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污染》 第1章 第 1 章 1 埃克西里姆的早晨，在冰冷的精确中准时降临。 灰白的光线，毫无温度，准时从狭小的方形舷窗渗进狭小的双人居住单元。空气中弥漫着消毒剂的金属气息，还有循环系统永不疲倦的低沉嗡鸣，这声音像一层无形的膜，包裹着每一个角落。 K-0782在单调的蜂鸣声里准时睁开眼，他掀开被子坐起，动作像设定好的程序。对面床铺的L-1814，也几乎在同一秒完成起身动作。 两张床之间的金属小桌上，四粒小小的蓝色药丸，躺在各自的凹槽里，像两对凝固的、没有温度的眼睛。 K-0782的目光扫过药丸，指尖已经触碰到它光滑冰凉的表面。他习惯性地拿起水杯，仰头，喉结滚动，吞咽的动作完成得干净利落。一股熟悉的、微弱的麻木感立刻顺着食道弥漫开，像一层无形的冰霜覆盖上大脑皮层，将一切可能翻涌的情绪提前冻结。 他放下水杯，视线无意间掠过对面。 L-1814正背对着他，脱掉灰白色的合成纤维睡眠服。肩胛骨的线条随着动作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起伏，腰线收束，流畅地没入同样材质的睡裤边缘。那是一个瞬间的动作，一个纯粹物理性的身体轮廓展示。 K-0782的心脏，像一颗被意外投入石子的死水，迅猛地、剧烈地搏动了一下。 咚！ 这声音在他被药效冰封的内部世界里显得如此巨大，如此不合时宜。一股陌生的、灼热的东西猛地从不知名的地方窜上来，烫得他指尖微微一麻。 他几乎是仓皇地移开视线，死死盯住自己脚下冰冷的地板网格。那抹身体的线条，却像一道滚烫的烙印，蛮横地刻进了他视觉残留的最深处。他感到脸颊和耳根在不受控制地升温。 “K-0782？”L-1814的声音传来，平淡无波，毫无起伏，如同机器的合成音。他已经穿好了灰色的工作服，转过身，脸上是埃克西里姆居民惯有的那种面无表情。 K-0782猛地抬头，动作快得要扭伤脖子。 “……是。”他应道，声音绷得很紧，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他不敢看L-1814的眼睛，迅速抓起自己的工装套上，金属拉链冰冷的触感划过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那点灼热感依旧顽固地盘踞在胸口，伴随着那突兀的心跳声，在他被药效钝化的感知里，制造出令人恐慌的混乱杂音。 2 “K-0782！单元7B传送带卡滞！请立刻处理！”冰冷的电子音在巨大的装配车间穹顶下炸响，盖过了永不停歇的机械轰鸣和传送带摩擦的刺耳噪音。 无数埋头工作的人群中，K-0782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身体瞬间绷紧。他正试图将一枚精巧的红色元晶嵌入流水线上移动的金属骨架胸腔。指令下达的瞬间，右边耳垂上的耳钉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啸叫，他整条手臂立刻不听使唤地向外一甩！ 叮！ 那枚红色耀眼的元晶脱手飞出，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撞在旁边的金属护栏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然后弹落到下方深不见底的维修通道格栅里。 冷汗瞬间浸透了K-0782的后背，黏腻冰冷。 不是因为零件的损毁——那意味着严厉的惩罚点数和额外的劳役——而是因为刚才手臂失控的瞬间，他脑中闪过的不是对故障的恐慌，而是L-1814转身时那片光滑的、在灰白晨光里带着微弱弧度的后背皮肤。那画面如此清晰，带着一种诡异的温度，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注意，压倒了所有关于机械故障的思考。 “K-0782！延误与破坏！惩罚点数累计10！警告！警告！”合成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严厉，耳钉沉坠坠地灼热，刺痛的电流沿着神经末梢蔓延全身。车间顶部几个球形的监控探头，猩红的光点无声地闪烁了几下，冰冷地聚焦在他身上。 K-0782强迫自己低下头，死死盯着传送带上那个空着的胸腔位置。碎裂的元晶像一种冰冷的嘲讽。 他不敢看任何地方，不敢看那些忙碌的、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灰色身影，更不敢让目光有丝毫飘向远处那个属于 L-1814 工位的方向。 他感到脸颊火烧火燎的，心脏在药效构筑的冰层下笨拙而沉重地撞击着胸腔，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恐慌。那该死的画面，那该死的身体线条……为什么？为什么药丸没有把它彻底抹去？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故障的传送带。每一次迈步，都感觉耳垂上的耳钉扎得更深了些，冰冷的金属压迫着软肉，他不敢去碰，默默忍受着疼痛。 持续的冰冷和疼痛和在一起，仿佛在时时刻刻提醒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处于监控之下。 Hi~我是NoireK，第一次与大家见面很紧张，希望多多包涵！[红心] 这是一个已经写好的短篇，所以不用担心没有结局，而且也不是硬科幻，一点不烧脑啦哈哈，放轻松就行。但……就是因为短，所以每次更比较少，几次就更完这篇了，别着急哈！ 总之，感谢每一位点进来的大可爱！如果可以，请陪我走下去！[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3 居住单元的门无声地滑开，发出轻微的液压嘶鸣。K-0782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挪进来，工作服上沾满红色的元晶粉尘。 单元里光线昏暗，只有墙角微弱的指示灯提供着惨淡的照明。 L-1814已经回来了，坐在他那张窄小的金属床沿，手里拿着水杯，似乎在发呆。桌上，属于K-0782的那个凹槽里，一粒蓝色的药丸静静地躺着。 