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里顾弄》 第1章 久违 人这一生中,遇到的人事物不计其数,我喜欢把最珍贵的放在脑海最深处。 想见一面的时候,我就在脑海里搜索他的轮廓,直至重逢。 叮叮叮——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沙发上的手机拿起来,掐断了吵闹声的来源。 电话接通,清朗的男声传来。 “林池,出来吃火锅啊!不要天天呆在家里了,还是要出门运动一下的。” 最近越城的温度节节高升,根本不在乎人的死活。 林池作为一个自由职业且不耐热体质,自然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但受不了多年好友三番五次的骚扰。 “行吧,我盛情难却啊。老地方吗?几点?” “对,六点。” 电话挂断后,林池愣愣地看着窗外,不知道怎么想的,起身把窗户打开。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一瞬间让他升起了不想赴约的念头。 人在专注一件事的时候,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五点,林池把手里的数位笔放下,叹了口气,把电脑关上。 心里默默念叨着不想上班了。 到了火锅店后,林池找了个位置坐下,在心里对店里的空调默默点赞,要是再离地铁站近点就好了,会更加分。 每次过来都要走十多分钟,打车觉得亏,走路又觉得累,但这家味道是真的好。 等了几分钟,头发突然被揉了一下“你的头发还是一样的多啊,我头发都快掉没了。” 林池对此已经免疫了,毕竟这家伙常常抱怨掉头发掉得多,但还没有秃。 “快看看你要吃点什么,我想吃的都点完了。” “你还不了解我啊!就那几样啊。” 林池刚想开口就被打断。 “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怕我想吃的不一样,等我自己来点比较方便是吧。” 林池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 “林池,你说我周罔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有鼻子有眼的。” “那我都这样了,怎么就找不到女朋友呢!” 没等林池回话,周罔自顾自的继续说“最近我们公司空降了个项目经理,高学历就算了长得还贼帅,我喜欢的女孩儿喜欢他,我要愁死了。” “那这个人应该很优秀吧,你都比不上。” “我哪里可以跟他比啊,这人给我的感觉完全就是细节控,这俩天因为他天天加班,很烦。” 林池非常不走心地安慰周罔“别愁了,看开点嘛,这个项目拿下你工资也会涨。” “那边有西瓜,我去拿点。” 周罔半死不活的靠在椅子上“去吧去吧,拿俩盘哦。” 林池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苏暮寒了。 可是,对面那位面相让他如此熟悉的人,不是苏暮寒,又会是谁呢。 总不可能是思念成疾,幻化出来的吧。 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庆幸又激动,但更多的是愧疚,当初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离开了。 林池强装镇定,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会苏暮寒如果动手,他绝不反抗。 走到放西瓜的桌前。 本以为苏暮寒也假装眼瞎,不打算打招呼,一口气还没有松下来,一直盯着他看的苏暮寒开口了“好久不见。” 林池没有回应,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原来看见他,跟听见他说话是不一样的。 他只是微微点头,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弯曲。 短暂的沉默,苏暮寒伸手把林池往旁边拉了一点。 林池面上波浪不惊,其实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在心里做好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准备。 “刚刚有人过,我怕挡着别人。”苏暮寒说完看向林池,看到林池还是低着头,于是苏暮寒微微弯腰,让林池看得到自己。 俩人的视线措不及防对上,苏暮寒眼里没有林池想象中的生气,反而有些平静。 黑棕色的瞳孔带着笑意,好似要把他整个人装进去。 苏暮寒开口说道:“久别重逢啊,林池。” 很正常的一句话,只是没那么多语气,但却让林池觉得,下一句会是取你狗命。 林池抬起头来,扬起一个尴尬的笑容“久违。” 苏暮寒直起身体,视线还是落在林池身上“一个人来的吗?” “我和朋友一起来的,你呢?” “我也是,你……”“林池!你拿个西瓜怎么这么慢啊……”周罔的话,在看到苏暮寒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话没有说完就被周罔打断的苏暮寒,撇了一眼周罔放在林池肩上的手,表情带着一点不开心,整个人气压都低落了几分。 周罔的手搭在林池肩上,当着苏暮寒的面,不知为何林池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像极了脚踏俩条船。 可他刚往旁边挪了一点,周罔的重心就往他那边靠一点,无奈只好转头看向周罔。 苏暮寒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那点不高兴的小情愫全都挥散了,还有点挑衅似的看向周罔。 周罔突然被俩道视线锁定,有点不知所措,辛辛地把手拿下来,挠了挠头。 “苏经理好。”周罔心里都哭成泪人了,遇见谁不好遇见,遇见阎王爷,刚刚给他吓得差点没站稳。 不过他的注意力来得快,转的也快,他看向林池说:“你们认识啊?” “对,以前的朋友,很久没有联系了。” “那你们接着叙旧我先过去了。”周罔刚走了俩步,又回来把林池手上的西瓜拿着“不要叙太久啊,一会儿该吃了。”说完又快步离开。 林池想让周罔把自己拉走,可是周罔和他一样怂。他是因为觉得愧疚,周罔是因为这几天被骂得厉害了,看见苏暮寒就想溜。 苏暮寒看出了林池的窘迫,给他们俩个都找了个台阶下:“我们可以先加个微信吗?” “嗯,我扫你吧。” “那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吧。” 凌晨,城市的灯光渐渐熄灭。 林池窝在沙发上,看着窗户透进来的光。 这一天怎么过的,林池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遇见苏暮寒时激烈跳动的心脏,被一片空白占据的大脑。 他看着苏暮寒跟个没事人一样,心里如同刀割般难受,他宁愿苏暮寒骂自己动手打自己,质问为什么一声不吭的跑了。 可是他没有。 身旁的手机开着,停留在一个微信的对话框,那边几个小时前发来了一句话。 “我想你了。” 惆怅与彷徨交织,键盘上有三个字早已打好,他却始终没能按下发送键。 林池总是在想,如果一切能重新来过就好了,他一定不会选择就那样离开。 可是,真的会吗? 他也不知道。 (下面是回忆,不要搞混了哦) 老旧的街道上,电瓶车与汽车的喇叭声交汇。 本就狭窄的道路,因为路边的违章停车和小摊贩变得更加拥挤,渐渐的车辆开始堵塞,出现了叫骂声,这是每天都会上演的。 林池穿过斑马线,走进一条小巷子,拉了拉身上的外套。 这个海边城市冬天虽然不下雪还出太阳,但是风刮起来同刀割脸一般。 他来到这里将近六个月,已经没了刚开始的欣喜,和对新生活的渴望。 没有朋友,没有与任何人有太多的交集,每天俩点一线去厂里上班,然后下班回家。 说是家其实也不太准确,就只是一间小出租屋,配个小厨房和卫生间。 刚走出巷子口,就看到一个老奶奶的菜摊子。 今天是冬至,按照满城这个地方的习俗,今天晚上是要在家里包饺子吃的。 所以这个快天黑的点,在外面卖菜的人很少,林池不由得多看了俩眼。 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他又突然停下脚步,往回走到了老奶奶的菜摊子前,最后买了俩颗白菜和一小把葱。 回到家后,他把东西放在冰箱里,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因为打游戏输了的咒骂声。 房东是懂赚钱的,一栋房子六层,每层三到四间,每间都是三十平米,然后又在里面弄出一个小厨房和卫生间。 实在没什么隔音可言。 还好这里的房价不高,不然这房子在其他地方,至少一千起步。 林池住在二楼,虽然吵闹但胜在采光还不错。 他的窗户往下看,刚好能看到,中间隔了一条小巷的一户人家院子,不过好像不怎么有人住,他经常在那里发呆都没见到几次人,就只看到灯开了几次。 林池听着耳边的嘈杂声,意识逐渐混沌。 等他睡醒后,天已经黑了,林池在黑暗中摸了摸手机,摁了一下开屏键,没亮。林池也不着急,趴在床上等了一俩秒,手机屏幕才亮起,光照到他眼睛的那瞬间,被刺起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等到适应光后,看到屏幕上显示八点半,只睡了一个小时左右。 他滑动屏幕,除了软件推送的消息,就没有任何人找他。 有点失落,不过,也没关系啦。 没人找挺好的。 自由自在。 林池大多数时候喜欢发呆,放空大脑,什么都不用考虑,能呼吸就行。 对吃的也总是没什么追求,能吃就行,只要不是真的难吃到咽不下去,他都觉得可以。 林池起身,把屋里的灯打开,打开冰箱门,看见里面的白菜和葱,突然间不知道吃什么了。 饿,但不知道吃什么,什么都不想吃。 踌躇再三后,他决定出门觅食。 说是觅食,其实就是闭眼在心里默点,点到什么吃什么,只要不超过十五块钱的都可以接受。 出了楼是一个小院子,这里的院子基本上都是停放住户电瓶车的地方,不是很大,晚回来的人还需要挤一挤,才放得下。 出了小院的门就是小巷,巷子的路灯年久失修,有的已经寿终正寝了,有的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穿过小巷走到大路上,光线就明亮了起来,平时一堆老人卖菜的地方,还有一个摊位有人影,林池十分诧异。 带着好奇心走过去,发现这就是那个下午他买菜的老奶奶。 林池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老奶奶一个人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些还没有卖出去的菜,路灯刚好在老奶奶身后,打在摊位上。 有些时候林池挺不能理解自己的,自己都没什么钱,还老同情心泛滥,万一别人根本不需要呢。 可是,那个老奶奶一个人坐在那里,寒冬腊月的,看着真的叫人难受。 他在心里自我挣扎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林池走到摊位前,蹲下来跟老奶奶平视说:“老人家,您这些多少钱啊?我都要了,麻烦给我装一下。” 老奶奶一边给他装一边说:“二十就够了。” 林池心里差异,但也没说什么,在衣服口袋里找出二十块钱,递给了老奶奶。 接过老奶奶递来的袋子,林池顺嘴问“您还不回去吗?” “卖完这点我就回去了。” “好。”林池刚要走,老奶奶刚好站起来,挪了俩步,似乎是腿脚不太方便。 这让林池想起了,在老家唯一对他好的外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走“您住哪里啊?我送您一段。” 听了这话老奶奶笑了笑,还是答应了。 因为她是坐在外面久了,又吹着风,腿有点麻。看林池这么好心,也不好拒绝,怕伤到他。 平时林池一个人,几分钟分钟能走完的路程,这次将近用了十多分钟左右才走到地方。 这一路上,老奶奶一会儿拉着林池讲一些当地的习俗文化;一会儿要给林池算八字,还邀请林池一起去看当地的戏剧表演。 林池就在旁边安静地听着,问什么答什么。 等到了老奶奶家门口的时候,他俩已经建立了一层薄薄的友谊,虽然可能是单方面的。 老奶奶家院子里灯是打开的,刚走到院门口,门突然就被打开了,是一个穿着校服,里面套着白色连帽卫衣的少年。 身高目测得有一米八多,林池的身高才一米七八,还是他出来的这几个月给自己养高的。 这少年的模子给林池一种清冷的感觉,在昏暗的路灯下,看得有些模糊,就像CD机拍出来的画面。 老奶奶最先反应过来,拉着林池说:“这是我孙子,苏暮寒。” “小暮,这是我今天刚认的小朋友,比你还小一岁,你们俩应该玩得来。” 林池看着苏暮寒那眼神,心里默默吐槽他不把我吃了就算好的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苏暮寒这次特地跟老师请假回来,就是怕奶奶一个人在家孤单,可是等到了家发现奶奶不在,着急忙慌地想出门找,一打开门就看见了这一幕。 苏暮寒并没有认为,所有对陌生人好的人都是有利可图,他只是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好,这是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他的。 “小暮,你送小朋友回去吧。” 苏暮寒刚想开口,林池就抢先回答了“奶奶我就住在对门,塘里顾弄7号。” “这么近啊,那进来喝杯茶暖暖身体。”老奶奶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说。 “没事,奶奶我先走了,再见。” 老奶奶听见林池这么说也没有强留,只是依旧让苏暮寒送俩步,并让林池常去家里玩。 苏暮寒很听话,跟着林池走了俩步到院门口,尽管他不理解这俩步的作用。 林池走进院子里,把院门关上的最后一秒,苏暮寒的声音伴随着冷风,吹入林池的耳里。 他说:“今天谢谢你。” 林池停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回道:“不客气。” 6.5修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久违 第2章 你认识它吗? 一场大风刮过,温度就到了零下让人措不及防,没有准备衣服的林池不出意外的感冒了。 早晨刚到工位还没开口说话,旁边的阿姨就开口调侃到:“你晚上几点睡的?一脸憔悴样。” “我晚上十点就睡了。”说完林池也愣住了,都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声音,沙哑还带着点鸭子独特的口音。空气安静了一瞬。 笑声包围整个车间,林池脸瞬间爆红。 “穿这么少你不感冒谁感冒。”一个阿姨笑着把包里的润喉片递给他:“快拿一片去含着,你这声音听着就想笑,都不好上班了。” 林池红着脸垂着眸,接过说了声谢谢。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外面的风又给了他重重一击,好似要把人吹飞才肯罢休一般。 小巷里,昏暗的路灯将影子拉长,苏暮寒低头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林池走到巷口,看见远处有一抹白色的身影,只认出那人似乎在苏暮寒家门前,他眯了眯眼打算看得清楚些,往前走了一步,感觉到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迷迷糊糊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小狗的哀嚎声贯穿了整条小巷。 叫声把站在前方的苏暮寒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林池在和一只小狗大眼瞪小眼,那只小狗他似乎也认识。 “对不起,对不起。”林池还在思考该用什么方式挽救时,眼前的狗子突然换了一副面孔,收起低吼声楚楚可怜地往他身旁跑去。 林池诧异转身,见狗子哼着嘤嘤声去蹭来人的小腿,抬头对上苏暮寒视线,尴尬得他想原地逃走。 林池心里默默叨叨为什么是他啊,来个不认识的也好啊,认识但不熟真的很尴尬。 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请问一下,这只小狗是你的吗?” 苏暮寒低头看了眼蹭自己的小狗,回道:“不是,喂过几次而已。” 后者点点头,随即安静下来。 林池心不在焉的想去摸小狗的头,可小狗却一直躲着他,专心致志地蹭苏暮寒的腿。 俩人一狗成了稳定的三角关系,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当然,如果能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就更好了。 苏暮寒低头看林池穿的卫衣说:“你不冷吗?”虽然看上去似乎是加棉的,可零下的温度不是说着玩的。 林池已经冻得没知觉了,连身体都不抖了,还感觉有些暖和:“不冷啊,你冷了吗?那你快回去吧。” 不等苏暮寒回答,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苏暮寒继续说道:“吹这么大的风,你一个人在外干嘛呢?” 苏暮寒低头回望说:“等你回家吃饭,上次那事还没好好谢谢你,沈太太她老人家让我在这里蹲你。” 昏暗的灯光为苏暮寒增添了几分冷清,林池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的眼睛很好看。 林池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沈太太是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这…要不还是算了?我也没做什么。” “那你去跟她说吧,话我是带到了。”说着苏暮寒就装似转身走。 不出所料,身后传来林池的声音:“我还是跟你一起回去吧,那这小狗怎么办?外面这么冷。” “一起带回去。” 林池点点头,将小狗一手捞起,跟在苏暮寒身后。 院子里的树枝越过围墙,搭落在小巷里,俩人的影子同树影在地上交叠。 走到门口时,沈奶奶刚好出来了,林池估摸着应该是来找苏暮寒的,但他似乎想错了,沈奶奶没看见苏暮寒似的,径直朝自己走来。 林池绞尽脑汁也就憋了句:“沈奶奶晚上好。” 沈奶奶走近后伸手摸了摸林池的袖子:“穿这么少,你这孩子,冻坏了吧,快进屋。” 随后摸了摸林池怀里的小狗脑袋说:“点点也来啦。” 点点似乎对她打招呼的顺序不太高兴,哼哼地扭过头。 林池看着眼前的一幕,总感觉与以前有些不一样,带着死灰复燃的希望。 只是,这希望以后还会不会存在,就不确定了。 沈奶奶热情的把林池往屋里带,至于苏暮寒?就像是没有看见似的。 苏暮寒也知道上次惹她生气,还没有消呢,没有上前自找没趣。 挺拔的香樟树屹立在院落,打造了一个纯天然的乘凉处,几张小木板凳随意放在树下,夏天在树下坐着再来点冰西瓜和水,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正对着院门的是一道玻璃门,暖白色的灯光从没关紧的门缝中溢出,透露着些许的温馨。 进了屋沈奶奶招呼林池在沙发上坐下,留下句:“当自己家,桌上有水果随便吃啊。”就独自进了厨房。 林池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有些尴尬的搓了搓腿,也不好意思到处看,怕让别人觉他不礼貌。 苏暮寒先是到厨房,冲了包感冒灵给林池,随后从客厅最右边的一个小柜子里,拿出一大包羊奶粉和一个带着狗头的碗,舀了两勺羊奶粉和狗粮掺着热水在狗碗里面泡着。 看着这娴熟的动作,林池在心里默默调侃,好一个只是喂过几次。 至于那只狗碗,一看就是点点的,因为碗边的狗头与点点有九分相似。 点点一闻到这个味道,就立刻跑到苏暮寒脚边哼着打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似在说还不给我吃吗?这是它常用的小伎俩,可惜只对沈奶奶有用。 见苏暮寒压根不搭理它,点点也是一点都不气馁,一直跟着苏暮寒走进走出的,不小心还会踩到它,实在是碍脚。 苏暮寒忍无可忍,决定使用强制手段,一只手提起点点的后颈,放在林池对面的桌子上,说:“麻烦你看一下,它太碍事了,待会儿吃饭了就可以把它放下来,也就几分钟。” 林池因为感冒喝了点感冒灵,这会儿已经有点困意了,看着面前的小狗不知到底反应过来了没有,直楞楞地从桌子上抱在手里,然后说了个好。 苏暮寒转身去厨房后,林池缓了一会儿,抱着点点发呆。 没一会儿,苏暮寒从厨房出来,看见林池的呆样说:“困了?先去吃饭,吃完回去睡觉。” “好。” 吃完饭,林池打算把碗洗了,结果被俩人拦住,在林池跟沈奶奶争洗碗的空挡时,苏暮寒往他手上递了件羽绒服。 林池转头看向苏暮寒很想说,不是哥们,你这动作未免有点快了吧,前一秒人还在这里跟我争洗碗的活,后一秒就拿到衣服往我手上塞了? 苏暮寒跟没感觉到似的,一只手拿着羽绒服领子说:“你再不接着就掉了。” 看着林池一脸懵逼地接过衣服,沈奶奶笑盈盈地说:“小池快回去睡觉吧,下次再来玩。” 被苏暮寒送到院门的林池心里无奈,莫名愧疚,愧疚别人对他好,可他却无法做出回报。 林池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 反而是苏暮寒开了口:“你不用为这些事感到有负担或者不好意思,因为奶奶喜欢你,所以我们乐意对你好,不求回报也不需要。” 不等林池回答,苏暮寒又接着说:“快回去睡吧,困一天了吧。” 听苏暮寒这么说,林池也没有办法只好妥协道:“好吧,晚安。” “晚安。” 到了出租屋门口,林池下意识地在衣服口袋里掏钥匙,结果只掏出了几包感冒灵,想起这件衣服是苏暮寒的,一时间竟不知是何感受。 把林池送走后,祖孙俩有点冷战的意味,但其实是沈奶奶单方面对苏暮寒冷战。 最后苏暮寒败下阵来:“我对那天的事向你道歉好吗?是我误会他了,他人确实挺不错的。” 沈奶奶抱着点点也不装了,喜笑颜开:“看吧我就说,小池那孩子人很不错的,你还不信我,他倒像是会被骗的,咱们帮衬帮衬,别让小孩被骗了。” 苏暮寒点点头敷衍:“是挺不错的。” 早晨七点阳光穿过没拉好的窗帘,落在木地板上,林池顶着鸡窝似的头发,坐在床上发呆,强制给自己大脑开机。 今天周末,本来不打算起这么早,可他昨天晚上,答应和沈奶奶去服装市场逛逛,总不能食言吧,刚好他自己也要买点衣服,不然真的要冻死在这儿了。 洗簌完的林池看着床上的羽绒服犯了难,不洗就还给苏暮寒吧,怕他觉得自己不礼貌不爱干净,可是洗的话,之前听厂里的阿姨聊天说羽绒服不能用洗衣机洗,很容易跑棉,怕一不小心洗坏了,而且自己也就穿了那么十几分钟。 林池盯着窗外的阳光看了一会儿,做出了一个自认为很聪明的决定。 将衣服挂在窗台后,林池有些小得意的自言自语:“给它挂着晒晒太阳,既不用担心洗坏,也不用担心有味道,我真聪明。” 林池草草吃完早饭下楼,在院子里遇见了房东,随便寒暄了俩句,便来到苏暮寒家门前,想抬手敲门,可是连门板子都没碰到就收回来了,一番思想斗争后,他决定先去晒太阳, 这种情况下,林池一般都会偏向不可触人的选项,哪怕其实另一种更适合。 林池转身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开门声,随后他被苏暮寒叫住:“喂,你怎么走了?也不敲门。” 听见这声音,林池不知为什么,心里泛起一丝愉快,或许是因为这些年来,第一次有人在他离开时,出口叫住他? 苏暮寒看着眼前这个矮他一截的人,忍不住说道:“你今天就穿这么点?昨天晚上给你的那件呢?” 林池有些心虚地指了指自己的窗户说:“洗了。” 说完后也不知道苏暮寒是什么表情,林池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不出他所料,感觉无语俩个字,都快能在苏暮寒脸上凝成实体了。 但苏暮寒什么也没说,因为他理解林池为什么这么做。 “行吧,先进来待会儿再拿一件给你。” 林池点头:“好的,谢谢了。” 院子里点点在撒欢儿打滚,看起来心情不错,抬起脑袋看见来人是林池也没了昨晚的凶劲,林池几步走上前撸起点点的肚子说:“你是一点儿也不记仇啊。” 点点:看样子你很希望我记仇,然后起来咬你一口。 一旁的苏暮寒出声:“早饭吃了吗?” 林池感受着指尖毛茸茸的触感回答:“吃了,你们呢?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中午点吧,要暖和些,你先和它玩着,汤炖好了叫你。”说完也不等林池回答,长腿一迈自个儿回屋了。 汤?什么汤?林池独自在风中凌乱,那到时候我是喝不喝啊,有点像混吃混喝的怎么办。 回答他的只有凛冽的风声,以及点点叫声,林池摸着点点的脑袋问:“怎么啦点点。” 点点回答不了,直接抬起一条腿对着林池,林池迅速反应过来,眼神锁定角落里的砂盆,一只手提溜着着点点跑过去。 刚放下点点,它歪着脑袋看向林池,好像在说大惊小怪的,又不会真的往你身上拉。 临近中午,苏暮寒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给林池穿上三人出了门,点点在上完小便后,就跑出去找自己的小伙伴玩了,林池看它那么小一只,问苏暮寒不会被欺负吗? 苏暮寒摇摇头说:“别小看它了,它在这片混得比你还开。” 这话听着不是什么好话,但确实是这个理。 服装市场很大,上下三四层可谓是因有尽有,林池挑得眼花缭乱,但其实大部分都是沈奶奶选的,因为他的审美实在是惨不忍睹。 临走时沈奶奶拉着他们去了一家店,店面比旁边的大一点,看起来却更拥挤。 林池跟着沈奶奶的步伐走进店里,身后传来苏暮寒不高兴的声音:“来这里干嘛。” 可沈奶奶并未理会他,边走边说说:“段老板今天生意怎么样啊?” 林池回头看苏暮寒,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他浑身的低气压都在述说着不高兴。刚刚还好好的,突然这样子,林池自然也明白是因为这个老板,这让他更加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苏暮寒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段老板自然也听见了。 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但人被衣服架子挡住,只看得见四分之一的头:“还不错。” 随即话锋一转,接着说:“不想来你大可以走,说些屁话膈应人好玩吗?” ……尴尬。 你们不要吵架啊!!我很尴尬的! 第3章 你的新朋友? “哦。” 死一般的寂静。 段老板冷哼一声,从衣架后走出来。白色的毛衣搭配宽松牛子裤,乌黑的长发用鲨鱼夹随意夹住,几缕碎发散落在耳侧。 段文双手环抱看着苏暮寒,那张脸跟林池想象的很相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加上狭长的丹凤眼,显得她更难以接近。 “我还以为你有多能耐呢。”段老板不留情面的说完,看了眼林池接着道:“你的新朋友?还挺乖,就是头发有点长了。” 苏暮寒上前拽着林池的手腕,微微侧身挡住了段文的视线。 “那是没有你有能耐。”苏暮寒不太高兴的皱了皱眉。 “我知道。” 一直在旁边看衣服的沈奶奶出声说:“别吵了,怎么每次见面就要开始对掐。” 然后提着一件,黑色半拉链连帽毛衣到林池身前比划说:小池这件衣服好看,适合你。” “……”也真是难为沈奶奶,想出这生硬的转移视线的方法。 苏暮寒收起手机附和:“对,很适合你。” 林池接过毛衣,柔软的触感像在棉花上:“确实很好看。” “可惜太薄了。”沈奶奶摇摇头说。 林池在心里计算,还剩多少钱,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买下来,他看向段文说:“这件衣服多少钱?” 段文走过来:“没事先放在我这里留着,等开春了再来看。” “好,谢谢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要不先在我这儿吃顿饭再走,我这边准备关店了。”段文问到。 沈奶奶乐呵呵的答应下来。 一旁的苏暮寒说:“我先去趟学校,有事。” 沈奶奶提议道:“要不小池和你一起去逛逛吧。” 苏暮寒看了林池一眼问:“你去吗?” 林池想着自己留下也尴尬,就跟着去了。 校门口。 苏暮寒朝门卫室里说道:“魏叔,我来拿个东西。” “嗯好,小黎那小子放在这里的是吧。” “对。” “好,你等着我进里屋给你拿去。” 苏暮寒转头看林池一脸好奇样,想起他这个年纪也应该在上学,而且他本人也对学校有很高的渴求欲。 但这种问题不好问,没有把别人的伤疤再撕开,再安慰的道理。 “进去逛逛?” 听苏暮寒这么说,林池眼睛都亮了,连忙点头回答:“好啊。” 冬日的校园不似夏日那般生机盎然,即使阳光明媚,却还是带着一丝死气沉沉的味道。 林池看着路上的行人问到:“为什么现在还有人?” 据他所知,因该已经放假了吧。 “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很大,每年放假后,都允许社会人士,使用身份证进来借阅。” 苏暮寒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带你去看一看?” 林池没带身份证大门进不去,苏暮寒带着他走后门,只是需要绕远一点,还要经过一片小树林。 小树林内不远处有一群人聚集着抽烟,几米内烟味都呛人得厉害,人群中一个寸头转头看见苏暮寒和林池,将手里的烟头随意弹开,走向俩人。 其余人见此情形,也随之走来。 林池亭身旁的苏暮寒啧了一声说:“真麻烦。” 随后侧身挡住林池。 寸头男带着一群精神小伙,气势明摆着要打架,林池也不傻,问苏暮寒:“他们经常来找你麻烦?” 苏暮寒答非所问:“待会儿你直接走,这是我和他的事。” 林池觉得苏暮寒有病,他要是走了,苏暮寒不得被围殴啊。感觉到身边的人没动静,苏暮寒看了眼林池笑着说:“好吧,咱俩一起被打也行。” 林池心里想着,跑不行吗,非得挨打。 寸头男走到俩人面前,带着讥讽的笑说:“哟吼,这不是苏大学霸吗?真是冤家路窄啊。” “路窄不窄我不知道,但这里好像,不是你这种人该呆的地方吧。” 寸头男点了根烟说:“来看看我们苏大学霸的高中环境怎么样,该说不说,这重点高中就是不一样啊,连空气都透露着一股恶心的规矩味。”说完朝着苏暮寒吐了一口二手烟,随即一拳砸向苏暮寒。 千钧一发之际,林池拉着苏暮寒的手往后躲开,让寸头的拳头砸了个空。 人群中一个红毛反应很快,朝林池踢一脚,可惜好巧不巧错开了,没有偷袭成功。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地上躺着个几年前款式的手机,林池一脸肉疼地捡起来,不等几人反应,头也不回的拉着苏暮寒跑。 跑了几十米苏暮寒反应过来,笑着问:“你找得到路吗?” “原路返回不就好了嘛。” 苏暮寒瞄了眼身后追赶的人说:“这种人原路返回不行的,他们不会因为在‘光天化日’之下就不打人。”说完反客为主地拉起林池的手:“我带你走。” 熟悉地形的苏暮寒带着,他们俩个直接跑到了图书馆门口,身后的寸头还在叫嚣:“有本事你出来,我们单挑一决高下把我们之间的事处理好。” 林池靠在墙上,看着弯腰喘气的苏暮寒说:“你跟他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初中的时候他学习不好,老师老拿我和他做对比。”剩下的话苏暮寒没说完,就对着寸头说:“徐世忠我跟你可没什么要处理的,你好自为之吧。” 徐世忠听到这话立马不干了,大声吼道:“那你之前在厕所打我的事算什么?” 苏暮寒平淡地回答:“算你活该。”简单的四个刺得徐世忠暴跳如雷。 “谁在这里大吵大闹的,想闹翻天吗?”一个穿透力十足的声音传来。 徐世忠带来的彩毛们听到这话,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徐世忠轻声说了句草,接着说道:“算了,今天就先走吧,改天我请你们吃饭。”人群中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嗤笑,不等徐世忠开口,几人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都这样了,徐世忠临走前还要装一下,瞪着苏暮寒说:“这次算你运气好,别让我再碰见你。” 苏暮寒微笑着回答他:“哦,那你还挺厉害的。”徐世忠最看不惯苏暮寒的这种反应了,以前是这样现在依旧这样,总是云淡风轻地将自己激怒。 林池看着徐世背影,这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总是比常人更容易被激怒,让他想起了一个人。这时图书馆里的老师,带着安保赶了过来,见人走了也无可奈何。 赶来的是一位中年男老师,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高瘦的身材抹去了眼镜带来的憨厚感。他站在苏暮寒旁边问:“刚刚是怎么了?苏暮寒同学遇到了麻烦要及时与老师沟通,能解决的老师一定会为你解决。” 苏暮寒先是道了谢,又接着说道:“没什么大事,我带朋友来借书呢,过来的时候遇到的。” 许老师看出苏暮寒不想过多地透露,也没有强制他,毕竟学生还是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的。接着转移了话题:“那一起进去吧,你来的也凑巧我给你推荐几本书,你带回家看吧。” 图书馆比林池想象中的还要大,整体是圆形的,一楼和二楼的中间没有天花板。 许老师从图书馆前台的抽屉里,拿了俩本三本书递给苏暮寒,苏暮寒看着手里约莫五寸的书,似笑非笑道:“许老师您对我真好。” 林池站在一旁,突然很想插一脚:“那你还不快谢谢许老师。” 苏暮寒无奈摇头:“我谢谢你啊。”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许老师看着二人,眉眼带着温和的笑说:“那你们先去忙吧,我这边也有别的事。” 俩人在二楼逛了一下,看到了贴在墙上的图书馆平面图。 林池觉得新奇,以前只听说过八卦阵,但图纸也好,建筑也罢都没有见过。 只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竟已身在其中。他对一切新鲜的事物抱有好奇,当下就想掏手机拍照。可是,刚摸到手机,他脑海里就闪过手机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和他将手机捡起没来得及查看,就慌忙逃跑的身影。 “完蛋了。”林池自言自语道,手上的动作一刻也不敢停,连忙把手机打开。 不出所料,没亮。 林池又耐心的等待了几分钟,一旁的苏暮寒也把目光投向手机屏幕,就在林池准备接受这个坏消息时,手机亮了。 那一刻他的心似乎都漏了一拍,可是跳转出来的却是花屏。 林池双手拿着手机,大拇指不自觉地扣着手机侧边,神情有些失落。 