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辞职生存指南》 第1章 误入 “先生，你的东西掉了。” 阿德里安捡起地上的本子，递给身穿斗篷的人。对方朝他轻声道了声谢，接过东西便匆匆离开。 那人离开后，阿德里安才发现他又掉了东西，他捡起来一看，是本陈旧的字典，看封皮似乎有些年头。抬头望去，落东西的人已经走远。阿德里安喊了几声，似乎是因为距离太远，对方没有听见。这本书的设计十分精致，阿德里安觉得这大概价值不菲，于是起身追了上去。 那人的脚步竟出奇的快，阿德里安暗自腹诽。还好他对这一块的路相对熟悉，约莫几分钟后，阿德里安终于在巷口找到了他，他刚打算开口叫住他，那道身影却转身迈入了拐角。阿德里安没有多想，跟着追了上去。前脚迈出去的瞬间，下一刻，周围景色骤然转变。 阿德里安一时有些震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身处于一片沙漠之中。 他还没弄清楚状况，就听见神似少年音色的系统音响起：“欢迎玩家们进入副本——所罗门王的宝藏。” 这是、什么情况？！ “公元前10世纪，所罗门王以智慧和财富闻名于世。他不仅统治羌从幼发拉底河到埃及边境的广阔疆土，还通过海上贸易积累了无数金银珠宝。”他听见系统音有条不紊的播报，“据《至经》记载，他花了7年时间建造了平和华神庙，神庙与密室里藏着他数不清的财宝。几个探险团来到此地，想要寻找所罗门王的珍宝，以求吃喝不愁。” “任务已发布，各位玩家，祝你们游戏愉快。” 偌大的土地上聚集着十来个人，系统的话音刚落，人群便炸了锅。遇到如此怪异的情况，大多人数都惴惴不安，焦急的围在一起讨论。也有少数人，对播报中提到的宝藏颇有兴趣，撸起袖子打算大干一番。这时，阿德里安发现面前出现了一展浅蓝色的半透明屏幕，他在屏幕上滑动几下，看到了下面的任务单： 【主线任务】 ■寻找“所罗门王冠“（0/1） ■存活48小时【当前状态】 ■生命值：100 经过短暂的思考，阿德里安大概明白了：自己被拉入了某个奇怪的游戏中，该游戏的背景和某位法老有关。任务中提到“存活”，说明游戏有着死亡的风险，相对应的，同样也有奖励机制。 阿德里安想，那么，奖励会是什么？钱币还是珍宝？离开的条件是完成所有任务吗？没有完成的话，结果是失败还是死亡呢？ 除却上面这些，怎样来到这里是最让他不解的。自己明明是在追赶掉了东西的人，怎么就进了游戏？对了、东西！他看向手中，果不其然，那本字典跟着他一起进入了这个游戏。 思考无果后，阿德里安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他身处的地方像是古埃及，周遭尘土纷飞，正后方有一座宏伟却破败的巨石宫殿。 阿德里安环视人群，大多数的人的神情或惶恐，或愤怒，或不安，也有少数神色淡然，阿德里安就是其中之一。他暗自思量从何处着手任务。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打闹声，他循声望去，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扭打在一起。 “是不是你这小子动的手脚…！！” 一个较为身材高大的男人似乎相当愤怒，直冲冲的拽起另一个人的领口挥起拳头就朝人脸上招呼。较为矮小的男子唯唯诺诺。 “老子在家好好的，莫名其妙就进了个什么破游戏，一进来就看到你这小子的脸！！” “大哥！真…真不是我！我也好好的不知哪个孬种给我弄进来了…” 地上的男人一边躲避着砸下来的拳头，一边拼命挣扎解释这一切和自己无关。然而男人出于暴怒之中，完全不听解释，有好事者已经上去劝架，换来的是男人变本加厉的拳头。阿德里安冷眼旁观。看着这群无聊透顶的人类吵吵嚷嚷，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将无用的怒火迁怒在同伴身上，不如去打探一下周围的环境。任务单中提到48个小时，也就是2天，说起来并不算短，但他对这片环境一无所知，不该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浪费时间。 想也知道，这不会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说起来，将一大批人转移至陌生的土地，就算不是人类的阿德里安，也没有可能做到。那么，幕后主使大概是天使或者神明一类的东西吧，作为一名曾经的天使，阿德里安如是想到。在他的观察下，还没有发现人类以外的种族，更没有人认出他的身份，这是可喜可贺的。 被认出来会很麻烦，对阿德里安来说。即便他现在的外貌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十五六岁的少年。于是他戴起兜帽，朝人群的反方向走去，打算从零开始探索这个游戏。 “朋友，请留步！”一声吆喝唤住了他，声线似乎有些发颤。 阿德里安回头望去，那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那人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右手臂，右手却缩在袖口之中。 “我是洛尔坎，”青年人兴致勃勃的自我介绍，“看您也是新人，不如一道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阿德里安审视着自称洛尔坎的青年。他看起来二十出头，栗色卷发随意地搭在额前，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过分活跃的光芒。他穿着普通的麻布衬衫和长裤，背后背着一只背包。 很奇怪，在场的人不在少数，除却略显显眼的白发（民间也不是没有），自己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他偏偏找上了自己。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过于淡然的神色在人群中已经显得格外扎眼。 老实说，他令阿德里安相当怀疑。他本想拒绝来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但从他的谈吐来看，洛尔坎的经验显然要比自己丰厚的多，这对一个新人玩家无疑来说是有好处的。权衡利弊后，他佯装信任，一口答应下来。 “当然可以，先生，我的名字是德里安。” 洛尔坎笑了笑，没接话。 “往神庙方向走的人太多了。“洛尔坎用左手比了比身后骚动的人群，那两个打架的壮汉已经被其他人按在地上，叫骂声混着沙尘飘过来，“我发现了条近路。“ 前往神庙的路上，洛尔坎热情的向阿德里安介绍这个游戏：“我不久前才参加了这个游戏。《所罗门王的宝藏》是我探索的第二个副本。” “上一个副本有会吃人的花！我好不容易才取得食人花牙齿、通关成功的。” 阿德里安不动声色：“这么危险？那为什么你很有干劲的样子？” “你不知道吗？赢到最后的玩家可以实现一个愿望，据说，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实现。”洛尔坎兴致勃勃，“虽然我只是个…普通的猎人，但也想来碰碰运气。” 阿德里安注意到洛尔坎的皮靴上沾着新鲜的沙粒，但鞋底边缘却结着层暗红色的硬痂——像是反复浸透血液又干涸的痕迹。在他们接触的几分钟内，洛尔坎完全表现的像一个热情的老好人，纯朴而真挚，让人忍不住卸下防备之心。 可惜。 要是他没注意到这点异样，恐怕也会信了他的这套说辞。 沙漠的黄昏来得很快。橘红色的太阳沉到宫殿残破的尖顶后方，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们踏入宫殿内部，温度骤然下降。残阳透过残破的穹顶，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阿德里安的视线被大殿中央一座破损的雕像吸引——那是一个头戴王冠的男子形象，虽然头部已经缺失，但手中的权杖依然完好。 “所罗门王？“洛尔坎猜测道。 阿德里安刚要回应，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从入口处传来。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迅速躲到一根倒塌的石柱后。只见之前打架的两兄弟跌跌撞撞地冲进大殿，脸上满是惊恐。 “有、有怪物！“矮个男子结结巴巴地喊道，他的鼻血糊了半张脸。 大个子男人粗暴地拽着他：“闭嘴！你想把那群东西引过来吗？“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几声非人的咆哮震动空气。阿德里安感到一阵熟悉的寒意爬上脊背——是杀意。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恶念。 男子口中的怪物，大概是这三个活过来的石像鬼，它们青灰色的皮肤上刻满不知名的文字，翅膀展开足有三米宽。 阿德里安低声说：“这些不是普通的怪物，它们是所罗门王用来守护宝藏的诅咒造物。“ 洛尔坎的表情似乎有些激动。“看来游戏已经开始了。“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转头询问阿德里安，“要跑还是打？“ “先解决眼前的麻烦。“阿德里安从腰间抄出短剑。洛尔坎的瞳孔微微扩大，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果然，我就知道我们是合拍的。“ 没有多余的解释，两人同时冲向石像鬼。阿德里安的动作掀起一阵沙尘，他直接跃向最高大的那只怪物。石像鬼发出刺耳的嘶吼，转身迎战。他提剑去砍，发觉这东西硬的可怕。 看来直接的攻击行不通啊，阿德里安一边躲避石像鬼的攻击，一边利落的向后撤退，通过近距离观察，他发现这些怪物的眼睛是两颗镶嵌在眼眶中的红宝石，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就在他思考对策时，一道白光从侧面射来，精准地击中了石像鬼的眼睛。红宝石眼珠出现了裂缝，怪物发出痛苦的嚎叫。 “攻击它们的眼睛。“ 石柱旁有个正举起弩箭的黄发少女，面容被阴影挡住看不清脸，正一边瞄准一边朝他们发话，“那是咒文防护最弱的地方！“ 二人立刻会意。