K-0782的目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被那粒药丸吸引。目光触及它的瞬间，一种迟来的、冰冷的恐慌猛地攫住了他—— 他想起来了！早晨那阵令人心悸的混乱，那不合时宜的剧烈心跳，那挥之不去的灼热感……根源就在于此！ 他忘了！他今早竟鬼使神差地漏服了一颗维系秩序与理性的蓝色药丸！ 或许在他眼中，此刻的药丸不再是简单的例行公事，而是唯一的救赎，它像一颗默默凝视他的眼珠子，散发着冰冷而致命的光芒。 他堪称狼狈地扑过去的，一把抓起药丸，甚至没用水，直接干咽了下去。 粗糙苦涩的药丸刮过喉咙，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感反而让他感到一丝扭曲的安心——惩罚，也是救赎的开始。是的，他需要惩罚。 紧接着，他没有任何犹豫，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贪婪，一把抓起两人桌面上那两粒备用的蓝色药丸——那是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动用的。L-1814奇怪地朝他看了一眼。 违规？此刻这念头甚至无法在他被恐慌占据的大脑中停留一秒—— 他需要更多！更强的冷静！将这该死的、因遗忘而滋生的“情感”彻底碾碎！ 两倍的剂量在体内迅速扩散，那股熟悉的麻木感汹涌而来，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混乱的心跳被强行按捺下去，恐慌的感觉迅速消散，他靠在金属桌边，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是的，平静，平静，平静才不会失去效率，平静才不会扰乱秩序，平静才—— ——不够。 内心在搔痒，此念一出，无论多少的剂量都恍若杯水车薪。那层强行催生的冰面下，有什么顽固的余烬在无声地闷烧。 L-1814晨光中转身的轮廓，那片皮肤在暗淡光线下微妙的弧度，像一道无法被彻底冻结的幽灵，顽固地潜伏在意识的深层冰湖之下。 此时，那人看过来，冷淡的深灰色眼睛不带情绪，脖颈在统一样式的短寸发型下显得白皙修长。他感觉到那道目光，明明是冰凉的，但打在身上却如激光一样溅起滚烫。 他背过身去。 双倍的药效压制了表面的躁动，却没能根除那因漏服而意外诞生的、带着毒素的“印象”。这残留物让他感到一种深层的、难以言喻的污秽和不洁。他需要更深层、更彻底的“清理”，一种被埃克西里姆规则所允许的、机械性的净化，来冲刷掉这精神上最后一丝污染的痕迹。 K-0782沉默地走进狭小的盥洗室，反手锁上了那道薄薄的合成金属门。空间小得只容转身，头顶惨白的灯光毫无怜悯地照亮四壁。 他背对着冰冷的金属门板，身体紧绷得像一块石头，手向下探去，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他闭上眼，试图在药效制造的冰冷虚空中，强行聚焦于纯粹的、生理性的刺激点，完成埃克西里姆允许的、程序化的“清理”。 然而，脑海深处，那片顽固的画面再次浮现。不是模糊的轮廓，而是无比清晰的细节：晨光勾勒出流畅的肩胛骨线条，后颈上的小痣，皮肤下微妙的起伏，腰际优美的收束……每一个细节都带着灼人的热度，蛮横地穿透了双倍药效筑起的冰墙。 他猛地睁开眼，对上镜子里那张苍白、布满冷汗、眼神里混杂着痛苦与惊恐的脸，一股无法抑制的暴怒猛地冲上头顶。 “呃——！” 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不是释放的喘息，而是被彻底激怒的咆哮。K-0782紧握的拳头，裹挟着全身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恐惧，狠狠地砸向面前冰冷的金属洗手台！ 哐当！ 沉闷又刺耳的巨响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金属台面剧烈震动，发出嗡嗡的回响。 K-0782感到指骨传来钻心的剧痛，低头一看，指节处红肿破皮，渗出了血线。更让他瞳孔骤缩的是，洗手台边缘的金属包边，竟被砸得微微凹陷下去，露出了里面一小片灰白色的、非金属的……某种材质？像断裂的骨头茬子，又像是某种聚合物基体。 他死死盯着那点异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忘记了跳动。指骨的疼痛和那点暴露的“内里”，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意识。 恐惧，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像冰水一样灌顶而下，瞬间冻结了所有的愤怒和混乱。 盥洗室的门被轻轻叩响，短促而清晰的两下。 “K-0782？”L-1814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K-0782猛地回过神，触电般缩回手，迅速用另一只手捂住破损的指关节和那个微小的凹陷。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声音里的颤抖：“……没事。滑了一下。” 门外沉默了几秒。K-0782能想象L-1814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还有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他不敢动，屏住呼吸，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疯狂擂动。 脚步声响起，离开了门口。 K-0782靠在冰冷的门上，身体微微发抖。指骨的疼痛和洗手台上那个微小的凹陷，像两颗冰冷的钉子，从上到下将他牢牢钉在原地。那点暴露的“内里”，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一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泽。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4 日子在压抑的沉默和加倍药效制造的冰冷麻木中缓慢爬行。