苍天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咔嚓一声,林池回神看见苏暮寒收回的手,眼神也跟着游移到苏暮寒身上。 苏暮寒被林池这么看着,莫名的有些不自在,干巴巴地说:“你不是想拍这个吗?晚点加个微信我发给你。” 林池点点头没说话,此时的他面对着一个难题,这个手机是修还是换。 人很多时候,总是会有莫名的默契,苏暮寒开口说道:“跟我去个地方。” 苏暮寒没明说,但彼此都明白他想做什么,林池也只好不说话任由他带路。 出了校门后,走了三四百米,进入一个老旧的小巷,尽头有一家修手机的店。 林池站在店门口,看着泛黄的的修手机店,以及一旁小黑板上“修了包好”的四个大字,有些迟疑。 这时苏暮寒在一旁说道:“这是我朋友的店。”随后又感觉缺了什么似的,接着补充:“不骗人。” 林池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嘛。” 苏暮寒带着林池推门而入,店里虽然空间有点小,但也整整齐齐的,暖黄色的光打在室内,反而显得有些温馨,老板也出奇的年轻。 苏暮寒说是他朋友时,林池想着年纪应该不会很大,但…有点过于年轻了,看起来也就十**岁的样子,看着林池有些担心他的技术。 老板感受到有人进来也没有抬头,在一盏台灯前专心致志地修着一部老年机。说到:“修手机要明天了,今天接不了。” “能插个队嘛?挺急的。”苏暮寒说道。 老板听到苏暮寒的声音笑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你啊,你的话…插不了,老实等着吧。” 林池默默举手:“那我呢?可以插个队吗?” 老板听见林池说话,总算是抬起他高贵的头颅了,把手里的工具放下,对林池说:“拿给我看看。” 林池连忙把手里的手机递过去,说道:“麻烦你了老板。” “没关系,叫我闵钊就行。”闵钊拿着手机左看看右看看,接着说:“你这个内屏坏了,是**年前的款了,现在暂时没这个内屏,得去进货,而且你这个修的话其实不太值,钱不紧的话我更建议你去换一个新的,反正就算现在修好了,你以后也还会再换手机,没必要多花这份钱。” 闵钊停顿了一下,见没人说话他又补充:“当然,这只是我个人一些建议,你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去巷口的手机店看看,报我名字打折。” 林池接过手机想了一下,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道了谢就准备走。 一旁的苏暮寒却说:“这个手机需要留这吗?等他修好了我带回去给你。” 林池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理解地看着苏暮寒,眼里俩个大写的问号。不过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说道:“确实需要,我的相册还有一些东西挺重要的。” 闵钊在一旁阴阳怪气道:“哎呀,苏哥哥好细心呢。” 苏暮寒白了他一眼,回道:“是的呢。” 闵钊刚想还嘴,门口进来了一位大爷,大爷看见店里还有俩个人,有些局促地搓着手,带着些许浓厚的本地口音说道:“小钊啊,我来就是想问一下我那个电话,什么时候能修好啊。” 闵钊站起来,在一旁拉了把椅子给大爷,“快了,你要是急的话可以在这儿等一会儿。” 大爷似乎是怕闵钊觉得在催他,嘴上连忙说:“没事没事,不急不急。”但还是坐了下来。 “你们俩先回去吧,手机下星期一来拿。”说着就化身成刚进门时的那样。 事忙完后,已经夕阳西下了,落日余晖洒在人行道上,林池摆弄着新手机和苏暮寒并肩走着,拿出微信二维码说:“我们先加个微信吧。” 苏暮寒点点头说:“好。” 苏暮寒的头像和网名,是林池从来没有想过的,头像是一张雪景的照片,什么都没有。 网名叫冬,感觉不像他会取的名字,但光听苏暮寒的本名,确实也挺冷的,勉强适合吧。 刚加上微信林池就把买手机的钱转了过来,苏暮寒看了一眼没领,反而把手机揣进兜里,也没说话。 俩人到段文家时,饭已经快做好了,段文见他们回来开口道:“怎么去那么久,放假还这么舍不得学校?” “那可不,还被老师拉着聊了一会儿。”苏暮寒把手里的书放在桌上,就轻车熟路地进厨房帮忙。 段文手里拿着一支细烟,边走向阳台边说:“小池你随便坐啊,别客气,当自己家。”出去后还顺手把阳台门关上了。 林池坐到茶几一旁的小椅子上,拿出他的新手机开始研究,研究半天没什么成果,最后跑到备忘录里画画去了。 段文抽完烟进来后,瞥了一眼夸赞道:“画得很不错啊。” 林池抬起头来,刚好对上段文的目光,脸瞬间红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咚、咚、咚。”俩人同时看过去,苏暮寒的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说“吃饭。”然后自顾自地转身走了。 “没事,你别理他,他这人就这样。”林池以为段文会说什么,面冷心热之类的话,结果她接着说:“表里都一样冷,但是个好人。” 是个好人??? 临走前,沈奶奶拉着段文去阳台说话,尽管说的很小声,但那门实在是不隔音,在客厅的林池也还是听到了一些。 比如什么想开点、到时候一起去、最近多来找我们玩、别一个人憋着之类的。听着听着,林池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转头一看苏暮寒在盯着他。 林池在脑海里尖叫,他不会怀疑我在偷听吧,然后木讷地转回头,镇定自若地直视前方。 可他不知道的是,苏暮寒在他的侧后方,能很清楚地看见他的耳尖泛红。 他们到家时,已经快九点了,林池视力很好,隔着大老远就看见,一只小东西坐在,苏暮寒家门前。那小东西视力也很好,林池刚看见他,他就跑了过来,围着三人转。 沈奶奶笑呵呵地,把点点抱起来:“点点呀,怎么这么晚了还不进去啊。” 点点小声叫着,像是在说:“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林池撸了俩把狗头对苏暮寒说:“那我先回去了。” 苏暮寒点点头说道:“嗯嗯。” “沈奶奶我就先回去啦。” “好,早点休息啊,累一天了。” 第4章 旧事重提 林池进门后。 沈奶奶的脸一下就拉了下来,沉声问:“你们今天遇见什么事了,跟别人打架了?” 苏暮寒扬了扬眉回到“没有,我闲着没事带他去打架干嘛,我又不是有病。” “没有,那小池怎么换手机了,我看那孩子的样子,不像没事就舍得换的。”说着,抱着点点进了院门。 苏暮寒没有回话,跟在后面关上院门,顺手开了大门口的灯。 沈奶奶迈着小步子走着,灯光照在她原色所剩无几的头发上,有些刺眼。 “下周我们晚一天去,给她们俩留点时间相处,免得人多了不自在。”沈奶奶说着叹了口气。 “行,我先上楼了。” 时间过得飞快,但对林池来说有些煎熬,等待的过程总是煎熬的,尤其是期待的时候。越期待越煎熬。 到了周一下午,但是没有收到苏暮寒消息,林池犹豫着要不要问一下他,然而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转账那里,让他无从开口。 字打了又删,重复了几遍,林池叹口气,犹豫着算了。他有些内向慢热,一句话总是在心里复盘无数次后,才有说出来的可能,也只是可能。 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林池的肩膀,林池回头一张乖张的脸在他面前,个子也不是很高,眼睛给他这张平平无奇的脸,添加了些许色彩,“要不要晚上和我们一起去玩啊?” “谢谢了,你们去吧,我今天有事。”林池平时话不多,跟这里的人也没什么接触,至今微信都没加过,难免有些抵触。 “什么事啊?很急吗?” 在林池手足无措之际,苏暮寒给他发消息了。林池也不管是不是刚发的消息,连忙拿起来,在那人面前晃了一下。 那人也很识趣地没有再纠缠,转身向几个社会青年那边走去,其中一个女孩脸上略带着些兴奋,问:“怎么样怎么样孙吉?他同意了吗?” 孙吉摇摇头回:“他今天晚上有事。” 听闻杨佳有些失落,“好吧。” 林池看孙吉走远了,忙看消息。 S:今天晚上有空吗?什么时候下班? Y:有的,七点半。 正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持续了两分钟,林池以为他要发好多话,谁知道等来了一个“好。” 林池是一个P中带J的,说好了有什么事,但一直不告诉他去干什么,怎么集合联系,他会抓心挠肺地难受。 Y:?所以?我去找你还是? S: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找你。 Y:七点半。 冬日里的太阳落得早,林池出了大门,苏暮寒站在路灯下等他。 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林池有点过意不去,天气这么冷,还让他在外面等着。 “你…要不你直接告诉我地址,我自己过去吧。”林池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苏暮寒一脸问号:“你自己去,那个巷子你找得到路吗?” …绝杀。 林池在心里咆哮,这边的巷子怎么这么难走。他刚来时,回个家都要绕个俩圈,才能找得到。 “好吧。” 苏暮寒也没回话,从包里拿了双手套递给他,说:“戴上吧,过去的路上会有点冷。” 起初林池还心想有那么夸张吗?连雪都没有还需要戴手套? 到了地方,林池双手捂着耳朵,明白了为什么要戴手套。 转头看苏暮寒,他像是感觉不到温度一样,不仅面无表情也没有捂耳朵。林池心理腹诽,他这样显得我有点弱,怎么办! 苏暮寒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习惯了就不冷。” ……他那眼神让林池尴尬。每次跟他在一起,林池都觉得自己在裸奔,一点心理想法,都被他看光了似的。 俩人进门后,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闵钊照例抬头看了一眼,对苏暮寒说:“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这话换了别人听去没什么,但落到我们林·敏感内向·池耳朵里,就是一枚炸弹,脸瞬间就被炸红了。 “不好意思。”林池说完后,苏暮寒他一眼,对闵钊说:“这才几点,影响到你睡觉了?” 闵钊摇摇头:“你这人真没意思。” “所以?”苏暮寒疑惑。 闵钊转移话题道:“你们这次什么时候过去?帮我带束花给她吧。”说着从一旁的抽屉里,将林池的手机拿出来。 苏暮寒接过递给林池:“你这人也挺没意思的,自己去。” 闵钊低低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苏暮寒看着他,沉默了一会轻声说:“走了。” 林池在这场对话中,全然是透明的状态,但结合上次,他心里大概也清楚。走出店门,林池问:“吃饭了吗?” 没等苏暮寒开口接着说:“有一家麻辣烫挺好吃的。”饶是林池自己,也察觉到这句话的生硬和挽留。要是苏暮寒拒绝,下一句话就会是,“我推荐你去尝一下。” 苏暮寒启动电瓶车,把头盔递给林池:“你导航吧。” 今天巷子里格外热闹,一群老太老爷坐在林池租住的那栋院里,操着一口本地方言聊天,院门敞开着,正巧对着苏暮寒家的院门。林池下了车,替苏暮寒打开院门。 “我就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说着将头盔递给苏暮寒。 苏暮寒点点头。 路过那群人,林池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免有些不自在,他小跑着上楼。 回到家打开窗子,对面的院门已经关了,院子里没有开灯,只有从客厅里透出来的光,微弱、却也不能忽视。 院子里传来声音,林池听不懂,却突然想到,自己这样很像一个偷窥的。 关了窗,洗了澡。林池坐在书桌前,拿出数位板连接上手机。 将旧手机打开,找到在网络上搜罗的各种画画教程,心里长呼一口气,同时心里记着苏暮寒的好,要不是他,自己会选择从新再找。 虽然他已经有师傅了,但他不好意思问,生怕她觉得烦。 隔天晚上,林池下班在院子里,遇见了房东。昨天房东也在,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头发还是乌黑的,眼睛亮亮的,脸上难掩八卦气息:“男伢儿你怎么跟他们认识哒。”说着朝苏暮寒家门口使眼神。 林池有些不解,随口敷衍道:“缘分认识的。” “尽讲些没边的话。”老太太笑着双手插在袖子里,“我跟你白搭吧,可不是我乱说别人侬,你过来坐。”说着带着林池走到院的凉亭。 林池听着她夹带着方言的话,也能猜出来大概什么意思。 “男伢子,我跟侬讲。他们这家小孩,昨天晚上和你一起的那个,说来也可怜,从小无父无母。” 林池有些诧异,没想到会以这个为开头,看老太太之前的架势,是会让苏暮寒家身败名裂的,真是出乎意料。林池在心里检讨自己,不要再对别人有刻板印象了。 “他老娘生下他的时候难产死啦,那天大着个肚子,腿上流着血出来哦,我还去帮忙了,送上车就没再回来了。唉,说来可怜哦,他老爹办完丧事就出去了,不知道每个月有没有往家里寄钱,可怜那沈眉和男伢子过到现在。”老太太一口气接着一口气地叹着,回忆着过去:“沈眉嘛,从前就不爱说话,最开始偶尔搭俩句,后来嫁了人嘛话少啦,也是嘛,学习很好的,家里安排人结了婚,不高兴噻也理解。好不容易走过来呐,出了这么一桩事,养老本都晓得够不够噻。” 林池听着老太太的叹息声。良久,相顾无言。 林池以为说完了,老太太接着开口:“前俩年有个度娘,跟她家关系也很好哦,后来出了点事,度娘是平夷的,一个人在这边,上夜班出了事。那个店听别人讲是什么连锁的,我也不懂,总之是赔了点钱给她去打官司哒。但平夷那边重男轻女的,度娘老爹老娘来啦,听别人说要让她和那人结婚,一个度娘出了那事怕讲起来不好听,那小度娘也是狠,硬是坚持把那人送进去,那段时间在沈眉那里住着,度娘家里人来闹,沈眉也没把人给交出去。” 老太太随身带着个保温杯,讲累了喝了口水接着道:“那度娘老爹老娘也不是人,跟那个男的家里联系收了几万块彩礼,说要嫁给他。度娘晚上自己跑出去哒,在那边桥上跳下去了,捞了一俩天才捞到,她老爹老娘把钱退给那男的家,说遗体我们带不回去,推给沈眉家自己走了。后来才晓得,来的那不是度娘的老娘,是她的二娘。” 说完又喃喃道:“是嘛,哪有不爱自己小伢子的娘。” 林池点着头没说话,老太太告诫地说:“你要注意哦那男伢子,这俩人都死在他出生的那天,这弄堂里的人都说他邪性得很呢。” 对面突然传来开锁的声响,因为视角问题,只能看见长长的影子,短发的。林池微笑点头:“谢谢您,我先回去了,风大你也快回去吧。” 林池以前不信这些,以后也不会。更何况,他和苏暮寒以后都不一定有交集。 在林池看不见的地方,苏暮寒进了院门,没有着急回去,而是站在门口,背对着铁门,站了很久。 第5章 有药 墓园在市北郊区,人烟稀少,但好在有公交车能直达。 门卫大爷看了苏暮寒和沈奶奶一眼说:“怎么昨天来了今天还来啊?” 无人开口,只剩北风的呼啸声。 苏暮寒手里抱着一束向日葵,站在沈奶奶身旁。天气显示今天是晴天,结果太阳的影都没看见,乌云密布还有下雨的迹象。 走了十几分钟,苏暮寒远远地就看见,闻音墓前站着俩个人。沈奶奶年纪大,但眼力还算不错,低低地说:“他们昨天也没来?” 好嘛,本来是俩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现在变成四个人。 沈奶奶看着段文率先开口:“我想着你昨天过来,我们就今天过来给你们留点时间相处。” 闵钊在一旁默默点头。 段文直呼无语:“我谢谢你们啊,这么为我着想。” “不客气,所以你昨天也没来?”苏暮寒把花放在墓碑前。 目光投向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孩咧着嘴笑,齐肩的黑发被风吹起来一些,遮挡了点眼睛,一束光从右上方射向镜头。 苏暮寒伸手摸着,这照片还是他拍的。 她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张。” “我们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 段文双手抱胸,头偏了一下说:“废话。” —— 工厂的员工食堂里,林池一个人坐在角落吃饭,用筷子将大蒜拣出来。 在他自习扒着面前的青椒炒肉时,感到身旁坐了个人,林池转头见孙吉笑着问:“怎么样?今天有事吗?” 林池很无奈也没有表现出来,在心里默默叨叨“现在赶紧想点事拒绝掉吧。”思索一番,想到苏暮寒的衣服没还给他,确实也该还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心里的想法全写脸上了,现在他脸上写着,我要撒一个大大的谎,拒绝掉孙吉这家伙。当然,对此他一无所知。 林池维持着镇定:“我今天要去还一下邻居的衣服。” “是嘛,行吧。那你星期五总有空吧?”孙吉还是笑着,看得林池有些不好意思。 “有的。” “KTV去吗?”林池心里盘算着,还是答应了。 孙吉得到想要的答案走了,依旧走向那个女生,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杨佳回了他一个大拇指。眼神越过孙吉看到林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 林池看到那个笑,心里想完蛋。 “咚咚咚。”林池收回敲门的手,放在苏暮寒的衣服下取暖,空气中似有若无地飘着山茶花香。 段文隐约听见敲门声,问:“刚刚是不是有人敲门?” 苏暮寒在一旁,脑海里浮现出林池的身影,也就只有他才会这样了,敲门声跟蚊子叫似的,不注意还听不到。叹了口气,上前去开门。 果不其然,门后是林池,站得板正,手里抱着俩件衣服。四目相对林池触了一下电,将手里的衣服递过去:“前段时间谢谢了,衣服洗干净了,一直忘了还,今天刚好有时间。” 段文听见林池的声音走来:“小帅哥是你呀,好巧,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说着眼神在他俩之间扫视。 这眼神让林池有些不自然,开口拒绝。但段文又说:“没事的,多双碗筷的事,主要我有事找你。” 苏暮寒听段文这话,回头看她一眼,用眼神询问:“你干嘛?” 段文没理他,眼神依旧落在林池身上,在段文热情的注视下,林池进了门。 苏暮寒把衣服放在客厅沙发上,拽着正在逗点点的闵钊进厨房,又把沈奶奶赶到外面坐着。等他一顿忙活完,走出厨房,映入眼帘的是林池和段文的笑容。 “吃饭。” 林池见苏暮寒站在厨房门口,下意识地冲他笑了下,谁知道,苏暮寒冷冰冰地瞥了他俩一眼,转头就走。 笑容僵在脸上,林池有些懵。段文剥着砂糖橘笑着说:“不用管他。走,吃饭去,我晚点把需求发你,你看着画就行。” 苏暮寒和闵钊做的都是些家常菜,林池吃得很快,四人都被他的速度惊呆了:“我给你添点饭吧。”苏暮寒说着拿过林池的碗,在闵钊诧异的眼神中起身。 林池连忙说谢谢,过了一会儿,苏暮寒将碗递回他,这重量不太对,林池在心里想,把筷子插进碗里后:“哇塞。”林池不自觉说出声。 几人同时看向他:“怎么了?”段文问。 林池笑着说:“暮寒哥对我太好了吧,饭压这么紧,怕我吃不饱。”暮寒哥这个称呼,沈奶奶从刚认识的那天起,便一直对林池说可以这么叫苏暮寒,但林池一直没叫过。 苏暮寒笑了下:“你长身体多吃点好,一定要吃完哦,不要浪费粮食。” 闵钊和段文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苏暮寒,后者跟没察觉到似的,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林池嘴上说着谢谢,眼神却是想把苏暮寒刀了的样子,因为他已经吃饱了!这么一碗他还真的可能吃不完。 林池饭量属于正常,可苏暮寒添的那碗饭十分不正常,像是会繁殖似的,他吃到最后都有点晕碳了,耳朵听着沈奶奶说元旦一起去听戏,连忙答应,脑子在和胃谈判,一定把这饭吃完。 夜晚的房间,只留着一盏书桌上的台灯,点亮被漆黑吞噬的世界一角。苏暮寒晚上学习时,不喜欢开白织灯,总是亮得眼睛疼。 书桌正对窗户,为了保持清醒,他总喜欢开着窗户,让风灌进房间。床头放着俩件黑色的衣服,苏暮寒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拿着笔写作业,笔尖却迟迟未动。 他看向窗外,对面的窗户似乎是林池的,他在心里想到,曾经看到他站在窗口,耳边好像有人在叫他,很轻的一声“暮寒哥”。又一阵风,他的闻到一丝花香,是山茶花。 —— 自从答应了段文给她画画后,林池极其地焦虑,怕自己画得不好,怕画完后段文不喜欢。段文给他发了个红包也没收,没事就听段文讲关于闻音的故事,看她俩的合照,琢磨怎么画。 在他眼里,画画不光是一个二维的图层,更是感情的载体,代替人们说出,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故事、思想。 包厢里灯红酒绿,林池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心里懊悔不已,没有提前问有哪些人,鼻腔里充斥着酒精和烟味,杨佳坐在林池身旁,跟别人喝酒打闹,时不时碰到他,好吵,好烦,好想吐。 林池抬眼看见,孙吉腿上坐着个女孩,俩人在打闹,孙吉把抽过的烟递到她嘴边,林池有些看不下去,他的脑海里全是孙吉黄黄的牙。 突然,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时间停滞了一瞬,跟孙吉一块来的几个男人把音乐关闭,一脸不爽地瞪着来人,林池也看了过去,好哦,熟人。孙吉腿上的女孩,惊恐地站起身子,嗫嚅道:“哥,你怎么来了。” 徐世忠脸都是红的,但也在克制自己的脾气:“徐娇兰,现在跟我回去,我们都在外面给彼此留点脸面。” 林池在一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确实。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正好我也可以先走。 但徐娇兰并不这样想,顶着他哥杀人一样的目光开口:“哥,你先回去吧,我答应他今天多陪一下他的。” 孙吉得意地笑了一下,没说话,但嘲讽十足。 林池在心里翻白眼,想不到孙吉是这种人。 “真的不走?”徐世忠叹口气:“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心里清楚吗?” 孙吉听到徐娇兰说的那句话,膨胀得不行,“哥,你先回去吧,娇兰她还想玩一会儿呢。” “谁是你哥?你配吗?”徐世忠这话一出孙吉瞬间变了脸色。 于是俩人开始对骂,孙吉的三个狐朋狗友也开始挑火。林池看着一团乱的骂战,勾起一些不美好的回忆,把他压得喘不过气,刚想提前走,五个人打了起来。 徐世忠自然敌不过四个人,但他看准了孙吉打,把他扑倒地上,骑在他身上打,不管旁边的三个人怎么打,也不管他的妹妹怎么劝。 一旁的杨佳看到这情况,冲上去拉架,林池跑出去找到工作人员,让他们报了警,并且赶上去拉架,不幸的是被推了一把,脚崴了。 林池不算个自私的人,可现在不一样,他认识这些人才多久啊,根本不想管,也管不着。 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被拉进了这潭污水,着实不好受,要不是怕打出人命,连累自己,他连找人拉架报警都不会。 警车乌尔乌尔到时,包间内早是一片狼籍,一群人还在对骂,KTV经理在一旁招呼人算损失,林池坐在一旁烦躁地抓着头发。 到了警局,林池配合做完笔录后,一个年轻的警察对他说:“未成年就不要去那些地方了,好好学习,大晚上的快回家吧。” 林池点点头,表现得乖巧:“谢谢。”他没那些人能不能走,包厢需要赔多少,也懒得问,反正他不会赔。 林池觉得自己挺大度的,他脸上被抓了个口子,也没找那几个人赔。还有他的衣服,他的脚,整个人的感官只剩痛,脸上的伤口痛,脚痛,心口也在痛。 林池在巷口下车,一拐一拐地走着,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识趣地往旁边挪开,但那人没走,他回头看,是苏暮寒。 林池没问他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希望苏暮寒也有这样的自觉,不要提起,赶紧走。他实在是不愿想起那些事。 可偏偏不如他的意:“你这是怎么了?”苏暮寒看着眼前这人,全身上下每一处好地方,“跟谁打架了?” “我拉架,我哪里会打架啊。” 苏暮寒不置可否。 林池接着往前走,苏暮寒跟在后面问:“家里有药吗?” 林池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苏暮寒有些不在意地说:“来我家吧,有药。” 林池停顿了下,回头看着苏暮寒说:“谢谢。” 为什么回头呢,因为他觉得这样比较有诚意,拿个后脑勺对着别人,不礼貌。 因为沈奶奶睡在一楼,苏暮寒拿了药箱,带林池去了二楼他的房间,林池也不想看的,但苏暮寒的房间大而简单,一览无余,干净整洁没异味。 苏暮寒扶着林池在小沙发上坐下,先给他擦了擦脸上的伤,后面再弄脚。 脱鞋的时候林池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一下,怕苏暮寒被自己恶心到,忙说:“不好意思,我怕痒,自己来吧。” 苏暮寒挑了挑眉,先是跟他说了,药膏的使用方法及怎么揉,接着道:“你要弄不了就再叫我。” 林池说:“好。”,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叫他,苏暮寒就坐在书桌前椅子上,看着他没说话,林池则是专心地涂着药膏。直至最后包扎的时候,林池不会,不管多大的伤口,以前都是擦点酒精就行,包扎还是头一次。 在他解开重组的第三次,苏暮寒看不下去伸手救助,不到俩分钟,一个完美的脚伤包扎就好了,标准的蝴蝶结系在侧边。 “谢谢,那我回去了。” “你方便吗?隔壁有客房,可以在这里睡一晚。”苏暮寒说。 林池再次说:“谢谢。” 这个夜晚对林池来说很不好受,脚上的疼痛感使他时睡时醒,清醒而又朦胧的痛,直至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房间,他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打开微信,是车间长发来的消息,昨晚他包扎的时候,拍了一张照发给他,讲了来龙去脉后请了假。一大串的消息映入眼帘,林池大概扫了一眼,回了句:“好的,谢谢您我明白了。” 随后,便安稳地睡去,就像是为了等这条消息,得到安心的回答后,才肯睡。 林池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了,他艰难地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整理好床铺,一瘸一拐地走出门,二楼走廊比普通宿舍走廊的宽,围栏旁放着一排的花盆,几盆开着的白山茶,在其中尤为显眼。 很香,闻一下心情都好了很多。 苏暮寒家的楼梯是建在外面的,会比普通的大一些,苏暮寒从客厅出来时,看见林池穿着昨晚那件被撕破的衣服,扶着砖和水泥砌成的扶手,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出于邻里之间的友爱走过去说:“我做了点饭,一起吃点?” 林池毫不犹豫地拒绝:“谢谢,我不是很饿,现在想回去收拾一下。”他并不想欠别人很多东西,尤其是人情,这东西不好还。 他好不容易还完了大伯家的,可不能又掉进一个人情债里。对于昨天晚上的事,也就当自己是疼晕了,改天带点东西过来感谢就好了。 苏暮寒点点头,没再说话,也没有转身离开,只是跟在林池身旁送他出门。只到门口,点到为止。 林池刚进入院子,房东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拉着林池就说:“你这个男伢子咋就不听呢?” 林池话都来不及开口,房东就接连炮轰:“说了那个男伢子邪性得很勒,你怎么还跑去哪里了?看你这个脚和脸勒,好好的一张脸弄得。” “您误会了,这不是我在他那里受的伤,也不是因为他。我很感谢您的关心,但请不要随意揣测。”林池平时总笑眯眯的,让人觉得很乖很亲切,但此时很严肃,加上脸上的伤口,显得有些凶。 像个小混混。 房东讪讪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林池后觉自己的不礼貌,扬起笑容:“那我就先上楼了,谢谢关心。” 林池回到房间,想好动作和神态后,画了俩个火柴人发给段文。 段文看着俩个火柴人有些不明所以。 音音呢:【?】 Y:【看一下这个动作可以吗。】 音音呢:【可以的,你先画吧。】 虽然我不是很理解,但你先画吧。 林池像是赶进度似的,第二天中午就把线稿发给段文。 得到段文的许可后,林池当天熬夜上色,第二天晚上就将全图发给了她,俩位穿着校服的女孩,在雨天撑着同一把伞,一个人脸上带着微笑,安静地倾听另一个人说话,脚下的小水滩倒映着她们的身影,却是冬天,衣服也不一样了,唯一没变的是那把伞。 这幅画是根据,段文说过的故事而创作的,她说自己经常忘记带伞,总蹭闻音的。在闻音退学前约好一起去北风看雪,可惜事事不如意。 音音呢:【不错啊小池,很棒!我很喜欢。——转账400元】 Y:【你喜欢就好,我可以当成作品发在网上吗? 但他并没有收那四百块钱,段文也没有揪着让他收。】 音音呢:【可以的。】 林池把数位板收好,挪回床上窝着,画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忙完了一切才感到饥饿,胃里空落落的,有些恶心。 但林池好累,起不来,就这么窝着,直到失去意识。 —— 脚伤的第三天,因为林池的自身原因,加上不是很严重,已经不影响正常走路了,上下楼还是需要注意,也不能久站。 洗簌完林池把窗户打开,久违的阳光照进房间,有些刺眼,抬头看到苏暮寒的窗户也是打开的,窗前好像坐着个人。 林池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大概浏览了一下昨天发出去的那副画,没人看,心情变得有些失落。 微信弹出一条信息。 S:【老太太让你来家里吃饭,有时间吗?】 林池将手机熄屏走到窗前,看着对面院子里的香樟树,通往二楼的楼梯,还有那扇窗户,蓝天白云衬得像漫画。理智上他想断掉这段关系,不想被亏欠感包围,情感上他觉得这些人很好,不愿就这样结束。 “汪汪,汪汪汪。”林池低头看去,点点在巷子里冲它叫,旁边还有一只黑色的猫,点点歪着头看林池又叫了俩声,然后用鼻子拱了拱猫,像是在说,:“你看我新交的猫朋友。” 因为不常在家,苏暮寒在他家的大门上开了一个小门,方便点点进出,林池看着点点带着它的朋友进去的同时,微信又弹来一条消息。 S:【语音消息5】 林池点开,手机传来沈奶奶温和的声音:【小池呢,过来吃饭吗?听小暮说你…】 后面的被苏暮寒手动掐断了。 沈奶奶往苏暮寒手臂上拍了下,说:“你这小孩,怎么话都不让人说完。” 苏暮寒闪躲不及时,狡辩道:“只是让他过来吃个饭而已,用不着什么都说。”手上飞快地打字。 S:【老太太挺想让你过来的,顺便跟你说明天去看戏的事。】 算了…林池想。 Y:【我收拾一下就过来。】 第6章 等你 林池慢悠悠收拾好下楼,就见苏暮寒早已站在门口等着,低头看在他脚边玩耍的点点和小黑猫。 此时的林池是有些别扭的,他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只能寄希望于苏暮寒自己发现他,所以他得弄出些动静,让苏暮寒抬头看他。 “咳咳。”生硬的咳嗽,为他达到了目的,但苏暮寒抬头望向他,挑眉笑的时候是真的尴尬,林池脸一热差点同手同脚走过去。 “感冒了?”苏暮寒问。 林池清了清嗓子回道:“没有,嗓子不太舒服。”俩天没开口了,差点连话都不会说。 苏暮寒推开门往里面走,“进来吧,老太太给你炖了猪脚,差点就吃不上。” “为什么?”林池有些疑惑。 苏暮寒手指向点点“因为它啊,一进门闻到味道就带着黑往厨房跑,老太太东弄一点西弄一点,去掉了一大半。” 点点听了他的话很不高兴,连着叫了好几声,像说:“再说我咬你了。” 林池心情莫名放松很多,笑着道:“我还以为它不会冲你叫呢。”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苏暮寒戳着点点的鼻子问。 “那天晚上。”林池一说,苏暮寒回忆起来,笑着解释。 “只是那天它饿了,吃完饭就不认人,不要被表象蒙蔽双眼,它就是一只渣狗。”渣狗用叫声表示自己的抗议,但抗议无效,更加坐实了渣狗的身份,连小黑猫都往林池这边靠了靠。 “它叫黑吗?”林池摸着黑猫的脑袋问。 苏暮寒点点头:“老太太说贱名好养活,这里的猫猫狗狗,都按照它们颜色取名字。” “你随便找个地方坐,我进去帮忙,要晚点才能吃饭,段文他们还没来。” 林池问:“有我能帮上忙的吗?”不帮忙弄点东西,他怪不好意思的。 苏暮寒思考了一会儿:“你剥大蒜吧,我去厨房拿给你。” 看着手里的几瓣大蒜,林池迅速剥完,从窗户递进去,前俩年为了炒菜时油烟味能很快散出去,苏暮寒自己动手,在面向院子的那面墙开了个窗户,当然,砸墙什么的还是专业人士来。 林池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逗黑和点点玩,看着窗户里忙碌的身影,闻着饭菜香,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让林池很难不喜欢。 段文和闵钊是踩着点来的,进门看见林池时,闵钊有些诧异,段文倒是很自然地跟林池打招呼。 进屋吃饭的时候,段文看见林池脚一瘸一拐的,在餐桌上特意询问,林池如实告知,几人沉默了片刻,进入新的话题。 吃完饭林池多坐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道别,另俩个住的远的依旧没有动作,林池估摸着是在等自己走,他们之间有话说。 果不其然,苏暮寒送走林池回到客厅,段文和闵钊开启盘问:“他脚伤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俩天,下晚班回来刚好遇见了。”苏暮寒随意地说。 段文点了点头,没说话,沈奶奶也早已回到自己的房间,三人就这么坐着沉默。 这事很难说,林池刚来不了解这边的情况,这里的人,不分青红皂白,也不在意别人这么做,给他带来了什么好处,只会在他付出应有代价的时候,推卸到别人身上,继而说,要不是你怎么怎么样,我会变成这样吗。 在KTV打起来时,他最好的选择就是默不作声。打伤了也好,打死了也罢,都是别人的事,只要他出手了,不管是帮哪一边又或者是拉架,都容易遭报复,更何况是报警,哪怕他是折中找的别人,这笔账也会记在他头上。 唯一的不同在于,拉架被徐世忠记仇,报警则被双方报复。 总之,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决,后续还会有矛盾,而林池孤身一人在满城,连个亲人朋友都没有,对接下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到时,他该怎么办? 