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无限流当规则记录者》 第1章 灰姑娘 刺骨的冰冷和坚硬触感从身下传来。 褚杼猛地吸气,如同溺水者被拖回水面。 流逝感消失了,她还活着?! 她睁开眼。 眼前不再是昏暗的铁皮屋,而是彻底的、沉重的黑暗。 一股陈腐、湿润泥土和某种发霉植物混合的怪味直冲鼻腔。 身下的“床”坚硬硌人。 “辛德瑞拉!你这肮脏的小懒虫!”一个不耐烦的女声仿佛贴着她的耳边炸开:“太阳多高了?还敢偷懒,滚出来,去厨房帮忙。” 声音顿了顿,接着补充:“要是晚宴出了半点差池,你知道后果!” 那声“辛德瑞拉”强行插入认知,褚杼本能地想反驳“谁?谁叫辛德瑞拉?” 但话未出口,一种强烈的、根植于身体记忆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是…是的,夫人,马上就来。” 叮—— 身份绑定成功—— 玩家数据载入中—— 【身份:记录者】 你的灵魂铭刻着“观察”与“记录”的烙印。你存在的意义并非“扮演”,而是揭露真相并将其完整书写。完成记录前,你将承受“域”更强的排斥与压制。 【基础状态】 生理:虚弱(长期饥饿、劳累、精神高压下的磨损) 精神:惊悸(角色扮演的精神锚点不稳定,极易被原主情绪淹没或触发极端恐惧) 【生存目标】:存活七日(进度:第一天) 【固有天赋】: 洞察之眼(Lv.1):对环境中异常细节、规则矛盾点具有一定的感知力。 记忆锚点(Lv.1):关键信息记忆能力提升,不易被污染扭曲认知(当前稳定度:低) 规则手札(Lv.1):可随时于意识中调阅、整理、对比已发现规则线索。 黑暗中很快传来盖板被掀开的声响,一道裹着灰尘的光线泄入,勾勒出一个高大、轮廓刻薄的身影。 褚杼忍着浑身酸痛撑起身。 动作间,掌心传来不寻常的触感—— 身下铺着的薄薄稻草里,似乎埋藏着一颗颗圆滚滚、坚硬的小东西。 她下意识地拨开身侧稻草。 借着昏暗光线,一片积尘下,赫然是大量黄绿色、干瘪的豌豆。 “你还在磨蹭什么?该死的懒骨头!” 地窖口的催促声再度响起。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褚杼佯装整理睡塌边散乱掉出的稻草,手指却极其隐蔽、快速地在那片豌豆中一扫而过。 几把冰凉圆润的小东西被她塞进破旧罩裙的口袋深处。 完成动作不过瞬间,褚杼立刻低头垂眼,顺从地爬上石阶。 越过继母背影看清外面景象时,强烈的违和感攫住了褚杼。 眼前并非她想象中破败狭窄的仆人通道或简陋的农舍内部。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阔的走廊,墙壁是坚固石料砌成,覆盖着色彩鲜艳的织锦挂毯,上面绣着繁复纹章——一只衔着橄榄枝的夜莺。 两侧墙壁上悬挂着几幅笔触细腻、镶着金框的人物肖像画。 空气里除了厨房传来的怪味,还隐隐飘散着昂贵的熏香和蜡油气息。 灰姑娘的家境,是不是有些太好了? 物质条件如此丰厚,甚至称得上奢华,与她记忆中听过的那个故事产生了巨大的割裂。 强烈的“异常细节”感冲击着褚杼。 她下意识地在意识中调出【规则手札】,将这条观察记录上去:“环境矛盾:家境远超预期奢华。” 走廊并非空无一人。 几个穿着整洁亚麻罩裙的女佣正步履匆匆地穿梭忙碌,擦拭着本就光洁的器物,或是端着盛放银器和瓷器的托盘。 她们大多低眉顺眼,动作麻利,显示出良好的训练。 就在她们即将拐向通往厨房的侧廊时,一个端着水盆的女佣从对面走来。 她的动作明显比其他佣人慌乱,水盆里的水因为她的不稳而剧烈晃动,甚至溅湿了她自己的裙角和一小块地毯。 更关键的是,褚杼敏锐地捕捉到她低垂的眼睑是红肿的,鼻尖也泛着红,显然是刚哭过不久。 “蠢货!”继母的斥责声如鞭抽下,吓得那女佣浑身一抖,水盆险些脱手。 “看看你干的好事!连盆水都端不稳?你是昨天才爬来的乡巴佬吗?做事像个新人一样!滚去擦干净,再有下次,滚去睡马棚!” 女佣吓得连连鞠躬,声音带着哭腔:“是,是,夫人!对不起,夫人!” 她慌忙放下水盆,掏出抹布跪在地上擦拭水渍,头埋得更低了。 另一个玩家? 或许这是个多人副本。 这个“异常细节”同样被迅速记录:“可疑对象:女佣A,行为失措,明显哭泣,被斥‘像新人’,疑似非原住民?” 没时间细想,褚杼就被继母推进厨房。 一股混合着食物烹煮、油脂、香料、汗水和之前闻到的腐坏豆类气味的浓烈热浪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厨房巨大得像个小型工坊,数座壁炉熊熊燃烧,滚着汤锅和烤肉。 