K-0782变得更加寡言，像一块移动的、精密的金属。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L-1814，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元晶装载的精密操作中，试图用高强度的劳动彻底榨干自己，让那点不该有的“污染”无处容身。指关节的伤口结了痂，洗手台边缘那个微小的凹陷也被他用一点废弃的密封胶偷偷填补掩盖，但那片冰冷的恐惧和暴露的“内里”带来的冲击，如同黑暗里挥之不去的视线，始终盘踞在心底最深处。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居住单元里弥漫着食物膏剂加热后散发出的、千篇一律的合成淀粉气味。K-0782刚完成强制性的身体清洁程序，坐在自己床边，用一块布机械地擦拭着工作靴上凝固的红晶粉尘。L-1814坐在桌边，面前的水杯空了，他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那个空杯。 房间里只有布摩擦皮革和杯底偶尔触碰桌面的细微声响。 “K-0782。”L-1814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K-0782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嗯？”作为回应。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他的脊椎。 “主管H-4258，”L-1814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他今天找我谈话了。” K-0782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冰冷的深渊。 H-4258，这个编号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城市中层管理者之一，负责他们这个庞大的工业区块。关于他的传闻很多，冰冷、高效，对规则有着病态的执着，更有着对某些“特定个体”超出常规的“关注”。 “他说，”L-1814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或者只是单纯地陈述，“我的居住单元评估报告显示‘效率波动’。他认为，一个更‘稳定’的居住环境对我……对生产有益。” L-1814的目光似乎落在空杯子上，又似乎穿透了杯子，落在虚空中。“他提出，希望我能搬去他的私人备用单元。” 搬走？ 如子弹般的两个字精准地射穿了K-0782勉强维持的、由药效构筑的冰封外壳。死寂和僵硬瞬间席卷了全身，他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定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那双因疲惫而略显涣散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中骤然收缩，死死地钉在L-1814那张依旧缺乏表情的脸上。 搬走？L-1814？ 他好像看到被他砸到地上的红色元晶，外壳破碎，鲜血般的液体流出，缓慢而致命地渗透进冰冷金属外壳下的意识核心，那样缓慢蔓延的、令人窒息的理解。 他突然理解了什么叫“夺走”，因为在埃克西里姆，编号工人没有所谓的个人私有，他不曾有一刻对这个概念有如此清晰的认知。 H-4258要夺走L-1814？不是简单的物理移动，而是要将这个房间里唯一恒定的存在、这个灰色世界中他唯一熟悉的坐标……彻底抹去？ 大脑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了。所有被强行压制的、混乱的、灼热的东西——清晨那抹挥之不去的身体轮廓、加倍药效也无法驱散的影像、指骨砸在金属上暴露的“内里”带来的恐惧、日复一日积累的压抑和绝望——在这一刻，被“搬走”这个冰冷的指令彻底点燃。 H-4258！那个高高在上、掌控着他们命运的冰冷符号！他要夺走L-1814？夺走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存在？夺走……他混乱世界中仅剩的一点……什么？凭什么？K-0782无法定义，但那感觉如此强烈，如此致命，像有人要生生剜走他身体的一部分！ 一股狂暴的、原始的、完全陌生的力量，如同失控的熔岩，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双倍的蓝色药丸？冰冷的程序？埃克西里姆的铁律？在这一刻统统灰飞烟灭！ K-0782猛地从床边站了起来，金属床铺因为他的动作发出一声奇异扭曲的闷响。他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深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一步就跨过了两人之间那咫尺的距离。 L-1814显然没预料到这种反应。他抬起头，那张总是缺乏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错愕和……来不及掩饰的惊悸。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身体。 但K-0782的动作更快，他没有言语，没有思考，在那股狂暴力量的驱使下，他猛地张开双臂，像两块沉重的金属闸门，狠狠地、毫无缓冲地向前一合！ 砰！ 他抱住了L-1814。 不是温柔的拥抱，是禁锢，是攫取，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绝望蛮力。他的手臂像冰冷的铁箍，死死地勒住L-1814的身体，力量之大，让L-1814胸腔里的空气都被瞬间挤压出去，发出一声短促的、痛苦的闷哼。K-0782的头埋得很低，几乎抵在L-1814的肩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电流。混乱的、破碎的气息喷在L-1814的颈侧，滚烫而灼人。 