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她靠迫害气运之子活命》 第1章 修二代的枯燥日常 梁栎斜倚在整块暖玉雕成的软榻上,指尖捻着一颗水灵灵、红得发紫的沁霜葡萄。 这葡萄产自北境冰原的灵植园,一季也就那么三五串,灵气充沛得能让普通修士眼红。 她慢条斯理地剥开薄皮,露出里面半透明的果肉,却并不急着送入口中,只是用指甲尖轻轻划着,看那饱满的汁水一点点渗出,染湿了指尖。 窗外是飞云派惯常的好天气,云海蒸腾,仙鹤清唳,灵气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的薄雾,在亭台楼阁间缓缓流淌。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完美得……让人浑身发痒。 “啧,” 梁栎百无聊赖地哼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被娇养惯了的慵懒腻烦,“这日子,怎么就过不出个味儿来呢?” 她爹是飞云派位高权重的大长老,跺跺脚整个东域修仙界都要抖一抖。她娘是名震四海的丹道宗师,炼出的丹药能让化神尊者都放下身段求购。 作为这两位的独女,梁栎注定不凡。 灵根? 她是万中无一的天灵根。 资源? 库房里的天材地宝堆得能把她埋了。 谁敢给她半点脸色看?上一个不长眼的弟子,被她爹一道神念直接压成了肉泥。 按理说,该知足了。 可梁栎只觉得胸腔里空落落的,像破了个大洞,再多的灵气,再多的珍宝,再多的敬畏眼神填进去,也听不见个响儿。 “从前吧。” 她对着那颗被玩弄得不成样子的葡萄自言自语,“在宗门里横着走,看谁不顺眼就踩一脚,看谁有好东西就借来玩玩,好歹还有点意思。” 她想起那些弟子敢怒不敢言,憋得通红又不得不挤出谄笑的脸,嘴角才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现在嘛……” 那点弧度迅速垮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厌倦。 “修炼,欺负人,再修炼,再欺负人……翻来覆去,比凡间老农犁地还枯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仙途漫漫,长生久视。 梁栎只觉得前方是望不到头的灰白色。 如果日子永远这样流淌下去,她怀疑自己终有一天会无聊得把自己点着了玩。 指尖用力,那颗饱受摧残的葡萄终于“噗”一声爆开,汁液溅了几滴在她名贵的鲛绡纱袖口上。 梁栎嫌弃地皱了皱鼻子,随手将那点污渍用清洁术抹去,然后懒洋洋地抬眼,目光落在旁边侍立着的小丫鬟身上。 小花。 这名字土得掉渣,人也如其名,长得普普通通,资质更是下下等,胜在手脚麻利,最重要的是,够老实,够本分,让往东绝不往西,让撵狗绝不追鸡。 是梁栎身边待得最久的丫鬟,因为她最无趣,也最不惹梁栎烦。 通常梁栎都懒得注意到她的存在。 此刻,大概是被梁栎那声叹息和捏爆葡萄的动静惊到,小花垂着头,肩膀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努力把自己缩成墙角的一个影子。 “小花,” 梁栎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探究,“你说,这日子,还有什么乐子可找么?” 她本是随口一问,像对着空气抱怨。 一个下等丫鬟,哪能懂她的苦楚。 小花猛地抬起头,那张老实巴交,甚至有些木讷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如同幻觉。 是惊恐吗,不。 更像是某种被压抑到极致后,豁出去般的孤注一掷。 她嘴唇嗫嚅了几下,声音细如蚊蚋,却异常清晰地钻进梁栎的耳朵: “小…小姐……奴婢…奴婢斗胆胡说……”她咽了口唾沫,脖子上的青筋都绷紧了,“奴婢觉得…觉得…小姐若是…弃仙从魔…那…那必定…忙得很……” 梁栎捻着葡萄汁液的指尖,倏地顿住了。 “嗯?”她尾音微微上扬,像是没听清。 小花像是被这声轻哼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彻底点燃了某种疯狂。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反而不再颤抖,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诡异清晰: “小姐想啊!弃了仙道,入了魔门!那…那不仅要时时刻刻提防着长老和夫人的雷霆震怒,还得躲着整个飞云派铺天盖地的追杀令! 每日里,东躲西藏,刀头舔血,与正道修士斗,与凶残魔物争,还要担心被其他魔修背后捅刀子……那…那日子,可不就…就…忙得脚不沾地,一刻不得闲了么!” 空气骤然凝固。 窗外仙鹤悠然的鸣叫,远处弟子练剑的呼喝声,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 暖玉阁内,只剩下小花粗重得如同拉风箱般的喘息声,还有梁栎骤然变得清亮锐利的目光。 梁栎缓缓地,缓缓地坐直了身体。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厌世的漂亮眸子,此刻像被投入了火种的深潭。 先是惊讶,随即是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奇异光彩,最后凝聚成一种近乎灼热的兴味,牢牢钉在小花那张混着恐惧和破釜沉舟般扭曲的脸上。 “呵……”一声低低的笑,从梁栎喉咙里逸出来,带着一种发现新玩具的愉悦,“真是…没想到啊…” 她脸上的倦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明艳逼人的神采,嘴角越咧越大,最终绽开一个灿烂到近乎邪气的笑容。 “小花啊小花,” 她声音甜得像裹了蜜糖,眼神一寸寸刮过小花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平日里看你最老实,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没想到这心肠,是最黑最毒的那一个呀!” 