长条案板上堆满了待处理的食材,十数厨工和女佣在热气中奔忙,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切剁声、炉火的噼啪声和管事的吆喝声交织成一片嘈杂的海洋。 一座“肉山”兀地堵在褚杼面前。 是一位身材壮硕、穿着围裙、脸庞被炉火烤得通红的厨娘。 她叉着腰,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褚杼破旧的衣裙和沾着草屑的脸,声音洪亮而充满厌烦: “哟,舍得爬出来了?懒骨头!滚去水槽,把那堆该死的洋葱和胡萝卜洗干净!动作快点,洗不完别想歇着!洗完了?哼,后面柴房还有一堆木头等着劈呢!今天不把这些活儿干完,晚饭你连洗碗水都别想喝!”她的命令又快又急,充满压迫感。 褚杼沉默走向角落里的石砌水槽,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一边搓洗着沾满泥土的蔬菜,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厨房里的众生相。 厨娘的恶劣态度在她意料之中,这符合“辛德瑞拉”的处境。 “哎呀,玛丽(厨娘),别那么大火气嘛。”一个围着干净白围裙、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厨师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小碟刚切好的水果。 他脸上堆着笑,直勾勾地看向褚杼。 “辛德瑞拉小姐,累坏了吧?来,先尝块水果润润喉?刚切的,新鲜着呢。” 声音刻意温和得过分。 中年厨师将碟子放在水槽边沿,离褚杼的手不远。 这个举动在忙碌喧嚣的厨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厨娘玛丽立刻炸了锅,声音拔得更高:“汉克!你今天脑子被炉火烤糊了?对她那么好干嘛?一个下贱的……” 她似乎顾忌什么,把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但怒气更盛,“你忘了夫人怎么吩咐的了?赶紧去看着你的酱汁,别在这里碍事!” 厨师汉克对厨娘玛丽的咆哮置若罔闻,反而更凑近褚杼一步,他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褚杼破旧的衣裙,“您……呃,家里最近有什么需要额外准备的……特别的食材或者香料吗?我好提前备上,免得怠慢了贵客。”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夫人和小姐们……最近可有什么重要的访客?” 厨师汉克的问题看似随意家常,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在确认什么信息。 褚杼洗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的手指,她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 厨娘的刻薄恶毒是“正常”的,但厨师汉克这突如其来的“友善”和带有明确指向性的问题,是绝对的“异常”。 这绝不是对“辛德瑞拉”该有的态度。 规则不同? 结合那个哭泣的女佣,一个猜想在脑海中成型: 这个厨师,甚至可能包括那个被训斥的女佣,他们很可能和自己一样,是披着NPC外皮的“玩家”。 只是他们拿到的“剧本”或者“角色任务”,与自己这个“记录者”完全不同。厨师的“友好”可能是他任务要求的一部分?他在试图寻找特定线索? 褚杼用原主那怯懦畏缩的语气,含糊地低声回答:“没……没有,先生。夫人和姐姐们的事……我不清楚。最近……家里没有重要的访客。” 她不敢多说,生怕暴露。 “哦……这样啊……”汉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笑容依旧维持着,“那挺好,挺好……那你忙,我先去看火。” 厨娘玛丽狠狠剜了汉克的背影一眼,又冲着褚杼吼道:“看什么看!洗你的菜!再磨蹭信不信我把你塞进炉膛里去!” 第2章 灰姑娘 褚杼手指在胡萝卜粗糙的表皮上反复搓洗。 厨娘玛丽的怒吼和汉克诡异的“友善”还在脑海里盘桓,而整个厨房里那股近乎狂热的忙碌让她疑惑更深。 食材。 食材的重要性,在这里似乎被拔高到了某种超乎寻常的地步。 它不像仅仅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更像是在竭力维系某种岌岌可危的平衡,或者说,在恐惧着什么。 规则。 这个词在褚杼脑中炸开。 