L-1814的身体在最初的冲击后瞬间僵硬如铁，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他试图挣扎，但K-0782的力量大得惊人，那拥抱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非人的强度。他的手臂被牢牢禁锢在身体两侧，只能徒劳地绷紧。他深灰色的眼睛瞪大了，瞳孔深处映着墙角那点惨淡的指示灯微光，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冰冷的、刺骨的恐惧。这恐惧并非完全源于K-0782粗暴的拥抱本身，更像是一种对巨大灾难降临的直觉。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狭小的居住单元里，只剩下K-0782粗重混乱的喘息声，以及L-1814被勒紧后细微的、痛苦的吸气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 然后，声音来了。 嘶……咔哒。 清晰无比，来自房间顶部角落。 K-0782身体一僵，勒紧的手臂有瞬间的松弛。L-1814趁机用力一挣，挣脱了那令人窒息的怀抱，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金属桌沿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两人几乎同时抬头。 天花板上，那个原本处于休眠状态、只有一点微弱待机绿光的球形监控探头，此刻正缓缓转动着。它猩红色的光学镜头，如同黑暗中睁开的恶魔之眼，冰冷、精准、不带一丝感情地聚焦在他们身上，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那失控的拥抱，那扭曲的表情，那挣扎的动作……全部忠实地记录、上传。 那一点猩红的光点，无声地闪烁着，像是死亡的倒计时。 第4章 第 4 章 5 埃克西里姆的监狱同样没有名字，只有冰冷的代号：惩戒单元Delta。它深埋在编号城市庞大结构的最底层，远离任何生产区域和生活单元。 厚重的金属门在K-0782和L-1814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通道里幽蓝的应急灯光，也将他们彻底投入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绝对的黑暗。没有一丝光线，没有声音，时间感瞬间被剥夺。只有脚下冰冷坚硬的金属地面，以及四周同样冰冷、似乎永远没有边际的墙壁触感，证明着空间的存在。 空气是凝滞的，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刺激性的臭氧气息。寂静被放大，K-0782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击耳膜的轰鸣，还有L-1814就在几步之外，那同样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为什么？”K-0782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干涩嘶哑，像红晶拧上金属的摩擦作响。绝望像冰冷的长鞭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问L-1814，更像是在质问这吞噬一切的黑暗。 “为什么……要那样做？” 那个失控的拥抱，如同引爆炸弹的导火索。他无法理解自己那一刻的疯狂。 黑暗中，L-1814的呼吸停顿了一瞬。良久，才传来他同样沙哑的声音，比K-0782的更冷，像淬了冰的刀锋：“……他想得到我。” K-0782猛地抽了一口气。H-4258！这个名字像猩红的电子眼，刺破黑暗，带来更深沉的寒意。 “所以……他就要我死？”K-0782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 一个拥抱，就要承受毁灭的代价？在埃克西里姆，情感的越界，竟比破坏生产设备严重万倍？ “是的。”L-1814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只需要一个‘正当’理由，‘情感污染’，‘严重威胁秩序’……这些罪名足够他们把你彻底‘净化’。”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更沉，“而我……会被他带走。作为他的‘财产’。” “财产”两个字，像尖锐的金属针，狠狠扎进K-0782的意识。他身体晃了一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他们是什么？流水线上的零件？可以随意拆卸、报废、重新分配？ “不能……”K-0782喃喃道，牙齿因恐惧和寒冷而咯咯作响，“不能就这样……”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阴影，如此庞大、如此冰冷，正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黑暗中的L-1814，似乎轻轻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听着，K-0782，”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成了气音，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K-0782耳膜，“H-4258……他太自负了。他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包括我。就在刚才……押送我们进来之前，他以为胜券在握，甚至……‘安抚’我。” K-0782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说，”L-1814的声音冰冷地继续，模仿着H-4258那种居高临下的腔调，“‘L-1814，不必担心。Delta单元的安保系统固若金汤，尤其是通往‘核心净化区’的那条通道，是唯一的重兵布防点……其他的冗余维护路线，不过是设计上的逻辑陷阱罢了。’” 