她轻轻拍了两下手,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阁内格外刺耳。 “弃仙从魔?忙起来?好主意!真是个好主意!”梁栎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有趣的笑话,“你这是…生怕我死得不够快?还是嫌我爹娘不够狠?” “嗯?” 小花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凉光滑的灵玉地面,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甚至不敢去想自己刚才那番话会招来怎样的灭顶之灾。 梁栎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小花此刻的狼狈和恐惧,仿佛在欣赏一出绝妙的戏剧。 那空落落的胸腔里,久违地涌上一股热流,一种让她指尖都微微发麻的颤栗。 无聊太久了,这点带着血腥的意外,简直是久旱逢甘霖! “抬起头来,”梁栎的声音依旧带着笑,却不容置疑。 小花抖抖索索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地上的灰尘,糊成一团,狼狈又可怜。 她看着梁栎那张明媚的笑脸,却只觉得如同看到了索命的罗刹。 “瞧你,吓成这样。” 梁栎嗔怪似的摇摇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本小姐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你出了这么好的主意,我该赏你才是。” 她歪着头,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该赏点什么。 那模样,安静而乖巧。 “有了!”梁栎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绝妙的主意。 她纤手一翻,一枚通体漆黑触手冰凉,表面缠绕着血色暗纹的玉简便凭空出现在掌心。 玉简出现的刹那,暖玉阁内那浓郁的灵气仿佛被无形的污秽侵蚀,瞬间变得滞涩浑浊。 一股阴冷暴虐,带着腥气的微弱气息弥漫开来。 小花只看了一眼那玉简,就觉得神魂深处传来一阵刺痛,一股源自本能的,对黑暗与混乱的厌恶和恐惧让她几欲呕吐。 “喏,拿着。” 梁栎随手将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玉简抛了过去,像丢一件不值钱小玩意。 “《血煞魔元功》,正宗的上古魔道传承,据说练到高深处,能化身血魔,屠城灭国只在弹指间呢!赏你了,拿去玩玩吧。” 玉简“啪嗒”一声落在小花面前的地上,那邪恶的气息,让她如避蛇蝎,下意识地想往后缩。 “怎么?不敢要?” 梁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眼底浮起一丝玩味,“本小姐赏的东西,还没有人敢不要的。”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小花的心上。 她看着地上那枚仿佛在蠕动的魔简,又看看梁栎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眼睛,巨大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拒绝,立刻就会死! 甚至可能死得无比凄惨,拿起它? 或许…或许还有一线极其渺茫的生机,小姐…小姐也许只是一时兴起戏耍她……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小花颤抖着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抓住了那枚冰冷的魔简。 入手瞬间,一股阴寒暴戾的气息如同毒蛇般顺着手臂直钻心肺,让她眼前一黑,喉咙里泛起浓重的血腥味。 “乖。” 梁栎满意地点点头,重新靠回软榻,欣赏着小花脸上交织的痛苦恐惧,和一丝被魔气侵蚀后难以抑制的扭曲,觉得这比刚才捏爆葡萄有意思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梁栎显得格外“宽容”。 她甚至“好心”地给了小花一处灵气稀薄的偏僻静室,美其名曰“专心修炼”。 小花如同惊弓之鸟,日夜躲在静室里,抱着那枚烫手的魔简,如同抱着催命符。 她不敢不练,小姐的眼线无处不在。 可每一次运转那《血煞魔元功》,都如同将神魂投入滚油煎熬,魔气侵蚀着经脉,撕裂着理智,痛苦得让她恨不得立刻自尽。 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灰败,眼白渐渐爬上血丝,偶尔抬头看向梁栎时,眼底深处那点属于“小花”的怯懦老实,正被一种混乱嗜血的暗红疯狂吞噬。 梁栎则每日按时“关心”小花的“修炼进度”,兴致勃勃地询问她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奇妙的体验”。 像在观察笼子里正被注入未知药剂的小白鼠。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梁栎正在自己灵气氤氲的奢华寝殿里,对着一面巨大的水月镜欣赏新得的鲛人泪珠串成的项链。 镜中的少女容貌清纯甜美,身姿窈窕,挑不出一丝瑕疵。 可她眉宇间那缕挥之不去的阴郁,让这份纯洁显得黯淡了几分。 指尖抚上脸颊,梁栎毫不在意的对镜自怜。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精纯暴戾的魔气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猛地从飞云派后山那片废弃静室的方向传来。 这波动极其隐晦,若非梁栎身份特殊,身上带着能感知方圆百里内异常灵力波动的灵宝佩。 恐怕也难以第一时间察觉。 梁栎手指倏然停住。 镜中,她眉宇间那点阴郁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一种狩猎般的盎然所取代。 