厨娘玛丽的吼叫,汉克小心翼翼的探听,哭泣女佣的压抑啜泣……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这厨房里的“人”,至少一部分,并非单纯按照剧情脚本演绎的NPC。 他们很可能和她一样,是被规则束缚的玩家,只是被分配到了截然不同的角色任务。 那么,关于“食材”的规则,极可能是其他玩家必须遵守的铁律。 违反者,代价巨大。 饥饿带来的虚弱感和胃部的痉挛越来越难以忽视。 汉克送来的那几块切得小巧、沾着露水般新鲜汁液的梨和苹果碎片,孤零零地躺在油腻的石槽边沿。 此刻,它们不再是可疑的试探,而是难得的生机。 趁着玛丽背过身去,对着一锅快要溢出的浓汤发出惊雷般的咆哮; 身旁的另一个女佣正被一个管事扯着训斥为什么没及时清理灶灰。 褚杼几乎将整个上半身伏在冰凉的石槽上。 她抓起水果碎片,没有咀嚼的余裕,囫囵塞进口中。 清甜的汁液滑过干涸的喉咙,微弱的糖分带来力量。 她顺势用沾着泥水的手抹了抹脸,掩盖吞咽的动作。 水果带来的能量支撑着她抬起沉重的眼睑。 目光梭巡。 不远处,壁炉旁的一个矮木架上,放着几块刚处理好的黄油奶酪。 金黄的色泽在炉火的跳跃下流淌着诱人的光泽,散发出浓郁的奶香。 那是为晚宴餐前汤点准备的。 赌一把。 如果食材的“完整性”和“分量”真是规则的一部分,那么丢失一块奶酪会引发什么? 厨娘玛丽会是唯一承受规则反噬的人吗? 或者说,她本身就是规则链条的一部分? 机会稍纵即逝。 两个帮厨正将一口巨大的、装着滚烫热水的铜壶从主灶抬下,沉重的壶底磕在石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同时激起一小片热水和浓密的蒸汽。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都被吸引过去,连暴怒的玛丽也被那声响惊得转头。 就是现在! 褚杼的身体像被拉满的弓弦骤然释放。 她猛地矮身,几乎是贴着地面滑向木架。右手快如电闪,精准地抓起离她最近、也是最小的一块黄油奶酪。 那冰冷而柔腻的触感还没来得及烙印掌心,她已经凭着本能将其塞进了围裙内侧那个破洞深处。 围裙外侧的粗布沾满了泥泞和碎屑,将那块小巧的金黄完美地包裹、藏匿。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剧烈的心跳撞击着她的胸腔和耳膜,汗水瞬间浸湿了后颈和额发。 “蠢货!想烫死谁吗?”玛丽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冲着那两个抬壶的帮厨又是一阵咆哮。 混乱稍歇,厨房恢复之前高效的混乱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紧张的几十秒,褚杼感到那股几乎要爆裂的心悸稍微平复。 她装作机械地拿起下一根沾满泥泞的胡萝卜。 时间在紧张的劳作中流逝。 炉火依旧炽烈,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衣衫。 终于,到了清点备料,为晚宴进行最后准备的时刻。 玛丽叉着腰,挺着壮硕的身躯,挨个检查那些盛放珍馐的银盘、木盆和瓷罐。 “红酒……八瓶,梨……三十七只,巧克力……” 她口沫横飞地清点着,手指点过每一样物品。 玛丽目光扫过那个矮木架,上面本该摆放着刚刚运来的那批精选黄油奶酪。 她的手指划过空气:“乳酪……” 突然,声音戛然而止。 如同被无形的绳索勒紧脖子。 玛丽那惯常红得发紫的粗壮面庞,血色骤然消褪。 不是褪去,而是像水银柱骤然跌落——一层灰败的死气瞬间覆盖上来,将那被炉火常年熏烤出的油红色泽吞没殆尽。 脸颊上松弛的肌肉以一种近乎痉挛的方式绷紧,双眼瞪圆到极限,眼白的部分瞬间被细密的血丝爬满,瞳孔却收缩成了两个冰冷的黑点。 “……” 她喉咙里发出一阵如同破风箱抽气的嘶嘶声,猛地扑到木架前,粗短的手指疯狂地在剩余的几块奶酪周围翻找、摸索,将架子上的碎屑和油渍擦得一塌糊涂。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濒死的恐慌。 “少……少了一块。” 那吼声不再是洪亮的咆哮,而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惊恐的尖叫。 “黄油奶酪!少了一块!”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钢针,疯狂地扫视过身边每一个女佣和帮厨。 最后,那锥子似的视线猛地钉在了不远处的褚杼身上。 “是你!一定是你这个小贱蹄子!”