。” 陆予看过去,是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人,撞到司良之后连连说对不起,满眼惊恐害怕,并拉着他的裤脚口齿不清地说:“求求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了,这个鬼地方是个吃人的魔窟,要人的命,要我们女人的命……求求你们,,带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