阿德里安没有犹豫，趁着石像鬼因疼痛分神的瞬间，俯冲而下，剑刃直接插入怪物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随着一声脆响，红宝石碎裂，石像鬼的身体开始迅速石化，最终化为一尊普通的雕像坠落地面，摔得粉碎。 旁边的战场，洛尔坎也解决了他的对手。他站在石像鬼的残骸上，短刀插在怪物的眼珠中。洛尔坎对着石像鬼敲敲打打，想要研究一下这东西的构造。 阿德里安收起剑，前去感谢给予帮助的少女，却发现女孩已经无影无踪，地上只留下她的弩箭，上面还别着一张字条。他捡起来一看，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前辈，我有话对您说。” 他拿着纸条，一时哑然。那字迹他熟悉不已。 “…安薇恩？” 第2章 后辈 “安薇恩…？” 不会错的。这样的字迹，阿德里安再熟悉不过。那是个金发金眸、年纪不大的孩子，他曾经的后辈，同为天使的安薇恩。 阿德里安心中的疑虑又添了几分，他将纸条折叠，收进口袋中，再四下张望，却只看见一片断亘残桓，没再看见那个身影。 洛尔坎善后回来，收集了些较大些的红宝石碎片，包在布中递给他。 阿德里安拨开碎片。一块刻满符文的青铜片在尘土中闪烁微光。当他触碰它的瞬间，半透明的系统屏幕突然弹出： 【获得道具：所罗门王的咒符碎片（1/7）】 【收集全部碎片可解锁“王冠的线索”】 “看来我们找到了第一个线索。“洛尔坎饶有兴味的托着腮，“按照游戏惯例，其他碎片应该也藏在类似的怪物身上。“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那些没能逃脱或是打倒石像鬼的玩家正在被追杀。 阿德里安站起身，环视这座破败的神庙。夕阳的余晖透过穹顶的裂缝，在斑驳的壁画上投下血红色的光斑。那些壁画描绘着戴王冠的王者接受万民朝拜的场景，但所有王冠的部分都被人为刮花了。 “天快黑了。“洛尔坎拍拍背包，“我带了简易帐篷，不如在神庙里小憩一会儿？恢复体力和精力也是很重要的。“ 阿德里安点头同意。两人选择了一处半封闭的侧殿，这里三面有墙，唯一的入口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动静。洛尔坎熟练地支起帐篷，从背包里掏出干粮和水壶。 “你准备得很充分。“阿德里安接过对方递来的水壶，状似无意地问道，“好像早就知道会被传送到沙漠？“ 洛尔坎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随即笑道：“猎人习惯而已。我母亲曾说，''准备充分的人才能活着回家''。“他琥珀色的眼睛在火光中闪烁，“说起来，你那把剑很特别，剑柄上刻的是天使语吧？“ 阿德里安的手指下意识抚上剑柄的铭文——那是他作为天使时的真名。他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水：“古董市场淘来的，卖家说是古代文字。“ “真巧，我刚好懂一点天使语。“洛尔坎的笑容扩大了，“需要我帮你翻译吗？“ “……” 帐篷内的空气骤然凝固。天使语曾是天使间交流用的语言。尽管天堂与人间来往密切，管理人间的大部分事务，但与人类交流从来都只用人类的语言。而且随着时代的更迭，天堂间也很少使用这门语言了。 照理来说，人类不该有了解这种文字的途径。他直视洛尔坎的眼睛：“不必了。我对剑的历史没兴趣，只要它够锋利就行。“ 一阵刺骨的夜风突然灌入侧殿，吹灭了他们中间的火堆。黑暗中，阿德里安听到洛尔坎轻声说：“你知道吗？这个游戏里危险的不只有怪物...“ “沙沙“的声响打断了对话。两人同时屏住呼吸——那声音像是无数细小的脚爪在石板上爬行。阿德里安迅本能的拔出短剑，剑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的思路还停留在洛尔坎的那句话上，环顾四周没瞧见异样，殊不知声源来自他的背后的头顶… “上面！“洛尔坎猛地将他推开。 一只巨大的蝎子从天花板扑下，尾针深深扎入阿德里安刚才所在的位置。这怪物足有成年猎犬大小，甲壳上布满诡异的符文，与石像鬼身上的如出一辙。 阿德里安翻滚起身，短剑划出一道银弧。蝎子的甲壳比石像鬼脆弱得多，剑刃轻易切断了它的一只前螯。怪物发出嘶嘶的尖叫，尾针以惊人的速度刺向他的咽喉。 洛尔坎的瞳孔骤缩，他根本来不及扑上前去救下阿德里安，只能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朝怪物抛出手中的那把短刀，想要为他挡下那怪物的攻击。 … “德里安———！” 噌———！ 阿德里安在洛尔坎的动作之前，先一步灵活地从蝎子身下逃脱。随后，他一个箭步，在蝎子尚未反应过来前迅速绕到它的后颈处，用与外表不符的熟稔与狠厉，扬起手中的短刃，干脆利落地斩下了蝎子的头颅。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他的目光也静的可怕，明明差一点就命丧黄泉，可他的呼吸甚至也没有波动。 一击毙命。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杀戮像是他的本能。这是洛尔坎脑子中浮现出来的一句话，可是，这怎么可能？他明明怎么看都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他又用这样的战斗能力，胜过黑市中薪酬最高的刺客，快的近乎不像是人类。