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宗门都知道我是卧底》 第1章 登云 石阶,石阶…… 还是石阶。 很长一段时间里,黎昭的视线中,只有看不见尽头的蜿蜒长阶。 想要到达崇云宫山门,得先踏过三千多级石阶。 若放在平时,别说三千,便是八千级台阶,黎昭也不会当回事。 作为堂堂魔教少主,黎昭只需稍稍运转魔气,顷刻间便能到达山顶。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必须得慢慢爬上去——为了成功混入崇云宫,他不得不将自己的魔气封印起来。 眼下自己这副身躯与凡人无异,免不得要劳苦一番。 今日是崇云宫每年一度招收弟子的日子。 或许是因为崇云宫近年来大有颓势,山道上除了黎昭和随行的左使花照衣,始终空无一人。 周围只有蓊郁草木,在凉风摇动下沙沙作响,使黎昭几度疑心自己找错了地方。 “少主,还有多远才到啊?” 身后化形为小童模样的花照衣叫苦不迭,两脚已经不听使唤,再也没法儿抬动分毫。 “说多少遍了,在外不准叫我少主,得叫我‘少爷’。这都快到崇云宫了,还改不了口,真是个废物。” 目前行至何处,黎昭自己心里也没个准,干脆随意找个由头骂上两句,将这问题搪塞过去。 “知道了,少爷。”花照衣很清楚自家少主的德行,识趣地没再问,一屁股坐到石阶上,先斩后奏道,“好累啊,少爷,咱们歇会儿吧?” “没用的东西。才走这么会儿,就吃不消了?” 黎少爷翻个大白眼,踹了花照衣一脚,却也依言停下脚步,找了级还算干净的台阶坐下。 或许是为了掩盖自己也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黎昭凉嗖嗖地补上一句: “派你来假扮我的侍从,是义父这辈子唯一错误的决定。” 花照衣累得说不出话,捣蒜似的点点头,表示认同黎昭的观点。 自己的确不该来。 虽身为魔教左使,但除了制毒炼蛊,自己实在没什么别的本事。此次被魔君派来跟从少主潜入崇云宫,纯属是被赶鸭子上架。 ——毕竟放眼整个魔界,再找不到第二个人愿意伺候这位脾气古怪的少主黎昭。 不过比起自己,花照衣觉得,魔君派黎昭来做崇云宫卧底这一决策,更为荒谬。 若论修魔,少主黎昭确实是个天赋异禀的奇才;但若要做卧底,就凭他那恶劣的性格,怕是不出三日就会被扫地出门。 少主真能成功进入崇云宫,伺机窃取魔君口中那个“一旦练成,足以毁天灭地”的崇云宫内门秘法“微明决”吗? 花照衣忧心忡忡,看了黎昭一眼。 后者敏锐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当即没好气地问:“看我干嘛?” “没什么。”花照衣斟酌着字句,提醒道,“少主,仙门不比魔教,往后你可得收敛些。窃取那秘法想来不是件易事,弄不好得在崇云宫熬几年呢,可别早早就得罪了人。” “我自有分寸,用得着你提醒?管好你自己吧,废物——你打算在这里浪费多少时间?”黎昭说着,站起身来,“你若实在走不动,我背你上去。” 少主这番话,不知是真心实意,还是在阴阳怪气。 花照衣正战战兢兢地揣摩,黎昭已经蹲下了身:“别磨蹭,我急着上山呢。” 横竖都要挨顿骂,花照衣没拒绝。 虽外形化作了孩童,但他的身体还是实打实的重,沉甸甸像个石狻猊,往黎昭身上一趴,黎昭便再也直不起腰。 “我还没准备好,谁让你这么快趴上来的,蠢货?” 黎昭咬着牙骂道,双腿哆哆嗦嗦半晌,最终还是没能支撑住这副身体,“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给崇云宫行了个大礼。 “哎呦,少主……不,少爷,你没事吧?”石狻猊慌忙从黎昭背上滚下来。所幸少主没带着他的鞭子,不然自己定要皮肉开花了。 这能没事吗? 膝盖磕在硬邦邦的石板上,痛得黎昭眼泪差点飞出来。 但为了保住自己身为少主的威严,他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从喉中挤出颤巍巍的“没事”二字。 少主此时的表情必然很有趣,但花照衣不敢看,也不敢吭气,扶着黎昭继续上行。 直到山门出现在眼前,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少爷,你瞧,我们到了!” 花照衣伸手指向前方,为了让自己更像个小童,他拽着黎昭的衣袖,小短腿使劲蹦跶两下,浮夸地大呼小叫起来。 “这就是崇云宫的山门吗,可真气派啊!” 黎昭甩甩袖子,瞥了眼横在长阶中央的山门,心中感叹花左使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真是日益精进。 崇云宫的山门只是个矗立在深林野径中的石牌楼,朴素到连雕花都没有,不算寒酸,但也实在谈不上气派。 山门上有一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崇云灵境”四字。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值得一看的。 于是黎昭将目光向下移去。 山门脚下,坐着个白衣修士。 修士生得精瘦,裹着件洗得褪了色的袍子,懒懒倚在石柱旁,不声不响,正埋头全神贯注啃着根卤鸡腿。 考虑到自家少主说话向来不甚客气,花照衣决定替他上前说明来意。 然而他刚迈出半步,黎昭已经走到修士身前,恭恭敬敬行了礼:“这位仙师,叨扰了。我们是来参加崇云宫新弟子选拔的,请问现在该往何处走?” “选拔?”修士微微一愣,思索片刻后猛地一拍脑袋,“哦,对,选拔。我差点把这正事忘了——我就是负责选拔的人,你先在这里等着吧。” 即便在说话时,修士也未曾睁眼瞧过二人,目光始终黏在卤鸡腿上。 这人看起来不太靠谱。 黎昭再次抬眼看向牌匾,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地方:“真的是这儿吗?这儿也没人啊。” 修士对付完鸡骨头上最后几丝肉,终于勉为其难掀起眼皮,反问道:“我不是人?你们两个不是人?” 黎昭无言以对,只得换了个问题:“我们是要等其他人来齐再开始吗?” “哪儿还能有其他人啊,咱们崇云宫都两三年没招到新人了——就你们两个傻蛋愿意来。”修士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山道,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缓缓摇头,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块热气腾腾的大炊饼,“当然是等我吃完。” “……” “傻蛋”黎昭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 就在花照衣以为自家少主终于忍不住要开始大发雷霆,准备一跃而起捂住黎昭的嘴时,黎昭开了口:“好的,不着急,仙师慢些吃,别噎着。” 说罢,露出一个谦和恭顺的浅笑。 见此情景,花照衣大惊,以为自己被鬼蒙了眼,当即甩甩脑袋,定睛瞧了瞧——黎昭的的确确是在笑着的。 而且笑得极其纯良,甚至隐隐透出几分谄媚。 自家少主在教内素来戴着面具,不以真容示人,以至于他时常忘记自家少主是个面容姣好的少年郎。 少年郎生得俊秀,唇红齿白,天生一双含情的杏眼,眼尾微垂,看上去很是乖巧,笑起来便更显得人畜无害,极具迷惑性。 看到花照衣那惊诧的眼神,黎昭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自从得知要来崇云宫做卧底后,他坚持每日对着铜镜练习微笑,练就出一张无懈可击的纯真笑容,好让自己看起来足够良善可亲。 这般看来,此举颇有成效。 等了好一会儿,修士终于起了身,抹了把油汪汪的嘴,领着二人登了一阵台阶,来到某处广场上。 广场不大,正中央摆着块测灵石。 测灵石表面覆了厚厚一层灰,想来已经许久没有使用过了。 修士用袖子抹去测灵石上的灰土,找了个角落坐下,从袖中掏出一个茶盏,优哉游哉呷一口香茗,心满意足眯起眼睛,冲二人努努嘴: “喏,测灵根去吧。” 灵根是什么东西? 黎昭愣了愣,他自幼生活在魔界,从未听说过“灵根”二字。 “这是测灵石,测试入门者资质的。把手放到石头中间就行了,少爷。”花照衣小声提醒道。 黎昭迟疑着走上前,把手按在了测灵石上,测灵石顿时冒出了缕缕黑气。 他心下一沉——这石头,莫非检测出了已被自己封印起来的魔气? “啧,又出什么问题了?” 然而修士并未察觉异常,慢悠悠晃到测灵石旁,兀自敲打一阵,最后抬起脚,卯足劲猛踹了两下测灵石,嘴里嘀咕着:“什么破玩意儿,该灵的时候不灵,早晚把你换了。” 不知是不是这两脚起了作用,测灵石忽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直照得阴沉天幕都为之一亮。 “这才对嘛。”修士打了个哈欠,依旧是那不咸不淡的语调,“你是天灵根——唔,居然和大师兄一样,不错。” 黎昭松了口气。 天灵根是个什么玩意,他并不清楚。 不过既然这修士说了“不错”,想来测灵根这一关,他应当蒙混过去了。 “下一个。” 花照衣放上手,测灵石上依次闪过几种微弱光芒,很快暗了下去。 “五灵根。”修士嘬了口茶,摇摇头,“抱歉啊,崇云宫不收五灵根。” 花照衣并不意外,毕竟自己本就是因为灵根太废才入的魔道。 再者说,自己本是被魔君胁迫而来的,如今寻了个正当由头,不必再伺候黎昭,他正求之不得。 但表面功夫还得做足,他轻叹口气,哭丧起脸。 “唉,少爷,我不能陪着你了。往后的日子,只能靠你自己了啊。” 说完,他假惺惺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泪,不等黎昭回答,便脚底抹油,一溜烟往山下窜去。 上山时磨磨蹭蹭,这会儿倒是跑得比谁都快。 “哎——” 黎昭很想把花照衣揪回来抽一顿鞭子,但想到身边还有个崇云宫修士,只好由得他离开。 “仙师,接下来有什么测试?”他问。 “接下来,该改口叫我师兄了。”修士在袖中摸索一阵,掏出一块玉牌,递给黎昭,“你入选了。从今日起,就是崇云宫的外门弟子。” 这就入选了? 这也能叫选拔? 黎昭腹诽着,接过玉牌。玉牌质地莹润,中间刻有“崇云”二字,灵光在其间隐现,倒还算得上精巧。 “多谢师兄!今后我会勤加修炼的!”他收下玉牌,故作欢欣,“师兄,我现在该做什么?” 修士皱着眉头思索一阵,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啧”:“师兄只叫我来招人,也没说招到人之后该干什么啊。要不——” 修士尚未“要不”出个所以然来,后山某处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轰!” 本文设定是魔修不需要灵根。至于为什么有这种多余(?)的设定,后面会揭晓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登云 第2章 清宵 闷响过后,是三下急促的钟声。 “铛——” “铛——” “铛——” 浑厚肃穆的钟音盘旋在群山万壑间,响遏行云,惊得林间栖息的鸟四处逃窜,在灰白的天幕铺开一大片黑色阴影。 突如其来的钟声吓得黎昭猛一哆嗦,随即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只见东南方向某座山上飘出滚滚浓烟,直腾入天光之间。 似乎是走水了。 “急钟三声,表明有意外情况发生。” 在黎昭抻着脖子张望的时候,修士从袖中取出一卷竹席,铺在地上,躺了上去,优哉游哉翘着腿,悠悠解释道:“听方位,应当是清宵殿那儿出事了。” “师兄,我们要过去帮忙吗?” 黎昭问道,却迟迟听不到回复,回头一看,才发现那修士已经沉沉睡去了。 什么人啊? 就这么把新来的弟子撂在这里吗? 若是在魔教,他非把这玩忽职守的懒蛋吊起来抽一顿不可。 只可惜自己如今人在仙门,身不由己。 忍……只能忍。 既然那修士睡着了,黎昭便也不再逗留,估摸着清宵殿大致的方位,兀自向那处走去。 横竖自己也不知该做什么,不如去凑凑热闹。 找到清宵殿,足足花了他大半个时辰。 原因无他,崇云宫太大了,比他想象中要大许多。 待他赶到时,清宵殿的火已被熄灭。 殿前空地上聚集了很多人,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目光越过人群,便能看到倒塌大半的清宵殿,和仅剩的两堵焦黑得看不出原貌的墙。 “都他娘的给我闭嘴,吵吵嚷嚷的,当这里是菜市吗?” 便在这时,一声大喝从另一侧的山道处传来。 黎昭循声看去,只见另一头吭哧吭哧赶来个矮胖修士,他清了清嗓子,板着脸大喝道:“闲的没事就去收拾那边的烂摊子,一个个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周围立即安静不少,离他近的那些人大气也不敢出,不约而同后退几步,腾出一条道来。 “大师兄来了吗?”矮胖修士环顾一圈,问。 周围弟子面面相觑,许久才有一人小声道:“还没。” “哼,狗娘养的不靠谱玩意儿,只顾自己逍遥快活,又把烂摊子甩给别人。”矮胖修士翻了个白眼,随即正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便有一名弟子上前答道:“似乎是殿里的丹炉炸开了,不知是何人所为。我是最先赶来的,那时候清宵殿已经倒塌,起了很大的火。” “可有人受伤?” “暂未发现。方才我们去废墟探查一番,并没有探测到灵气存在,应当无人。” “不对,那儿似乎有人。” 黎昭眼尖,瞧见了废墟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处有一片残破衣角,热心肠地提醒道。 其余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那片衣角。 矮胖修士立即吩咐左右几个弟子去废墟里刨人,自己则抱着双臂,走到黎昭面前。 “崇云宫不许生人进入,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修士个头不高,头顶刚及黎昭的脖子,看向黎昭时,需得微微仰着头。 大抵是不愿在气势上略输一筹,他将腰杆挺直了几分。 “回师兄,我叫黎昭,是新入门的,刚通过测试。适才听见这里有动静,便过来了。”黎昭道,出示了玉牌,有模有样地打了个圆稽。 修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又恢复平静,微微颔首,绷着脸摆出一副严肃姿态:“我是霍起,掌门座下二弟子——” 霍起还未介绍完,那头弟子们脸红脖子粗地合力掀开了一块厚重石板,不知谁失了手,石板又落了下去,“砰”一声巨响,摔得七零八碎。 巨大的声响让霍起打了个激灵,脸上的肉都跟着颤了几颤,当即回头冲着那几个弟子破口骂道: “娘的,一群笨手笨脚的废物点心。屁大点小事都他娘的干不好,修炼修到狗肚子里去了?” 此人用语之粗鄙,连黎昭都不禁蹙眉。 原来仙门也有这么暴躁的人。 跟这家伙比起来,自己平日对那些魔众还是太客气了些。 “阿起,有话好好说,别骂人嘛。” 瓦砾下响起一阵窸窣声,紧接着一颗脑袋顶开七零八碎的砖石,冒了出来。 此人活像刚出土的萝卜,沾得东一块西一片的灰;鸟窝似的蓬乱头发里,歪倒的莲冠时隐时现,鬓边几绺碎发胡乱飞舞着,铁了心地要挣脱出这颗狼狈至极的脑袋。 见周围人齐刷刷盯着他,破土而出的灰脑袋恬不知耻地笑道:“呀,今天热闹呀,早知这般,我该打扮一番了。” 这崇云宫,到底都养了些什么妖魔鬼怪啊? 霍起看见这灰脑袋,眯起眼睛瞅了半晌,忽地瞪大了双眼: “大师兄?” 此人便是崇云宫大弟子萧问泽? 黎昭打量起这位年轻男子。 只可惜此人的脸被灰土遮挡得严严实实,压根看不清相貌。 摆脱了厚重石板的压迫,萧问泽三两下从废墟中爬出来,手脚麻利地不像是个被倒塌大殿压了许久的倒霉鬼。 他不紧不慢地活动活动筋骨,掸掸道袍上的灰,对着周围一众惊诧面孔,气定神闲道:“都散了吧,清宵殿是被我炸成这样的。” “啊?” “意外,意外嘛。我记得清宵殿有个大丹炉,借来用用,谁能想到它如此不结实,没多久就炸了。” “哼,我说过的话,你从不往心里去——我早就同你说过,清宵殿的丹炉早已废弃。”霍起哀怨地瞪了萧问泽一眼,倒也压下脾气,问道,“真是稀奇,你又不是丹修,今日怎么突然开始炼丹了?” “没炼丹。”萧问泽笑了笑,“闲来无事,烤红薯玩呢。” 霍起瞪着眼睛,气得嘴唇直哆嗦:“你……你他娘的用丹炉烤红薯?” “对啊。”萧问泽回答得理直气壮,没有半分闯祸该有的愧怍,“横竖这丹炉也闲得慌,不用白不用。” “分明是你闲得慌!活祖宗,哪日你肯消停半刻,我便要烧高香了。”霍起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拿对方没有办法,只能干瞪眼,嘀咕个不停,“无法无天……你真是……无法无天!” “好啦,消消气嘛。炉子是我炸的,出了事我担着,你气个什么劲?”萧问泽风轻云淡道,拍了拍霍起的肩,忽然注意到一旁的生面孔,顺势转了话题,“这位是……” 见萧问泽看了过来,黎昭张了张口,却忽然忘记了早已准备好的开场白,一时语塞,什么也没说。 “新来的。”霍起替黎昭作了答,拉着脸,瞪着萧问泽,冷冰冰地絮叨起来,“掌门下山前明明将崇云宫交给了你,你却忙着偷鸡摸狗捅娄子,连招收弟子这等事都忘了。再过段时间,怕是……” “好师弟,我知错,你别念了,行不行?” 被自家师弟这般数落,萧问泽倒也不恼,脑袋里不知冒出了什么鬼点子,忽然扬起嘴角,伸手把黎昭拽到自己身旁。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黎昭被突然这么一拽,一时没站稳,踉跄着栽进萧问泽怀中。 萧问泽顺势把胳膊搭到黎昭肩上,揽着他,大喇喇对霍起道:“作为补偿,小师弟入门的各项事宜交由我来负责,如何?” 好没分寸的人啊! 我跟你很熟吗? 竟敢跟本少主勾肩搭背,早晚卸了你的胳膊。 黎昭素来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顿觉浑身不自在,心里将萧问泽痛骂一顿,却又不能直接挣开,只好忍气吞声,冲着萧问泽颇腼腆地笑了笑。 毕竟刚入外门就能接近崇云宫的大弟子,不可谓不是个不错的进展,他可不想错失这个机会。 “你负责?”霍起冷笑起来,“得了吧,整个崇云宫,只有你和‘负责’二字最不沾边。再好的苗子到你手上,怕是都得被糟蹋。” “不过是安排一下他日常起居这类琐事,又不教他什么,哪里就能糟蹋他了。咱们师兄弟多年,你难道还不相信我?” “不相信。”霍起很不留情面地摇头,说罢,觉得程度还不够,又重重道了句,“完全不相信。” “你爱信不信——”萧问泽话说一半,举起手,冲着霍起背后无人处挥了挥,高声道,“哎呀,惊鸣,你怎么来了?” 趁霍起转头的工夫,萧问泽一把拉过黎昭的手,赶忙溜之大吉,路上还不忘回头冲霍起做了个鬼脸。 幼稚。 黎昭心道,自己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舍弃这套上不得台面的声东击西了。 确认了霍起不会追上来后,萧问泽才停下脚步,回头对黎昭信誓旦旦道: “小师弟,你初来乍到,对这里还不熟悉,这几日便跟着我。关于修炼的事,我也会替你安排——你放心,我可没阿起说的那么不负责。” “嗯,我相信大师兄。”黎昭再次端出自己练习了上千次的假笑,而后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后退半步,“那这段时间就麻烦大师兄了。” “没事,横竖我也是闲着,正愁没人陪我打发时间呢。”萧问泽丝毫没意识到黎昭的排斥,再次热络地勾住黎昭的肩。 “走,先去执事堂登记名册吧。” 自清晨起便一直被浓云遮挡的太阳此时终于显露出来,金色光辉撞入萧问泽含笑的双眼。 那是一双炽热如烈火,却又清澈似溪涧的眼睛。 黎昭看着那双眼睛,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正蠢蠢欲动,想要挣脱出名为“遗忘”的枷锁。 然而没有成功。 直到萧问泽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黎昭才堪堪回过神,轻轻颔首。 “好。” 第3章 冲突 大抵是为了照顾黎昭,萧问泽没用法阵传送,也没御剑飞行,而是徒步行走,领着黎昭去执事堂登记了名册,领了月俸、弟子服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什。 一路上,萧问泽都在有一搭没一搭扯着闲话。 萧问泽说得随意,黎昭听得却认真。 毕竟若能从萧问泽的只言片语中扒拉出什么崇云宫秘辛,自己也算不虚此行了。 然而萧问泽从霍起养的老母鸡今早下了几颗蛋,一直说到半个月前山脚下杏谷镇的林二狗和王铁柱打架时被揍掉了几颗牙,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几乎没谈及什么有用的消息。 黎昭终于确信,这位大师兄就是个废话精。 而耐着性子听他说了半天废话的自己,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冤大头。 冤大头受够了萧问泽没完没了且没意义的闲侃,忍不住出声打断道:“大师兄。” “怎么了,阿昭?” 萧问泽侧过脸看向他,拖长的尾音中带着几分笑意,像阳春三月缱绻的软风,轻飘飘蹭过他的脸颊。 黎昭脚步一滞,眉心跳了跳,顿觉头皮发麻。 好亲昵的称呼。 亲昵到让他觉得恶心。 “没什么。”他忍着恶心,浅浅一笑,“只是觉得大师兄人很好。” 到这会儿,他已经能够很熟练地摆出自然的微笑,并且娴熟地说些溜须拍马的瞎话了。 “那是自然。”萧问泽欣然接受黎昭毫无真意的夸赞,“崇云宫的人都很好,你会喜欢这里的。” 黎昭尚未开口回应,忽听得“咕咕”两声。 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自己修魔多年,一直以魔气为食,差点忘了人是要吃饭的。眼下远离魔界,自己又封锁了修为,已是凡人之躯,自然会饿。 萧问泽笑起来:“饿了呀,我带你去吃饭。” 这个时段,弟子们都去玄门殿上晚课了,二人到达饭堂时,里面只剩下零星三五个人。 晚膳是满满一碗白米饭,上面盖了几片白菜梗和几块碎豆腐,入眼皆是让人毫无食欲的白。 除此之外,还有一碗汤——确切而言,是漂着两滴油的清水。 饭菜的味道比其外表更为寡淡,即使已经饥肠辘辘,黎昭也完全没有动箸的**。 “师兄应当已经辟谷了吧,为何还要进食?”他问。 “嘴馋。”萧问泽言简意赅,说话间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顿时也没了兴致,长吁短叹道,“这也太淡了——早知如此,该把方才烤的那些红薯挖出来的。” 正说着,一个道童匆匆跑来:“大师兄,掌门让你过去一趟。” “你就说,我正忙着招待新来的弟子,暂且不方便。” “不行呀,师兄。”道童面露难色,摇头道,“掌门说了,让我无论如何也要现在就把你带过去。” “唉,是祸躲不过。”萧问泽思忖片刻,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起身,跟着小道童离开了饭堂,“阿昭,你慢慢吃,我去去就回。” 萧问泽离开后,黎昭强迫自己咽下几口食之无味的大白饭,再也下不去嘴了,干脆撂下筷子,思索起接下来的计划。 适才来饭堂的路上,黎昭询问了萧问泽,得知崇云宫每三年会举办一次外门比试,优胜者可进入内门。 下一次比试就在半年后的春分,届时他只要夺取第一,成功进入内门,何愁拿不到秘法? 不过想要成为第一,大抵不会太容易。 黎昭全心全意思考着如何在比试中夺魁,丝毫没注意饭堂中另外几个人已经围到他的桌边。 “喂,你就是那个新来的?”为首的那人道。 黎昭睨了那人一眼,见对方身着青衣,是个外门弟子,便也没在意。 外门弟子自然不会知晓内门秘法所在,因此他无意在他们身上花费心思。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见黎昭没反应,那人满心不悦地“喂”了一声,抓起什么,朝黎昭处一抛。 “啪!” 一块硬物砸中黎昭的太阳穴,接着落入他的饭碗里。 是一块上品灵石。 “你找——”黎昭猛地一拍桌,噌一下站起身,忽想起自己眼下的身份,忙把已到嘴边的“死”字咽了回去,和颜悦色地问,“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谁,你居然不知道?”此人两手抱在胸前,趾高气昂地看着他,“连本少爷都不认识,你还想不想在崇云宫混了?” 来者气焰嚣张,黎昭却有些想笑。 毕竟面前之人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鬼头。 小鬼头个子矮,五官尚有几分稚气。 他身上的青衣,虽是崇云宫外门弟子的统一样式,却由绸缎所制,腰间挂满了各式玉佩,脖子上还戴着缀满玉石的金项圈。 只差把“有钱”二字贴在脸上。 “阿福,告诉他本少爷是谁。” 少年道,身后的一个小跟班立即站了出来,也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 叫阿福的孩子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一副怪腔调,说话本就细声细气,偏又把声音拖得很长,细针似的往人耳朵里扎: “我们少爷可是平阳城首富宋家的二公子宋历棠,你说话最好放尊重些。” “哦,宋师兄好。” 黎昭耐着性子配合几个小家伙,打了声招呼,便不再理会他们,重新坐回凳子上,端起汤碗。 谁想那宋历棠却不依不饶找起茬来,伸出手一把夺过汤碗,扬手将热汤泼到黎昭头上:“新来的,你什么态度?” 突如其来的热水浇得黎昭忍无可忍,抬手给了宋历棠一巴掌。 扇完巴掌,黎昭有些后悔,本想着做个好脾气的卧底,没想到第一天就打了人。 既然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吧! 他拨开鬓边湿漉漉沥着汤水的发,环顾四周,确认了饭堂中只有宋历棠和他身后的几个仆从后,对准宋历棠的腹部猛踹一脚。 横竖是个外门弟子,想来也掀不起什么浪,黎昭不惯着这位少爷。 毕竟自己是来当卧底的,不是来点头哈腰当孙子的。若是这会儿便由得个外门的毛头小子欺压,日后在崇云宫怕是会过得很憋屈。 他可过不得憋屈日子。 “你……你……”宋历棠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脑袋发懵,小脸煞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冲着黎昭啐道,“我呸,下贱东西,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什么都干得出来,所以今后你最好别招惹我。”黎昭揪住宋历棠的衣襟,将他提起,凑在他耳边轻声道,“还有,我叫黎昭,不叫‘喂’,也不叫‘新来的’,你给我记好了。” 宋历棠双脚离地,顿时慌了神,兔子似的胡乱蹬着腿。 他身旁几个小跟班也慌张起来,拽胳膊的拽胳膊,拽腿的拽腿,分明是救宋历棠,却硬生生摆出了要将宋历棠五马分身的架势。 见宋历棠挣扎个不停,黎昭难得发了善心,大人不记小人过,松手放开了宋历棠。 宋历棠学了乖,灰溜溜窜到几个小跟班身后,便要离开。 “等等,少爷。你瞧,大师兄来了!”阿福忽然指向门口,道,“他一定会替我们做主的!” 宋历棠转过头,果见萧问泽已来到饭堂门口,刚要向师兄告状,却听得黎昭可怜兮兮抢先开口道: “宋师兄,我错了,你能不能别欺负我?” “呦,这是做什么,刚见面就掐架?”萧问泽抱着胳膊,往门口的空桌上一坐,乐颠颠准备看戏,忽想起自己身为大弟子的职责来,站起身,走向二人。 “我——” 宋历棠刚要辩解,黎昭打断了他的话:“大师兄,是我的错。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顶撞了宋师兄两句,惹他生了气。” “你装什么装,你方才——” “宋师兄,对不起。”黎昭依旧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同时向他递去威胁的眼神,“以后你再怎么骂我,再怎么用灵石砸我,再怎么用热水泼我,我都绝不会说什么。” 黎昭倒也不是在撒谎。 宋历棠有些心虚,但仍梗着脖子,势必要在这场争论中扳回一局:“可是你也——” “哎呀,好了好了。” 这回是大师兄打断了他的话。 眼见得二人要吵起来,萧问泽连忙和起稀泥,抓过黎昭和宋历棠的手,碰在一起:“都是同门,别伤了和气。” 宋历棠抵触地抽回手,却被黎昭一把握住。 黎昭眨巴眨巴眼睛,言辞恳切:“大师兄说的不错,同为外门弟子,日后少不得要互相帮扶。宋师兄,我们好好相处吧?” 说着,黎昭眉眼弯了弯,手中力度却加重几分。 宋历棠痛得五官拧成一团,却不敢说什么,忙不迭点了点头:“行……我们好好相处……” 虽然不服,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新来的是个硬茬,若是自己惹恼了他,指不定他真能把自己这只手给捏碎。 黎昭这才松开手。 宋历棠当真怕了这个新来的家伙,铁青着脸,敢怒不敢言,在几个跟班的簇拥下忿忿离开了。 “宋历棠那个小家伙,锦衣玉食惯了,性子娇纵些,不过本性不坏,你别同他计较。”萧问泽掏出张干净帕子,替黎昭擦去满头的水,“日后他若再招惹你,你便去找孙长老,他负责管教外门弟子——当然,也可以来找我。” “好,多谢师兄。” 黎昭听话地点点头。 在小鬼头面前发发狠便也罢了,在萧问泽面前,他还得继续维持乖巧形象。 “大师兄,掌门找你所为何事?” 萧问泽风轻云淡地回答:“没什么事,今日不小心炸了清宵殿,师父他老人家罚我把门规抄五十遍。” 炸塌了一个大殿,居然只罚抄门规? 若是在魔教,早就被挫骨扬灰了。 这惩处未免太宽松,难怪这个萧问泽如此散漫。 虽心里觉得罚得太轻,但黎昭仍装出一副深感同情的模样:“五十遍,要抄很久吧?” “谁知道呢,总之我是不会抄的。”萧问泽耸耸肩,“我欠师父五百遍经书,欠空蝉师叔二十六篇检讨,都没抄呢——手长在我身上,我执意不抄,谁能奈何得了我?” 黎昭无言以对。 死皮赖脸到了一定程度,确实没人奈何得了。 第4章 引气 崇云宫的夜晚是静谧安宁的。 秋蝉有气无力地鸣叫着,凉风穿林拂叶,捎来阵阵窸窣轻响。 黎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吃完饭后,他便被萧问泽带到了安排好的住处,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二个时辰了,却始终未能入眠。 横竖睡不着,他时而张望张望窗外的弦月青竹,时而打量打量萧问泽为他安排的新住处。 新住处位于云栖峰的青竹居,外门弟子统一居住在这里。寝居之内陈设简单,甚至可以算得上简陋,唯有一床一桌一柜,和几把木头椅子。 零零落落,冷冷清清。 一如此时的黎昭。 在魔域时,黎昭身边总围绕着各类魔众,如今孑然一身,难免生出几分寂寞。 黎昭破天荒地思念起魔域那些人来。 不知他们正在做什么? 黎昭正想着,随身携带的魔石突然闪起幽蓝光芒,从中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少主,少主?” 是花照衣。 黎昭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冲出屋外,确认周围并无其他人的气息,关紧门窗,低声道:“小点声,蠢东西——方才若是有其他人在场,我可就暴露了!” “属下知错,以后再不会如此轻率。”花照衣老实认了错,小心翼翼询问道,“少主,我已回到魔域,你那边进展如何?” 进展? 黎昭回忆一番,发现自己毫无进展——整日下来,不过是跟着个灰头土脸的废话精去执事堂溜了一圈,顺便同几个毛没长齐的半大小鬼干了一仗。 这类破事,说出来反而显得他很没出息。 因此黎昭只是冷哼一声,把问题原封不动抛回去:“这才第一日,你觉得我该有什么进展?” “也是,窃取秘法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是属下心急了。”花照衣道,接着又不厌其烦地叮嘱起来,“少主,在崇云宫务必小心谨慎,伺机而动,切不可贸然行事。还有,千万保护好自己,若是不慎暴露,也别同他们硬碰硬,毕竟他们人多……” “多嘴,我才不会暴露呢。我有自己的计划,你少掺和。” 那头花照衣还没搭话,魔石中忽地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破锣嗓子开了腔: “花左使,来喝酒啊,大家都在等你呢。那个挨千刀的活祖宗终于走了,我们可得好好庆祝庆——你挤眼睛做什么?” 那声音极具辨识度,黎昭立刻听出说话者是碎月堂主纪苏。 魔教除总殿外,还分有四堂,碎月堂为其中出了名的废物聚集地。 堂主纪苏作为废物头子,平日没少被黎昭打骂,如今逃离了黎昭的魔爪,他终于可以免受折磨,自然神清气爽。 黎昭这位“挨千刀的活祖宗”可以理解。 但也仅仅是理解而已。 “纪堂主,我是走了,不是死了。” 他冷笑着开了口,生怕另一头的纪苏听不清,贴心地把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你最好在我回去之前找个坑把自己埋好,不然就等着被我碎尸万段吧。” 破锣嗓子顿时噤了声。 许久,黎昭才听得花照衣怯怯唤道:“少主……” “还喊我做什么,快喝酒去吧。” 