玛丽喉咙里爆发出低吼,她整个人因为惊恐而剧烈颤抖,“偷懒!耍滑!现在还敢偷东西?!那是给晚宴用的!给尊贵的客人用的!你这该死的扫把星!” 她的咒骂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恶毒,但褚杼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疯狂吼叫之下的恐惧。 那不是单纯的怕被主人责罚或失去工作职位的恐惧。 “玛丽!快找,都动起来。” 管家威廉阴沉着脸冲了进来,“安琪,检查汤锅旁的地面,乔,翻翻靠近水槽的垃圾桶。其他人都停下手里的活,每一寸地方都给我搜,不能有任何遗漏,夫人那边随时可能来人取走汤的前料。” 短暂的迟滞后,恐慌爆炸开来。 有人撞翻了盛着洗菜水的木桶,水在地上哗啦漫开; 有人失手打碎了刚洗净的盘子,碎片飞溅; 更多人像没头苍蝇一样扑向各自怀疑的角落,胡乱地翻找、摸索,脸上全是见了鬼一般的惊惧。 所有人。 无论是切菜的女佣、看火的帮厨、传递盘子的侍应生,都被这突兀降临的灾难席卷进去。 褚杼站在水槽的角落,她低着头,极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指甲掐进掌心,传来微微的刺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在肋骨后面失速地狂跳。 就在这时,汉克踉跄着扑到了玛丽身边。 他那张平日总挂着一丝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惨白和一丝极力压制的、近乎职业化本能的冷静。 “夫人吩咐……”汉克的声音干涩,“那汤必须‘完美无瑕’,原料尤其不能出错,绝不能是普通替代品……尤其是奶酪……规矩……规矩你比我懂……” 他的眼神里有种只有褚杼能看懂的东西——一种玩家面对规则威胁时的本能反应。 那种对“出错即抹杀”规则的极端恐惧,此刻在玛丽那歇斯底里的崩溃衬托下,变得更加真实。 他下意识地按住了玛丽的肩膀,动作看似劝慰,实则更像是在强压自己的颤抖。 “规矩?!你跟我说规矩?”玛丽猛地甩开汉克的手,眼眶红得骇人,眼泪混合着被炉火烤出的汗水淌下来,在油腻发红的脸上冲出几道痕迹,“没了,东西没了!你告诉我规矩能变出来吗?夫人的怒火……我们谁承担得起?!” 恐惧如同粘稠的墨汁,肆意在厨房的每一个角落蔓延。 时机就是现在。 或许除了食材重要性,她还可以验证一下豌豆的作用。 只是简单的食物吗? 抑或是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褚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油烟、汗水和**豆子气味的空气直冲肺腑,反而带来一种刺激性的清醒。 她像受惊的小鹿般,从角落的水池边瑟缩着挪了出来,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刚洗刷干净的、汉克装水果的陶盘。 “汉克……汉克先生……”她的声音抖得厉害,细弱蚊蚋,仿佛被厨房此刻巨大的恐惧压得完全变了调,带着一种几乎要哭出来的腔调,“您……您的碟子……我、我洗干净了……那个……那个奶酪……” 她佝偻着身体,几乎要把自己缩进潮湿的砖墙缝隙里。 汉克猛地回头,眼中是未褪尽的焦灼和一种被打断的不耐烦。 然而就在他看到褚杼那双藏在厚重刘海下、竭力挤出几分怯懦和同情的眼睛时,那点不耐烦猛地凝固了。 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一个细小涟漪,极快地从他眼底闪过。 那是“玩家”在绝境中看到意想不到变量时才会有的、近乎本能的探查光芒。 褚杼的心脏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只确保离得最近的汉克能勉强听到:“我……我之前……偷偷藏了点……豌豆,一点点……很干净……还饱满的……或许可以用来制作汤品,您需要吗?” 她急促地说完这段话,又如同被自己的大胆吓到般,猛地低下头,肩膀无助地瑟缩着。 第3章 灰姑娘 “豌豆?”汉克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是浓重的怀疑,眉头紧紧拧成一个疙瘩。 他盯着褚杼,试图从这张被苦难蹂躏得看不出太多表情的卑微面孔上寻找破绽。 就在这短短几秒的沉默里,玛丽那边彻底崩溃了。 “报告夫人!只能报告夫人了!” 她凄厉地尖叫着,猛地抽离身前的奶酪台,踉跄着就要往外冲。 “等等!玛丽!”