洛尔坎直直盯着平静擦拭着短剑的阿德里安，呼吸都有些急促，不自觉的攥紧了左手。经历了这样的厮杀，论谁都会被吓到才对… 蝎子嚎叫了几声，尸体抽搐着干瘪下去，最后化为了一滩沙砾消散，只留下一块青铜碎片。阿德里安脚步平稳的走了过去，拾起那块碎片收进帕子中，神情淡定的有些可怕。 “收集咒符的进度增加了，现在还差四块。”他背对着洛尔坎，语气淡然的像是在谈论天气。 “你…你到底…”洛尔坎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被他吓到。 “话说，我早就想问了。”阿德里安冷不丁的打断他，“你是左撇子吗？我从来没见你用过右手。” “比起那个…！” 阿德里安幽幽回头，洛尔坎的视线对上那双幽蓝色的眸子，像是黑暗中凝起的荧蓝烛火，下一瞬就要熄灭，他收拢掌心，不知不觉摸到自己满手的汗。 “你刚刚说，这游戏最危险的不只有怪物？”少年澄澈青涩的音色在空旷的庙宇回荡，竟显得有几分恐怖。洛尔坎几乎压制不住自己的战栗，他死命掐紧自己的掌心，逼迫自己不再去看阿德里安的眼睛，最终只是说了一句没什么。 啊，表现出了不像人类的一面吗。 阿德里安看着他沉寂下来的背影，默默想着。是不是吓到他了？难道还是应该装的更加慌乱一些吗。 背对着他的洛尔坎却褪去了惧色，他的战栗并不是出自恐惧，而是… 兴奋。 他的左手拼命掐着自己的右手臂，试图遏制这种异样的情绪，而右手手掌的部分却空空如也。 处在这种兴奋之下，洛尔坎难以入睡。他提出自己先去守夜。阿德里安作为天使，其实并不需要通过睡眠来恢复精力，但为了不再起疑他欣然应允。可喜可贺的，沙漠的夜晚意外寂静，没有怪物和人类再犯。 后半夜，轮到阿德里安守夜。他和洛尔坎打过招呼，起身往庙宇外面望去。他注意到庙外倒着几具歪七扭八的尸体，似乎有两具便是先前那对兄弟。地上还残存着斑驳风干的血迹，大概不久前也同蝎子或是其它什么的怪物进行了一场恶战。阿德里安对付这种东西得心应手，甚至在不久前也这样信手拈来般夺走其它活物的姓名。 而这些普通的、与他完全不同的人类在这场游戏般的厮杀中失去了生命。究竟是怎样的人在背后操纵这种游戏呢，阿德里安想。 月光透过破庙残破的穹顶，在粗粝的地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晕。阿德里安无事可做，随即从包里取出那两块碎片，想从上面找出些线索。看着看着，他发现碎片的裂痕竟能完美吻合，对着月光拼拼凑凑，拼合后显现出几个残缺的字符来： “...王冠藏于四重试炼之后，唯有通过智慧、勇气与...” 正当他潜心研究时神庙深处突然传来石块滚落的声响，阿德里安迅速收起碎片，短剑已然出鞘。 “只是风。”洛尔坎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倚在断裂的石柱旁，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猫科动物般的幽光。他似乎想要嘲笑阿德里安的警戒，又想到先前的事情，选择了闭嘴。 阿德里安没有放松警惕：“你睡得真浅。” “猎人的习惯。“洛尔坎走近，左手随意地把玩着那把短刀，“发现什么了？” “一点线索。”阿德里安故意含糊其辞，同时用余光观察着洛尔坎的站姿——重心更偏向左脚，右手始终藏在斗篷阴影里。 阿德里安还在思考时洛尔坎突然蹲下身，用左手指尖划过地面：“看这个。” 沙地上有几道几乎不可见的拖痕，像是某种多足生物爬行留下的。痕迹延伸向神庙深处一条被碎石半掩的甬道。 “更多蝎子？”阿德里安问。 “不。“洛尔坎的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是比蝎子更有趣的东西。” 次日，黎明时分。 距时间已经完完整整过去十七个小时。二人商讨过后，来到甬道尽头。尽头处是一间圆形密室，墙上镶嵌着七块颜色各异的宝石。 密室内除了他们，还有两位幸存者，一位身着黑色长裙的黑发蒙眼少女和一位身材高挑的红发女郎。二人正在讨论着各自收集的线索和推断，洛尔坎似乎格外兴奋，兴致勃勃的加入了讨论之中。 少女听到脚步声，循着声源抬起头：“克劳娜姐姐，是其他的的玩家来到了这里吗？” 名为克劳娜的女子点了点头，朝二人自我介绍：“我是克劳娜，她是…我的妹妹，她叫柯琳娜。” 柯琳娜点点头，带着笑意挽住她姐姐的胳膊。她指了指自己双眼上的黑布，补充：“我的眼睛不太好，怠慢了你们的话很抱歉哦。” 洛尔坎看了看这个娇小的女孩，迅速表达了他的同情之心。这对姐妹邀请二人一起讨论目前收集到的线索，洛尔坎欣然答应。阿德里安还纠结于安薇恩留下的纸条，没办法静下心来，默默站在离人群五步之遥的地方。 就在这时，密室中央幽幽亮起一道蓝光。一个半透明的老者形象浮现出来，他头戴王冠，手持权杖，正是大殿雕像的模样。 “欢迎，各位勇敢的探索者们。“老者的声音回荡在石室中，“我是所罗门王的守墓人。想要获得智慧之冠，必须通过四重考验。每一块宝石代表一重考验，选择你们的命运吧。“ 影像消失了，四块颜色不同的宝石在石台上发出光芒，熠熠生辉。 “我好像见过类似的。“洛尔坎兴致盎然，“这里有四块宝石，刚好和我们的人数一致。” “根据游戏设计原理，这种多选项通常会有不同的难度和奖励...”