黎昭没听他说完,稍稍用力,将魔石捏个粉碎,撒出窗外。 自己就多余想他们。 长夜难挨,但到底是挨过去了。 之后的两天,他跟着萧问泽走遍了整个崇云宫。 本以为崇云宫是个一眼就能观全貌的寒酸门派,但走过一遭后,黎昭却发现它格外恢宏。 十二峰,十六殿,二十四宫,占据了绵延百里的屏山,安然盘踞在大弘国境边陲。金顶琉璃瓦在日光照射下流光溢彩,同山间浮云草木交相辉映。 黎昭对此深表不解。 要知道,崇云宫在仙盟众多宗门中属于末流中的末流,在义父派他来取什么“微明决”之前,他压根就没听说过这个崇云宫。 末流的小宗门,为何如此气派? 萧问泽的解释为“祖上富过”。 黎昭不太清楚崇云宫的历史,也无心深究崇云宫“祖上”是怎么个富法。 总而言之,他不得不承认,崇云宫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 至于崇云宫的人,则很难评价。 比如他这位大师兄萧问泽。 说他不负责吧,他倒是实打实地履行了第一日的承诺,带着黎昭熟悉了崇云宫的各个地方。 可说他负责吧,他愣是一件像样的正事也没做。 整整两日,萧问泽不是拽着黎昭上树掏鸟蛋,就是撺掇他下水捞鱼虾,要么就大摇大摆带着黎昭去不知哪个倒霉药修的药园子里偷灵草,害得黎昭始终提心吊胆。 崇云宫主张修行随心随意,道法三千,内门弟子只需择其一二,进行修炼。 黎昭观察两日,没见萧问泽使过什么招,料想他这位大师兄八成修的是“离经叛道”。 毕竟是掌门首徒,萧问泽当然可以坦荡荡地离经叛道,但是黎昭则不行。 他得在半年之内提升实力,从而在外门比试中夺魁,因此必须要抓紧时间,勤加修炼才行。 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萧问泽终于打消了带黎昭继续“游山玩水,感悟天地”的念头,在第四日时,安排了人教授黎昭引气入体。 引气入体,乃修行的第一步。 待灵气吸收至丹田,便进入了练气阶段,成为真正的修士。 进行引气入体的场地是空渺谷。 空渺谷被高耸入云的山峰环绕,是个清幽静谧之地。 四周林木环绕,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落在谷中,与轻纱般的雾气交织在一起。 前一日黎昭参观过这里,因此对此处也算略有了解。据萧问泽所说,这里的鱼很鲜……不,灵气很充沛。 谷中布下了聚灵阵,灵气比外界浓郁数倍。从踏足此地开始,黎昭便觉身体与这片天地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再往深处走一阵,黎昭看见了个冬瓜精。 这人大概就是萧问泽为他安排的教习。 冬瓜精坐在石墩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等成了冬瓜干。 听闻脚步声,他才倏地站起身,迈着两条粗短的腿朝黎昭走来。 这冬瓜精黎昭并不陌生,正是第一日在清宵殿前见到掌门二弟子霍起。 “霍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来教你的。”霍起简短道,“你近几日的任务只有一个,便是引气入体。” 霍起说罢,也不耽搁,教了他引气的心法口诀,随后指导道: “闭目凝神,用心感受天地间的灵气流动。且记,心静则灵明,灵明则气至。” 黎昭依言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努力让自己沉浸在一片空明之中。 起初,他只能感受到周围模糊的气流。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壁障,阻挡着他与灵气接触。 他尝试着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心跳与周围的气流同步。 随着时间推移,心逐渐平静下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引导着他穿透那层壁障。 黎昭对引气并不陌生,但以前体内运转的皆是魔气,此时吸纳入体的灵气与其截然不同。 魔气厚重,灵气却轻盈。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细微而温暖的能量自百会穴涌入,沿着他体内经脉缓缓流淌,最终汇聚于丹田之处。 ——似乎是成功了。 黎昭并未就此停下,趁热打铁,继续引导着这股灵气在体内流转,每一次循环,都能感觉到丹田中的灵气更加充沛,经脉也愈发舒畅。 及至灵气运转了一个大周天,他才收了功,轻吐一口气,只觉浑身轻快异常。 睁开眼,面前赫然是萧问泽的笑脸。 黎昭毫无防备,冷不防被这突然闯入视线的面孔吓了一跳,不禁愣了愣。 “师……师……” “师什么师,舌头打了几个结呀,连你可亲可爱的大师兄都叫不出来?” 黎昭缓缓神:“只是没想到大师兄会来看我。” “这不是关心同门嘛。”萧问泽摸摸黎昭的头,夸赞道,“了不得啊,阿昭,居然第一天就成功引气入体了。初次修炼便能这么快进入练气期,阿昭,你是个奇才呀!” “奇才”两字让黎昭很是受用。 黎昭心花怒放,尾巴翘上了天,忍不住在心里嘚瑟起来,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谦虚且羞涩地摇了摇头,趁机甩开萧问泽搭在他脑袋上的手。 “师兄过奖,我只是运气好罢了。” “小家伙还挺谦虚呢。”萧问泽瞅了瞅黎昭,突然意义不明地笑了笑,转而对坐在石墩上的霍起道,“阿起,我们打个赌,如何?” 霍起一见大师兄笑就发怵,登时警觉起来:“赌什么?” “赌阿昭必能在下次内门选拔中获胜。” “距离下次选拔只剩半年,他才刚入门,你说什么梦话呢。”霍起嗤笑道,“再说,论天赋,黎师弟确实数一数二;但论资历和经验,他可未必占优势。” “别扯没用的,你就说赌不赌吧?” “你既然要打赌,那我便奉陪到底。”霍起思忖片刻,欣然应允,“赌注是什么?” 萧问泽挺直了腰杆:“赌上我的名誉和尊严。” “呵,你哪儿来的什么名誉尊严,白送我我都不要。” 霍起白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要赌就赌个大点的——十颗上品灵石。” 上品灵石极其稀有,十颗并不是个小数目。 然而萧问泽却答应得爽快:“成交!就赌十颗灵石。” “你都快成穷光蛋了,到时候赌输了,可别赖账。” “我才不会输呢。”萧问泽笃定道,一只手搭上黎昭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是吧,阿昭?” 这会儿想起问起我来了,打赌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这个赌约当事人? 黎昭心道。 他看着萧问泽,扯了扯嘴角,不想说话。 萧问泽见其不言语,遂问:“怎么一直盯着我看?被我的美貌迷到失神了?” “……”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黎昭愣了神,一时没接上话。 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当真是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黎昭皮笑肉不笑,顺着他的话道:“大师兄自然是极好看的。” 这倒也不算是谎话。 萧问泽这张脸的确挺合他眼缘。 虽言行举止吊儿郎当,但萧问泽偏偏生了张极清秀的脸。 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是种近乎病态的白皙,却在稍有血色的薄唇映衬下显出几分不沾凡尘的超逸。 萧问泽的唇角总是微微上扬,似乎天生如此,使得这张脸惯常保持着一种在亲和与戏谑之间摇摆不定的玩味表情,除非刻意将嘴角往下撇,否则脸上永远嵌着几分笑意。 虽然有时候看着很欠揍,但不得不说,美人含笑,总是养眼的。 听闻黎昭的回答,萧问泽很是满意,顿时孔雀开屏起来,在黎昭面前转了一圈: “觉得好看就尽管看,不收钱。” “……” 黎昭没说什么,倒是一旁抱着胳膊的霍起道出了黎昭的心声: “臭不要脸!” 求收藏求评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引气 第5章 随云 “嘁,你就是嫉妒我的美貌。” 萧问泽本着将“臭不要脸”四字贯彻到底的原则,冲着霍起做了个鬼脸。 大抵是已经见怪不怪了,霍起懒得搭理他,撇着嘴把脸扭到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黎昭顿时对这位二师兄肃然起敬。 霍起虽然嘴臭脾气爆,浑圆的身板看上去武力也不高,但光凭能忍住不用鞋底子抽萧问泽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是个狠人。 不折不扣的狠人。 这样的狠人,做什么都能成功的。 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傍着萧问泽这个上蹿下跳的野猴,白白浪费了两天时间。 黎昭后悔万分。 从二师兄霍起那儿套话,似乎才是更明智的选择。 不过霍起此人谨慎多疑,贸然套话必定招致怀疑,还是等进入内门后再慢慢接近他更妥当。 在这方面,花照衣的叮嘱倒是没错—— 小心谨慎,伺机而动。 在黎昭对霍起动心思的时候,霍起也看向了他: “黎师弟,既然你已经成功引气入体,便可以正式开始修行了。现在大约到了午正,半个时辰后,也就是未初,教习长老会在论剑台传授外门剑法,你若有空,便去跟着学。我还有事,就不送你过去了——你自己可认得路?” “昨日大师兄带我认过路,没问题的。”黎昭点点头,唇角微扬,一副乖顺喜人的模样,“今日多谢霍师兄教导,日后我定勤加修炼,将来若学有所成,必会报答师兄。” “哪里需要你的报答,你有这份心就好。” 霍起道,觉得这个乖巧听话的外门小师弟越看越顺眼,懊恼起方才同萧问泽打赌时无心中对这位师弟泼了冷水。 没准这个小家伙真能进入内门呢。 他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一旁臭美开屏的萧问泽凑上前,一把揽过黎昭,便往空渺谷的出口走。 “你二师兄不送你,有我这个大师兄呢。” “好,多谢大师兄!” 这是黎昭嘴上说的。 你爱送不送。 ——这是黎昭心里想的。 此时此刻,黎昭已在心里将萧问泽这个无所事事的野鹤闲云置于“无用之徒”一列,彻底抛弃了日后从他身上套取秘法情报的计划。 前几日每当他旁敲侧击着询问起崇云宫七七八八的内门功法时,这厮便顾左右而言他,甚至连自己学过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准他压根都不知道“微明决”是什么。 还是霍起更有用些。 “你送个屁,给我回来——我有话要问你。”霍起揪着萧问泽的腰带,硬生生把他扯回来。 “霍大管事,这是要审我啊?”萧问泽不明所以,怪声怪气道,“大人尽管问,小的一切从实招来。” “大前日,九月初六,你为什么会炸掉清宵殿?” “不是说过了嘛,烤红薯的时候不小心把丹炉给炸了。”萧问泽道。 然而霍起听罢却一言不发,只是面色冷峻地盯着萧问泽,豆大的眼睛中闪着精光,锐利目光恨不得将萧问泽穿透。 “好吧好吧,其实不止烤了红薯,还烤了只野山鸡——不过都没吃到。这种小事,没必要深究吧?” “别扯皮了,大师兄。昨夜有个负责修缮清宵殿的弟子告诉我,丹炉根本不是从内部炸碎的——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行吧,还是瞒不过你。本打算先自己调查,等有进展了再告诉你的。既然你问了,那我就直说了——” 萧问泽耸耸肩,说着,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张被烧焦到只剩半个巴掌大的字条。 他把纸张递给霍起,正色道: “我怀疑崇云宫内有人心怀鬼胎。要么是叛徒,要么……是细作。” “细作”二字让黎昭心中骇然,不由做贼心虚起来,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躲闪。 随即他反应过来,清宵殿被炸那日,自己刚入门,这件事他们怎么也怀疑不到自己头上,便又抬起头。 黎昭自认方才的动作不算明显,偏偏引起了萧问泽的注意:“阿昭,怎么了?” “我……”黎昭急中生智,低着头故作局促状,后退几步,“二位师兄商议要事,我觉得……作为外门弟子,我不该听。我这就去论剑台,不打扰二位师兄了——我保证,绝不多言。” 说罢,不等他们答话,“识趣”的黎昭快步离开了此处。 ——等走出一段距离,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后,他又悄无声息地折返回来,寻了处足够听清二人声音的隐蔽草丛,钻了进去。 只听霍起说道:“这种材质的纸张,的确不是库房里所供的那几种之一。‘初六……清宵……’这字迹也陌生——所以那日你去清宵殿,就是为了找出写下字条的人?” “自然。因为不知道具体的时辰,所以我初六那日一早就躲进了清宵殿的大丹炉里,准备等他们到来后,抓他们个正着。 “谁知等了半晌连个人影也没有,我刚要出去透透气,突然听得炉子外头‘轰’一声巨响,我就晕过去了。” “你倒是胆大,就凭这张烧得只剩几个字的字条,便只身去了清宵殿?倘若遇到危险,凭你现在的——” 说到此处,霍起忽然没了声响。 怎么不说了? 我还等着听呢。 黎昭好奇得紧,忍不住偷偷探出半截脑袋,往二人所在之处张望。 结果同萧问泽和霍起二人对上目光。 六目相对,场面异常尴尬。 确切来说,是黎昭一人异常尴尬。 他们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 黎昭干笑两声,掩盖心慌,解释道:“我有东西丢了,回来找找。没打扰二位师兄吧?” “没有。”萧问泽笑着朝他走去,看表情,似乎确实不大在意黎昭的逗留,“可要我们帮忙?” “不劳烦师兄,我方才已经找到了,正要走呢。”黎昭摆摆手,再次同二人告别,随即落荒而逃。 就这样一路“逃”到了论剑台。 论剑台虽名为“台”,但实际上是个宽敞的广场。 广场被蓊郁苍松环绕,四角各有一根石柱,柱身镌刻着飞鹤流云纹,正是崇云宫独有的标志。 黎昭来得巧,正赶上授课开始。 广场上乌泱泱站了不少弟子,大都昂首挺立,等待着教习长老的指令。远远看去,颇有几分气势。 崇云宫几年未招到新弟子,今年也仅是招到黎昭一人,因此没有专门为新弟子开设课程,黎昭只能随这些入门多年的弟子一同修行。 他倒也不在意自己有没有作为新弟子该有的特殊照应,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定了。 他有心低调,连脚步都是轻悄悄的,却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他: “诶,这不是那个新来的吗?” 此话一出,周围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仿佛在观赏什么稀世神兽。 很快,便有一人拨开人群,来到黎昭面前。 正是外门剑法教习,李长老。 李长老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五官硬朗,与黎昭预想中大差不差。 “你就是黎昭吧?你现在学习剑法还有些早,得先引气入体才行。” “回长老,弟子已进入练气期了。” 黎昭恭恭敬敬行了礼,答道。 声音不算高,却清清楚楚地钻入每个人的耳朵。 一时间,论剑台上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个新弟子入门才三日有余,就进入练气期了? 要知道,常人想要引气入体,短则□□日,多则一二年。 沉默过后,便是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 李教习倒是镇定,微微颔首,拍了拍黎昭的肩,没说什么,走回队列最前面,干咳两声,把弟子们的目光拉回。 “肃静!今日要教授的,是崇云宫外门剑法第三部‘随云’第一式。要诀无他,剑随意走,意随心动。你们且看好——” 说着,李教习开始演示剑法。 黎昭顿时凝了神,眼神紧紧追随李教习的动作,不再理会周围打量的目光。 李教习身随剑转,步伐轻盈,如踏云端,灵气凝于剑尖,随剑光一同流转,浮云一般变幻莫测,时而凝聚成峰,时而散作轻烟。 “随云剑法,讲究的是随和与变化。切记将灵气倾注于剑身,心剑相合。” 李教习演示完毕,又领着弟子们将拆解动作练习几回,待弟子们将动作记得七七八八了,便归剑入鞘,让弟子们自己练习。 于是弟子们作鸟兽散,一时间,偌大的广场上,只余无数剑光闪动。 黎昭无剑,便虚握着手,有板有眼地模仿着李教习的动作。 不知是因为与他素来的理念不相合,还是因为他没有体悟要领,这套剑法于他而言,施展起来束手束脚,不够畅快。 在他琢磨着问题到底出在何处时,背后响起熟悉的稚嫩声音: “新来……不,黎……黎师弟。” 黎昭转过身,正是不久前饭堂里被自己巴掌招待过的那个小家伙,名字好像叫……宋什么糖的。 这宋什么糖的小少爷还算有点规矩,没把自己的仆从们带到论剑台来伺候他。 眼下没人在后面给他撑腰,他的气势自然就弱了下去,蔫头耷脑,眼神飘忽。 “哦,是你呀,宋师兄。怎么,是想同我切磋吗?” 黎昭皮笑肉不笑,朝宋历棠走近几步。 宋历棠见状,不由自主缩着脖子连连后退,直到撞上背后的树,进退不得,才停下脚步,使劲摇了摇头。 黎昭见他这副怂样,心情大好:“又有什么事?” “昨、昨日的事,我不同你计较了。”宋历棠哆嗦得像个筛子,却仍死鸭子嘴硬,瞪着黑溜溜的眼睛,俨然一只倔强的王八羔子,“我……我就是来问问你,你想要多少灵石?” 这阔少爷打什么主意呢? 黎昭被问得莫名其妙:“我要你的灵石做什么?” “我们……我们做一笔交易。”宋历棠咽了咽唾沫,深吸一口气,道,“我可以给你灵石,很多很多灵石——比那些内门弟子十年的年俸还要多。”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放弃下次的内门选拔。” 第6章 修行 “哈?你说什么?” 方才那句话宋历棠说得好似蚊子哼哼,黎昭没听清,便问道。 练剑练久了,胳膊和手腕都有些发酸,他于是甩甩胳膊,活动活动手腕,好让自己放松下来。 便是这么个不经意的动作,吓得宋历棠顿时浑身一激灵。 前几日的遭遇历历在目,他连忙捂住了脸,接着又慌慌张张捂上肚子,最后猛然醒悟,仅凭两只手,捂哪儿都无济于事,便一溜烟躲到树后,探出半个脑袋说: “我……我想让你放弃下次内门选拔。我是认真的,只要你答应,你想要多少灵石都可以……” “不行。”黎昭干脆地拒绝,懒得同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小混账白耗时间,转身朝其他方向走去,“我不答应。” 他堂堂魔教少主,有着用之不竭的魔石和天材地宝,可不稀罕什么破烂灵石。 “对你又没什么坏处……”宋历棠见他走了,便要追上去,却又怕再挨一脚,只好躲在树后远远地喊,“你考虑考虑嘛!” “不考虑。” 黎昭道,头也不回地将他甩在身后。 “呦,黎师弟,宋历棠那小家伙这么快就缠上你了啊。那小子资质一般,年年考核都是垫底,偏偏仗着自己家有钱,四处招惹别人,你别搭理他。” 黎昭没走几步,原本离他较近的一个修士凑了过来,显然是目睹了二人的交谈。 他颇为愤慨地对宋历棠大嚼舌根,试图与黎昭套套近乎,随后好奇问道:“他都同你说什么了?” 黎昭自觉没什么可瞒的,如实道:“他让我放弃下次选拔。” 修士“诶”了一声,手托下巴思索起来:“这倒怪了,你放弃选拔,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问我,我问谁去? 黎昭心中感慨这崇云宫真是遍地话痨,道了句“我不知道”,草草结束交谈,随后便置对方于不顾,准备继续练习。 那修士却一头钻进牛角尖里去,死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喃喃道:“莫非是想在选拔中拿个好位次进内门?不应该啊,外门有好些实力强劲的弟子,这次可都卯足了劲准备进内门。他不同那些人争,同你一个新人争?” 听到此处,黎昭这才正眼看向这个修士,朝他笑了笑,问:“师兄方才说,外门有许多实力强劲的弟子,不知都有哪些?” “嗯……当前外门中实力最强的,当属廖星眸廖师姐,上次选拔开始时她恰好下山去了,这才没能进内门。其次是……” 修士刚掰出一根手指,连第二个名字都没来得及说出,便被李教习喝止住了。 “让你们练习,不是让你们闲聊的!” 那修士闻言,当即闭了嘴,脚底抹油,耗子似的灰溜溜窜到别处去了,只留黎昭孤身一人站在李教习面前。 黎昭面不改色扯谎道:“长老,方才我有些不解之处,便向那位师兄寻求解答,并非闲聊。” “有问题来问我便是。那是个不成器的,你问他,还不如自己琢磨。”李教习点点头,倒也没再同他计较,“你初来乍到,这套剑法对你而言,想来的确是有些困难。这样吧,我先教你最初级的剑法,你一步一步慢慢来,切莫心急。” “多谢长老,不过这套剑法,我已经记住了。”黎昭道。 李教习沉吟片刻,眼前这个少年既然能在短短时日内成功引气入体,想是有些悟性,或许确实可以直接掌握这第三部剑法。 于是他解下自己的佩剑,递到黎昭手中:“你试试。” 黎昭接过剑,摆开架势,回忆着方才所学的动作,挥舞起来。 剑随意走,意随心动。 气若流云。 黎昭心中默念要诀,然而长剑出手时,却并不是在随云而动,一招一式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更像是在撕裂云层。 饶是如此,这一套剑法施展下来也还算流畅,然而临近收尾时,黎昭踏出的右脚却不慎踩中了一块石子。 石子滚动着,连带着他的身体也在瞬间失去平衡,向后倾倒。 哪儿来的破石头? 黎昭另一脚立刻蹬住地面,身体顺势后仰,同时紧握剑柄,翻动手腕,用剑尖点地,黎昭则借力稳住重心,利落地将身形一转,稳住身体的同时也接上了先前的动作。 这套剑法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黎昭没把这块石头当回事,收了剑便朝李教习走去,然而人群却忽然骚动起来。 一个女修大步流星地走来,手里提溜着个乱扑腾的家伙,将他扔到李教习面前,义愤填膺道: “长老,我看见了,是小棠师弟故意朝新来的小师弟那儿踢石子!” 宋历棠“哎呦”了一声,蜷着身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神飘飘忽忽,不敢抬头看几人,嘴里嘀咕着:“我没有,廖师姐,你不要乱说……” “哼,你还狡辩。”女修蹲下身子,揪住宋历棠的耳朵,“我廖星眸平生最讨厌偷摸做坏事的人,更讨厌做坏事不承认的人!” “哎呦,师姐,痛……我没有,真的没有嘛……” 黎昭见此,忍不住嗤笑出声。 宋历棠这使绊子的方式,未免也太低劣太幼稚了,低劣到他根本不恼,只觉得可笑。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眼前这个女修。 ——方才那修士口中外门弟子中实力最强的廖星眸。 只要自己的实力超过她,想来便能稳操胜券。 得找机会探探她的虚实才是。 “师姐,宋师兄想必也是不小心,没关系的。”黎昭做起烂好人,和气道。 “好吧,既然小师弟你不介意,那我便不掺和啦。”廖星眸这才松开揪着宋历棠耳朵的手,冲着黎昭扬起笑脸,“小师弟你放心,日后若有人欺负你,尽管来找我。” “好,那便多谢师姐。”黎昭嘴角微扬,笑道,“我听说师姐很厉害,不知日后能否指点我一二?” “当然可以啦,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廖星眸点头道,她长着张娃娃气的圆脸,笑时便显出几分娇憨之态,很是招人喜欢,“我先不打扰你了,日后再见。” 说罢,廖星眸挥挥手,拽着蔫头耷脑的宋历棠离开了此地。 廖星眸走后,李教习才开了口,指点起黎昭的动作,仿佛对刚才的事视若未见。 “你的动作虽没有出错,但下手狠,杀气重。”李教习道,板着脸,面色严峻,“还有,你方才踩中石块时所使的身法,并不像个初学者——你在其他门派待过?” 黎昭回忆一番,自己的确在不经意间,下意识地使用了魔教某套刀法的动作。 这教习倒是眼尖,连这都能看得出来。 “回长老,弟子并未学习过其他功法,不过幼时弟子的父亲曾教过弟子一些基本的武术。”黎昭理所当然胡编起来,“从小他就告诉弟子,出招是为了击败对手,下手必须要狠。” 李教习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舒展开,语重心长地问:“黎昭,你为何要修行?” 黎昭心中一动。 这句话,曾有人问过自己。 似乎是在一个无月的夜,天地被染上暗红,他淋着血雨,踢开挡在脚边的上一任碎月堂主的头颅。 随即有双血淋淋的手,轻颤着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是个奄奄一息的家伙。 身上没有魔气,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碎月堂中。 彼时黎昭刚杀完碎月堂中那些作乱的魔修,懒得再召出裂魂鞭,宽宏大量放了那人一马。 那人却蹬鼻子上脸,握着他的脚踝不放,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声音沙哑,还时不时吐出几口血。 他说了什么,黎昭大都记不太清了。 就只记得他问了句—— “你为何要修行?” 那时的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呢? 他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的滋味很不好受,于是他将神思拉回,一本正经地胡扯起来: “我想击败那些作恶多端的魔教,让三界太平。” “好,好……你有此想法,自然是极好的。”李教习认可道,却仍绷着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黎昭怀疑,霍起那副老气横秋的做派就是从李教习这儿学来的。 “不过,你也得记住,寻仙问道,最忌追求功利,也忌杀意满心,修道者需得摒弃杂念,磨炼心性,以达至真至善之境。” “弟子知道了。” 黎昭不置可否,敷衍着点点头。 自己可不是为了磨炼心性来的这里。 教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将自己的佩剑留给黎昭,背着手指导其他弟子去了。 之后的时间里,便太平许多。 黎昭耐着性子琢磨了一番这套随云剑法,倒也逐渐品出了个中意蕴。 一个下午过去,黎昭心有所感,食髓知味,一时入了神,直到众人三三两两散去,他才匆匆收了剑,在人群中找到宋历棠的身影,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虽然宋历棠使绊子的手段极其拙劣,没有任何杀伤力,但任由他这样阴魂不散地死缠着自己,到底让人心烦。 思来想去,黎昭决定好好教育一下这个死性不改的刺儿头。 宋历棠的几个侍从早早抬着小轿前来等候自家少爷,这会儿正抻着脖子搜寻少爷的身影。 然而宋历棠却藏身在人群中,鬼鬼祟祟,刻意避开了他们。 之后趁无人注意,宋历棠钻进了路边深林中。 黎昭与他保持着距离,隐匿气息,跟随其后。 待宋历棠停下脚步,不再前进,黎昭就找了棵树爬上去,自高处探看这小子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宋历棠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捧起腰间的一块残缺玉佩,小心翼翼开口道: “我……我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但是他不答应。” “是你无用。” 玉佩中传来低沉的声音,语气中透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戏谑:“本尊让你阻止他参加内门选拔,不是让你和他商量。” 黎昭心里表示赞同,宋历棠确实是个百无一用的败家玩意儿,欺软怕硬没脑子,只会天真无邪地犯蠢。 “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呀。”天真无邪的蠢货再一次用言语印证了他的没用,紧接着问道,“你为什么不让他参加下次选拔?他才刚入门,对你怎么可能有威胁?” “哼,你道行浅,自然看不出来。那个人,与本尊是同类,而且实力不俗。眼下本尊只有一缕残魂,倘若对阵,未必能敌。” “同类?”宋历棠听罢,顿时小脸煞白,手又筛糠似的哆嗦起来,“那个黎昭……他……” “他也是魔修?” 第7章 前夕 黎昭一怔,险些从树上摔下去。 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这么快就被知晓了,还是以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宋历棠是不能留了。 这家伙一看便是个藏不住话的,万一他把这事公之于众,自己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动手,仍旧蹲在树上。 他搜刮着记忆,试图认出这位藏身玉佩里的是魔界哪位大人物。 魔界自建立以来已过千年,能称得上尊主的人屈指可数,那残魂一口一个“本尊”,想来是魔界某位大能,而且是个魂飞魄散的大能。 这样的人物并不多见,偏偏黎少主完全没有头绪。 玉佩中的人没有回答宋历棠的问题,只道:“你可以在选拔开始之前就杀了他。” “杀……杀人?我才不干呢!” “杀”之一字如雷贯耳,宋历棠顿时失色,忙不迭摇头,心里直后悔当初从父亲的宝库里挑出了这块邪门玉佩,还和玉佩搭上了话。 “不是说好了吗,等你有所恢复,我……我就把我的身体借给你用几日,然……然后,你用你的力量帮我进入内门,仅此而已。” 玉佩里那缕残魂没回答,仅是低笑一声。 连树上的黎昭都忍不住无声发笑。 宋历棠这个蠢货居然当真会觉得玉佩里这个魔修只是要“借用几日”他的身体,可见的确是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少爷,没见识过人心险恶。 要知道,在魔界之中,从来没有“借”这个字眼。 只有争抢和掠夺。 这缕残魂,明摆着是在想法子夺宋历棠的舍呢。 黎昭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宋历棠身前。 “宋师兄,你方才在同谁说话呀?” “啊!你……你……”宋历棠吓了一跳,见从天而降的是黎昭,脸刷一下变得惨白,脑子里顿时冒出“魔修”二字,只觉得眼前这张还算好看的面孔瞬间变得狰狞可怖,连瞳孔都跟着身体一并震颤不止,“我……我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还能说得有来有回?我可都听到了。”他掐住宋历棠的脖子,将他抵在树上,“你在同谁说话?”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从来没说过他的名字。” “这样呀,多谢宋师兄。”黎昭笑着歪歪头,手上力道反而加重了些,“一路走好吧。” 宋历棠脸霎时涨得通红,徒劳蹬着腿,渐渐神志不清,口吐白沫,眼泪鼻涕瀑布似的飞流直下,全都顺着下巴尖滴落到黎昭手上。 “娘……娘啊……救命……” “娘”这个字眼叫黎昭感到陌生,心中莫名涌出些烦闷,眉头一蹙,忽然松开了手。 宋历棠身体瘫软下来,但尚有呼吸,歪在树边抽搐着。 “啧,恶心死了。” 黎昭扯了块他的绸缎袍子做抹布,把手上沾的液体仔仔细细擦干净。 ——他还是放了宋历棠一马。 毕竟宋历棠若是无缘无故死了,他那几个小跟班必会闹将不停,万一闹到他身上,又是一桩大麻烦。 这般想着,黎昭便只是给宋历棠下了道禁制,隐去了他今日的记忆。 宋历棠彻底昏迷后,黎昭没再管他,目光锁定在他腰间的玉佩上。 为了摆阔,宋少爷往自己腰间挂了一排的玉佩,走起路来叮铃咣当响,很是威风,那块寄居着残魂的玉佩混杂其间,难以辨认。 因此黎昭把它们全扯了下来,心安理得占为己有。 当晚他翘了晚课,匆匆回了寝居 ,将玉佩一股脑儿倒出,对着它们恭恭敬敬发问。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然而那些玉佩全无动静,俨然一堆死物。 黎昭不死心,将玉佩一字排开,挨个敲了敲,又道:“前辈,既同是魔道中人,你我何必敌对?前辈不如与晚辈联手,相互照应,待晚辈事成,定将前辈带回魔域,给前辈重塑肉身。” 仍旧没有回答。 无论说什么,都始终得不到回应,黎昭遂放弃了与对方交谈。 区区一缕苟延残喘的游魂,架子还不小。 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狂什么呢? 黎昭觉得自己对着一排玉佩自说自话的做派实在有些可笑,便将玉佩尽数收进储物袋中,留待日后处置。 随后,他召出一只灵蝶,将今夜见闻告知于它。 灵蝶是种特殊的灵体,非魔非仙,因此能够自由通行仙魔两界传递消息,唯一的缺陷就是速度慢。 从崇云宫飞往魔界,没准要耗上数月。 自己前几日一气之下捏碎了唯一一块用于与魔域沟通的魔石,不得已之下,也只能使用此物传讯。 