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丝雀[乐队]》 第1章 一捧雪 南音杯选拔赛,后台。 林知音有一间独立的休息室,一墙之隔,外面细碎的人声渗了进来,无孔不入。 她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马上就要轮到她登台,工作人员轻声细语地来催了她几回,她却迟迟没有动身。 “要弃赛吗?比赛因为你要推迟了。”旁边传来一道近似警告的询问。 说话人是裴和给她配的助理,人型监视器。 五月的南城,天阴沉沉的,雨已经准备就绪,窗外,大树菠萝结了一大串青涩的果子,栖息的蝉无休止地鸣叫,像电流发出的滋滋声。 “不,”林知音站起身,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微笑,“我这就来。” 看见她有所动作的工作人员松了口气,刚刚她们真的要为林知音启动推迟比赛的程序,裴氏大小姐莅临,排面真大啊! 工作人员在心里吐槽资本的女儿,底气却越来越不足,她知道林知音有这么大的面子并不全是因为她是裴和的女儿。 钢琴这个不大不小的圈子里,她是破了圈的出名。世界对天才温柔以待,对有钱的天才更是春风和煦。 林知音,所谓年少有为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四个字……裴氏集团千金大小姐,据说以继承人规格培养,才在大洋彼岸开完独奏会,她搭红眼航班回来的么?眼底薄薄的青,眼白有点发红,刚刚对着镜子,她在左耳耳垂上钉了一只海蓝宝耳环……搭私人飞机回来的吧。 工作人员偷偷打量着林知音,她年岁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身上却全无年轻人的张狂,穿着和其她选手别无二致的黑色西服,同样的版式在她身上更显落拓,气质出尘。 耳钉也很收敛,克拉不大的海蓝宝,点在耳垂上像一滴通透的眼泪。 沉到能化为实质的木头香气,混着南城五月特有的潮湿,走近时,一丁点不融洽的轻飘飘甜腻味道,工作人员有点紧张,以为自己偷看被发现,“林小姐。” 就看,看你耍大牌,林小姐就能耍大牌么! 林小姐脸上挂着很浅的笑意,带着点亲近的冷淡,“辛苦了。” 诶? 资/本家的糖衣炮弹! ……确实很甜。 她一笑,让人想起一个很俗气的比喻,冰山融化。再特别一点,刨冰山融化,顶上一颗红樱桃,冷而甜。 人走了好一会儿,隔壁同事手肘捅了捅她,“我刚刚都不敢说话……这个你拿了吗?林小姐的助理说人人都有。” 手掌翻过来,掌心里一张裴氏旗下品牌通用的购物卡,面额一千元。 糖衣炮弹再猛烈点砸死我吧。 林小姐我会为你冲锋陷阵的。 谁说你耍大牌我去揍死。 “她干嘛还要来参加南音杯这种规模的比赛?她也不需要这个奖吧,反而自降格调。” “裴董投资的比赛,来亲妈比赛上玩玩呗。” “亲妈?林小姐不是领养的吗?” “表妈行了吧。少说两句啦,领班听到扣你工资。” 身后的窃窃私语渐渐远了,而另一种声音又渐渐近了,越过其她参赛选手,穿过连接演奏厅和后台的通道。 林知音被安排在最后一位出场,通道里没几个人,后台隐约听见有几个少年在平静地发疯。 “刚刚比赛你弹错了几个音?” “我串行了!” 隔音门被拉开,喧哗的空气扑到林知音脸上,她刚要向前走,被身后的人叫停。 那几个聊天的年轻人胆量包天,笑着问,“林知音,待会儿比赛你打算弹错几个音?” 