柯琳娜乖巧的分析，她转头看向克劳娜，“姐姐，你选一块喜欢的吧。” “你一个人…” “没关系的，我并不是完全看不清呀。” 克劳娜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将手伸向红色的宝石。她的手指上佩着一枚相当亮的钻戒，指尖刚碰到宝石，整个人就化作一道红光消失了。其他人面面相觑，洛尔坎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看来是传送机制。“洛尔坎分析道，他转向阿德里安：“还剩绿黄蓝三块，你喜欢什么颜色？” 第3章 水银 “没有。”他直接了当的回答。 “选一个呗。” 阿德里安不想浪费时间在无聊的事情上，他指了指蓝色的那块。洛尔坎又将选择权交给了小姑娘，柯琳娜摸索着触碰了黄色的宝石，随即被传送去了对应的房间。洛尔坎吹了声口哨，指尖点了点绿色的宝石。 密室中剩下阿德里安一个人。他环顾屋内一圈，发现那壁画上似乎有几排字符。字符像是被风沙磨损过，他眯起眼睛，想要辨认，只是看的越仔细就越发毛骨悚然。 “Ged…Me…？”（英语语法拼读，字体本身不属于任何一种语言） 那字不是人间通用的任何一门语言，反而有些像天堂内部通用的天使文，笔画又和天使文有些细微的出入。 阿德里安对天使文并不算精通，此时此刻却能无碍且流利的拼读，并且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在这个来路不明的游戏中，见到了似曾相识的文字，这一切都让他惴惴不安。 最终，他决定放弃辨认。阿德里安将手放在蓝色宝石上。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水面上——字面意义上的站在水面上。周围是无边无际的海洋，水天一色，呈现出无边的寂静与平和。 安薇恩就站在他身旁。 “安薇恩…！”阿德里安被吓了一跳。他刚刚想到这个游戏或许和天堂有关，想到先前在游戏里见到的安薇恩，她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前辈，好久不见。”安薇恩将手抵在右胸，朝他微微点头致意。 阿德里安单刀直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您所见，一个…闯关类的游戏。”少女眨眨眼，“一位大天使派我来调查这个游戏，而我发现您也进入了游戏，专程来见您。”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阿德里安单刀直入。 安薇恩沉吟了片刻：“这个游戏选择玩家的机制，我也不太懂。但像您这样的天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安薇恩走向石台，在上面操作着什么，石台发出悦耳的钟鸣声，缓缓沉入水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金色的钥匙浮现在水面上。 “大天使给我的身份是NPC，我没法自由的在其他玩家面前露面。除了在这种——单独闯关的环节“少女拾起钥匙，递给阿德里安，“因为我有很多话要对您说，但因为各种限制，我只好用这种方式和您见面了。” “…我明白了。” “感谢前辈配合我的工作。那么请允许我向您询问两件事。” 少女敛了笑意，正襟危色。阿德里安很少见到她严肃的样子，他还在天堂时，安薇恩大多时候都是温和而恬静的。阿德里安点了点头。 “第一个问题。前辈…是堕天了吗？多久了？” 阿德里安有些意外，他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安薇恩像是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慌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因为我到现在为止，只见过人类玩家！天使好像是没办法进入这个游戏的！所以我才…我不会多过问您的！” 阿德里安无奈的笑笑：“没关系，这不算什么机密了。这是老师要求你来问的吗？” “不！我只是想弄清游戏选择的对象。至于执大人…我不太清楚，他最近似乎在忙什么？” 这么看来，派安薇恩来的人不是老师啊，阿德里安想。他确实不知道安薇恩现在究竟是同属于天堂还是大天使手下，不过她似乎也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是在避嫌吗。 阿德里安口中的老师，是天堂六位（原七位）大天使之一的执天使米勒尔，也是大天使中权力最高的一位。 天堂相当讲究平等，不存在上下级的关系，只有前后辈和师生的说法。履历足够的天使有着教导后辈的责任。而阿德里安，就是执天使亲自挑选的、唯一的学生。 说起来是学生，但明明是被压榨最狠的牛马。 “前辈应该看到了吧，有人在游戏中死掉了。而同时，人类也有许多人失踪，其中的许多都是人类之中的佼佼者。” 这件事他曾略有耳闻，据说发生在不久前，却怎样也查不到嫌疑犯，险些将要影响到人间管理部与天堂的关系。人间大量普通人失踪，天堂作为管理者，在暗处派人调查。阿德里安点点头，表示明白。 “第二个问题，您堕天后有感受到什么异样吗？这个您不用担心，是疑天使拜托我调查堕天使的事情。” 