苏暮寒难得犹豫一次,老实说,他跟林池的关系一般,顶多吃过几次饭,一起出去买过东西,此外,没有任何过多的接触,并没有好到,能够帮他分担这种麻烦事的地步。 可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对林池还算有好感,不免有些苦恼。 段文起身走到院里抽烟,闵钊盯着苏暮寒说道:“你想帮他?” 作为苏暮寒的发小,闵钊是了解他的,这种情况下,苏暮寒不帮会直接说,但只要他犹豫,那十有**是会帮。 苏暮寒拿起手机,随意地划着,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在小树林里拉着他跑的背影,还有那张小麦色乖巧的脸,以及乌黑的眼睛回道:“不算帮,顶多帮他打个110,进个医院。” 闵钊吹着口哨,不置可否。 ——— 林池关上房门,没有去开灯,站在原地背靠着门,看他们沉默的样子,林池明白,自己要有麻烦了。 心里很不安,整个人像是被掉在半空中一般。 林池很讨厌这样的感觉。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久到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都不需要开灯,便能看清物体的大概轮廓,他走向窗户,看着外面。 恰巧段文他们也要离开了,苏暮寒出来送,林池看着楼下的三人,苏暮寒似有所感,望向林池的窗户,视力太好有时也不是件好事。 比如现在,他结结实实地被林池吓了一跳,还好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然今晚都睡不着。 林池看着段文他们走远,苏暮寒拿着手机仍站在门口,下一秒,微信弹来语音通话。 屏幕上的雪景头像,亮得些刺眼,眼睛疼。林池闭上眼睛接通电话,眼角溜出滴泪水。 电话接通的第一秒没人说话,俩秒、三秒、四秒,五秒结束,林池有些疑惑“喂?” 苏暮寒秒回“在的。” 林池听着手机听筒传来呼吸声和风声,开口:“还不回去吗?外面风挺大的。” 苏暮寒嗯了声,进了院门,接着道:“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林池心跳加快,大片的冷空气争先恐后地进入鼻腔,卷进肺里,有些凉,说话声都有点虚:“后天。” 苏暮寒无所察觉似的:“好,早点休息。” “嗯。”林池快速挂断电话,心跳得厉害,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心在跳,是爱情如烈火。 林池无语地说了句:“有病。” 最近这几天林池养成了一个习惯,起床、洗漱,简单吃点东西,便开始练习画画,他的师傅听说他生病在家没事做,就将他的作业加了很多。 不过也算轻松,比上完班回到家里,熬夜练习好得多。 至于林池的师傅,是俩个月前,他为了学习板绘,在网上找学习资料时,遇见的一个大佬。 这个大佬人很好,只要林池有疑问都会尽力解答,还会帮他改画提点,林池多次想给大佬点奶茶,都被拒绝了。 长期下来,林池有些过意不去,本想着不联系了,但他又舍不得放弃学习的机会,决定摊开说。 可结局和他想的不同,那位大佬没有妥协,反而提了个新建议:“我之所以这么帮你,只是觉得你很像曾经的我,帮助你的这些日子里,我看到你的成长与执着,也是缘分吧,我不讨厌你,并且教你也不累,反而挺放松的,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认我做你师傅吧,少些心理压力。” 就这样,林池有了师傅,但挺有压力的,这个师傅平时特别开朗,喜欢分享生活,可只要一对上画画这方面,就会特别的严肃且毒舌。 比如今天,林池把练习好的画发给她后,遭到了有史以来最差的一次评价。 柒月:【你有在认真画吗?上次那副画不是画得挺好的吗?怎么就开始敷衍起来了?这虽然是练习,但我希望你把它当成正式的来画,而不是敷衍了事,我接下来的话有些伤人,可你必须记住,你这次的练习与之前的相比,简直就是一坨狗屎。】 林池看着屏幕不知道该怎么回。 对面接着发消息过来。 柒月:【你是有天赋的,悟性也很高,加上你也喜欢画画,所以我想教你,把你教成功。下次有事可以告诉我,晚点交画也没事,但不要再敷衍了事。】 林池手有些发抖地打字。 S:【嗯嗯,不好意思。】 对面却发来个搞笑视频,附带一句笑发财了。 林池有些懵,什么?转变这么快的吗?眼里泛着酸涩地看完视频回了句:【哈哈哈哈哈。】 便利落地切换软件,从新练习。 再次感知时间,已经是六点钟,外面的世界是黑的。 苏暮寒的消息适时地弹出来。 S:【出来吗?】 林池摘下耳机才发现,外面相当的热闹,他走到窗前看向楼下,为了这次活动,专门把路灯修了下,比之前亮了很多。 借着亮光林池看见,苏暮寒又站在门口,巷子里人来人往,他专注地盯着手机,林池连忙回消息。 Y:【我换个衣服就出门,你先回去吧。】 林池发完消息,抬眼望向苏暮寒,发现他也在看他,苏暮寒笑着冲林池挥了挥手机,转身进了院子。 手机叮咚一声。 S:【好,出来了给我消息,我在里面等你。】 林池穿好袜子,随手抓了件厚外套,就直接出了门,下楼的时候都是蹦哒着下的。 这是林池第一次看戏,与他想象的不同,他本以为是在一个剧院里,没想到就在附近的一个寺庙里,他每天上下班都会路过。 而破旧、人烟稀少是他对这个寺庙,长久以来的的印象,这次却被打破了。 周围的人吵吵嚷嚷,这里属于巷口的位置,外面的马路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吃摊。 林池紧跟着苏暮寒的身边,生怕他和沈奶奶一样,抛弃他去找自己的朋友。 耳边传来一声声的“新年快乐”,林池对新一年的到来,才有些实感,不免有些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啊,新的一年就来了。 时间是过得挺快的,让林池忘了吃饭,就早上吃了碗面,此时闻着香味,他的肚子咕咕抗议。 苏暮寒耳朵挺尖的,听见响声看了一眼林池,说:“饿了?去买点吃的?” 林池点点头,俩人往巷子外面走去,林池转头去看了眼苏暮寒,不看不要紧,一看直接心情跌落谷底。 苏暮寒居然比他高半个头,之前要么是隔得远,要么苏暮寒在台阶上,他在台阶下。对于这一不幸的消息,林池决定,以后的一日三餐都要吃,不仅如此,他还要再买一些钙片。 他!要!长!高! 俩人慢慢悠悠地走到一家,卖鸡蛋汉堡的摊位,谁成想遇见俩位熟人。 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熟猫熟狗,点点带着黑坐在摊位旁,等待着路人的随机施舍。 林池有些纳闷道:“猫狗不是天敌吗,它俩怎么玩得这么好。” “它俩都比较独特吧。”苏暮寒蹲下身看着点点。 直到林池的鸡蛋汉堡做好才起身,本想着把点点和黑都一块儿带走,但它俩坚决不动,意志坚定得像是要入党。 摆摊的阿姨出来打圆场:“没事,就让它们在这儿吧,陪我玩一会儿,那边戏快开场了,你们快去吧。” 林池接过鸡蛋汉堡道谢,俩人才往寺庙那边走去,走到半虚掩着的门口,他们鬼鬼祟祟地从缝隙钻进去。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四合院样式的,但又有些不同,最前面有个高台,此时此刻正表演着,本地的传统戏曲:乱弹,而台下早已没了年轻人的身影,老人们排排坐,个个都目不转睛地看着。 借着花眼的灯光,林池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感到一股凄凉,对比院中的热闹,莫名有些违和。 苏暮寒带着林池往最末尾走去,随后指了指走廊扶手,示意林池坐。 “这真的可以坐吗?我看别人都没坐,有点尴尬。”林池有些害怕。 苏暮寒沉默片刻:“可以,放心,这个位置我从小坐到大,每年今天都是我的专属位置。” 林池听到这儿,才安心坐下,开始吃他的鸡蛋汉堡,眼睛专注地盯着台上,但因为这个舞台很简陋,连灯光都有些凌乱了,更别说字幕什么的了。 他压根听不懂,只是看肢体动作,和听得懂的寥寥几字。 听着听着,林池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画面,他急忙掏出手机,打开绘画软件手绘起草稿。 苏暮寒看着他的动作有些不方便,自然地伸手,帮他拿着没吃完的鸡蛋汉堡提在手里,但林池的速度比他想得快很多。 苏暮寒看着台上,表演了十多年的《三星炉》,他真的很敬佩这些人,从他记事起,这个戏曲团每年元旦都会在这里演出,风雨无阻,而且并不赚钱。 林池收回手机,看苏暮寒有些入神,就想悄悄地把鸡蛋汉堡的袋子抽回来。 苏暮寒感受到手里的袋子动了下,低头看林池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好笑,他面上不动声色递给林池。 林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 “新年快乐。”林池突然正经地说。 苏暮寒回头看了眼林池,勾了勾唇回“新年快乐。” 俩人一直坐到结束,期间林池有听不懂的,时不时地会问一下,苏暮寒则是耐心回答,几个小时下来,俩人关系稍微化了点冰,不是很尬了。 台上的剧团演员聚齐,不过二十几个人,却为台下的观众带来几小时的演出。 他们一起对着台下鞠躬,这一躬,在苏暮寒脑海里,莫名的与之前的所叠加。 剧团团长拿着提前准备的小喇叭说:“今天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次演出,二十年来,感谢各位赴约与陪伴。” 团长叹了口气,看着台下的老年人,眼里泛着泪光,就像这个剧团,就像乱弹这个剧种,都迎来了迟暮之年。 在泪光中看见远处似乎有俩个年轻人,他升起一个想法,还有年轻人对这感兴趣吗? 有,那我就要坚持下去,传承下去,他想。 苏暮寒看着这一幕,心里泛着酸楚,团长的声音通过喇叭传来,有些沙沙的声音,不太真实。 他转身离开。 林池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纳闷,便起身跟在他身后。 第7章 苏暮寒,在 林池三俩步跟上苏暮寒问:“你怎么了?” 这是林池第一次叫住别人,语气有些别扭。 苏暮寒步子慢了下来:“出来透透气。” 他回头看着林池明知故问:“你怎么出来了。” 林池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说呢。” 苏暮寒继续装傻充愣:“不知道哎。” 林池双手插兜,有点拽拽的,心里无语极了,就讨厌这种明知故问的,开始扯犊子:“找你,你跑出来不打声招呼,我怎么跟沈奶奶交代。” 看林池这样,苏暮寒有些想笑:“我怎么会有事呢?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苏暮寒回头看了跟在他身边的林池:“带你去个地方。” “沈奶奶呢?”林池发出疑问。 苏暮寒叹口气道:“她老人家认识路,放心吧。” 林池哦了声,也没问去哪儿,就跟在苏暮寒身后,有点言听计从的意思。 到了地方,却是林池意料之外的,就在苏暮寒家的天台,林池之前从自己的房间看过来,能看到一圈植物,可苏暮寒带着他推门进入时,还是很震惊。 一大圈,全是白山茶。 却只有几株是开着的。 林池在黔中老家,冬天经常能看见这花开在半山腰,悬崖峭壁之上。 在山上植物大部分都凋零的季节开花,那一抹白色,远远地落到林池眼里,坚韧耀眼,朴素大方。 “你这是?白山茶的粉丝?”林池吃惊道。 苏暮寒笑了笑说道:“被你发现了。”他拉了把椅子给林池:“坐吧。” 这些白山茶被苏暮寒养得不错,枝叶都泛着绿油油的光,可就是不怎么开花,年年都只开几朵。 苏暮寒第一年疑惑,第二年思考,第三年找了很多办法,依旧没有解决。 一直到现在的无所谓,只要活着就好。 “看来你这个粉丝也不怎么样,这么多花没有开,我老家山上的开得都比你这个艳。”林池看着一株没开花的白山茶挖苦他。 苏暮寒没有出声。 楼下人们的过路声,由远及近,又慢慢远去,冷风呼呼吹着,带起淡淡花香,他们就这么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话,林池以为把苏暮寒说哭了,悄悄撇了他一眼,但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哭啦?其实你养的也挺好的。” 苏暮寒嗤笑一声道:“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 这次的无言,林池不再像以往那般坐立难安,反而有些自在,内心深处的自在,他心上的那块石头,换了个位置,短暂地被挪走了。 林池以前以为自己是个内向的人,因为他喜欢独处,但实际上,他只是喜欢内心的平静,在能给他带来平静的人面前,他其实是外向的。 想着第二天早上要上班,林池没有坐太晚,十点左右便跟苏暮寒道别,溜达着回家,继续跟练习做斗争,直至凌晨一点半。 林池困得不行,迷迷糊糊摸到床上,趴上去就睡着了。 回到工作岗位上的林池,敏锐地意识到,气氛不对,并且是针对他的。 除去身边的几个阿姨,其余的年轻人,都在孤立他,也都没有任何的伪装。 比如林池中午去食堂吃饭,迎面走来一个同一车间的男员工,故意撞了他的肩膀,还特意恶心人地拍一拍,身上不存在的灰。 林池虽然社恐,但并不代表他是个任人欺负的,他转身重重的拍了下那人的肩膀,说:“哥们,你没事吧。” 从包里拿出纸巾擦着手,面带微笑的接着说:“有病就去治。” 说完也没管那人什么表情,转身就走了。 晚上下班,林池被堵在走廊,意料之中的事,他并没有很惊讶。 林池平淡地看着孙吉:“有事?” 孙吉冲林池脸上吐了一口二手烟,烟雾缭绕在林池脸上,林池皱眉捂着鼻子后退:“你在装什么?有口臭不知道?” 别的员工走的很快,此时就剩下他们,孙吉面带菜色:“怎么说?不给哥几个道个歉?” “什么?”林池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要不是你找人来报警,哥几个用得着进去?看在杨佳的面子上,你给哥几个磕个头认个错,这事也就过去了,咱还和以前一样。”孙吉用一种施舍的语气说。 林池脸上带着讥讽:“如果我不呢?” 孙吉将手上的烟头弹出去:“那你未来会不太好过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林池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孙吉,眼里没有怯懦,反而是满不在乎。 他衣服下的肌肉紧绷着,随时做好防御和进攻姿态。 孙吉大骂:“你装什么清高样?杨佳怎么就喜欢你这种货色。” 他越想越气点着头说:“行,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哥几个给他点苦头。” 孙吉话音刚落,他身边的四个人就冲向林池,林池从小就干重活累活,以前也经常遇到类似情况,不管被打了多少次,伤成什么样,就是不服输。 林池紧握拳头,等对方先出手后,跟四个人厮打在一起,本来打起来就挺吃力的了,孙吉还专空子一脚将林池踹倒在地。 林池像是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迅速起身把孙吉扑倒,他眼里只看得见孙吉,一拳又一拳,旁边的四个人使出吃奶的劲,也没能拉起来,转而改变策略对林池拳打脚踢。 苏暮寒看着工厂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来,直到人开始变得稀少,也没看见林池,他心里慌起来。 保安是个老大爷不怎么管事,苏暮寒大摇大摆地就走进去了,好在这个园区不算很大,他们打架的声音很明显。 苏暮寒听着这声音,迅速锁定一栋楼,跑到二楼走廊时,林池正在发疯地无差别胖揍,苏暮寒迅速上前,揪着孙吉的衣领往旁边拽,顺手给了一拳。 苏暮寒拉着林池的手,将他拉到在身后,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五人。 孙吉朝他们吐了口唾沫星子:“这是上哪里搬来的救兵啊,吓死个人了。” 孙吉和苏暮寒认识,以前他们就不对付,孙吉家里在这个小城市里属于挺有钱的,林池上班的这个厂,就是他家的,人脉也广,除了城东那边。 而苏暮寒就常待在城东。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面了,以前倒是三天俩头地打一架,然后进局子,联系监护人。 最近这俩年倒是消停了很多。 苏暮寒低声问林池:“有没有打到头?头晕吗?” 林池摇摇头,大约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打架后,被人这么轻声细语地询问,鼻子一酸声音闷闷的,有些撒娇的意味回道:“头没事,身上疼。” “那我们回去。”说着,苏暮寒就带着林池下楼,完全不理孙吉等人。 孙吉当然气,但他也无可奈何,他玩不过苏暮寒,也打不过,并且当初可是发过誓的,不再找对方麻烦,看见了也要当是空气。 苏暮寒把林池带回家里,拿医药箱给他处理伤口,脸上差点打破相了,苏暮寒轻轻地吹着给林池擦碘伏。 “疼吗?” 林池抬眼看苏暮寒,眼睛里写满了,你在废什么话,肯定疼啊。当然嘴上也没闲着:“要不你猜一下?” 苏暮寒没说话,仔细地擦着林池脸上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林池的错觉,原本棉签蘸着碘伏冰凉的触感,渐渐变得有些温热。 “饿了吗?我煮点面。”苏暮寒收拾着药箱说。 林池点点头:“奶奶去哪了?” “段文发烧了,她去看一下。” 苏暮寒手上的动作慢了些,但林池没吭声,他将医药箱放回原位,进厨房煮面。 苏暮寒煮好面,端到林池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坐在林池身边吃面。 林池看着那碗鸡蛋与面一样多的,西红柿鸡蛋面,鼻子有点酸酸的,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埋头吃面。 吃着吃着,只觉得喉咙里堵着东西,有点咽不下那口面,眼泪却先滑倒汤碗里,他也不管,直到那碗面吃完,才抬起头此地无银地说:“有点烫。” 苏暮寒递了几张纸给林池,他接过迅速乱擦一通。 林池并不愿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到别人面前,更何况是苏暮寒这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 苏暮寒点点头:“你去洗碗。” 林池洗碗的时候,苏暮寒就依在门边望着他。 看着水槽里的碗筷,林池才开始,有意识地回忆着那碗面的味道,老实说,挺好吃的,好吃到不像是苏暮寒做的,更像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 下次找个借口让他再做一次,林池心里想着。 “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苏暮寒问林池。 洗完碗之后,他们回到沙发上,就这么干坐了半小时,苏暮寒实在是等不起了。 林池太拧巴了,他也不想想,要是苏暮寒不想帮他,又怎么会带他回家。 想到这些,苏暮寒莫名有些生气,随之而来的是无奈。 “说什么?”林池有些懵,他一半不知道该怎么说,从何说,另一半则是不想说,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牵扯到苏暮寒。 他还是个学生呢。 林池这么想着。 苏暮寒叹了口气:“你之后还打算回去上班吗?那个厂是孙吉家的。” “算了。”林池摇着头:“没必要去,反正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工作。” “今天的事呢?你就当作没发生过?”苏暮寒继续提问。 林池思考了一下,回道:“对,但他要是再来找我麻烦,就一起完蛋。” “我是不是挺软蛋的?” 苏暮寒刚想说话,就被咽回喉咙里。 思考了一下,苏暮寒开口安慰道:“没有。”随即话锋一转:“再说去找他麻烦,你也没那个时间和资本。” “有点扎心了,苏暮寒你要不别说话了吧。”林池闷闷的声音传来。 苏暮寒笑了一声:“其实你挺厉害的。” 他真觉得林池挺厉害的,以前苏暮寒也被五个人围过,受的伤比林池的多得多,但他并不打算说出来安慰林池。 那会有点丢脸。 林池看着苏暮寒的笑,觉得他在骗自己:“算了,你别骗我开心了。” “之后准备做什么呢?” “再看吧。”林池现在还没有想好,他这几个月省吃俭用,是有几千块的存款,厂里工资高。 但并不能支撑多久,毕竟他还要交房租,打点钱给老家的外公外婆。 至于现在,他对以后会发生的事,有些无力的抵触。 以前总想着好好读书,考个好的高中大学,可是后来考上了高中也没能力去上。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无力,不仅是对自己的将来,还是对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无力。 后来,他来到了这里。 本以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惜,天不遂人愿。 苏暮寒拍了拍林池的肩膀!“没关系,先休息几天,有事找我。” “谢谢啊。”林池笑着说。 “苏暮寒。” 苏暮寒转头望着林池:“在,怎么了?” “谢谢你,也谢谢奶奶。” “好,我替你传达给她老人家。” 林池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说过一遍的话还要再说一遍,可能脑子被打坏了吧,他有些自嘲地想。 第8章 海边日出 林池这晚睡得很不安稳,乱七八糟的梦扰得他心神不宁,打开手机看时间,凌晨五点半。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窗户前,天亮得晚,但此时亮着的不仅有巷子的路灯,还有苏暮寒的窗户,窗前坐着个人,林池有些差异。 他拿起手机打字:【还没睡?】 而后又删掉再:【这么晚没睡干嘛呢?】林池沉思片刻又删掉。 就这么着,他想了十分钟,最后挑了个还算满意的发去。 Y:【你房间的灯还开着,跑我这里来了,好亮眼。】 S:【?】 S:【止疼片会让人变脑残?】 Y:【你说的话好难听。】 林池在心里吐槽,我一过去就看到了,能不亮眼吗? S:【睡不着?】 Y:【睡醒了。】 S:【去过海边吗?】 林池眼睛亮了亮。 打出来的字毫无波澜。 Y:【没有。】 心里却是波涛汹涌的。 S:【去看日出吗?】 Y:【现在?】 十分钟后,林池坐上了苏暮寒电动车后座。 中途去了个地方换成了一辆机车,黑白的配色搭配着机型,给人的感觉很高冷帅气,但轮胎内圈的橙红色,又有些跳脱。 “你有驾照吗?”林池警惕地看着苏暮寒:“没有的话就不去。” 苏暮寒无奈,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摩托车驾驶证,在林池面前晃了晃。 随后,他长腿夸上车,给林池递了个头盔。 “上来。”苏暮寒见林池戴好后说。 其实林池有些害怕,而且很明显,他抓着苏暮寒的胳膊上车时,苏暮寒能感觉到他的手有些抖。 苏暮寒轻咳了声,掩饰住自己的笑意:“不用怕,我保你不死,好吧。”说完转头看林池。 却发现林池压根没看他,才想来,头盔里的蓝牙没打开。 苏暮寒对林池打着手语,让他把头盔前风镜推上去。 林池疑惑道:“怎么了?” “头盔右边的蓝牙耳机打开一下,待会儿听不到我说话了。” 林池弄完后,正式启程。 头盔戴上后:“扶稳了吗?出发了。”苏暮寒的声音借蓝牙耳机传来,在头盔中回荡着,林池惊诧一瞬,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像是带着头戴式耳机听歌,声音在耳中回荡,包围。 “好的。” 苏暮寒骑车不像别人那般快,快到时天边已经染上了一点点红晕,林池听着耳畔的呼吸声,伸手感受风的速度。 有点冷,但脑袋是暖的。 到了海岸边时,太阳正一点点地冒着头,林池腿也有软,不是怕的,他太拘谨了,坐下去会靠在苏暮寒身上,所以基本上都是半蹲着的。 苏暮寒把脚架架好,半扶着林池,嘴角往上扬起一个微小的幅度:“这是怎么了?” 林池瞪了他一眼:“你说呢?”随后泄愤似的跺了跺脚,轻推了一下苏暮寒:“没事了,谢谢关心。” 俩人没摘头盔,把头盔前风镜推上去,坐在堤坝上看日出,林池拿着手机一顿拍,转头看一眼苏暮寒,一脸坏笑。 林池下了堤坝,手指着个位置,对苏暮寒道:“你过来站这里,我给你拍一张。” 苏暮寒有些不情愿。 林池接着劝说:“就拍一个背影,不会拍到脸的。” 可能会画画的人,对构图都会敏感些,整个画面非常的和谐,苏暮寒侧着头,占了整个画面的三分之二,远处的太阳,恰巧在空隙中闯入镜头,带着它身边的红晕抢镜。 林池喜滋滋地递给苏暮寒:“不错吧?” “一般。” “切,羡慕直说。”林池把手机放回兜里。 后者点头笑着:“需要我给你拍一张吗?”林池看了苏暮寒一眼,感觉他要搞幺蛾子。 苏暮寒保持着微笑:“礼尚往来而已。” 林池将信将疑地答应,本想着把手机递给苏暮寒,但苏暮寒已经拿着自己的手机准备拍了,他只好作罢。 林池看到照片后有点酸,居然跟他拍得那么像,区别就只是头转的方向不一样。 但不等他点评,有人给苏暮寒打电话,手机屏幕刚好在林池面前,他看了眼,那人叫陈横。 苏暮寒接起电话问:“怎么了?” 那头气急败坏““苏暮寒!你把我的媳妇拐到哪里去了?” 俩人离得近,这话自然被林池听见了,他睁大眼睛看着苏暮寒,眼里像在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苏暮寒无奈叹口气:“骑出来看日出了,我不是留了一辆电动车给你吗?” “那我谢谢你?” “不客气。” 那头无语了片刻:“我又要迟到了,记得请我吃饭,晚上把我的春风送回来,不然我不一定会对你的白胖子做什么。” “知道了。”苏暮寒无奈。 电话挂断,苏暮寒问林池:“现在回去吗?” “好。” 看着飞驰而过的街道,有了上次的经验,林池这趟轻松很多,他莫名有些困倦,将头靠在苏暮寒背上,喃喃道:“我闭个眼。” “困了?” “一点点,但我是有意识的,只是单纯的闭个眼,缓冲一下。” “你别真睡着了,摔下去小命就没了。”苏暮寒说着,速度放慢了些。 “好,不会让你担责的。” 闭上眼的时候,其它感官在放大,林池感受着奔腾的风,缓慢地呼吸着,他的手放在苏暮寒的腰侧。 还挺瘦的,林池想。 再次睁眼,熟悉的小巷从他眼前划过:“骑过了。”林池提醒道。 “我知道,先去吃点早餐,再回去睡吧。”苏暮寒的口气像在通知,当然了,他做的事也是在通知。 到了地方是一片早餐街,林池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苏暮寒接过林池的头盔放好问:“吃什么?” “我都可以。”林池回答道。 最后俩人去了家包子店,豆浆配油条,白粥配包子,很正宗的一顿早餐,大多数人都这么吃。 吃完饭,苏暮寒把林池送到家,把春风给陈横送过去,将自己的白胖子赎回来。 而林池则是洗漱完后,倒头就睡,一直到下午四点钟才醒。 他现在养成了个习惯,睡醒了就去窗前站一下,美名其曰呼吸新鲜空气,缓冲一下眼睛和大脑。 确实挺有用的,让他想起了昨晚给车间长发的离职消息,林池翻开手机,点开微信对话框,12点时那头发来很长一串文字。 林池大概看了一眼,言简意赅就是:【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你不应该这么冲动,不计后果,上面考虑了下,决定同意你的离职申请,工资明天会给你结清。】 中间煽情的话,林池一点都看不进去,他长呼一口气,觉得也算解脱了吧。 他明白苏暮寒为什么不报警,他一个未成年,又是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报警还需要找监护人,他的监护人不仅过不来,假如最后闹到需要赔偿的地步,还要出钱,虽然概率不大。 至于他自己,当然也不想报警,考虑的东西同上,最主要的是,他们算两败俱伤,虽然他伤得多些,但孙吉没捞着好就对了。 想到这些他有些发愁,快过年了,他要尽快找工作,但他不知道要做什么。 随着思绪的放空,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要请苏暮寒和奶奶吃顿饭。 他拿出手机给苏暮寒发消息,想起了那张照片,顺手一起发了过去。 Y:【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请你和奶奶吃个饭。】 苏暮寒秒回。 S:【哪里?】 Y:【都可以,我准备看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决定。】 S:【我晚点问一下她老人家,到时候给你答复。】 Y:【好。】 苏暮寒把手机关闭,看着蹲在地上抽烟的陈横,问:“你这个店还招人吗?” 陈横吐了口烟:“怎么了?” “就问一下。”苏暮寒淡淡道。 “看不出来啊,你还知道关心我了。”陈横叼着烟笑得张扬:“话说早上你带谁去看日出?” “邻居。” “?”陈横狐疑地看着苏暮寒:“哦吼,你还是个关心邻里的好人啊” 苏暮寒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到底还招不招?” “招啊,不会是帮你那个小邻居问的吧。”陈横相当会添油加醋,把一个正常的话语,加工到变味。 “没有,就问一下。”苏暮寒也懒得去理他的玩笑话,摆摆手回家。 林池还在为今天的练习奋斗着,他告诉柒月自己辞职了,没细说,本以为对方会说,也好休息一段时间。 结果对方甩来一堆需要练习的,说刚好加强一下这几个方面,你的短板。 林池痛心疾首,说了句谢谢。 苏暮寒来条消息时,他才画到一半。 S:【她老人家说不用出去吃,在家里做饭吃就好了,问你现在要不要过来吃饭。】 林池纠结了一下,果断拿起数位板收拾了一下就出门,连步子都能看出他的雀跃。 今天的菜里有林池最喜欢的可乐鸡翅,他连米饭都多吃了一碗,吃完饭他主动提出洗碗,另外俩人也没再拦着,静静地收拾着餐桌、扫地。 林池有刹那间的错觉,感到他们是一家人。 收拾完沈奶奶就在院子里溜达,林池把带来的数位板打开,在茶几上练习,苏暮寒则在一旁做着他的寒假作业。 林池心里其实酸死了,羡慕苏暮寒,可以上学,哪怕很多人说高中就跟坐牢似的,他依旧非常的向往。 可能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 他看着眼前的画,大脑突然转了一百八十个弯,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过得也算不错。 第9章 你是朋友 后来的几天,林池基本上都会去苏暮寒家,已经成了某种习惯。 习惯到连门都可以不用敲。 拖柒月的福,林池前俩天接到了一个单子,不算难,可是钱却挺多。 林池本来觉得钱太多了,自己的画在他眼里不值得,柒月缺据理力争,说那样的画风都是那个价,而那个画风对你来说不算难,相信自己值这个价。 不要贬低自己,看不起自己,要是连你都这样,那谁还会看得起你的画,看得起你,这样赚不到钱的。 你要想自己就是最好的。 柒月做事很认真,林池给她看了好几遍,改了很多细节位置,最后才交稿。 林池对于她说的问题,继续反复练习,主要是因为他不够细心,多错在二分的位置。 单子成了后,林池执意给柒月点了杯奶茶,本来是发一半的费用给柒月的,但她死活不收,还差点儿吵起来,只能退而求其次。 而苏暮寒特地问了自己的朋友,店里还招不招人,看林池迟迟没有动静,有点坐不住了。 他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问旁边的林池:“你今年不打算找工作了吗?” 林池抬头与他对视:“我不确定现在找还来得及吗,快过年了。” 苏暮寒思考片刻,说道:“来得及,你明年还在这边吗?” “在的,不在这里的话,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林池继续埋头苦画。 林池感觉身边的人身体微微沉了下去,接着苏暮寒的声音传来耳畔:“我有个朋友的奶茶店现在缺人,你要是需要的话可以告诉我,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 “真的吗?”林池大喜,有工作当然好,只是会想死一点,总比没钱强多了,厂里把他的工资结清了,他开销不大,这几天花下来,也还有一万多。 但过个年也就没多少了,要给外公外婆带东西,帮大舅给家里添点年货。 “谢谢你,我欠你俩顿饭了。”林池特别高兴:“要不晚上我们出去吃吧,吃火锅去,那边十字路口有一家川德火锅,看起来挺好吃的,叫上奶奶我们一起吧。” 苏暮寒拿出手机:“她老人家不知道溜达到哪去了,我给她打个电话。” 他本想拒绝的,但看着林池那样,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铃声响了停,停了响。 一直没有人接通,苏暮寒心里泛起一阵慌张,好在第五个电话时,沈奶奶接通了。 苏暮寒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您老去哪里了?”可一股子冰碴味,还是让人觉得很凶,至少林池是这么觉得的。 林池在一边猫着等他们打完电话,不免的有些自责,要是自己不提议,也不会这样,越想越失落。 林池伸手戳了戳苏暮寒的手臂:“生气啦?”接着用一种不好意思的语气试图缓和气氛:“要不我们下次再去。” 苏暮寒其实本就没有生气,只是因为没人接电话有些担心,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想对别人说一句关心的话时,却因为语调平平,跟个机器人似的让人误解。 眼下看林池这样,他尽量去调节自己的语气,适当的温和些:“没关系,今天就可以去,下次我请客再和奶奶一起。” 沈奶奶已经在她的朋友那里吃过了,刚刚是因为,玩象棋太入迷了,手机开的静音,所以没接到电话,纯属虚惊一场。 林池听完后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提议,脑海里思索着苏暮寒反应干嘛那么大,瞄了眼面色回归正常的人,林池知道问了他也不会说。 也没有必要去打探别人的**,仔细一想他们认识也才不到一个月,只不过这一个月发生了很多事,将彼此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换个角度想,要是苏暮寒问他的**,他也不会说。 意识到这点,林池直到吃饭前,心里都还有点堵,原来他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啊,那我这样是不是太自来熟了些。 苏暮寒将手里的菜单递给林池问:“你想吃点什么?” 林池心不在焉,接过菜单勾了几个菜,递给苏暮寒继续发呆。 “你怎么了?”苏暮寒勾着菜单,看着心不在焉的林池问。 林池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状态看起来很不好吗?” 