这群人比她年纪还要再小一些,来参加南音杯大多没什么天赋而有升学压力,需要拿奖增色履历,死要面子不承认压力大,问就是我神精好挺的呀精神我挺的呀好。 这个问题,看上去像个玩笑,其实有试探,有微妙的忌惮。 工作人员示意她可以进演奏厅,林知音却蓦然回过了头,微弱的光线给她优越的侧颜描了个边,她笑了笑,“两个吧。” “走了。” 深黑色的西装包裹得严实,更衬得露出来一寸后颈白得像片雪,别说火,都经不起白炽灯的烤。 林知音的心里很平静,平静到开始走神,她看向评委席,似乎有一星点闪亮亮的东西晃进她的眼睛。 大约是镁灯的残影? 评委大多都相熟,有一位林知音还邀请了她去看独奏会,对方没去,现在正对着她欣然微笑着。 落座,提手。 选的曲子在比赛上不讨巧,听起来也有些晦涩,大部份学习钢琴的人用这支曲子练习指法,技巧全面而音乐美感稍逊。 林知音深吸一口气,流畅的音符缓缓从她指尖倾泄,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不必看谱,眼睛空出来可以去看天花板上的射灯,眼皮那样的肉橙色。 中间即兴了一段,一二乐章弹完,花了近二十分钟。鼻尖被烤得出了一丁点汗,站起身,浅浅鞠了一躬,长出一口气。 最后一次演奏,普普通通地结束了。 没必要等到结果出来,提前离开了现场,裴和安排好的媒体已经等在门口,哪怕她特意走了小门。 林知音瞥了一眼低头打字的助理小姐。 “林小姐,您对于这次在南音杯里的失利有什么想法?” 结果还没出来你就知道失利了。 “听说您将要入职裴氏,这是否与您在比赛上的失误有关?” 没失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您为什么来参加这一届南音杯?” 呵呵。 这届南音杯讨论度不高,仅有一个林知音的表现引起了小圈子里的讨论,很快也就潮落般褪去,她成了被浪潮留在岸上的贝蚌。 助理小姐接了一个电话,先走了,林知音知道她要去给裴和“汇报”。不知道过了多久,比赛正式结束,人潮涌了出来,媒体等不到她的任何回答,不再僵持,也陆续褪去。 林知音等到人潮散尽,独自回到了演奏厅,评委和受邀前来的少部分观众都退了场,除了一个人,宋冬芳。 宋冬芳是她当年在福利院里给她钢琴启蒙的老师,彼时她俩一个虎落平阳一个还没飞上枝头当凤凰,实打实的“忘年交”。也是那位她邀请观看独奏会却没有赴约的评委。 现在两人都披上了斯文人的皮,林知音蓄了长发,穿上西装,宋冬芳戴了一副无框眼镜,“差强人意。” “是。” “独奏会刚回来?累了吧……国内场什么时候开?这段时间你得好好准备。” “我不会再办独奏会了。” “我先走了,不好意思,”宋冬芳叹了口气,“今天失态了,你能理解我吧?……挺好的,只是可能你今天累了,发挥上有点小失误,瑕不掩瑜,真的。” 她很艰难地说出了一段戳人心窝子的话,林知音知道自己笑着的样子肯定很像哭,还好射灯都关了,看不清她的脸,“我知道的,再见。” 糟糕的一天。 今天跟一袋子整蛊怪味豆似的,发生的事情只有更坏没有最坏。 说好是水果味蛋糕味焦糖爆米花味的怎么是呕吐物臭袜子臭屁虫味儿的呢! 她跨越时区飞回国,十个小时的飞机,落地时看一眼手机,和登机时间没差多少,只是夜更深了。 这给她一种她偷来了一天的错觉,在偷来的一天里,她办了独奏会,场地并不大,也不在首都,但是也登上了当地社媒的热度趋势,有不同肤色说着不同语言的听众在散场时给她送来小支的鲜花 …… 然后这一天结束了,时间倒流回凌晨,她在机场买了一杯咖啡,等参加完南音杯,她名落孙山之后,就要入职裴氏,从最基层开始学起,学习成为一个好的助理、管家。 