疑天使艾洛娜？她怎么会有闲心来管这种闲事，阿德里安不解。那是位留着白色齐肩短发，只露出一只紫色眼眸的大天使，阿德里安在执身边学习时，与她曾有一面之缘。据说她生性凉薄多疑，大天使们又多是利己之辈，彼此知根知底又相互提防。作为执的学生的阿德里安自然也被给予了相同的敌视，与她更是老死不相往来。 但既然是安薇恩的请求，他没理由拒绝。阿德里安回忆了一下，最初自己切断与天堂的联系时，属于天使的法力产生了细小的波动，像是水面泛起的波纹。天使特有的复眼一下子难以控制住，但几个钟头后便稳定下来，自己的力量也很快回到了曾经的水平。 “除了最初法力变得略微不稳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阿德里安回答道。 “没有了吗？”安薇恩的语气带着错愕，这和她知道的大相庭径。但她的前辈又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欺骗她，她看着阿德里安不解的眼神，正了正色：“哦…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您。这个属于是我的私事，能劳烦前辈听一听吗？” “你说。” “您知道我一直在查我母亲的事情。”安薇恩压低了声音，凑过去小声说，“我从一位大天使的口中，得知她可能在这个游戏里现身过。我并不方便反复露面，如果可以，可以请前辈帮我留意一下吗？” 阿德里安深知，安薇恩的母亲的音讯，是她从未放弃追踪过的事情，他从未与这位传说中的天使女士见过面，但也从旁人口中与安薇恩的一些相片中见过她的模样。那是个温和又不乏刚烈的女子，据说曾在天堂的地位也不容小觑。只是，这样一个在天堂失踪多年的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来路不明的游戏里出现呢？阿德里安愈发觉得疑云不断。 当然，帮忙留意一个人的信息，对阿德里安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这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帮上一把，于是他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安薇恩显得很开心：“太好了！我该走了，这把钥匙是我给您的一个礼物。作为报酬，我再给您一个小小的提示吧。” 阿德里安微微挑眉，意外收获。 安薇恩笑着，指了指他周身如明镜般的水面：“您和您同伴的这些关卡，解体的关键和现实世界的某些学术理论有关系。” “那么，祝您游戏愉快。”她隐去了自己的身形，这片广阔的天地重归寂静。 阿德里安重新审视自己的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银色海洋上。水面如镜，却并非普通的水——而是流动着的水银，沉重、冰冷，却又诡异地顺从着他的脚步，让他不至于沉没。天空没有日月，只有无数星辰倒映在水银之中，仿佛整个宇宙都被囚禁在这片液态镜面之下。 “欢迎，寻求智慧之人。”空洞的少年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金属共振的回响。 “在这片水银之海中，万物皆可溶解，万物皆可重塑。你能否找到那枚‘真实的硬币’？” 什么真实体、什么硬币？阿德里安一头雾水，他低头，发现这片纯蓝的水面下方，有万千闪着辉光的小圆片。 他弯下腰，试图从水银中捞起一枚闪烁的银币，可指尖刚触碰到，硬币便如液态般流散。 阿德里安挑了挑眉，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再次伸手去捞，毫不意外的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你为何寻找它？”水中的某个倒影突然开口，声音和他一模一样。阿德里安仔细的审视着倒影，那东西和他的身形体态别无二致…除了看不清他的脸。这个倒影，是他本人的投影，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披着他的皮在故弄玄虚？ “这不是关卡要求吗。”什么鬼问题，阿德里安想着，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倒影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轻笑了一声，说道：“没错，嗯，但是，也不对。” 笑了，看来不是什么没有自我意识的npc，阿德里安想。 他意识到谜题就在这里，他认真的思考起怎样抓取硬币的问题。安薇恩提到，解题的关键和某种学术理论有关，那么，会是什么呢？ 他不认为自己算是个学识渊博的人，充其量也只是比普通人类活得久一些，有更多的时间去学习而已。可即便如此，中世纪的物理学和炼金术也千头万绪，他一时难以锁定关键。 他先是尝试静止不动——既然触碰会让硬币溶解，或许等待才是正确解法。但水银却开始缓慢爬上他的靴子，金属的寒意渗入皮肤，仿佛要将他同化。 “停留越久，沉没越深。”倒影的声音带着嘲弄。 他立刻抽身，转而观察水面下的硬币分布。它们并非随机漂浮，而是沿着某种螺旋轨迹缓缓移动，如同星辰运行。