红润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越弯越大,最终形成一个饱含愉悦和期待的笑容。 好戏开场。 她身形一晃,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虚影,人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寝殿之中。 废弃静室外,月色惨白。 小花蜷缩在角落,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 她周身缭绕着一层稀薄却无比纯粹的黑红魔气,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扭动。 她双手死死抱着头,指缝间露出的半张脸已经完全扭曲,獠牙刺破了嘴唇,流淌下暗红的血,眼中最后一丝清明正被暴虐的血色彻底淹没,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嗬嗬的低吼。 “啧啧啧,” 梁栎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月光将她纤细的影子拉得老长,正好笼罩住痛苦挣扎的小花。 她抱着手臂,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 “小花呀小花,这才一个月,就把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这魔功,练得挺上道嘛!” 小花猛地抬头,那双完全被血色充斥,只剩下疯狂和毁灭**的眼睛死死盯住梁栎。 恶毒的贱人,去死吧! 魔气瞬间暴涨,她发出一声尖厉的咆哮,身体如同被无形之力弹起,裹挟着腥风,带着撕裂一切的爪影,朝梁栎猛扑过来! 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梁栎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只是随意地伸出两根青葱般的手指,对着扑来的魔影轻轻一弹。 啵! 一声轻响,如同戳破了一个气泡。 那气势汹汹魔气翻腾的小花,就像被无形的巨锤迎面砸中,以比扑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 “轰隆”一声狠狠撞在静室坚硬的石壁上。 碎石簌簌落下,她像一滩烂泥般滑落在地,周身魔气被打得溃散大半,口中喷出大股大股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只剩下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哎呀,这就趴下了?” 梁栎慢悠悠地走过去,用脚尖嫌弃地拨了拨小花沾满血污的脸,“也太不经打了点。 还指望你能多坚持一会儿,让我活动活动筋骨呢。” 她蹲下身,看着小花涣散瞳孔里残留的怨毒和不甘。 梁栎脸上的笑容越发甜美无辜:“别这么看着我呀。你堕入魔道,成了宗门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我梁栎身为堂堂大长老之女,替宗门分忧,清理门户,这不是天经地义责无旁贷的本分么?” 她伸出手,指尖灵光微闪,一道束缚灵力的金索凭空出现,将奄奄一息的小花捆得结结实实,像拖一条死狗般轻松提起。 “走吧,” 梁栎的声音轻快得像要去赴一场宴会,“带你去个好地方,戒律堂的‘化魔池’和‘镇魂钉’威名远扬,正好让你这个堕魔的小叛徒好好体验一番。” 梁栎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还不忘教导:“一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哦~” 回答她的是小花破碎的咒骂。 飞云派戒律堂,位于主峰阴面,终年笼罩在肃杀冰冷的氛围中。 黑沉沉的玄铁大门紧闭,上面刻满了镇压邪祟的符文,隐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当梁栎拖着半死不活魔气微弱,但依旧顽固逸散的小花出现在门口时,值守的两名气息冷硬的戒律堂弟子先是一惊,随即看清来人是谁后,脸上立刻堆起十二分的恭敬,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谄媚。 “梁师姐!” “师姐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事吩咐一声便是!” 梁栎随手将软绵绵的小花往地上一丢,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随意:“喏,抓了个堕魔的小东西。 我院里的侍女,不学好,偷偷练了魔功,被我逮个正着。 身为大长老之女,自当为宗门除害,清理门户。交给你们了,按规矩办,务必让她好好改造,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在肃杀的戒律堂门口显得格外突兀。 两名戒律堂弟子目光落在地上气息奄奄、魔气缠身的小花身上,瞳孔猛地一缩。 堕魔! 在飞云派内发现堕魔者,这可是天大的事!尤其还是大长老爱女亲自抓来的! 两人不敢怠慢,立刻肃容躬身:“是!谨遵师姐之命!师姐大义灭亲,实乃我辈楷模!我等定当严加惩处,以儆效尤!” “嗯。” 梁栎矜持地点点头,似乎很满意他们的态度,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天真:“对了,听说噬魂钉挺有意思的?”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回话。 兴味的视线在那两人千变万化的脸上停留一瞬,梁栎好心提示:“也没什么,就是好奇,想见识一番。” 说完,她看也不看地上抽搐的小花,转身步履轻快的走了。 小花:你清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修二代的枯燥日常 第2章 凋零的花 戒律堂那口悬在绝壁边缘的镇魂钟,今日又响了。 