核心净化区？K-0782的身体瞬间绷紧。那是埃克西里姆执行最高级别“处理”的地方，死亡的同义词。 “他在炫耀他的权力，”L-1814的声音平静地说，“炫耀他对这座钢铁坟墓的了解。他以为这样能让我彻底屈服，安心成为他的‘财产’——但他不知道，这恰恰暴露了唯一的生路。” 生路？K-0782在黑暗中猛地睁大了眼睛，尽管什么也看不见。绝望的冰层，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凿开了一丝缝隙。 “冗余维护路线……”L-1814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紧迫感，“那些被标注为‘废弃’、‘堆积物’的通道……才是系统真正的盲点。它们通向……‘禁地’。” 禁地！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K-0782的脑海。那是埃克西里姆最深的禁忌，任何接近的企图都被视为最严重的叛离。关于它的传说模糊而恐怖，是城市规则里最不可触碰的红线。 “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L-1814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必须出去。必须去那里。赶在‘净化’程序启动之前。”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黑暗中捕捉K-0782的反应，“你，敢不敢？” 敢不敢？K-0782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冰冷的肋骨。他感到手脚发凉，恐惧如有蚀骨，但另一种东西，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原始的求生欲，正在恐惧的废墟上疯狂滋长。毫无意义地死在这里？还是……闯入未知的禁地，搏一线渺茫的生机？ 黑暗似乎不再那么纯粹。一点微弱的光，来自L-1814话语中揭示的“生路”，在他意识深处点燃。 “……走。”K-0782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他摸索着，向记忆中L-1814声音的方向伸出手。 黑暗中，另一只冰冷、带着薄茧的手，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没有言语，但那紧握的力量，传递着同样的决绝。 第5章 第 5 章 6 惩戒单元 Delta 的黑暗并非永恒。每隔一段精确到秒的时间，环形囚室的中间高塔上会亮起一道极其短暂的、刺眼的白色光束，如同闪电般横扫整个囚室，瞬间照亮每一个角落，然后迅速熄灭。这是“生命体征扫描”的一部分，确保囚犯没有自我了断或试图破坏设施。每一次闪光，都像一把冰冷的利刃，刺破黑暗，将两人因长期居于室内而苍白疲惫的脸孔、以及周围光滑冰冷的金属墙壁和地板，瞬间暴露在无情的光照之下。 K-0782和L-1814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紧贴在一起。在每一次扫描光束亮起的刹那，他们都像被冻结的雕像，纹丝不动，连呼吸都刻意放缓到最低频率，努力融入墙壁的阴影。K-0782能感觉到L-1814后背传来的细微震动——那是他心脏同样在剧烈跳动。汗水浸湿了两人单薄的囚服，在扫描光束的冷光下反射着微弱的湿痕。 “行动时间在两次扫描间隔，”L-1814的声音如同最细微的气流，贴着K-0782的耳廓滑入，“七秒。光束熄灭后开始计数。” K-0782无声地点点头，尽管黑暗中对方看不见。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听觉和触觉上。脚下金属地板的轻微震动，远处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还有……那规律得令人窒息的扫描光束启动前，极其微弱的能量蓄积的“滋滋”声。 嘶……嗡！ 刺目的白光再次充斥空间，K-0782瞬间闭眼，强忍着视网膜的灼痛感。光灭！黑暗再次降临！ “一！”L-1814的计数立刻响起，声音微小，短促清晰。 K-0782像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开！他扑向记忆中囚室门右侧的墙壁下方——那里有一块不起眼的、用于接入清洁机器人的方形金属盖板。L-1814则像一道灰色的影子，无声地滑向左侧墙壁靠近门框的位置。 “二！”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 K-0782的手指在冰冷的墙壁上飞快地摸索着。没有视觉，全凭几天来在扫描间隔期反复触摸强记的位置。找到了！盖板边缘那条细微的缝隙！他指甲用力抠进去，指缝强行被挤压，甲盖迸裂外翻，指关节的旧伤传来钻骨疼痛，他完全无视，拼尽全力向上撬！ “三！” 咔哒！一声轻响。盖板被撬开一道缝隙！K-0782的手指立刻探入，触碰到里面复杂的线路束。他没有任何犹豫，凭着L-1814之前口述的记忆，抓住其中两根颜色、粗细特定的管线——一根负责门禁逻辑验证的次级回路，一根是紧急照明和监控的冗余供电线。 “四！”L-1814的计数带上一丝紧绷。 滋啦！K-0782双手抓住那两根管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扭！一股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他的手臂，带来一阵麻痹感，同时，黑暗中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火花一闪而逝。 “五！”L-1814的声音骤然提高，周围的囚室有些许动静。 几乎在K-0782扭断电线的同时，L-1814那边也传来了动作！不是撬动，而是极其快速、精准的敲击。他用指关节在门框上方一块特定的金属饰板边缘，以一种复杂而快速的节奏敲击了数下。嗒-嗒嗒-嗒！声音轻微，但在死寂中如同惊雷。 囚室厚重的大门内部，传来一阵低沉的、仿佛齿轮卡死的“咯咯”声。紧接着，是控制系统过载的轻微嗡鸣！ “六！”L-1814低吼。 