汉克像是被烫了一下,浑身猛地一震,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瞬间盖过了玛丽的哭嚎。 他一步跨过去拦住她,同时猛地转身,一把抓住了褚杼那瘦得硌人的手腕,力道极大,“在哪里?辛德瑞拉!马上把豌豆给我。” 他盯着褚杼的眼睛,那里面翻滚着焦灼、不顾一切的赌徒般的决心,以及一种奇异的光芒——他认定了这突如其来的“NPC”的帮助,是系统随机分配给他的一线生机。 褚杼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手臂被箍得生疼。 她强忍着,从罩裙的口袋深处掏出一把豌豆,嗫嚅道:“我……我只藏了这么多,全部都在这里了。” 她的声音里适时地掺杂了更多因疼痛而起的抽气声。 汉克松开她,冲回玛丽面前,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喊道:“快看,玛丽,顶级的干豌豆,成色非常好,绝对没有被虫蛀霉烂。看看这饱满的颗粒。” 他用粗壮的手指捻开几颗,展示在几乎虚脱的玛丽眼前。 “它们还硬得很,用水泡发足够的时间,肯定能煮出顶好的茸茸口感。做奶油豌豆汤!最经典的,加点土豆就能增稠,完全不需要奶酪。我们还有上好的鸡汤底,你的香料手艺绝对能把它调得惊艳,眼下只有它能最快顶上,比死等那块失踪的奶酪现实多了。” 玛丽的视线机械地挪到那捧豌豆上。 泪水依旧模糊着她的视线,眼神空洞而无神。 她愣了好几秒,才猛地一把推开汉克的手,用尽全身剩余的力气嘶哑地咆哮,整个人摇摇欲坠:“豌豆?汉克!你是被炉火熏坏脑子还是被这该死的日子逼疯了?那是……那是……奶酪!公爵要的是那款特定的汤,食谱是定死的,规矩就是规矩。用了豌豆……味道,口感,汤的浓稠度,一切都不一样了,夫人会剥了我的皮!公爵会觉得怠慢!” 她几乎要背过气去。 “规矩?规矩是要完成晚宴,保住主人的体面,保住我们所有人的饭碗和脑袋。” 汉克的声音陡然压下。 “是守着那块失踪奶酪的‘规矩’等死,还是把这该死的一关先糊弄过去保命?你选!奶酪丢得诡异,夫人更在意的是今晚桌子上的‘汤’能否如期奉上。” 他向前逼进一步,目光死死锁住玛丽那双涣散绝望的眼睛,用只有他们两人能清晰听到的气声说道:“你熬汤的手艺还在吧?把它熬到比公爵夫人尝过的任何奶油豌豆汤都更浓郁、更香醇不就行了?用最好的鸡汤底,猛料,香料你比我懂,让它好喝到让他们把什么劳什子青豆浓汤都忘了。” 他急促的话语带着逻辑,狠狠抽在玛丽混乱崩溃的神经上。 整个厨房再次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停下了无谓的搜寻。 玛丽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毫无血色的脸上汗水、泪水、油腻混合在一起。 她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汉克,又看了看他手里那一小捧在混乱背景下显得那么渺小又那么刺眼的豌豆。 汉克眼中那种玩家特有的、不顾一切也要破局成功的疯狂光芒,像火焰一样灼烧着她仅存的理智。 最终,那根名为恐惧的弦绷紧到了极限。 “……魔鬼……都是魔鬼逼的……”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类似哀鸣的咕哝,身体晃了晃。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目光空洞地滑开,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 然后,她猛地抬起衣袖,狠狠地、粗鲁地抹了一把脸,几乎把那油腻腻的围裙也擦在了皮肤上,留下一道更深的污迹。 玛丽一把从汉克手里夺过那捧沾着灰尘的豌豆,仿佛那是什么肮脏又不得不拿的秽物。 她的声音干涩刻板,不带一丝温度:“焯水…去豆腥… …和土豆块一起下浓鸡汤底煮…煮到软烂…打碎…过筛… …最后调奶油…我不管你怎么弄,我只管最后那锅该死的汤能过关……给我备料,熬最浓的汤底。火…给我加大还有土豆,快削!” 最后一句,她是扭头对着掌管炉火的学徒吼出来的,声音突然拔高,充满了无处宣泄的戾气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命令下达,整个凝滞的机器再次被强行驱动起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急促和压抑。 