他自以为表情很正常。 殊不知,自己的气压低得厉害。 苏暮寒一本正经道:“对,感觉像我欠你钱了,有点像逼我还债的。” 情绪低落的林池,听到这么意想不到的回答,硬是听乐了,接过话茬:“那怎么着也得是几百万的债吧,不然请不动我这么个大人物。”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苏暮寒笑道,站起身来:“先过去打个蘸料吧。” 林池紧跟其后,到打碟台前他惊奇地发现,居然有折耳根,哇塞,太有品味了这家店。 他直奔折耳根,整整挖了三满勺,林池心满意足低放下勺子,转去找辣椒面,看见苏暮寒盯着他的碗,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你是吃折耳根长大的吗?”苏暮寒发出灵魂疑问。 林池大喜:“你怎么知道的,这段时间没吃到,想死我了。” 看了眼苏暮寒的碗,里面有他最不喜欢的芹菜,林池连忙带上自己的碗退避三舍,可别沾染上芹菜味。 苏暮寒看着他极其夸张的动作说:“你这是怎么了?我的味道又不会飘到你碗里。”话是这么说,手上还是默默地拉远距离。 “我与芹菜不共戴天,吃到一点就想吐。”林池解释到。 回到餐桌上,菜刚上齐,俩人就听见有人叫了声苏暮寒的名字。 他们双双回头看去,见陈横搂着闵钊的肩膀,朝这边走来。 陈横笑得八颗牙都露了出来,闵钊则一脸不耐烦,完全符合被迫的样子。 陈横自来熟地坐在林池身旁,闵钊就自动去到对面坐下。 “你好啊,我叫陈横,苏暮寒的好哥们儿。”陈横眉飞色舞地介绍自己。 相比起来,林池就内敛得多:“你好,林池,他的邻居。”林池本想说朋友,但害怕苏暮寒并不这么觉得,以免尴尬还是说了邻居。 “原来你就是那个小邻居啊。”陈横自来熟的坐在林池身边,恍然大悟地说。 林池的注意力全都被陈横带走了,没有注意到苏暮寒脸上一晃而过的神情。 “正常点说话。”对面的苏暮寒提醒。 未免也太自来熟了。 还小~邻~居~ 林池贴心地叫来俩副碗筷,陈横便开始对对面二人,进行讨伐。 “还是我们池好,哪像你们俩个,个顶个的没良心。一个天天待在你那个店里修手机,给那些老人做慈善,一个吃火锅都不叫我。” 苏暮寒淡淡道:“这顿林池请的。” 陈横气焰一下就没了,有些尴尬地看着林池:“要不我们从新点一桌吧。”说完把视线转向闵钊。 谁知道闵钊都开始吃了,他欲哭无泪:“你小子就这么馋是吧?” 林池连忙出来打圆场:“没关系,一起吧,这顿我请就当交个朋友了。” 陈横瞬间眉开眼笑:“我宣布从今天起,你也是我兄弟。” 一顿饭下来,陈横跟林池已经聊得火热朝天了,虽然大多是陈横说,但林池会接他的话茬,而且接得有趣。 看着对面那俩人,陈横就头痛:“我看见他俩就烦。”面对林池,他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巴不得把自己十九年来的生活,都告诉对方。 林池:大可不必。 俩人加微信时,林池感觉有一道视线,紧紧地盯着自己,抬头就看见,苏暮寒在看着他们。 扫上微信码后,林池明白了,这就是那个苏暮寒推给他的奶茶店老板。 他有些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开了个奶茶店啊?” “对啊。”陈横回答道,他想起上次苏暮寒问还招人吗,估计是给这个小邻居问的,便主动提起:“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我这边现在缺人。” 说完他故意去看苏暮寒的脸色,后者则一脸算你识相的表情。 “我前段时间辞职了,去你那里的话需要弄些什么资料吗?”林池一语带过。 可陈横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晚点把薪资待遇,还有需要弄的东西详细发你,还有,你为什么辞职啊?” 林池不太想说,看着陈横的期待的样子有些犯难,目光下意识地望向苏暮寒,但苏暮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双手抱臂看着他们。 他犯什么病了,林池想。 最后还是简要地阐述了一遍之前发生的事,陈横听完直接暴起。 “怎么又是孙吉和徐世忠那俩狗蛋,跟我们犯冲是吧,下次他们找你麻烦直接给我们打电话,揍他丫的,草。”说完喝了口水,似是在压制怒气。 林池看得目瞪口呆。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他这么确定那帮人会接着找麻烦呢? “谢谢你啊,不过怎么是又啊?” “以前我们仨就经常跟他们打,老贱了那群人,苏暮寒是我们的最强战力,那些人老是单堵他一个人,或者趁他不在,堵我们俩个人。”陈横越说越气,越气越大声,周围几桌人都往他们这边看来,林池尴尬得拍着他的肩膀做安抚。 “最恶心的一次,趁我们在学校跑去找苏暮寒奶奶,他爹的,一群sb。” 苏暮寒听到这儿,有些生气,他觉得陈横有些口不择言。 “陈横,火锅给你吃醉了是吧。”他语气里带着威胁的笑。 什么都往外面抖落,只是这半句他没说。 陈横知道这是他生气的专属音色,麻溜地闭嘴,然后找个借口扯着闵钊溜走,临走前对林池说了句:“下次我请你吃饭啊,这顿谢啦。”。 林池点点头,看着对面冷脸的苏暮寒说:“那我们也回去?”其实苏暮寒大多时候都没什么表情,话也不多,可他不知道为什么,看他的样子就是生气的。 有些怵。 结完账走出门,过红绿灯时林池听见苏暮寒说:“我刚刚不是冲你,不好意思。”口吻有些生硬,跟没到过歉似的。 “没关系,我也没在意反正大家都是…”林池大脑飞速运转,朋友还是邻居?邻居还是朋友? 听到他卡顿的苏暮寒,心情低了八个度,心想着我之前那么帮你,连个朋友都算不上吗? 他略带疑问:“所以,跟他们吃了一顿饭就是朋友,跟我就不是了吗?” 问出这话苏暮寒自己也有点懵,他给自己的人设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可他现在真的迫切地想知道,从林池说的一顿饭朋友开始,他心里莫名就有些堵。 “不是,你也是朋友,比他们还好的朋友。”林池连忙解释。 苏暮寒的关注点却很奇特:“也?” “不,你是朋友,可以了吗?” 苏暮寒没说话,就这么看着林池,林池明白是他的后半句话引起的不满,再次开口:“小哥哥你能不要这么咬文嚼字吗?” “好吧。”后者回答道,听声音十分地勉强。 跟人机似的,林池心里吐槽。 回去后林池到苏暮寒家,拿了自己的数位板回家,刚出苏暮寒家的院门,却看见了一个熟人。 是杨佳。 她是专门等林池的,看见林池从对门出来有些诧异,随即就是恍然大悟的神情:“我说这几天敲你门怎么都没在。” 林池语气平淡:“有事?” “想找你说声对不起的,如果不是我让他们叫你去KTV,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还害你丢了工作。”杨佳说着还鞠了个躬。 “没关系。”林池不太想计较这些,再说有错的人是孙吉他们,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吧。 杨佳诧异抬头,像是没听清林池说什么一般,什么?这就原谅了? 她顿时大喜:“你人真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做我男朋友好吗?我喜欢你。”这一招顺势表白让林池大惊失色。 “不是,你听我说,先不要着急。”林池连忙往后退,走到巷子里。 “首先我不喜欢,其次我觉得你也不喜欢我,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说难听点,在我眼里你只是说过几句话的前同事。”林池拒绝得直接。 杨佳追着他说:“可是在我眼里,我认识你很久了,我每天都看你,才发现你和别人都不一样,这里的人不是抽烟喝酒,就是满嘴脏话,一件小事就开始骂娘,但你不一样。” 林池再次拒绝:“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和我不熟,才这么觉得的,我觉得你人挺好的,你值得更好的人。” “我觉得你应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你才十多岁,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你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也会遇到更好的自己。”林池这么说着,但其实这话,是他给自己的提醒。 杨佳有些愣住了,在她还想说些什么时,苏暮寒打开院门走了出来,她连忙跑开,心脏跳得厉害。 林池转身看见矗立在门口的苏暮寒:“听多久了?” 苏暮寒表情正经,说出来的话是调侃的:“没多久,好像是从她敲你门你没在开始的。” 林池对他翻了个白眼:“全听完了就全听完了,还什么没多久。”说着兀自走进苏暮寒家院子。 苏暮寒紧随其后,自然地关上院门。 第10章 芝士草莓 苏暮寒的目光紧随着林池,似是在等他说些什么,林池却毫不知情般坐到以往的位置画画。 “我在这里坐一会儿,晚点再回去。” 苏暮寒点头:“好。”思索再三后开口:“那人是谁啊?你怎么不同意呢?” 林池连头都没抬:“前同事,不喜欢啊,你不是听到了吗。”他转了转手上的笔,接着说:“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再问你就要变成前朋友了。 “没什么,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我当然也不例外。”苏暮寒一本正经的回答。 俩人随便聊了聊,林池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家。 苏暮寒照例送林池到院门口,林池步态轻盈地往前走着,开口道:“今天谢啦,改天见。” “嗯,改天见。” 最近这段时间林池有点忙,在医院办了健康证后,就入职了陈横的奶茶店,回到了之前的生活状态,上班回家练画,没时间去苏暮寒家。 却天天见到陈横,混得比苏暮寒还熟,对于这个问题,林池与陈横一致认为,是因为苏暮寒太闷了。 虽然说偶尔话会多那么几句,但都算不上什么好话。 一直到临近回老家过年时,才主动联系的苏暮寒,这期间俩人一直处于互不打扰的状态。 Y:【有空吗?】 中午发的消息,直到快下班时那头才回。 S:【怎么了?】 Y:【喝奶茶吗?我现在摇奶茶的手法可六了,给你做一杯,你要喝什么?】 S:【你挑一个随便做吧,看看你的品味怎么样。】 林池回了个OK的手势后,那边没再发来消息。 看了看所剩的材料,决定做一杯芝士草莓,但草莓不太够,于是他跑到仓库偷摸拿了点。 出来时刚好碰到,一个比较开朗可爱的女同事,虽然只上了几天的班,但同龄人之间熟络得很快,她双手背在身后问林池:“干嘛呢?” “拿点草莓做芝士草莓。” 理论上是偷摸拿,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默认这种行为,就连陈横也是,反正是花钱买的,又不是白拿,不怎么有心理负担。 但林池并不会做芝士草莓,快下班了也不好意思让别人教,只能东看看西弄弄地捣鼓,最后弄了杯独创的芝士草莓。 也不知道好不好喝,但总归是奶茶,能难喝到哪里去呢。 就这样,林池拿着这杯,草莓占了三分之二的“独家研制”芝士草莓,踏上了回家的道路,可事情总是不如人愿,这杯奶茶没能送到苏暮寒手里。 林池被一只手拉进窄巷里,手里的奶茶猛烈撞击到墙上,塑料杯瞬间破裂,精心挑选的草莓做出来的饮品,从杯里流到手提袋里。 没办法,林池只好先把它丢在地上,才感受到后脑勺的疼痛,借着路灯林池看清了眼前人,寸头男徐世忠。 林池疑惑不解:“我招你惹你了?你一句提示都没有,真的很没有礼貌。” 徐世忠咬牙切齿:“你丫的装什么蒜?之前你就帮着苏暮寒,在KTV那次更是直接报警,怎么?敢做不敢认?” “所以?来找我是想再进去一次?”林池依旧云淡风轻,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听到这话徐世忠有些迟钝,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就这么算了,再怎么说也还是学生,他并不想三番两次地进警察局,没好处也就没必要。 感受到胸前的手慢慢松了力道,林池迅速反客为主将人抵在墙上,手上的力道紧了些,语气散漫地说道:“还差我个道歉和感谢呢。” 徐世忠哼了一声:“这辈子都不可能。” 林池听到这话也不恼,反而放开手,徐世忠诧异转身后,林池迅速冲他脸上打了一拳,同上次的对比起来,挺轻的。 徐世忠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好了,我们扯平了。”林池说完也不管徐世忠什么反应,顺手把地上的袋子捡起来,潇洒地转身离去。 其实他心里慌得要命,担心徐世忠会背后偷袭,虽然概率不大。假如换做是孙吉,他就没那么放心“把后背交给他”了。 他还担心苏暮寒会生气。 可惜那杯“研究了好久”的奶茶。 慢悠悠地走着,十几米开外就看见了苏暮寒,他依旧站在家门。 林池双手插兜站在他面前:“你也不嫌冷,天天搁这外面站着。” 苏暮寒看着他,后答非所问:“奶茶呢?” “遇到个蠢货,下次再给你做。”林池无奈。 “谁?” 林池跺跺脚:“你不冷吗?我好冷,先让我进去?”说着自顾自地走进院里。 “徐世忠是吧?”苏暮寒跟在后面道。 “呦吼,还挺聪明。”林池转身冲他竖了个大拇指,最近苏暮寒的往事陈横都跟他说了七七八八,俩人闲着没事就聊他们以前:“不愧是学霸啊!” 不过林池的语气有点贱贱的,不像平时的他。 “陈横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苏暮寒递给林池一杯热水,林池接过捂手,眼尖的人发现了他手背上有条伤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有些扎眼。 随即拿来酒精棉签,丢给林池自己擦,林池笑着接过:“这是怎么了?虐待伤员啊。” 苏暮寒却沉默,只是一双眼睛看着林池,这让林池也没了兴致,随意擦了擦手背,就这么呆坐着。 他不想说是因为怕苏暮寒去找徐世忠,陈横同他说的那些话,算是唬住他了,什么冷面暴徒,有仇必报、护短。 也说了现在为什么能够和平相处的原因,他不想让苏暮寒因为自己,再陷入从前的那种境地中。 他明白,苏暮寒走到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 俩人就这么坐了半小时,林池暗自庆幸还好明天休息,不然完了蛋。 眼下最完蛋的是,苏暮寒那双眼睛半小时了没挪,真的很让人难受。 似乎是苏暮寒也坐不住了,林池先是听到一声叹息,苏暮寒沉稳的嗓音钻入耳中:“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想逼你,只是之前说是朋友,我一直觉得朋友之间,这些话是可以说的,毕竟我和陈横他们是这样的,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 林池很是无奈:“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苏暮寒依旧是面无表情,应该是林池想象力太丰富,他总觉得苏暮寒的表情有些委屈,只好接着道:“那蠢货就给我拉到巷子里,奶茶杯撞到墙上破了,没打架,陈横就跟我说了点你们以前的事,也没有很多。” 听完林池的话,苏暮寒点头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好吧。” 林池可算是松了口气,受不了苏暮寒那副嘴脸。 殊不知苏暮寒在心里,给那俩人记了一笔。 那晚过后,林池与苏暮寒又没怎么联系,时间匆匆忙忙地来到了过年前夕,林池向陈横请了假,准备第二天就启程回老家。 左思右想,临走前还是跟苏暮寒打了个招呼,毕竟在这里,苏暮寒是他最熟悉的朋友。 林池俩手提着些拜年常带的东西,轻车熟路地推开苏暮寒家院门,碰巧此时的苏暮寒正坐在院子里喂点点和黑,听见动静抬头,见林池提着这么多东西进来有些差异。 看着他的目光,林池开口道:“先别着急惊讶了,快来帮我拿一下。”他不是拿不动,就是单纯想逗苏暮寒。 苏暮寒接过他一只手上的东西,挑眉明知故问:“你这是干嘛?” “提前拜年,我明天要回老家了,谢谢你和沈奶奶这段时间的帮助,也不知道送什么好,看超市有什么,就挑了几个。”林池说完,提起另一只手里的六个核桃,递到苏暮寒面前道:“不过,这个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 而后朝客厅走去。 …… 进了屋苏暮寒苦笑:“我真是谢谢你了,不过我觉得你更需要。”话是这么说,可林池一直往他那边递时,还是伸手接过。 “多见外啊我们是朋友,要多关心关心对方,陈横说你学习刻苦,要多补脑。那可是我看广告说可以补脑,才给你买的,别不识好歹啊。” 林池将手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顺手把黑捞起来抱在怀里:“黑真乖,一点都不像常见的小猫,也不像点点。” “怎么说?”苏暮寒把东西规整到一旁的柜子里,只留下那提六个核桃。 “给抱,而且乖乖的。”林池说完后,点点就咬着他的裤脚往外拽,似乎是在抗议。 林池这才发现,点点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衣服,还是毛毛的,他大吃一惊:“小狗还需要穿衣服?那我们黑怎么没有,重狗轻猫是吧。” 苏暮寒腹诽:你还演上了。 “我用她老人家的话回答你,你都知道穿衣服,我们点点和黑肯定也要穿,点点只是一个三个月大的小狗。”苏暮寒在说这话时,不自觉地模仿着沈奶奶的语气,强烈的反差感,让林池忍俊不禁。 苏暮寒也不管他,接着道:“还有,我们并没有重狗轻猫,黑穿上衣服就不动了。” 说着便去找了件,跟点点同款的衣服给黑套上,将它放在茶几上,结果黑像是被定了穴似的,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在转动。 林池乐不可支,在点点的抗议声中,连忙把黑的衣服脱掉。 黑变回了那个身轻如燕的猫,优雅地跳到地上,走到点点面前和它一起去玩。 “对了,沈奶奶呢?” “房间里睡午觉。” “我先回去了,今天的画还没有练习完。”林池起身走了俩步后,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对了,元旦看戏的那幅画我画完了,等我师傅改完发给你看看。” 苏暮寒应下:“好。”随即道:“晚上过来吃饭吗?段文和闵钊还有陈横也来,都要回老家了,一起先吃顿饭再走吧。” 林池以为会像往常一样,便答应了下来,回家拿了个数位板,而后一直待在苏暮寒家,快到饭点时帮他一起做饭。 谁知段文是提着一提啤酒来的。 段文将手里的啤酒放在地上,见林池望来说:“喝一点吗?” 林池将面前的杯子推过去:“实不相瞒我还没有喝过酒,尝一点点吧。” “什么?你居然没喝过酒?看你这样子不像啊。”一旁的陈横听到这话大吃一惊:“文姐给他多倒点,让他感受一下酒精的魅力。” 从客厅进到厨房的苏暮寒刚好听见这话,一记眼刀飞向陈横:“他明天还要赶车,喝多了你送他去?” 陈横老实地闭上嘴,可身体却不老实,用肩膀撞了撞看热闹的闵钊,示意他说话。 林池在一旁笑得灿烂,待苏暮寒坐他旁边时说:“谢了,你真是个好人。” 苏暮寒:?这就好人了? “不客气,保护未成年,人人有责。” 林池:…… 陈横平时看着不着调,可在沈奶奶面前异常乖巧,沈奶奶上桌后,连话都不怎么多了。 他还记得初中时,他们三人被徐世忠带人围住,最后谁也没讨到好,苏暮寒带他们到家里清理伤口,那时沈奶奶刚好在家。 见苏暮寒这样回来很生气,当场怒斥让他跪下,拿出一根棍子,质问他为什么去打架,苏暮寒当时也是轴,只说自己没错,气得沈奶奶打了他一棍子,可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多打,只是一直沉着脸,没给三人什么好脸色。 那场面把陈横吓成鹌鹑。 眼下见沈奶奶对林池关怀备至的,跟见了鬼似的,林池看他那眼神十分疑惑:“你怎么了?” 这一问,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陈横,他连忙说:“没事没事。” 段文指了指那小半杯啤酒道:“别管他,尝一下这个酒。”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林池抿了一口:“怎么说呢,难喝,好难喝,超级难喝,这味道有点像呕吐物。” “你丫的,吃饭呢。”段文一脸嫌弃:“算了,不跟你计较。” 林池打着哈哈:“谢谢文姐的不计之恩。”余光见手边多了瓶六个核桃,他挑眉望向苏暮寒。 苏暮寒平淡的声音传来:“不喝啤酒就喝这个,特意给你拿的。” 他无奈一笑:“我真是谢谢你了。” “太见外了。” 这顿饭面上与往常无异,可林池感觉得到,他们各怀心事,尤其是段文。 林池注意到她表面上有说有笑的,却一直在灌酒,可他有一种直觉,段文有心事,没办法告诉别人的那种。 段文的酒量很好,一提啤酒大多都是她喝的,可眼神还是明亮的,明亮中带着些许忧伤和回忆。 散场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沈奶奶早已回房睡觉,苏暮寒收拾着桌面:“你们今天就在这里睡吧。” 段文把空酒瓶放回袋里:“我还是回去吧,男女授受不亲,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跟你们待一起多不好意思。” “不想在这里睡就直说,吓找什么借口?”苏暮寒照例回怼。 林池接上:“那你这算酒驾,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没听过吗?” “我又不是蠢的,不知道打车啊,林池你理他远点。”段文手指苏暮寒:“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苏暮寒哼了一声没理。 在段文的坚持下她还是走了,林池和她一道出的门。 “拜拜。”段文声线依旧平稳,要是没那一身的酒味,没人能分得出来,她到底喝没喝酒。 “拜拜。” 林池看着段文的背影,隐隐觉得不对,他心里莫名有点慌,思索再三后,还是跟在了她的身后。 他并没有特意隐藏自己的存在,出了巷子,段文回头:“还怕我走丢了不成?回去吧,好着呢。” “你呢?打到车了吗?”几步之隔,林池觉得像是隔着层巨大的薄膜,声音隔着这层薄膜,有些不真切。 他看不清路灯下段文的表情。 只知道她现在应该是难过的。 段文叹口气,认命似的掏出手机打车,车来了,她没想到林池也上了车。 皱眉看向林池:“你干什么?” “送你回去。”林池面不红心不跳。 “随便吧。”段文也懒得争了。 刚上车苏暮寒发来条消息来。 S:【你送她回家了?】 Y:【对,看她那样不放心。】 S:【你怎么回来?】 苏暮寒家到段文家,车程十多分钟,苏暮寒这一问确实问到林池了,不过车应该也挺好打的吧。 他接着准备打字回,对面先行发来一条消息。 S:【我来接你吧。】 林池想着也不是不行,于是答应下来。 Y:【好。】 车辆在一个路口处缓缓停下,俩人下了车,段文指了指边上的小道说:“我从这里进去就到家楼下了,你回去吧。” 林池点头:“好,注意安全。” “你也是”说完段文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这条小道没路灯,林池看着她的背影陷入黑暗,心道:“真没醉吗?看得清路吗?”随即打开手电筒跟上。 “你又跟过来干嘛?”段文再次回头,这次她的声音染上无奈。 林池摸摸鼻尖:“我怕你看不清路。” “这条路我走了八百遍了,怎么会看不清。”不知道为什么,段文说这句话时,声音渐渐地淡了。 她再次道:“回去吧林池。” “我送你上楼。”林池照旧坚持。 可这次段文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某家窗户。 林池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接下来的话,也许你早就听过很多遍了。” 段文打断他:“那就别说了。”随即点了根烟。 “还是要说的,人活着总要向前看,你可以不忘记过去,但不要沉沦过去,因为你还活着,她也希望你一直好好地活着,替她活着。” “那这也太不公平了。”段文嗤笑。 “是很不公平,可是她相信你。”林池看着段文吐了口烟,接着道:“可以给我一根吗?” 段文戏谑:“看不出来啊,你还会抽烟。” “是吧,我长这么乖,好多人看我都说我长得乖。”林池将烟点燃转而道:“实在不行,你要是……嗐。” 林池抽了一大口,大量的烟席卷肺腑,林池忍住咳嗽,将烟吐掉后接着说:“帮我看看,有没有和我长得像的一男一女,问一下他们过得好吗,然后给我托个梦,他们不太愿意告诉我近况。” 段文将烟头掐灭,身体靠在一旁的墙上:“我第一次见闻音是大一的时候,她是我的室友,她那人温柔体贴,却有一身的韧劲。” 她的音调带着回忆的哭腔。 林池印象中的段文总是强势的,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 平时冷着张脸,一副生人勿进,苏暮寒更是滚开的态度。说不好听点,就是不近人情,冷漠而又孤独。 段文没能说下去,因为苏暮寒骑着他的白胖子来了,他下车向段文递出个信封:“她留下的,让我挑个时间给你。” 林池看见段文伸去接东西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此时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晚被放大。 “你重复着去到她曾经走过的街道,住过的小区,上班的地方,你看到过她吗?”许是来时风吹得急,苏暮寒的声音有些沙哑:“快回家吧,回去看。” 段文看着手里的信封,木纳地点头,而后转身离开。 林池问:“不用跟上去吗?” 苏暮寒抿着唇,等段文走远后才开口:“她现在需要一个人独处。” “那她会回去吗?”林池又问。 “会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林池长叹一口气:“那我们也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嗯。” 这一晚林池梦到了那俩人,梦里的他们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样,林池也会到了小时候。 “爸妈,我好想你们。”林池呜呜地哭着。 俩人微笑着摸他的头问:“我们小池乖不乖呀,有没有听大伯他们的话?” 听到这话,林池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般,手脚冰凉,像是被风雪定住了四肢,冷,和疼,专心骸骨的疼。 面前模糊的笑脸,慢慢变成俩张诡异的笑脸,林池想转头逃跑,却不知被谁拴住了四肢,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越靠越近。 林池无助地叫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啊。” 无人答应。 无人知晓。 他们揪起他的一只手臂,拿出一把斧子,林池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他们眼里全是贪婪,可林池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大声求救,寄希望别人能听见。 阳光从没拉严的窗户里照进来,床上的人呼吸急促,下一秒他猛地睁开眼睛,瞳孔骤缩,眼里全是惊恐和不安。 林池在床上坐了半晌,才喃喃道:“你们还是别来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心里作用,林池总觉得今天的太阳没有温度,以往都是暖暖的,可今天却同阴天一般。 他是今天下午的大巴,路途很远,他是坐大巴来的这里,也只能坐大巴回去,他想应该是这样的。 中午点,苏暮寒发来消息。 S:【沈老给你煮了碗面,算是践行,祝你一路顺利的意思,过来吗?】 沈老? 苏暮寒你有毒啊? 林池心里腹诽。 Y:【好,马上来。】 思索再三林池把自己的行李箱,也带了下去,他可不想待会儿再跑一趟,二楼提行李也是很累的。 就这样,他顺利成章地在苏暮寒家,待到了出发,而苏暮寒也保持着友好邻居的形象,送林池去大巴车集合点。 一路“护送”的还有点点和黑,集合点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俩人一狗一猫决定走过去。 今天少见地没风,可能是因为下午太阳都要大些,林池现在觉得,这太阳还是有温度的。 点点和黑在脚边玩耍着向前走,林池偶尔跟旁边的苏暮寒说说话,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美好到林池突然希望这路长些,再长些。 这是为什么呢? 林池摇摇头,把稀奇古怪的想法甩到脑后,外婆和外公还在等他回去,他也想他们了。 林池上了大巴车,找到个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等人都来齐后,车辆缓缓开始行驶,他转头看向窗外,发现苏暮寒还站在路边。 他心里惊喜得很,冲苏暮寒招手说拜拜,尽管先前已经说过了。 他抬头隔着车窗看见林池笑着招手,那笑容比今天的阳光都灿烂,心里不自觉泛起暖意,也冲他招了招手,车辆走得快,不出十秒就只剩下个车屁股。 苏暮寒手还没来得及手回去,一辆出租车停在他身边,他收回手坦然道:“不坐车。” “你这年轻人,不坐车招什么手。”车里大叔说完扬长而去,留下苏暮寒一个人感到莫名其妙。 他无语但懒得管,转身带着猫狗回家。 与林池背道而驰。 第11章 新年快乐 一千八百多公里的回家路,林池坐了俩天一夜,这一路上胃口不怎么好,只啃了俩个面包,其余时间都在睡觉。 偶尔清醒时,耳机里循环播着《我是如此相信》,看大地从一望无际的平原,到群山簇立,他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世界真的很大。 上一次是人生中,第一次远离家乡的时候。 而这一次,是第一次从外地回家。 到了省城已经是晚上了,没有班车,林池拖着行李有些无措,早知道确定好时间再定的。 四线城市的夜晚十分萧条,外加是冬季,愿意出门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林池拖着行李导航去宾馆。 行李箱拖动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十分吵耳朵,他心里有些忐忑,生怕打扰到别人休息,来回地调整轮子的位置和方向。 总算是到了宾馆,他心里松了口气,宾馆很小,但也算有些严格,前台是一个大叔在坐着,看了林池的身份证问:“就你一个人?” 这是林池第一次住宾馆,不免有些懵,机械地点点头:“对。” “没有监护人吗?你这个年纪住不了,十八岁都没满。”听完这话,他的心猛地被提高,想着这该怎么办呢。 林池有些无措地低头,他的头发有点长,浅浅地遮住了眉眼。不想开口麻烦别人,他决定出去,去车站待一晚。 他遇事总想着极端,不愿意麻烦不熟的人,除非别人主动提出,不然他的性子会一直憋着,宁愿多受一些苦。 通俗来说就是有些要面子,且不懂变通。只不过这次他的运气好些,遇到了个还算不错的老板。 大叔看林池拧巴的样子,有些头痛也心软,毕竟才十六岁,叹口气后自我妥协道:“这样吧,你给我个满十八岁的身份证,还有电话号码。” 好巧不巧此时苏暮寒发来消息。 S:【到了吗?】 Y:【刚到。】 随后三言俩语地讲了下现在的情况,怕苏暮寒不想答应,还特意给了台阶,不至于让大家都尴尬。 意想不到的是,苏暮寒下一秒就把身份证号和手机号发来了,林池感动得想哭,连忙说谢。 Y:【谢谢你,哥,你就是我的亲哥,等我回去请你吃饭。】 隔着屏幕苏暮寒似乎都能感受到林池的欣喜,就连笑起来时眉眼的弧度都印在眼前,不由得失笑。 S:【哥就算了,记得请我吃饭就可以。】 将身份证号及电话号码交给大叔后,林池开了间三十一晚的房间,狭窄得像个棺材房,卫生间在外面,是共用的。 他拿出洗漱用品去到卫生间,里面的一切都是泛黄的,也许是灯光的原因,林池觉得自己也是黄的,他也没心情洗澡了,刷了牙洗了脸就回到房间里睡觉。 可能是洗漱的水太凉了,躺在床上的他,久久不能入睡,霉味占据着他的鼻腔,四周寂静无声。 林池在黑暗中摸了下脸,似乎还没缓过来,冰冰的,好像没知觉,掐也不痛。 大脑随意地转动,一幕幕画面同幻灯片一样播放,随后自动停止在一个画面,是苏暮寒同他挥手告别时的情景。 这时他才记起,没有回苏暮寒的消息。 他拿着手机,脑海里冒着一串又一串的回复,他都不满意,觉得奇奇怪怪,最后只发了个“晚安”。 那头秒回。 S:【晚安。】 看着苏暮寒的回复,林池不自觉把手机放在胸口,而后困意袭来,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再次睁眼,房间依旧是漆黑一片,他才想起来这个房间没有窗户,慌忙打开手机,看到时间后拍拍胸脯,还好还好,才九点多。 洗漱完吃了点东西,林池去附近的商场,买了几件老年人的衣服,而后回宾馆退房,走到车站等去镇上的大巴车。 林池站在老旧的候车室,周遭行人纷纷,角落的铁墙有些生锈,藤蔓爬上围墙,哪怕是冬季也不曾放手。 这个曾经让他觉得新奇的地方,现在透露着破旧,许是因为这里是老城区,又或许是见过了外面的世界,谁又知道呢。 踏上去镇里大巴那一刻,他才对回家有实感,在此之前,他心里只有个模糊感知,坐上大巴后,化为了激动的实感。 到了镇上,林池本想买点吃的回去,但左思右想却想不到,外婆信佛平时吃得很淡,每个月农历十五还不能猪油和荤腥,外公喜欢打牌,吃的他们倒也没什么爱吃的。 他苦思冥想,最后只能放弃。想不到,那就算了。 于是林池再次踏上回家的车,这次是面包车,去村里的路不好走,山路比前头的崎岖,面包车好行驶些。 开面包车的人和林池是一个村子的,自然认识林池,毕竟父母双亡,在大伯家住到初中,回外公外婆家的很少见。 “哟,小池回来啦。”那人坐在驾驶座上,通过后视镜看向林池:“还长高了噻。” 林池只是微笑着点头。 他就这样,话不多,村里的人也都习惯了。 坐了一会儿,陆陆续续上来几个人后,车辆才开始行驶。 外公外婆家在村里算有人缘,外公是老村长,家里还有个小小的小卖铺,院子很大,经常有人过来打牌。村里的小学就在家门口。 林池刚来时跟他们不是很熟,初中前没见过几次,他记得很清楚,正式在这里住下的那一晚,外婆抱着他哭了很久。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他在大伯家所经历的那些,他们都知道,不仅他们知道,大家都知道,只是没人说,怕他这个累赘缠上自己。 他没资格责怪他们,只是有些伤心,也就一点点而已。 毕竟任何人都没有义务对他好。 他都明白的。 待他回神时,车辆已经进村,回家的路虽然十八弯,可村里不是传统印象那样,甚至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车同往常一样,停在外婆家的院子,林池看见俩个老人站在门口,欣喜且局促地望向车里。 