中世纪天文学？炼金术的宇宙观？他回忆着那些晦涩的理论，但无法确定关联。 第三次尝试，他直接踏入水中——既然水银能溶解一切，或许答案不在“取得”，而在“舍弃”。但刚下沉到膝盖，他的双腿就开始金属化，知觉迅速消失。他不得不退回水面。 “第三次错误，你还有两次机会。”倒影冷冷道。 阿德里安皱眉。他想起安薇恩的提示——“和现实世界的学术理论有关”。水银、溶解、重塑……这些概念让他联想到炼金术的“物质转化”，但具体如何应用？ 阿德里安盯着水面，决定换一种思路。既然直接抓取硬币会失败，那么或许需要某种媒介？他试着将手悬在水银上方，等待水面自然浮现出硬币的轮廓。然而，水银只是平静地流动着，毫无反应。 “如果水银代表变化...“他低声自语，“那么硬币应该象征某种恒定不变的东西。“ 他将视线重新放回水下，眉头微蹙。他缓缓蹲下身，指尖再次触碰水银，感受那冰冷而粘稠的触感。 “如果直接捞取会溶解，那么……” 他思索片刻，忽然从腰间抽出一块布——那是先前包裹青铜碎料的帕子。他将布料展开，轻轻覆在水面上，试图用布去兜住一枚硬币。然而，当布料接触水银的瞬间，整块布竟也开始“金属化”，边缘逐渐硬化，最终碎裂成银色的粉末。 “啧。” 阿德里安收回手，盯着自己的指尖。他的皮肤上已经浮现出细小的银色纹路，像是被水银侵蚀的痕迹。 “形态变化……溶解与重组……” 他回想起中世纪炼金术的理论——水银象征“原始物质”，能溶解万物，也能重塑万物。那么，硬币的“真实”或许并不在于它的实体，而在于它的定义。 他站起身，不再尝试捞取硬币，而是凝视着水面，尝试着低声问道： “硬币的本质是什么？” 第4章 盐晶 水银之海微微波动，倒影中的“他”歪了歪头，似乎对他的问题感到有趣。 “货币？交易之物？还是……某种象征？” 没有回应。 于是阿德里安换了个思路。 “如果水银能溶解一切，那么‘真实’的硬币应该是不被溶解的……但刚刚的尝试证明，物理触碰只会让它流散。” 他忽然想到安薇恩的提示——“和现实世界的学术理论有关”。阿德里安盯着那片流动的水银，陷入了沉思。 “你为何寻找它？”倒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戏谑。 阿德里安没有立刻回答。他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水面，感受着水银的冰冷触感。“如果触碰就会溶解，那是否意味着……‘寻找’本身就是错误的？” 他收回手，环顾四周。这片空间没有边界，没有参照物，只有无尽的银色海洋和虚假的星辰倒影。 “安薇恩说，关键和现实世界的学术理论有关……” 他回忆着自己所知的炼金术理论——水银（汞）在中世纪被视为“原始物质”，象征着流动与变化。炼金术士认为，唯有通过“凝固水银”，才能得到真正的黄金。 “所以，硬币的‘真实’不在于它的形态，而在于它的‘本质’？” 他再次伸手，但这一次，他没有试图抓住硬币，而是让水银流过他的指缝。 “如果水银能溶解一切，那么‘寻找’这个行为本身，是否也在被溶解？” 倒影沉默了一瞬，随后轻笑。“有趣的想法。但还不够。” “现实世界的理论……中世纪……炼金术……不，等等。” 他眼神一凝。 沉默。他忽然意识到——水银之海并非在考验他的“寻找”，而是在考验他的“定义”。 他不再试图抓住硬币，而是凝视着自己的掌心。水银缓慢爬上他的手腕，皮肤逐渐硬化成金属。但他没有抵抗，只是低声说道： “如果水银能溶解一切，那么‘我’也不过是它的一种形态。” 阿德里安的余光瞥见水面的一角——那里浮现出一行模糊的文字，像是古老的拉丁文： “Quod est inferius est sicut quod est superius.” （下如同上，上如同下。） ——赫尔墨斯学派的经典箴言。 阿德里安猛然醒悟。 “原来如此……不是‘我’要抓住硬币，而是‘硬币’要抓住我。” 他不再主动伸手，而是静立原地，任由水银漫过脚踝。 “如果水银能溶解一切，那么‘抓取’这个动作本身就没有意义。”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不再索取，而是等待。水银之海微微震颤，一枚硬币自水中浮起，轻轻落入他的掌心。 “你理解了。”倒影再度开口，只是那身形愈发模糊不清，“真实的硬币从未消失——它只是等待被‘认知’。就和那些亘古不变的真理一样。” “水银之海考验的不是你的‘寻找’，而是你的‘定义’——唯有当你真正‘认知’到某物的本质，它才会对你显现。” “唯有放下执念，才能触及本质，那么，阿德里安，你明白了吗？” 倒影的最后一句话直接点出了他的名字，像是在对他说一样。阿德里安一愣，他看向倒影，惊觉那身形模糊的影子，和他进入游戏前遇到的人有几分相似。 是错觉吗？ “等等…你是谁？”他一时有些无措，他觉得自己有些荒谬，竟然向游戏里的、水中的影子寻求答案。他以为那孩子不会回应—— “…是你啊。” 话音落下，硬币在他手中凝固成纯银，水银退去，试炼终结。水银之海开始蒸发，星辰的倒影化作光点消散。阿德里安回到了密室，手中多了一块刻有水银符号的青铜碎片，收集王冠的进度也毫无意外的增加了七分之一。 神庙的另一处空间内。 洛尔坎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盐晶迷宫中央。