K-0782猛地回身，扑向囚室大门！L-1814也同时到达。两人四只手，死死抠住门缝边缘冰冷的金属。 “七！” K-0782和L-1814同时爆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全身的力量瞬间灌注到手臂！ 吱嘎——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那扇厚重的、理论上需要液压系统才能开启的合金门，在控制系统瞬间紊乱和两人拼死的蛮力下，被硬生生地撬开了一道足以侧身挤过的缝隙！ 外面通道幽蓝的应急灯光瞬间涌入，刺痛了K-0782适应了黑暗的双眼。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侧身，像一条滑溜的鱼，从门缝里挤了出去！L-1814紧随其后，动作同样迅捷。 “警报！警报！Delta单元发生安全突破！所有安全单位立即封锁区域！重复，立即封锁！”刺耳的电子警报声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整个通道，红色的警灯疯狂闪烁，将冰冷的金属通道染成一片血海。 “走！”L-1814低喝一声，没有丝毫停顿，沿着通道左侧一条明显狭窄、布满粗大管线和灰尘的岔路狂奔而去。K-0782咬紧牙关，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着灼痛的空气，紧紧跟上。 [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7 迷宫。冰冷的、钢铁铸就的、散发着机油和臭氧气息的迷宫。 K-0782紧跟着L-1814灰色的背影，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丛林和狭窄的维修通道中亡命奔逃。 刺耳的警报声被厚重隔板阻隔，变得沉闷遥远，但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那猩红的扫描光点，如同幽灵的眼睛，不时在转角、头顶的阴影里骤然亮起，冰冷地锁定他们。 “左！”L-1814的声音短促而紧绷，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预判。他猛地拐进一条更窄的通道，上方垂挂的粗大冷凝管几乎擦着K-0782的头顶。 砰！砰！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能量武器蓄能的独特嗡鸣。安全巡逻的机械守卫！它们沉重的合金躯体在狭窄空间里移动略显笨拙，但速度惊人。 一道灼热的高能粒子束擦着K-0782刚才的位置射过，在金属墙壁上留下一个瞬间熔融后又凝固的丑陋凹坑，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 “低头！”K-0782嘶吼，同时猛地下扑。 L-1814几乎同时做出反应。粒子束呼啸着从他们头顶掠过。 K-0782在扑倒的瞬间，顺手抄起地上一根废弃的金属撬棍，凭着感觉狠狠向后抡去！ 当啷！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撬棍结结实实砸在追得最近的一个机械守卫伸出的合金臂上。巨大的反震力让K-0782虎口崩裂，鲜血直流。 那机械守卫的动作一滞，平衡系统似乎受到干扰，沉重的躯体撞在旁边的管道上，发出巨响，暂时阻碍了后面的追兵。 “这边！”L-1814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推开侧面一扇锈迹斑斑、伪装成墙壁的沉重铁门。 一股更加浓烈、带着铁锈和某种奇异尘埃味道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几乎被黑暗吞噬的狭窄金属楼梯，螺旋状，深不见底。 楼梯壁上没有任何照明，只有下方极深处，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难以形容的暗沉光泽。 禁地！ 这个词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K-0782全身。 L-1814没有丝毫犹豫，一步就踏入了那令人心悸的黑暗之中。K-0782紧随其后，反手用力拉上那扇沉重的铁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在彻底关闭前，他听到外面通道里传来机械守卫逼近的沉重脚步和能量武器再次充能的嗡鸣。 砰！铁门合拢。沉重的落锁声响起，将追兵的喧嚣和刺耳的警报彻底隔绝在外。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狭窄的螺旋楼梯间回荡。下方那点微弱的光泽，是这片绝对黑暗中唯一的存在，像一只沉默巨兽的眼睛。 “走！”L-1814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率先向下，每一步都踏在锈蚀的金属台阶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K-0782深吸了一口冰冷、充满铁锈和尘埃的空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对未知的恐惧，跟了上去。 楼梯盘旋向下，仿佛没有尽头。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只有脚下台阶冰冷的触感和前方L-1814模糊的背影作为指引。 那点来自下方的微光，随着他们的深入，并没有变得更亮，反而显得更加遥远和……诡异。它不再是单纯的光，更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暗沉的、仿佛在缓慢流动的……质感。 不知走了多久，楼梯终于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宏大景象所震慑。 一个巨大的、近乎球形的空间。穹顶高得没入黑暗，无法窥见尽头。 空间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庞然大物。