车刚停稳,他们便迫不及待地上前,许久没见,林池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他把东西拿好,走在最后下车。 刚下车外公外婆就上前,忙接过他的行李,开始嘘寒问暖,林池点头回应着,说了些近况。 聊了一会儿,便渐渐地放松下来。 对于这种年长的亲密关系,他最不会沟通,加上他本质并不是个有趣的人,尽管在放松状态下,还是会出现没话说的局面。 好在外公外婆已经习惯,他这闷不出个屁的性格,不多时就各忙各的去了。 最开始的时候,俩位老人家还想“纠正”他这个毛病,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又觉得,这点小毛病也没什么,不爱理人就不理人吧,反正还有别的孙子。 …… 舅舅家在28号那天匆匆赶来,因为是家里的老大,房子分了一半给舅舅家,但也是空着,只有过年才回来一趟,每次回来都要做一番大扫除。 林池来这里的三年,年年都会帮忙收拾,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他拿着条沾湿的毛巾,擦着柜子上的灰尘,一旁的舅舅冷不丁开口。 “小池过完年准备什么时候出去?” “不是很确定。” “是嘛,和我们一起走可以吧,也好有个照应。” 但林池并不愿意,找了个委婉的托词拒绝:“那我去问问老板,大概什么时候会比较缺人手。” 舅舅有些奇怪,厂里都是给明确假期的,没有什么时候忙,什么时候去这一说,他疑惑地问林池:“你换工作了?” 林池点点头。 “怎么不和我们说呢?我们是你的家人,发生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们?”舅舅语重心长的话,林池并不当真。 林池撒了个谎,对发生的那些事,只字未提:“没什么,不想干就换了个工作。” 好在舅舅并没有说什么,林池打扫完,同往常一样,把小猫带到院里嗮太阳。 外婆家的猫今年生了一窝猫崽,个个都可爱得不像话,林池那是一个爱不释手,都不想去上班了。 对着它们咔咔拍完照,准备美滋滋撸猫时,发现它们在发抖,他想可能是太冷了,于是准备将小猫抬回屋。 林池的手刚搭在门上,听到屋里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刻意压低着,但他听得出来,是舅舅和外婆的,他莫名的想听一下,可又觉得不礼貌。 心里做着思想斗争。 脚却如同灌了铅似的,笔挺挺地立在原地。 道德终究还是败给了好奇心。 好奇心则败给了纸箱里的小猫,这里没有阳光,冷空气肆掠,它们冷极了。从一直黑白相间的小猫起头,其它的小猫在下一秒跟上,把林池打个措手不及。 屋里低低的交谈声停下,林池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也不打算进屋了,转头跑到楼顶嗮太阳。 到了楼顶,林池找了个角落,轻轻揪了下那只,黑白相间的小猫耳朵,有些咬牙切齿地开口:“你这是背叛我,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要这样?” 可小猫听不懂他的话。 依旧喵喵叫着。 看它们还是有些发抖,林池将身上的卫衣脱掉,蒙在纸箱上方,想着挡一些风,应该就不会那么冷了。他把羽绒服重新穿上裹紧一些,坐在一旁的砖头上。 眼眶有些湿润,脑海里浮现刚刚听到的话:“你让我给人家找工作,人家可不领情,不乐意干,自己又换了个,还不我们说,多神气。多半以后也是个白眼狼,你老可别糊涂到把房子留给他。” 那个在他面前和和气气的舅舅,在外婆面前却是如此,这巨大的割裂感,让林池有些难受,他本以为舅舅是不讨厌他的。 但仔细一想,怎么会不讨厌呢,父母去世后,没留下多少钱,大多数都被大伯一家吞了,他住到这边的三年,多多少少也是花到了他家的钱。 心里怎么会平衡呢。 林池尽力控制着情绪,可还是憋不住,温热的眼泪滑过脸颊,下一秒被寒风裹挟着,变得冰冷。 这样来上几回,他发现这样哭有点费脸,脸疼。 于是擦干眼泪,找了个缓解情绪的方法,他思来想去,最后发了个朋友圈,“谴责”了小猫的行为。 不过他的微信好友并不多,连二十个都没有。 陈横秒赞并进行挑选。 耳东木黄:【我要那只黑白相间的,其它的品相不是很好。】 Y:【家养喵,不售卖,谢谢。】 耳东木黄:【nononono,就我们俩这关系,这叫送,不叫售卖。】 林池刷新了一下界面,刷出了段文的评论,那晚过后林池并没有联系她,生怕尴尬,但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似乎是暂时好了。 他点开消息列表,发现段文是回复的陈横,嘴依旧很毒。 音音呢:【你不仅眼瞎,精神状态还不对。】 陈横随后回复了个哭唧唧的表情。 这么一整林池心情舒畅了许多,但他还是多呆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抱着纸箱里的小猫下楼,遇到舅舅和外婆,也跟没事人似的。 演技他自认为可以拿个影帝了,殊不知是因为,舅舅根本不在意他听到与否,听到了能怎样呢。 而外婆却是真的被他骗住了。 大年三十晚上,林池吃完年夜饭就到院里吹风,表哥和表姐几人围着打牌,他对这种项目并不感兴趣。 不是他为人多么的高冷,只是因为输钱容易破防。 破防就要远离,远离久了就不感兴趣了。 那是林池刚来这里的第一年,也是大年三十,吃完饭后他们说要打牌,问他要不要一起,那时候林池并不好意思拒绝,便应了下来。但他特别菜,菜到一块钱一把的,都能把一百块的压岁钱,输干净的程度,当时他表面上无所谓,心里却在滴血。 大晚上睡不着在被窝里哭,第二天顶着个核桃眼出现,还被笑话。 从那之后,林池拒绝一切,类似打牌赌博的活动。 林池看着天空中的烟花,脑海里却浮现,夏天躺在院里看星星的场景,下一秒,天空中忽然飘落白色的雪花,他还以为自己幻视了。 他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掌心,瞬间就融化了。 “原来下雪了。”林池喃喃细语 他想到了苏暮寒,一个生在冬天的人,却从未见过雪。 于是他拍了照发给苏暮寒。 Y:【快看,下雪了。】 S:【你瞎了还是我瞎了?】 Y:【……】 S:【那…哇好好看,我还没有见过雪呢。】 林池看着消息,乐出了声,想到苏暮寒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好笑。为了让苏暮寒感受到他的快乐,他特意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苏暮寒秒接。 他话里带笑:“真的下雪了,明天雪才会厚起来,我明天再拍给你看。”院里虽然开着灯,但有些暗,还好林池白了不少,不然都看不见他在哪里。 苏暮寒的背景像是坐在房间里,板正的样子,与前面的话形成鲜明反差,他看起来有些累,声音却不同往常一样清朗,反而略带些疲惫:“好,吃完饭了吗?” 林池太激动了,并没有听出这细微的变化。 烟花的声音由远及近,林池把手机贴到自己面前回道:“吃完了,你呢?” 没等对面回答,他把镜头翻转,对准烟花自顾自地说:“对了,忘了和你说,苏暮寒新年快乐。” 他听见苏暮寒浅浅地笑了一声:“新年快乐,林池。” 第二天林池起了个大早,院里早已白雪皑皑,连半夜放的烟花筒,都堆上了一层浅浅的雪,这边的有个习俗,大年初一初二初三,不能扫地洗澡洗头洗衣服,于是他就蹲在,参杂着鞭炮屑的雪地里堆雪人。 起码堆了一个多小时,才堆出个符合他心意的,对着雪人咔咔一顿狂拍,最后从几十张里挑了一张发给苏暮寒。 Y:【我堆的,牛吧。】 外公外婆他们也已经起床了,今天得包汤圆吃,林池不喜欢吃这个,每次吃个俩三个就想吐。 为了降低存在感,他跟个鹌鹑似的躲在角落,寄希望于别人发现不了他,从而少吃几个。可在这一堆人中,他的存在感可不是表面上的层次,而是心里的。 刚好他又不懂拒绝,只会弱弱地说:“我吃饱了。” 舅妈往林池碗里放着汤圆,抽空回了一嘴:“你现在还小正在长身体,多吃点长高。” 于是,他不会说话了,那点弱小的拒绝的话,被汤圆堵在喉咙里。 林池坐在回风炉旁,看着碗里的汤圆犯愁,同时也暗自庆幸着,还好他们都走了,不然要被催着吃完。 手机响了一下,是苏暮寒发来的消息。 一个字,牛。 他看着消息,嘴角不自觉上扬,接着准备打字回复,丝毫没注意有人靠近。 不出意外被吓了一跳:“我靠。”林池拍了拍胸脯,自然地将手机合上问堂姐:“你有事吗?” “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对着手机傻笑,想着关心关心你。”堂姐笑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林池一脸雾水:“没有啊,听谁说的?” “没有听谁说,看你傻笑那样随便猜的。” 他叹了口气,无力吐槽,只能做着苍白的解释:“没有的事,那是我朋友。” 堂姐谜之微笑,一脸我都懂的样子:“好啦好啦,相信你。”她在回风炉上,拿了个温热的砂糖橘,“你什么时候出去?” “初四吧。” “你小姨三女儿记得吗?她也不读书了,你小姨找了人带她去满城,但还是有点不放心,我们出去的比较晚,想问一下你方不方便和他们一起走,你对那边也熟悉些,到了地方会有人去接她的。” 林池有些诧异,他记得那个女孩,去年和他同一届中考,也考上了高中,怎么去读了半年就不读了,可他现在也不好问。现在问了,不出一天,三代人都知道了。 他想了想,就是坐一趟车,也没什么,便应下了。 第12章 微辣、中辣、重辣 “小池东西都带好了吗?怎么去那么早,不再多玩几天啦?”外婆拉着林池的手不舍道别,粗糙而又温暖。她今年已经七十多了,一根根银丝被她梳好,整齐放在帽子里,岁月在她脸上留下沧桑的痕迹,因为常年吃中药,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对,那边着急,没办法。”林池的视线避开她雾蒙蒙的眼睛。 外婆叹了口气:“过去了照顾好自己和妹妹啊,有什么事俩兄妹帮衬着点。” “嗯嗯。”他抿了抿唇,停顿了片刻说:“我明年早点回来。” “小池过来吧,上车。” 外婆放开林池的手:“快去吧,别让你小姨她们等急了。” 林池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后,坐在后座,此时后座上还有一个女孩,是小姨的三女儿郑歌,比林池小俩月,她扎着低低的马尾,一个人沉默地坐着望向窗外。 因为还有人没上车,他并没有将车门关上。 俩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没有人开口,都是不喜说话的人。(仅限不熟的人。) 坐了一会儿,小姨还在外面同外公他们说话,林池拿出手机给柒月发消息。 Y:【假期结束,可以继续练习了。】 没等到柒月的消息,等到的是一百块钱从眼前划过。 林池转头只看到外婆的衣角,和放在他边上的一百块钱,至于刚刚那一百,是丢给郑歌的。 他拿起那一百块钱,回头对上郑歌懵圈的眼神。 郑歌先他一步开口:“我拿回去?” 她的声音和林池想的一样细小,小到不注意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林池停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回道:“好。” 看着郑歌下车的背影,林池心里清楚,这钱是还不回去,外婆那脾气死活不会收。为什么非要走这段过场呢?其一:当着那些大人的面,他们得把这个样子做出来,不然,不懂事的名头就会扣下来;其二: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看着外公外婆苍老的样子,若是把钱心安理得地收了,心里会哭泣。 不出他所料,郑歌上车后对他摇了摇头,把一百块钱递给他:“外婆说,让我们去了买水果吃。”她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哭腔。 林池接过,把钱放到自己n的黑色钱包里,里面还夹着一百。 这钱包还是初一的时候,外婆怕他把每周零花钱弄掉了,在赶集的时候给他买的。 好在不是什么花花绿绿的,经典黑,永不过时。林池也就一直没扔。 许是这边来来回回的动静太大,小姨和她的朋友总算是注意到这边了,随口聊了几句就准备过来,半路外婆却提着俩袋子零食过来。 外婆说话的声音并不小,“给他们拿着在路上吃,跟他们说少吃点不健康,填饱肚子就够了。” “妈,你就是喜欢瞎操心,让他们少吃随便拿点就可以了,你还装俩大袋,他们能不多吃吗?”话虽这么说,小姨还是接过放到后座。 和他们同行的还有小姨朋友的儿子,坐在林池的右侧,郑歌坐在林池的左侧,他并不喜欢坐在中间,因为不好睡觉,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们俩谁坐中间都不太好。 一路上只有前面俩个大人聊天,中途小姨的朋友回头,想让他们也说俩句话,但一开口就让林池感到不适:“你叫什么啊?”他笑着问郑歌。 郑歌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人也不嫌尴尬,继续笑着道:“长得挺好看的,以后谁娶了你有福了。”他那张皱纹遍布的脸,不似外公外婆的,让他感到慈祥,而是猥琐。 猥琐的老男人。 林池在心里默默给他取了个外号。 小姨开着车笑道:“我家这小孩就不爱说话,年纪还小,结婚太长远了。” 郑歌默不作声地掏出耳机戴上,林池不想听那人说话,便取出耳机戴上,余光撇见那男人的儿子,也在戴耳机。他头往后靠在后背上,闭眼假寐。 寐着寐着却真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到了市区,林池揉了下酸痛的脖子,看向车窗外飞驰的街道,很熟悉。 后面的流程和上次一样,四人坐在同一排,林池看见小姨让郑歌和那猥琐的老男人,一起坐的时候,有些不理解,他哥就在这里,为什么还要让她和一个陌生人坐。 可他们并不是很熟。 林池也没和那人的儿子谦让,径直走向窗边的位置。 林池头靠在车窗上,给苏暮寒发消息。 Y:【我回来啦!】 配图是一张,从他那个角度拍的街道。 S:【需要我去接你吗?】 Y:【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林池装模作样地回。 S:【那算了?】 林池大惊,白捡的苦力,可不能就这么让他跑了,于是连忙挽留。 Y:【那就谢谢你了,我到了给你发消息。】 出门打工这东西,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林池头一歪就开始睡觉,导致半夜全车乘客都在睡觉时,他精神抖擞地听着耳机里的音乐,心里默默跟唱。 他只戴了一只耳机,另一只耳朵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和呼吸声,有些懊恼,忘了带有线耳机,用蓝牙耳机还要节省电量。 忽然,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是郑歌那边的,林池微微起身看去,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加上每一节座位上,都有一个冒着绿光的小灯,看得也挺清楚。 正因为看得清楚,林池差点气得当场骂人,那猥琐的老男人,头一直在往郑歌那边倒,郑歌推回去后,不出俩秒又倒过去,就算中间有扶手,他的头都能够直直地靠在郑歌腿上。 最后郑歌只能双手托着他的头,可那猥琐的老男人还不满意,整个上半身都在往那边靠,这对郑歌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郑歌感受了林池的视线,他们在黑暗中对视。 林池看不见她的眼睛,但他知道,比起求助,郑歌更多的是厌恶和反感。 他推了推那男人的儿子说:“别装睡了,让让。” 那人摘下耳机,回头看林池:“你准备干嘛?” “你去换个位置。”在他眼里,这父子俩没一个好东西,他不想让郑歌再和这种人坐一起。 “现在?” 林池坚定地回答:“对,现在。” 那人叹了口气,迟迟没有动作,林池等得不耐烦,想着总比和那猥琐的老男人坐着强,便起身准备自己去换。 谁知身旁的已经站了起来,走到郑歌的位置,示意让郑歌出来。 郑歌将猥琐男的头推过去,拿上自己的包成功换座,林池站在过道上,让郑歌坐在窗边的位置。 一切结束后,那猥琐男却没有丝毫醒来的趋势,林池不经想到一句话: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换了座位的郑歌,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头抵在车窗上看着沿途的路灯。 林池看了眼左手边的父子俩,发现那男的睡得异常安稳,丝毫没有倒下的迹象,心里把他的祖宗问候了一遍。 后半夜车辆停在服务站,轮到司机睡觉,所有乘客都下车吃东西,车厢里的灯全都亮起,猥琐男装模作样地醒来,说:“怎么换位置了,什么时候换的?” 林池冷哼一声没理他。 戳了戳郑歌:“醒醒,下车透气。” 郑歌拿好手机,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池身后下了车。 后面的路程那人没再来骚扰,林池心想算他识相。 抵达满城时是九点,车辆停靠的位置没有人烟,只有一排排的路灯,林池把郑歌的行李箱推给她,问:“你知道是谁来接你吗?” 郑歌乖巧地站在一旁,俩只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知道的,刚刚在车上加我微信了,让我等一下。” 林池点点头,推着自己的行李箱在一旁站着,拿出手机看时间,一抬眼看见了不远处的苏暮寒和白胖子,他高兴地冲苏暮寒招手示意。 等苏暮寒走近,林池开口道:“可以再等一会儿吗?接我表妹的人还没有过来。” 虽说那父子俩一下车就走了,林池还是有些不放心。 苏暮寒看了眼郑歌,冲她微笑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才回答道:“好。” 见他这礼貌的模样,林池突然想到几个月前的初见,苏暮寒哪有这么客气,那眼神跟看仇人似的。 想着想着,心里有些不开心。 郑歌走后,俩人才出发回家,春节虽然已经结束了,冷空气却依旧盘旋在街道,林池整个人窝在苏暮寒身后,试图挡住流窜的冷风。 “你干嘛呢?”苏暮寒察觉到他的动作。 林池恹恹地回答:“没什么,就有点冷,躲你身后挡风,不行吗?”他说完后,意识到这话带着莫名的火气,不等苏暮寒回话,自己先尴尬上了。 “心情不好?” 这个回答林池怎么也想不到,同时更加尴尬和愧疚,冲别人无缘无故地发脾气,结果人家转头来安慰自己。 林池心想,我真不是个东西。 他清了清嗓子,“没有。”林池稍微坐直了些,冷风将他额前快遮住眉眼的头发,吹在头顶的空中飞行,“就是有点累了。” 苏暮寒点点头说:“好。”随后微微抿唇,“你明天要去上班吗?” “怎么了?找我有事吗?”林池有些诧异,因为除了吃饭,苏暮寒基本没找过他。 难道这次也是吃饭? 结果如他所料。 苏暮寒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说出:“去我家吃饭,顺便有点事想拜托你。”这简短的俩句话,他从有这个想法开始,直到说出口的前一秒,在心里删删改改了无数遍。 林池抬头看了眼苏暮寒的脑袋,心道:怎么又是吃饭,除了吃饭我们之间没别的事了吗?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老老实实“好,几点?” “晚上七点。” 到了地方,简单地道完别,他们就各回各家,各想各的心事。 林池洗漱完,往床上一躺,拿出手机给陈横发消息。 Y:【陈老板我明天有点事,上不了班了,还得靠你再顶一天,加油!】 那头先是回了个生不如死的表情包。 耳东木黄:【好,希望我们能见最后一面。】 Y:【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去了给你带特产。】 其实特产就是那一大袋零食,正宗的特产太重不好拿,而且林池知道的并不全,可这些零食绝对正宗,好吃到掉头。 苏暮寒同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写作业,沈奶奶从窗前走过,他站起身,将窗户关上。 “你也是不嫌冷。”沈奶奶进屋后吐槽道,苏暮寒没说话,给她拉了个椅子,她坐下后,左看看右看看,嘴跟淬了毒似的:“一点人味都没有,冷冰冰的,别冻感冒了。” 苏暮寒叹口气,这话他听了不下一百遍,耳朵都听起茧子了:“没有啊,我这不挺好的吗?您老还是觉得这屋里不好,咱就下去说。” “你看看你看看,还不让人说了。”沈奶奶本想坚持在这里说完,可老寒腿隐隐做痛,她只得站起身道:“那我们下去吧,你这房间呆久了,我死了火化前都要先解冻。” 苏暮寒知道她腿又痛了,可也只能搀扶着沈奶奶的胳膊,让她走得不那么难受:“下次找我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沈奶奶笑着说:“也是,不然你在那屋子里呆久了,以后解冻时间都比我长。” 苏暮寒把客厅门推开,扶着沈奶奶坐到沙发上:“…我谢谢您为我着想。” 沈奶奶摆摆手:“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以后帮我把床上那小毛毯,垫在骨灰盒里就行了。”她叹了口气:“不用让小池过来,我能有什么事?我身体好着呢。” 苏暮寒给沈奶奶倒了杯温水:“谁担心你了,我想让他帮忙喂点点和黑。” 他脾气也是硬得要命,一条道走到黑也不回头,用沈奶奶的话来说,就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干什么都是这样,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好好好,但我觉得小池那孩子不会住过来。”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沉默片刻,苏暮寒突然道:“药吃了吗?” “现在都几点了,你瞅瞅你问的这话合适吗?找不到话说,就不要说,正巧我也要睡了。” “好。” … “好个头啊。”林池冲杨佳怒斥,他实在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被别人堵在家门口表白。 杨佳的手抓着林池的衣袖,他的房门靠近楼梯口,也不敢用力争执,只得靠在墙边讲道理:“你究竟要干什么?” 杨佳害羞道:“想跟你谈恋爱。”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喜欢你,现在不会跟你谈恋爱,以后更不会。”林池头痛得很,将袖子从她手中一点点向外:,“而且你的喜欢,对我造成了困扰。” 说完也没管杨佳失落的神情,向楼下走去,刚走出几个台阶,杨佳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等等。”林池停下脚步。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喜欢就要争取,不管结局如何,一时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很抱歉,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说完后便跑上了楼,林池的心向下沉,落到安全的地面上,他看了眼楼上,摇了一下头下楼。 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好像有点过了。 算了。 当务之急是赶紧去苏暮寒家,他已经迟到十多分钟了,林池本来准备买点东西过去的,结果失算了,没有考虑到意外因素。 这顿饭跟往常一样,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菜全是林池爱吃的。 个个都很符合他的胃口,让他多吃了碗米饭。 以往苏暮寒家的菜都是偏清淡的,做得再好吃,对林池这个重口,且无辣不欢的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这次却不同,总共有四个菜,只有一个菜是清淡的,剩下三个挨着排序,分别是微辣,中辣,重辣,但这是在苏暮寒眼里的排名。 在林池眼里,只有最后一个有辣味,其它俩个则似有似无的。 吃完饭,沈奶奶回了房间,苏暮寒带林池去他的房间里,路过走廊时,林池发现那些白山茶盆栽都不见了。 林池进了房间,正大光明地打量,房间干净整洁没异味,只需一眼便能看完,苏暮寒的书桌很大,就在床头边,可以容纳俩个人同时使用,不过现在另一边被书籍堆满,床尾则是一个木色衣柜和书柜。 他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一屁股坐在书桌前的其中一把椅子上。 “你房租什么时候到期?”苏暮寒直接进入主题。 林池心里疑惑,他问这干嘛,不过想着苏暮寒总不会害他,就如实回答:“还有俩月呢?怎么了?” 苏暮寒清了清嗓子:“前段时间她老人家生病住院了,在里面待了几天,医生说以后得多注意她的状态,可我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学了。”说到这儿他停顿了片刻,在想用什么语气接着说后面的话,只是他自以为调整得很好,在别人听来语气却是一样的。 “所以,我想问你有没有兴趣住过来,不用交房租和水电费,等我回来了可以包饭,也不用一直待在她身边,时不时来看看就好。”苏暮寒的语调仍然平静,可林池总觉得这话带着哀求。 林池觉得自己疯了。 第13章 住客 最后,林池婉拒了住过来的请求,并表示每天下班,都可以过来看看,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反正自己待在家里也是画画,在哪里都是画。 可苏暮寒并不这么想,他认为这于林池而言是牺牲了,同时他又没有,能回以林池同等“报酬”的东西,所以不想接受,林池这善意的退让。 总之,他们都不想让对方“吃亏”,一直僵持不下。 林池关好苏暮寒家的院门,一转身看见,那群本地的老头老太,又在租房的院子里聊天。林池目不斜视地路过他们,感受着黏在身上的视线,右耳传来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他其实想说:没关系,可以说大声点,我听不懂这边的方言。 从院门口到楼梯口的这段距离,不长不短,却够苏暮寒追出来还充电器,林池听见苏暮寒家院门自带的嘎吱声,回头看见他手里拿着个东西,往这边走来。 林池步子一转,朝苏暮寒跑去,连进院门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将苏暮寒堵在门口,试图用自己的音量,掩盖住身后细微的杂言碎语,“怎么了?想通了?” 苏暮寒将手里的充电器举起来晃晃,“没想通,我觉得应该想通的是你。” 林池接过充电器,“谢谢,快回去想想吧。”他迫不及待地撵人。 “好。”苏暮寒转身回去,他感觉到身后的人松了口气,可他的神经却紧绷着。 林池以为他没听见,那是林池以为的。 他以为他不会在意了,可这也是他以为的。 许是太久没听见这些声音了,便觉得世上没人再会提起,便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凌晨苏暮寒在床上躺了很久,决定不要再轻易联系林池了,他在这里是个舆论漩涡,再有人掉落下来,不管那个人是谁,他都会恨自己的。 直到几天后。 林池把卷闸门关好,转头“漫不经心”地问陈横,“你最近有和苏暮寒联系吗?” 陈横一脸八卦:“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林池嘴硬。 “没有~”陈横的犯贱,得到了林池的白眼。 看林池那样,陈横也没再逗他,拍拍胸脯扬言道:“要是吵架了我给你说去,保准能说好。” 但林池并不信,他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陈横,“真的假的?” 他的眼神把陈横看破防了,“不是,你什么意思?要是假的我把我这个店送你!” “不用不用,我相信你。”林池语调一转,撒谎道:“只是给他发消息没回,可能这几天比较忙吧。” 陈横挠了挠头,“他最近是比较忙,他奶奶过年那阵子进医院了,本来没那么早出院的,但她老人家非要坚持,没办法就让她先出院了,后面再回去检查。”说着说着他好像记起了什么,赶忙拿出手机道:“完蛋,他今天还给我发消息,想让我去他家住,顺便照看一下他奶奶,我给忘了。对了,你不是住他对门吗?有事可以直接去找他的,不用不好意思。” 林池点点头,“好,我先回去了,拜拜。” 没等陈横回答,他转头就走,留下陈横一人风中凌乱。 “他被人咬屁股了?” S:【没有。】 苏暮寒看着陈横发来的消息,皱着眉头疑惑,吵架?有吗? 耳东木黄:【那他怎么问我们有没有联系,你们指定吵架了,人给你发消息你还不回,冷暴力可不行哦。】 S:【你什么时候开始写小说了?】 想象力这么丰富。 苏暮寒切到和林池的聊天界面,心里疑惑,我瞎了? 他收起手机,没管陈横后面发来的消息,将袋里最后一点,猫粮和狗粮倒完,又将袋子折叠起来,顺手摸了一下点点和黑,它们最近太野了,好几天没回来。 苏暮寒便袋子扔到垃圾桶里,洗了个手便准备回房间。 这时,门却响了起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轻轻的,却又能听得见,但仅限于在院中,他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门一打开,四目相对,林池先是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苏暮寒已经睡了,不会听见敲门声。 可他脑子一热,还是来了。 就连开场白都没准备好。 大脑呆滞一瞬,只浮现了三字,他也遵循了大脑的想法,说道:“晚上好。”这三个字让他的喘息声无处遁形。 看他这样,苏暮寒忍不住轻笑道:“晚上好,进来吗?” 林池脸瞬间泛红,同时紧张的心,放松了下来。 林池太敏感了,同时又十分地紧张,对于他的谎话,和自己此刻的心跳,现在的他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而苏暮寒的笑,像是一个友好的象征,指引着林池进行接下来的谈话。 他喝了口苏暮寒递来的温水,微微干痒的喉咙得到滋润,舒服了不少:“你上次说的那个事,我可以偶尔住过来,因为我那边的房租已经交了,总不能白交是吧。 苏暮寒盯着林池看了一会儿。 盯到林池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脸,怀疑有什么东西时,才笑着开口道:“那就谢谢你了,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房间看看。”看着林池的动作又补到“脸上没东西,我刚刚在想事情而已。” 林池悻悻地收回手“现在就可以。” 房间就在苏暮寒的边上,林池上次住的那间,之前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居然比苏暮寒的房间大一些,不过因为没有东西,整个房间都呈现一种空落落的冷清,简直比苏暮寒的房间还寒。 看完房间林池开玩笑说:“这地方比你房间都空,莫名有点冷。” “阴冷吗?” 什么鬼? 林池猛地回头,还好苏暮寒依旧在门口,“你这话什么意思?不要吓我,我怕鬼。” “这间卧室。”苏暮寒刻意停顿了一下:“猜一下以前谁住过?” 没等林池回答,他自顾自地接着道:“我妈和闻音,你还敢住在这里吗?”苏暮寒抬头与林池对视,这种毫无感情的对视,像初见时那样。 “你什么意思?”说这话时林池声音不似以往,是苏暮寒没听过的音调,但像是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的样子。 林池用屁股想,都知道他在说什么。有些时候,他真的搞不懂苏暮寒,初次见面时,一副欠他八百万的样子,结果第二天就换一副面孔。虽然中间的相处还不错,但是现在他的态度,让林池自动忽略那些。 他真的搞不懂,明明是他提议让自己过来,现在又反悔,到底想干嘛? “你有话直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弯弯绕绕的。”林池极力压制着心里的怒火,这一刻的他讨厌苏暮寒,讨厌他让自己想起寄人篱下的日子。 去与留全都是他们决定的。 苏暮寒看着林池忍耐的样子,犹豫着把他推开:“你走吧,我跟陈横说好了,让他过来。” 林池忍无可忍:“苏暮寒,你是不是有病?” 他的心里有一团火球,在极速地向上升温,烫得呼吸都不顺畅了:“你让我走我就走?让我来我就来?把我当狗是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点点都不一定这么听话。”林池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委婉些:“因为别人口中的流言蜚语,掉进自怨自艾的陷阱,不管谁给你递绳子都视若无睹,你是打算这辈子住里面不出来了是吗?我真的很好奇,推开段文的时候你在想什么?现在又在想什么?” 长达十分钟的沉默,对林池来说是个非常煎熬的过程,“不是,你说话啊。” 苏暮寒开口道:“你走吧。” ……林池崩溃了,老天爷,谁来救救我。 “我走个屁,你今天不跟我解释清楚,别想让我走。”林池往椅子上一靠:“我现在就跟陈横请假,你什么时候解释清楚,我什么时候走出这个门,大不了我不上班了,大不了我换个工作,完蛋人生完蛋过。” 可他不知道,他这话引起了苏暮寒的不满,他觉得林池在要挟他,用自己的生活要挟他。 苏暮寒极力压抑着心底的烦躁,坐在林池身边,眼神到处飘着,就是不看林池:“我发现你也挺有病的,你觉得用你的生活要挟我,很管用?其实在我眼里,毫无意义。” 林池嗤笑一声:“我乐意,这么对朋友我乐意,你也别想转移话题,还是想想,怎么把你的话说圆吧。” 他非常需要苏暮寒解释,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换一副孔,所以他笃定那天晚上,苏暮寒听到那群老头老太的编排了。 苏暮寒沉默片刻,起身回房间,他累得很,心也乱得很。 林池跟在他身后,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苏暮寒拿出字帖开始练字。 不是……这是什么意思?正让他交代呢,怎么还练上字了。 秉持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林池一屁股坐在苏暮寒边上,开始画画摸鱼。 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俩人都心不在焉,苏暮寒在想该怎么解决这件事,在想林池究竟还会不会留下,之前是否冲动了。