不是警世宏音,是另一种声音,一种被碾碎、被撕扯、被硬生生钉入魂魄时才会发出的尖啸,惨烈得能刮掉人耳膜。 那声音粗粝的像垂死野兽被滚油浇透喉咙,一下又一下,毫无章法地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又被狠狠弹开,回荡在飞云派九峰十八涧之间。 一只低飞的仙鹤被这突如其来的锐响惊得猛地一抖,雪白长颈慌乱地向上抻直,翅膀凌乱地拍打了两下,发出几声短促的“唳!唳!”的抱怨,旋即奋力拔高,头也不回地冲向远处云雾缭绕的青翠山峦,仿佛多留一刻,那污浊的痛苦便会沾染到它洁白的羽毛。 声音的源头,是戒律堂深处,那座终年弥漫着血腥与腐朽气息的刑室。 梁栎躺在刑室外不远处的软榻上,姿态慵懒得如同午后晒着太阳的猫。 她身前一张紫檀小几,上面摆着一只撕开了大半的油亮烤鸡。金黄焦脆的鸡皮裹着汁水丰腴的嫩肉,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与刑室里飘出的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格格不入。 她慢条斯理地撕下一条鸡腿肉。 油光润泽了她的指尖,在暖阁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腻滑的光。 她将鸡肉送入口中,贝齿轻轻咬合,细嚼慢咽,姿态优雅,仿佛在品味什么珍馐美馔。 只是那双漂亮得杏眼里,空茫茫一片,找不到一丝享用美食的满足。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空洞。 “呃——啊——!” 又是一声扭曲拖长的惨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凄厉,仿佛灵魂被彻底撕开前的最后哀鸣。 那声音穿透厚重的墙壁,直直撞进耳中。 梁栎咀嚼的动作微妙地停顿了,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淡薄的的兴味。 期待的哀嚎没有再次响起,她秀气的眉头蹙起,像是被什么极其微小的瑕疵打扰了兴致的艺术家。 眼底的波澜也随之沉没,复归一片死水。 “啧。”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鼻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她将手里那半条还没来得及咬的鸡腿肉,意兴阑珊地丢回盘中。 油腻腻的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落在一旁雪白的丝帕上。 但她没有擦,只是任由那层薄薄的油光覆在指尖,像一层冰冷凝固的釉。 旁边伺候的两个小侍女垂着头,身体绷得像两块僵硬的石头,呼吸都放得极轻极浅,生怕惊扰了软榻上那尊喜怒无常的玉佛。 空气里只剩下刑室传来的断续呜咽,还有窗外山风吹过松林的沙沙声,衬得阁内愈发寂静。 梁栎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滑过雕花的窗棂,掠过窗外一成不变的流云苍松。 飞云派仙家气象,云蒸霞蔚,仙鹤翩跹,是多少凡人梦寐以求的圣地。 可在她眼里,这景色看了十几年,早就看腻了,腻得令人作呕。 要不,继续逗弄蚂蚁?转念便被梁栎否决。 蚂蚁被踩得多了,挣扎都变得千篇一律,连恐惧都透着一种令人厌倦的麻木。 她甚至开始怀念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花了。 至少当小花眨巴着那双看似懵懂的眼睛,一脸“真诚”地建议她“小姐可以弃仙从魔”时,梁栎是真的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令人血液微微发热的“意外”。 多黑的心肠啊!多有趣的提议!可惜……小花还是太没骨气了。 十二道噬魂钉才打进去一半多一点,人就快没了。 真扫兴。 梁栎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腕上一只羊脂玉镯,玉质温润,触手生凉。紧贴着皮肤,却带不来半分清爽,只有一种渗透骨髓的寂寥。 她微微侧头,目光似乎想穿透厚重的墙壁,去看看刑室里那摊没用的“东西”,但终究还是懒得动。 窗外,惨嚎彻底消失了。 连带着刑室里那种令人牙酸的金属穿透骨骼筋膜声也停了。 世界安静下来。 寂寞重新裹住了她。 烤鸡的香气凝固在空气里,令人反胃。 “没意思。” 梁栎轻轻吐出三个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在空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倦怠。 突然,一阵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议论声,顺着敞开的雕花窗棂,被山风断断续续地送了进来。 声音来自下方通往戒律堂的石阶小路,是几个刚刚轮值下来的戒律堂弟子。 “听说了吗?外门那个叫方怜的,昨儿个又没死成!” “啧,坠下断魂崖啊!那可是连筑基修士都十死无生的地方!她一个炼气三层的,居然……” “邪门!真他娘的邪门!据说巡山的李师兄找到她时,人挂在半山腰一棵歪脖子老松树上,浑身是血,骨头怕是断了不少,可偏偏吊着口气!这都第几回了?” “第四次?还是第五次?上次被赤练蛇咬了,毒入心脉,结果莫名其妙自己好了。 再上次误闯后山禁制,被雷劈得外焦里嫩,愣是扛了过来……这丫头,命硬得不像话!” “我看呐,八成是身上有什么古怪,要么就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这种来历不明的弟子就不能进我们飞云派!” 附和声一声接着一声,美妙的“嫉妒”气息笼罩着他们。 “断魂崖…坠崖未死?” 软榻上,梁栎一直意兴阑珊拨弄玉镯的手指,蓦地顿住了。 那层覆盖在她眼睛上的无辜表象缓缓裂开。 缝隙之下,是骤然升起的贪婪光彩。 