灵蝶扑扇着翅膀,缓缓融于夜色。 之后的日子,黎昭马不停蹄开始修炼,甚至比自己当初刚开始修魔时更为勤奋。 自从在外门正式开始修行后,他再没见过那些内门弟子,至于兴冲冲拿他打赌的大师兄萧问泽,也许久没有露过面。 少了外界的打扰,黎昭的修行顺利许多。 崇云宫虽主张“各执一道”,但只有内门弟子才有选择权,外门弟子则需兼修丹符体剑四道。 因此外门教授的术法繁多,足够黎昭夜以继日地忙活。 好在这些课业大都基础容易,对他而言,更是简单得如同儿戏。 每日寅初晨起阅读各种书籍,钻研心法,卯时去玄门殿上早课,之后便是学习各类课程,诸如练剑、画符、炼制丹药之类。到戌时上完晚课,他便去空渺谷打上一两个时辰的坐。 自己的天灵根乃是整个修仙界都罕见的根骨,修炼起来本就要比常人轻松许多,加之他整日起早贪黑地修行,老天自然也没辜负他,短短三月内,黎昭的修为突飞猛进,一路冲上了练气九阶。 黎昭的提升太过顺遂,顺遂到没多久就在外门弟子中跻身前列,成了众人口中“修炼起来不要命”的天才小师弟。 但黎昭并未就此放松下来。 因为在他之前,还拦着个廖星眸。 廖星眸是金土双灵根,天资算不上优越,但胜在有灵性,入门四年有余,已进入筑基七阶,是外门唯一一个筑基期弟子,如今仍留在外门,完全是因为之前错过了选拔。 虽然现在仍兼修四道,但廖星眸的修行趋向已经可见端倪——体术。 廖星眸此人,长着一副娇小甜美的模样,却一股子蛮力,非但力气大,身手也格外敏捷,强得可怕。 ——这是黎昭第二十七次被廖星眸打倒在地时做出的评价。 心窝挨了廖星眸一记重拳后,黎昭半晌没能喘过气,眼前黑漆漆一片,看不见练武场上空的云。 “呀,抱歉呀小师弟,我一时没收住力……”廖星眸忙跑到黎昭身边,戳了戳黎昭的脸,“没伤着吧?” 黎昭脸色惨白,好一会儿视线才变得清晰,硬撑着支棱起半个身子,哑着嗓子道:“没……没有。” ——此乃谎言。 黎昭不仅身体上受了伤,心里也受了伤。 他的尊严碎了。 被崇云宫区区一个外门弟子一拳拳打碎了。 幸好花照衣没跟着他进崇云宫,若是被他瞧见自己被人摁在地上暴揍到毫无还手之力,自己在魔界战无不胜的英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之后的几个月内,黎昭一直想方设法捡回自己碎了一地的尊严,日常修行之余,锲而不舍地找廖星眸切磋。 但很不幸,一直到选拔大会开始的前几日,他赢过廖星眸的次数寥寥无几,唯一的长进就是抗揍了许多。 光靠抗揍成不了内门弟子,更成不了掌门亲传,也就窃不到“微明决”。 更为火上浇油的是,他成功地—— 卡在了瓶颈期。 实际上,从三个月前提升至练气九阶后,他便再没了提升,这使得他终日心焦气躁,连见到路边的野狸子都恨不得给上两巴掌。 然而对此,他手足无措。 自己止步不前,时间却不等人。 饶是他如何愁闷,内门选拔大会终究还是要开始了。 大会前夜,黎昭久久无眠。 往年的内门弟子选拔,都是通过抽签,一对一进行比试,一轮胜者进入第二轮比试,如此往复,直至决出唯一胜者。 以他现在的水平,打败其他人倒是没问题,可像廖星眸这样可怕的女人,自己到底该如何才能在比试上战胜她,拔得头筹? 实在不行,使点阴招? 黎昭后悔起离开魔界时没带几瓶花左使炼制的毒。 正苦思冥想着,门外忽传来“砰砰砰”一串巨响,老旧木门被摇撼得吱哇乱叫,大有散架之势。 黎昭套了件外衫走至门前,手尚未触及门闩,耳边传来“轰”的一声。 木门惨遭腰斩,一股巨大的掌风径直掠过黎昭的衣衫,隔空将他的床板劈成两截。 不消说,来者是廖星眸。 “对不住呀小师弟,又没收住。”她道,不过看神色,并没多少歉意。 得,今夜只能席地而睡了。 黎昭看了眼壮烈牺牲的木门,问:“这么晚了,师姐来找我有什么事?” “师弟,你愿意和我组队吗?” 黎昭愣了愣:“组队?” 内门选拔都是单打独斗,何来组队一说? “今年的内门选拔方式改了,小师弟,你没去看玄门殿外张贴的告示吗?” 黎昭摇摇头。 这几日他苦于自己进度的停滞,前途的渺茫,哪里会注意什么告示。 “咱们运气好,恰赶上藏灵峰秘境开启,此次选拔形式就是去秘境中讨伐妖兽。毕竟是妖兽众多的秘境,多多少少会有些危险,所以今年的比试要求弟子三人组成一队——倘若获胜,三人都可以进入内门。”廖星眸解释道,朝黎昭伸出手。 “小师弟,你愿意和我组队吗?” 自我反思了一下,前面内容比较拖沓,现在开始会加快节奏,尽量在第十章左右让阿昭进入内门,展开后续剧情。 部分情节会等后面的写完之后再回头删改,调节整体节奏,近期也会对前面的内容进行一些细节上的调整! 希望能看到这里的各位可以给些反馈,求收藏求评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前夕 第8章 秘境 二月廿一,春分。 崇云宫的春日来得比别处迟,眼下虽已仲春,东风却仍带着些许凉意,悠悠荡荡在尚未在深冬中苏醒的屏山中穿梭。 天未明,一众外门弟子便已脚踏飞剑,乘着东风,往藏灵峰飞去。 藏灵峰位处屏山最西侧,其底有一洞穴,连通着秘境。洞口有一扇巨大石门,门上苔痕遍布,其上刻的字早已被风雨侵蚀。 眼下这扇石门尚未开启,只有个敦实的身影稳稳扎在石门下,等候着众人。 是掌门二弟子霍起。 霍起眼下一片乌青,想来这几日忙得够呛。 待核对完名册,确认所有人到齐后,霍起叮嘱道:“秘境开启之前,我再说明一下规则。” “本次选拔需要你们进入妖谷秘境,击败妖兽,并取下妖丹。秘境辰初开启,戌初结束,共六个时辰。你们需得在秘境关闭前出来,根据妖丹的数目和品阶综合结算战绩,获胜的队伍三人均可入选内门。 “今年的选拔比往年更难,也更危险,安全起见,会有五位内门弟子与你们同入秘境,紧急情况下,可以用传讯符向他们求助。” “师弟,待会儿入了秘境,咱们三个就一起行动,你可不要乱跑。”当霍起说话时,廖星眸在人群中穿梭着,找到了黎昭,一把薅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那是自然,我都听师姐的。”黎昭微微一笑,点头答应道。 昨夜廖星眸来邀请他组队,他自然是同意了的。 横竖他眼下的目标只是进入内门而已,能化对手为队友,何乐而不为呢? “对了师姐,咱们队伍里还有一个人是谁?” 廖星眸“嘿嘿”一笑,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后的矮小身影。 “是小棠师弟。” “哦……”黎昭瞬间愣住,“啊?” “抱歉呀,小师弟,忘记把这事告诉你了。”廖星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瞧他一个人怪可怜的,就把他也带上了。” 宋历棠这个没脑子的阔少爷哪儿可怜了? 分明是捎了个拖油瓶的自己比较可怜。 黎昭顿时觉得进入内门的希望又渺茫了起来。 他满心不悦地瞅了眼缩在廖星眸身后的宋历棠,恨不得用眼神将宋历棠大卸八块,嘴上却也没说什么。 仗着有师姐护他,宋历棠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在黎昭面前耀武扬威起来:“瞧我做什么,我不会拖后腿的。你别看扁了我,我有法子让咱们获得更多的妖丹,没准比你打到的还要多。” “我怎么会看扁你呢,宋师兄,我只是担心你罢了。”黎昭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拍拍宋历棠的肩,“要知道,妖兽就喜欢吃你这样的小孩,肉嫩,到时若是那些妖兽追着你不放,你可记得跑快点。” 宋历棠的脸白了白,刚要说些什么,耳边传来“轰隆”一声。 石门开了。 巨大的烟尘扑面而来,随着石门缓缓开启,一条幽暗小径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妖兽不留情,诸位务必保护好自己。” 霍起对众人道,又同五位随行的内门弟子吩咐了几句,随即将灵力聚于指尖,手腕翻动,直接在空中画出了符文,顷刻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廖星眸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急不可耐朝秘境中奔去,声音中是毫不掩饰的激动: “终于开始了!” “等了这么久,他们可算进秘境了。来来来,没下注的都赶紧下注,买定离手啊!” 在外门弟子走入秘境时,内山的论道堂内,已坐满了崇云宫的内门弟子。 论道堂两侧分别挂着两面巨大的方天镜,上面映着外门弟子进入秘境的画面;中央则铺着一个圆盘,上面堆着大大小小的灵石。 “我押廖师妹的队伍!这回保准是她赢!”一个弟子道,朝圆盘内掷了几块中品灵石。 “听说廖师妹队伍里那个新来的小师弟实力也不赖,只是宋师弟不成气候,或许会拖后腿。”其中一个拿不定主意,遂用胳膊肘杵了杵身边的人,问道,“啧,你准备押谁?” 身边之人冷冷道:“押你奶奶个腿儿。” 修士察觉不对,转头一看,是二师兄霍起从秘境门口回来了。 论道堂本是内门弟子上早晚课的地方,今日不幸被征用为观看选拔大会的场所,一改往日的肃穆,变得乌烟瘴气,叫霍起气不打一处来,心里将大师兄骂了个遍。 ——这又是大师兄提出来的馊主意。 崇云宫建立百年来头一回更改选拔方式,不仅外门弟子感到新奇,内门弟子也颇感兴趣,这几日来都议论纷纷,萧问泽便提议让内门弟子聚集起来,通过方天镜观看外门弟子讨伐妖兽的过程。 “吵吵嚷嚷,不成体统,哪儿有内门弟子的样子!让你们围观,你们在这儿开赌坊呢?”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霍起一个头两个大,高声呵斥道,“都是从哪儿染上的坏风气?都给我安静些,再押来押去的,全都滚回去抄经!” 论道堂内顿时鸦雀无声,唯有两人完全没察觉周围的动静,一个躺着,一个坐着,相谈甚欢,悠然得很。 躺着的是掌门四弟子傅惊鸣,他托着脑袋看着方天镜中的画面,从袖子里掏出一把花生,一颗接一颗抛进嘴里,含含糊糊问身边坐在蒲团上的萧问泽:“大师兄,你觉得哪支队伍能赢?” 萧问泽眼疾手快,截胡了傅惊鸣抛出的花生米,心安理得占为己有:“肯定是阿昭他们赢。阿昭刚来那会儿,我便同阿起打过赌了——赌他一定能进内门。” “阿昭……哦,是去年新来的那小子吧。我记得他,当时还是我带他去测的灵根,的确是个好苗子。”傅惊鸣点点头,撺掇道,“大师兄,别光动嘴皮子啊,你也得下注。” “你以为我不想吗,这还是我提出来的呢。只是我现在一块灵石都没有了。惊鸣,好师弟,要不先借我些灵石垫一垫?” “我也没多少,二师兄和五师妹灵石多,你问他们要去。”傅惊鸣麻溜地翻了个身,离萧问泽远了些,将腰间的储物袋抱在怀中,这一翻身,恰好看见站在面前的霍起,“欸,二师兄,你回来了?” 霍起:“……” 他算是知道这坏风气是谁带起来的了。 他刚要发作,萧问泽突然抬起手道:“你们快看,他们已经进到秘境深处了。” 秘境深处雾气正浓,森森凉气直往人骨髓深处钻。 穿过最初的小径后,就算是真正进入了妖谷。 此地广阔无际,空气中漂浮着血腥和难以言喻的恶臭,其间又夹杂着淤泥与腐草的气味,令人作呕。 就连日光进了这妖谷都变得虚弱,有气无力地穿过林叶的缝隙,在地面留下斑驳的阴影。 原本尚能说说笑笑商讨战术的众人不约而同渐渐沉默下来,连气息都刻意放缓了些。 一片寂静中,只听得细碎的脚步声和小径两侧的虫鸣,还有忽远忽近的妖兽低吼。 黎昭三人朝着无人处走去,以免同其他人争夺妖兽。 “师姐……”宋历棠瑟瑟发抖着,凑至廖星眸身边。 自从进了秘境开始,他就一直惶恐不安,手指搅着衣袖,稍有风吹草动,便要嚎上一嗓子,一惊一乍像个行走的炮仗,把黎昭烦得不行。 “别怕啊,师姐会保护……” 廖星眸刚要安慰宋历棠几句,一阵低沉的咆哮声打断了她的话,一只妖兽不知从何处冲出,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只妖兽形似鲮鲤,背覆鳞甲,目测有一丈多长,面目狰狞。 “啊啊啊!” 人形炮仗宋历棠彻底炸开,大叫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哆哆嗦嗦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大把符纸,连手诀都没想起来掐,天女散花似的把符纸抛撒出去。 符纸纷纷落地,被妖兽踩在脚底,无事发生。 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就是你的法子?”黎昭白了宋历棠一眼,伸手把他拎到自己身后,“躲好,少在这边碍事。” 说着,他拔出剑,寻找着妖兽的破绽。 而身旁的廖星眸却没什么寻找破绽的耐心,猛地一跃,朝妖兽飞扑而去,在接近妖兽的瞬间,抬脚重重踢中妖兽的头顶。 接着,她将全身灵气运转至手部,对着妖兽的眼睛便是一拳。 拳风呼啸,捎起巨大的气浪,连四周的古木都为之震颤,簌簌落下几片叶。 廖星眸的这一击力量惊人,妖兽顿时发出痛苦的咆哮,猛地站起身来,带着滔天怒火,挥爪朝廖星眸拍去。 它这一起身,便露出了没有鳞甲保护的脖子,黎昭抓住时机,提剑而上,迅速发动攻击,朝着妖兽的脖颈处疾斩而去。 霎时间,妖血如雨般四溅。 妖兽哀嚎一声,败下阵来,无力地倒在地上,四脚朝天,双眼渐渐失去光芒。 看来这妖兽也不过如此嘛。 确认妖兽已经断气后,黎昭跳到妖兽身上,举起长剑,用力刺向其腹部,而后顺势将其肚皮划拉开,取出了一枚赤色妖丹。 不同品阶的妖兽,内丹颜色也不相同,自低至高分别是靛、紫、赤、橙、金。 他将妖丹捏在手中,朝着廖星眸晃了晃:“还不错,是个三阶的妖兽。” 三阶妖兽实力基本与筑基初期的修士相当,对于大部分外门弟子来说,想要讨伐成功,怕是得经历一番苦战。 他们没怎么费力便击败了这个妖兽,算是个不错的开场。 “咱们配合得还挺好嘛!”廖星眸满意地笑起来,话音未落,却忽然变了脸色。 “师弟,小心!” 方天镜怎么不算一种直播设备…… 这一章出现了几个新角色,基本都是后面的常驻嘉宾~ 补充一下,鲮鲤就是穿山甲,葫芦娃里面会挖洞还会救爷爷的那个。 最后求收藏求评论~感谢各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秘境 第9章 入彀 廖星眸话音未落,黎昭身后传来破风声,他尚未来得及回身闪躲,长剑已直直穿透他的左臂。 剧痛让他不由得松开手,妖丹掉落,尚未触地便被一只手抓住。 “哈,居然是三阶的妖丹,你们还挺有本事的。”身后之人掂了掂夺来的妖丹,得意道,“不过现在是我的了。” 此人黎昭并不陌生,是林枫。 林枫亦是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之前一直稳居外门第二,自黎昭进入外门后,便被挤了下去,此后更是在剑法切磋中屡屡落败,颜面尽失,想是因此而积怨已久了。 不过这林枫尚知分寸,不至于像宋历棠一样咋咋呼呼四处跳脚,平日里与黎昭虽不相投,却也维持着表面和气,未曾表现过敌意。 故而黎昭压根没想到,林枫会在此刻发难。 也是,眼下进了秘境深处,四周无人,无论林枫做什么,都不会有其他人知晓,他自然也就毫无顾虑。 “多谢啊,黎师弟。” 林枫将剑从黎昭手臂中缓缓抽出,在黎昭因疼痛而分神之际,又用剑挑下黎昭腰间的储物袋,随后,毫不留情地将他踹离了妖兽的尸体。 “林枫!你怎可如此对待同门!” 廖星眸眼疾手快,接住了踉跄倒地的黎昭,怒不可遏,对着林枫呵斥道。 同样义愤填膺的,还有论道堂内通过方天镜目睹了林枫抢走妖丹全过程的内门弟子们。 “这这这……这也太下作了!” “居然拔剑伤害自己人?” “能不能现在就把这厮逐出秘境?” 众人议论纷纷,义愤填膺,霍起却只是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无奈道: “规则里没说不可以从其他队伍处取得妖丹,他确实不算违规,我也没理由将他逐出秘境。这事怪我,当时制定规则时该想到这点的。” “唉,二师兄,这也不是你的错。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呢。”傅惊鸣悠悠叹了一声,故作深沉地摇摇头,“千防万防,小人难防啊!是吧,大师兄——大师兄?” 一贯多话的萧问泽难得没搭腔,沉默不语,出神地看着方天镜内的画面,若有所思。 “廖师姐,你这话有失偏颇。现在,我们是对手。”林枫抱着剑,振振有词,“我可不会给对手留情面。” “小人!”廖星眸怒斥道,一个箭步冲向林枫,紧握双拳,朝其胸口击去。 然而林枫早有准备,身形一闪,同时甩出一张烟雾符,顿时,浓烟滚滚,白雾弥漫。 林枫的身影没入浓雾之中,顷刻间消失不见。 “没想到林师弟居然是这样的人——等我找到他,非扒掉他一层皮不可!”廖星眸扑了个空,忿忿回到黎昭身边,从自己的衣衫上撕下布条,替黎昭简单包扎了伤口,“师弟,你没事吧?” “嘶——我没事。”黎昭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咬咬牙,稳住了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师姐,先别管他了。当务之急还是先取得足够的妖丹,赢得选拔才是。” 横竖那林枫也只是抢走了一颗妖丹而已,他们损失不大。 时间还长,有的是机击败更多妖兽。 “廖师姐,黎师弟,你们——”宋历棠也在这时跑回二人身边,瞧见黎昭被血染得通红的衣袖,当即瞪圆了眼睛,“这……发生什么事了?” 那鲮鲤模样的巨大妖兽出现后,他就被黎昭拎到了一旁,战战兢兢之时,突然心灵福至,意识到自己待在这儿反会影响二人作战,便撒丫子跑远了,直到现在才摸索着找回来。 “没什么。”黎昭懒得同宋历棠解释,只是问道,“说好的一起行动,你方才跑哪儿去了?” “自然是去取妖丹了,你们瞧。” 提到这个,宋历棠顿时眉飞色舞,咧嘴笑起来,摊开手,掌心上赫然是一堆靛色或紫色的妖丹。 虽皆是低阶,但胜在数量不少。 “你怎么弄来的?” “哼,我都说了,我自有法子。” 宋历棠得意地挑挑眉,尾巴恨不得翘上天,摇头晃脑道:“也不看看我是谁。” 虽然宋历棠带回这么多妖丹,的确算是立了功,但黎昭瞧着他龇着牙傻乐的模样,还是很想给他两巴掌。 黎昭刚想呛他两句,一支队伍从他们身边经过。 宋历棠见到这几人,眼睛一亮,当即跑至那几个弟子面前。 大抵是收获不多,那支队伍里的三人皆神色恹恹,无精打采,见了宋历棠也没什么反应。 宋历棠清清嗓子,仰起脑袋,一本正经地问:“我用上品灵石换你们的妖丹,你们换不换?” 那几人闻言皆愣了愣,连黎昭和廖星眸也愣了一下。 原来这就是宋历棠所谓的“法子”。 “抱歉抱歉,小棠师弟不懂事,说着玩呢……你们继续吧。” 或许是觉得这种方法实在上不得台面,廖星眸面露尴尬,赔着笑跑上前去,将宋历棠往回拖。 “我们换。” 为首的修士回过神,当即爽快地答应下来,将储物袋里的妖丹尽数抛给宋历棠。 “横竖我们也只是来充个数,对我们来说,这些妖丹哪里比得过灵石呢。廖师姐,二位师弟,日后进了内门,可不要忘记我们。” 宋二少爷也信守承诺,颇为豪气地从储物袋里抖出了一大堆上品灵石,数都没数,直接推到三人面前。 有钱真好啊。 到这会儿,就连向来视钱财如粪土的黎昭也不禁发出感慨。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黎昭和廖星眸二人配合着,一路击杀无数妖兽,收获颇丰。 而宋历棠则猫在二人身后,遇上其他队伍时,便尝试着收买他们的妖丹,硬生生用财力砸出条通往内门的康庄大道。 势头大好,三人心情都不由得畅快起来—— 直到瞧见躺在地上的林枫。 林枫已经失去意识,身上虽没有伤口,呼吸却微弱,不知遭遇了什么。 黎昭的储物袋落在林枫手边不远处,周围散落着黎昭准备的丹药和符纸——还有之前从宋历棠那儿抢走的玉佩。 “诶,这……这些是我丢掉的玉佩!”宋历棠惊呼一声,赶忙跑上前去,“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这是你的呀,真巧。”黎昭干笑两声,“这是我之前在玄门殿附近的林子里捡来的,始终没找到失主,便随手揣进储物袋里了。” 宋历棠心大,倒也没多想,只是蹲在地上来回拨弄着玉佩,嘟哝道: “奇怪……这块玉怎么碎了?” 虽然宋历棠声音不高,但黎昭听得一清二楚,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破碎的玉,莫不是栖居着魔修残魂的那一块…… 便在此时,林枫苏醒过来,隐隐瞧见面前的三道身影,气若游丝地焦急道:“不……不好了!” “你遭报应了?”黎昭肩上的伤口仍在作痛,他瞪了林枫一眼,凉飕飕地问。 林枫这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面色尴尬,但很快稳了稳神,费力开口道: “是我不对,我道歉。不过……咳咳,你们先听我说,方才我在……呃……我在清点物品的时候,有道黑影突然从黎师弟储物袋中窜出来,它……它吸走了我的不少灵气,然后往……往那边的林子里去了。我记得,那个地方是……是禁地。” 说着,林枫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前方黑雾弥漫的深林:“我……我怀疑……” 他尚未“怀疑”出什么,突然猛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大口血,再次昏厥过去。 “小昭,小棠,你们在这儿陪着他,我去看看。” 廖星眸道,想也不想便要往深林走去。 黎昭立刻伸手拦住了廖星眸,沉声道:“师姐,那地方不对劲,切莫轻举妄动。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 像是要回应黎昭的话似的,密林深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大地剧烈震动起来,树木摇晃,山石崩裂,天地都在颤抖。 不远处的地面上,一道巨大的裂缝在迅速蔓延,裂缝中隐隐传来低沉嘶吼。 黎昭稳住身形,立即拔出佩剑,紧盯着裂缝。 随着“轰”一声巨响,地面彻底裂开,一道巨大黑影从地底钻出,顷刻间遮蔽了天日。 当周遭的烟尘散去,黑影变得清晰,它睁开金色的眼睛,竖瞳冷冽地掠过眼前几个渺小的人类身躯。 是只蛇妖。 “我我我……我的娘呀,这是什么?” 宋历棠哀嚎一嗓子,双腿一软,两眼一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就连廖星眸也被一股巨大的威压震慑,下意识倒退半步,迟迟不敢上前。 黎昭正思索着该如何对这蛇妖下手,面前闪过几道剑光,几道白色身影落在他面前。 “退避!” 那五名内门弟子闻声赶来,对蛇妖摆开阵势。 附近的一些外门弟子也被这动静吸引,全都围聚而来。 众人纷纷发动攻击,一时间剑光如织,雾气之中唯见缭乱剑影。 而那蛇妖始终没有反击,只是不断在林间盘绕,巨大的身躯飞速游动,四周烟尘翻滚,腥气混杂着恶臭扑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众人竭尽全力攻击蛇妖之时,黎昭却只是提着剑,冷眼旁观。 反正无论使出怎样的杀招,充其量也不过在蛇鳞上留下几道浅痕,他可不想白费力气。 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疑问: 这蛇妖为何不攻击他们? 黎昭举目四顾,周围皆是泛着幽暗绿光的鳞片。 他心中一动,顿觉不妙,当即大喝一声: “快散开!” 可还是晚了一步。 蛇妖停止了移动,烟尘渐渐散去,众人眼中已看不到外界的景致。 ——他们被困在了由蛇身构成的巨瓮之中。 而蛇妖此时也已失去了耐心,张开巨口,喷吐出一团黑色的毒雾。 毒雾在“巨瓮”之中翻涌,丝丝缕缕无孔不入,直往人口鼻中钻去,没多久,缭乱的飞剑纷纷落地,众人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完了完了,全军覆没了!” “这妖兽似乎……似乎是槃……槃蛇啊!” “槃蛇不是早就被师祖被杀死,压在妖谷深渊之下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等凶兽便是连我们也未必能对付得了……” 论道堂内本就喧哗不止,这会儿更是炸开了锅。 “肃静!”霍起站起身,神色凝重,当即点了一众内门实力较强的弟子,“你们几个,速速与我同去救援——” 说罢,霍起抬脚便要往秘境而去,却被傅惊鸣一把拉住。 “先别走——”傅惊鸣冲着方天镜努努嘴,“二师兄,你看呐。” 只见画面当中,有个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那人抛开手中长剑,阖上双眼,双手掐诀,周身瞬时爆发出一股强大气息。 刹那间,天地晦暗,黑云翻滚涌动,皆往那人身上簇拥而去。 “这……是谁?” 愕然半晌,霍起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疑问。 然而无人回答。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屏息凝神看着方天镜中一魔一妖的对峙。 一片死寂中,萧问泽忽轻笑起来。 “是阿昭。” 别打了,黎少主,你知道自己正在被直播吗!! 本来想控制下字数的,一不小心写爽了,酣畅淋漓写出了这么一大坨勾石,嘻嘻 下一章收个尾,然后开始文案回收计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入彀 第10章 烛凰 趁着周围其他弟子都昏迷不醒的工夫,黎昭解除了自身的封印。 倘若只凭崇云宫外门那闹着玩似的功法和这等妖邪对战,他和崇云宫的这群人怕是都得葬身蛇腹。 随着魔气源源不断地充盈体内,黎昭感受到久违的畅快。 这半年来,他在崇云宫拼命修炼,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自己可不是那个卡在练气期停滞不前的仙门小修士,而是魔婴期魔修。 黎昭飞身来到蛇首前。 透过槃蛇的金色竖瞳,他忽然察觉出一丝无端而微妙的情绪。 是恨意。 这种感情,绝非此类缺乏灵智的妖兽所能拥有。 黎昭顿时心中了然。 眼前这副庞大躯壳之内,还存在着另一个魂魄。 他冲着槃蛇拱拱手:“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前辈。” “呵,你倒机灵。” 槃蛇未动口,只是嘶嘶吐信,却有道嘶哑声音从其体内传出—— 正是那原本寄居于玉佩中的魔修残魂。 “别叫本尊‘前辈’。”那魔修冷冷道,“你不过是奉融那孽障养的狗,没资格这么称呼本尊。” 黎昭闻言,不由捏紧了拳头。 奉融,是他的义父——也就是当今魔君的名字。 这个三魂七魄不健全的家伙,不过是夺了个蛇妖的舍,便敢对义父这般不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找死呢? “哈,是吗?”黎昭冷笑一声,声音平静,眼神却冷冽,魔气凝于掌心,幻化出裂魂鞭,“是我不对,不该对你客气的。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别怪我不留余地。” 说罢,他抖动手腕,裂魂鞭划破翻滚黑云,破空之声恍若凤鸣,疾啸着朝蛇身击打而去。 对方猛地摆尾,拦下这一击,蛇尾卷起一阵狂风,直扑黎昭:“黄口小儿,也敢在本尊面前嚣张?早晚有一日,你们都将被本尊挫骨扬灰。” “分明是你太嚣张吧。你若当真足够强大,又怎会在玉佩里苟且偷生?” 黎昭闪身避开攻击,出言嘲讽道,再次挥动裂魂鞭。 长鞭裹挟着风雷,劈向槃蛇七寸要害之处,发出清脆鞭响。 槃蛇发出了痛苦的嘶吼,摆动长尾,猛地一卷,将黎昭紧紧缠绕住。 黎昭躲闪不及,身体被蛇尾死死缠住,长鞭也脱手而落,坠至大地裂痕之中。 巨大的力量挤压着身体,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碾碎,此前被林枫捅出的剑伤也再一次涌出鲜血,痛得钻心。 “若非百年前奉融和那人联手暗伤本尊,本尊又如何会落入如此境地?” “原来如此,你就是义父的手下败将,那位魔……啊,抱歉,你早就不是魔君了,我应该叫你——” 黎昭动弹不得,却并不惊慌,歪歪脑袋,从回忆中扒拉出一个生涩的名字。 “烛凰。” “谁允许你直呼本尊名讳?” 对方语气满是不悦。 黎昭笑了笑,没答话。 自己不过是随口一猜,这家伙便当即承认了身份,看来是栖身于玉佩中太久,把自己硬生生憋傻了。 说实在的,黎昭对烛凰的了解并不多。 他只知道,烛凰是魔界的上一任魔君,早在一百多年之前就被义父和他的某位故友击败,魂飞魄散。 没想到这位百年前的魔君居然还没死透,而且尚有报仇之心。 难怪同为魔修,他对自己抱有如此敌意。 “如此,你还觉得本尊不够强大吗?”烛凰道,加重了力度,见黎昭沉默无言,又问,“你为何不语?” “我在等。” “等什么?” 黎昭勾起唇角:“等一个让你彻底身死魂消的时机。”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口念法诀,将四周魔气尽数归拢于体内,而后大喝一声: “斩夜!” 霎时,电闪雷鸣,黎昭周身爆发出强大的力量,魔气凝成上千把尖刀,将槃蛇的蛇身硬生生撕裂开来。 伴随着凄厉惨叫,蛇身顿时四分五裂,血肉飞溅。 黎昭趁机挣脱束缚,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看样子,你借用的这副身体,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了。”黎昭平静道,理了理自己皱巴巴的衣袍,“以你现在的状态,怕是短时间内也没办法换一个新的宿主吧?” “他居然教了你‘斩夜’。”烛凰答非所问,沉吟良久,注视着黎昭,发出一声低沉的笑,“不错,你确实有几分本事,是本尊小看你了。” 眼见其金色双瞳泛出几分狠戾,黎昭召回裂魂鞭,准备继续迎战。 然而下一刻,烛凰拖着破碎残躯,朝深处密林中遁去。 什么嘛。 狂成那样,到头来却溜之大吉了? 看来这烛凰不过就是个怂包。 黎昭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将魔气封回体内,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他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方才不过都是硬撑着而已。 若是烛凰不惜命,势必同他决一死战,自己怕是就要折在此地了。 他看了看周围,廖星眸等人都仍昏迷着。 很好,没有人会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更没有人会发现他的身份。 眼下自己拥有的妖丹,进入内门已是绰绰有余,自己离完成任务又进了一大步。 这般想着,心里美滋滋的黎少主哧溜一下躺倒在地,将自己混在横七竖八的人群中,闭上眼睛。 多么顺利的卧底行动啊! “我就说他能进内门吧,那个赌约,是我赢了!” 论道堂中,弟子们清一水的目瞪口呆,唯有萧问泽好整以暇地抚掌叫好起来。 “都这时候了,你还在意什么赌约?他——那个黎昭——是个魔修!”霍起搓手顿足,急得在论道堂中团团转,“不行,不能就这么由着他在崇云宫乱来。我现在就带几个人过去抓住他,把他押入禁狱内,省得他生出祸端。” “别呀,阿起。” 萧问泽却伸手拽住霍起,将他揽到自己跟前,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促狭的笑。 见萧问泽露出这种表情,霍起顿时心里一沉。 完了,这家伙又冒鬼点子了。 “你不觉得,让这个小家伙进内门,会很有意思吗?” “有意思个屁,让一个魔修进内门,分明是养虎为患!”霍起甩开萧问泽的胳膊,啐道,“真是荒谬至极,我不同意。” “我同意,大师兄这个提议挺好。二师兄,难道你就不好奇他进崇云宫的目的吗?你就不好奇他会做什么吗?”傅惊鸣举起手,也跟着煽风点火起来,说话时含糊不清,不知嘴里又在嚼什么,“这可不是养虎为患,这叫……叫什么来着?” “这叫欲擒故纵。”萧问泽抢道。 “……” 瞧着自家师兄师弟二人一唱一和,霍起觉得和这他俩说什么都是徒费唇舌,低声骂了几句娘,放弃了同他们交谈。 他转过身,试图从不远处安静翻阅医书的五师妹裴商清处寻得一份认同:“小师妹,你听他们说的这番话,是不是忒荒唐?” "嗯嗯,可以。" 裴商清看得正入神,根本没注意他们说了什么,点点头敷衍了事。 “……” 眼见得自己占了下风,霍起搬出最后的救兵:“就算你们这么说,师父也不会同意的。” “师父”二字掷地有声,不可谓没有威慑力。 然而萧问泽丝毫未被这二字所震慑,反得寸进尺起来。 “说到师父,他老人家上个月闭关前刚好提到过,打算再收个亲传弟子。我觉得阿昭挺好,正好送给师父,算是给他个出关后的惊喜。” 你管这叫惊喜? 是惊吓吧。 等师父出关,瞧见洞府里多了个水灵灵的魔修,张口闭口管他叫“师父”,怕是得气得当场飞升。 “大师兄,我看你是脑子被驴踢了。”霍起下了定论。 “你别管,这事就这么定了。我是大师兄,出了事我担着。” 萧问泽大度地不计较霍起的出言不逊,没给他反驳的机会,自顾自地拍板定案。 霍起咬牙切齿。 什么大师兄,分明是根惹是生非的搅屎棍。 “搅屎棍”笑嘻嘻地凑到他跟前,道:“阿起,愿赌服输,十块上品灵石,可别想抵赖啊。” “你他娘的……” 霍起翻了个大白眼。 难怪大师兄想把黎昭捞进内门,敢情是惦记着这十块上品灵石呢。 “戌时快到了,走,咱们去接他们。”萧问泽道,不容霍起拒绝,拽着他出了论道堂。 在石门关闭前,所有人都陆陆续续清醒过来,离开了秘境。 