林池则是满脑子的苏暮寒有病,讨厌苏暮寒,连摸鱼的画,竟然都有几分像苏暮寒。 不仅如此,林池还在等,等苏暮寒想通。 只是这一等,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林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苏暮寒的床上,他自己却不见踪影。林池慢慢回忆起昨晚的细节,自己画着画着困了,就趴下睡觉,依稀记得中途苏暮寒似乎叫过他,但他一挥手道:“别烦我。” 后来苏暮寒就没再烦过他。 “丢人丢大发了。” 窗外响起脚步声,林池鲤鱼打挺般起来,鞋正正好穿上,苏暮寒推门走进。 “哟,醒了,都一点了,我还以为你开始冬眠了。”他把手中的一个,便利店标配的红袋子递给林池。 林池好奇打开,是洗漱用品,他想到昨晚的事依旧有些生气,不想理苏暮寒的调侃,“卫生间在哪儿?” “走廊尽头那间,你用完就放在洗手台上吧。”苏暮寒不知道这个选择对不对,可这一次他想顺心而行,至于之后的事就顺其自然吧。 “哦。” 没有一个解释,苏暮寒不主动说,林池也懒得问,那件事好像翻篇了。 苏暮寒自然也不知道,林池在那场对话中骗过他。 至此,这栋房子,多了一个住客。 第14章 没有生气 过了几天,天气渐渐回温,风温和下来。 在苏暮寒去学校报道的前一天晚上,几人又聚了一次。 这次的聚会,是陈横每天在他们面前,反反复复地念叨,几人都被他骚扰得烦不胜烦,才答应下来的。 他还专门为自己找了个借口:“为恭喜我们苏暮寒同学,在这个生机勃勃的春季,迎来他的高二下册,距离高考又近了一步,聚一下庆祝怎么了?。” 时隔半个月,再次见到段文,林池惊讶于她的改变,虽说人瘦了一圈,但精气神好了不少,活力十足,他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终于不是那种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样子了。 他不由想起那天晚上,苏暮寒给段文的信,是因为那封信吗? 闵钊在楼顶支起架子,苏暮寒、陈横则是大老远地,把陈横家的烧烤架搬过来,段文把楼顶装饰了一番后,到厨房帮沈奶奶和林池准备食材。 剩下三人忙完后,也自觉来到厨房帮忙,屋外的太阳嗮得人暖暖的,微风吹过树叶,传来沙沙声,屋内一片欢声笑语。 处理完食材正好六点过,一群人、一猫、一狗,风风火火地上楼。 苏暮寒挽起袖子,点燃木炭,左手烤大串类,右手烤小串类的,刷油、翻面、调整木炭位置,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林池看得目瞪口呆,他小声问陈横:“苏暮寒怎么这么熟练。” “之前在烧烤店兼职过,老板可喜欢他了,今年还想跟我抢人呢,要不是看他还要上学,那老板真想把人留在那儿。”陈横并没有像林池一样,特意压低声音,反而有意地加大音量,生怕其他人听不见。 林池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顺便给了陈横肚子一肘子。 陈横夸张地捂着胸口,“我靠,你要谋杀顶头boss啊。” 段文嗤笑道:“瞧给你装的,一个小奶茶店的破店长,用这么大的形容词,也不怕压不住。” “你懂什么,再小的官也是官好吗。” 苏暮寒狡黠一笑,插嘴道:“那么,陈老板上个月赔了多少? ……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横嘘了一下,做出一幅“天机不可泄漏”的样子道:“少打听,这不是你们这种,没进社会的人该知道的事。” 苏暮寒面无表情地吐槽:“有病。”他将一串烤熟的面筋递给林池,“你尝尝熟了没有。” “好。”林池接过吃了一口,外焦里软,表皮裹满了辣椒面,是一根非常合格的面筋。他连忙点头,“熟了。” 第二口还没有下嘴,陈横又开始犯贱:“你怎么能这样,寒哥哥,明明你以前都是先给我的。” 苏暮寒:……有被恶心到。 听见这话林池反手递在陈横面前,“那你来吃?” 苏暮寒开口制止,“别理他,之前是他抢着吃的。” 烧烤的烟雾伴着风缓缓吹上天,院里的香樟树上落了几只鸟,叽叽咋咋地叫着。林池总觉得每个季节都有独特的味道,比如春天空气是新鲜的,夏天虽然燥热,却也充满活力,秋天则是舒适的,不冷不热,冬天风带着它专属的味道灌进鼻腔里,十分提神。 可今天,在这个四季并不分明的城镇,他却觉得今天就是四季。 四季的味道,现在都有。 吃着吃着林池发现苏暮寒一直在烤,于是后来每次苏暮寒将烤好的递给他,他便会挑一些投喂苏暮寒。 开始苏暮寒不好意思,后来习以为常,有些林池想自己吃的没有投喂,还觉得心里空空的。林池耳朵听着段文他们谈笑,眼睛看着苏暮寒,以及烤串,但一心二用终究是不好的。 “哇塞,你们是不是有点暧昧了。”段文一句话,林池的脸瞬间红得跟滴血似的,拿着牛肉串的手顿在空中。 沈奶奶笑着解围,“他们俩关系好。” “对。”林池连忙附和“我看他一直没吃,像我这种善良且正直的的人,自然要多关心朋友啊。” 段文看着面无表情的苏暮寒一脸戏谑,“啧啧啧。” 真装。 陈横憋着笑看戏,就连没什么面部表情的闵钊,嘴角都在上扬。 林池则一脸盲,心里想着难道真的太亲密了? 他不知道的是,苏暮寒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吃烧烤,每次几人一起去吃烧烤,苏暮寒都只吃几串。这次吃的,顶他半年吃的量。 过了一会儿,沈奶奶下楼休息,段文起身将她送回房,回来时手里领着一提啤酒。 她将啤酒搁在木桌上,倒了四杯酒,“也算没白等。” 说完后想起来还有林池,问到:“你喝吗?” 林池摇摇头表示拒绝,“算了,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段文也没再强求,几个人喝着啤酒聊天,林池干巴巴地坐在一旁听着,听他们从天蓝海北,聊到咸甜豆腐脑,又聊到北方的冬天雪有多大。 不过这当然是段文清楚些,因为她家就是北方的。 她不顾家里的阻拦,义无反顾地跨越俩千五百六十公里,来到这座南方沿海城市。回想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雪了。 她沉默看着杯里的酒,片刻后,许是凉酒喝多了,声音里带着些许沙哑,“以前读书的时候,我还说带她回家看雪,可惜世事无常,早知道就早点去了。” 段文面无表情的脸隐秘在灯光中,有些看不真切,林池却感觉,她分明在难过,只是这难过,比上次轻了许多。 “你可以回去替她看看。”苏暮寒的音调是平淡的,平淡到让人以为,他早就摆脱出了那一个个逝去的生命,和传闻带来的枷锁。 “是啊,我该回去看看了。”说着,段文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同时,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段文的头微微低垂着,左手撑在桌子上,她的脑海现在十分混乱。那些与闻音相处的画面,叠叠层层地走马灯,让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累。 她觉得很累,于是顺势趴在桌子上,闭上眼,让那些记忆的碎片,将她带入一场美梦中。只有那时,她才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游离在有闻音残影的世界里。 “嘭”地一声,林池被吓得一激灵,“不是,你咋了?”他看着陈横。 陈横酒量不咋滴,还喜欢一个劲地闷声灌自己,已经醉得神智不清了,“都怪我。”陈横说:“要不是我,也不会发生那些事。” 苏暮寒一把拽过陈横手里的啤酒,“你在放什么狗屁,有错的是那个畜生,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替畜生背负罪责?” 他就是这样,劝诫别人时头头是道,轮到自己时,则一头扎进死胡同,知道出口就在背后,却挪不动分毫,走不出一步。 “要不是我那天非要出去玩,非要请假让她帮我上夜班,她明明可以避开的。”陈横摇着头,嘴里无意识地呢喃,像在解释,更像是在洗脑。 “wc。”苏暮寒白了一眼陈横说:“你是不是有病?闵钊你现在带他走吧,怕他再说几句,我会忍不住揍他。” “行。”闵钊拉起陈横的胳膊肘,“走吧,尽说些屁话。” 奈何陈横烂醉如泥,站都站不稳,苏暮寒正在气头上站在一旁,林池见此情形,上前帮闵钊将人扶住。 “小心点。”林池说:“那你背他下去?” “嗯。” 待人走后,林池溜达到苏暮寒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还在生气吗?”这是他第一次见苏暮寒说脏话,在他的映象里,苏暮寒是温和的,还有一丝的冷淡。遇到这种情况,林池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以往的他会选择逃避,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可是,现在不同,对方是苏暮寒,他必须得说些什么。 但还好苏暮寒并不是一个,会把自己情绪发泄给周边的人的人,“没有生气。” “我们把段文弄下去吧。”苏暮寒说:“今天晚上你得跟我睡了,没有整理出多余的房间。” 主要是也没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些事。 林池点点头,“好。” 洗簌完林池躺在床上有些不自在,自打记事以来,他没和别人睡过,最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打呼噜。 这张床比苏暮寒的床小些,他本来以为,会将段文放到这边来,没想到……猜错了。。 林池大脑放空,思绪飞转,不知怎么地,想起那句“暧昧”的话,越想越清晰,越想越尴尬。 于是他一头扎进被子里,企图将自己闷晕过去似的。 在这个全黑的环境中,林池的感知莫名地敏感起来,他感受到呼出的气体是热的,在占领新鲜空气,脸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一声细微的“咔哒”,在他耳中炸开,不知为何他紧张起来,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好在苏暮寒并没有磨蹭,不出一分钟,就关灯上床了。 他们虽然一人盖一床被子,但再怎么说,也是在一张床上,对方有什么细微的动作,都能够感受到。 “不适应吗?”苏暮寒的声音突然响起,林池被吓一跳。 林池从被窝里探出头,“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花香,林池一闻便知,是山茶花。 “你怎么这么喜欢山茶花?”他问苏暮寒。 “偶然间看见过一回。”苏暮寒回答道:“从那以后就喜欢上了。” 很多时候,喜欢是没有道理的,人、事、物都是如此。 “你呢?怎么这么喜欢画画?”他问林池。 林池仔细回想起来,“小时候就喜欢涂涂画画,小学美术课画上去的作品,拿了全班第一,就更喜欢了。” 对于别人来说这没什么,可是对于那时的林池来说,那副画是他理想中的世界,而那个世界拿到了第一,代表他的理想世界被认可了。 虽然只有他这么觉得。 但还好他这么觉得。 “挺厉害的,上次那个画你画完了吗?”苏暮寒开玩笑说:“那能帮我画一幅吗?” 林池瞬间高兴起来,心里的不适随着这高兴沉入底,“我明天给你看吧。低调低调,你都这么僵硬地夸我了,我指定给你画。” 苏暮寒一脸懵,“我?我僵硬吗?” 他觉得自己非常地真情实感。 林池立马模仿他的语气,可以说是毫无情绪,不仅如此,还带着点嘲讽似的调调。 “你诽谤。”苏暮寒说。 林池继续学习他的调,反驳道:“我没有。” “你诽谤。” “我没有。” “你诽谤。” “我没有。” …… “幼稚。”苏暮寒说:“快睡吧,很晚了。” “好。” 林池闭上眼,在一片漆黑中,意识渐渐混沌。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林池睁眼醒来,一张脸闯入他的视线。苏暮寒的呼吸很轻,轻到林池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此时光线柔和,他端详着苏暮寒的脸,暖白的皮肤,立体的五官,眉头居然还有一颗痣,这颗痣林池此前从未见过。 因为他就没怎么仔细看过苏暮寒的脸。 现在看来,长得确实不错,跟他不相上下。 林池的眼睛还黏在苏暮寒脸上,下一秒,苏暮寒在他意料之外睁眼,那双黑棕色的瞳孔望向林池,林池吓一跳,往后一躲,险些从床上掉下去,苏暮寒伸手将他捞回来。 但由于没控制好力度,俩人的头撞到了一起,但最痛的还是鼻子,俩个高鼻梁撞一起,那个酸爽,无以言表。 只剩泪花在眼眶打转。 此外还有尴尬。 尴尬得林池的脸瞬间红了,他心跳得厉害,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还在苏暮寒手中,于是默默将手抽离出来。这么尴尬着也不是办法,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早。” 苏暮寒跟个没事人一样,回道:“早。” 其实他是死装,已经痛得想哭了,唯一支持着他的,就是面子。 这个早晨开了个不是很好的头,不管这一天后面会多有趣,林池脑海里,心里,想的全是这一件。并且他还不会隐藏心事,心不在焉这四个字,大写在他的脸上。 吃完午饭,林池坐在客厅画画,实则在发呆。 段文问苏暮寒“他咋了?” “不知道。”苏暮寒说:“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去学校。” 段文挑眉,她知道苏暮寒拒绝的事,再多费唇舌也是多余的,“本来还想着顺路捎你过去呢,这么不领情,那我回去了。” 苏暮寒点头回应。 段文还没走出院门,身后的苏暮寒叫住她,“你什么时候回去?” “再看吧。”段文道:“你就别瞎操心了。” 苏暮寒转身回客厅,将一把新配的大门钥匙递给林池,“我现在就去学校。” “我送你吧。”林池说:“反正今天休息,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事干,而且我看别人都有人送。” “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没有生气 第15章 不宜出行 马路上熙熙攘攘挤满行人,苏暮寒把白胖子停在一个风水宝地,从林池手里拿过自己的行李箱,“要进去逛逛吗?” “现在除了学生还可以进去?”林池问。 “学生家长可以进去。” “真的可以进吗?”林池又问。 苏暮寒白了一眼林池,“爱进不进。”拖着行李箱转身就走。 林池笑起来跟在他身后。 校园里三俩成群的学生,赋予学校新的生机。林池看着过往的学生,眼里的羡慕都快要实质性流出来了,可仔细一想,他也并不算后悔。 只是因为,人总喜欢美化没选的那条道路。 宿舍还是去年的那间,开学考完后才开始分文理科,到时宿舍会从分。 穿过操场、人行道,抵达男生宿舍楼。 苏暮寒的宿舍在二楼,还算方便,进去后林池大概扫了一圈,六人一间,不是他想的上床下桌。唯一的桌子在宿舍正中间,把本就不宽的空间,占了个大半。 阳台在最里面,因为房屋设计的问题,加上湿冷的气候,即使是大晴天也有些阴冷。 “还挺冷。”林池倚靠在一旁的床上道:“你室友还没有来?” 苏暮寒睡在上铺,此时弯着腰收拾东西,可他一米八的大高个,在上面做实不好伸展,一不小心便会碰着头。“差不多快到了。” “那我先走了?”林池说:“不然我有点尴尬。” “砰”一声,把林池吓一跳,看过去,苏暮寒一手倚在床上,一手捂着头,一脸痛苦的表情。 他乐起来“关心”道:“你没事吧,我谢谢你陪我尴尬。” 苏暮寒揉着脑袋,“不小心回猛了。”他从床上下来,“那我送你出去。” 林池摆手拒绝“没事,我找得到路,不用送我。” “要送。”苏暮寒依旧执拗道。 “为什么?”林池开始有些烦躁,他讨厌别人不按照自己意愿,来对待自己,尽管这件事是如此的小,小到常人很难理解和注意。 苏暮寒沉默片刻,才道:“因为我觉得你好像不开心。”他闷闷的声音落在林池耳朵里,却掀起一阵心悸。 但他猜错了,林池并非不开心,只是在这个校园里,这个他一辈子都无法进入的校园里,难免会有些自卑,甚至是抬不起头。 人都喜欢放大自己的感受,施加到别人身上,所以此刻的他什么想法,便觉得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尽管别人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可现在,有人注意到他那别扭的小情绪,没有不解,没有不耐烦,而是试图倾听。 苏暮寒不知道,他这一句微不足道的话,在林池往后的每一个春季,每一个二月里盛开。 林池在心里调整自己的语调,尽量显得欢快些,“没有不开心。”好吧,十分的刻意,刻意到他自己都听得出来。 “好吧。”苏暮寒点点头,没有过多追问,“那我送你出去吧。”他本就不喜欢太多地过问别人的私事,情感也包容在内,苏暮寒觉得,这东西是很私人的。 能让别人把内心的情感,最不想回忆的私事说出来的条件很苛刻,时间、地点、氛围缺一不可。 显然现在一个都没占,苏暮寒识趣的没再开口。 林池没回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苏暮寒把寒假作业整理完,放在桌面上,对林池说道:“走吧。” 因为前面小情绪的影响,林池说话的**很低,他们沉默地并排走着。很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却都开不下去口,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切入。 经过操场时,一个穿着白色卫衣,水洗牛仔裤的男生走过来,那人先招起手,“苏暮寒。”然后小跑过来,“作业写完了吗?快借我抄抄。” “在宿舍桌子上。”苏暮寒说:“别全抄。” “知道了。”许黎洲眼神转向林池,问到:“这是你朋友嘛?” 苏暮寒回答道:“对。” 这突然的转折,把一旁正灵魂出窍的林池拉了回来,他立刻摆出一副招牌式的客套假笑,让人看了不觉得讨厌,但也亲切不起来。 林池以为面前这人会自觉离开,谁知许黎洲跟看不出来似的,大大咧咧道:“你好,我叫许黎洲。” 许黎洲的音调,有种特有的阳光,林池便随着这音调,对他心生好感,友善地回道:“你好,我叫林池。” “那我先去抄作业了,拜拜。”许黎洲说完后,风一般地跑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越来越多,苏暮寒带着林池穿越在这人声鼎沸中,去到停放白胖子的风水宝地。 苏暮寒将钥匙递给林池,“路上注意安全。”他说,说完后才察觉不对,有点像咒人…? 他在心里默默找托词,是因为没对别人说过,不熟练。可林池压根不在意,他没想那么多。 林池点点头,“我周五来接你。”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苏暮寒却又咽了回去,直接拒绝会不会太伤人了,他想。于是他点头同意,又道:“不过我不一定周五回去。” “不一定?” “对。” “好吧,到时候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林池没有追问,“拜拜,我走了。” 林池戴上头盔和耳机,打着导航回去。中途瞟了一眼后视镜,发现有人跟在他身后,不仅如此,那些人有点眼熟,头发五颜六色的……不仅如此,他们还冲着林池吹口哨。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林池特意减速,身后的电瓶车也跟着慢下来,长达五分钟的慢速行驶,不少电瓶车超越他,可那两辆车,跟黏在他屁股上似的,贴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大刹车都会直接追尾。 林池不免有些慌,他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不知道对方要干嘛,什么时候动手,他真的很讨厌这些未知的情况。 林池大脑飞速转动,想去一个闹市区,可他对这里根本不熟悉,现在掏出手机换导航,也不太可能。他只能跟随着导航,像个任人宰割的羔羊,感受着刀尖悬空在喉咙的紧张感。 在经过一片人烟稀少的路段时,林池听着身后逐渐靠近的声音,手不自觉抓紧把手,他知道不能让那些人靠近,于是将油门拧到底。 道路两旁的景色飞速变换,六度的天气,汗湿透了他的手心。天上的太阳跟随着他的脚步,像前奔跑着,突然,太阳停止转动,一切都好像静止了般,白胖子把林池甩出去十几米远,他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羽绒在空中飘荡,像下雪似的。冷风在林池的皮肉里肆虐,像一把把刀,而他正受着千刀万剐之刑。 眼前一片漆黑,疼痛蔓延开,林池觉得自己现在没一块好皮。回想起刚刚的声音,他估摸着是有人用棍子之类的东西,卡在后轮上。 嘲笑声在耳边环绕,他逐渐能看清周围的情况,白胖子离他七八米远的地方,一双脏兮兮的鞋子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林池抬头去看,是之前在苏暮寒学校里遇见的彩毛混混,此时正打着电话。见林池抬头看他,往林池的肚子上踹了一脚,随后挂断电话,蹲在林池面前。 “你小子得罪的人还挺多。” 林池紧闭着泛白的双唇,呼吸急促,用眼神剜了一眼彩毛。 “装什么呢?”彩毛抬手拍拍林池的脸,“你要是给哥几个道个歉,我们说不定就放过你了。” 神经病,林池想这里的人是不是脑子都有点问题,傻呗怎么能这么多。 他轻微挪动双腿,想尝试站起身,一股钻心的疼痛让他败下阵来,汗水凝结在额头,彩毛叫嚣道:“有种你就站起来打我噻,碰到我一下,我叫你爸爸。” 林池慢慢握紧双手,整条手臂充满了酸胀感,他撑起身子半坐在地上。远处传来机车的轰鸣声,他抬眼望去,来人戴着头盔看不清样貌,直觉告诉他不是好人。 车停下了。 彩毛上前道:“哟,来得这么快,着急报仇啊。” 那人摘下头盔,是徐世忠。 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但也做足了面子,给彩毛四人递烟。 林池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趁几人聚在一起聊天,他一鼓作气站起身,往彩毛屁股上踹了一脚。 本就受伤的脚雪上加霜,那裂开的皮肉向外冒着血。 彩毛回过头,正准备冲上前给林池一拳时,徐世忠一个箭步烂在几人中间,他只好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林池。 林池笑得狼狈又张扬,道:“叫啊。” 他的双腿一直在发抖,实在站不住,于是一手搭在徐世忠肩膀上,整个人的力都压在徐世忠身上。 “哟,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彩毛挑眉道。 “没有。”徐世忠说:“你们先走吧,我晚点再跟你们联系。” 几人也不敢再说什么,毕竟他们还需要徐世忠的钱,在外装阔气。 “手机借我一下。”林池说:“帮人帮到底。” “你要干嘛?” “报警。” 徐世忠皱眉道:“不行。” 林池嗤笑道:“那你帮我打个120吧,再给我买部手机,把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以及电瓶车的修车费一起给了。” “凭什么?” “凭你不让我报警,我劝你快点吧,再晚点还有一条命。” 林池的羽绒服已经破了,有好几处都滴着血,左裤腿从膝盖以下的位置都掉了下来,右脚看上去比左脚稍好一些。不仅如此,就连头盔都烂了。 这情况肯定坐不了他的后座。 思考再三,徐世忠还是打了120。 “还有我的电瓶车。”林池盯着徐世忠打完120后道。 徐世忠暴躁道:“不是,一辆破电瓶车要来干嘛?” 林池没说话,眼睛盯着他。 约莫十几秒,徐世忠走去把路边的白胖子扶起,将车碎片捡放到车身上,拨打他常去修车的那家电话。 救护车来得很快,因为必须有人陪护,徐世忠只好抛弃他的爱车。 林池躺在担架上,眼睛不由自主地闭拢,意思逐渐模糊。 他梦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不合理的事,在梦里侵蚀他的大脑。 再次睁眼,林池看着纯白色的天花板,下意识道:“蛇吃象会被撑死,那象吃蛇呢?” “会被毒死。” 林池转头去看,徐世忠懒散地坐在椅子上。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人?”徐世忠嚣张道。 林池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有苏暮寒帅。” 一下给徐世忠说破防了,“不是,我是你救命恩人,怎么说话的?” “要不是你,我能成现在这样?”林池反问道。 徐世忠看了一眼,林池打了石膏的左腿,沉默下来。 病房里静得只剩仪器的滴嗒声,和平缓的呼吸声,“对不起。”他突然开口。 林池一脸惊讶:“你脑子坏了?” 徐世忠啧了声,才道:“记得你家里的电话吗?让他们过来照顾你。” “没有,就我一个人在这边。”林池说:“让你的跟班现在赔我一部手机,要之前的那一款。”他试图掩去这件事,不让苏暮寒他们知道。 可偏偏不如他意。 徐世忠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手机先一步响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哈哈”,一首尴尬又神经的歌,从听筒里蹦出来。 “哇哦。”林池道。 ……品味真独特。 徐世忠接起电话后,本来泛红的脸瞬间白下来,接着抬头看了几眼林池。对面的声音很大,时不时还会漏出几个音节,但太短了,林池也听不出来他是否认识。 但他清楚,是关于他的。 林池刻意地清了清嗓子,不经意地看向窗外,做出一副,我可不是喜欢听别人打电话的人,耳朵却时刻关注着徐世忠。 心里想着,都是关于我的,我怎么就不能听了。 “有人来找你了。”徐世忠说:“猜一下是谁?猜对了我赔你部手机。” 林池大无语:“你有病?” 徐世忠吸了口气,“陈横。”笑着说:“还有闵钊,你们关系真好啊。” 为了你,能让他们来找我这个,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联系的人。 “运气好而已。”林池说:“他们来了?” “运气好…”徐世忠喃喃道。 “已经在路上了,为了避免不愉快,我先走了。” 不等林池开口,他就推门离开了。 —— 林池不自觉地扣着手指,看着对面凶神恶煞的陈横和闵钊。 “真的就这样?” “真的就这样。”林池说完后,还与二人来了个坚定的对视,似乎想用这种毫无根据的方式,提高自己说话的可信度。 “徐世忠那小子真有这么好心?除非他转世投胎过,不然我不信。”陈横说着还用胳膊肘了一下闵钊。 闵钊白了一眼陈横,点头附和。 林池没接话,反而问道:“可以接我个手机吗?” “干嘛?” “报警。” 徐世忠:你就这么执着吗? 刚刚还在活着的俩人,一下就蔫吧了似的,没人回话。 看着他们的样子,林池道:“你们也不支持我报警?为什么?” “等苏暮寒回来后,跟你解释。”陈横说:“徐世忠已经出了医药费,还有修车费,以及你的一系列赔款了,没必要报警。” 林池再次问道:“为什么?” 他真的不懂,为什么都拦着不让他报警;徐世忠为什么要出这些钱;陈横他们明明十分厌恶徐世忠,不相信徐世忠会送他来医院,但对于他出钱的态度,又十分地习以为常;这一切又为什么要等苏暮寒从学校回来,才能做出解释,他只不过是个高二的学生而已。 陈横装作为难道:“主要是我表述不清楚,别给你带沟里去了。而且现在徐世忠已经出钱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吧?”见林池还想张嘴,又连忙道:“他家有钱得很,不用想那么多,” 林池还是执着道:“可是这件事他并没有参与。”虽然他也跟徐世忠说过,让徐世忠赔钱的话,但并没有想真的让他赔。 “停。”陈横说:“那么报警了,你才十七岁是吧?我们跟你满打满算认识才俩三个月,谁来充当你监护人呢?反正我是不行,我还年轻。” 他不能既要追寻心中所想的公平,又要维持自己利益的同时,付出最小的代价。 天秤俩端的苹果,很少有人都能拿到,尤其是现在的他。 于是他点头道:“好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不宜出行 第16章 记仇 林池住院的第二天,天空下起淅沥沥的细雨,一片片乌云连接着,笼罩在小城上空透不出半点阳光。雨渗进每一片土地,潮湿的空气向上升,在窗前凝成雾。 窗外有一颗梅树,红色的梅花在雨中摇曳,随后被雨打落,林池的视线追随着那片花瓣,掉在地上。 昨天晚上林池已经跟陈横他们商量好,这几天先由他们照看沈奶奶,他才放下心来住院。 只是在医院的日子真的无聊,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没有书,才第一天他就明白了,什么叫做百无聊赖。 医生推门走进,见林池金鸡独立站在窗前问:“怎么起来了?今天感觉怎么样?” 林池跳回床上回道:“还好,请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再观察一周左右,但不是说出院就代表好了啊,要在家养一段时间,过俩周回来复诊。” “好,谢谢。” 医生走后,病房里只剩下林池一人,说是徐世忠赔了他的手机,但他现在还没有拿到手,只能躺着发呆。 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许是心事太重,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他在梦里被一个丧尸追着跑,跑着跑着居然摔了一跤,心里着急得不行。 可抬头一看,丧尸居然变成柒月的模样,拿着一沓的画稿丢在他身上,“你死哪儿去了,画练了吗?” 林池猛地睁眼,病房里亮着灯,闵钊坐在一旁椅子上刷着视频。 见林池醒了,递给他一个印着手机logo的手提袋,接着机械般地把饭盒拿出来,出门热饭。 闵钊的性格就是这样,他也没在意,把手机从袋里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之前的那一款,连颜色都是一样的。 他插卡开机后直奔微信,好不容易登上,消息哐哐地往外冒,长达一分钟才停下,新买的手机都有些卡顿了。 陈横找他上班,打了几十个电话。消息发得最多的是柒月,一个人发了99 ,林池从头看到尾,明白找他什么事后,才回消息。 Y:【不好意思啊,我昨天出了点小意外,手机坏了,现在这个机会还在吗?】 随后在众多颜文字中,挑一个看起来让人感觉舒服的发过去。 【?(﹒??﹒?)?】 那头像是一直在等待他的消息,不出十秒,就回了。 柒月:【来晚了,已经给另一个同学了。】 意料之中,但林池还是不免有些失落,但机会是需要自己抓住的,没抓住也怨不得别人。 Y:【好吧,谢谢。】 柒月:【你发生什么事了?消失这么久,我差点要报警了。】 Y:【小事,不用担心,已经在医院了。】 柒月:【行,你好好养伤,但记得练习,这段时间进步很大,过几天我有个单画不过来,到时候分一半给你画。】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林池连忙打字回到。 Y:【谢谢!你真好?(??????????????)?】 柒月:【不用说,我都知道,人美心善这种夸奖我都听腻了。好了,不要回了,我忙去了。】 闵钊冷着脸把饭放在桌上,林池往嘴里塞着饭观察他的脸上,这一观察长达十几分钟,前者忍无可忍,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林池尴尬一笑:“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闵钊说,“违法乱纪的事不干。” “不是,我是那种人吗?”说完后发现有点跑题,纠正道:“帮我在苏暮寒家,拿我的数位板过来就好了。” 闵钊点点头,“好,还有别的吗?” 林池仔细想了想,才道:“你后面不用过来了,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饭呢?” “饭?” 闵钊点点头。 林池约莫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回答道:“我点外卖就可以了。” — 窗外的雨势比昨天大得多,梅花被打掉了大半,林池盯着阴沉沉的天,等待着他的数位板。 可到了下午两三点还没等到,他有些心急,奈何没有闵钊的联系方式,只好手绘。 在他画得正入神时,有人敲门。 林池抬头看,一个穿着雨衣的外卖骑手站在门口。他跳到门口去,从骑手那里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眼,是他的数位板。 点头道谢后,又蹦回床上。 这间病房本是个二人间,隔壁床位则一直空着,林池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没人,不然有人看着,他是真的不好意思蹦来蹦去的。 但没他高兴多久,当天晚上隔壁床位就住进了一个男生,也是骨折,不同的是那人是醒着过来的。 林池抬头看去,那人皮肤比他还要黑些,浓眉大眼样貌还算端正,下一刻,那双眼睛看来,视线在空中汇聚。 “嗨。”那人主动打招呼。 林池尴尬一笑,“你好。” “你还记得我吗?前俩天给你送东西的那个跑腿。” 好自来熟,林池虽然不记得,但也秉持着礼貌回道:“记得,你这是怎么了?” 说完就后悔了,来这里跟他住间病房的还能怎么了。 “送外卖摔了,这雨天路太滑了,刚好碰上比较远的单子,哥们怎么称呼?叫我周围就好。” 林池尴尬的笑一直保持在脸上,此时都有些僵硬了,“林池。” 说完后就低下头自顾自地接着画,但周围依旧在说话。他只好抬头望去,微笑着点头,时不时回一俩个嗯,表现出认真听的样子。 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无语了,想着怎么打断周围,结束这场对他而言十分煎熬的对话。 “我去个厕所。”趁着周围停顿的空档,林池撒谎道。 “好。”周围说,“需不需要我帮忙?我伤得比你轻些。” 林池顿了片刻,连忙摇头道:“不用,谢谢。” 他把马桶盖放下,坐在上面叹气,这时微信响了起来。 是苏暮寒。 苏暮寒在陈横来看林池那天就知道了,可是他走不开,又听陈横说林池想自己告诉他,便一直没做声,假装不知道。 可是眼下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还没有等到林池的消息,他就主动找了上来。 S:【感觉怎么样了?还好吗?】 林池在心里暗骂陈横,不是说话要他自己告诉苏暮寒的吗,怎么就先说了。 但其实是当天上班,陈横联系不到林池,于是找到了苏暮寒,拐弯抹角地问林池最后去了哪里。苏暮寒不是蠢的,自然猜到了,于是提议陈横切小号,到这边一个混混群里面看看。 这个群是孙吉建的,经常聊一些不堪入目的话题,和在哪里打架等等。不出所料,陈横在聊天记录中找到了林池的下落,并把聊天记录转给了苏暮寒。 