她坐直了身体,方才还慵懒的身躯,此刻每一寸线条都绷紧出蓄势待发的张力。 “炼气三层…断魂崖…没死成?一次是侥幸,两次是运气,三次四次五次?” 梁栎无声地咀嚼着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在她舌尖滚过,带着一种品尝新奇滋味的探究。 她的目光,不再漫无目的。 它们缓缓抬起,精准地投向窗外声音消失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屋宇山峦,牢牢锁定在了某个遥远而模糊的身影上—— 那个叫方怜的外门弟子。 嘴角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 那不是一个温和的微笑,也不是恶意的狞笑。 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足够结实足够耐打的“玩具”的兴奋。 梁栎将那根沾着油光的食指抬起,送到自己眼前,粉色的舌尖探出,极其缓慢地,沿着指腹轻轻舔过。 “方…怜?” 她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抵着上颚,似是回味。 一股久违的细密如电流般的兴奋感,顺着她的脊椎骨一路窜上头皮。 一种比看小花受刑时更纯粹,更强烈的刺激。 小花太脆弱,像一捏就碎的琉璃盏,空有表面的“黑心”,内里却不堪一击。 而这个方怜…… 她像一颗被顽石反复碾压却依旧顽强冒出绿芽的野草,带着一种令人烦躁又忍不住想看看她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的生命力。 有趣。太有趣了! 第3章 蓄意接近 梁栎霍然起身,软榻上的锦缎垫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凹陷又弹起。 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鲛绡流云裙,流淌着水波般的光泽。 她径直走到窗边。 雕花的木窗被她“吱呀”一声推开,带着山间凉意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动她额前几缕碎发。 下方通往戒律堂的石阶早已空无一人,只有远处飞云派连绵起伏的山峦,在暮色中显出朦胧的黛色轮廓。 “小七。”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暖阁的寂静。 话音落下的瞬间,暖阁角落里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阴影,如同水波般蠕动了一下。 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劲装里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姿态恭敬得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像。 这是梁栎的护卫之一,代号“癸七”,擅追踪。 “查。” 梁栎的目光淡然,“外门弟子方怜。坠崖前后所有细节,接触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伤势恢复情况……一根头发丝的异常,都要给我报上来。” “是。”癸七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 “还有,”梁栎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些许,“别惊动她。” 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凉的窗棂,“本小姐要亲自……认识认识这位命硬的小师妹。” “遵命。”癸七的身影如同出现时一样,再次无声无息地融化在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暖阁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山风穿过窗棂的呜咽。 梁栎没骨头似的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窗框上细微的木纹。 那点因为找到新玩具而燃起的兴奋火焰,并没有熄灭,反而在她眼底越烧越旺。 她开始想象那个叫方怜的样子。 一个炼气三层的外门弟子,大概是灰扑扑的宗门制式法袍,或许因为长期劳作和资源匮乏而显得憔悴? 眼神呢?是认命的麻木?还是带着点小兽般的警惕和倔强? 坠崖没死……她当时在想什么?绝望?还是……不甘心? 梁栎越想,越觉得心尖上像被羽毛搔刮着,那种痒意几乎要破体而出。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张脸,想看到那双眼睛,想亲自感受一下,在那看似脆弱的躯壳下,究竟藏着怎样一股“气运”。 接下来的几天,癸七将关于方怜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呈递到梁栎面前。 影像石投射出的模糊光影里,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女。 确实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蓝色外门弟子服,个子不高,站在一群同样灰扑扑的外门弟子中,毫不起眼。 五官却出乎意料的精致,但被长期的劳碌和营养不良掩盖了光彩,皮肤带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唯独那双眼睛,像沉在深潭里的墨玉,安静,沉郁,却奇异地没有多少卑微或麻木,反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 或者说,是认命之后依旧不肯彻底熄灭的微小火光。 影像记录了她在执事堂领取任务牌,估计是因为被排挤,领的是最苦最累贡献点最少的灵田除草。 