从鲜花簇拥的金色殿堂到黑灰色终日氤氲着咖啡气味的办公楼与杂事为伍……以后呢?以后是什么样子的? 裴氏不需要钢琴家,那裴氏就缺一个助理吗? 电话里裴和声音很冷静,滋滋电流声中显得不近人情,“助理至少对我有点用处,”她补充了一句,“别忘了,你是我的孩子。” 飞机落地,她深深吸了一口故乡熟悉的潮湿空气,林知音不想回去睡觉、也不想找个酒店睡觉,她不想睡觉,不想结束偷来的一天。 假如这一天还没有结束,那她现在应该在做什么……after party? 人在深夜不睡觉总要头脑发热做点错事。 想到这个,她头有点疼。 倘若令她头疼的对象听见她的心声,估计会冷笑一声说,“你头疼是因为你昨天喝酒了。” 一排一排地找过去,她在一个角落里找到睡得不省人事的越翡。 这货挺注意形象,在音乐厅睡觉还戴个口罩兜着嘴,露出一双形状锐利的浓眉,眉稍稍压了眼,眉尾着意修出上挑的形状。 在舞台上晃了她眼睛一下的凶器正挂在越翡的脖子上,一个银亮亮的十字架。想必是镁灯照进去、恰好射进她的眼里。 林知音揪住十字架,毫无敬畏之心,没轻没重地扯了一下。 凶器主人低低哼了一声,睫毛颤了颤,半眯着睁开了眼,她睫毛长而浓,愈发显得一双眼神色恹恹。 越翡把脖子回正,敲了敲酸痛的脖子,张嘴第一句话破坏了文艺忧郁的气质,“你刚刚揍我了。” 林知音:? “不然我脖子怎么那么痛,”她活动了一下脖子,总感觉疼的怪异,简直像有人往她脑顶上扣了一口大黑锅一样疼,“噢,林小姐,你还记得你昨晚……今天凌晨说了什么吧?” 她不关心什么演奏比赛名次裴氏,她甚至在她演奏的时候睡着了,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全名叫什么。 林知音低着眼睛看她,她眼侧皮肤压出了带着花纹的红痕,像朵半开的花儿,“南音杯没有开放观众席,你怎么进来的?” 想法弯弯绕绕,像花儿的叶蔓。 “山人自有妙计,”越翡是不会说出扛着梯子可以出入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这个巨大的秘密的,“别转移话题。” “我忘了。” “不信。”越翡闷闷笑了一声,朝她摊开手,露出一个很无赖的表情。 “你真忘了?林小姐,你说来这里找你,你给我钱。” 她叫林小姐时语音故意拉得好长,拽着一条长线似的,打成蝴蝶结,好不正经的语气。 “是,但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算了——你们这行也要日结么?”林知音叹了口气,她偏过头,宝石的轮廓在黑暗的地方很清晰,下颌抬起,拉出颈侧纤长的线条,“我说了,今天没带钱。” 她刚从国外回来,目前身上只有两张已经被停掉了的卡片。 “你要的话。摘下来,归你。” 暗示。 **裸的暗示。 以为自己已经够无赖够流氓的越翡瞳孔地震,林小姐侧脸起伏,一缕浓黑色的鬓发往下勾,勾出小巧的耳垂,离她耳侧宝石越近,耳垂越隐隐透着蓝。 越翡思考了0秒钟,探过身去。 “拿个定金。”她呼吸很快缠上了她的呼吸,舌尖轻轻一顶,林小姐大概是一捧雪做的,连呼吸都是凉的。 尝试一下新风格[鸽子][鸽子] 目前是有榜随榜无榜随缘这样子、、更新不太稳定大家收藏一个吧()专栏有新预收,后青春期幻想回收如同淡淡的水流流经时一场幻梦(说人话)文案如下感兴趣的包子点个收藏吧: 追求人生意义的我最后还是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少女时代,我幻想我拥有绝世的天赋、罕见的容颜、于是我被爱,哪怕我没有那些,我也被爱。 