虽尚不明白为何那巨大的蛇妖会放过他们,但既然捡回了一条命,此后大抵也不会再回到这倒霉地方,众人便都没再深究。 几名内门弟子统计了每支队伍取得的妖丹数量,结果毫无悬念,自然是廖星眸三人的队伍拔得头筹。 霍起懒得说些假惺惺的空洞总结,权当作对秘境内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以一种半死不活的腔调直接宣布了结果,以表达对大师兄荒诞决定的不满。 自始至终,他都黑着脸,活像个阴郁的倭瓜。 “此次选拔大会的胜者是——廖星眸,宋历棠,还有……” 说到此处,霍起顿了顿,看了黎昭一眼,在被萧问泽暗暗踩了一脚后,才不情不愿继续说道: “黎昭。” 说罢,霍起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自己最终还是拗不过大师兄,就这么让一个企图不明的魔修进了内门。 崇云宫还能好吗? 不能了吧。 在霍起忧心忡忡之时,另一边的廖星眸早已喜不自胜,蹦了三尺高。 “太好啦!” 她向来不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这会儿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举起宋历棠转了几圈,把宋历棠转得眼冒金星后,又朝着一旁装模作样假矜持的黎昭伸出手去。 黎昭可不想像个没出息小孩一样被师姐抡起来转圈,忙后退半步,这一退,不留神撞到某人身上。 “对不住,对……大师兄?” 他转头一看,身后之人竟是萧问泽。 “许久未见了,阿昭。”萧问泽眉眼一弯,桃花眼中绽出笑意,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狎昵。 “欢迎进入内门。” 谁说这卡文痛苦啊,这卡文可太棒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卡文!卡文!每天都在卡文!三天码字七天卡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已经是个成熟的键盘了,可不可以自己写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烛凰 第11章 内门 正式进入内门的第一日,是从上早课开始的。 黎昭端坐在蒲团上,目光停驻于崭新白衣上用金丝绣的飞鹤流云纹,尚觉得有些恍惚。 崇云宫内门弟子服装并不统一,修行不同道的弟子所穿衣袍的颜色各不相同,而自己身上的白衣,则是掌门亲传弟子的专属服饰。 ——一觉醒来,他莫名其妙成了掌门的亲传弟子。 黎昭压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掌门选中,毕竟在入选的三人中,分明是廖星眸实力更强些。 难道就因为自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所谓天灵根? 琢磨许久,始终不得要领,黎昭便放弃了思考,欣然接受了现状。 这泼天的富贵不要白不要,没准哪日掌门心情一好,直接把“微明决”传授予他呢。 内门弟子上早晚课的场所是位于涉极峰半山腰的论道堂,其规模小到令人咋舌,甚至不如外门的玄门殿。 好在内门人少得可怜,散在论道堂内,倒也不算太寒碜。 论道堂内的布置极为朴素,最前侧是崇云宫始祖玄清真人的塑像,大堂中遍布着草蒲团,两侧墙壁上则挂着两面巨大的铜镜。 弟子们五颜六色的衣衫皆映在铜黄镜面中,宛如炖了一锅大杂烩,入眼甚是喧嚣嘈杂,使得本就没什么格调的论道堂更没格调。 黎昭望着那两面方镜,越看越觉得蹊跷——这种东西怎么想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于是他恭恭敬敬问恰好坐在他身边的霍起: “二师兄,那是做什么的?” 然而霍起却不理睬他,倒是四师兄傅惊鸣打了个哈欠,随口答道:“哦,那是方天镜,用来——” “镜子嘛,当然是用来照的。”萧问泽也凑了上来,赶忙打断傅惊鸣的话,找补道,“你知道的,修行之人多是注重外表。修行之余,可不得照照镜子,检查一下仪容仪表嘛。” 回想着初见那日萧问泽那满是灰土的脸和堪比鸡窝的头,黎昭觉得,萧问泽这番言论毫无说服力。 他将信将疑,但也没多问,老老实实准备开始诵经。 此前在外门时,他只觉得早晚课沉闷难熬,没想到内门的早课有过之而无不及。 外门弟子至少认认真真守规矩,而这群内门修士诵起经来,是一个赛一个的不人不鬼,各有各的节奏,各有各的腔调,唯一相同的就是每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沉沉死气。 黎昭听了半晌,也没听出来他们在念什么,心安理得坐着当哑巴,没一会儿就被堂内漂浮着的参差不齐又半死不活的诵经声弄得昏昏欲睡。 他狠命掐了自己一把。 昨夜他已暗下决定,进入内门后定要比在外门时更加乖巧懂事,从而讨得所有人欢心,尤其是看上去最有话语权的二师兄的欢心。 等他们无条件信任他时,再顺势打听“微明决”的下落。 因此他努力做出全神贯注的样子,端端正正坐在蒲团上,脊背挺得笔直,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然而此举反倒使得他愈加与周围几人格格不入。 大师兄萧问泽打来时就没安安稳稳坐下过,仿佛蒲团上有千万根细针刺挠他,没一会儿便蹑手蹑脚出去追寻广阔天地去了。 四师兄傅惊鸣更是我行我素,从储物袋里翻出一个木枕,堂而皇之地在祖师爷塑像面前打盹。 傅惊鸣便是半年前他刚拜入崇云宫时那个负责招收弟子的修士,有着让人过目就忘的寡淡长相,个头却极高,人又极瘦,和霍起挨着,宛若石墩子旁杵着根戳破天的竹竿。 竹竿这会儿横躺着,躺成了一个懒散的长扁担。 他手长脚长,翻身时不留神,手碰到了后排女修手中的书卷。 “傅惊鸣,别碰我的书!” 女修本在心无旁骛地翻阅书籍,被傅惊鸣这么一碰,噌地站起身来,将书卷起来握在手中,猛敲一下傅惊鸣的脑袋。 这女修是掌门的五弟子,也就是黎昭的五师姐裴商清,没记错的话,是丹药双修。 傅惊鸣平白无故遭了这从天而降的当头一棒,当即支棱起半个身子,睨了裴商清一眼:“谁碰了?” “你的爪印还在书页上呢,还说没碰。”裴商清道,“你手上沾的全是灰,都把我的书弄脏了。” “阴沟里洗手假干净。”傅惊鸣小声嘟哝起来,“这大殿里没灰?你坐的蒲团上没灰?合着这天底下的灰都在我手上?这你都嫌脏的话,干脆别活。” “吵什么吵,现在是早课。”霍起压着声音道,将裴商清摁回蒲团,“坐好。” “二师兄,你听听他说的那些话。我不过说他一句,他就呛我十句,我……我绝不饶他!” “呦,这就生气啦,裴大夫?你要用你医庐里那些瓶瓶罐罐砸死我不成?” “傅师弟,你也消停点吧。”霍起道,说话时又冷冷往黎昭处一瞥,“别让旁人看笑话。” 黎昭这会儿算是确认了,这霍二师兄绝对是对他有意见。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招惹他了? 没等他细细思索出前因后果,傅惊鸣又开了金口: “二师兄,你也别在这儿充当和事佬,你前些日子不也刚说过裴师妹四处给人下药,是个‘毒’妇吗?” “我那不是下药,是试药——试药!”裴商清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霍起,“二师兄,我每天辛辛苦苦琢磨丹方和药方,你居然这么说我?” “哎呀,是他断章取义,我没……” 眼见得裴商清把矛头转向了霍起,傅惊鸣也没就此消停,乐颠颠继续拱火:“霍师兄,你别惯着五师妹。她背地里没少嫌弃你,说你是粗鄙爱管闲事的混球。” 霍裴二人掰着指头翻起账来,傅惊鸣成功把自己摘了出去,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深藏功与名。 好一出祸水东引。 “……” 黎昭嘴角抽搐了一下。 就这鸡飞狗跳的门派,究竟有什么值得义父提防的,还要特意派他来做卧底? 还不如集结一众魔修,直接把这崇云宫灭掉算了。 早课在霍起与裴商清的唇枪舌战中结束,钟声一响,弟子们蜂拥而出,论道堂顷刻间便空空荡荡。 黎昭成了无头苍蝇。 自己身为掌门弟子,厚着脸皮去其他峰的长老处蹭课自然不妥。然而此刻掌门不在,几位师兄师姐也不在,自己该去哪儿呢? “哎,小师弟,怎么一个人杵在这儿?”黎昭正发愁,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是竹竿精四师兄。 在自来熟这方面,傅惊鸣深得萧问泽真传,摒弃了嘘寒问暖的流程:“你若闲着没事做,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既是师兄邀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黎昭早已开始服用辟谷丹,对食物没什么兴趣,而且也不算没事做,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但他仍顺从地答应下来,跟在傅惊鸣身后晃悠到了一处僻静的空地。 “这位置不错。”傅惊鸣说着,席地而坐。 黎昭环顾四周,四周林木葱郁,绿草茵茵,环境倒是清幽,只是空无他物。 总不能啃树皮吧? 正想着,面前的傅惊鸣不紧不慢打开储物袋,从中翻出一口大铜锅,一把长柄圆勺,一堆洗净切碎的蔬菜瓜果,还有切成薄片的肉卷,肉丸,零零碎碎铺了一地。 储物袋内里虽大,但到底有限,放些灵石和大大小小的灵器法具,也就不剩多少空间了。 然而傅惊鸣的储物袋似乎与其他人不同,装了数不清的东西,说不准是塞了整个厨房进去。 黎昭眼睁睁看着傅惊鸣源源不断从储物袋里掏出各种食材,掏了足足一炷香时间,便疑心他会不会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桌子来。 下一秒,储物袋膨胀数倍,傅惊鸣起了身,一头钻进储物袋里—— 当真推了张檀木桌子出来。 储物袋还能这样用? 黎昭彻底目瞪口呆,却也麻溜地上前搭了把手,帮着傅惊鸣把桌椅摆好。 “这是我前段时间自制的锅,一直没用过呢,今日刚好试一试。”傅惊鸣往锅里倒足水,架在桌上,有条不紊地搁入各种佐料,最后撒上一大把辣椒和花椒,“这锅只要稍微注入一些灵力就可以自己发热,比烧柴生火方便多了,所以我管它叫——” “‘自热火锅’。” 黎昭瞅了瞅锅,又瞅了瞅傅惊鸣。 此前在外门时曾听人提起过,傅惊鸣是个炼器师,年纪轻轻便能锻造出各种上等法器,可不知为何近几年来罢了工,成日吃吃睡睡,大抵是被大师兄传染了“不务正业”的毛病。 有这本领,不做些毁天灭地的法器,非要做什么没用的“自热火锅”,这不是纯纯脑子有病吗! 黎昭腹诽着,马屁却是张嘴就来:“我早就听过说,四师兄是个出类拔萃的炼器师,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可惜傅惊鸣不吃这套,自顾自将先前取出来的蔬菜和肉一股脑儿倒进锅里,目不转睛盯着它们在沸腾的锅中翻滚。 等菜从漂满辣子和红油的汤面冒出头,傅惊鸣才道:“吃吧。” 看着这咕嘟冒泡的锅,黎昭犹豫半晌,才试探着夹了一小块肉片,送入口中。 顿时眼前一亮。 鲜嫩肉片吸饱了麻辣鲜香的汤汁,甫一入口,唇齿间便缠绕上浓郁的香。 谁说这“自热火锅”没用的,这锅可太好了! 黎昭闷头大快朵颐起来,直到傅惊鸣冷不丁问了句“师弟,你为何要进崇云宫”,他才堪堪停箸。 没等他编排出个惊心动魄的理由,桌子忽然摇动起来。 确切而言,是整个地面都在摇动。 目光越过树梢,黎昭看见远处的山峰顶端开始缓缓倾斜,随后是惊天动地的崩塌声,山石泥土如脱缰野马,伴随着滚滚烟尘,奔腾而下。 “啧,山崩了。” 傅惊鸣头也不抬,轻飘飘感慨一句,随即给黎昭夹了块笋片,淡定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前几日刚挖的春笋,又鲜又嫩,你尝尝。” “要去看看吗?” “有什么可看的,崩了就崩了,咱们还能给扶回去不成?二师兄会去处理的,你别在意。” 傅惊鸣耸耸肩,波澜不惊,说话间又往嘴里塞了几块肉。 “准是大师兄干的。他啊,三天两头捅娄子,你是不知道,这半年里,他又是炸丹炉,又是烧林子,又是招惹山里发狂的妖兽,恨不得把天给作塌下来。大伙儿早习惯了,现在连报事钟都懒得敲。” 黎昭闻言,却不以为然。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在魔界待了十几年,见过不少背地里的勾心斗角,遇事先往坏处想,凡事都能掰扯出些阴谋来。 更何况此前他偷听过萧问泽与霍起的谈话,知道炸丹炉那事并非萧问泽故意为之。想来这几件事,也另有隐情。 忖度一番后,他开了口: “四师兄,你说……” “是不是有人故意要害大师兄?” 你说得对,但崇云宫有自己的哆啦A梦。做馒头的时候需要加入少许四师兄进行发酵,因为二师兄生气时产生的热量会导致全侯变暖,所以大师兄会在山里当野猴子。众所周知崇云宫是一个巨大的宇宙空间站,充沛的灵气可以把小师弟发射到海底,让五师姐培育的灵草满地打滚。吃火锅的时候,需要往里面添加妖修的眼泪少许,掌门须鹤真人的煎饼卷大葱一份,破魔符三张,某天才修士被剖去的灵根一份,最后撒少许 收藏和评论,就会获得一锅美味的飞天香菜混凝土意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内门 第12章 密谈 “不……不应该吧。” 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筷子上夹的菜叶也啪嗒落地,傅惊鸣愣神片刻,摇了摇头。 “大师兄虽不太靠谱,但对所有人都挺好的,没道理会有人存心害他。 “再者说,之前他闯的那些祸,他都是亲口承认了的。若真是有人背后捣鬼,他又何必要瞒着我们?” 傅惊鸣有理有据分析一通,伸手拍拍黎昭的肩:“放心吧,大师兄就是闲的得慌,胡作非为呢。小师弟,别胡思乱想了。” “嗯。” 黎昭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 回想此前和萧问泽相处过的几日,萧问泽再怎么浪得无法无天,也不过是犯些招猫逗狗之类无伤大雅的淘气,应当不至于生生把座山头给弄塌了。 但明面上他没同傅惊鸣争辩,低头夹了几片笋,以沉默结束了这个话题。 毕竟傅惊鸣看上去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猜测,若是自己还傻愣愣地执意咬定有人要害大师兄,只怕会适得其反,招致怀疑。 横竖萧问泽是死是活与他无关,他犯不着多管闲事。 “对了,师弟,你现在已入了内门,可想好要修行什么了?”傅惊鸣问。 “微明决”到底是什么方面的功法,黎昭尚不清楚,因而也就没什么坚定的选择目标,随口道:“我想修剑。” “那你算是来对地方了。”傅惊鸣道,“咱们师父当年便是以剑入道,曾经一度是仙盟赫赫有名的剑道魁首。论实力,比剑宗的掌门段涯还要厉害呢。” 吹牛前好歹也打个草稿吧,黎昭腹诽。 剑宗是如今仙盟内实力最强的大宗,而其掌门段涯作为仙盟的执牛耳者,整个仙盟无出其右,曾经与义父奉融打得有来有回,实力不容小觑。 但崇云宫掌门须鹤真人的名号,他此前可是闻所未闻。 倘若崇云宫掌门须鹤真人当真如傅惊鸣所说那样厉害,能窝在这末流宗门里默默无名这么多年? 这傅惊鸣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这么往自家师父脸上贴金。 “没想到师父是如此大能,我能忝列师门,真是三生有幸。” 腹诽归腹诽,黎昭眼神一亮,做出受宠若惊的姿态,提及“师父”二字时,语气都变得恭肃许多。 “说起来,我尚未拜见师父呢。师兄,不知师父现在何处?” 傅惊鸣漫不经心答道:“师父啊,早闭关去了。” “闭关?” 既然掌门在闭关,那自己是如何被选为掌门亲传弟子的? “这事儿是大师兄决定的,师父还不知道呢。” 大抵是看出了黎昭的不解,傅惊鸣从锅中捞出最后一片碎菜叶,缓缓道: “不过你放心,你既然已经成了师父的亲传弟子,他自然也不会把你除名。你资质好,若是日后再勤奋些,学出些名堂来,师父一出关,见了你这么个宝贝小徒弟,可不得高兴死。” “……” 黎昭一时无言。 掌门选徒这事儿还能让大弟子代劳? 第一次瞧见越俎代庖越成这样的。 不过想来也是,能教出萧问泽这样吊儿郎当没规矩的大徒弟,想来这崇云宫掌门也是个说话没分量的窝囊废。 “师父闭了关,我该向谁学剑法呢?” 傅惊鸣道:“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得自己修行。别说你了,就连我们,见师父的次数也少得可怜。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琢磨。” 得,被放养了呗。 “对了,大师兄也是剑修,你可以向他讨教……”傅惊鸣又道,刚说一半,兀自摇摇头,把话撤了回去,“啧,算了。” 傅惊鸣没再往下说,不过黎昭很清楚他的意思。 萧问泽就是个半吊子的废物。 在外门的时候,黎昭就知道了,大师兄萧问泽是剑修,且是个极不成器的剑修。 那些外门弟子论起掌门几位亲传,大都满怀敬仰。 说起二师兄,便赞叹他是一等一的符修;谈到四师兄,则要羡慕其炉火纯青的炼器技艺;而论及丹药双修的五师姐裴商清,更是赞不绝口。 但每当提到大师兄,众人便只剩下淡淡的一句,“大师兄人挺好的”。 可见萧问泽剑术学得着实稀松二五眼,连外门的都看不上。 与其向萧问泽讨教,还不如自己慢慢领悟,若跟在他后面学,没准会被这成天不干正事的“山大王”逼得“落草为寇”。 “内门藏经阁里有不少剑谱和功法,你可以自己去看看,对哪一部感兴趣,就拿回去自学好了。”傅惊鸣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正好吃完了,我带你去吧。” “那就麻烦师兄了,这里我来收拾。” “不用收拾。”傅惊鸣摆摆手,从储物袋中掏出个铜制的公鸡。 铜鸡做得精巧,栩栩如生。 傅惊鸣伸手拍了拍铜鸡的鸡冠,将灵气注入其内。铜鸡登时摇晃起来,全身发出“咔咔”声,没多久,身体膨胀数倍,足足有一人高。 紧接着,铜鸡张开尖喙,低头将周遭的锅碗瓶罐全啄入腹中。 “这个是‘自动清洗鸡’。”傅惊鸣介绍道,“别看它体型不大,腹内却连通着灵池,别说这区区油污,便是魔气也能祛除干净。我跟你说啊,它……” 傅惊鸣平常说话都是一副懒懒的腔调,介绍起自己制作的灵器来,倒是精神百倍。 不过黎昭压根没专心听,只在心里感叹这傅惊鸣给灵器起的名字真是千奇百怪。 等那“自动清洗鸡”把东西都清洗干净后,傅惊鸣将它们都收回储物袋,取出一只飞鹰,将黎昭载到了藏经阁。 藏经阁无人看守,只进门处有本册子,进入的弟子需在其上登记姓名,才可入内。 黎昭提笔时留意看了眼,上一回有弟子来这里,已是几个月前的事。 “小师弟,我还有事,不陪你了。别在里面耽误太久,记得去论道堂上晚课。” 傅惊鸣说罢,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又折返了回来,叮嘱道: “还有,藏经楼的第五层你可不要去。那儿算是禁地,布了阵法,过去有好多弟子因为好奇误入那里,被阵法所伤。” 说这番话时,傅惊鸣那张惯常没太大表情变化的寡淡面孔上,浮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但黎昭并未在意,满心都扑在“禁地”二字上。 藏经阁内的禁地,定然存放了崇云宫的机密。即便秘法不在其中,他若能从中窃得些许情报,也算小功一件,免得义父对他失望。 “师兄放心,我定不会做逾矩之事。” 他笑眯眯地阳奉阴违,雀跃的心早已按捺不住。 同傅惊鸣道别后,黎昭立刻推开厚重的大门,走入藏经阁中。 比经卷典籍先入眼的是漫空飞尘,人尚未完全进入藏经阁内,腐木的气息已扑鼻而来。 或许是年久失修,每走一步,木地板便嘎吱叫上一声,颇有几分凄怨。 藏经阁共五层,每层都摆满了书架,架上密密麻麻,分门别类排列着各式各样的典籍,道法心经,剑谱体术,丹方药方,乃至天南海北奇闻异事之类,应有尽有。 虽未抱希望,他还是逐层将所有书籍挨个查找一遍,不出所料,没看见“微明决”,甚至连相关的字样都没能瞧到。 这一遭看下来,几个时辰很快便溜走了。在书海里泡得晕晕乎乎后,黎昭确认了四周无人,走上通往第五层的楼梯。 走至拐角处,他忽听得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五层传来交谈声。 黎昭连忙止步,屏声静气,侧耳聆听。 “这地方压根没人来,没必要用伪形符吧?”其中一个说道,声音模糊不清,分辨不出性别与年岁。 另一人随即开了口,声音竟同前一人完全相同,唯独语气上有些差异。 “以防万一,还是谨慎些为好。” “行吧——他死了吗?” “没。这厮命大得很,拖出来的时候还有气。这会儿被送去了医庐,有那裴商清照料着,定是死不掉的。” “那姓裴的当真碍事,有她在,但凡有一口气,都能被她给救活过来。要我说,不如把她一并干掉。” “不妥。只死一个人,还能推说是意外,查上几天,查不出结果,大抵也就作罢了。若是接二连三地有人死亡,他们定会起疑。” “那你说怎么办?崇云宫人多眼杂,又不能明目张胆对他下手。” “不如……找个机会骗他下山,在山下把他给——” “咔嚓!” 随着楼梯处传来异响,二人的谈话戛然而止。 声音来自黎昭脚下。 黎昭本想趁着他们没发觉,找个隐蔽的角落躲藏起来,谁知自己才刚迈开步子,脚下的木板便咔嚓断成两截,他的一只脚也好死不死卡在了地板裂缝里。 “谁?”其中一人警觉起来,绷着声音问。 黎昭急中生智,模仿起老鼠的叫声。 “吱吱吱——” “耗子而已,何必大惊小怪。”另一人轻吐一口气,道。 “你耳朵有毛病吧,这么蹩脚的伪装也听不出。那是个屁的耗子,一听就是人叫的。我去看看。” 随着一阵沉重脚步,黎昭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朝他靠近。 “谁在那儿?” 见势不对,黎昭拔腿就跑。 然而老旧的木制楼梯经不住折腾,他没跑几步,楼梯“嘎吱嘎吱”惨叫几声,顷刻间四分五裂。 黎昭踩了空,倏地坠到四层,摔得七荤八素,一屁股跌坐在碎木片中,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从楼梯断裂处一跃而下,落到他面前。 哦豁,完蛋。 受不了了,一拳打爆地球!受不了了,一拳打爆地球!受不了了,一拳打爆地球!受不了了,一拳打爆地球!受不了了,一拳打爆地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密谈 第13章 送药 藏经阁内光线昏暗,估摸着此人或许尚未看清自己的面容,黎昭从身边捡起一块稍大的木板,挡住脸。 但低头看见自己身上醒目的白衣,他又默默放下了木板。 ——整个崇云宫一共只有五人穿白衣,身量各不相同,自己有什么遮挡的必要? 早知道就换身衣服了。 他抬头看向来人。 面前之人没有五官,面容、体型甚至连衣装皆模糊不清,全身像是笼罩在雾中,根本无法分辨身份。 这就是伪形符的效果吗? “我只是来这里找书看,对你们的谈话不感兴趣,没听到几个字。” 黎昭起身,淡定地掸掸衣上灰尘,眼神却始终紧盯着对方,同时伸手缓缓摸向腰间佩剑,以备对方突然发难。 然而无面人不做任何反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似一尊雕塑,隐隐渗出几分邪性。 虽然看不到对方的眼睛,但黎昭能感觉到对面审视的目光。 黎昭接着道:“不如这样,你我都当作无事发生……” “嘘。” 对方打断了他的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掐了个灵诀,身影顷刻间从黎昭面前消失。 黎昭已做好了拔剑的准备,没料到这一出,握着剑柄的手顿了顿,配合地没再发出声响。 很快,上一层再次传来窸窣轻响。 “回来了?”一直待在楼上的那人询问道,“下面发生了何事?” 那个无面人答道:“没什么。不知从哪儿窜进来只野猫,逮耗子没逮着,反把楼梯踩塌了。快戌时了,我们走吧。” 黎昭下意识地躲至最近的书架背后,然而等了一阵,并未有人影出现。 藏经阁内也再没了任何声音,只余下黎昭一人轻微的呼吸。 看来那二人的确离开了。 “奇怪……” 按傅惊鸣所说,藏经阁第五层布了法阵,那这两人是如何进去,又是如何在不下到四楼的情况下离开的? 难道藏经阁还有其他出入口吗? 黎昭满心疑惑,但想到晚课即将开始,他没有继续逗留,将这堆烂摊子稍稍拾掇一番,随意挑了几部剑谱,匆匆赶往论道堂。 到达论道堂时,刚赶上报时钟敲完第三声,堂内弟子哭丧似的开始诵经。 最靠前的一排蒲团上,只坐着霍起和傅惊鸣二人,不见萧问泽和裴商清的身影。 回想起藏经阁内那二人的谈话,黎昭心里已明白几分。 看来今日山顶崩陷,遭殃的确实是大师兄。 黎昭走向自己的座席时,在场的两位师兄正压着嗓子交谈着。 霍起一如既往臭着脸,拧着眉,满面不悦:“……荒唐,你让他去那个地方做什么?” “是大师兄的主意——” “他成日里出馊主意,你不拦着他,反还做起帮凶了?” “二师兄,你这人真是无趣。早知你要数落我,我就不告诉你了。”傅惊鸣轻哼一声,嘟哝道,“不过是捉弄一下他而已,能有什么事?” “你说得轻巧,万一他当真进去了怎么办?”霍起恶狠狠瞪着傅惊鸣,抬手要敲傅惊鸣的脑门,“大师兄已经够让人来火了,现在你也存心给我添堵。” “有阵法护着,怕什么。分明是你自己爱管闲事生闲气,关我和大师兄什么事?”傅惊鸣微微侧身,躲过一劫,正好瞧见了黎昭,果断抛下二师兄,冲黎昭招招手。 “师弟,你来啦。今日在藏经阁看了什么书?” 所幸黎昭来之前随手翻过几本书,这会儿不至于语塞词穷,答道:“看了本名为《九霄晖云》的剑谱,觉得招式编排颇为精妙,打算明日试着练一练。” “你倒是会挑。这套剑法是师祖传下来的,实为上乘,不过想要练好,可是很难的。大师兄同我说过,当年他花了足足两个月,也才稍稍参透了这部剑法的第一式。” 就大师兄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别说两个月,便是花两三年参悟剑法,也不足为奇吧。 黎昭心想,顺势明知故问道:“对了,大师兄和五师姐怎么没来?” “你还不知道,今日山崩的确是大师兄干的好事。不知他做了什么,竟把光道峰峰顶给弄塌了,自己也被压在山石下面,受了挺重的伤。 “好在那地方早就被废弃了,只他一个人在那儿,所以没有其他人受伤。” 傅惊鸣说着,人又懒懒歪倒在蒲团上。 “就他娘的活该,再不长点记性,早晚把崇云宫掀了。”霍起没好气地补充道,“还好有裴师妹在,不然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刚说到裴商清,她便出现在几人面前。 霍起问:“师妹,你怎么过来了,大师兄呢?” “大师兄不愿待在医庐,我便让他回寝居休息去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伤,无须时时照看——只是脑袋破了个洞,折了只胳膊,断了条腿,受了点擦伤和内伤而已,不打紧。” 裴商清盘腿坐到蒲团上,翻开了手中的书卷,轻飘飘地说道,语气平淡的好像萧问泽只是被蹭破了指甲盖大的皮。 这叫“不打紧”? “我给他配了药,待会儿晚课结束,便去为他煎一帖。”裴商清又道,说着抬起头,扫视一圈面前的三人,“待会儿你们谁有空,同我一起去医庐,等药熬好了给大师兄送去吧——男女有别,我就不去他的寝居了。” “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让傅师弟去吧。”霍起道。 然而傅惊鸣没吱声,霍起凑上去仔细一瞧,只见他早已闭上了眼睛。 “又装死。”霍起蹬了他一脚,“要挺尸回寝居挺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败坏门风。” 傅惊鸣仍旧没动弹,稳如泰山,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 于是黎昭举起手,主动请缨道:“大师兄受了伤,我刚好想去看看他,就让我送去吧。” 一个多时辰后,黎昭左手提着药葫芦,右手捧着几个瓷瓶,敲开了萧问泽寝居的门。 见黎昭到来,萧问泽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漾开了笑意:“呀,阿昭,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晚课时听说师兄受了伤,想着来看看。五师姐给了些药,我也顺便捎来了。”黎昭问,“大师兄,你现在可好些?” “阿昭特意来看我,这下我不好也得好了。” 萧问泽轻笑起来,一瘸一拐地将黎昭拉进屋内。 萧问泽的寝居宽敞明净,且朴素,除了基本的桌椅床,便只有个衣橱和储物柜。 想来是刚从卧榻上下来,萧问泽只穿了件单薄亵衣,衣襟微敞,显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光洁的肌肤,长发披散在肩头,略有些凌乱。 黎昭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再抬眼时,便对上萧问泽似笑非笑的双眸。 “这是五师姐煎的药,大师兄,趁热喝了吧。” 估摸着萧问泽又要说些浑话,黎昭抢先开口,把药葫芦递给萧问泽。 萧问泽撮了一小口,随即皱着眉把药葫芦搁置在桌上:“太苦了,我不喝。” 这么大的人了,喝药还怕苦,有没有出息? 黎昭耐着性子劝道:“良药苦口,大师兄,喝了药好得快。” “不喝。” 嘿,给你脸了是不是? 黎昭忍着把药泼他脸上的冲动,好声好气道:“大师兄,别耍小孩子脾气,快喝了吧,一会儿药就凉了。” 萧问泽仍坚决地摇着头,生硬岔开话题:“阿昭,你吃莲花酥吗?” “不必了,大师兄,你受了伤手脚不便,还是好好歇着吧。”黎昭道。 然而萧问泽并不理会黎昭的拒绝,径直走向储物柜,拉开柜门,在里面翻找着。 随着柜门打开,黎昭的目光落在一件铺满灰尘的东西上。 是一把剑。 透过尘灰,依稀可见剑身上斑斑锈迹,说是某个尘封多年的古物都不为过。 萧问泽是有多久没碰过这把剑了? 连剑都不碰,难怪在门派内喜提“人挺好的”称号。 “这是我自己学着做的,你尝尝。” 正想着,萧问泽捧着一个木盒子走了过来,里面赫然是几块莲花状的酥点,意外的有模有样。 “不用了师兄,我……唔……” 黎昭话未说完,萧问泽已拈起一块,往他口中塞去。 一丝香甜在唇齿间绽开。 黎昭并不是个吃些甜点心就开始傻乐的小孩子,但当甜味化在口中时,他的心情也不由得变好起来。 这个萧问泽,也不是那么讨人厌嘛。 “好吃吗?” 萧问泽眉眼弯弯,看着黎昭。 “好吃。”黎昭如实承认,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 顿时“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方才那“萧问泽不那么讨厌”的荒诞想法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谁家好人在糕点里面塞辣椒啊? “好……好辣!”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黎昭觉得自己口中仿佛烧着一团火,灼热滚烫,烫得唇舌发麻,连带着脸颊也飞出两抹红。 “哈哈哈……当然辣,这是我特意采的阎王椒,不辣……不辣才怪呢!” 萧问泽笑得前仰后合,而后大抵是良心发现,将桌子上的葫芦递到黎昭唇边:“这儿有水,快喝了吧。” 黎昭就着萧问泽伸出的手,仰头将葫芦里的水一饮而尽,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待辣味散去,口内那一阵麻劲也过了,舌根处却又泛起清苦味。 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师兄,刚才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当然……是你送来的苦口良药。” 萧问泽道,笑得分外猖狂恣肆,让黎昭气不打一处来。 可恶,上了他的当。 幼稚,卑鄙,促狭鬼! 等自己窃得秘法,解除伪装之后,定把这厮骨灰扬了! 黎昭额角青筋直跳,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咬牙硬吃下这哑巴亏,苦笑道: “大师兄,那药是给你治病的。我倒是不在乎喝苦药,只是担心大师兄的身体不得好转。” “有劳你费心,我没事。阿昭,你真是太……”萧问泽尚未“太”出个所以然来,忽然捂住心口,眼见得就要栽倒。 平时上蹿下跳猴子成精似的男人,这会儿学起西子捧心来了,又是玩的哪一出? 没准又是什么捉弄人的把戏。 虽这么想着,黎昭却并未冷眼旁观,连忙上前扶住萧问泽:“大师兄,你怎么了?” “老毛病了,不妨事。”萧问泽缓了缓,扯扯嘴角,摆手道。 话虽如此,但他的身体却颤抖得厉害。黎昭与他紧挨着,清楚地感受到他极力克制却紊乱而急促的呼吸。 看起来并不是装的。 “大师兄,你先好好歇着。”黎昭扶着萧问泽上了床,掖好被子,而后起身要朝屋外走去,“我去找五师姐来——” 刚迈出一步,手腕却被紧紧握住。 萧问泽握着他的手腕,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惨笑,缓缓摇了摇头: “我没事,阿昭……” “不要走。” 大师兄那会儿想说的是“太可爱了”。 