学徒手忙脚乱地捅旺炉火;女佣们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奔向储藏室取浓汤底料;案板旁响起了更加疯狂密集的、剁碎洋葱的笃笃声和削土豆皮的沙沙声。 汉克扑到汤锅旁,亲自操勺,指挥着调味的香料比例,吼声盖过了炉火。 一切都为了挽救那个用未知豌豆构成的汤底。 褚杼悄然退回到她的角落水槽。 她面无表情,继续搓洗着水槽里那些仿佛永远洗不完的蔬菜。 水流刺骨,却让她纷乱的心绪奇异般地沉淀下来。 眼角的余光扫过忙碌的中心。 当玛丽粗暴地将那干豌豆倒进旁边早已准备好、盛满冰冷清水的厚重陶盆时,轻微的沙沙声响起。 那细碎的声响,奇特地穿透了厨房里骤然加剧的忙碌噪音。 褚杼的耳朵清晰地捕捉到那个声音。 湿漉漉的,有种被淹没的模糊感:“谢……谢……” 陶盆底,那些干瘪、灰扑扑的小圆粒,正随玛丽粗鲁的搅动翻滚起伏。 又是一声,“谢……谢……” 是豌豆在和她说话? 这完全超出了褚杼的认知。 所以,这些豌豆……难道是某种活物? 褚杼迅速在脑海中调出规则手札,记录下这一发现。 另一边,汉克已经指挥着人将泡发好的豌豆和切好的土豆块,投入了那锅正在疯狂滚沸的浓鸡汤中。 巨大的汤锅被架在主灶最猛烈的火焰上,柴火被学徒拼命捅旺,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起初,只是正常的烹饪气味——鸡汤的醇厚、洋葱的微辛、土豆淀粉的温和。 但很快,随着豌豆在高温下逐渐软化、破裂,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发生了。 一股极其浓郁的、近乎霸道的香气开始从汤锅中弥漫开来。 那绝不是普通的奶油豌豆汤该有的、带着植物清甜和奶香的温顺气味。 这是一种……怪异的“美味”。 它异常香甜,甜得发腻,足以黏住人的喉咙和思绪。 那甜腻深处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熟透果实濒临**前散发出的、极具诱惑力的酵香。 更诡异的是,这股香气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肉香? 一种极其鲜美、勾魂摄魄的肉香。 这香气浓烈得如有实质,从汤锅中蒸腾而出,迅速填满了厨房每一个角落,霸道地钻入每个人鼻腔。 褚杼瞬间感到一阵眩晕。 一股强烈的、源自生理本能的渴望猛地攥住了她的胃,甚至侵袭了她的理智。 那汤散发出的诱惑力是如此之强,几乎要让她失控扑过去,只为尝一小口。 褚杼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感和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了那股邪异的渴望。 她强忍着不适,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视四周。 厨房里,几乎所有人的动作都僵滞了。 玛丽仍站在汤锅旁,但她那双因恐惧和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锅中翻滚的、逐渐变成浓稠黄绿色的汤汁。 她的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流露出一丝近乎贪婪的渴望。 管家威廉也不再凌厉地扫视众人,同样直勾勾地望向汤锅的方向,喉结隐蔽地滚动了一下。 切菜的女佣、翻找垃圾的帮厨,传递盘子的侍应生…… 整个厨房陷入了一种诡异而粘稠的寂静之中。 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汤液翻滚的咕嘟声还在持续。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成了那怪异香气催眠的提线木偶。 他们的身体仍在原位,手上或许还做着动作的残影,但全部的注意力、所有的感官,都被那锅散发着致命诱惑的奶油豌豆汤牢牢吸住。 所以,这豌豆……这汤……到底是什么东西? 褚杼对这豌豆的来历产生了强烈的探究**。 必须找机会深入发掘。 厨师汉克似乎也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极度异常。 他突然从停滞的状态中抽出来,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僵直呆滞的面孔,眉头紧紧锁起。 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褚杼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闪过惊疑和凝重。 