而给我创造这些幻想的人……她给很多人也创造了同样的幻想,她是一个小说家。 我与她短暂地相交、分开。 现在她住在我隔壁,她也成为了一个普通人,一个比普通人还要弱一点,连换水都做不到的普通人。 可她太坏了,即使这样还是在给我造梦。 ……春/梦。 为什么我更爱她?哪怕她笨拙、无知,是跟我一样的普通人。 (文案效果正文以第三人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一捧雪 第2章 一件衫 林小姐气息很冷,扇人的手还是很热的。 越翡顺势拉住了她的手,林知音挣了挣,拉扯间摩挲到对方指尖的茧。 意外的有力。 情绪稳定的人都是倒楣习惯了。 “被轻薄”的愤懑倏然一轻,林知音使了巧劲,抽开手来,“你误会了,我不需要你这样。” “这宝石几克拉?”林知音看着越翡捧着“眼泪”傻乐。 越翡这人脑洞估计是个黑洞。 她跟她讲不到一块儿去。 时间再往回倒,倒回昨天凌晨,林知音和越黑洞的初遇。 五月,即使南城的夜风依然略带寒意,林知音披着的风衣也显得太不合时宜。 松垮的烟灰色风衣敞开了扣子,本来里面还穿了一件贴了闪银片的薄毛衣,到了南城热得不行了,被她脱了下来,搭在肘弯。——怎么不把风衣脱了呢?这件毛衣单穿像个行走的迪斯科灯球。 风衣配吊带的穿搭显得有点糟糕,不过进了酒吧就显得正常到平平无奇,里头甚至有人穿了块貂。 随便找的酒吧,凑合两口,借酒浇愁,意外之喜是酒吧请的驻唱歌手,不是大吵大闹拆家型,斜斜倚在一把毫无作用的木头长凳上,唱节奏柔和的慢摇滚。 不过大概工资没给到位,歌手兴致缺缺,垂着双厌世的眼睛,唱一句歇两句,偶然抬起眼看一圈,观察人间似的,灯红酒绿、头脑发昏,见到她的眼睛可醒两分神。 低腰牛仔裤的腰间挂满一串钮扣坠子亚克力片,碰撞的声音被麦收了进去,乱七八糟地融进嘈杂的背景音里。 而她一开口,让人感觉一切都静了。 随身携带快板,这讲相声的唱得还挺好。 林知音很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吧台后的调酒师把她点的一杯不知道什么玩意的鸡尾酒放到面前,可能是在国外有一段时间,母语退化了,然而英语也不是太好。——大事不妙,太烈了。 人温吞吞的半醉,反应迟缓,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这时有种意外的宁静。有一搭没一搭的歌声却忽然停了,世界恢复本来的样子,酒精短暂的麻痹功未成而先身退,林知音第一反应是恼怒。 “什么意思,今天我白唱了?” 驻唱有意压低了声线,不叫客人听到这一方争执,反倒让对低音敏感的林知音听得清晰。 她有一把好嗓子,压低声音时的颗粒感很……性感。 大概是酒吧的老板,“你们乐队下午在这儿排练,把我客人都吵走了,我还没收你们钱呢。” “姐!酒吧客人能被我们吵走?” 没两句就明白了二人之间的恩怨,逃不开一个钱字,林知音听烦了,瞥了一眼满脸写着不爽的驻唱,方才离得远没发现,这人长得挺好看,“别吵了。” “你哪根葱啊?”驻唱问,语气特窜,窜天猴。 “你金主,”酒精让林知音显得好不耐烦,身上那股子劲儿没压住,“我给你付工资,别吵了,唱。” …… 误会就是这么莫名产生的,林知音揉了揉额角,好像也不莫名。 她当时确实不太正经。 “你谈恋爱了?” 手机亮了一下,短信来自未知号码。 “没有。” -你衣服落我这了 -[图片] “放轻松,这个时代,有个对象情人什么的很正常。” “不是。” -你扔了吧。 “难道是炮/友?”裴和和她拉这些家常的时候,两人看上去就像是寻常母女,话锋骤然一转,“那你耳环怎么送人了,做慈善啊?” “助力有志青年。” -看起来很贵我不敢扔 -你来找我拿 “行吧,裴氏每年也给有志青年投资,既然你有兴趣,那你就负责整理一下她们投上来的企划书,周末前发给小周。”问一句答一句,打一棍子叫一嗓子,这样的天儿聊起来没意思,裴和耐心告罄,不再与她闲话。 “另外,在公司见到我不要装不认识,礼貌点,像她们一样打招呼。” -我要上班。 -上班也会下班我等你 * 越翡坐在珠宝典当四个大字招牌下面,正正对着“珠”字。 老板真无奈了,“行行行,那就是你的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高定珠宝!品牌定制!全球仅一!登记过的!你敢卖,我不敢要!” “海蓝宝有那么高端?这颗也没多大吧X”越翡扬了扬眉,新打了眉钉,扯一下龇牙咧嘴的疼,“不要算了,我拿回去当传家宝。” “这牌子成套卖,有耳环家里就有更大的项链戒指,跟你家蟑螂似的,有一只就有一窝!”典当店老板比了个数字,呵呵地笑了,“切成这样工费都不是小数目,纯属土豪行为……你上哪整来的?” 蓝色的眼泪放在玻璃柜台上,地壳运动赋予它宛如大海般沉静的颜色和天空的澄澈,而精良的切工使它不必强光照射,自然光照进去,粼粼生辉。 老板不敢要,但并不阻碍她眼馋。 “飞车党,听说过么?” “啊?啊。” 越翡探过身,五指收拢,把宝石放回了盒子里,“我,前天开着机车,路过一个梦游的富二代,从她耳朵上扯下来的。” 用嘴扯的。 “???那她没报警吗?” 越翡想了想,自己现在好端端在这儿,看来林小姐没报警。 “没有,可能是她看上我了。” “越小翠我要把你上嘴皮子和下嘴皮子用502粘起来让你胡说八道浪费了我人生宝贵的五分钟三百秒。” “那富二代审美有那么猎奇啊?看上你?”老板不甘心,半信不信地,接着问。 南城东部作为过去的城中心区,仿佛的确被时代抛弃,连居民都嘲讽地称呼其为“下城区”。居住的人不少,可都是灰色的,按照设定程序活着,就像被嚼烂的口香糖,连意外也在程序内,逃不出那些。 偶尔发生点不一样的事儿,大家就去问,去打听,去谈论,刺激麻木的神经,直到那也变成一颗失去嚼劲的口香糖。 越翡嚼着西瓜味泡泡糖,吹出了一个大泡泡,啪地一声,“我不告诉你。” 林小姐的审美确实堪称猎奇,泡泡糖是西瓜味的,她翻来覆去地嚼,想起林小姐烟灰色风衣下绘有花朵彩绘的吊带衫,很细的吊带,勾出形状明显的锁骨。 还有那件轻薄的银色毛衣,一开始搭在她的臂弯,后来搭到了她出租屋的懒人沙发上。 她们之间倒没发生什么符合这个场景的旖旎情事,林小姐喝醉了酒——竟然一杯就倒,晕头转向地跑了,毛衣没拿,落在酒吧的椅子上。 老板建议就放在酒吧,等林小姐回来找。 切,她一看就是那种掉了东西不会回头找的人,兴许忘了,兴许懒得来,反正她有很多。 “那倒不会,我很喜欢那件衣服。” 林知音瘫在越翡的懒人沙发上,照理来说她不会这么失礼,但班简直不是人上的,连上了十个小时,她能维持人型就不错了。 “林小姐,你进你自己家公司上班还那么累啊?”越翡从冰箱里冷冻层拿出来一个塑料袋,冰块扁扁一大片,框框一通猛砸,丁玲咣啷倒进玻璃杯里,再满上柳橙汁。 “我才不会给别人的公司卖命,”林知音一口气把柳橙汁干了,冰得脑仁疼,“谢了,叫我林知音就行。” 她尽量不去想冰块的制作过程,同时有点费解,为什么不用冰格呢?