写完了才反应过来,两个人同喝一个药葫芦,是不是算间接接吻了啊…… 这两天有小天使读者给我评论了,单机码字工好感动好幸福,为了你们我一定会好好写的,爱你们,比心比心![害羞]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很暖,一边晒太阳一边码字,感觉又活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送药 第14章 沉疴 “你这副模样,哪儿像没事。大师兄,你且忍一忍,我去去便回。” “没……没用的,治不了……商清师妹治不了……空蝉师叔治不了……连师父都治不了。” 萧问泽艰难出声,气若游丝。 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颤抖不止,额头已覆上细密汗珠。饶是痛到蜷成了球,萧问泽抓着黎昭手腕的手也始终不曾松开过,而且愈抓愈紧。 像是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白翅蝶,徒劳攀扯着枯枝残叶,却仍逃不脱摧折。 “十……十一年了……每一晚……每一晚都……” 十一年? 黎昭微微一怔。 十一年说来不过是弹指一瞬,但对于他们来说,尚且算得上是半生。 难怪今日断胳膊断腿,还能跟没事人似的,原来是痛习惯了。 虽不能感同身受,但黎昭也由衷佩服起面前这位大师兄来。 倘若当真如他所言,整整十一年,每夜都痛成这般模样,白天却能够活蹦乱跳的,实在可以算得上奇人。 黎昭被他握得手腕生疼,走又走不掉,心里早已开始不耐烦,却也只能强忍不悦,关切地问: “师兄所患是什么病症,就没什么缓解的法子?” 萧问泽没有回答,散乱的发遮住了脸庞,看不出表情,好在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应是熬过了这一阵剧痛。 “大师兄,你可好些了?” 待萧问泽蜷缩的身体舒展开,黎昭才轻声询问。 萧问泽缓缓坐起身,拨开自己散乱的发,赫然露出略带几分嘲弄的笑颜。 “哈哈……你真信啦?” “……” 萧问泽,你不忽悠人是会死吗? “傻小子,竟还当真了。”萧问泽笑着搭上黎昭的肩,“这天底下哪儿有商清治不好的病,我是逗你呢。便是我今日被压在山石下,被商清照料一番,也好了大半。” “大师兄,你真吓坏我了!” 黎昭嗔道,扭过头不去看萧问泽,暗自酝酿足情绪,啪嗒啪嗒挤出几滴泪来。 “呦,这是怎么了?”萧问泽凑到他面前,见黎昭眼眶泛红,一时有些慌了神,忙替他拭去眼泪,“哭什么呀,不过闹着玩罢了。” “便是闹着玩,也不该拿身体开玩笑呀。大师兄方才那副样子,可让我担心死了。若是大师兄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我……” 黎昭说着,又抽抽噎噎起来,用手捂住脸——这才遮住险些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不就是演吗? 你装病西施,我便做个泪人儿。 大不了互相折磨呗。 “哎呀,好师弟,是师兄错了。”萧问泽果然老实起来,不再打诨,柔声细语地安抚黎昭,“想不到阿昭如此担心我,以后我断不会如此,别哭了,好不好?” 萧问泽说话一贯轻浮,语调总微微上扬,此刻却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润,字字皆如珠玉,清泠泠落在黎昭耳边。 黎昭这才放下手,大人不记小人过,泪眼蒙蒙看向萧问泽:“当真?” “当真。” 萧问泽斩钉截铁道,同时往床的一侧挪了挪,腾出一半的位置,“天色已晚,外面凉。阿昭,就别回去了,在这儿歇息一夜吧。” 黎昭沉吟片刻,打消了拒绝的想法,违心地点点头,决心好人装到底,继续上演师兄弟情深的戏码: “也好。我实在放心不下师兄,在此陪同照料,到底也安心些。” 说罢,脱下最外层的罩衫,躺到了另一侧。 他本就不习惯与别人同寝,况且还是个仙门弟子,因此极不自在,束手束脚平躺着,眨巴着眼看向窗外。 窗外弦月高悬,月光如水般薄凉。 耳侧传来屋外林叶轻响,以及萧问泽均匀的呼吸声。 萧问泽睡相不大好,起初还安安分分躺在自己那一半位置上,没一会儿便四仰八叉起来,一条腿搭在几乎半个身子都被挤出床的黎昭身上,丝毫不顾黎昭死活,气得黎昭直想把他拎起来扔到外面去。 自己半个身子挂在床沿外晃荡,他倒是睡得香。 不知自己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答应留在这里。 黎昭忿忿地想,稍稍转过头,看了萧问泽一眼。 却见对方长睫轻颤,眉间微蹙, 似乎睡得也没那么安稳。 黎昭心中一动,忽有几分疑虑从心底浮了上来。 萧问泽刚才当真是在骗他吗? 颤抖,痉挛,遍体冷汗,还有眼中流露出的痛苦,是能够轻易伪装出来的吗? 十一年的旧疾,或许并不是个谎言。 但萧问泽不说,他也没必要刨根问底。 比起这个,还是找个机会进入藏经阁五层更重要些。 黎昭盘算着今后的计划,想着想着,便渐渐睡去了。 醒时已日上三竿,黎昭只觉得浑身酸痛。 一睁眼,便见萧问泽侧着身,正看着他:“阿昭,昨夜睡得可好?” 黎昭顶着两团黑眼圈,幽幽道:“挺好。” 如果没有被挤到床下整整三回的话。 “阿昭,你知道吗?”萧问泽清了清嗓子,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近黎昭,一本正经道,“崇云宫有个传统,两人若是同床共寝了,就必须得结为道侣——” 温热的气息撒在黎昭的脖颈处,黎昭脸颊有些发热,坐起身,下了床,与对方拉开距离: “大师兄,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知道啦——不过,跟我做道侣又不亏。我这身段,这相貌,谁见了不得赞叹一声‘崇云宫宫花’?” 萧宫花一番狂言说得心安理得,支起上半身,冲黎昭挤眉弄眼。 真不要脸。 黎昭懒得跟他啰嗦,整理好衣装,瞧见桌上几个瓷瓶,这才想起昨日裴商清的叮嘱来,便说道: “大师兄,五师姐让我把外敷的药也带来了。擦伤之处再敷一次药,不出一日便能彻底痊愈,你可别忘了。” “伤在后背,我自己单手不太方便,阿昭,再帮帮我吧?” 萧问泽道,不等黎昭答应,已经大喇喇褪去上衣。 黎昭点点头,拿起药瓶,坐到床边。 因得昨日在医庐已经上了裴商清特制的愈创药,萧问泽后背的大片擦伤都已结了痂,没什么大碍。 然而除了擦伤之外,萧问泽的后背还有其他显眼伤痕。 是几道交错的鞭痕。 黎昭在魔界惯用的便是长鞭,没少抽过人,因此对这种伤痕再熟悉不过。 萧问泽背后为何会有鞭伤? “那些是旧伤。”像是感受到了黎昭目光所在,萧问泽道,“说来也怪,伤不算太严重,疤痕却始终消除不掉。” “是受了罚吗?” 黎昭问,话刚出口便有些懊悔。 没人喜欢自揭伤疤,自己这话问得实在冒犯。 好在萧问泽没计较,怔了怔,随即轻笑一声:“算是吧。” 点到即止,萧问泽没再多言,黎昭也识相地没再多问,二人心照不宣地结束了话题。 黎昭用指尖蘸取些药膏,轻轻涂抹在萧问泽的伤处。 趁着沉默的工夫,他斟酌片刻,决定把昨日在藏经阁听到的对话告诉萧问泽:“大师兄,昨日我在……” 尚未说完,门忽地被人一把推开,一道身影摇摇晃晃跨过门槛。 进屋的是傅惊鸣,看上去像是还没睡醒,迷迷瞪瞪倚靠着门框:“大师兄……诶,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分身?” 萧问泽道:“什么分身,自家小师弟都认不出来?” “原来小师弟在这儿啊,难怪今日没来早课呢。”傅惊鸣嘟哝着,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等等,小师弟为什么在这里?” 他揉揉眼睛,只见大师兄盘坐在卧榻上,上身□□;而小师弟黎昭则只穿着里衣,一只手还抚在大师兄背上。 他看了看萧问泽,又看看黎昭,登时瞪大了眼睛,惊呼一声: “你们……睡了?” 黎昭:? 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傅惊鸣此人当真对得起他这名字,破嘴每“鸣”上一次,都语出惊人。 “我在帮师兄上药。”黎昭连忙解释道。 傅惊鸣权当没听见,自说自话着鼓鼓掌:“恭喜你们,我随二百个中品灵石,坐器修那一桌。” “啊,真不是……我没有……”黎昭站起身,举起手中的药瓶自证清白,“四师兄,大师兄闹着玩呢,我真的只是在给他上药而已。” “哎呀,咱们都是亲师兄弟,何须遮遮掩掩。”傅惊鸣眨眨眼,露出一副“我懂你”的表情,“你们睡了便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会告诉别人。” “阿昭,你刚才还说要对人家负责的。”当事人萧问泽惟恐天下不乱地搅合进来,声情并茂道,“这么快就要和人家撇清关系了,好一个薄情郎!” “……” 你们两个,没完了是吧? “薄情郎”在两位师兄的一唱一和下手足无措,深觉自己的一世英名即将毁于一旦,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黎昭刚要说些什么挽回自己的声誉,门口又出现一人。 “什么薄情郎、负心汉的,你又说浑话逗谁呢。一天天的,总没个正经样子,还崇云宫大弟子呢,说出来都丢人。” 霍起嘴一张便开始滔滔不绝地数落,矮胖的身躯屹立门前,在地面上投出高大的影子。 黎昭从未觉得霍起如此可亲。 “我们不过是玩闹玩闹,同小师弟培养感情罢了。二师兄,你别总扫兴嘛。”拱火元凶傅惊鸣逃过一劫,这会儿又开始和稀泥,“你也是来探病的吗?” “他这病是自己作出来的,我才不稀得看呢。”霍起瞥了眼萧问泽,冷哼一声,“是无量峰那儿出了点事。” “什么事?” “宋历棠失踪了。” 骚话精大师兄又在逗小师弟了,小心引火上身() 最近天气转凉了,大家注意保暖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沉疴 第15章 失踪 半柱香后,萧问泽被霍起揪着来到无量峰,跟随其后的还有黎昭。 作为与宋历棠同一批进入内门的弟子,倘若对其失踪之事表现得太过无动于衷,难免显得冷漠,于是黎昭主动提出要跟来帮忙。 无量峰是内门体修弟子的修炼之所。 体修崇尚肉身力量,日常训练自是脱不开精炼体魄之举,几人跟着引路的道童往议事厅去的路上,只见五步一木桩,十步一擂台,路边坚硬石壁上密密麻麻全是拳头砸出来的坑洞和裂纹。 黎昭怎么也想不到宋历棠的名字会和无量峰挂上钩。 这位四体不勤坐吃享福,连走路都恨不得让人用轿子抬的公子哥儿居然会选择无量峰,实在匪夷所思。 就他那细胳膊细腿儿,打木桩都够呛。 要么是脑子被门夹坏了,要么就是被廖星眸诓骗来的。 几人到达议事厅时,峰主浮舟长老的大弟子赵世楼正崩溃地看着面前抱成一团嚎啕大哭的几个小童,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别哭了,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 这位五大三粗的魁梧汉子立在小人堆里,却是格外无措,尝试着安慰他们,声音很快被震天响的哭声吞没。 “吵死了!”霍起大步跨进厅中,大喝道,“再敢哭一声,把你们全扔林子里喂妖兽!” 短短两句话,震慑效果立竿见影。 几个孩子被这么一吼,瞬间噤若寒蝉,只有个刹不住的打了两个哭嗝,慌忙捂住嘴,战战兢兢看了霍起一眼。 霍起倒也没真把他扔林子里去,只问:“宋历棠是怎么失踪的?” 阿福哆嗦着,站出来道: “昨儿差不多这个时候,我们都忙着布置新居所……少爷……少爷他嫌我们闹哄哄的,就说……就说自己要到别处散散心,不让我们跟着。到了傍晚,我们见少爷还没回来,各处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这都过去一天一夜了,他到底去了哪儿……不会出什么事吧?” 阿福抽抽嗒嗒说完,又忍不住放声大哭,眼泪簌簌往下掉,惹得其他几个小童也跟着再次涕泗滂沱,哭声几乎要把房顶给掀开。 在场几人大都被这群叽叽喳喳的祖宗吵得够呛,只有萧问泽脸上仍挂着几乎是雷打不动的浅笑,弯下腰轻轻揉了揉阿福的脑袋: “放心吧,这可是崇云宫,安全得很,能出什么事?没准是迷了路,这会儿正往回走呢。” 听了这话,阿福才渐渐止了哭声。 黎昭瞥了萧问泽一眼。 这个险些成为山下亡魂的家伙,竟能拖着瘸腿断胳膊,面不改色说出崇云宫“安全得很”这样的话,心真是够大的。 霍起又问:“你们身上可带着他的东西?我带了追踪符,若能吸收他的灵气,或许可以追踪到他的位置。” 几个小童在身上摸索一阵,都摇了摇头。 “居所里有许多少爷的物件,我可以去拿。”阿福抹了把泪,哽咽着说。 想是嫌弃这群小孩腿短走得慢,一来一回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霍起道:“直接带我们过去吧。” 无量峰境内禁止御剑,也禁止符法传送,几人只能入峰随俗,朝着宋历棠寝居所在处走去。 山路崎岖陡峭,某位轻度伤残便走得稍显艰难。 黎昭于是颇贴心地充当起萧问泽的人形拐杖,扶着他在前面走,忽而察觉背后有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 他微微转过头,只见赵世楼正盯着自己,眼神有几分古怪。 瞧见黎昭朝他看了过来,赵世楼立刻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转而打量起路边的花花草草。 真是怪了。 这两日他遇到过不少内门弟子,看他的眼神都似赵世楼这般复杂,像是好奇,又像是警惕。 自己到底有什么异常之处? “小昭师弟,小昭师弟!” 尚未琢磨个中端倪,几声高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抹红影,稳稳当当扎着马步,平举的双臂各提着一块半人高的巨石,脊背挺得笔直。 “廖师姐?”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面,我听说掌门亲传弟子都是单独修行的,还以为今后会很难见到你呢!” 即使提着沉甸甸的石头,廖星眸说话依旧脸不红气不喘,笑容明媚。 她身着一袭裁剪利落的红衣,好似一簇剪秋罗,咋咋呼呼开得正灿烂。 “师姐是在修炼吗?”黎昭问,心中惊叹她竟有如此神力。 便是自己,也未必能举着此等重物纹丝不动地站这么久。 这群修体的是怪物吗? “是在受罚啦。”剪秋罗撇撇嘴,委屈地控诉道,“赵师兄忒不讲道理,我只是和几位师兄师姐切磋了一下,他非说我故意伤害同门,要罚我在这里站一个时辰。” “师妹,你那不叫切磋。”赵世楼纠正,“切磋是不需要把人往死里打的。” 廖星眸不服气:“我在外门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没人说过我欺负同门——不信你可以问小昭师弟,他就经常和我切磋。” 之前被廖星眸暴揍的黑暗经历再次涌上心头,黎昭尴尬地干笑两声,话锋一转: “廖师姐,宋师兄失踪了,你昨日可曾见到他?” 廖星眸闻言,先是一怔,手不自觉地松开,巨石落地,“轰”地发出巨响,震得脚下土地都晃了几晃。 她也顾不上这两块石头了,朝几人奔来: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得不知道?” 赵世楼道:“这事知道的人不算多。毕竟宋师弟只是失踪了一日,没准是跑到哪儿玩去了,传出去反倒容易出乱子。” “小棠师弟和我同一年拜入崇云宫,我对他还算了解。他若是想去哪儿玩,定会把阿福他们带在身边。若是支开他们,定是一个人又偷偷摸摸作妖去了。” 廖星眸手托下巴,兀自思索一阵,忽然猛地一拍大腿: “完了,完了。选拔结束的那晚,他同我说过,他有样挺重要的东西丢在了妖谷秘境里——他该不会跑去妖谷了吧?” 趁没人悄摸摸加更一章~ 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字数有点少,希望大家不要介意(对手指) 今天本来打算发奋挑战日六,结果磨洋工磨到现在就写了这么点…… 已老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失踪 第16章 寻迹 “秘境早就关闭了,他怎么可能进得去。”霍起摇摇头,“还是先去他的寝居看看吧。” 说罢,不再耽搁,继续朝前走去。 “也带我一个!” 廖星眸古道热肠,这会儿哪里还记得自己正在受罚,忙不迭跟了上来。 赵世楼幽幽叹了口气,想她也是好心,便由得她暂且把规矩抛之脑后,没再提受罚一事。 崇云宫内门弟子人数少,因此寝居要比外门弟子的宽敞许多,每人都独拥一个一进的小院,皆是同一样式,分散在群峰之间,僻静幽雅。 但宋历棠这位养尊处优的少爷显然不愿委身于此等小院,大张旗鼓扩建了一番,短短一日内,竟张罗着让人把这清幽小宅改造成了豪华大院。 大院朱门前挂着块木门匾,上面书着烫金的“宋府”二字。 门旁还蹲着两个门子,见了几人,忙站直身子,点头哈腰连道几声:“见过各位仙师。” “嗬,好一个‘宋府’,来崇云宫这么些年,没见他学到些什么,倒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霍起两只胳膊抱在胸前,睨着那门匾,冷嘲热讽。 “少爷他……只是想家而已。”阿福低头紧盯鞋尖,从嗓子眼里挤出尖细微弱的声响,为自家少爷辩解,“少爷说,挂个牌子在这儿,就像回家一样,可以缓解思家之情。” “想家就回去,说得好像谁稀罕他留在这儿一样。一个二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留在这儿我都觉得碍眼。”霍起冷哼一声。 黎昭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知借着这个话头又在指桑骂槐地阴阳谁。 反正崇云宫里不是好东西的多了去了。 比如他搀扶着的这位大师兄。 大师兄今天难得没有铺天盖地讲废话,可谓是铁树开花。 没人磋磨他的耳根子,黎昭还有些不习惯,偏过头看向萧问泽,只见他低着头,不知他思索着什么,心不在焉。 察觉到黎昭的目光,萧问泽才抬起头来,冲着黎昭投去一个意义不明的笑。 黎昭从中咂摸出几分不怀好意,心里阵阵发毛。 遂默默把头转了回去。 “霍师兄,其实我们还是挺稀罕他留在这儿的。” 赵世楼瞥了眼宋历棠的几个小侍从,见他们已领着廖星眸进了院子,这才低声道:“他刚来的时候,就给了我们峰内每人一百颗上品灵石做见面礼。” 难怪无量峰主愿意接受宋历棠。 谁不想养个活财神? 霍起倒是不意外,横竖宋历棠这遇事不决就哐哐砸钱的质朴手段他见识好多回了,不是什么新奇事。 毕竟这位散财童子没有什么过人本领,性格也不讨喜,只能用钱勉强笼络人心。 好在他年纪尚小目光短浅,不懂得利用这方面的优势为自己谋点实利,充其量也就摆摆阔,否则定是个大麻烦。 他问:“你们收下了?” 赵世楼讪讪一笑:“师兄,你也知道,我们体修比不得符修丹修,除了月俸,只能靠接任务挣个仨瓜俩枣的,想买些好的丹药都买不起,只能紧巴巴过日子。” “哼,见钱眼开的软骨头。他敢给,你们还真好意思收?”霍起冷声哼笑,眼神中多了几分鄙薄,“我看你们峰主也是个废……” “阿起,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靠卖符赚得盆满钵满,哪知道我们的不容易。” 眼见霍起这张淬毒的嘴又要开始拉人仇恨,萧问泽开口打断他的话,跟着哭起穷来,勾搭住黎昭的肩,道: “我们剑修就更惨了,本来灵石就少得可怜,还得拿去护养剑——是吧,阿昭?” “去你老子的不容易,又瞎掺合。” 霍起说话向来极具攻击性,此时把矛头转向了大师兄,更是一点也不留情面。 “你那破剑锈成什么样了,也没见你护养过,这会子卖惨给谁看呢?” 萧问泽笑道:“你这人真没意思——” 话未说完,便听得屋内传来廖星眸的惊呼声。 “哇!好气派!” 几人拌嘴的当儿,廖星眸已经率先跟着几个小童进了宋历棠的寝居。 黎昭等人进去时,她正在其居室内乱转,一双明眸被满室金碧辉煌照得熠熠生辉。 屋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张雕花大床,大到足够塞得下十几二十人,床单被套皆是用最上等的绸缎制成,绣着繁复的金色纹样。 一旁则是张雕龙刻凤的软榻,铺着厚厚的貂皮。 碧纱窗下的紫檀木书案上,堆满了玉器与金器,为数不多的几本经书则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案上纯金打造的香炉中,轻烟袅袅腾起,缭绕在居室内,浓郁香气熏得人头昏脑胀,赵世楼更是被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好一个人间仙境温柔乡。 “庸俗至极。”霍起阴沉着一张倭瓜似的脸,评价道,眼神不惜得在屋中俗物上停留,冷冷扫过几个小童。 “内门可不是用来招摇享乐的地方,既然来了,就得踏踏实实地潜心修行——等把他找回来之后,你们便都回宋府去吧。整日端茶送水伺候他,愈发把他娇纵坏了。” 这番话简直比少爷失踪这件事更加耸人,宛如晴天霹雳,在小童们头顶炸开,顿时又是哀声一片。 然而霍起压根不在乎这些聒噪的孩童,匆匆扫视一圈,抓起宋历棠扔在地上的剑。 剑是在外门修炼时所用的普通铁剑,乃外门统一发放,黎昭也有一把。 但宋历棠的剑自然是要与众不同的。 他嫌铁剑太寒酸,硬是给剑柄镀了层金,又镶了几块宝石,打造出一柄珠光宝气的废铁,没事便在论剑台炫耀似的胡乱挥舞两下。 修士用剑不同于寻常武夫,除却习得招式外,还需将灵气注入剑中,因此剑中必然存有宋历棠的灵气。 霍起将追踪符按在剑柄上,口中喃喃有词,掐了个诀,随着一声疾喝,那张灵符自己飘浮起来,鸿毛似的轻悠悠在半空打了几个旋儿—— 而后缓缓落地,成了废纸一张。 萧问泽捡起符纸,轻车熟路揣进自己袖中:“这是怎么,找不着北了?” “娘的,这小子灵力太弱,追踪不了。”霍起啐了一口,咬牙道。 “那怎么办?召集所有弟子搜山吗?”赵世楼忧心忡忡发问。 宋历棠若是真在无量峰丢了,自己和师父浮舟真人都难逃其咎。 霍起沉吟片刻,缓缓颔首:“暂时也只能——” “哎呀,我想起来了!” 正趴在书案边仔细瞅着那一堆鸡零狗碎的廖星眸忽然灵光一闪,站起身: “玉佩——是玉佩!他说他的玉佩丢在妖谷了,还问过我有没有进去的办法呢。” 最后,她斩钉截铁下了定论: “小棠师弟一定是去了妖谷!” 听闻“玉佩”二字,黎昭心里一紧。 这小子家财万贯,惦记的哪里是几块玉佩。 他要找的是烛凰的残魂。 宋历棠尚不知道那日秘境中的巨蛇被烛凰夺了舍,定是以为烛凰的魂魄仍在玉佩中,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急着要把他找出来。 黎昭心中直呼不好。 自己当时一心只想赢得选拔,且又怕周围人突然清醒,因此没能将烛凰的残魂彻底消灭,这下成了后患。 烛凰虽然被他所伤,但到底留得青山在,万一卷土重来,自己便多了个难缠的对手。 还是个知晓他真实身份的对手。 宋历棠这个蠢货! 黎昭内心忿然。 本以为就此分道扬镳了,没想到进了内门还要被宋历棠坑一把。 他要是没找到烛凰便罢了,若是被他瞎猫碰上死耗子,当真找到了烛凰,这不又成了送上门的宿体吗? 万一烛凰出来之后把他的身份揭露了怎么办? “秘境石门没那么容易开启,他进不去,或许只是在那附近打转。”霍起这回听进了廖星眸的话,“这样吧,派一两个人去秘境周围找找,其他人去各峰搜寻。” “他未必没进去。”萧问泽不知何时已歪在了那貂皮软榻上,鸠占鹊巢俨然一个富贵闲人,漫不经心道,“阿起,还记得那个密道吗?” 焦头烂额的霍起看着师兄岁月静好地瘫在软榻上,又开始七窍生烟,没好气道: “你说空渺谷那个?他一个刚入内门的弟子,哪里能知道?” 赵世楼心虚地举起手:“那个……昨天早课的时候,我们师兄弟几个闲聊,刚好提到过那里。那时候,宋师弟也在一旁,想是听到了。” “……那你不早说?” 被飞速打脸的霍起脸色愈加难看,恶狠狠瞪了赵世楼一眼,抬脚便往他的小腿处招呼。 然而赵世楼深谙横练之术,肉身硬得赛过钢板,这一脚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倒是踢中钢板的霍起“嗷”地惨叫一声。 “你瞧你,干什么不好,非要招惹个‘硬茬儿’。” 萧问泽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笑着笑着,一个没留神,从软榻上滚落。 霍起恼羞成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撵过去便要给萧问泽也来两脚:“少说两句要你命吗?我踢不动他,难道踢不动你不成?” “哎呦,你这是欺负伤残!”萧问泽麻利地起身躲开,拖着受伤的腿,边笑边往黎昭处蹦跶去,“阿昭,救我!”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在这儿打打闹闹呢。 幼稚。 黎昭腹诽着,却下意识将投奔而来的萧问泽挡在身后,对霍起道: “几位师兄,妖谷危险,我们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去找宋师兄吧。” “哼,黎师弟都比你懂事。” 霍起这才停下来,顶着他那张死板的讨债脸,给了萧问泽一个白眼,而后同几人商议起接下来的行动。 黎昭轻叹一声。 这鸡犬不宁的崇云宫,没我不行啊。 霍起,一款黎昭的最强嘴替,崇云宫低素质模范第一人,极致的嘴臭带来最畅快的体验,懂的人都哭了,敏感肌也可以使用,孩子吃了表示很喜欢,下次还会回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寻迹 第17章 石罴 几人商讨一番后,霍起决定带着赵世楼前往秘境寻人,让萧问泽这位伤残病患继续窝在这云雾缭绕的富贵温柔乡里,安抚这群惶恐不安的小家伙。 廖星眸这位提出关键线索的大功臣则被赵世楼勒令接着回去扎马步,几番争取无果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黎昭本被安排在此陪同萧问泽,但他实在担心烛凰那厮会顺嘴把他当卧底的事情抖出来,于是扯出一大堆诸如“愿为崇云宫安定贡献微薄之力”此类冠冕堂皇的理由,毅然提着剑跟上了霍起二人,以便见势不对随时灭了烛凰的口。 密道的入口位于空渺谷一个极不起眼的石壁之中,石壁因久经风霜而布满裂痕,其上爬满丛生的藤蔓。 有一处藤蔓看起来较别处稀疏些,一根带刺的枝条上挂着一小片红碎布,想是从宋历棠衣服上勾下来的。 “这里就是密道的入口。” 霍起摘下碎布片,扯开此处稀疏藤蔓。 便有一道狭窄的缝隙显露出来,观其大小,仅容得下一人侧身通过。 赵世楼自告奋勇做前锋,勉勉强强把自己塞进了狭窄走道中,同时不忘感慨道: “空渺谷这么大,这密道又这么隐蔽,宋师弟居然真的能找到,还挺有本事。若换做是我,即便知道空渺谷有密道,也未必能寻得此处。宋师弟看上去胆子不大,他一个人,当真敢钻这里来?” 他的话虽无心,但一旁两个听者倒是留了意。 宋历棠独自一人能找到这里吗? 便是找到了,他敢进入这黢黑的洞穴吗? 定是被人怂恿撺掇而为之。 “想是那玉佩对他而言的确很重要吧。”黎昭没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随口说道。 霍起不置可否,只冷哼一声,抬脚朝窄缝中跨去,而后不出意料卡在了洞口。 看着面前这个正侧面差不多宽的溜圆石墩子奋力和窄缝搏斗,黎昭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憋住笑,赵世楼却没忍住,喉咙中蹦出一两声嗤笑。 “笑你祖宗,我自有办法。” 霍起骂道,从袖中抖出一张符纸来,身体泄气似的快速缩扁,很快整个人都变得干瘪精瘦,轻而易举从钻进窄缝中。 赵世楼头一回见到这场景,当即惊呼起来:“居然还能这样!” “不过是张普通的易形符,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霍起搡了赵世楼一把,催促道,“这符的持续时间很短,快些往里走。” 待霍起进入窄道后,黎昭也跟着钻了进去。 这段狭窄通道没有延续太长,随着几人步步深入,密道两侧渐渐变得宽敞。 洞内本就光线微弱,拐过一个弯后,便彻底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就是通往妖谷禁地的密道啊,怪阴森的。”赵世楼第一次进到这里,饶有兴致地东敲敲西打打,“说起来——二师兄,那个传言是真的吗?” “什么传言?” 霍起用灵力催动几张照明符,符纸泛着幽幽灵光,飘飘悠悠环绕在几人身侧。 “我听说,当年大师兄就是因为被三师兄骗进了妖谷禁地,才……” 赵世楼的声音在狭窄走道内回荡,被两侧石壁撞得稀碎,七零八碎地灌进黎昭的耳朵里。 只顾埋头走路的黎昭一下子抬起头来。 “咳,那都是胡扯。”霍起当即干咳一声,打断他的话,“他们混说,你还真信啊?以后谁再传谣,我就撕烂他的嘴!” 这话勾起了黎昭的好奇,虽想知道大师兄经历了什么,但又不愿表现得太过在意,于是拐弯抹角地问: “两位师兄,三师兄是谁?我好像到现在都没见过呢。” 霍起的脚步顿了顿,随即从鼻腔里发出沉闷的冷哼声:“哪儿有什么‘三师兄’,便是加上你,师父也只有五个徒弟。” 黎昭默默揣度着这番话,觉得怪不是滋味。 “便是”二字用意颇深,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几分对他的不情不愿不接受。 这是还把自己当外人呢。 赵世楼倒好心,凑到黎昭耳边,小声解释道:“那位‘三师兄’早就离开崇云宫了。” “是外出历练了吗?”黎昭问。 “是背叛了崇云宫。” 在赵世楼回答前,霍起先开了口。 说着,他停下脚步,转向赵世楼,面色冷峻: “赵师弟,以后说悄悄话的时候记得带上脑子,注意一下距离,离这么近,我可都听见了。 “还有,那个人已经离开崇云宫,你最好当他已经死了,今后不要再提。” 赵世楼自知失言,连声答应,生怕再次招来二师兄的责骂,在接下来的路程中都乖乖做了哑巴。 霍起二人不再言语,留下好奇心泛滥的黎昭揣着一肚子疑惑,抓心挠肝地胡猜乱想。 走出密道时,黎昭心里已经编排出了不少故事,然而都随着密道外瞬间包围来的浓重雾气烟消云散。 熟悉的恶臭扑鼻而来,似乎比上次更为浓烈。 他环顾四周,自己正身处一片深林中。 深林紫雾弥漫,妖气浓烈,似乎正是选拔那日林枫所指的禁地。 烛凰所附身的那条巨蛇,就是从这里钻出来的,被他击伤后,又逃回了这里。 霍起掏出探灵符。 符纸从霍起手中浮起,朝着某个方向缓缓飞去。 探灵符能够探测出修士的存在,妖谷禁地中没有其他修士,因此探灵符所飞往的方向,定是宋历棠所在之处。 各种野兽的嘶吼近在耳侧,几人跟随着探灵符,没走几步,便有妖兽朝着他们扑来。 作为浮舟长老的亲传弟子,赵世楼还算有些真本事,三拳两脚撂倒了几只拦路的妖兽,红色弟子服逐渐变得斑驳: “此地凶险,就宋师弟那本事,怕是凶多吉少啊。” “探灵符有反应,说明他还活着。”霍起道。 至于是怎么个活法儿,就不好说了。 霍起抬起手,一张符纸从他袖中飞出,稳稳贴在了一只正朝他扑来的妖兽额头上。 妖兽顿时僵住不动,身体还保持着飞扑的姿态,直直坠落到地面,紧接着,符咒燃烧,火焰在妖兽全身蔓延,将其吞没。 在凄厉哀嚎声中,妖兽化为灰烬。 因为从未见霍起出手过,黎昭想当然地认为霍起的职责就是穿梭在崇云宫的各种烂摊子里,把别人喷个狗血淋头,没想到还有这一手。 所有符箓到他手里都成了训练有素的兵卒,只消他轻轻翻动手腕,一张接一张的符便在他的无声号令下飞出,一路走来竟是衣不沾血,那些妖兽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如今看来,符修也没他想象的那样不堪一击,是自己轻敌,低估了这位霍师兄。 “小心些,尽可能隐藏气息。”霍起低声道,“此地常有大妖出没,槃蛇或许也在这里。” 黎昭问:“槃蛇?” 赵世楼刚一拳敲晕了一个野彘妖,顺手撅断了其外露的獠牙,握在手里当武器,信口而出:“就是那天被你——” “赵师弟,别光顾着说话,看路。” 霍起当即打断赵世楼的话。 这家伙光锻炼体格不长脑子,嘴巴堪比漏勺,什么有的没的都一股脑儿往外抖,也不看看对方是敌是友。 说这种话,万一让这装模作样的魔修反应过来,破罐子破摔摊牌了,在崇云宫大杀一通怎么办? 眼下尚不知黎昭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从那日在秘境内单挑槃蛇的表现来看,修为怕是已经进入魔婴期了。 自己只是个金丹中期画符的,若真交起手来,可斗不过他。 如今骑虎难下,只能装作一无所知。 想到身边跟着个魔修,霍起便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始作俑者大师兄的祖宗十八代刨出来骂一遍。 不过大师兄自幼就没爹娘,只有将他从小带到大的师父勉强能算半个爹,总不能把师父他老人家也揪出来骂。 霍起尽力圆上赵世楼的话:“槃蛇就是那日被你们惊扰,从禁地冲出来的蛇妖。 “这蛇妖原是此地妖主,当年师祖开山立派后,因其不断作恶,故将其斩杀,并设下结界,将妖谷分成了内外两域。外域是我派弟子试炼之地,多是些修为不高的小妖;而内域,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禁地,则是大妖栖息之地。 “槃蛇复苏且冲出结界之事,我已听那日随同你们进入秘境的几个内门弟子说过了,只是暂时还未来得及调查——总之,此地危险,务必谨慎。” “好。”