墙壁由半透明的白色盐柱构成，在某种未知光源的照射下闪烁着冷冽的光。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咸味，每一次呼吸都让喉咙微微发紧。 “欢迎，寻求真理之人。”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盐壁中传来，像是无数细小的晶体摩擦发出的声响。 “在这座迷宫中，血液会固化，血肉会结晶。每一步都会让你更加沉重。” “传说中，迷宫的中央生长着一颗永不腐蚀的金苹果，吃下它的人将获得真理之。找到中心的金苹果，否则你将永远凝固于此。” 凝固于此？洛尔坎不明所以，但寥寥几次的闯关经验告诉他真不简单。 通过环顾四周，洛尔坎很快了然，这是个环壁形的迷宫。 迷宫么，简单的很，洛尔坎没有多想，觉得再次多碰壁几次也该出去了。这样想着，他刚抬腿走了几步，却发现脚上的感觉不太对劲。 他低头一看，发现每走一步，自己的靴底都会粘附上一层盐晶，使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洛尔坎略一蹙眉，甩了甩鞋，但盐晶纹丝不动。 … 关于金苹果，洛尔坎并不陌生，他曾听过一些东西。 在赫斯珀里得斯花园的传说中，金苹果代表“不可触及的真理”。 可真理不就是靠不断碰壁得出的吗？ 他选择了一条通道，步伐轻快地前进。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靴子变得越来越重，盐晶已经覆盖到脚踝。某个拐角处，他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一个和他身高相仿的青年男子，神态惶恐不安，右手空空荡荡。 “……”洛尔坎眯起眼，没有追上去。那幻影很快消散在盐雾中。 又走了几分钟，他感觉呼吸变得困难。盐晶已经爬上他的小腿，像一层坚硬的壳。他停下脚步，盯着自己的右手——那里本该空无一物，但此刻，却隐约浮现出一只半透明的、被盐侵蚀的手。 这样下去，还没找到终点，他会先一步变作一具盐雕。 洛尔坎嗤笑一声，拔出短刀在盐墙上刻下记号。刀刃划过晶体时发出刺耳的声响，碎盐簌簌落下。“老套的迷宫把戏。“他自言自语，却突然发现——刚刚刻下的刀痕正在缓慢愈合。 “有趣。“他眯起琥珀色的眼睛，这次改用左手触碰墙壁。盐晶立刻爬上他的指尖，传来针刺般的疼痛。但他没有抽手，反而用力按进盐壁—— 咔嚓。 掌心传来骨节错位的闷响，但盐壁也被他的蛮力硬生生按出一个凹坑。洛尔坎甩了甩发麻的手腕，冷笑：“看来你吃硬不吃软。“ “哈……原来如此。”他突然笑了。 他不再寻找常规路径，而是直接挥刀劈砍挡路的盐墙。晶体崩裂的轰鸣声中，他突然注意到某个反常现象——某些区域的盐晶生长速度明显更快一些，而另一些则几乎静止，他迅速意识到这便是中心的区域。 “生长方向…是朝着那个位置？“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眯眼望向迷宫深处某个隐约发光的点。所有盐壁的纹理都像被无形之力牵引般，朝那里微微倾斜。他不再犹豫，利落的砍开了阻碍。 当洛尔坎靠暴力破开最后一道盐墙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吹了声口哨—— 迷宫中心没有想象中的圣树，只有一个悬浮的盐晶祭坛，上面放着一颗纯金的苹果。但更引人注目的是祭坛下方：无数盐化的尸骸保持着伸手抓取的姿势，有些已经和地面融为一体。 “贪婪者的墓碑？“洛尔坎漫不经心地用刀尖戳了戳最近的盐尸，尸骸立刻崩塌成沙。他绕着祭坛踱步，发现金苹果表面映出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个模糊的独臂人影，以及——一位戴着兜帽的少年。 “原来如此。“他突然笑了，收刀入鞘，伸手弹了弹盐沙，“感谢你们的牺牲啊，朋友。” 他没有选择直接拿取苹果，而是从腰间解下酒囊，将烈酒泼洒在祭坛周围。随着酒水一滴滴渗入盐晶，整个祭坛开始发出细微的崩裂声。 盐溶于水，这是基本常识。 最后一滴酒落在祭坛基时，整座盐晶迷宫也趋于崩解，金苹果自动坠入他手中，洛尔坎用左手接住它，在手里抛着把玩。 盐晶构成的穹顶裂开一道天光。 “你通过了。“沙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情绪，“但记住，能溶解盐的不只是水…还有血与泪。“ “真理之重，不在于逃避，而在于承受。” 我逃避什么了呢？洛尔坎嗤笑一声。苹果在他的手中化作一把青铜钥匙，盐之迷宫随之崩塌。 洛尔坎回到密室时，正巧看见阿德里安也从蓝色光幕中走出。他抛了抛手中的绿色碎片：“耽误了点时间，那些盐渣子挺烦人的。“ 阿德里安注意到同伴的左手袖口沾满结晶，而洛尔坎的脸色似乎比进入试炼前更苍白了些。 但还没等他询问，他就听见那对姐妹的声音。克劳娜的惊叫从另一侧传来—— “科琳娜…你的眼睛？！” 小小的女孩摘掉了眼睛上的布条，回抱住了她的姐姐。阿德里安惊愕的发现，她澄澈的紫色眼眸如同水晶熠熠生辉。 “有奇怪的人对我说，＇小妹妹看不见东西？这可不公平＇所以，我就能看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