那头越翡还在框框砸冰,给自己也做了一杯冰饮,不过是威士忌。 “我也要你那个。” “我不敢给你喝,”越翡眼里明晃晃的挑衅,“一杯倒。” “林知音。”知音,知音难觅,巧遇知音,怎么会有跟名字这么配的人? “嗯?”林知音懒懒抬起眼,有点不想站起来。 “你别在我这睡着了。” 林知音没答话,慢慢闭上了眼。 “喂,天才少年钢琴家?林小姐?金主?林知音!” “行了,单人沙发睡不下这么多人。”林知音施施然起身,她这么瘫了一会儿,能量稍微恢复了一些,头顶上的蓝条正在 1 1,“烘好了吧?” 薄毛衣沾了一路风尘,又到酒吧里滚了一圈,越翡贴心,把它洗了。南城天气潮湿,挂在阳台上一天,用力一拧仿佛还能渗出水来。 人生充满了意外,遇见越翡是意外,醉酒对越翡大放厥词是意外,毛衣洗了没干是意外……意内。 得再跟越翡重申一遍,她不想和一个年轻陌生的“下城区”驻唱歌手产生这样暧昧不明的关系。林知音捏了捏眉心,想起来一件事。 “那衣服不能机洗,你……” 要是机洗了,她就不要了。 “我拿手搓的。” 杯子里的冰块开始融化,尖锐的棱角变得圆钝,边界模糊了,杯子底部攒了一层水,以后得买一个制冰机。 “有什么来头么?那衣服。” 杯子又被柳橙汁倒满,这一杯口味要淡一些,林知音下意识端起来,喝了一口,“没什么来头,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在一家古着店淘的孤品,店主说是手缝的亮片和水钻,所以不能机洗,也不能甩。” 说着没什么,真讲起来又刹不住车,林知音止住了话头,回归正题,“我昨晚……” 滴、滴。 烘干机发出工作完成的信号。 越翡微笑道,“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你是正经人,不过,” 她切换了一副真诚的表情,灯管微弱地频闪着,冰块完全融化了,没有人能拒绝她这样的神态,“我们也算认识了,有空来听我唱歌?” 以退为进,徐徐图之。 林知音果然错了错眼,说“好”。 第3章 一首歌 送走了林知音,越翡给自己的半空的杯子也满上了柳橙汁。 手机嗡的震了一下,来自乐队群。 -翠今晚还来么? -等我 发消息来的是乐队的吉它手,小伊。 她们乐队配置简单,乐队三大件,吉它贝斯鼓,越翡兼任贝斯和主唱,群里统共只有三个人,历史消息随手一划,跟越翡和小伊的小窗似的。 鼓手在里面从来不说话。 大概是因为姜灵手机里有几百个这样的乐队群,她懒得看消息。 而几百个乐队群里就有几九十九个慢慢沉寂了下去。 她们也会沉寂吗?像一滴水沉进一片海里? 越翡不确定以后会不会,反正现在还没有。 小伊特能唠,越翡每回给她转钱都要被她拉着在支付软件里唠五分钟。短视频媒体上她们有个群,连姜灵这种孤狼都被迫定了个闹钟,每天零点在群里扣1,维持乐队群的火花。 为了节省开支,越翡住在城中村里。 夜深了,楼栋间彼此友好地握着手,更加暗无天日,越翡骑着电动车灵活地穿行其间,越向前开,天色越亮,被霓虹灯照的。 把共享电动车停在偏僻的一角,这是她别具匠心的停车点,小心翼翼地落上锁,如果它被别人解锁……别想这种秽气事情。 等到她赶着最后一班地铁,转过两回线,到了排练地点,等待她的只有孤零零的小伊。 排练室提前定好,姜灵已经走了——她是职业乐手。不是像林知音那样在金碧辉煌的演奏厅演奏,而是辗转数个乐队,哪里需要她她就去哪顶上,只要给足够的钱。无鼓不成乐队,姜灵行情很好。 无贝斯更不成乐队啊!为什么越翡无人问津? 越翡郁闷地想。 “翠,”小伊拨了一下弦,发出铮铮的声音,“电音节那个,我们没选上,不如说是被挤走了吧。” 越翡把音响接上,五指张开,每日例行爬会格子,这两天唱歌的时间更多,手指有点儿涩。 “是吗?没事。” “漫展主办方没回邮件,但是已读了。” “这样。” “明天我就不来了,便利店给我排的午班。” “好。” “灵灵说鼓现场实录比较好听,但我们之前那个录音室弄不了。” “我另外找一个。” “混音那边要结尾款了,诶你觉得我能自学学会混音不?” “………” 两人各自练了一会儿,姜灵推门进来。 她刚刚演出完,穿着面口袋裙子,脖子手臂抹了闪粉,光着脚,她觉得这样舒服。 “嗨,”小伊扯出一抹笑容,“怎么样?” “很好。我喜欢现场。” 她今天受邀协助一支个人乐队“红”完成演出,顾名思义,那支乐队只有一个人。“红”发布的曲子音效都是后期合成,她只负责唱,现场演出的话她会找不同的乐手协助完成,姜灵是她的爱用鼓手,约等于半个常驻。 “红跟我说,只是发布歌曲的话用软件合成完全没问题,”姜灵忽然说,“不用找场地了。” 大概明天姜灵也不会来了吧。 后天呢?……已经过了零点,今天就是明天,那明天呢? 她有点迷茫。 晨光熹微,清晨略带着点寒气,工人操控着垃圾车发出轰隆的响声,早餐店蒸起了腾腾的热气,洒水车不知疲惫地在唱生日快乐歌。 越翡走在回家的路上,共享电动车藏得再严实到底还是被发现了,越怕的事情越要发生,她干脆走路回去。胃里没有东西,所有的事情像一团乱线在她脑子里流窜,她是不是又把蓝牙耳机跟工装裤一起丢进洗衣机洗了?越翡摸了摸口袋,空的。 苏扬没有真的跟她闹掰,这是她们的生存模式,莫名其妙地吵一架,然后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两边都发泄了,这很好。多亏了林小姐,不然此事不会善了,她不会再在苏扬店里唱……除非苏扬给她钱。 工作不好找,熟练工更不好招,酒吧没有过人之处,酒调的不怎么样,菜单叫人看不懂,店里卖的炸薯条也很软,不少人是为了看越翡来的。 补了一觉起来,越翡直接到了苏扬店里。 苏扬经营的酒吧‘ONO’地理位置尴尬,生意平平,她在里面做驻唱歌手,每天唱三个小时左右。 除了唱歌外,她还帮着做一些店里的杂活,比如摆摆椅子,擦擦杯子,和调酒师讲几句好听话,讨一小杯酒兑苏打水和果汁喝。 “越翡来了?”苏扬有点意外,“她们没来啊?你们今天不排练……吗?” 有来得早的熟客刚刚走进店里,嚷了一声,“什么?今天小十字不来啊?那我走啦!” ‘小十字’是乐队的花名,学名‘Crossard’,十字路口。 越翡笑了笑,端了一份炸薯条,撒满酸梅粉,还在赏味期内,“别走,”她眨了眨眼,“粉丝福利,记我账上。” 苏扬有点尴尬地拉过越翡,“别放在心上,你们照来呀,不收你们钱,我那不是……” “没有,她们今天都去打工了,”越翡摁亮了手机,换了边眉毛挑,“看我做什么?乐队人也要生活。” 越翡扒拉着手机上苏扬发来的今日歌单,她熬穿了夜,天亮了才到家,回去补觉昏天地暗地睡到晚上,没来得及提前看。 “你去看南音杯了?”两人间静了一会,苏扬问。 “干嘛,”越翡目光停在屏幕上某个位置,“你想问什么就直说。” 比如问她是不是搭上裴氏大小姐林知音了。 “我就问问,南音杯发公众号,照片拍到你在睡觉了。”苏扬拍拍越翡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于越翡疑似搭上林知音的线,苏扬乐见其成,推波助澜。越翡在组乐队之前就在她店里唱歌,后来认识了吉它手小伊、加上常驻在这一片的姜灵,几个小孩儿叽叽咕咕地居然还真的做成了可以被称为音乐的东西。 “越翡,”苏扬凑过头去,小声地说,“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昨天那个林小姐来自裴氏。” 这也是她那天特地找茬跟越翡吵一架的原因,效果卓越,确实引起林知音注意了。 唉小翡翠你不懂,苏老板爱你为你计深远啊。 越翡呼吸顿了顿。 “知道了,”她从善如流地转移开话题,“这首我还没学会。” “那你还不快学!”被她一打岔,苏扬瞪了她一眼,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在‘ONO’酒吧点过单的客人可以扫码填表点歌,苏扬每天从点歌表里整理歌单,她们次日会唱,这也是她们店里的一大卖点。 因此,店里虽然客流量不大,但都是熟客。 越翡今天排到下午时段唱,店里人更是稀少,音箱播放着顺耳的流行乐,她在调试麦克风。 刚刚提到林知音,她心里忽然生出荒诞的期待,歌单上草草坠在尾巴、她不会唱的那首歌,说不定是林知音点的。 那首歌她没听过。整个下城区、二十二年,只有林知音会给她带来这样的未知感。 不过林小姐恐怕遭了骗,那件衣服丢洗衣机里洗一点事也没有,她在批发网站搜了图,服装厂发货地就在南城。 林小姐耳根子软,林小姐好骗。 林知音会来么? 她昨天说了“好”。 * 林知音合上电脑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 “Iris?你还没走?” 裴氏员工以英文花名互称,有几个大众的英文名甚至是世袭制,多亏上一个叫Iris的离职了,否则林知音得叫Bella。 她被裴和插在‘战略发展部’,裴氏庞大而业务繁多,这个部门堆积了雪花般的杂事,具体干什么林知音也说不上来,大概就是什么都得干。哪怕裴氏没有加班文化,她还是留到了很晚。 跟她说话的是领到了Bella名字的实习生,国内知名大学毕业,一张圆脸戴着圆眼镜,眼神清澈,部门里难得还没长出心眼的人。 林知音笑了笑,“叫我知音就好,你叫什么名字?” 因为这几天一直对着电脑,林知音上班的时候会戴一副防蓝光眼镜,同为实习生,同样戴着眼镜,Bella忍不住对眼前看上去文气的年轻人产生了亲近之意,“我叫易颖,有点难念哦?你叫我Bella就好了。” “易颖,你怎么也那么晚走?” 林知音拿上了包,关了办公室的灯,易颖站在门口,走廊亮堂堂的。 “事情太多了,想多学一点嘛,而且十点以后有打车补贴,”易颖扯着帆布袋袋子,要背的东西太多,勒得她生疼,“你怎么也那么晚呀。” 先前一直在国外,公开的信息少,她也只在小圈子里露过面,公司里认识她的人不多,易颖不知道走在她身侧的Iris是大股东的女儿,听到林知音那句跟她相似的“想多学一点”,她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易颖“多学一点”是为了自己日后求职和个人发展,她呢? 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 稀里糊涂地从母亲身边离开,独自去国外求学,在钢琴领域自以为小有成就的时候又被残酷地终止,她最开始没有抵抗,现在思考为什么好像太迟。 林知音停在别墅门口,她阔别了十年有余的家。门外只有她自己和出租车的尾气。门的内侧,是把她流放又召回的母亲和从未见过的妹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