它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石的、散发着柔和暗沉光泽的材质构成，表面光滑如镜，却没有任何接缝，浑然一体。 它静静地悬浮在离地数米高的空中，没有任何支撑，底部与地面之间流淌着如同液态光晕般的能量流，无声无息。 这就是禁地的核心？那悬浮的巨物是什么？ K-0782的目光被牢牢吸引，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和渺小感攫住了他。 但L-1814的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四周。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悬浮巨物正下方，靠近球型空间边缘的一个位置。 那里，有一扇门。 不，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一个嵌入墙壁的、巨大的、极其光滑的矩形金属框架。 它紧闭着，表面没有任何把手、按键或识别装置，光滑得如同镜面，倒映着空间中央那悬浮巨物散发的暗沉光泽，显得神秘而冰冷。 “电梯……”L-1814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并非恐惧，而是某种接近真相的激动。他指着那个巨大的矩形框架，“H-4258……他有一次得意忘形，提到过……‘顶层’的‘通道’……就是这里！通往……外面！” 顶层？外面？这两个词在K-0782混乱的脑海中撞击。埃克西里姆不就是一切吗？顶层……难道还有更高的地方？外面……又是什么？ 就在此时，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某种精密机械启动前的预热嗡鸣声，从他们头顶的黑暗深处传来。 “不好！”L-1814脸色骤变，“他们进来了！快！” 他猛地冲向那扇光滑的矩形门。K-0782也瞬间惊醒，死亡的威胁再次压顶而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扑到那巨大的金属门前。光滑的门板冰冷无比，倒映着他们两张因逃亡而布满汗水、灰尘和血污的脸，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最后一丝疯狂的希冀。 “怎么开？！”K-0782嘶吼着，双手徒劳地在光滑如镜的门板上拍打、摸索，却找不到任何缝隙或机关。 L-1814死死盯着门板，目光锐利得如同手术刀，扫过每一个角落。他猛地抬手，指向门框一侧一个极其细微、几乎与金属同色的圆形凹陷。 “那里！识别点！”他急促地说道，同时一把按住K-0782的肩膀，将他右耳上的耳钉对准那个微小的凹陷！ “用这个！你的‘识别码’！”L-1814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K-0782只觉耳垂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扫描过。紧接着—— 嗡…… 一阵低沉的、悦耳的启动音从门板内部传来。眼前巨大的、光滑的矩形金属板，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了！ 柔和、明亮、带着某种温暖气息的光线，瞬间倾泻而出，淹没了K-0782和L-1814。 这光线如此纯粹，如此陌生，带着一种埃克西里姆从未有过的……生命感？ K-0782下意识地眯起眼，在强光中看清了门内——一个极其宽敞、四壁光滑如镜、地面一尘不染的纯白色明亮空间。一部……“电梯”的轿厢。 没有犹豫的时间！头顶那机械运转的嗡鸣声正在迅速接近！ L-1814猛地将还有些发懵的K-0782推进电梯，自己紧随而入。 电梯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迅速地合拢，将禁地那冰冷的黑暗、悬浮的巨物和迫近的危险彻底隔绝在外。 第7章 第 7 章 8 轿厢内部一片死寂。 柔和的光线从四壁和顶部均匀地散发出来，照亮了彼此狼狈不堪的样子。 K-0782靠在冰冷的金属内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未涌上，一个未解的现实立刻击中了他。 没有按钮。轿厢内壁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控制面板，没有任何楼层标识，没有任何开关。 “这……怎么动？”K-0782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和茫然。 L-1814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轿厢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正对着门的那面内壁上方。那里，有一个与禁地入口处相似的、极其细微的圆形凹陷。 “那里！”L-1814指着那个点，“最高权限！顶层！”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 K-0782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再次抬起自己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将自己的右耳，靠近那个微小的识别点。即将触碰到那光滑冰冷的表面时，他动作顿住了。一个冰冷的问题，如同电梯井里刮起的寒风，瞬间冻结了他的动作。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身边的L-1814。 光线明亮，L-1814脸上沾染的灰尘和汗迹清晰可见，那双总是缺乏情绪的深灰色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K-0782从未见过的光芒——希冀、疯狂、恐惧，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秘密。 “L-1814，”K-0782声音干涩，“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H-4258的炫耀？L-1814的观察和推理？这解释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精准找到识别点、对“顶层”的确信……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底层工人该知道的。 L-1814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迎上K-0782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的复杂光芒瞬间沉淀，化为一种深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疲惫和……悲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那眼神仿佛在说：现在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K-0782的心沉了下去。无数个被忽略的细节瞬间涌入脑海：L-1814工作时偶尔展现出的、远超普通工人的精密操作直觉；他对城市规则某些微妙漏洞近乎本能的规避；还有……他此刻眼中那洞悉一切却又充满绝望的悲哀。 电梯内一片死寂。 就算是在吃了药丸被强制隔离情感的从前，他也从没觉得离L-1814有那么远。 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那柔和的光线，此刻却显得无比冰冷。 K-0782的手指，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最终还是抓紧了耳垂，按向了那个冰冷的识别点。 嗡…… 轻微的震动感从脚下传来。电梯，动了，向上，以一种从没感受过的、极其平滑的加速度，缓缓上升。 轿厢内壁的柔和光线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些。没有楼层显示，没有声音提示，只有一种身体能感知到的、平稳而持续的移动。 时间在无声的上升中流逝。 K-0782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身体的每一处伤痛——指甲翻起的裂痛、手臂的麻痹、虎口的撕裂、肌肉的酸痛——都开始尖锐地宣告它们的存在。 他闭上眼，埃克西里姆底层那灰暗、冰冷、充满机油味和警报声的世界在脑海中翻腾。H-4258那张冰冷的脸，禁地中悬浮的巨物，还有L-1814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悲哀…… 电梯的移动感开始减弱。轻微的失重感传来，预示着即将到达。 K-0782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睁开眼，站直身体。L-1814也绷紧了身体，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警惕，紧紧盯着那扇光滑的、即将开启的门。 轻微的机械传动声响起。 电梯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瞬间，汹涌而来的光线淹没了他们。 不是电梯内部那种柔和均匀的光，而是……阳光！真正的、自然的、带着温度的、明亮的阳光！它如此强烈，如此温暖，如此陌生，刺得K-0782和L-1814同时眯起了眼睛，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埃克西里姆从未有过的气息。清新、湿润，带着泥土和某种……草木的芬芳？还有隐隐约约的、欢快的、属于生命的声音？ K-0782用手遮挡着刺目的阳光，努力适应着光线，向外看去。 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景象撞入眼帘。 蓝天！真正的、辽阔的、如同最纯净蓝宝石般的天空！不再是埃克西里姆灰白的底色，而是纯蓝的，上面漂浮着大朵大朵、蓬松洁白的云彩。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下来，温暖而明亮。 绿色！无边无际的、充满生机的绿色！那是……草？树？巨大的、枝繁叶茂的树木拔地而起，浓密的树冠在阳光下闪烁着深浅不一的绿意。柔软的、如同地毯般的绿色植物覆盖着地面，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色彩缤纷的花朵。 远处，是……建筑？但和埃克西里姆冰冷、巨大、单调的金属方块截然不同！那些建筑线条流畅优美，材质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像是某种温润的玉石或洁白的石材。它们掩映在绿树之间，错落有致，如同生长在自然中的一部分。 近处，一条整洁的小径蜿蜒穿过草地，通向一座喷泉。晶莹的水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水花溅落的声音清脆悦耳。 K-0782和L-1814呆立在电梯门口，如同两尊被风化的石像。 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们认知的极限，大脑一片空白，所有关于埃克西里姆的概念、关于世界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颠覆。 这时，一个清脆的、带着无尽好奇和纯真的童音，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骤然打破了这震撼的寂静： “爸爸！爸爸！你快看呀！”声音充满了兴奋和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奇，“那两个旧型号的人造人！他们活了！他们从下面跑上来了呀！” 注：“埃克西里姆”，exilium，拉丁语中流放之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