里面有林池侧躺在地上的照片,和追逐他的视频,连摔倒的瞬间都一清二楚。 并且这些聊天记录被群里的人,当做瓜,到处传播。简直是无聊至极。 Y:【还好,医生说星期天就可以出院了。】 S:【好。】 林池没回,盯着这句好发呆,直到周围在外面敲门,才缓过神来。 “哎,哥们。”周围说,“这么久没出来,你不会掉厕所了吧。” “马上好。”林池站起身按下冲水键,还不忘洗个手才开门出去。 林池开门看见周围的笑脸,虽说他长得也算端正,但这笑看得林池很不舒服,他也懒得管,点头微笑后杵着拐杖回到床上。 这么尴尬地过完俩天,准确来说只有林池一个人尴尬,因为周围很自来熟,经常毫无征兆地说起他自己的一件事。 星期天,林池终于迎来了他的解放日。 早上七点他蹑手蹑脚起床洗漱,周围晚上打游戏熬到凌晨,现在睡得正香。收拾完林池没准备吃饭,坐在椅子上接着画画。 八点半医生准时过来查房,对林池交代一堆注意事项和用药,周围也被吵醒了,他揉着眼睛问:“起这么早?” 林池笑着点头。 发自内心的笑,笑他终于要走了。这天不知是不是也感应到了林池的开心,连着几天的阴雨变成了阴天。 他坐在椅子上一直坐到中午,周围悠悠转醒,看他还在便问道:“怎么还不走?” “没到时间。”林池语带失落说,“再坐一会儿。” 要是还没来,就算了。 这话刚说出去不到十分钟,病房门就被推开了,苏暮寒手提着个保温桶走进。 他们十分默契的,看向对方,林池心里惊喜,面上却不显。 见到林池这一刻,他侧躺在地上的照片,浮现在脑海。 苏暮寒往周围那里了一眼,这一看把他本就糟糕的心情,拉到谷底。周围则是迅速低下头,回到被窝里。 林池注意到这一点,连忙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来了?” “接你。”苏暮寒说,“带了点排骨汤,你先喝完再走。” 见此情景,汤一打开林池就跟喝水似的,一勺接着一勺地灌,里面的排骨也没怎么吃。 苏暮寒便皱眉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林池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下来,但跟他平时吃饭的速度相比,还是快很多。 因为林池东西已经收拾完了,苏暮寒就一直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有周围在,空气中充满了让他恶心的味道。仅有他闻得到的味道。 林池吃完后,不出三分钟,他们就离开了病房。 坐在出租车上,各自看着窗外的风景。林池脑海里开始幻想,苏暮寒和周围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了,再次回过神时,已经到了巷口。 苏暮寒手里拿着东西,慢悠悠地跟在林池身边,见林池欲言又止的样子,等到进了院门后主动开口:“想问什么?” 林池问:“你和周围之前认识?” “认识。”苏暮寒关上门,“他是那个畜生的儿子。”他语气平静,却掀起林池一身鸡皮疙瘩。 都不对,林池想了那么多,唯独没有想到这个。他脑海里回忆起周围的样子,开朗、热情,像是从未受到那件事的影响。不自觉地,他想到了苏暮寒,受害者的朋友,却活在周围的议论声中,活在那段痛苦的记忆中。 他叹了口气,没有作声。 毕竟安慰人,他是真的不会。而且他不知道苏暮寒现在的状态算什么,生气?难受? 苏暮寒接着道:“你会不会怪我?” 这反转让林池措手不及,他茫然道:“怪你什么?” “你的腿。”苏暮寒说,“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遇到这些事。” “有病。”林池翻了个白眼,杵着拐杖慢悠悠地回到客厅。 苏暮寒的视线黏在他身后,“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变成这样。”他平静的语气,让林池很想揍他一拳。 林池回头大吼道:“都说了没有没有,你还想听我说什么?非要我打你一顿,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吗?你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陈横推开院门刚好撞到这一幕,他尴尬招手道:“下午好。” 林池没理他,转身进屋。 “你来干嘛?”苏暮寒说。 “你的白胖子。”陈横把钥匙递给苏暮寒,“摔得那叫一个惨,好多地方都改过了。” 苏暮寒接过钥匙,“谢了,走吧。”说着把陈横推向门外。他脸上没什么变化,其实心里尴尬得很,巴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可惜他挖不了,只能撵人。 “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陈横十分抗议,“你让我进入跟林池说俩句话,说完他保证不生气了。” 苏暮寒一脸无语的盯着陈横,“你当我是林池?”没有一点迟疑地信你的鬼话? 当然不是啦。 因为苏暮寒迟疑了十几秒,还是让陈横进来了,比起林池好个十几秒吧。 林池:6,请勿拉踩。 陈横和林池聊了很久,苏暮寒则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直到五点要做晚饭了,才下楼去。 刚好碰到沈奶奶带着点点和黑回来,前几天雨下得急,点点和黑都窝在家里没运动,趁着今天天气不错,沈奶奶就都带出去遛弯了。 “晚上吃什么?”苏暮寒问。 “小池回来了吗?”沈奶奶说,“都可以,问问小池吃什么吧,估计都瘦了。” 进到客厅,陈横坐姿特别嚣张地磕着瓜子,林池在一旁画画。 沈奶奶一进门就走到林池那里去,嘘寒问暖,看伤势。 见此情形,苏暮寒识趣地没上前,把陈横扯到厨房。 “你去问问林池想吃什么。” “那我晚上也可以在这里吃饭吗?”陈横犯贱道,“苏暮寒哥哥,你不会这么狠心让我出去吧。” 苏暮寒只觉得头疼,“你有病?” “切。”陈横转身离去。 不多时,回来说道:“他说都可以。” “好。”苏暮寒点点头。 但陈横被留在厨房,给苏暮寒打下手。任他怎么抗议,苏暮寒都跟没听到似的。 — “嘭嘭嘭”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林池拉开门,见站在门口的是苏暮寒,便说道:“怎么了?” “需要擦药吗?”苏暮寒说。 “不用。”林池说,“你不是住校的吗?” “提了申请高二这一年走读。” “哦,还有事吗?” “你…我……。。” 林池眼睛看着苏暮寒,“不知道怎么说就别说了,像上次一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苏暮寒有些错愕,他没想到上次那事林池还记在心里。 他垂下眼帘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我妈就不会死。”他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成这样。我知道你很烦我说这些,以后我不会再在你面前说这些话了,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苏暮寒的语言情感确实不咋滴,这么长一段掏心窝的话,只有微小的语气起伏,像个设置好的机器人。可这些已经是他最有诚意的话了,一直埋藏在他心底,从未宣之于口的。 林池叹口气,他明白,没有站着苏暮寒的处境里考虑,自己说再多,也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好,但你记得,我没有怪你,相信你母亲和闻音也是一样的。” “早点睡吧。”林池说,“明天还要上课,晚安。” “嗯,晚安。” 第17章 一猫一狗七人 林池躺在床上,听着雨淅沥沥的声音,突然想起苏暮寒早上去学校,这么大的雨会不方便。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也帮不上忙,于是接着窝在床上。 不出一分钟,他还是起来了。苏暮寒家的走廊像学校的那样,只是上下楼梯的位置是露天的。林池敲门没人回应,自己没伞便回屋睡回笼觉。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躺都觉得不对,于是摸出手机,已经七点了,看见苏暮寒半小时前给他发的消息。 S:【电饭煲里还有排骨汤,我设置了保温,记得喝。】 …早知道先看手机的。 临近中午,雨势小了下来,林池才去到一楼。 一进客厅就看见沈奶奶坐在沙发上,给点点梳毛,黑趴在一旁舔着爪子。 “小池来坐。”沈奶奶拍了拍另一侧的位置。 “奶奶怎么了?” “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伤是不是因为小暮。”沈奶奶的声音,比以往更沙哑低沉。 听得林池心头一颤,连忙摇头:“不是因为他,跟他没关系。” “唉,小暮是我带大的,小时候很懂事,却不爱说话。”沈奶奶说,“大概是小升初那会儿,一下就变了个样,整天带着伤回来。我也跟他聊过,他像个锯嘴葫芦似的。一直到他初三的时候,有天一群人找上门来,问他在哪儿,我没说,他自己倒着急忙慌地跑回来了。后来他和那群人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还是带了一身伤,像你现在似的,腿也骨折了。” 说着,沈奶奶擦了擦眼泪,“干干净净的衣服,染着一身血。问他什么都不说,那段时间刚好小音那丫头也出事了,我没忍住打了他,问他:‘你怎么变这样了?有什么说出来,怎么就是不吭声呢?只有说出来才能解决问题,不管是多大的,要是要命,我老命一条大不了不活了,我给他们。’他眼泪啪啪地掉,跟我道歉,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上高中后,变了很多,再也没去打架,人沉稳了不少,有事也会告诉我,但还是不爱说话。遇见你那天,我一眼看过去,觉得你很像他小时候的样子。” 林池一脸问号,“我们?” 他俩的长相完全不搭嘎,苏暮寒面相比较温和,但给人的感觉很冷淡。林池则是面相比较硬朗,给人的感觉却是非常单纯的,尤其是笑起来,完全偏离本身的面相,像个傻白甜。 “对,都是心善话少的人。这小猫小狗都是他捡回来的,嘴硬得很,非说是人家自己跑进来的。”沈奶奶的泪消失,变成慈祥的笑容。“你有什么直接告诉他就好了,他会告诉你自己的想法的,他不会不说。” 也不敢不说。 苏暮寒的学习能力很强,沈奶奶教过一次,他就记了一辈子。对最亲近的人,需要心平气和地交谈,才能去除,与对方生活中每一次摩擦产生的隔阂。 林池笑着点头,“好,谢谢奶奶。” 沈奶奶起身,把睡着的点点放回窝里说:“好了,我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沈奶奶走后,林池刚想起身进厨房弄碗排骨汤喝,闵钊从厨房走了出来。 “嗯…中午好?”林池率先打招呼。 闵钊没回话,转身回厨房端了碗排骨汤给林池,“喝吧,正准备上去叫你。” “谢谢。”林池说,“你不用去店里吗?” “最近没人找我修手机。” “哦哦。” 林池想到,闵钊好像只有在苏暮寒面前,话才会多,而且还是人少的时候。 客厅里静得只有瓷器碰撞声,还有黑的呼噜声。 一阵手机彩电声响起,闵钊接通电话,“赵叔怎么了?很急吗?” 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闵钊看了俩眼林池后,答应下来,“行,我现在回去,雨大你先回家,我到了再给你打电话。” 不等闵钊开口,林池先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闵钊看了眼林池的腿,林池才后知后觉,自己腿这样,去倒像是添麻烦的。 他尴尬地挠挠头。 “走吧。”闵钊起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人一瞬间的想法总是让人难以理解,包括他自己。 — 雨停了。 他们到了闵钊的店门口,这一路上林池并没有给闵钊添麻烦,除了走的稍微慢了点。 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大爷站在闵钊店门口,见闵钊走进,连忙上前。 “小钊,你帮我看看这电话,怎么打不开了。” “好,你先别着急。”闵钊说,“我们先进去。” 大爷连连点头。 进了屋里,林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闵钊很会收纳,每个角落都合理地运用,满满当当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就算不开空调都让人觉得暖和。 “赵叔这是怎么了?”闵钊拿着手机问。 “我不晓得啊,点了个东西突然就变成这样了。”赵叔着急地拍着手,“打不开,一直黑着。” “好,别着急,先坐一会儿。”闵钊平静的声音像自带安抚技能似的,赵叔安静下来坐到林池旁边。 不多时,实在耐不住寂寞,跟林池聊起天来。 提到闵钊,话里话外都是夸奖。 “他从小就懂事。我们这个巷子里的手机都是他修的,还便宜,每次都是十几二十的。” 林池笑着接话道:“那挺厉害的。” 殊不知,看似俩耳不闻窗外事的闵钊,耳朵红得快滴血了。 赵叔骄傲的神情,像闵钊是自己孙子似的。 空调的温度渐渐上来,赵叔累了,坐在椅子上打盹儿。 林池走到闵钊旁边,问:“怎么了?” 闵钊抬头,冲赵叔的方向努努嘴,“被骗了。” 电脑上展开一排聊天记录,是一个群里的,说做活动,只要在群里弄个抽奖,就有红包拿。 赵叔刚开始不信,可看别人在群里弄完后,真的有钱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跟着弄了几次,见真的有钱到账,渐渐放下戒备。 点进一个链接,下一秒手机就黑屏了。 可怕的是,赵叔被拉进这个群里,里面却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甚至连他的好友都没有加过。 莫名其妙,毫无**。 “这个要报警吧。”林池说。 闵钊叹口气,“报警也管不了,赵叔的微信没有绑定银行卡,除了刚刚拿到的那些,一分钱都没有。” “可是报警能让赵叔记得,以后不要相信天上掉馅饼,也能给警察提供一些线索,如果线索有用就更好了,少一些被骗的人。” “也行。”闵钊把人叫醒:“赵叔醒醒,手机弄好了。” “啊,好。”赵叔迷迷糊糊地回答:“多少钱啊小钊。” “十块。”闵钊把手机递给赵叔,“赵叔你被人骗了,以后不要信那种群里的东西,进了陌生的群不要理,有陌生电话和微信好友也不要管。” 赵叔把钱放在桌上,接过手机连连点头,“好,谢谢小钊,那我先走了。” 等赵叔走远后,林池才开口问道:“赵叔不去吗?” 闵钊摇头,“不用,我这边有拷贝聊天记录,打印出来拿去警察局就好了。” 从警察局出来时已经五点多了,细雨再次降临,他们撑起伞,慢悠悠地往公交车站走去。 “你和苏暮寒认识多久了?”林池闲着没事问闵钊。 闵钊回答道:“小时候我住他家隔壁,后来搬到那个巷子里了。” 认识多久不确定,只记得从记事起,到现在都有联系。俩个不爱说话,一开口就是损对方的人做朋友,总是不怎么凑在一起,但什么事需要朋友帮忙,都会先想到对方。 回到苏暮寒家,白胖子停在院里,林池回来后还没见过它,于是上前看了一下。 俩个后视镜变成了黑色的,车身上有一片壳,也变成了黑色的,像一条盘旋的伤疤。 苏暮寒恰巧从楼上下来,头发还是半干的,看样子是洗了个澡。 “你们去哪里了?”苏暮寒问。 闵钊回答道,“去我店里了。” 苏暮寒点点头进了屋,林池跟在他身后问他:“段文什么时候回东北了?” “你还在医院的时候。”苏暮寒用手指撩着头发,试图让它干得更快一些,“你怎么知道的?” “朋友圈。” “哦哦,忘了。”苏暮寒说,“晚上吃什么?让闵钊和陈横做。” 闵钊挑眉望向苏暮寒,“陈横会做?” 苏暮寒笑着回答道:“那跟我就没关系了。” 见他的笑容里透着疲惫,闵钊点点头,“行吧。” 闵钊起身去厨房备菜,客厅只剩下他们俩人,却都没有说话。只是林池觉得同从前不一样了,现在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客厅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可以调节温度的茶几,约莫十分钟左右,林池一抬头,见苏暮寒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起身在柜子里找到一条毯子,盖在苏暮寒身上,恰巧陈横推门而入,他连忙冲陈横比了个嘘的手势。 陈横点点头,冲林池回了个OK。 其实苏暮寒是醒着的,只是林池这么好心,他不好意思睁眼,只能装睡,结果装着装着真睡着了。 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林池并肩,走在江南特有的延河小道上,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只是他们走走停停,好像在等谁似的。 果不其然,他们在等一个拿着相机的女孩,那个女孩在拍风景,林池上前叫她,她还想拍,又不想让他们等太久,于是说:“你们先走吧,我拍完了来找你们。” 他们便接着向前走,没走多久,苏暮寒看见前方一片白光,没有路。 下一秒他睁开眼,刺眼的亮光在他眼里如雾般化开。 苏暮寒撑起身体,问一旁的林池,“几点了。” 林池低头回着柒月的消息,“你刚睡着不到二十分钟,他们还在厨房呢。” 柒月在嘱咐他画稿的要求,和注意事项,这算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正式地接稿,他想做到最好。 — 将近凌晨十二点,林池把手中的数位笔放下,伸了个懒腰,起身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洗漱。 腿骨折最折磨人的一点就是不好洗澡,林池每次都是用毛巾擦拭,还要金鸡独立半天,都些都是小问题,最重要的是冷。 他在卫生间里冷得直打哆嗦,“咚咚咚”有人在敲门,林池还没开口,门口的苏暮寒率先说话。 “需要帮忙吗?”他问。 “不用。”林池心想,我衣服都脱了,怎么可能还会让你进来,找罪受吗。 “好。”苏暮寒说,“有需要叫我一声。” 他连忙答应下来。 林池洗簌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打开门发现,苏暮寒居然还站在门口,他惊讶且不理解,“你不冷吗?我真不会摔,快回去睡吧。” “没事,我就看看。”苏暮寒说,“回去吧。”他非常熟练地接过拐杖,搀着林池回房间。 后来的一段时间,只要林池进卫生间洗漱,苏暮寒都会呆在门口,每天上完课都不嫌累,跟个贴身保镖似的。 林池百般阻挠无果,加上沈奶奶说:“小暮这么做是想减轻他自己的心理负担,你不用管他,也不要想太多,都是他自愿的,跟你无关。” 最后他哭笑不得地接受。 每天晚上洗簌完回房间的路上,他们都会聊天,林池发现他和苏暮寒从这时起,才算真正的认识对方。 他知道了苏暮寒表面上不爱说话,其实是个碎嘴子,能从一件事扩展到十件事;知道了苏暮寒学习成绩很好,总是在年纪第一第二;知道了他们学校的饭很难吃,班主任许禾柳是个很有趣的老师,他在学校很受欢迎。 俩个月前的苏暮寒在林池眼里虽然很会照顾别人,面对谁都是温和有礼的样子,但林池总觉得和他之间有一层隔阂。 而现在的苏暮寒在林池眼里,成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生活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直到林池去医院复查那天, 天气晴朗。 取完号的四人坐在医院大厅里。 陈横从不正规渠道,知道林池和苏暮寒天天晚上都在一起聊天,一脸探究地看着他们,“你俩这一天天的聊些什么呢?话这么多。” “你睡楼下怎么听见的。”苏暮寒回道。 陈横没回话,转而冲闵钊使眼色,企图拉他入伙,结果闵钊没一点帮他的意思,“他偷听。” “闵钊!你丫的出卖我是吧。”陈横做出气愤的样子。 “哦,我和他一起的。”闵钊说。 林池瞳孔地震,“你们有病吧。” “确实,终于被你发现了。”苏暮寒附和道。 衣服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林池本以为是柒月的消息,结果是郑歌的。 郑歌:【请问你现在在哪里上班?】 林池很是诧异,在他印象里,这个女孩不像会主动打探别人生活的,除非出现了什么事,需要帮忙。她这么问,估计是想换工作。 Y:【怎么了?】 正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显示了好久,却迟迟没有回信。 恰巧医院广播叫到了林池的号,他想看完再回消息。结果直到吃完晚饭,那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林池走到院里给郑歌发消息。 Y:【需要我帮忙就说,外婆也说了,有事我们互相帮衬着。】 又是对方正在输入中,林池等了俩分钟,直接打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约莫响了十几秒,那头才接通。 “怎么了?”林池问,“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没关系。” 郑歌的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在这个厂干了,所以问一下你。” “好,我问问别人,到时候给你发消息。” 林池答应得这么爽快,倒让郑歌很惊讶,“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你没主动说,我以为你不想说,所以没问。”林池停顿一下,接着问道:“你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的这个厂里面,刚进去的第二天,有个三十多岁的男的说喜欢我,每天都来堵我,别人还老是拿我和他凑一起开玩笑。”郑歌的声音哽咽,“我说了不喜欢这样,他们都不听,非说那男的是我老公。有些人收了他的钱,还想来说服我,让我和他在一起。他们好恶心,还跟着我回租房的地方,但被房东阿姨拦住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林池回头去看,那三个人都跑出来了,站在门口看他。听着电话那头的郑歌的哭声,林池说道:“没…,你现在住哪里呢?直接搬到我这里来吧,我现在住朋友家,你到我租的房间里住。” 他本来差点脱口而出没事的,可这怎么会没事呢,一个刚出社会十几岁的小女孩,被一个三十几岁的男的骚扰,周围却都是帮衬男的的声音,怎么可能没事。 憋了这么久,能哭一下发泄情绪也是好的。 郑歌吸了吸鼻子,“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而且我那朋友家就在我住的对面,我那间房子已经很久没住了,你住过来刚好可以帮我摊一下费用。”林池说,“你要是方便的话,现在就搬。” “好,我现在收拾东西。”郑歌高兴得手舞足蹈,“谢谢你。” “没事,挂了,你记得把地址发我。” “好。”林池听着郑歌高兴的声音,不自觉地也跟着开心,嘴角上扬。 陈横冲上来搂着林池脖子就开始造谣,“谈恋爱了是吧,打电话都躲着我们,一会儿担心一会儿笑的,是吵架和好了?” 林池笑着无奈地说,“这么会编排,你要闲着没事去写小说吧。” “那是谁。” “我表妹。”林池冲苏暮寒杨扬下巴,“苏暮寒见过。” 陈横一脸狐疑,“是吗?” 苏暮寒问:“嗯……是上次车站那个女孩吗?” “对,她那边出了点事,想到我这里来,我现在要去接她。” “你?” 三个健全的人,默契地看向林池的腿。 林池恼羞成怒。“你们这什么眼神?我不知道打车吗?” “让陈横开车带你去吧。”闵钊提议。 苏暮寒附和道:“是啊,这么好的车技用不上就可惜了。” 林池答应:“我觉得可以,还能帮忙搬行李。” “我同意了吗?”陈横说,“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见啊?我觉得要再带一个人,我只负责开车。” …… 最后搬行李的活,落到了苏暮寒头上。 好在郑歌的行李并不多,一个二十一寸行李箱,一床棉被,就是她所有的家当。 她见到林池的一句话就是问:“你的腿怎么了?” 林池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出了点小意外。” 而后一路无言,郑歌当天晚上就在林池之前的房子住下,几经波折,在第三天成为陈横奶茶店里的一名新员工。 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第18章 合照一张 因为画稿是按张数结算的,所以林池大多数时间都是埋头苦画,每天的步数不过百。 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周末,苏暮寒敲响了林池的房门。 “进。” 苏暮寒看着专心致志的林池说:“出去走走?医生说你需要运动。” 手机屏幕太小了,林池又是长时间盯着,抬头看几步之隔的苏暮寒,都觉得有点重影,他揉了揉眼睛,“好。” 再不出去他怕真的近视。 他们在附近的一处大棚种植地旁的小道上散步,俩旁的树整齐有序地排列到路的尽头,最近天气回暖,清新的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林池突然想起楼上的山茶花,问:“山茶花还开着吗?” 苏暮寒摇摇头,“谢了。” 林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三月的天气处在一个舒服的阶段,不会太冷或者太热,飞鸟在天空翱翔,和煦的春风轻拂脸颊,“还挺舒服的。”林池说。 于是,每周末苏暮寒都会把林池拉到那条路上散步。 第四周去医院复查,医生将林池腿上的石膏拆除,他的腿终于回来了。 回家后,柒月给林池结算了画稿的钱,并教他如何接单,还推了一个她认为比较简单的单给林池——为一本小说画封面。 林池很是诧异。 Y:【人家怎么会愿意让我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人来画。】 柒月:【我说你是我徒弟,已经出师很久了,并且担保过你不会出岔子。】 Y:【你真是个善良又美丽的女孩,谢谢你。】 柒月:【不客气,别让我丢脸就好。】 难…。 甲方发来一系列的要求,大段落的文字层出不穷,看得林池眼花缭乱,他哪见过这阵仗,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等那头发完了消息,林池才大概扫了一眼信息,要求一星期内出稿,配色要青春活力一些的,不过后面一行他没看懂。 “双男?”林池喃喃道。 他不看小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想着不能让甲方等太久,便先回了消息。 凌晨三四点,林池手里拿着笔,怎么画都觉得不对,修修改改最后一片空白。他翻出和甲方的聊天记录,开始逐帧分析,除了人物特点,简介之外,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他决定去看一下那本小说,这一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为了早点交稿,林池通宵看了那本小说,本以为是俩个男生的兄弟情,结果越看越不对,直到俩男主亲上嘴。 “什么鬼?”林池把手机扔在被窝里。 脑海里有个声音叫嚣着,我刚刚看了什么东西!? “咚咚咚。”把林池吓得一激灵,他看向门口问:“谁啊。” “你刚刚怎么了?”苏暮寒问,“伤到腿了吗?” “没有。” “那就好,我先去上学了。” “好……”林池听着苏暮寒离去的脚步声,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他再次拿起手机,想着为了交稿,还花了钱的,必须看完。 直到中午林池才看完,他看着全文完那三个字,如释重负,他安心合上千斤重的眼皮,沉沉睡去。 这一觉并不踏实,他做了个没办法接受的梦,梦里的他居然亲了苏暮寒。 林池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梦里的画面,他觉得自己疯了,不就看了个小说至于吗。 居然意淫自己的好朋友。 实在是罪孽深重。 —— 苏暮寒刚回到家,闵钊就上前“告状”。 “林池一天没下来了。” “你没去看?”苏暮寒问。 “没。”闵钊摇摇头,“万一别人还在睡觉呢,是吧。” 苏暮寒一脸狐疑地盯着闵钊,“那你跟我说干嘛?” “我不跟你说。”闵钊双手环抱着倚在门口,得意中带着些许看戏的姿态,“那我该跟谁说?” “有病。”苏暮寒说着就踏上去二楼的步伐。 此时的林池,还在被窝里唾弃自己的行为,哪怕那只是一个梦。 房门再次被敲响,一同响起的还有苏暮寒的声音,“林池,你醒了吗?” 他连忙坐起身,“醒了,稍等。” 外面的世界是将黑未黑的蓝调,林池借着这么一点点光亮起身开灯、开门。 苏暮寒还穿着学校的校服,头发被风吹得有点凌乱,许是很久没有理发了,额前的刘海因为有点挡眼,被他撇到头顶,漏出光洁的额头。 林池抬头看他,借着房间里的灯光看清了他眉头的痣,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苏暮寒。 天上的蓝调还挺好看,面前的人也是。 “闵钊说你一天没去吃饭,饿不饿?”苏暮寒的语言关心,神情像拷问。 林池揉着鼻头,“中午才睡的。” “你干嘛了?” “没干嘛。”林池摇摇头,“我去洗簌,好饿。” 苏暮寒皱着眉,看着林池仓皇逃离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 摸清楚故事后,林池的笔下简直如有神功,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提前给柒月检查一遍,修改到柒月点头才交稿。 甲方看到成品后,调整了一些细节,并说想看一下草稿,但林池从来没有保存草稿的习惯,只能去过程里截图。发过去后,那边并没有说什么,痛快结完尾款,结束这场属于林池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很奇怪,人闲下来后,总会想一些让自己尴尬的事。 林池又想到了那个梦。 因为那一场梦,林池开始见苏暮寒就眼神闪躲,不拿一点正眼看他。 俩人之间氛围诡异到所有人都察觉得到,陈横三天俩头地去问苏暮寒发生了什么。 苏暮寒无语地瞅一眼他,不耐烦道:“我不知道。” 见苏暮寒放不出个屁来,陈横把目标转移到林池身上。 又是一个周末,借着段文从东北回来的由头,陈横嚷嚷着聚一聚,一副势必让你们和好,或者打探出点什么的样子。 至于地点嘛,还是苏暮寒家。不过这次是院子。 一大早,陈横把另外三人都叫到厨房。 “几个人?”林池没睡够头晕得厉害,声音带着些许烦躁。 “我们几个还有郑歌。”陈横回答道。 “几个菜?”林池又问。 “五个菜吧。”闵钊回答道。 “什么菜?”还是林池在问。 “辣椒炒肉,鱼,鸡翅,虾,油麦菜,西红柿炒鸡蛋。”苏暮寒回答道。 “所以。”林池左看看右看看,“我们在这里干嘛呢?” 苏暮寒和闵钊默契十足地看向陈横。 陈横装模作样咳嗽俩声,把林池拉走,“你和苏暮寒咋了?” 论如何让一个刚睡醒,神智不清的人瞬间清醒——提让他感到羞耻,且怕被别人知道的事。 林池心跳得厉害,面上却是一副淡然,“没怎么,买菜去。” 让他没想到是,陈横这厮居然只让他和苏暮寒去,还在苏暮寒耳边低语,“问清楚了和我说,我太好奇了。” 但苏暮寒并不打算理他。 太阳刚出没多久,碰巧是个大雾天,能见度不过一二十米,许是都还在梦乡,街上的行人比平时少得多。他们并肩前行,前路笔直却看不真切, 苏暮寒问:“先去吃早餐?” “好啊。” “你家的院子可以养花吗?”林池问道。 “可以,随便你弄。”苏暮寒笑道,“留点位置给点点和黑玩就好了。” 林池的脚还没有好利索,苏暮寒就陪他慢步而行,他找了个别的话题,没有问林池这段时间怎么了,这让林池松了口气。 那个梦,总算过去了。 他又能和从前一样,与苏暮寒正常相处了。 俩人慢悠悠地从菜市场出来,已经快中午了,回去的路上遇见一家刚开门的花鸟市场,林池三步一回头。 苏暮寒侧身看着林池,问道:“要进去看看吗?” “就等你这句话,走。” 这家店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前台就在门口的左手边,看起来像有强迫症,每一种花都按照高矮顺序排列,井井有条。 林池是有目的的,进去后直接问:“老板有蔷薇和白山茶吗?还有种植的土壤。” 那老板抬头,看见苏暮寒先是愣了片刻,视线转向林池后才道:“有有有,你来这边看一下。”她把林池领过去,介绍不同品种和高度的多少钱。 林池仔细斟酌一番,最后买了10颗高度一百左右的蔷薇,和5颗高度40公分左右的白山茶,和一些种植的土壤。 “那我晚点给你送过去。” “好,谢谢老板。”林池微笑着挥手。 —— “买个菜怎么这么慢。”刚进院门,陈横跳出来质问。 “我脚痛走得慢。”林池把手上的菜塞到陈横手里,“好饿啊。” 陈横冲苏暮寒使眼色,后者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往里走去。 林池从客厅搬了一把椅子,到院里坐着嗮太阳,他抬头闭着眼睛,享受阳光的温暖,头顶是风吹树叶,和鸟鸣声,他突然感觉脚边有东西在动。 低头一看,点点和黑在他脚下玩耍打架。 林池弯腰一手抱一个,“点点你怎么重成这样了,我快抱不动你了。” “能不能不要打击小狗的自尊心。”闵钊从厨房的窗户里探出头。 林池回过头,“不会是你喂的吧,也太偏心了,黑还是那么瘦。” “黑有自己的想法,每次都是吃一半不见了,晚上起来摸黑吃。” “不应该啊,晚上吃不是更容易长胖吗?”林池满脸问号。 不等他们探讨出什么,黑率先跳走,紧接着林池电话响了起来。 是送花的老板。 “老板怎么了?”林池接起电话,“你等一下,我现在出去。” “怎么了?”陈横在厨房大喊。 “我去拿花。”林池说,“有想陪我去的吗?” 点点率先响应号召,“汪汪汪。” 而后苏暮寒从屋里走出来。 “那走吧。” 到巷口时,老板已经把花从车上卸下了,林池上前道:“麻烦你了。” “没关系。”老板说,“就你们俩个吗?” “汪汪汪。” 她低头看见点点,蹲下身摸摸狗头笑着说:“就你们三个一趟也拿不完,我帮你们拿进去吧。” “这多不好意思,家里还有俩个人,我打电话叫他们过来。”苏暮寒道。 林池连连附和。 “没关系,也不重,我想看看这些花种在哪里。”说这话时,老板的眼神先是看向巷子里,随后转移到苏暮寒身上。 “呃…那就谢谢你了。”林池搓着手,眼神在俩人之间来回瞟。 苏暮寒注意到他的眼神,冲他摇摇头。 表示我不认识她。 这一趟老板拿得最多,而且完全看不出累,进了院门后却在深呼吸。 林池走到厨房窗口,“陈横帮我拿点水。” 下一秒,他的面前出现了一碗自来水,林池看着陈横,“我买的矿泉水呢?” “这给点点的。”陈横得意地说,“看吧你一点都不关心点点,只记得自己。” 