褚杼猜测他可能是位经验丰富的“老玩家”。 玩家对异常状态的敏锐,让他也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第4章 灰姑娘 褚杼指尖的凉水仍在滴落。 前厅隐约传来喧哗声。 这声响像一根针,刺破了厨房的黏稠寂静。 管家威廉猛地一颤,眼中短暂的迷离被惯有的严厉取代,他急促地拍手,“都动起来!要上前菜了。” 一道带着甜腻香气的影子旋风般刮了进来。 来人穿着显然过于华丽的湖绿色绸缎长裙。 她妆容精致,但此刻眉头紧锁,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不悦的直线,正是褚杼名义上的“二姐”——崔西莉亚。 “辛德瑞拉!”崔西莉亚的声音又尖又急,“你还在这个肮脏的角落里磨蹭什么?看看你这身油烟味,晚宴的客人已经陆续到了,连母亲都在问你怎么还不出现。难道你想这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出现在客人面前,丢尽我们特曼尼家的脸吗?” 褚杼垂下眼睑,顺从地放下手中的蔬菜,低声道:“是,二姐。我这就去准备。” 她注意到崔西莉亚在提及客人时,眼中掠过一丝期待与算计的精光。 那神情与厨房里其他人被豌豆汤蛊惑时的迷离截然不同,是世俗的、充满目的性的渴望,这让她稍稍安心——至少这位“二姐”似乎并未受到那诡异汤羹的影响,她更像一个沉浸在自己“剧本”中的原生角色。 “快去,玛莎。”崔西莉亚不耐烦地朝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喊道,“带她去收拾,动作快点,要是误了时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俩。” 她口中的玛莎,正是先前那个被褚杼怀疑为“新人玩家”的小女佣。 看来,她的任务是带自己去梳妆打扮。 玛莎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从一堆待处理的禽类羽毛旁小跑过来,身上还沾着几片绒毛。 她低着头,不敢看崔西莉亚,只对着褚杼小声道:“请……请跟我来,小姐。”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颤抖。 褚杼沉默地跟在玛莎身后,穿过弥漫着浓烈异香的厨房。 那香气似乎有生命般缠绕着她,即使远离了汤锅,胃里那股被强行压下的邪异渴望又隐隐翻腾起来。 褚杼只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前面带路的女孩身上。 玛莎将她带到一处狭窄、阴暗的楼梯间,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里面是一个堆满杂物的、同样狭小的仆人房。 一盏昏黄油灯挂在墙壁上,光线摇曳不定,勉强照亮角落里一面布满水渍的模糊镜子和一张破旧的梳妆凳。 “请……请坐,小姐。”玛莎依旧低着头,声音含混不清。 褚杼依言坐下,透过蒙尘的镜面,清晰地观察着身后玛莎的一举一动。 女孩的动作笨拙而慌乱,与她之前在走廊表现出的那种“新手”状态如出一辙。 她拿起梳子,手却抖得厉害,好几次扯到了褚杼打结的头发。 “对……对不起,小姐!”玛莎的声音带着哭腔。 好不容易梳理好头发,她又拿起一块粗糙的布,沾了点浑浊的冷水,想替褚杼擦脸。 “玛莎,”褚杼突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透过镜子锁住女孩慌乱的眼睛,“你很紧张?是因为晚宴,还是别的什么?” 玛莎的动作猛地一滞。 她抬起头,镜中映出她苍白的小脸和那双空洞得令人心悸的眼睛。 几秒钟死寂的沉默后,她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翕动,不再是关于打扮的呓语,而是变成了一种更执拗的重复,仿佛某种植入脑海的强制性指令终于突破了表层意识的阻碍: “吃,小姐,您要多吃。” 她机械地重复着,“你太瘦了,这样不好,要多吃肉,长胖,要长胖些才好……长胖些。” 这绝非善意的关怀。 就在褚杼思考该如何回应时,玛莎的动作忽然顿住,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挣扎。 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只手颤抖着伸进了围裙口袋里。 摸索了几下,玛莎掏出一小块东西。 