记录了她背着几乎与她等高的沉重药篓,一步步艰难地攀爬在陡峭的山路上,汗水浸湿了额发,粘在苍白的脸颊上。 记录了她傍晚回到简陋的弟子房舍,就着凉水啃着干硬的杂粮饼子,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仿佛那不是难以下咽的食物,而是支撑她活下去的能量。 还有她身上的伤。 癸七甚至弄到了药堂的脉案副本。 断魂崖坠落,肋骨断了三根,右腿胫骨骨裂,脏腑受到剧烈震荡,内出血严重…… 换做任何一个炼气三层弟子,这样的伤势都足以在床上躺半年,甚至落下终身残疾。 但方怜,仅仅在药堂躺了三天,就被执事以“浪费资源”为由赶回了弟子房。 脉案上药堂长老的批注透着浓浓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伤势恢复速度异常,远超炼气期体质极限……疑似身怀异宝或特殊血脉?”后面又用朱砂划掉了,改为“或服用了未知大补之物”。 梁栎看得津津有味。 她甚至让癸七弄来了方怜啃过的同款杂粮饼子,那粗糙得能划破喉咙的口感,让她嫌弃地直接丢给了暖阁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另一个小侍女。 “命硬,恢复快,干活拼命……”梁栎指尖点着关于方怜的信息玉简,“还穷得叮当响,连颗像样的疗伤丹药都买不起。” 她轻笑一声,“真是……太合我心意了。” 一个完美的玩具。 脆弱得如同草芥,却又顽强得不可思议。贫穷意味着她渴望资源,渴望变强。 而这份渴望,就是最好的鱼饵。 几天后,梁栎伪造身份出现在外门弟子聚居的“栖霞谷”边缘。 她褪去了那些华服,换上了一套同样制式的灰蓝色外门弟子服。 只是这衣服的料子显然比寻常外门弟子的要细腻柔软许多,裁剪也更为合体,穿在她身上,非但没有半分灰扑扑的土气,反而衬得她腰肢纤细,脖颈修长,肌肤在粗糙布料的对比下,更显得欺霜赛雪。 一头如瀑青丝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柔化了那份无暇的纯洁,平添几分邻家少女的亲切。 她手里还提着一个朴素的双层食盒,袅袅热气从缝隙里钻出来,带着诱人的食物香气。 此刻,她正微微蹙着眉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小迷糊,站在一处岔路口,目光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着。 时机掐得极准。 就在上演“犹豫不决”时,一个背着巨大药篓的瘦小身影,正低着头,一步一步,艰难地从山道下方走上来。 正是刚完成采药任务回来的方怜。 梁栎的眼睛瞬间亮了,她脸上那点困扰立刻化作了惊喜和恰到好处的羞涩,脚步轻快地迎了上去。 “这位师姐!”声音清甜,带着一丝软糯,全然不见平日的慵懒和冷意,“打扰一下,请问……药庐怎么走呀? 我是新来的,领了给灵兽送食的差事,绕了好几圈都找不着北了。”她晃了晃手里提着的食盒,表情无辜又带着点懊恼。 方怜停下脚步,抬起头。 四目相对。 梁栎清晰地看到了那双沉在深潭里的墨玉眼瞳。 近看之下,这张脸比留影石中更抓人眼球,那双眼也比她想象中更加深邃,像两泓不起波澜的古井,倒映着梁栎故作天真的杏眼。 那眼神里没有惊艳,没有好奇,只有一丝淡淡的带着疲惫的审视,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疏离。 她的目光在梁栎过于白皙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又扫过她那身明显质地更好的“外门弟子服”,最后落在那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盒上。 梁栎心底的火焰无声地舔舐了一下。 疏离?警惕?很好。越是这样,摧毁起来才越有滋味。 方怜沉默了几息,才抬起一只沾着泥土和草药汁液的手,指向旁边一条更陡峭也更荒僻的小路,声音有些沙哑:“那边。顺着这条路上去,看到一片赤焰竹林,再往右拐,走到头就是灵兽苑后门。药庐在苑内东侧。” 她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说完便垂下眼睑,似乎准备继续赶路。 “啊!真是太感谢师姐了!”梁栎立刻绽放出一个感激又甜美的笑容,仿佛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打开食盒上层。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块松软喷香点缀着蜜饯的精致糕点,还有两颗灵气氤氲的朱果! 这绝不是外门弟子能享用的东西。 “师姐帮了我大忙!这个……这个请你吃!我自己做的,不值什么钱!”梁栎热情地将一块糕点递到方怜面前,眼神真诚得毫无杂质,带着点新弟子的讨好和不安,“我刚来,什么都不懂,以后还请师姐多多关照呀!” 方怜的目光落在递到眼前的糕点上。 那香甜的气息霸道地钻进鼻腔,与药篓里苦涩的草药味形成鲜明对比。她的喉头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那朱果散发出的精纯灵气,更是让她因劳累和旧伤未愈而隐隐作痛的经脉都感到了一丝渴望。 然而,她只是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了目光,重新背紧了药篓的带子,语气平淡无波:“不用了。举手之劳。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她不再看梁栎,也不看那诱人的糕点,低着头,绕过梁栎,继续沿着自己的路,一步一步,稳稳地向上走去。 背影在沉重的药篓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不容折弯的韧劲。 山风吹过,扬起梁栎颊边的碎发。 她脸上的甜美笑容,在方怜转身的瞬间,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一点点消失殆尽。 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只剩下冰封般的冷意和更加炽烈的兴味。 