黎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姑且点点头,答应道。 几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沉默下来,悄然在紫雾中摸索前行。 不知从何时开始,雾气越发浓烈,连照明符的光线都被其彻底吞没。黎昭伸出手,连自己的手指都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 “都离我近些,别到时候宋师弟没找到,咱们先走散了。”霍起这才开口打破寂静,“都还在吧?” “我在。” 黎昭应了一句,而赵世楼却没有回应。 霍起又连唤几声,始终未听到应答,重重叹了口气: “好嘛,这下又丢一个。” 他嘟哝着,内心愈加烦闷,埋头前行,不提防一头撞上了一堵硬墙。 “怪了,林子里哪儿来的墙?”霍起揉着脑袋,气急败坏朝石墙踢了一脚,“他奶奶的,真是倒霉。” 霍起这一脚下去,没蹬出个什么响来,浓雾中却倏然亮起两簇幽暗红光,只见这堵“石墙”上,猛地睁开一双铜钟大小的赤眼。 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喀喀”响动,石墙——确切来说,是一个身覆硬石甲胄的庞然大物,缓缓起了身,小山似的横在两人身前。 “这……这是石罴。” 没料到自己无意中捅了个大篓子,霍起愣了愣,很快辨认出这巨大妖兽的身份,缓缓向后退却,低声道: “石罴是个大妖,听说力大无穷,且刀枪不入,好在性格还算温顺。只要我们不招惹它,它应当不会主动攻击我——” 霍起话还没说完,石罴就已发出震天怒吼,朝他们挥出利爪。 “师兄小心!” 总算有了个向霍起表示忠心的机会,黎昭立即冲上前去,挥剑挡住了石罴的一击。 剑身发出“铛”一声脆响,黎昭虎口被震得生疼,身体不由倒退了几步。 这算哪门子的性格温顺? “……除非忍不住。” 霍起幽幽道,接着连续朝石罴甩去几张符纸,但没能掀起半点水花。 黎昭趁着这时,卯足劲提剑朝着石罴刺去。 “啪!” 剑身被生生折断,石罴却毫发无损,凡是攻击更为猛烈,发疯一般挥舞着双掌。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黎昭不断在石罴的掌下翻腾跳跃,只凭一柄残剑勉强同其周旋。仅仅是几回合,剑便彻底被崩碎,碎片划破肌肤,温热的液体流过脸颊。 眼下霍起在附近,他没办法解除禁制同这石罴大打一场,迫不得已之下,只能靠近霍起,向他求助: “二师兄,你还有没有什么……” “娘的,这狗日的熊瞎子怎么跟铜墙铁壁似的,我的符对他根本不起作用啊!” 霍起摇头,破口大骂,说着又掏出两张符纸,一张贴在自己身上,另一张则往黎昭身上拍去:“把神行符贴好——赶紧跑吧。” 说罢,他也不等黎昭,迈开双腿,身影顷刻间消失在浓雾中。 符纸贴到身上的瞬间,黎昭忽然觉得身体变得僵硬,尝试抬脚,却动弹不得。 黎昭:“……” 这哪里是神行符啊,这是张定身符! 阿昭:???? 昨天忘记更新了私密马赛,所以今天多更一丢丢~ (其实是又卡文了) 最近可能会降低更新频率,因为近期有一场重要考试需要好好准备,但是不会长期断更的,也绝对不会跑路! 谢谢各位小天使能看到这里,希望大家生活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石罴 第18章 故梦 石罴丝毫不给这位同样“石化”了的人类留情面,再次朝他袭去,巨大熊掌挟着凌厉妖风,直接将动弹不得的黎昭狠狠拍飞。 脚下一空,黎昭只觉天旋地转,身体重重撞向林中古树,而后摔倒在地。 定身符在这猛烈撞击下从身上脱离,可黎昭已经失去了起身的力气。 鲜血从口中喷出,渗入泥泞土地。 打颤的双腿根本无法支撑痛到几乎麻木的身体,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搅碎,大脑在这久违的剧痛中变得一片空白,耳畔回荡着嗡鸣声。 这该死的石罴,力气怎么这么大? 四肢渐渐失去知觉,视线也变得模糊。 身体就好像沉入无底深渊之中,不断、不断地坠落…… 直到被一双手托住。 —————— 手是一双枯瘦的手。 冰冷,无力,微微颤抖。 指节修长,却沾满污垢与干涸血迹。 除却指甲被拔断外,手掌处也被贯穿了几个血淋淋的洞,手腕更是被锁链环铐勒出青紫的凹痕。 便是这样一双残损的手,稳稳当当将不慎被几个修为颇高的异魔围攻并击飞的黎昭接住。 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对方指尖的丝丝凉意,这让黎昭很不舒服,因此他满心不悦地挣开对方:“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这不是怕你摔惨了嘛。”对方依言松开手,好脾气地笑起来,声音沙哑干涩,“修炼起来就跟不要命似的,何必呢。你年纪还小,今后修炼的时日长得很——” “便是摔残了,那也是我自己不够强,合该受到的惩罚,你别多管闲事。”黎昭站稳身子,“我不觉得这是在为难自己。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尤其是在魔界。我若不变强,将来定会任人宰割,我可不想再受人欺负。” 他掸了掸自己的衣袍,却发现对方沾着血的手印还是留在了他的侧腰处。 好在自己方才斩杀了不少异魔,衣服上早已沾满殷红血迹,这两处掌纹便显得没那么碍眼。 “小魔修,是她要求你来的吧。” 对方对黎昭的一番言论未置可否,冷不丁道了句。 “谁?” “自然是你们的堂主大人。小魔修,你难道没发现吗,她对你很上心。” “我有天分,她自然对我上心。”黎昭算不上是个狂傲自矜之人,但也绝非谦虚之辈,“她的确要求过我常来这里修习,不过我来异魔渊,是自己想要获得提升,而非满足她的要求。说到底,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她可左右不了。” 他抬手布下一道结界,将潮水般涌来的异魔们隔绝在外,接着席地而坐,专心清理起手里沾满鲜血的裂魂鞭。 清理之时,他想起什么,头也不抬地道:“对了,我不喜欢‘小魔修’这个称呼,别这么叫我,否则我拔掉你的舌头。” “好好好,那我该怎么称呼你——漂亮的小团子?” 对方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扯了扯泛白的干裂嘴唇,生生扯出一丝笑。 他的面容隐没在凌乱的头发中,看得不甚清晰,皮肤在满脸干涸的棕褐色血迹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 除了会说人话,这家伙几乎同鬼修手下的鬼卒没什么两样。 “你这张嘴就该被缝起来。”黎昭不爽地轻哼一声,道,“他们都叫我‘十六’。” 碎月堂,十六。 这是他的代号。 魔域之内,像自己这样的小卒子,不配拥有姓名。 能在魔教四堂里实力最强的碎月堂中拥有编号,已是他开始修魔后的这三年内拼尽全力刻苦修行,换来的最好结果。 “小十六,你今年多大?我猜——十岁?” 他问,拖着沉重脚镣,步履蹒跚地走到一块突出的高石前,双臂撑住石面,试图跳上去,只可惜身子刚刚腾空,便被脚镣所拖累,扑通一下摔倒在地。 “我多大,同你又有什么关系。话这么多,是近来没人打你,你皮痒了不成?” 黎昭最烦别人拿自己的年纪说事,没好气道,而后问:“异魔渊不是你一个凡人该来的地方,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今日心情好,允许我到碎月堂之外的地方转转。我听说异魔渊的时间与外界不同,在此地待上一天,外界才仅仅过去一个时辰。好不容易获得了一时半会儿的自由,我当然不想那么快被关回去。” 对方缓缓站起身,磕磕绊绊道,没说几字便要停下来喘口气,好半晌才堪堪将这一番话说完。 “这些东西没有眼睛,更没有理性,你待在这儿,无异于送死。”黎昭抬手指了指那些面目狰狞的异魔,“若不是我在这里,你早就被他们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异魔皆是魔修中的走火入魔者,被功法反噬后,身躯异化,心智也彻底丧失,自然就被魔界弃如敝履。 这些异魔敌我不分,满脑子都是厮杀,因此魔君奉融干脆将这些异魔驱逐到一处,划出一片狩猎场,专供魔修实战修炼。 “死……也没什么不好的。”对方苦笑道,自顾自挨着黎昭坐下,遍布伤痕的手轻托着下巴,出神地看着结界外嚎叫的异魔,“总强过像现在这样……” 对方说着说着,逐渐沉默下来,没把话继续说下去。 倒是背后忽然传来一道高亢的说话声,嘶哑难听,像是有人在身后敲响破锣。 “想死?那你还真是想得美。你可是诱饵,若死了,如何钓来魔君大人等的那条大鱼?” 来者穿着碎月堂的深灰长袍,衣领处用暗红丝线勾勒着一个“玖”字。 “呦,十六也在啊。”说话间,九已经绕至二人面前,看了黎昭一眼,意义不明地发出一声哼笑,嘀咕道,“隔三岔五泡在这异魔渊……也不知刻苦给谁看,真以为堂主会把位置传给你吗?” 黎昭听出了九话语中的阴阳怪气,当即不客气地抢白道:“各人自扫门前雪,干你自己的活儿去。你若是来训练的,尽管穿过结界去同那些异魔斗个你死我活,别在这里烦我,听见你这破锣嗓子说话我就烦。” “你……” 九正气得说不出话来,却听得那诱饵“噗嗤”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笑?”这一声顿时点起了他的怒火,九一脚将诱饵蹬翻在地,“等大鱼上钩,你没了作用,你觉得你会是什么下场?我若是你,就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没准还能苟住这条烂命。” “那你挺没骨气的。”诱饵被这一脚踹中心窝,半晌没能缓过气,却仍克制住声音的颤抖,回敬道。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九踩住。 九稍稍用力,直接踩断他的一根肋骨,接着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几滴血飞溅到黎昭手上,他嫌恶地擦去血迹,站起身,挥鞭朝九甩去:“能不能消停点?” “十六,你打我?”“啪”一声脆响,九吃痛地捂着胳膊,当即同黎昭瞪起眼来,“护着这个外人,反同自己人动手,胳膊肘往外拐,你也想造反不成?” “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少给我扣帽子,抽你一下就算造反,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黎昭不甘示弱,昂首挺胸站得笔直,仰头看着人高马大的九,愣生生站出几分居高临下的倨傲,牙尖嘴利地呛道:“谁同你是自己人,我只听命于堂主,听命于魔君。堂主吩咐了不能对这家伙下死手,我就照做。你若是把他打死了,担不起责任,可别把黑锅甩到我身上。” 十六虽只是个屁大点的小孩,但实力不容小觑,才入道三年就已经炼体期大圆满,怕是没多久就能进入凝元期。 这小鬼天生脾气古怪不合群,容不得半点委屈,逼急了,就和疯狗似的往死里咬人,他可不敢随便招惹。 即便如此,但对着个十岁小孩认怂实在有损颜面,因此九迁怒于趴在地上口吐鲜血的诱饵,又猛踹了诱饵一脚,而后嘴硬道: “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十六,好言奉劝你一句,你最好对我客气些。否则,等我成了碎月堂主,你再想讨好我,可就没机会了。” “你能当上碎月堂主,野彘都能飞上天。”黎昭抱着裂魂鞭,凉飕飕道,“你这种废物,若是真成了堂主,碎月堂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哼,等着瞧吧。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的。” 九把眉一挑,撂下句狠话,随即扬长而去。 黎昭自然也就不再管他,转头看向地上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人:“喂,你还好吗?” 对方扯了扯嘴角,正欲摇头,忽然脸色一变,抬手指向黎昭背后:“小心……身后……” 黎昭当即转过身,只见一只异魔不知为何冲破了结界,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低吼着,伸出肿胀青紫的手—— “啪!” 给了他一巴掌。 黎昭:? —————— 脸颊**辣的痛,黎昭睁开眼,只见自己身边漂浮着幽蓝的光芒,面前还晃动着三个模糊的人影。 “你们瞧,我就说吧,打一巴掌准能醒。这不就醒了?”人影之一开口询问道,听声音似乎是廖星眸,“小昭,你现在怎么样?” 黎昭木然躺在地上,脑中仍萦绕着方才那模糊的梦。 他试着从梦境中攫取些信息,去填补自己少时记忆里出现的些许空白,可梦境稍纵即逝,转瞬间便无处可寻。 “阿昭,怎么呆呆的,莫非是傻了?” 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 他这才回过神来,定睛往声音传来处看去。 眼前是萧问泽含笑的脸。 “大……大师兄,你们怎么在这儿?” 想尝试一下丝滑转场,但是看起来似乎不是很流畅qwq(容我之后再琢磨琢磨)。 总之是插播了一段回忆,那时我们阿昭还是个心直口快不服就干的孩子……现在已经被迫变成口是心非吐槽役了。 二编:在读者宝宝的建议下增加了分割线,把正文和回忆(准确来说是夹杂了部分回忆的梦)分割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故梦 第19章 汇合 “禁地总归要比别处危险,我放心不下你们,便叫上惊鸣,一起跟进来看看。” 萧问泽道,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廖星眸:“这丫头一路上都偷偷尾随,让她回去她便闹得厉害,没办法,也只好让她跟来了。” 廖星眸嘿嘿一笑,岔开话题:“小昭,你可算是醒了。你不知道,方才发现你独自躺在地上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我连你埋哪儿都想好了呢。” ……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黎昭心道,挣扎着想起身,可全身都剧痛难忍,头也不知为何晕乎得厉害,刚支起半个身子,又软软栽了回去。 便有个冰凉的物品抵在了他的唇边。 丝丝清苦味钻入他的鼻腔,比起禁地中的浓烈恶臭,这气味几乎可以称得上沁人心脾。 “喝点药,阿昭。”萧问泽道,一手握着瓷瓶,另一手则扶起黎昭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出发之前,我特意去商清那儿讨来的。” 黎昭看着药瓶,迟疑着不敢下口。 原因无他,这是萧问泽递来的药瓶。 萧问泽看出了他的犹豫,冲他微微一笑:“放心喝吧,我还不至于在药里面放辣椒粉。” “这是什么药?” “商清调配灵药从来不起名,不过这药我用得多,我管它叫‘回光返照’。”萧问泽道,“这药没法儿愈伤,但可以暂时缓解疼痛,撑到离开这里还是绰绰有余的。” 半死不活的黎昭这才喝下药,果然没多久,周身的痛楚感逐渐消失殆尽,连气力也慢慢恢复了不少。 好一个“回光返照”。 虽听上去不甚吉利,但的确贴切。 疼痛消退后,黎昭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和其余三人正栖身于一个移动的圆形透明屏障之中,屏障表面附有充盈的灵气,驱散了席卷而来的浓厚紫雾。 如此稀奇古怪,想必又是傅惊鸣这位妙想天开的炼器大师制作出来的别致灵器。 “你现在正待在‘大灵蛋’体内。” 果然,被赶鸭子上架临时拉来撑场子的傅惊鸣歪在角落懒懒地解释道:“这‘大灵蛋’是我好多年前琢磨出来的,一直没派上用场。若不是大师兄提醒,我险些忘了这个压箱底的玩意儿。 “它不仅可以隐匿气息,还可以追踪灵体,更可防身御敌,最重要的是——可以在里面躺着,不需要走路。” 明明最后这点才是最不重要的吧? 黎昭腹诽着,照例对着傅惊鸣拍了几句假惺惺的马屁。 该说不说,这个傅惊鸣的确是制器的好手。 “大灵蛋”虽然其貌不扬,外观和其名字一样质朴且草率,但的确颇有妙用。 妖兽很难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大都从他们身边直接掠过,便是偶有一两个五感敏锐的扑向他们,也没办法突破这层屏障,反会被屏障上所附的灵气所伤。 就这样,“大灵蛋”破开浓雾,一路上畅通无阻,稳稳当当寻找着失散的霍起等人,几人待在其内,分外安逸。 在廖星眸的不断询问下,黎昭把自己进妖谷禁地后的经历大致讲述一遍。 “二师兄那么靠谱的一个人,居然会犯这种错误?”廖星眸认真听罢,真情实感地替黎昭心有余悸了一把,拍了拍胸口,“小昭师弟,还好你福大命大,不然可就真死在这儿了!” 廖星眸之后说了什么,黎昭全然没听进去,脑袋里盘旋着的都是她的第一句话。 二师兄霍起是个谨慎之人,对各种功能的灵符都使用得出神入化,没出过差错,怎么偏偏到他这儿,就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难不成……是故意而为? 回忆起自己进入内门后霍起对他的态度,黎昭越想越觉得可疑。 莫非霍起已经察觉出自己的身份了? 可自己明明隐藏得很好,没做过什么可能会露馅的事。 “关心则乱嘛,倒也可以理解。”萧问泽拍拍黎昭的肩,“只是委屈了阿昭,所幸没出什么大事——放心,等回去了,我自会替你好好收拾你那害人不浅的二师兄。” “唉,是人哪儿有不犯错的,越是紧急越是容易出岔子。”傅惊鸣道,“小师弟,依我说,别同二师兄计较了。” 话说到这份儿,黎昭便是想计较也没法说出口,顺水推舟做个宽宏大度的君子,懂事地点点头: “二师兄好心帮我,我本就不怨他。要怪只怪我太过弱小,没办法保护自己,更没办法保护其他人。” “呦呵……”傅惊鸣听完这番话,一时没忍住,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随即干咳两声,把呼之欲出的笑憋了回去,感慨道,“小师弟这觉悟高哇。” “别这么说自己嘛,小昭,你很努力了。”廖星眸却深受触动,不由握紧了双拳,神色坚定,“我们才刚入内门,有的是机会变强,将来一定可以保护很多人。” 说着,她忽而眼前一亮,跳起来,指着某处道: “他们在那儿!” “大灵蛋”飘至霍起面前时,他正同背着宋历棠的赵世楼交谈着什么。 瞧见从灵器中走出的几人,霍起反复揉搓双眼,怀疑自己中了某种幻术:“你们怎么来了?” “怕你们回不去,特意来接你们的。”萧问泽道。 “哼,我看你们就是没事找——” 霍起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目光定定地落到黎昭身上。 这家伙被他定了身,早该被石罴拍飞,五脏俱裂,一命呜呼了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霍起当即变了脸色,一把将笑吟吟的萧问泽拉到一旁,踮脚凑到他耳边,低声怒骂: “去你祖宗的,萧问泽,你脑子里有几个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把他给撇开,你居然把他捡回来。让他死在这妖谷里不好吗?” 本以为萧问泽会同平时一样死猪不怕开水烫,打个哈哈应付了事,然而后者却收敛了笑容: “阿起,你这是打算杀人吗?” 霍起怔了怔:“天知道他在来崇云宫之前作了多少恶,你还把他当人看?” “阿起,手上一旦沾了人的血,这辈子就洗不掉了。”萧问泽少见的神色严肃起来,“这个魔修我自会负责,不需要你动手。” 霍起微微一愣。 难道大师兄把这个魔修放进内门,不是单纯找乐子,而是有什么别的意图? 揣摩萧问泽的想法比飞升成神都难,霍起张张嘴,放弃了回怼几句的想法,最终只怏怏道了句:“行吧,若是哪日酿成大祸,你自己承担。” “那当然,就算天塌下来,有我这个大师兄顶着。” 萧问泽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态,笑嘻嘻地揽过霍起的肩,拉着他朝众人走去。 霍起冷哼一声,嘴上没说什么。 ——若是天塌了,一定是你萧问泽捅塌的。 “小棠师弟怎么了?” 萧问泽二人低声交谈时,廖星眸已拽着黎昭,凑到了赵世楼身边,伸手戳了戳宋历棠的脸蛋儿。 宋历棠不作声,双目呆滞无神,颤抖的嘴唇不断开合,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我找到宋师弟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了,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赵世楼道,话音刚落,宋历棠忽然鬼哭狼嚎起来。 “啊啊……赵师兄……”他疯狂地蹬着双腿,挣扎着要从赵世楼的背上离开,同时举起手,阎王点兵似的对着几人一通乱指,嘴里颠三倒四道,“这里……赵师兄……有魔……魔……” 黎昭下意识把自己的身形藏在了几人背后。 坏了,宋历棠这是和烛凰碰过面了,还是直接被烛凰给夺舍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很不妙。 此刻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他总不能直接动手捂嘴,更别说灭口了。 眼见得宋历棠就快把“魔修”二字给说出来,黎昭着急忙慌地构思合适的由头,试图打断宋历棠的话。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傅惊鸣先拍了拍萧问泽,大声问: “哎呀,大师兄,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咱们晚上吃什么?” 这话问得赶巧,刚好盖住了宋历棠口齿不清的喃喃。 “饭堂里有什么就吃什么。”萧问泽笑道,搭上傅惊鸣的肩,自然而然接过话茬, “不过你要是开小灶的话,我也不介意去蹭几口吃的。” “蹭我的饭?我看你是家雀子上天想得美,若不是你拖我来这个鬼地方,我早舒舒服服在寝居里睡着了,该你请我吃一顿才对。” “也是,那……给你尝尝我做的莲花酥?” 怎么还聊上了? 这是你们闲聊的地方吗? 还有,那莲花酥是人能吃的吗! 黎昭满脸错愕,听着二人不合时宜的闲扯,一度疑心自己是不是还困在梦里面没醒过来。 “师兄,你们都没听到小棠的话吗?” 宋历棠嚎了一阵子,又恢复了先前张嘴瞪眼的傻样,再没吭过声。 倒是廖星眸留了心,伸手在几人面前晃了晃,提高了声音,一字一顿道:“他说这里有魔修诶!” 几人闻言,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下,谁都没说话。 见众人毫无反应,廖星眸急得直跳脚:“师兄,我听说魔修都是很危险的!若是从妖谷溜出去,在崇云宫里作恶可怎么办?” “师妹,你听错了吧?宋师弟只是在呼喊乱叫而已。”傅惊鸣两手一摊,若无其事道,“况且魔修有什么可怕的,除了魔君,其他的都是蝼蚁,师父和其他师叔们一出手便能扒了他的皮,别自己吓自己了。” “蝼蚁”黎昭嘴角抽搐一下,附和道:“就是,各位师兄师姐都这么厉害,对付区区魔修不在话下。” “行了,都别闲聊了,赶紧离开妖谷,免得节外生枝。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 霍起道,搡着几人进入“大灵蛋”内,原路返回。 再次踏进密道的一瞬,黎昭忽然察觉周围有道阴冷的目光,正盯着自己,锋刃似的将要剜开他的皮肉。 他下意识回头,然而视线中只有茫茫紫雾。 星眸一直在很热心地瞎掺合,但是全程状况外啊…… 应该改一下书名,叫《全宗门(廖星眸除外)都知道我是卧底》 写到这里才发现自己漏了一个细节,就是选拔大会全程被投放在方天镜中时,是只有画面没有声音的,所以众人只看到黎昭开大斗蛇妖,并不知晓他们的谈话,因此也就不知道烛凰的存在。等之后修文的时候我再把这个细节补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汇合 第20章 在宥 “别装了,我知道你在他身体里。” 医庐内药香弥漫,黎昭从病榻上支棱起半个身子,压低声音对隔壁床上躺着的宋历棠道。 离开妖谷禁地没多久,“回光返照水”的药效便已消失,疼痛再次席卷而来。 因此出了密道,萧问泽等人便径直将他和宋历棠送至医庐。 裴商清不喜欢别人随意进入医庐,把萧问泽一行人都给轰了出去,只留下黎昭和宋历棠两个伤患。 喝完裴商清调配的药后,黎昭的伤便好了大半,被石罴一掌震碎的脏腑虽仍隐隐作痛,但已无大碍。 然而宋历棠却没有好转的迹象。 自不久前在妖谷里大嚷一通后,宋历棠就再没发出过任何声音,仍是那副痴傻样,鼓着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房梁,活像中了邪。 裴商清试了不少药,也没能把这中邪的小祖宗给救清醒过来,深感挫败,眼下匆匆赶往百草峰找精通医术的空蝉长老求教去了,医庐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黎昭始终疑心宋历棠被烛凰夺了舍,因而趁着医庐内无人,锲而不舍试探着。 “烛凰,我能感应到你的存在,你再怎么装傻卖痴也没用。”他诈道。 然而宋历棠毫无反应。 莫非烛凰当真不在他的体内? 这小子到底在秘境遭遇了什么? 黎昭正要再试探几句,忽闻得屋外飘入丝丝凉风,撩过他披散的发,捎来一阵清冽浅香。 他忙躺回卧榻上,摆出副迷瞪瞪的模样,佯装刚刚苏醒。 医庐内走入一个女修,青衣白发,像是披雪的青竹,凛凛立于宋历棠的卧榻旁。 是百草峰峰主空蝉真人。 这是黎昭头一次见到活的崇云宫内门长老,以自己练气期的修为,根本无从承受其身上散发出的巨大威压,所幸此刻正卧在床上,否则怕是已经支撑不住,扑通跪地了。 “拜见师叔。” 他勉强抬起头,恭敬唤道。 “嗯。”空蝉微微颔首,目光浅浅掠过黎昭,抬手朝他一指,将一道灵气打入他的体内,惜字如金道,“见面礼。” 黎昭只觉有一道热流经遍全身,疼痛荡然无存。 体内灵气也再次运转,日渐淤堵滞涩的经脉顿时通畅起来,周身散发出耀目灵光。 他的修为停滞在练气期已经整整三月有余,虽时常去灵气丰沛处吐纳,却始终毫无进展,如今仅是被这位空蝉真人轻轻一指,竟在顷刻间突破瓶颈,达到了筑基期。 看来崇云宫也不全是乌合之众。 “师叔……” 裴商清欲言又止,最终只干巴巴唤了这么一声,跟从空蝉,走至宋历棠的卧榻旁。 空蝉将手悬停于宋历棠头顶,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其掌心渡出,却只是在宋历棠的身侧缠绕不止。 裴商清问:“师叔,这位师弟可有办法医治?” “心魂受损,难以恢复。”空蝉收回手,缓缓摇头,“何人所为?” “回师叔,尚未查明。师叔可否看出他是为何——” “好。” 不等裴商清问完,空蝉驴头不对马嘴地抛出一个“好”字,接着不再多言,拂一拂袖,身影顷刻间消失在医庐内。 “五师姐,方才经师叔出手,我伤已愈,便不在此叨扰师姐了。” 见裴商清愣愣站在原地,似有几分尴尬,黎昭打破沉默,起了身,向裴商清一番道谢后,径直往屋外走去。 “师弟留步。” 裴商清却叫住了他,走至床边宽大的木桌旁,从桌面整齐摆放着的各种药瓶药罐中熟稔地拣出一个稍大的瓷瓶,递给黎昭。 “里面是上品培元丹,有助你固本培元,提升修为,你带回去,隔几日服用一颗。” “多谢师姐,日后我定报答师姐。”黎昭再次感激道。 与那几位人模狗样的师兄们一比,这位裴师姐当真是一股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流。 “不谢。”出淤泥而不染的裴商清稍稍扬起嘴角,头一次在黎昭面前露出浅笑,“我不需要你报答什么,给钱就行。你今日喝的药一百,这瓶培元丹值二百,一共三百中品灵石。” 一碗药几颗丹,能值三百中品灵石? 好一个狮子大开口! 黎昭伸出的手顿时停滞在半空,果断道:“培元丹我不要了。” 倒不是不想要,只是自己实在没什么灵石。 在外门时,他终日忙着修行,没接过什么赚灵石的任务,如今储蓄稀少,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鬼。 “那可不行。”裴商清收回笑容,眼疾手快从瓷瓶中倒出一颗灵丹,不由分说塞到黎昭嘴里,面无表情道,“一经出售,概不退换。” 强买强卖是吧? 你们崇云宫就没一个正常人! 黎昭咬咬牙,随即露出讨好的笑容:“五师姐,你蕙质兰心,温柔善良……” “亲姐弟也得明算账,何况是师姐弟。三百中品灵石,少一颗都不行。”裴商清冷面无情,从桌上取出一张纸,在上面刷刷写下几行字,“你要是付不起,可以打欠条。”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黎昭叹了口气,迫不得已乖乖就范,在欠条上写下自己名字。 出了医庐,黎昭直奔执事堂。 仅靠崇云宫那点月俸,两年都还不完债,只能去接些任务,以解燃眉之急。 可接取的任务都被张贴在执事堂旁的布告栏上,简单些的无外乎照料灵田里的草药,或是去山林谷底采摘灵果,捉补灵兽;稍难一些的,也不过是下山剿灭作祟的妖魔邪修,保护百姓。 黎昭看也不看,将布告栏上的任务纸尽数揭下,粗略数了数,足足几十张有余。 “呦,全揭下来了,这么能耐?”想是被黎昭此番豪迈“壮举”惊动,执事堂的当值弟子凑了过来,瞅清黎昭的面孔后,忽地高叫一声,“诶,你是黎昭师弟吧?你来得倒巧,我正要找你呢。” 黎昭心里顿时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被执事堂的弟子找,准没好事。 “师兄找我何事?”他问。 “前两日负责清扫藏经阁的道童前来,说藏经阁五层的楼梯塌了。这段时间里,藏经阁门口的记名簿上只登记过你一个人的名字——师弟,那楼梯是不是你踩塌的?” 黎昭一愣。 该死,自己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对不起,师兄,的确是我干的。”黎昭立刻诚恳认错,但将那日听到有人密谈一事隐瞒了下来,“我在查阅书籍时心生好奇,没想到闯了祸,是我有错。” “知错就好。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奉公行事,师弟你别怨我啊。”当值弟子摊摊手,露出一个“我也不想这样”的无奈表情,清清嗓子,“按照规矩,你得抄五十遍门规,半年之内不得再进入藏经阁。还有,你得赔偿修缮藏经阁所需的费用——大约一百颗上品灵石。” “多少?” 对方轻轻一句话直扎进黎昭耳中,有如五雷轰顶,轰得他半晌没缓过神。 一百……上品灵石? 完了,这辈子和灵石过不去了。 签完第二张欠条,黎昭带着接下的几十个任务和一屁股债怏怏回到在宥峰。 在宥峰是他们几个掌门弟子所修行居住的地方。 所谓在宥,即任物自在,无为而化之意,倒与掌门须鹤真人对弟子的放养式教导理念相契合。 有了这么个甩手掌柜似的师父,在宥峰的几人皆如漫山野草,恣肆生长,的确逍遥自在。 被放养的好处在于没有任何约束,黎昭有大把的时间自行安排活动,不必再像外门时那样整日按部就班。 进入筑基期后,他的修行顺利许多。 除了打坐吐纳和练习剑法外,更多的时候,他都忙着完成一桩桩琐碎任务,积攒着少得可怜的灵石,切身感受到了赵世楼口中“紧巴巴过日子”的凄惨。 这日,他上交了采摘到的灵草,领着换来的下品灵石往在宥峰的寝居走去。 寝居位处半山腰,想要回去,需得先穿过一片竹林。 在宥峰本就只有五个活人,这片林子除他之外几乎无人问津,今日却巧,霍起和傅惊鸣都在这林子里。 两人一个盘坐一个横躺,活像箩筐旁撂了根扁担,不知在做什么。 黎昭离他们还有段距离,正思索着是否要上前打个招呼,便听得霍起开了口。 “……我还是想不明白,大师兄为什么要护着他?” “你说小师弟吗?依我看……”傅惊鸣沉吟片刻,猛地一抚掌,语出惊人。 “大师兄想必是看上小师弟了。” 黎昭脚步一滞:“?” 霍起也愣了愣,而后抬手猛敲一下后者的脑袋:“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把脑子看坏了,整天瞎想什么呢!” 傅惊鸣振振有词:“我这不叫瞎想,叫有理有据的推测。” “你有什么依据?” “小师弟长得好看啊。”傅惊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师兄不就喜欢他那样的吗?” 霍起明显被这番话噎了一下,一时没说出什么话来。 傅惊鸣幽幽叹了口气,又道: “唉,我要是长成他那样,我就去勾引大师兄。等大师兄成了掌门,我就是掌门道侣,到时候想要什么天材地宝都有,这辈子都不用努力……哎呦,你踢我干嘛?” “没出息的东西,说话愈发荒唐了。你怎么不说你要勾引师父?”霍起骂道,“滚滚滚,回你狗窝去,别在这儿扯淡。” “没意思,连玩笑话也听不得,就知道骂我。二师兄,我以后再不和你聊天了。”傅惊鸣不满地嘟哝着,慢吞吞站起身来。 趁两人未发现自己,黎昭连忙蹑手蹑脚离开了此地,匆匆回到自己的寝居。 躺在床上,他久久未能入眠,回想着傅惊鸣的话,陷入沉思。 傅惊鸣所说虽是玩笑,但不无道理。 如今藏经阁他是进不去了,霍起莫名不待见他,傅惊鸣懒懒散散更指望不上,裴商清更是已经荣升为他的债主。 眼下找不到其他突破口,只能暂且死马当活马医,试着从萧问泽这里下手。