它被一层简陋的、几乎被油渍浸透的粗麻布包裹着。 玛莎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到褚杼面前,摊开手掌。 粗布散开,露出里面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颜色焦黄、形状不规则的东西。 它看起来干巴巴的,边缘有些碎屑,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谷物的气味,与厨房里霸道的浓香截然不同,显得朴素甚至有些廉价。 “小……小姐,”玛莎的声音带着一种想要完成任务般的急促感:“您,您吃这个,我家乡的小吃,垫垫肚子。” 她的解释磕磕绊绊,像是临时拼凑的借口,毫无说服力。 褚杼扫过那块“小吃”。 她立刻联想到了厨师汉克之前塞给她的水果。 两次投喂,汉克和玛莎。 两个被她怀疑是玩家的人,都对她做出了类似的举动。 这绝非巧合。 他们的“任务”似乎高度一致,只不过玛莎表现的更加明显些。 想方设法让她“多吃”,让她“长胖”。 她的“健康”或者说“体重”,对这些人意味着什么? 心中警铃大作,但褚杼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点好奇。 她微微歪头,用一种不谙世事的语气轻声问:“小吃?这是什么呀?看起来,有点奇怪呢。我从来没见过。” 她刻意表现出一种无知和犹豫。 “是,是……”玛莎似乎被问住了,眼神更加慌乱,只是重复,“是我家乡的民间小吃,吃了,对身体好,快吃吧,小姐。” 那催促的味道更浓了。 褚杼不再犹豫,伸出两根手指,小心地从那块焦黄的“小吃”上掰下极小的一角——大约只有指甲盖大小。 她动作缓慢,带着点试探,将这小块东西送入口中。 预想中的干涩或粗糙并未出现。 那小块东西入口即化,瞬间化作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 紧接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变化在体内发生。 那股因长时间劳作和紧绷神经带来的沉重疲惫感,瞬间消散了大半。 四肢百骸涌起一股久违的轻松感。 更让褚杼震惊的是,之前被厨房诡异香气搅得有些混沌的头脑,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清泉,骤然变得无比清晰、冷静。 所有纷乱的思绪瞬间沉淀下来,感官似乎也敏锐了许多,连油灯火焰细微的噼啪声都听得格外清楚。 之前强行压制下去的对那豌豆汤的邪异渴望,在这股清凉的理智冲刷下,也似乎被暂时冻结、隔离了。 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家乡小吃。 褚杼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这效果太显著、太超乎常理了。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焦黄的小块东西,是玛莎从那个所谓的“游戏面板”中兑换出来的某种特殊“道具”。 其效果堪比强效的提神醒脑、恢复体力的药剂。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褚杼清晰无比的脑海:她需要更多这个“道具”。 褚杼立刻压下心头的震动,脸上迅速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惊喜、满足和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晕。 她微微低下头,手指绞着粗糙的裙角,用带着点腼腆和渴望的语气,小声对玛莎说:“这,这个真的很好吃。感觉一下子就有力气了。玛莎,你还有吗?我好像有点饿了……” 她抬起眼,目光里充满了恳求和期待,完美演绎了一个被“家乡小吃”意外俘获的灰姑娘。 玛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左右飘忽,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小步,双手紧紧捂住空空如也的围裙口袋,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有了,小姐,就这一块。” 她几乎是推搡着把褚杼推出了仆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