指尖还捏着那块温热的糕点。 梁栎抬起手,将糕点送到自己唇边,轻轻咬了一小口。松软香甜,入口即化,是上好的灵谷和灵蜜。 她慢慢咀嚼着,目光却牢牢锁定着方怜在崎岖山道上渐行渐远的背影。 “哼……” 山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掠过梁栎脚边。 她指尖残留的糕点香气早已被山野的草木清气取代。 那双杏眼像淬了毒的琉璃,在暮色四合的山谷边缘幽幽闪烁。她低头,看着手中剩下的半块精致糕点和那个碍事的食盒。 方才还用来扮演“纯良师妹”的道具,此刻显得如此多余,如此……廉价。 就像方怜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拒绝了她自以为诱人的饵。 “利益打不动?”,梁栎指尖微动。 “啪嗒!” 糕点被随意地丢在路边的泥地上,沾染了尘土。 紧接着,那个散发着食物香气的食盒也被她毫不怜惜地掷出,撞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盒盖崩开,里面剩余的糕点和那两颗价值不菲的朱果滚落一地,瞬间沾满污秽,灵光暗淡。 诱人的甜香被泥土的腥气粗暴地覆盖。 梁栎看都没看一眼那狼藉,仿佛丢弃的不过是两件垃圾。 她甚至优雅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要拂去方才那场“偶遇”带来的所有伪装气息。 “那就换真情。” 她轻声自语,声音飘散在渐起的山风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笃定。 抬眸,目光越过栖霞谷简陋的房舍,投向飞云派后山的方向。 那里层峦叠嶂,古木参天,终年云雾缭绕,是宗门划定的试炼区域,也是……低阶弟子不慎踏入便可能尸骨无存的险地。 浓郁的灵气中,潜藏着无数未开灵智却凶性十足的妖兽。 一个完美的舞台。 梁栎的身影如同融入暮色的幽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栖霞谷的边缘,向着那片充满“机遇”的后山密林掠去。 第4章 弱柳扶风小师妹 后山,断魂崖的余脉深处。 这里的空气比栖霞谷沉重许多,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和某种属于蛮荒野兽的腥臊。 光线被巨大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浓重而诡异的阴影。 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枯枝败叶,踩上去绵软无声,却总让人觉得下面蛰伏着什么。 方怜背着空了大半的药篓,正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林间。 她需要一种只生长在阴湿崖壁下的“寒雾草”,这是药庐发布的一个贡献点相对丰厚的任务,但危险性也高。 她脚步很轻,呼吸放得极缓,墨玉般的眼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每一个动静。 长期的底层挣扎让她对危险有着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她能感觉到,这片区域比平日更“静”了,静得有些反常,连虫鸣鸟叫都稀疏了许多。 她握紧了袖中一把磨得锋利的短匕。 这是她唯一能依仗的“法器”。 就在她绕过一株盘根错节的巨大古榕时,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风毫无征兆地从侧面扑来。 “吼——!” 伴随着一声低沉暴戾的咆哮,一道庞大的黑影撕裂了浓密的灌木丛! 那是一只成年的“铁鬃豪猪”,体型堪比小牛犊,浑身覆盖着钢针般坚硬锐利的黑色鬃毛,两颗弯曲的獠牙闪烁着黄浊的寒光,猩红的小眼睛里充满了被侵犯领地的狂暴杀意。 它显然是被什么刺激了,正处于极度狂躁的状态。 方怜瞳孔骤然紧缩,根本来不及思考这凶兽为何会出现在相对外围的区域,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向侧后方扑倒,同时将背上的药篓奋力朝豪猪砸去。 “噗嗤!”药篓被豪猪的獠牙轻易洞穿撕裂,木屑纷飞。巨大的冲击力让方怜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尖锐的碎石和枯枝划破了她的手臂和脸颊,火辣辣地疼。 药篓争取的刹那喘息之机转瞬即逝,豪猪甩掉破烂的篓子,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目标,后蹄刨地,带着一股摧毁一切的气势再次猛冲过来。 沉重的蹄声如同擂鼓,敲在方怜紧绷的神经上 躲不开了。 那獠牙的目标,正是她心脏位置。 等级差的太多,死亡威胁笼罩。 方怜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惊骇,她甚至能闻到那獠牙上浓重的腥臭气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孽畜!休得伤人!” 一声清叱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凛然正气。一道纤细却迅捷如电的青色身影,从旁边一棵巨树的阴影中激射而出!速度之快,几乎拉出一道残影。 来人正是梁栎。 她此刻身上那身灰蓝外门弟子服沾了些许尘土和草屑,发髻也略显散乱,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看上去有些狼狈。 但那双杏眼里燃烧的却是一种“路见不平”的急切和怒火。 她手中并无飞剑法宝,只有一把从储物袋里随手掏出的宗门制式铁剑,看起来平平无奇。 面对小山般冲撞而来的铁鬃豪猪,她竟不闪不避,娇叱一声,刻意压制到炼气五层的精纯灵力涌入铁剑,剑身嗡鸣,泛起一层微弱的白光,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豪猪相对柔软的鼻吻要害,狠狠刺去。 “嗤啦!” 铁剑精准地刺入豪猪的鼻子,剧痛让这凶兽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冲势也为之一顿。 但梁栎也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剑柄,铁剑更是“咔嚓”一声,从中折断,半截剑刃留在了豪猪的鼻子里。 “小心!”梁栎似乎被这反噬震得气血翻腾,脸色一白,踉跄着后退两步,对着地上的方怜急声喊道。 剧痛彻底激怒了铁鬃豪猪,它甩着血流不止的鼻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彻底陷入狂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让它受伤的梁栎,庞大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蛮力,轰然撞断几棵碗口粗的小树,再次朝梁栎冲来。 那气势,比之前更加骇人。 梁栎眼中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惊惧”,仿佛被这凶兽的狂暴吓住了,仓促间只来得及将手中剩下的半截断剑奋力掷出,打在豪猪厚实的鬃毛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毫无作用。 她狼狈地就地一滚,堪堪避开了致命的獠牙,但豪猪那如同钢鞭般的尾巴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抽在她的左臂外侧。 “唔!”一声压抑的痛哼。 梁栎整个人被抽得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一棵大树上,又跌落在地。 她左臂的衣袖瞬间撕裂,一道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的伤口狰狞地显现出来,鲜血迅速染红了周围的衣料。 梁栎蜷缩在地,脸色惨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完好的右臂勉强撑起上半身,惊恐绝望地看着再次逼近的凶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兔起鹘落。 从梁栎出现、刺伤豪猪、被震断剑、再被抽飞受伤,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她的“救援”看似英勇,实则将自己也陷入了绝境,甚至伤得比方怜更重。 那份“舍己救人”的惨烈感,被渲染得淋漓尽致。 方怜从最初的惊魂未定中猛地回神,看着那个为了救自己而身受重伤,此刻正被狂暴凶兽步步紧逼的陌生“师妹”。 墨玉眼瞳中,有了些许动容。 没有犹豫的时间。 求生的本能和对眼前这个“救命恩人”的责任感瞬间压倒了一切。 方怜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身上的擦伤,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用尽全身力气朝豪猪受伤的眼睛挥剑砍下。 “吼——!”豪猪发出更加凄厉痛苦的惨嚎,眼睛遭受重创让它彻底失去了方向感,庞大的身体痛苦地原地打转,疯狂地撞击着周围的树木山石。 方怜没有丝毫停顿,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趁着豪猪混乱之际,冲到梁栎身边,一把抓住她完好的右臂将她架起,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和坚定:“快走!” 这应该是筑基才能使出的剑招吧? 梁栎似乎被疼痛折磨得有些意识模糊,身体软绵绵地靠在方怜单薄却异常稳固的肩膀上,温热的鲜血顺着她的左臂滴落,染红了方怜灰扑扑的衣袖。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方怜架着她时,身体因为用力而绷紧的肌肉线条,还有那透过粗布衣衫传来的滚烫体温。 方怜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梁栎,咬紧牙关,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对危险的直觉,头也不回地向着密林外相对安全的区域亡命狂奔。 身后,是豪猪痛苦而愤怒的咆哮,以及树木被撞断的轰隆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梁栎的脸颊贴着方怜因为奔跑而汗湿的颈侧,嗅着那混合着血腥汗水和泥土的气息。 左臂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 那是她刻意控制角度,让豪猪尾巴造成的恰到好处的“重伤”。这疼痛非但没有让她不适,反而像一剂强心针。 她能感觉到方怜因为体力透支而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支撑的沉重步伐。 那份在绝境中爆发出近乎燃烧生命的韧劲,像一块磁石,牢牢吸引着梁栎全部的心神。 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梁栎微微侧过头,将脸更深地埋进方怜的颈窝,仿佛是因为虚弱和疼痛寻求依靠。 她的唇角,在方怜视线无法触及的角度,缓缓勾起一个无声而餍足的弧度。 装可怜…… 她微不可闻地在心底嗤笑一声,带着掌控一切的傲慢。 好像也挺好玩的。 梁栎闭上眼睛,任由自己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方怜肩上,感受着这份由她亲手把控的救命之情。 方怜每一步踉跄的奔跑,每一次急促的心跳,都成了这场戏最动听的乐章。 好戏,果然才刚刚开始,就让我好好瞧瞧,你藏起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