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萧问泽虽看着吊儿郎当没什么本事,但到底是掌门首徒,将来须鹤真人飞升了,他十有**是新任掌门,崇云宫的掌权人。 自己若是能讨得萧问泽这位未来掌门的欢心,往后想要窃取内门秘法,岂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想到此处,黎昭顿觉醍醐灌顶,未来可望,从床上一跃而起。 豁出去了! 不就是装个断袖吗? 不就是放下脸面勾搭萧问泽吗? 他,魔教少主黎昭,为了报答义父的培育之恩,为了圆满完成义父的任务,做出再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只是该如何做呢? 黎昭尚未开始思索策略,忽瞥见一只灵蝶栖停在他的窗沿,扑闪着幽蓝的双翅。 是来自魔界的传讯。 或许是担心沿途被仙修拦截,花照衣传来的讯息只有寥寥数语。 “四月初二,凤林西市,来安客栈。” 黎昭看向天边新月,将灵蝶融于掌心。 四月初二,正是明天。 又是一个过渡章 下一章开启新地图~ 恋爱白痴黎少主也要开始发力了!(bushi) 非常感谢能看到这里的读者宝宝们,近期天凉记得多穿衣,注意身体哦。临近期末周,考试比较多,祝大家在近期的考试中都能获得理想的成绩,该通过的都通过,该上岸的都上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在宥 第21章 凤林 崇云宫内桃花刚开没几天,山外早已不见了春。 孟夏的第一场雨悄然而至,淅淅沥沥打在凤林主街的青石板路上,溅起无数水花。 雨不大,却绵密,雨丝相互簇拥着,濡湿黎昭胜雪的白衣。 借着下山完成委托任务的由头,黎昭顺利离开了崇云宫,进入凤林城。 凤林城地处边陲,一侧挨着崇云宫所在的屏山,另一侧则离姑韶山不远。 姑韶山是个无主之地,其间不乏天材地宝,大宗门瞧不上此处,但对于各类散修而言,姑韶山无疑是块香饽饽。 因此这一带常有散修出没,更招来不少邪魔外道,在姑韶山连吃带拿罢了,还要往附近的凤林城中惹是生非一番,将这座小城搅得三天两头不太平。 作为离凤林城最近的仙门,崇云宫时常派弟子来这里处理作乱的散修妖邪,因此在凤林颇具名望。 见到黎昭的弟子服和腰间玉牌,不少百姓都热情地招呼他一声“仙师”。 然而黎昭并未觉得受用,他被人潮裹挟着,双眉紧蹙,脸色比天色更阴沉。 四周交谈声此起彼伏,孩童的嬉笑更是聒噪不休,好似成千上万的鸟雀,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嚷得他心烦意乱。 又不是逢年过节,哪儿来的这么多人? “戏已经开场了,快点快点!” 一个鬓边簪着粉花的姑娘拉着同伴匆匆前行,不提防轻轻撞了黎昭一下,连声道歉后,笑着问:“小仙师也是来看戏的?” “看戏?” 姑娘指向人潮尽头,远远能瞧见那儿有个简陋戏棚,几个戴着巨大头套的人正在台子上走动。 隔得太远,黎昭听不清他们在唱什么,只觉隐隐有古怪的咿咿呀呀声钻入耳中。 难怪人多,原来都是看戏去的。 “不知是哪里的戏班子,在街南头搭台子唱了四五天的戏,还会杂耍哩!唱的是出新戏,好像叫……‘望什么京’,倒是有些趣味。”簪花姑娘眉眼弯弯,又问,“今天是最后一日了,小仙师不去看看?” 黎昭对凡人的娱乐消遣不感兴趣,自是拒绝了,顺便向这姑娘问清来安客栈所在,挤出人潮,径直往那处去了。 来安客栈是凤林城最大的客栈,正处在西市中央,占据了个好地段。 牌匾下两盏大红灯笼在白日里依旧高高挂起,分外醒目。 这会儿正是上午,客栈里没什么人,黎昭刚踏入客栈的大门,坐在长凳上偷闲的店小二便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同小二对视的瞬间,黎昭便已识出他的身份——正是左使花照衣。 “呦,仙师,打尖儿还是住店——住店是吧,好嘞!” 花照衣兢兢业业扮演着店小二的角色,扬起略显僵硬的热情笑容,不给黎昭插嘴的机会,自说自话地招待起来,接着兀自拽着黎昭往楼上客房处走,同时拖长声音喊道,“天字号上房一间——” “等等。”黎昭扯了扯对方的胳膊,低声道,“换间房吧,住不起。” 花照衣诧异地看了黎昭一眼,不敢相信这种话能从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少主嘴里说出来。 这是在崇云宫过了什么苦日子? “少主,崇云宫很穷吗?还是……他们苛待你了?” 不是崇云宫穷,是我比较穷。 黎昭心道,嘴上却死不承认,尴尬地咳了一声:“崇云宫规训,勤俭克己,不可挥霍无度。” “少主当真用心,都出山了还记挂着门规呢。”花照衣大为敬佩。 能不记得吗,崇云宫那又臭又长的门规他可是足足抄了五十遍。 回想起那段深更半夜挑落灯花奋笔疾书的黑暗经历,黎昭内心苦涩。 说话间,花照衣推开了天字二号间的房门,将黎昭迎进去,回身关紧房门。 “放心吧,少主,这里很安全。客栈的掌柜和其他伙计都是我们的人,这间房也布下了法阵,外界之人听不到我们的谈话。” 客栈里安插的都是自己人? 看来花照衣此行,并非仅是来与他会个面,必是有其他任务在身。 黎昭没主动问,坐在了软榻上,等着正忙着斟茶的花照衣自己开口。 花照衣捧着茶盏,毕恭毕敬走至黎昭面前:“少主之前所提到的玉佩中的残魂,属下调查后基本可以确定,属于上任魔君,烛凰。” 这都过去几个月了,你这调查结果传达得可真及时。 黎昭腹诽着,刚准备出言打断花照衣,却听他继续道: “至于少主提到的那个叫宋历棠的人,属下也顺便调查了一番。他是平阳宋家的公子,而这宋家的第一任家主宋岙,正是烛凰的旧部。 “百年前尊上打碎烛凰的魂魄后,重新整顿魔界,宋岙不愿归顺尊上,自毁经脉,散尽魔气,离开魔界。临行前他恳请替烛凰收尸,尊上同意了。想必就是在那时,宋岙将烛凰的残魂转移到玉佩中,将他带到凡间。” 举着茶盏的手悬停在半空,黎昭动作一滞,抬起头来。 这倒是个意外的消息。 本以为宋历棠能遇上烛凰,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没想到烛凰这缕残魂竟是宋家的传家宝,传了一代又一代。 这般看来,宋历棠放着阔少爷不做,跑来修仙,必是宋家人的安排,只为日后向现任魔君复仇。 既如此,等回了崇云宫,找个机会把宋历棠直接杀死好了——替义父铲除后患,不算是滥杀无辜。 “我知道了,此事待我回到崇云宫,自会处理。你约我在此地会面,不仅仅是为了说这件事吧?” 花照衣怔了怔,怯怯看了黎昭一眼,紧抿着唇,双拳紧握,几番欲言又止后,才下定决心,道: “实不相瞒,少主,魔界近来出了些状况。拜星堂代号为‘十一’的魔修,杀了拜星堂主,偷走‘绛天傀’,逃离了魔界。 “属下得知此事,当即派人搜寻,却始终无果。前两日,方有探子传来消息,说在凤林城感知到了他的气息,只可惜尚未找出位置,那气息便又隐匿起来。属下料想他应当还未走远,没准如今仍藏身凤林,于是带着人来了这里。” 花照衣低着头,一股脑儿把话说完,不敢抬头看黎昭。 按少主的脾气,得知这个消息,定要开始大发雷霆了。 但黎昭却未发怒,只是呷了口茶。 魔界四堂各有所长,而拜星堂以修行各类旁门邪术为主。被杀的拜星堂主,主修偃术,“绛天傀”便出自其手。 听闻绛天傀中禁锢着数万怨魂,邪异非常。不伤不灭,实力强大,非但能够驱使尸体,甚至可以吸收活人阳气,将活人变为其手下尸傀。 自义父下令不让魔众随意祸害凡人,“绛天傀”这一杀器便被封印。 绛天傀此物,黎昭不曾见过,但他清楚,此物出世,定将酿成大乱。 “这等大事,你倒沉得住气,现在才说。”黎昭睨着花照衣,却并未苛责对方,只问,“当下搜查可有进展?” “尚未。不过属下已经派人在凤林城和附近布下法阵,一旦他显露踪迹,便立刻将其诛杀,夺回绛天傀。” 花照衣缓缓摇头,不等黎昭开口,他先“扑通”跪倒在地,告饶道: “尊上闭关,属下作为左使,理应代为管理好魔界,如今犯下如此大错,本该引颈受戮。但希望少主能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给属下一个补过的机会……” “起来吧。半年不见,还是这副怂样。这几日我都待在凤林城,叛徒的事,我自会调查。你们若是先找到那叛徒,立刻知会我,我去对付他。若没别的事,就先谈到这里,我还有事要做。” 黎昭道,站起身,朝屋外走去。 “多谢少主开恩。” 花照衣松了口气,仍跪在地上,微微仰头看着眼前玉冠白袍、背负长剑的翩翩少年郎,犹豫片刻,忍不住多了句嘴,“少主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嗯?” “比以前……温柔多了,不像是魔界的人,倒像是个真正的仙门子弟。”花照衣如实道,心中莫名有些忧虑,“少主,你可千万别假戏真做,归顺了崇云宫啊。” “我才不会呢。” 黎昭冷哼一声,回忆着在崇云宫遇到的各种奇形怪状的人,作出了自认为不带任何偏见的中肯评价: “崇云宫那些人一个个的脑子都有病。” “对了。”走至门边时,他忽想起什么,思索片刻,磕磕巴巴问道,“你知道该如何……如何追求别人吗?” “少主有心上人了?”花照衣瞪大了眼睛。 黎昭果断摇头,干咳两声掩饰尴尬:“当然不是!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说罢,他将自己的计划大致向花照衣说了一番。 “原来如此,少主是要用美人计啊。”花照衣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只是这种事,属下太不清楚。不过属下认识一位朋友,想来很擅长此事。属下稍后便传讯于她,让她来此会见少主。” “好,此事便交由你安排,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黎昭说道,接着也不再耽搁,推门而出——他还得完成在执事堂接下的任务。 这些任务大都不复杂,无非是斩杀些城内作乱的小型精怪,或是去姑韶山采集些崇云宫内没有的奇花异草之类,简直容易得像是在打发小孩。 唯一不便之处,便是凤林城中不得御剑,因此来往各处需要耽搁些时间。 执事堂的弟子只给黎昭了三日时限,三日未归山,就算违反门规,又要记他一笔,因此他没空慢慢蹉跎。 出了来安客栈,黎昭再次不情不愿汇入人潮之中,因讨厌与人有肢体接触,故而时刻有意避让众人,偏偏千防万防,还是被一个乱窜的男孩撞了个满怀。 男孩不知在哪个泥坑里打过滚,一身斑驳泥污,手里嗦了一半的糖人也粘在了他刚换的衣服上。 “哎呦!” 男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仰着头,愣愣地瞅着黎昭。 “没事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黎昭好脾气地笑了笑,没打算同小孩计较,将沾在衣服上的糖人拍落在地,伸手打算扶起男孩。 谁知那男孩却甩开他伸来的手,死皮赖脸道:“你弄脏了我的糖人,你赔钱,赔钱!” “你自己撞上来的,想讹我不成?再这么无理取闹,小心我揍你哦。” 黎昭无意同这熊孩子纠缠,象征性地威胁几句,而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是你把我的糖人扔到地上的!”男孩却紧紧拽住了黎昭衣服下摆,往地上一躺,蹬着腿,不依不饶哭喊起来,“我不管,你赔!” 没完没了了是吧? 黎昭火冒三丈,干脆揪着男孩的衣领将他拎起来,不由分说扬起手。 “啪!” 送去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种见谁不爽就揍谁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黎昭揍完,心情大好,甩甩手,拂衣而去。 身后,那男孩不知是不是被打懵了,半晌没出声,黎昭也懒得回头察看。 “赔……你赔……” 然而没走几步,黎昭忽觉得有什么东西正轻蹭着他的脚踝,同时,脚边传来一阵低哑的喃喃。 黎昭低下头。 脚边是一颗脑袋。 快考编了,最近更新不太稳定,非常抱歉!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看到这里的宝宝们能给点反馈,我好知道自己目前存在哪些问题,从而展开针对性的改正!希望大家能有一个愉快的阅读体验,如果觉得写得不好的话可以尽管提意见,我看到了会好好反思的!给大家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凤林 第22章 观戏 脑袋的脸已经变得青灰,脸颊深深凹陷,瞪大的眼珠直勾勾看着他。 正是方才还生龙活虎地撒泼打滚的男孩。 男孩虽已经身首分离,泛紫的嘴唇却仍不断翕动:“你弄脏了我的糖人,你赔……赔……” “你赔我的命……” 看来这凤林城的确如传言所说,邪物遍地跑。 好在这掉脑袋的邪物没什么眼力见,闷头跑到他面前来了。 既然穿着崇云宫的弟子服,黎昭自然要勉强履行一下作为崇云宫弟子的职责。 他大发善心,手掐剑诀,准备替这城的百姓收拾收拾这位头掉了也不忘讹人的邪门熊孩子。 “注意避退——” 他开口提醒周围百姓,然而话刚出口,忽然察觉出不对劲。 ——为什么这么安静? 四周静得可怕。 连风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了,黎昭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哪怕是修士,猛然看见颗脑袋在地上乱滚,也要被吓上一跳。 可周围的人却皆无动于衷,好似对这种奇诡场景见怪不怪,即便有人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着,声音也传不到黎昭耳中。 就在黎昭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的时候,脚边的脑袋发了声: “赔……呜呜……太黑了,太黑了……你陪我……” 它的声音愈加低沉嘶哑,嘴角裂开至耳根,露出锋利獠牙,似是在笑着,喉中却滚出一串凄哀恸哭。 与此同时,那具无头的身体也摇摇晃晃站起身。 其身体上布满伤痕,浓稠血液从伤口处汩汩流淌而出,残缺四肢僵硬地伸展,似乎被某种力量操控,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木偶一般,跌跌撞撞朝黎昭扑来。 无头之躯的前行捎来一阵无端的阴风,砭骨凉意裹挟住黎昭全身,渗入他的体肤。 黎昭当即拔剑,就在剑尖将要刺入其心口处之际,一只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阿昭。” 耳边,有人轻唤了他一声。 温暖的触感在瞬间将黎昭周身的冰冷气息驱散,街巷上的各种嘈杂声响再次涌入耳中。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呜呜呜……”男孩捂着发红的一侧脸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见黎昭拔剑指着他,手脚并用后退几步,哭得更加悲戚,“你还要用剑砍我!呜呜……我要报官!把你抓起来!” 周围聚拢着看热闹的行人,议论纷纷,都在对黎昭指指点点: “现在的修士怎么脾气这么差,为件区区小事,竟然对一个小孩子拔剑。” “仗着自己会些仙法,都开始欺压百姓了,真是败类!” 黎昭根本无心在意旁人的指责,愣愣看着面前毫发无损的男孩。 没有血,没有伤,没有任何古怪之处。 ……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吗?还是说,这邪物使用了某种障眼之术? 在他愣神之际,握住他的那只手顺势将他的剑夺下,替他将剑归入鞘中。 “误会,都是误会。”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萧问泽将他拉到自己背后,对周围众人稽首道,“我这位小师弟斩妖除魔惯了,想是一时入了神,下意识拔了剑。他并无恶意,诸位莫要见怪。” “大师兄?” 黎昭这才回过神,瞧见身前站着的萧问泽,略有些讶异。 萧问泽回头冲他一笑,没说什么,转而走到男孩面前,弯下腰,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串糖葫芦,递到男孩面前。 “小友,糖葫芦给你,我替这位哥哥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男孩眼前顿时一亮,顾不得哭闹,抢过糖葫芦,连句感谢的话也不说,一把将其塞进嘴里。 “这才听话嘛。”萧问泽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你爹娘呢,不在这里吗?让你一个人在大街上跑,多不安全。” “爹娘?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我有好久没见到他们了。” 男孩歪了歪脑袋,站起身子,沾了灰的手抹了把脸,弄得脸上脏兮兮,含含糊糊抛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周围看热闹的群众见没了争执,便也各自散去。 男孩走后,萧问泽这才回到黎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搞定。” 萧问泽说得轻松自在,黎昭却满心郁闷。 本还想着讨得萧问泽欢心,这下倒好,当着他的面,当街欺负了一个小孩。 说不准此刻自己在萧问泽心中已是个暴躁之徒了。 他试图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形象,解释道:“大师兄,我不是故意的,这孩子有问题。” “那孩子当街大哭大闹,蛮不讲理,确实没什么教养。但是,阿昭,你不该因得这点小事就拔剑。”萧问泽点头表示认同,而后凑到黎昭耳边低声道。 “其实我在糖葫芦末端抹了一些阎王椒磨成的粉,足够他长长记性——这糖葫芦本是想给惊鸣吃,捉弄他一下的,可惜他吃不到了。” 黎昭:“……” 你到底对阎王椒有什么执念? “大师兄,我怀疑那孩子是个邪物。刚刚有一瞬,我看见他脑袋掉下来了。”黎昭没心思同萧问泽闲扯,在人群中追踪着男孩的背影,说完,他担心萧问泽会觉得自己是在胡言乱语,恳切地举手发誓道,“我知道师兄你可能不信——” “你说的话,我当然相信。” 萧问泽干脆地回答道,冲他眨眨眼,抬脚往男孩所在方向走去。 他个高腿长走路快,很快追上了男孩,拍了拍他的背,而后在男孩不解的目光中,解释道:“小友,你后背上有只小虫,我帮你掸掉了,不用谢。” 待他将手从男孩身上拿开,男孩的后背处已赫然多了张符纸。符纸闪着灵光,很快黯淡下来,从男孩身上脱落。 男孩丝毫没注意到符纸的存在,莫名其妙看了萧问泽一眼,没搭理他,啃着糖葫芦,蹦蹦跳跳跑开了。 “那是阿起绘制的符纸,能够探测出邪气魔气,倘若这孩子当真不是常人,符纸会立刻燃烧。”萧问泽回到黎昭身边,凑近他道,“现在看来,这孩子身上并无邪气。便是有,也极其微弱,掀不起什么风浪。” 横竖那男孩已经跑远,黎昭便也懒得再纠结于此事,点了点头,问道:“大师兄怎么会到这儿来?” “凤林城主崔昊传讯,说近来城中不太平,请我们来帮忙调查。眼下阿起到城主府上去了,惊鸣在找落脚之处——凤林城那几个当差的是群铁公鸡,连个住处都不安排,就使唤我们白干活。我闲来无事,便四处逛逛。” 别人都干正事去了,偏他在这儿做街溜子。在不务正业这方面,萧问泽倒是始终坚持贯彻到底,也算得上是种执着。 “大师兄为何不去会见城主?”他问。 “我嘛,之前与崔昊有些过节,与他不对付,过去了反而不自在。”萧问泽简而言道,没多说,摆摆手,便算是将这话题给略了过去,“阿昭,你又是在做什么?独自下山,竟也不同我们说一声。” “在执事堂接了些任务,正要去完成。” “这样啊……我们家阿昭真是勤奋上进。若没记错,这是你入门后第一次下山历练吧?”萧问泽不吝赞扬,眼里盛满笑意,突然抬起手,逗小孩似的捏了捏黎昭的脸颊,而后道:“横竖我现在无事,便同你一起去吧。” 崇云宫内有不少没分寸的家伙,但黎昭并未因此习惯与他人的肢体接触,他下意识地想拍开对方的手,但最终还是强忍住了动手的**,弯了弯眉眼: “好呀,那便麻烦大师兄了。” 萧问泽此人倒是说话算话,说了要同黎昭一起去,便始终寸步不离——但也仅仅只是寸步不离而已。 一路上,无论黎昭遇到什么事,他都背着手,岁月静好地站在一旁,最多不过捧捧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嘚啵几句。 对于大师兄此种行径,黎昭满心不爽,转念想到这活祖宗没给他添乱,也算是铁树开花,遂大人有大量地没再计较,权将其当做个话多的吉祥物。 横竖都是些琐碎的任务,完成起来没什么波折,一两个时辰下来,几乎解决了大半。 还剩几个位于城南的任务没完成,黎昭便沿着主街往南走,没多久,便被拥挤的人群所阻拦。 原是来到了戏台附近。 下午的戏已经开始了,锣鼓声咚咚锵锵传遍大街,大有掀翻天穹之势。 戏台附近大半条街都聚满了人,人头攒动,数百道目光齐齐盯着戏台,都在观赏最后半日的演出。 黎昭自是不愿在这儿停留,然而萧问泽的步子却渐渐放缓,像是被南街滞涩人潮所同化:“阿昭,这戏看起来挺有意思的,我们也看看,好不好?” 当然——不好! 他正要劝劝萧问泽先做正事,肩膀忽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呀,小仙师!” 回头一看,之前遇到的那位鬓边簪花的姑娘正瞧着他,浅笑盈盈,寒暄道:“小仙师还是来看戏了呀。” 黎昭没心思搭理她,敷衍着点点头应付过去,倒是萧问泽自来熟,同那姑娘搭起话来:“姑娘,你可知这是哪里的戏?” “我也不太清楚哩,想是京中时兴的新戏种吧,连奏乐的乐器都是我们没听过的。”簪花姑娘道,“这戏班子似乎挺有名的,这几日城中多了不少生面孔,都是来看戏的。” 说话间,戏已经开场,一蓝衣壮士戴着头套跃上戏台,挥舞着长达一丈的大刀,刚一亮相就收获了众人的喝彩。 “打得倒是精彩,不知演的是出什么剧目?” 簪花姑娘想了想,道:“好像叫做《望还京》,已经演了几日,现在演的是结尾。这戏的内容倒不算俗套,讲的是某国有个前朝遗民,因不满现任国君的残暴统治,逐步发展势力,意图推翻王权,光复前朝的故事。上一折戏刚讲到主角儿买通了守城的将领,联合其他志同道合者,攻入皇城,这会儿正与领兵前来阻止的皇子对峙呢。” 姑娘讲述之时,一个扮相富贵华丽,同样戴着硕大头套的武生也跳上戏台,同蓝衣壮士殊死缠斗,刀光剑影缭乱满目,二人打得不可开交。 萧问泽点点头,对情节不予置评,只感叹道:“听上去倒像是在含沙射影,他们胆儿挺大呀——呦,这招式有点意思,阿昭,你快看!” “哇——可真厉害——” 黎昭拖长声音,口是心非应和道,趁着萧问泽没注意自己,翻了个大白眼。 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不知哪儿来的草台班子,唱着胡编乱造的戏词,使些虚张声势糊弄人的花拳绣腿,分明没有半点观赏的必要,自己随意挥几下裂魂鞭都比这更有看头。 他不耐烦地抱着胳膊,足尖不断轻点着地面,他早已厌倦了四周扰人心绪的嘈杂,但也只能在一旁乖乖等待自己这位兴致盎然的大师兄。 “好!好!”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鼓掌叫好声,引得他下意识地往戏台上看去。 只见蓝衣壮士一个鹞子翻身,避开了华服武生的猛烈攻势,同时猛地挥动长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咔嚓”,砍断了对方的头颅。 人头落地,鲜血从断开的脖颈处喷出,雨水似的溅落在戏台上。紧接着,对方身体晃了晃,轰然倒地。 然而看见这鲜血四溅的血腥场景,看众们非但不惊,反再次喝彩起来: “好!” “杀得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观戏 第23章 面具 “两个小仙师是第一次瞧见这种戏法吧,我初看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 簪花姑娘也跟着看客们一道拍起掌,见黎昭的表情变得凝重,便热心解释道:“其实砍掉的只是头套罢了,人还好好地藏在戏服里呢。这种戏法他们已经演了好多次,大伙儿都见怪不怪了。” 怎么可能只是戏法,脖子的断口处还在往外冒血呢。黎昭心想,自己又不是傻子,况且素日里没少见到被斩下的人头,怎么可能连是真是假都分辨不出来。 “唔,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萧问泽闻言点了点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颗落地的头颅,评价道。 ……傻子。 黎昭睨了眼萧问泽,眼神中满是鄙薄。 似是感受到黎昭的目光,萧问泽偏过头朝他看去,黎昭当即换了副嘴脸,冲着萧问泽挤出一丝虚伪的浅笑,没说什么。 台上,蓝衣壮士用刀尖将地上的头颅挑起,高举过头顶,鲜血顺着刀柄缓缓滑落,染红蓝衣壮士的手。他挥舞着长刀,如同挥动旗帜,在急促的鼓点声中,用一种古怪的唱腔高声唱道: “敌首已陨,城池已破,诸君随我冲杀,夺取那昏君之首!” 黎昭微微仰起头,下意识随着壮士看向戏台上那被长刀高高挑起的头颅,忽地愣住了。 只见那头套上,忽然多了一副银制鬼面——正是他在魔界时经常戴在脸上的那一副。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留在魔界的面具,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黎昭眉间一蹙,念及萧问泽正在自己身边,便也没显露出什么情绪,紧紧盯着戏台,等着看那唱戏的还能整出什么名堂来。 台上杀声渐起,四周腾起厚重烟尘,两侧各有几名戴着头套的戏子跳上戏台,在浓烟中舞动着各式兵器,“交战”得激烈。 这些人也都戴着与戏装极不和称的白色头套,面上用黑墨画出潦草却夸张的五官,或哭或笑,或喜或悲,或愤慨或畏缩。白森森的一片虚假人脸出没在浓烟之中,说不出的邪门。 蓝衣壮士甩下刀尖上的敌首,也加入混战之中,台上刀剑缭乱,那颗戴着面具的脑袋在混乱中四处滚动,最后被人一脚踢到了台下,骨碌碌滚远了。 周围观众饶有兴致,黎昭却是窝了一肚子火,铁青着脸,气得牙痒痒。 看来那叛徒十有**就在这戏班子中,许是已经发现了他,故意将戴着他面具的脑袋上当球踢——这是在挑衅他呢。 岂有此理! 演戏是假,明里暗里侮辱他是真。 自被义父选中成为魔界少主后,他便一直以面具示人,这副面具无疑算是他的第二张脸,是他身份的象征,此时满地乱滚,无异于将他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碍于当前的身份,他没法直接上前将叛徒拿下,只能暂且压制住满腔怒火,思索着合适的理由支开萧问泽,好联系到待命的花照衣,让他带人把戏班子给一锅端了,仔细审问审问,将那该死的叛徒抽筋扒皮,脑袋砍下来踢到阴沟里去。 好不容易编排出个合适的理由,黎昭还未开口,忽见眼前一道银光闪过,蓝衣壮士纵力一跃,飞身而起,举着长刀直直冲向人群中。 其人头套上原本金刚怒目的表情赫然变为夸张笑脸,眉尾上扬,嘴角几乎扬到耳侧,黑墨所画的嘴中竟透出几分猩红。 黎昭看着刀尖所指,心中顿时了然——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因身边挤满了人,他不便拔剑,干脆调动丹田,将灵气汇于掌心,说时迟那时快,在刀尖即将戳中眉心之际,他伸出两手,硬生生空手拦下刀刃,爆发的灵力直接将刀刃震碎,同时卯足力气朝着对方逐渐靠近的面门猛地挥出一拳。 “哎呦!” 这一拳下去,顿时收获了一声惨叫。只是这声音却怪,竟是个少女的声音。 “小仙师……你……你怎么突然打我……” 耳边传来少女委屈的哭诉,黎昭定睛一看,簪花姑娘跌坐在人群中,捂着脸,眼泪簌簌落下。 自己仍站在人群之中,锣鼓声又似雨点般落下,咚咚锵锵声中夹杂着看客们的喝彩。蓝衣壮士仍在戏台上挥刀,时不时唱上几段词,至于自己的那副面具,也并不存在。 “阿昭,你今日是怎么回事?” 萧问泽满面困惑地看了黎昭一眼,随即扶起平白无故挨了一拳的姑娘,安抚着她。 “诶?我……”黎昭再次看向戏台,却指不出任何异状,只能顶着周围之人异样的目光,对萧问泽苍白地解释道,“我刚才看见有人行刺,所以我才出手反击……” “是不是中了幻术?”萧问泽道,“凤林城常有邪魔外道出没,没准注意到了你,故意对你使用了幻术,让你出现了幻觉。” 是幻术吗? 黎昭略加思索,觉得萧问泽所言不无道理。 拜星堂之人修的都是些偏门魔功,的确有几个精通幻术,那叛徒未必不是其中之一。 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莫非是故意逼他出手伤害百姓,从而在萧问泽等人面前暴露身份,导致任务失败? “阿起或许有解决幻术的方法,先同他们汇合吧。” 萧问泽耸耸肩,说话时从袖中取出传音符,还没施法使用,传音符已然泛起幽幽蓝光,傅惊鸣的声音慢悠悠从中传出: “大师兄,我已经与二师兄汇合了,你在哪儿呢?光顾着在外头玩,也不知道联络我们。” “没玩,方才遇到小师弟,陪着他做好人好事去了。” “怪不得呢。有了小师弟这个新欢,便忘了我和二师兄两个旧爱了,你可真是……唔!” “闭嘴吧你!这儿人多,别胡言乱语的,没个正经样子,叫人听了笑话。”紧接着,是霍起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想是离传音符较远些,“大师兄,我已经离开城主府了,你若无事,便先来西市的来安客栈与我们汇合,共同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听闻霍起二人所在之处,黎昭眉毛一挑。 这倒巧,凤林城大大小小十几座客栈,霍起二人偏偏挑了花照衣他们所在的来安客栈,倒省得自己找机会去找花照衣。 好在来安客栈的人都提前封印了魔气,做足了伪装,想来崇云宫这几人应当不会看出端倪。 到达来安客栈时,霍起二人正坐在角落的一张八仙桌旁,桌上堆叠着大大小小盛满菜肴的碟子。 “你们可算来了。” 霍起端坐在长凳上,不知是在等他们,还是没食欲,碗筷放在面前,碰也不碰。 傅惊鸣则并不客气,握着筷子的手在菜肴间飞快穿梭,从百忙之中抽出空对萧问泽二人道:“先吃饭先吃饭!师兄师弟,你们快来尝尝,这肉可香了。” “没人跟你抢,吃这么急,小心把自己噎死。”霍起抢白道,“明明已经辟谷了,还管不住嘴,成日就知道吃,真是不像话。大师兄,你也说说他……” 他还没数落完,却见萧问泽已经拉着黎昭入了座,与傅惊鸣一同大快朵颐起来。 “哇,确实香,崇云宫可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霍起翻了个白眼。 ——这两人算是没救了。 “二师兄,你真不吃吗?这顿可是你付钱。”傅惊鸣咂吧咂吧嘴,咕哝着问,目光仍在餐桌上徘徊,头也不抬。 霍起觉得莫名其妙:“你点的一桌子菜,怎么就成了我付钱?” “因为你有钱啊。”傅惊鸣振振有词,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说话间已扫清了一盘白切鸡。 “好哇,傅惊鸣,你他娘的是被大师兄传染了,也开始不要脸了是吧。想吃什么自己买,别想占我便宜……” 被霍起点了名,萧问泽笑着掺和进来:“哎,打住打住。阿起,你数落惊鸣便罢,怎么还要捎上我?” 这倒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黎昭打断几人你来我往的拌嘴,诚恳道:“不如这顿我请吧,这段时间承蒙各位师兄的照顾,我正愁没机会报答各位师兄呢。” “这倒不用,毕竟你也是个穷鬼。”傅惊鸣摆摆手,直言不讳道,“我听执事堂的人说,你把藏经楼的楼梯给弄塌了,得赔好多灵石呢,对吧?” “……” 哪壶不开提哪壶。 “穷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只恨自己不能把傅惊鸣这张破嘴给缝上。 这客栈里可有不少他在魔界的下属,被他们听到自己在崇云宫闯了祸,很丢脸的啊!! 见黎昭沉默不语,傅惊鸣也没再多言,压下即将上扬的嘴角,眼神中闪过一瞬的幸灾乐祸。 ——其实藏经阁五层的楼梯是大师兄和他很久之前无意中给弄坏的,只是他一直用灵力堪堪维持着原状,才始终没被发现。 待那日把黎昭哄骗去藏经阁,并撺掇他去往五层后,他估摸着时间,收回法力,木楼梯彻底散架,为的就是让黎昭替他俩背锅。 大师兄想出的方法着实高明,既免得他们两个受责罚,又让这卧底的小魔修吃了瘪。 看黎昭这样子,定是还蒙在鼓里呢。 霍起嘴上不饶人,但到底心肠软,待几人吃饱喝足后,便自掏腰包结了账,念及客栈内有其他不知底细的客人,保不齐便有作乱的邪修妖魔隐藏其中,公然讨论计划实为不妥,于是顺便订下几间客房。 “几位仙师请随我来。” 借着店小二的身份 ,花照衣光明正大打量着少主身边的三位崇云宫修士,带领他们上了楼。 经过天字二号间时,黎昭忽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像是衣摆拖曳声。 这倒怪了。 前不久他和花照衣谈话结束后,他已吩咐花照衣将这间屋子给他留着,按理说此时不应该有人才对。 他不由放缓了步伐,便在这时,天字二号房的门被人从内部推开。 一阵轻烟夹杂着幽香从屋内飘出,与此同时出现在黎昭面前的,是个身姿妖娆的美人。 什么情况? 黎昭皱了皱眉,看清对方面容后,顿时僵在原地。 美人看着宛如石化的黎昭,轻笑一声,朝他逼近几步,几乎要贴到他面前,抛去媚眼,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哎呀,小郎君,怎么现在才来,人家可是等你许久了……” 感觉目前情节有些琐碎,所以删掉了一个三千字左右不影响主线的小剧情点,章节从四章变成三章了。二十四章是新的内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面具 第24章 乔琚 黎昭:“……” 这张脸他还算熟悉,是合欢宗的三长老乔琚。 合欢宗原是夹在仙魔二界中间两头不讨好的独立门派,在义父奉融成为魔君之后,合欢宗主一眼相中了他,举家带口投靠了魔界。 义父是个无情无欲之人,自然不理会合欢宗主的示好,久之,后者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也就无疾而终了。不过自那之后,合欢宗便正式被魔界纳入,成了魔界“四堂五宗”之外的第六宗。 黎昭见过的合欢宗弟子不算多,但每一个都曾给他留下过巨大的阴影。 那些人无论男女,看他皆像饿死鬼看到五花肉,两眼直冒精光,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其中更有胆大者对他动手动脚,挑唆他去“双修”,死缠烂打穷追不舍,烦人得很。 义父统一魔界后,颁布新令,不允许随意杀人,因此黎昭看他们再不顺眼,也没法儿随随便便杀他们,抽他们几鞭子又不长记性,更有甚者居然乐在其中。 黎昭拿他们实在没辙,从此便戴上狰狞鬼面遮住面容,见了他们就绕道。 乔琚虽不是那群死缠烂打的狗皮膏药之一,但作为这堆食色之徒中的长老,连哄带骗忽悠过无数正道魔道的男男女女,绝非善茬,因此黎昭对她一贯都敬而远之。 本以为往后都不会和合欢宗的人打交道,没想到花照衣这个败事有余的蠢货,找谁不好,竟把乔琚这位姑奶奶给请了过来。 “姑娘,你认错人了。” 黎昭给乔琚使了个眼色,后退几步,与其拉开距离。 “没认错啊,就是来找你的。”只可惜乔琚身处缭绕云雾中,压根没注意黎昭的眼神,轻纱所制的紫色外衫顺着肩头滑落,她也顾不上挽起,裹挟着满身异香,熏风似的飘到黎昭身边,双眸含笑,拉住他的手,“相识这么久,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呀,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姑娘莫要胡言。” 黎昭干咳一声,当即抽出手,不动声色踢开半敞的门,露出身后三个白衣修士。 “哎呀。”乔琚扫视一眼面前的三人,微微一怔,随即掩面轻笑起来,半个身体斜倚门框,“的确是我认错了,真是对不住,小郎君勿怪。看几位的装束,是屏山崇云宫的修士吧,要不要进来同姐姐我喝杯茶?” 三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乔琚穿得实在清凉,使得几人的眼神不敢在她身上停留。 霍起盯着地板,看一只误入人群的小蚂蚁从地面一头屁颠屁颠爬向另一头;傅惊鸣则从储物袋里翻出几块糖糕,专心对付起糕点来。 平日里不见得话少,这会儿却都成了哑巴,萧问泽无奈地笑了笑,打个圆稽,上前应付道:“多谢姑娘邀请,小道同几位师弟尚有要事,便不叨扰姑娘了。” “是嘛,那真可惜。”乔琚耸耸肩,目光在萧问泽脸上停驻半刻,定定看向他那双清冽眼眸,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莞尔一笑,抬起手,指尖轻蹭过萧问泽的脸颊,什么也没说,转身退回屋内。 天字二号房的门被“嘭”地关上,只愈一缕残香仍在走廊间徘徊。 愣愣看着已被合上的门,萧问泽眸色微冷,抿了抿唇。 这份难得的冷峻神情在他脸上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很快他便恢复了惯常那副若无其事的散漫模样:“总算走了,真是个奇怪的人。” “可不是嘛。”傅惊鸣这时才搭了腔,用胳膊肘捣了捣黎昭,低声问,“小师弟,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道,大抵是来这里寻机缘的散修吧。”黎昭摇摇头,随口搪塞道,心中则惴惴不安,唯恐他们生疑。 所幸萧问泽和傅惊鸣二人对此似乎不甚在意,只有霍起提醒道:“总之提防着些吧,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倒不必这么揣测别人吧,我瞧着她不像有什么恶意。”傅惊鸣道,“或许只是觉得小师弟好看,调戏几句罢了。” 霍起闻言,不由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傻子似的看向傅惊鸣:“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凤林城本就不安定,多少心怀鬼胎的人藏着呢,哪能让你这种没脑子的愣头青轻易瞧出来?” “谁没脑子,分明是你小心眼,疑心病太重,好像全天下人都要害你似的。” 傅惊鸣不甘示弱呛回去,两人各执一词辩论起来,倒将乔琚此事抛之脑后,直到进了花照衣安排的客房,才堪堪止住了话题。 几人聚在萧问泽的客房内,霍起给四面贴上隔音符,开门见山讲述起从城主那儿所听到的事。 据凤林城主崔昊所述,最近几日,姑韶山阴那片乱坟岗有被刨过的痕迹,每夜都有尸体消失,不知去向;与此同时城中几位巡夜总能在街上听到窸窸窣窣的异响,还夹杂着古怪乐声,却找不到来源。 虽然目前为止都只是些看似装神弄鬼的小事,没有任何实质的伤亡,但凤林城主却预感到大祸将至,这才请来了须鹤真人座下的几位“高徒”。 黎昭心道这凤林城主对危险的感知倒是敏锐,只可惜眼睛有问题,识人不淑,请了这么些不靠谱的家伙帮忙。 他可不觉得仅凭这三个崇云宫的半吊子能解决凤林城的怪事——尸体失踪,十有**是魔界那叛徒操控绛天傀所为。那叛徒既能杀死魔界四堂主之一,实力必定在这几人之上。 “不知那乱坟岗有多少尸体消失不见?”黎昭问。 霍起面色凝重:“少说也有百十具。” “百十具尸体?都能堆成山了。就算烂到只剩骨架,也该是乌泱泱一大片,就这么消失得无声无息,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尸体去向?”傅惊鸣向来秉持“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原则,此时早黏在了床上,讶异道,说话时脑海里浮现出成百潮水般涌动的白骨残尸,不禁打了个寒噤,“再说了,把这些尸体一个个挖出来,多费力气,到底是什么人会干这种事?” “魔界有偃修能够操控尸体,可以将一定范围内的尸体都召至身边,炼做尸傀以供驱使——或许是偃修所为?” 绛天傀入世一事,目前算是魔界的机密,黎昭自是不能向这几人透露,此刻拐弯抹角提示几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哼,你知道的还挺多。”可惜霍起毫不领情,不阴不阳道,“怎么,莫非是去过魔界不成?” “我倒是想去,可惜暂且没那般本事。不然早就冲入魔界,将那些作乱的魔修尽数剿灭了。”黎昭自知失言,找补道,“不过此前偶然听门内某位师兄提起过,方才突然想到罢了。” 这番话说得也算天衣无缝,霍起挑不出什么毛病,于是没再刁难黎昭,转向萧问泽:“你是大师兄,你说该怎么办?” “近几日皆有尸体消失,保不齐今夜也有同样的事发生。依我看,与其在城中漫无目的地搜寻,不如夜里去那乱坟岗蹲守,若发现可疑的人,便直接将其拿下。”萧问泽翘着腿,稍加思索,“尚不知对方人数和实力,光凭我们四个,未必能与之周旋——崔昊可安排了协助的人手?” 霍起摇摇头,脸色不太好看。 “指望他,还不如指望他养在院子里的狗,狗还知道看家护院,他除了四处搬救兵,还有什么用?真不明白这厮凭什么能当城主。” “就凭他是上一任城主的亲儿子。”傅惊鸣接过话茬,悠悠然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起身慢腾腾朝门外走去,“我赞成大师兄的建议,今晚去乱坟岗蹲守。离入夜还有好一段时间,我得先准备准备。” “该准备的早在出发前就准备好了,你又有什么事要准备?” 傅惊鸣睨着霍起,没精打采道:“当然是养精蓄锐,睡一觉。” 说完这话,傅惊鸣便径自离开了这间房;霍起数落几句,约定好出发时间后,也不再逗留;黎昭没什么留下的理由,和霍起一同离开了。 他的房间就在萧问泽东侧,是花照衣特意安排的。 进了屋,黎昭直挺挺往卧榻上一躺,长长舒了口气,抱着被子翻来覆去,心中着实烦躁。 这才下山不到一日,便遇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实在累心。 “客官,可需要添茶水?” 门没闩,花照衣借着端茶送水的由头,捧着茶壶茶盏,顺理成章进入黎昭屋中。一进屋就见对方在卧榻上打滚,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听到花照衣的声音,黎昭动作一滞,随即“刷”一下坐直身体,尴尬地将被子扒拉到一旁,绷着脸装作无事发生,维持着自己的威严: “进门前不知道说一声吗?往后未经我允许,不准擅自进来。你这双手若连敲门都不会,干脆剁掉喂狗。” “哎呀,少主说话真吓人。你小时候多乖多可爱啊,檀渡是怎么把你教成这样的?” 花照衣还没来得及认错赔罪,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屋中腾起一股混杂奇香的轻烟,乔琚从轻烟中现身,袅袅婷婷走至黎昭身侧。 听到“檀渡”二字,花照衣心里一紧,身体都凉了半截。 他有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这名字不该被提起,尤其不该在黎昭面前提起。 檀渡是上一任碎月堂主。 在少主尚未被尊上选中成为继承人,只是碎月堂内代号“十六”的无名小卒时,曾受过她的栽培,因此算得上是她的半个徒弟。 几年前檀渡叛变,挑起魔界内乱,甚至妄图刺杀尊上,正是少主将其阻拦,按照尊上的指令,亲手割下了她的首级。 虽然嘴上说着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但显然少主对檀渡身死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纪苏继任碎月堂主之位后,曾因无意中提及檀渡的名讳,被黎昭揍了半死。自那之后,便没人再敢随意谈及此人。 可这乔琚却好死不死地将这个名字挖掘出来挂到嘴边遛,简直是在讨鞭子抽。 生怕成为被殃及的池鱼,花照衣见势不对准备撤离,在黎昭脾气发作之前开口道:“少主,关于之前你提的那件事,属下找了乔长老来帮忙。具体该怎么做,便由乔长老安排,属下先行告退了。” “且慢。”黎昭叫住他,吩咐道,“城南的戏班子有古怪,那个叛徒没准就混在其中。我如今行事不便,你多带几个人去把那些唱戏的全部拿下,仔细审问——现在就去。” “是。”花照衣松了口气,向乔琚递去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匆匆撤下。 “我一直都这样,和她没关系。”屋内只剩下黎昭和乔琚二人,黎昭满心不悦地冷哼一声,“以后少提那个名字,尤其在魔界内。” “我怀念一下旧情人也不行?”乔琚撇撇嘴,嗔怪着甩了甩袖子,“你翻脸不认人,我可是念旧情的。” “她是……”黎昭顿了顿,声音像是被什么所阻塞,片刻后方一字一顿对乔琚道,“她是魔界的罪人,永远都是。你‘怀念’她,未必不会有人借题发挥,说你包藏祸心。届时惹火上身,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只要不是少主你‘借题发挥’,我便不在乎。”面对黎昭冷冽的目光,乔琚丝毫不畏惧,声音仍是一贯的慵懒缱绻,语气中却夹着讥刺,眼中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魔界近来乱得很,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包藏祸心的人,还差我一个吗?” 抱歉抱歉最近有些忙qwq,只能断断续续更新一点,等考试结束一定稳定更新频率! 前几章删了很多,所以这章是新内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乔琚 第25章 划策 “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一下少主而已。尊上闭关,少主在外,魔界群龙无首,难免有人动歪心思,少主卧底崇云宫之余,也该及时留意魔界的动静才是。否则出了大乱子,少主鞭长莫及,到时候想挽回可就来不及了。” “有左右二使代为管理,魔界能出什么……”说话时想到拜星堂之事,黎昭硬生生将“乱子”二字咽了回去,“多谢你提醒,乔长老,是我疏忽。” “不必谢,毕竟我答应过她……罢了,说正事。”乔琚对黎昭的诚恳态度颇感欣慰,面含浅笑微微颔首,坐到黎昭对面的木椅上,“我是受花左使邀请来帮忙的。听花左使说,少主想要勾引崇云宫的修士,从而骗取秘法。不知少主看上的是什么样的姑娘?” “什么勾引……卧底的事,能叫勾引么?”黎昭干咳两声,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还有,不是姑娘,是……是个男人。” “是吗,那也挺好。”乔琚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粲然一笑,侧身倚靠在木椅上,指尖轻叩着桌面,“我猜,就是方才那几个人当中——最好看的那个吧?” 黎昭点点头:“就是和你说话的那个。他是崇云宫掌门的大弟子,萧问泽。” “原来是他……果然是他,你们倒是有缘。”乔琚低首若有所思,低声自语道,随即抬起头,狐狸似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笑,“他是掌门首徒,长得也俊,与你倒是相配。少主颇有眼光,若是把他拿下,足够在魔界吹嘘个三年五载。” “吹嘘?我还没有落魄到把这种事情当功绩去炫耀。若非为了得到秘法,我都懒得多看他一眼。”黎昭不屑道,端起将方才花照衣送进来的茶盏,抿了口茶,“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对付男人很容易,我教你一个最简单的方法。用你的美□□惑他,找个合适的机会,爬上他的床……” 乔琚起身,紧挨着黎昭坐至床沿,一手拨弄着自己鬓边的碎发,另一手则轻轻滑过黎昭的胸膛,丹唇轻启,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把他睡了。” “咣当!” 一声脆响,手里的茶盏摔落在地,黎昭险些把嘴里的茶全喷出来。 一点也不简单好吗! 被茶水呛得咳了好一阵子,他才堪堪开了口:“我不干。” “这可是拿下他最快的方法。”乔琚善解人意地拍拍黎昭的肩,摊开手,手中赫然多出一本秘籍,“我懂,少主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不愿意。好在我事先特意准备了宗内双修秘法《不羡仙》,今日便传授于你。” “你懂什么,我才不是因为这种原因拒绝的。” 黎昭嘟哝道,却鬼使神差地接过秘籍,随手翻开一页,映入眼中的是两个用极古怪姿势缠在一起的光溜溜的小人,看得他手不由哆嗦一下,连忙翻了页,然而下一页画面中的姿势更为奇特。 像被火燎到似的,黎昭别过脸,将其一把甩开,脸也灼得通红。 “呀,少主是被烫到手了吗?这可是合欢宗至高之术,若是练成了,双方境界都能有极大突破。普通弟子想学都学不到,人家特意拿来献给少主,少主却弃之如敝履,真真叫人家心碎神伤。” 乔琚早预料到黎昭会有此反应,因此并不意外,假模假样抹了把泪,将秘法捡起,掸去浮尘,顺手放在桌上。 黎昭丝毫不理会乔琚半带嘲弄半带埋怨的娇嗔,从床边跳起,在屋中踱来踱去,试图将方才看到的画面从脑中清除。 和大师兄“双修”这种事,光是想想就很奇怪啊! “不行,绝对不行!别把你们合欢宗那一套搬到我身上,我死也不学这种东西。” “怎么不行,绝对行。”乔琚似笑非笑,上扬的嘴角噙着几分玩味,“修仙之人当中一根筋的假正经很多,只需双修一次,就会对你死心塌地,甩都甩不掉。” “你这是什么破主意!再说了,这种事情要是被发现,名声扫地且不谈,我必定会被逐出师门——那我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好吧,如果少主你非要护住你那不值钱的‘名声’,那便慢慢来吧。”乔琚撇撇嘴,无声地对黎昭否决这个完美提议的做法表示不满,“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说。” “那位萧小仙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家世如何,经历如何?可曾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 乔琚煞有介事抛出了一连串问题,直将黎昭问倒在了原地。 他愣愣地站着,半晌答不出一句话。 萧问泽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有过怎样的经历? 他好像确实不太清楚。 除却游手好闲,喜欢捉弄人之外,他对萧问泽似乎并没有深入了解,脑海中空白一片,蹦不出半点值得说道的内容,甚至连对方的修行境界都不知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的第二个办法是‘攻心’——在攻心之前,你最好足够了解他,知其所恶,投其所好,彻底拿捏住他。” 黎昭忖度着乔琚的话,觉得颇有几分道理:“我该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没等来乔琚答话,门外响起“笃笃笃”三声轻响,萧问泽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阿昭,阿昭,你在和谁说话?” “真不巧,你的人来了。” 乔琚悄声道,忽然心灵福至,计上心头,伸出手,指尖轻轻点了一下黎昭的左眼。 眼球隐隐有几分钝痛,似乎有一道灵气将其包裹缠绕,左眼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你做了什么?”黎昭问。 「‘合瞳’之术,可以让我看见你所见的东西。我得先透过你的眼睛,看清他是怎样的人,才好为你出谋划策。」 乔琚解释道,丹唇未动,声音却清清楚楚传入黎昭脑中。 「至于现在你听到的,则是我用‘连心术’传递给你的心音。此后我们可以靠此法联络,少主只需在心中凝神默念我的名字即可传讯于我,其他人不会听见。」 「你会的术法还挺多。」黎昭尝试着按照乔琚所说的方法,也用心音回应道。 「想学吗,不如加入我们合欢宗,我教你呀。」乔琚唇角轻扬,转瞬间化作一缕轻烟,飘出窗外,「少主快些开门吧,别让你那位如意郎君等久了。」 什么“如意郎君”,分明是个讨厌鬼。 黎昭腹诽着,拉开门。 讨厌鬼笑吟吟站在门口,长身玉立,背负轻剑,一袭白衣衬得其飘然若仙。 可惜他脸上那副欠揍的表情很快将身上为数不多的仙气给驱逐出去,萧问泽伸着脖子,朝黎昭屋里张望: “阿昭,方才听见你屋里有说话声,莫不是在屋子里藏了个美人?” “怎么会,自然只有我一个人。第一次和师兄们一起外出执行任务,我有些紧张,这才自言自语说了那些话。” 黎昭解释道,忽想起乔琚那本秘籍还在桌子上,连忙上前几步挡在萧问泽面前,胡乱扫视四周,找了个话题转移其注意:“呀,师兄这把剑可真漂亮!” 虽是硬找的话题,黎昭这般夸赞却的确是出自真心。 萧问泽在崇云宫内时从未佩剑,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萧问泽将剑背在身上。 之前无意间从萧问泽寝居的储物柜中瞥到这把剑时,见其覆满灰尘,隐隐可见锈迹,以为只是把废剑,没想到竟这般精妙——剑身细长通体银白,流光环绕其间,似云雾缭绕于清泉之周,绝非凡俗之剑。 「当然漂亮,这可是“斩白虹”。」脑中响起乔琚的声音。 「你认识这把剑?」 「当然,这可是修仙界第一铸剑师无明真人飞升前所铸的最后一把剑,我见过一次,绝对不会认错。十四年前仙盟大比上,仙盟盟主将其作为彩头,赠给了当年的夺魁者——你这位师兄,的确有些本事。」 萧问泽?夺魁者? 黎昭看着面前连发冠都没戴正的大师兄,很难把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十四年前,萧问泽大抵也就十二三岁,年纪轻轻便能在高手云集的仙盟大会上夺魁,可堪称是天才中的天才,在修真界必定颇负盛名,可他此前却从未听说过此人名号。 「萧问泽曾在仙盟大会上夺得魁首?不可能吧……我怎么未听说此事?」 「那时候你才几岁,不知道在哪条河沟里玩泥巴呢,当然没听说过。」乔琚道,「他是须鹤的弟子,自然实力不俗,能赢得仙盟大比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倒是少主你,作为他的亲师弟,连这都不知道,是和他不熟吗?」 「不算不熟,但也不算太熟。」 「所以,你在崇云宫这么长时间,都在做什么?」 「……」 乔长老,你非要把天聊死才肯罢休吗? 黎昭底气不足地回应:「自然是有自己的计划,不该问的别问。」 “不过是把普通的剑罢了,没什么稀奇的。” 以萧问泽的性子,有这么一把上乘的剑,早该尾巴翘上天,嘚瑟起来了,这会儿却人模狗样地装谦虚,浅浅勾了勾唇,语气平淡。 “你若喜欢,我便将它送给你,就算作是我这大师兄的一番心意。” “这是大师兄的佩剑,我怎好收下呢。” 黎昭推辞道,眼睛却直勾勾看着斩白虹,越看越觉得移不开视线。 哪个剑修不想拥有一把趁手的绝世名剑呢? 自己在崇云宫内所用的都是些渡了灵气的普通铁剑,但凡受点大的冲击,便成了废铁。 大半年下来,他的剑已经接连崩碎了好几把,早就想换一把好剑了。 崇云宫剑庐中倒是有些不错的灵剑,只是现下由百仞峰主掌管——百仞峰主与掌门须鹤有过龃龉,连带着对他们这几个掌门亲传弟子也态度恶劣,自然不会让他们轻易挑选。 “也罢,等凤林城的事处理完,我带你去奉天的仙市逛逛,给你挑件趁手的武器。”萧问泽没再同他在佩剑之事上客套,一手搭上他的肩,“至于现在,该启程去姑韶山了。” 走至客栈外,黎昭才发觉已经到了傍晚。连绵不断的阴雨终于消停下来,天边漫上一抹霞色。 霍起二人早已准备完毕,都在客栈门口等候他们。 想是等得不耐烦了,霍起抱着胳膊来回打转,活像个旋转的木陀螺。傅惊鸣则歪倚在柱子旁,饶有兴致地估算着这位陀螺师兄究竟要转多久才会发晕。 “久等,我们来了。” “呦,可算把这尊大佛请出来了,真不容易。”霍起睨着黎昭,抬起手,用力击了几回掌,“事不宜迟,出发吧。” 随着拍掌声落下,不远处有蹄声啪嗒啪嗒作响,“咴儿咴儿”的叫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从客栈后院被小厮牵至前门的,是几头威风凛凛的毛驴。 “凤林城有规定,非必要不得在城内随意使用术法。”霍起道,牵过其中一头驴,灵活地翻身上了驴背, “这座客栈恰好还剩三头驴,可供我们代步。” 见另外两人也都骑上驴,孤零零站着同几头驴大眼瞪小眼的黎昭弱弱举起手: “师兄,可是我们这里一共有四个人……” “我这驴体格壮,背两个人不成问题。”萧问泽道,说话间往前挪了挪,拍了拍身后的空处,稍稍向黎昭处俯下半个身子,伸出手,浅笑盈盈。 “阿昭,上来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划策 第26章 意外 残阳如血,将天边云彩染成一片绚烂橙红,余晖洒在几位年轻修士的白衣上,宛若罩着层金色柔纱。 几人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语,胡乱扯些有的没的,然而待到离姑韶山越来越近,不着边的闲话渐渐少了起来。 路边的行人却未减少,即便已经快到宵禁时,人们仍旧悠闲游荡着,仿佛并未看到那摇摇欲坠的夕阳。 霍起反反复复清点着手中厚厚一沓灵符,思来想去仍不放心,干脆将储物袋里剩下的灵符全都搜刮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敌人是多是少,是强是弱,他一概不知,不多准备些灵符,如何能招架得住? 他满心忧虑,然而并行的傅惊鸣却恰恰相反,满脸淡然,甚至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不多时便耷拉下脑袋,打起盹来。 “睡睡睡,成日就知道睡!”霍起看着他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气不打一处来,“大师兄,你也不管管他!” “他想睡便让他睡呗,你拦得住?还是说正事吧,我刚刚给这头驴起了个威风的名字,就叫——”萧问泽轻飘飘转移了话题,拍了拍驴背,兴冲冲替黑驴提出个响亮的名号,“‘神威玄锦大将军’,你们觉得如何?” “咴儿!” 黑驴捧场地应了一声,似乎对这个新名字颇为满意,喷了几个响鼻,走起路来愈加雄赳赳气昂昂,颇有几分耀武扬威的意味。 这叫正事? 霍起回了个白眼,懒得搭理萧问泽。 后者并没打算就此罢休,势必要薅出个人骚扰一番,这会儿便只剩下一个人选。他将身子往后靠了靠,问: “阿昭,你觉得如何?” 没有回答。 萧问泽又唤了两声,始终没得到回应,这才转过身往后看了眼。只见黎昭木头似的坐着,两眼发直,目光并无定所。 也不知魂飘到哪里去了。 「搂住他,少主——别逼我说第七遍。这是个拉近距离的大好机会!」 黎昭正应付着乔琚的发号施令,对方正一遍遍撺掇他同萧问泽来点肢体接触,吵嚷得好似耳中钻入蜂子,嗡嗡闹个不休。 他微微低着头,愣愣看着萧问泽的腰,试图装作不经意地将其环住,可手却迟迟无法伸出。 挣扎几次后,他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算了吧,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 「关键时刻犯怂,你不想要秘法了吗?」 乔琚恨不得夺了黎昭的舍,亲自上阵替他拿下这仙门的小白脸,可惜到底不过是个看客,眼下只能干着急。 「我没犯怂,只是这种事急不得,要慢慢来。我和他只是普通师兄弟,突然在大街上搂搂抱抱的,未免太不成体统。而且,万一吓到他,他把我踹下去,那我岂不是很丢……」 “啪!” 耳边清脆的拍掌声将黎昭的神思拉回,萧问泽微微扭转着身子,伸手在黎昭面前挥动几下:“发什么呆呢,傻小子,连我说话都听不见啦?” “没有没有,我听着呢,师兄。” 黎昭尚且做不到同时和萧问泽、乔琚二人同时交谈,暂时只能将乔琚晾到一旁,冲萧问泽挤出一丝笑,回应道。 “你说,这名字是不是很威风?” “威风,当然威风。”黎昭胡乱应道,“大师兄最威风了。” “?” 萧问泽一怔,随即止不住大笑起来,伸手戳了戳黎昭的脸颊:“说什么呢,我问的是这头驴!” “诶?我还以为……” “行了行了,别闹。一会儿便要到达姑韶山,该正经些才是。”霍起再三确认了自己已然没什么需要做的准备后,没好气地打断萧问泽的话,“不过是租来骑一阵子,又不是要带回去养,好好的给这畜生起名字做什么?闲得慌就少吃点盐,省得成日净他娘的扯东扯西。” “依我看,闲得慌的另有其人。”萧问泽将霍起的数落权当作耳旁风,清了清嗓子,挑衅似的大声道,“也不知是谁整日管这管那,活像个碎嘴的老嬷嬷,扰人兴致。是吧,阿昭?” 夹在二人中间,黎昭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只能扯扯嘴角权作回应。 “大师兄,你他娘的……” 碎嘴子“老嬷嬷”不在意黎昭作何反应,只恨自家可恶的大师兄胳膊肘往外拐,咬牙低声骂了几句娘,卯足力气抬脚朝萧问泽蹬去。 好巧不巧,这一脚却没踢准,正中驴腹,惹得这位威风的黑毛大将军猛地跳起,声嘶力竭地嚎叫不止,撒开蹄子,朝着道路前方狂奔而去。 黑驴横冲直撞,驴背上的二人自然也不好过。 尽力安抚大将军情绪的同时,萧问泽还得抽出空同路上突遭横祸被驴冲撞的行人道几句歉,一个头几个大,忙得够呛。 身体随着驴身上下颠簸,他握紧缰绳,却无济于事,几乎要被甩出去。 这位大师兄生得并不瘦弱,此刻在驴背上倒像是成了轻飘飘的一片人,完全稳不住身形,眼见得就要飞出去,黎昭当即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他捞回。 “多谢。”萧问泽回正身子,双腿钳住驴身,确保自己坐稳,这才按住黎昭刚准备松开的手,声音随着颠簸忽高忽低道,“阿昭,就这样抱紧了!千万别撒开手,小心摔下去。” 黎昭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此刻竟阴差阳错抱住了萧问泽。 倒是遂了乔琚的愿。 看来是天意让他如此,黎昭也就没放过这次机会,正好顺水推舟,试探着将头轻轻靠在萧问泽肩上:“好。” 萧问泽对此举没什么表示,任由黎昭趴在他的背上。黎昭偷偷去看他的侧脸,只见他脸上仍挂着招牌似的轻笑,只是瞧不出这份笑意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萧问泽随风飞舞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黎昭觉得痒,不光是脸颊,连胸腔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都莫名痒得厉害。 霍起那一脚不知踢岔了大将军的哪根筋,它像是发了疯般,始终狂奔不止,穿过大街小巷,半晌也没有要停下的意图。 直到冲入一无僻静小巷中,“嘭”地撞倒什么,一头扎进巷尾的草垛中,大将军才终于刹住脚。 两人皆被甩下马,黎昭下意识将萧问泽护在怀中,自己则仰面跌落,后背重重砸向地面。 “阿昭,你没事吧?”萧问泽顺势一滚,随后起身扶起黎昭,关切问道。 落地那一瞬,黎昭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摔了出来,但他只是缓了缓,硬撑着摇头道:“没事。” “那便好。”萧问泽道,双瞳笼着暧昧不明的霞色,替黎昭理了理凌乱的衣衫,“阿昭,方才谢谢你。” 黎昭望向他的眼睛,愣神片刻,扯了扯嘴角,假模假样地客气道:“是我该谢谢师兄才对……” “喂,叽叽咕咕说什么呢?撞了人不知道要道歉吗?” 草垛里窸窣一阵响动,一道黑影从中飞出,顶着满头草杆,满脸愠色,一手揉着腰,一手指着二人破口道: “瞎眼的东西,居然敢撞你大爷我,真是活的不耐烦了。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不在乎。你是个什么东西?” 黎昭原没注意到被撞入草垛里的人,本想道歉,见其态度咄咄逼人,顿时没了道歉的兴致,下意识冷了脸,回呛道。 他打量着对方,见其薄唇窄印堂,扬眉吊梢眼,是副尖酸刻薄相,想也不是什么善茬。 虽面貌看着不正派,一身衣装却实打实出自正道。靛蓝色长衫,上有腾龙卷云纹,背负轻剑,正是当今仙盟第一大宗——剑宗的内门弟子。 “我是你剑宗方大爷!” 吊梢眼修士吼道,低着头拍掸身上的草屑。 “真是巧啊,竟是方道友。原来如今在剑宗高就了,难怪这么多年无声无息呢。” 萧问泽亦观察着对方,脸上笑容犹存,眼底却已然冰冷。 “嚯,竟然是你?” 吊梢眼听了这声音,猛地抬起头,看清对方的脸,倏忽间变了神色,眼神顿时渗出几分敌意。 他干咳两声,挺直了腰杆:“萧问泽,多年不见,还以为你得道飞升了呢。” “忒没规矩,好歹师兄弟一场,就直呼我的姓名?” “不然呢,你早就不是我师兄了。这么多年没见,我还以为你得道飞升了呢,没想到还活着。这会儿骑着头驴四处撞,看来这些年修行得也不怎么样。” “那还不是托你的福——” 萧问泽几乎是脱口而出,话说至一半却停了下来,定定看着吊梢眼,最终选择了缄口不言。 夹着些微寒意的风卷不动四周凝滞的空气,悲嚎着在小巷外徘徊。即将入夜的凤林城仍旧热闹,街道上人群的喧闹声衬得此地愈加寂静。 二人在沉默中对峙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人开口。 气氛微妙,黎昭识趣地没插嘴。 偏那罪魁祸首没眼力见儿,从草垛里拔出身子,将身上的浮尘杂草甩得到处都是,嗓子也没闲着,破锣锅似的咴咴叫唤。 方才飞奔时那股疯劲大抵是耗完了,大将军摆出一副温顺模样,用脑袋拱了拱萧问泽。 萧问泽好不容易攒出几分气势来,被大将军这一拱,往前踉跄几步,险些破了功,也就没再干耗时间: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他手轻抚着黑驴脖颈处油亮的毛,确认这位喜怒无常的大将军已经镇定下来,抓住缰绳,便要翻身上驴。 “哎,别动!” 寒光闪过,长剑出鞘,横在二人一驴身前。吊梢眼单手叉在腰间,岔开腿拦住路,将二人堵在巷内。 “撞了我,你还想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