林池把水放在点点面前,接过里面递来的三瓶矿泉水后,对陈横说:“有病。” “哎,你这人一点都不知道知恩图报。” “少管我。” 老板进了院子后,有些心不在焉,他问林池:“这些花种哪里?” 林池指了指楼梯旁的那面墙,“那个位置,我还想再弄个架子,让蔷薇往上爬。” “嗯,挺美的。” “小董,你怎么来了。”沈奶奶的声音在院门响起。 “送花,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沈奶奶摇摇头,“唉…”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留下来吃口饭?” “不了。”董老板一口回绝,“有什么不懂的微信给我发消息,我也很想看花开的样子。”她对林池说。 林池点头,“好,今天谢谢了,慢走。” 董老板走后,院子静下来,风停止了飞翔,空中的飞鸟像是故意绕开这块土地,万籁俱寂。 “嗨~我回来了。” 段文及时出现,打破了这片寂静,“这是怎么了?快来看看我带的特产。” “你这个发色还挺好看的。”林池道。 尽管林池夸得,段文还是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哎呀,什么时候这么会夸了。” 因为他们,都想打破这场寂静,心惊胆战的寂静。 这寂静让人觉得,下一秒美好会崩裂在眼前。 可沈奶奶却留在了这场寂静之中。 吃完饭,沈奶奶正准备离席回房,郑歌举起手出声弱弱道,“我想趁天没黑透,给大家拍一个合照,可以吗?” “可以啊可以啊。”段文拉住沈奶奶。 郑歌连忙把支架架好,放上拍立得,可她又觉得自己跟他们不是很熟,进去拍会不会不太好。 但她想多了。 在她准备不进入这张合照时,排排站的几人就开始叫她了,“快过来啊,别愣着了,我的饭要冷了。”陈横首当其冲。 郑歌笑起来,“好。” 三个女的站前面,四个男的站后面,林池的左边站着苏暮寒,右边站着陈横,他有些怀疑能不能拍全,便往右边靠,想让苏暮寒站进来一些。 苏暮寒没理解到他的意思,转头看向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下一瞬,闪光灯亮起,他们都没来得及回头。 照片出来后,段文看了一眼,递到他俩前面道:“你们俩能不能好好拍,搞什么俩支独秀。” 照片中大家都在看镜头,而他俩看着彼此,格格不入。 林池脸红心跳加速,连忙答应,“可以的可以的。” 后来连着拍了六张,一人一张,最开始的那一张落到了林池手中。 他把这第一张合照放在衣服包里,手指不自觉地摸着边缘。 第19章 生命的意义在于活着 沈奶奶回房后,段文潇洒地往椅背上一靠,问:“老沈这是怎么了?” “遇见了个人。”林池说,“那人好像跟她有点瓜葛?” 段文一下想起来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女人,擦肩而过时,她看见她的眼眶里似乎含着泪,表情却带着若隐若现的欣喜。 “我知道了。”段文站起身。 几人一脸问号,这么快,你怎么就知道了? 她看着几人疑问的神情,挥挥手进屋,“跟你们这群人说不通。” 林池手撑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回想起董老板看苏暮寒的眼神,和在院里的样子,搭上她的年纪,还有沈奶奶带着愧疚的模样。 他转头小声问苏暮寒:“嗯…就是,你妈妈是不是也四十多了?” 苏暮寒垂着眸子,点点头,“我知道了。” 陈横炸了,“你怎么又知道的。”他用手推了推闵钊,“快说话。” 闵钊拨着手里的虾,“知道就知道了呗,他们不知道,难道应该我们知道?” “谁让你说这个了?”陈横又把目光转向郑歌。 郑歌一脸惶恐,我应该知道吗?她求助的目光投向林池,“那个什么,刚刚白头发的姐姐好酷,可以给我个微信吗?” “好。”林池笑道,“你先回去吧,我推给你。” “好嘞,那我先走了,拜拜。” “嗯,拜拜。” 陈横觉得被世界抛弃了,但其实并没有,因为还有碗筷等着收拾。 他丢了根烟在嘴里,愤恨地用牙齿咬爆烟嘴处的爆珠,犀利的目光扫视着对面的林池和苏暮寒,“碗归你们俩了。” 林池苦笑不得,“好好好,做饭的人不洗碗,我知道。” 身旁的苏暮寒心不在焉,他不说,但林池知道。只是,只能默默地关注着他的情绪,毕竟人多他也不好意思开口。 夜里,林池摸到厨房,拿走了段文“珍藏”的俩罐啤酒,敲响了苏暮寒的房门。 “出来看星星?” 俩人跑到楼顶席地而坐,林池递给苏暮寒一罐啤酒,对上他疑问的眼神,林池挠挠头,“我看别人都是这样的。” 所以,我想学着别人安慰朋友的样子,安慰你。 毕竟林池真的不算会安慰人。 苏暮寒微微仰头,喝了一口,“好像没星星。” 林池有样学样,只是这酒依旧难喝,只抿了一口,胃里直翻酸水,他抬头看着天上,“我初一的时候没手机,夏天的夜晚,特别喜欢在我外婆家的院子里,铺几张纸壳,躺在地上看星星,不,那都算星河了。” 苏暮寒低头望向林池,楼梯口的光照进他的眼睛里,亮亮的。 苏暮寒觉得,像一颗星星。 “我是不是挺懦弱的?”他说。 林池低头看向苏暮寒,“没有。” “可我不敢面对我母亲,她的一切,我都不敢面对。比方说今天吧,本来应该我去安慰奶奶的,但我做不到,我迈不开那步脚。” 我害怕听到听到,你妈是你害死的这种话,尽管奶奶并没有说过。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出车祸离世了。”林池说,“对他们我完全没有记忆,以前也有亲戚这么说过我,可是,我觉得他们都是在放屁,我家的事关他们屁事,除非我爸妈来我梦里,指着我骂都是你害的我们,那我无话可说,希望这种想法对你也有用吧。” 苏暮寒诡异地沉默下来,林池看向他,他才有些难为情地开口,“我还真梦到过一次。” ……这。 “没关系,梦不到三次的都不做数。”林池安慰道。 苏暮寒闷声笑着,“好。”他觉得鼻头酸酸的,将那罐所剩不多的啤酒喝完,站起身来,向林池伸出手。 “走吧,既然不喜欢就别喝了。” 林池把他的手抓住,借力站起,“你明天是不是还要上课?” “对啊。” “那快走快走,这下完蛋了。” “没关系,我起得来。” 夜风轻拂过山茶花的枝叶,晦暗的天空闪出一颗微弱光芒,在这片光污染严重的大地上,它为这次出现做出十足的努力,可惜晚了一步,少了俩个“慕名而来”的少年。 不过,它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人看见。 隔天中午,林池在厨房里做饭,沈奶奶走进来,问:“小池,昨天那个阿姨你是在哪里认识的?” “在菜市场附近的花鸟市场。”林池道,“要过去吗?吃完中午饭我陪你去吧,尝尝我们黔中菜的味道。” 沈奶奶思索片刻,“也行。” 她一个人去,也不知如何面对。 考虑到沈奶奶吃不了辣,林池只放了一点点辣椒,但沈奶奶还是被辣到了,林池手忙脚乱地倒水。 “唉,老了。”沈奶奶摆摆手,“刚认识小董的时候,她和晚清经常一块儿来陪我聊天。” 可惜后来物是人非,而这一切,都被她的儿子苏世昌毁了。 “我没有怪你。”董老板苦笑地看着眼前,与记忆中相差甚远的沈奶奶说,“好吧,以前怪过。怪你为什么教出这样的儿子,可是后来,遇见更多的人,才发现,有些人是教不好的,无论他的父母多么慈眉善目,为人和善,因为他从根里就是坏的。” “那……”沈奶奶刚开口,就被董老板打断。 “但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了,从张晚清走后,苏世昌刚办完葬礼,就跑到别的城市,陪他的情人产检的时候起。对了,你还不知道,那个小孩瞒了你很久,他有一个,小他一岁的弟弟。” 沈奶奶听完这些,有些站不住脚,林池在一旁连忙搀扶着。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不是为她自己,是心疼张晚清,心疼苏暮寒。 “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这些话折磨了我十几年。”董老板叹口气,“可前段时间,听说你去了好几趟医院,我怕再不告诉你,就没机会了。你应该知道,也必须知道。” 林池心里有些喘不上气,抬手轻拂着沈奶奶的后背。 沈奶奶缓过气后说道:“对不起,有空来教教这孩子种花吧,你种的花一直很好看,谢谢了。”她转身离去。 林池冲董老板挥挥手,“谢谢。” 回去后,沈奶奶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林池没去打扰。 他在楼梯上坐着发呆,心里有些愧疚。 犯了错事的人无所谓,而那些受害者周围的人,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感到愧疚。 天色渐暗,太阳的余晖洒在地球的边际,巷子里开始吵闹起来,林池看向墙角的花,想着要快点种下了。 苏暮寒刚把电瓶车停好,林池快步走到他身边。 “你腿还没好全,走慢点。”苏暮寒看向林池,一脸疑问。 林池把中午的事三俩句告诉了苏暮寒,苏暮寒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没关系,我去看看。” “好。” 为了减消心中的忐忑,林池便跑到厨房里做饭,他必须找点事转移注意力。 “哟哟哟,你居然会做饭啊。”陈横把手搭在林池的肩膀,“哎,你是不是长高了?” “好像是有点。”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林池吓一跳,“你们怎么神出鬼没的?” “是你想事情太入迷了吧。”陈横拍拍林池的肩膀。 “你是试图把我拍得比你矮吗?”林池说,“未免也太心机了吧。” “放屁。”陈横勃然大怒,“明明是我比你高,有尺子吗,我们出去比一比。” “比就比。” 俩人吵吵嚷嚷地出去,独留闵钊一人在厨房无语,拿起菜刀切剩下的菜。 最终陈横灰溜溜地回到厨房,因为他非要打赌谁矮谁做饭,而林池比他高一厘米险胜。 这么一闹,林池心里那点不安都被赶走了,他走到院里规划那些花该怎么种。 “汪汪汪。”点点从小门进来,冲他叫。 “怎么了点点。”他把点点抱起。 点点挣扎着要下来,往门口跑。 “它让你跟它走。” 听见苏暮寒的声音,林池心里不可抑制地高兴,“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刚。”苏暮寒说。 “汪汪汪。”点点打断他们的对话。 “好好好,来了。”林池说:“你要一起吗?”他问苏暮寒。 “走吧。” 一路上点点健步如飞,好在并不远,俩人才没跟丢。 这是他们之前散步的小路,点点站在一处草堆旁狂叫,黑在草堆里给一只纯白受伤的猫舔着毛,林池伸手去拿,黑像是被踩着尾巴似的,瞬间炸毛哈气。 像是警告。 林池收回手,有些无措地看着苏暮寒,“这咋办?” “我试试看。”在黑的眼里,苏暮寒比林池更为熟悉,所以它并没有理会。 手指触碰到白猫的身体,苏暮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有一丝温度,他冲林池摇摇头。 于是,俩人就这么坐在路边。 半个小时后黑起身,苏暮寒将白猫抱起。 已经有些僵硬了。 猩红的血从脖颈处流出,染红它的身体。 林池和苏暮寒把它抱回院子里,埋在香樟树下。(香樟树周围留有一圈土地,剩下的都是水泥地。) 黑在一旁默默看着,刚埋好它就趴在上面,点点也恹恹趴在一旁。 “走吧。”苏暮寒说。 生命的逝世总是让人的情绪低迷,可这是一件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那么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我会在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世界?林池想。 夜晚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床画画,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香樟树下的小土包,和土包边的小猫小狗。 于是他画了下来,还在土包上,加了一只白色透明的猫。 不出意外,他又通宵了。 画完后,他按照惯例发在社交平台,和各种约稿平台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池每天就是画画,种花,哦,对了,他还把苏暮寒的白山茶,也搬到了院子里一块种。 因为他的坚持不懈,且技术不错,找他约稿的人渐渐多起来。 一个月一晃而过,大家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院里的蔷薇花和山茶枝叶悄悄舒展开来,黑胖了不少,每天晚上都要在土坡上趴着,林池的腿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不过,最近苏暮寒发现了一个怪事,他的银行卡每个月会莫名其妙多出八百块钱。他本以为是苏世昌多转的,可那人没必要分俩次转。 于是他怀疑到了林池头上,再仔细一想,林池没有见过他的银行卡,百思不解下还是决定问问,“你往我银行卡里转钱了?” “没有。”林池面色淡然地默默鼻头。 苏暮寒看着他的眼睛,迟疑地点点头,“好吧。”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第20章 学会反抗 “林池你到哪里了?”电话一接通,陈横的声音迫不及待地钻出来。 “快到了。”林池坐在出租车里一脸无奈。 他下午接到陈横的电话,通知他晚上八点到三公里外的KTV集合,给陈横过生日。震惊且疑惑,但没办法,只得立刻起身,去附近的小商场挑礼物。 礼物这东西,不仅要自己觉得好,还得适合送的那个人。 林池腿都快走断了,还没有挑到合适的,没办法,他尝试在百度上搜,可出来的全是一堆乱七八糟的。 思来想去他选择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 “什么?你说这个破杯子花了多少钱?”陈横拿着他送的保温杯质问。 林池挠挠头,“几百,但是它上面的图案是我亲自雕刻的,也还算值。” 陈横转动杯子——在平整的底部找到林池口中的图案,那是一副简笔画。画的是陈横奶茶店店门,他站在里面摇奶茶,底部还刻了生意兴隆四个大字。 好看,但他的嘴也是贱:“你是说你花几百块买个破杯子,图案还要自己雕刻?” “山猪吃不了细糠。”苏暮寒坐在沙发上吐槽。 段文夸赞道:“很好看,你不想要就给我好了。” “你关注错重点了吧。”林池说,“这不是挺有意义的吗?” “哇,好好看!”郑歌出来解围,“是在哪一家?好有纪念意义。” 陈横把被子抱怀里,生怕被段文抢去“是吗,那我就收好了,谢谢你。”视线一转,“你们三个能不能学学。”他手指苏暮寒、段文、闵钊,“就林池和郑歌给我送礼物了,你们三什么意思。” 闵钊把啤酒打开,“下次给你补上。” “这还差不多,可惜了沈奶奶没来。”陈横说。 苏暮寒撇了一眼陈横说,“别可惜,她去朋友家玩了,估计正高兴呢。” “好吧。”陈横迅速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点了几首歌大展歌喉。 林池坐在苏暮寒身边问:“你生日是十二月几?” “二十四,你呢?” “七月三十。” 苏暮寒点点头,喃喃自语,“那快了。” 送些什么好呢。 邻近十二点,林池起身去卫生间。 恰巧对面的包厢碰巧也是开着的,有个人站在门口。 更巧的是,这是个熟人——徐世忠。 缘分,妙不可言。 徐世忠察觉到身后有动静,转身对上林池波澜不惊的目光,而后又看他目不斜视地往卫生间走去。 林池回来的时候徐世忠还在,拉着个女孩的手,关于上次的记忆浮现脑海,他记得这个女孩好像叫徐娇兰。 那,孙吉也在吗?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的任务是读书,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 “哥,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我怀孕了。” 林池刚推开包厢门,被这句话定在原地,此时的包厢并没有放歌,几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林池。 看那样子,像是巴不得现在就去葫芦娃那里淘一对顺风耳。 身后的徐世忠持续崩溃,“走,我们去打掉,你说你喜欢他,那他呢?他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吗?考虑过你还只是个高中生吗?” ……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耳濡目染的偶像剧情节,总让心智不全的少年,对爱情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全世界都在告诉她,嫁对人比自己努力更可靠,让她在爱与不爱里周璇良久,最后丢了自己,成了个“喜欢为爱情做蠢事的女人。” “可是……我想和他在一起。”徐娇兰弱弱道。 孙吉得意洋洋地从包厢里走出来,“哎呀,那我们就先走了,大舅子好好考虑考虑。” 林池转身盯着孙吉从他面前走过,后者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下一秒,包厢门被苏暮寒拉开,几人从里面挤出来。 徐娇兰眼含热泪,“哥,我求求你了,我可以不读书的,反正家里还有那么多钱。” “不行,这样你会后悔,后悔一辈子。”徐世忠坚决道。 “不会的,我不会后悔的。”徐娇兰突然转变方向,冲到苏暮寒面前,拉着他的手,“暮寒哥,你帮我劝一下我哥吧,他会听你的。” 会听你的?林池在俩人之间来回扫视,心里定下一个想法——这俩人以前好过。 苏暮寒默默挣开手,“你哥说得没错…” 徐世忠拉着徐娇兰手腕,往出口走去,“别在这里丢人,走。” 这句话刺痛了徐娇兰,她猛地甩开手,“我丢人?果然,他说得没错,你也只是觉得我丢人才对我好,不然你这么自私,怎么会管我的死活。” 徐世忠愣在原地,看着徐娇兰跑走的方向,手指止不住颤抖,下一瞬有个身影追了上去。 “郑歌,你去干嘛?”林池连忙叫住。 郑歌挥挥手,“我就去看看,她一个人不安全。” 林池没回话跟在她身后跑了出去,没别的原因,单纯是郑歌不认识这边的路,他怕郑歌走丢。 而在他的身后,苏暮寒又跟了上来,好在他是最后一个。 林池和苏暮寒坐在路边,看着不远处的俩人,问:“你是怎么认识徐世忠的?” 苏暮寒撑着头,回忆道:“初中同班,刚开始相处得还行,但因为被老师比较得多了,就变成了后来那样子。第一次见徐娇兰的时候,她六年级,看起来挺乖的,每天都跟在徐世忠身后。” “为什么拿你们比较?”林池问。 “可能都是由奶奶带大的?”苏暮寒回答道。 “还好明天周末。”林池说,“那你讨厌徐世忠吗?” 苏暮寒无奈地笑道,“当然讨厌过,后来就无所谓了。” 不知道郑歌和徐娇兰说了些什么,总之徐娇兰总算是愿意去打胎了,可依旧坚持不分手,但徐世忠已经很满足了。 在徐娇兰做完手术的第二天,林池在院子里给花施肥,徐世忠提着一堆东西敲响苏暮寒家的门。 他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林池,“替我谢谢那个女孩,这东西一定要给她。” “行。”林池点点头接过。 隔天他转交给郑歌时,郑歌却并不想要,“让他来拿走吧,我不需要这些。去跟徐娇兰谈心,单纯是因为想到了我一个朋友。不过,她是被迫的。” 林池心下了然,在他们那边的乡镇,只要考不上高中,绝大多数的女孩会开始被各种各样的相亲、催婚,直到她们妥协,放弃自我,嫁给一个二十几岁,甚至是三十几岁的人。哪怕她们才十几岁,哪怕她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父母的“恩情”成了会吃人的怪兽。 “好。” 绵长的针落在地上,扎进土里。苏暮寒被噩梦吓醒,窗外的闪电照亮房间,他坐在床上深呼吸,浑身无力。 那一句句灾星盘旋在他的脑海深处,而后向外冲,想占据他的大脑。 “他们放屁。”这句坚定有力的话,突然从耳畔响起,他想起了星星,想起了林池。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抓阄后,苏暮寒走出房间,敲响林池的房门。 林池睡眼惺忪,“怎么了?” 苏暮寒清清嗓子道:“睡不着。” 林池看看闪电,又看看面前的人,幸灾乐祸道,“你不会怕打雷吧。” “没有。”苏暮寒说,“就是单纯的睡不着。” “真的没有?” “没有。”他接着一口否定。 “好吧,有牌吗?”林池问,“我带你玩个好玩的。” 规则很简单,牌分俩份,每人各出一张把牌连接起来,只要有相同的数字,从开始的那张道结束的那张都可以拿走,比如:1234567891,那么这些牌,都可以由最后出的那个人拿走。 这个游戏没有尽头,至少苏暮寒是这么想的。 刚开始的他怡然自乐,后来的他乐极生悲。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 苏暮寒抬眼看着林池,“这个游戏能结束吗?” “不知道碰运气。”林池笑着看他。 苏暮寒抿唇缓缓低头,平复心跳,接上林池的牌。 林池之所以选这个游戏,是因为实在找不到话题聊,其次,那个梦又在作祟了。 灯一直开着,窗外的雨渐大,妖风呼啸。房间一片安静,直至天光大亮。 雨停了。 “下去吃个早饭?” “好。” 林池拖着沉重的脑袋洗漱,吃饭,刚想回二楼补觉,院门口响起震耳欲聋的叫喊,“你不要摸它,好脏。” 接着是点点的叫声。 林池冲出门,点点坐在院门口,它的对面是一个男人带着个小孩。 他忙蹲下身安抚点点。 那男人拉着小孩要走,嘴里却念念有词,尖酸刻薄地用方言说,“里这家远离,会沾上霉运的,前几天还有人看见他家有人抱着只带血的猫,估计是他弄死的。” 林池只能听个大概意思,心里有一团火在烧,他打开手机录音。 “站住。”林池说,“怎么没本事用普通话?” 苏暮寒听到吵闹声,从院子里出来。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个猫是我们家人杀的?”林池气的声音都有些抖,“你又是从哪里来的结论我们家人有霉运,那真是幸苦你了,每天从这里过都还好好的,在哪个寺庙求的平安符,这么管用,怎么不给街坊邻居都发一个?” 那男人手指苏暮寒,“不是他杀的,他把那个猫抱回来干嘛?” 林池激动道,“我问你证据呢?你看到他杀的了?什么时候?用的什么工具?他把猫带回来干你屁事?你是谁?管得着吗你,一天张着个嘴就乱放屁。”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那男人带着孩子就想走,“神经病,走,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走什么走,道歉。造谣污蔑的话当没发生过?好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啊,你不道歉可以,我直接告你诽谤,你等着。我有的是时间。”林池看着周围探出来的脑袋,“还有你们,我要是再听到你们造谣污蔑,就等着法院的传票,我有的是时间。” 那男人看着林池暴躁如雷的样子,思索片刻,“对不起行了吧,一点屁事这么计较,走。” 林池语言讥讽,“是,你宽宏大量。” 回了院子,刚关上门,林池就撞入了一个拥抱,“谢谢。”他听见苏暮寒说。 “不客气。”林池的手在抖。 “哇,你们在干嘛?”陈横揉着眼睛走出来。 俩人默契地迅速收手。 林池咳嗽一声,“没干嘛,好困,我要去补觉了。” 可他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精神异常地亢奋。 他嘴里数着:“一只羊、俩只羊、三只羊。”脑海里确是苏暮寒的样子,也对,他那副无所谓周围议论声的样子,确实是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次日天气晴朗,林池依旧窝在房间里赶稿,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S:【下楼。】 在画:【有事?】 自从画稿数量多起来后,林池就换了这个名字,说是为了让单主安心,其实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S:【对。】 苏暮寒递给林池一个iPad盒子,林池瞳孔地震。 “送你。”苏暮寒说,“谢谢你。” 林池挠挠头,“这……算了吧,你自己留着用,或者退了,那么小的事,我收着实在良心不安。” 苏暮寒摇头,“不是小事。”他看向林池的眼睛,“那是我来说不是小事。” 是他十几年的噩梦,是他第一次明白,面对这些留言蜚语可以反击。 而这个礼物,是一道分割线。 “你一定要收下。”苏暮寒。软磨硬泡般继续说:“好吗?” 林池接过,“好,正好我用那个用得眼花,谢了。” 当天晚上,苏暮寒再次敲响林池的房门,“我可以在这里写作业吗?” “为什么?” “一个人怪冷清的。” 林池心里腹诽你之前不一直都是一个人吗?然后妥协道,“好吧。” 苏暮寒刚坐下,林池便开始找话题,“你在学校有人追吗?哪科成绩最好?” 真是一点都不会聊天…… “可以不说话的。”苏暮寒低头写字。 “好。” 笔尖在纸张上摩擦的声音,和电容笔在屏幕上触碰的声音,交织成一首独特的乐曲,在往后的每一个夜晚,都会响起。 气温渐渐升高,七月盛夏的正午,窗外蝉鸣不止,风扇把衣服吹起一个鼓包。 林池趴在桌子上,“好困,我眯一会儿。” 苏暮寒看了他一眼道:“好。” 第21章 心事 发梢被风吹起,外面阳光明媚,一片浩瀚蓝天,苏暮寒突然觉得,要是窗前多一个风铃就好了,这样的话,林池在一个人画画时,也不会觉得无聊。 苏暮寒面对着林池趴下,眼神在对方脸上扫视,从眼、到鼻、停留在嘴,一秒后又把眼睛移到眼睛上,他闲着没事做,数起林池的睫毛。 在数到第二五根时,有人在窗外说话,“干什么呢你。” 他支起身子,疑惑地看着陈横,“没干嘛,有事?” “嗯,快出来。”陈横冲他招招手。 林池一觉睡醒已经是落日时分了,他的左手麻了大半边。 夏季让林池最喜爱的,就是这个时刻,他走出房间,手搭在走廊的围栏上,眺望远处的天空。 余晖消散,久久不见苏暮寒人影,林池在楼下找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他掏出手机发消息。 在画:【你出去了?】 S:【嗯,闵钊这边出了点事。】 在画:【在哪儿?我现在过去。】 苏暮寒倚靠在桌上打完字,看向闵钊和陈横说:“林池要过来。” 此时的修理店,与林池印象中的温馨天差地别,像是被人洗劫一空了般,不少东西被砸在地上,整个屋里乱糟糟的。屋子里没开灯,只有修理台的台灯还亮着,遮光窗帘拉得只留下一个小空隙,烟雾袅绕,吸一口气都像抽了根烟。 从苏暮寒和陈横赶过来起,闵钊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不停地抽烟。苏暮寒刚进来时被呛得不行,现在虽然已经适应了。 但他觉得自己脏了。 闵钊左手用纱布包裹着,右手夹着根烟,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声音有些沙哑,“他来干嘛?” “不知道,关心你吧。”苏暮寒跟陈横对了几个眼神,见那头点了头后说:“可以的话我就回复他了。” “不。”闵钊说,随后叹了口气:“来了也没什么用,还白跑这一趟。” 苏暮寒从桌上拿走自己的钥匙,“走了。” 闵钊一脸问号,“你丫的干嘛?我说什么了你要走?” “现在问题不是解决了吗?你什么都不说,留着也没用,那留着干嘛?”苏暮寒略带生气的口吻回答道。 陈横装模作样地站在那边闵钊道:“哎,暮寒你别这么说,伤了和气,有什么话好好说。”说完还冲他眨了俩下眼睛。 这个称号激起苏暮寒一阵鸡皮疙瘩,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没表现出被恶心到的表情。 “哦,因为林池是吧?他才认识你多久?你现在就为了他要和我吵?在你眼里他比我还重要是吧,到底是不是朋友?”闵钊胸口剧烈起伏吼道。 苏暮寒忍无可忍,“你放屁,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每次你出事我们都是第一时间赶到,你永远一句话不说,就会闷头抽那破烟,你满了我们多少事自己数得清吗?” 闵钊没说话,一下卸了气,可他的眼睛还是看着苏暮寒。 良久,他才开口说道:“跟你们说有什么用?你们也解决不了。” 又是这句话,听得苏暮寒火冒三丈,假气变成真气,他嗤笑道:“行啊,那我留在这里干嘛呢?” 见时机差不多了,陈横跳出来和稀泥,“哎呀,别吵了,有什么话好好说。” 苏暮寒紧接着说道:“没什么可说的,反正我什么都帮不了,连一个知情者的资格都不配当,还说什么朋友,不觉得可笑吗?” 说完他起身作势要走。 陈横连忙拉住,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道:“你们究竟要干嘛?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闵钊别抽你那破烟了,说话,算我求你了!说话行不行。” “我想想。”闵钊说。 “你想个屁啊,你们到底想干嘛?”陈横回答道。 苏暮寒的右眼狂跳,他用手指搭在上面,指腹传来温热的跳动,他抿唇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这是我爸妈砸的。”闵钊把手中的烟踩灭说:“他们说我不务正业,这个破店能挣几个钱,我不听,跟他们吵了一架。”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不是故意不和你们说,只是我说出来改变不了任何事,还白让你们担心。”他停顿片刻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好吧,说出来是比自己心里憋着舒服多了。” 苏暮寒冷笑道:“你要是真拿我们当朋友,就不会一个屁都不放。” “这点小事算什么。”陈横愤愤不平:“就这么点小事你憋半天?小哥哥你抗打能力也太弱了吧。” 闵钊耳红面赤:“闭嘴吧,我去刷个牙,嘴巴好苦。” “现在知道难受了?”苏暮寒说:“赶紧来收拾收拾回家吃饭了。” “谁做,不会又是我吧?我刚受了心伤。”闵钊一脸震惊。 苏暮寒把门推开,走到巷子里透气,“林池。” “你不是说……”闵钊下一秒反应过来,手指在俩人之间来回摆动,“你们俩合起伙来耍我是吧。” “谁让你一句话不说。”陈横眉飞色舞,“怎么样,演技还可以吧,要是进娱乐圈,肯定是影帝级别。” “你不信?”电话那头徐世忠嘲讽道,“也是,毕竟你们关系这么好。” “滚。”林池心里烦躁得很,“不会好好说话,就别说。” “反正大概就这几天了,我们那个群的人基本都在里面,他本来已经跟我们这些人一刀俩断了,要不是你……算了,信不信由你。” 林池挂断电话,竭力克制自己的心慌。 他不需要苏暮寒自作主张地为他好,他只想让这段快乐的时光久一点,再久一点,那件事在他心里早已成为过去式。 林池只想过好现在。 他拉了个椅子坐在院里,眼睛一刻不眨地盯着门口。不知坐了多久,见苏暮寒推门走进,他二话不说,拉着苏暮寒的手腕就往楼上走去。 留下身后的俩人目瞪口呆。 “怎么了?”苏暮寒看着林池的后脑勺问。 林池没理他,一个劲地往前走,回到房间才把手放开。 “你找孙吉他们了?”他问。 苏暮寒心里一惊,长睫向下垂落,“谁告诉你的?” “为什么?” “谁告诉你的?” 他们看着彼此,都在心里排练着不伤人的话,可说出口的却句句戳人肺腑。 “你别管谁告诉我的,先告诉我为什么?” “不是为了你,单纯和他们有仇。”苏暮寒说。 林池点点头,“好,那我就自作多情一次,就当你是为了我,你不能去。” 苏暮寒笑道:“又不是过家家,说不能去就不能去,那是谁告诉你的呢?孙吉?”他的眼神看着林池,见没有任何波动,又接着把那群人的名字说了个遍,直到最后一个。 “徐世忠?” 林池已经极力克制了,可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眼神还是不可抑制地闪了一下。 “我知道了。”苏暮寒说。 见此情形,林池知道说不通,于是主动退让一步,“行,那就一起去,反正打一架而已,多大点事。” 苏暮寒脸色微变,眼神避开林池的视线,“随你。” 他的心跳得厉害。 次日一大早苏暮寒就出门,买了束花,坐上直达墓园的51路公交车,北郊区人烟稀少,清晨的露珠混在空气里。 他先去到闻音的墓前,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关于最近的事,结尾才提到林池时,他脑袋里浮现出林池摸样,思索片刻后才说:“还认识了一个很好的人,有机会的话可以带他过来你看看,长得还不错。” 然后又走到张晚清的墓前,苏暮寒蹲下身放花,他第一次一个人来到这里,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似的。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太阳开始往西边走去,他哑声道:“下次见吧。” 从墓园出来后,他直奔段文的服装店。 段文拿起一套吊带装,在郑歌身上比划道:“这件挺不错的,还挺适合你。” 见苏暮寒走进后,把郑歌往试衣间推,“你去试试看。” “呦,这一大早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段文走到收银台坐下,“有事?” 苏暮寒看着段文,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算了,没事。” “林池都比你坦诚。” “什么?”苏暮寒讶异道,“他跟你说什么了?”他的眼里暗藏着期待。 “自己猜去吧,我可不想成为“失信人员”。” “你对闻音的感情,自己说得明白吗?”苏暮寒突然道。 “刚开始说不明白,也不清楚是对是错,可是后来才知道,管它对错,我一没犯法,二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不过是喜欢个人而已,在我眼里是对了就行。”段文伸了个懒腰,走向试衣间,“换好了吗?” 郑歌拉开帘子,脸红扑扑的,手捂着胸口害羞得不行。 “很好看。” 苏暮寒收回视线,思绪万千。 只要自己觉得没错就可以了吗? “我走了。” “好。” 可年少时的心事,是一艘纸折的小船,想让它随波逐流去到远方,总是不到半路就沉了底。 一艘又一艘。 第22章 出乎意料的的群架 林池这段时间一直提心吊胆的,整天跟在苏暮寒身后,生怕他跑了。只要苏暮寒离开他的视线超过十分钟,他就立刻夺命连环Q。 “我在买东西,马上回来。”电话那头苏暮寒语气有些无奈:“明天过后,你就不用担心找不到我了。” 林池右手接着电话,左手撑在护栏上,晚风吹过耳畔,卷起他的头发,“是啊,不过我还没打过群架,能跟我说一下流程吗?” 苏暮寒笑出声来,“这……,有点中二。” “没事。”林池说:“打群架解决问题的方式,已经够中二的了,还怕这个?” “就会是双方见面,放狠话然后动手。”苏暮寒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低,“是不是很简单?而且是不能带工具的哦。” 不能带工具?林池想到沈奶奶之前说过,苏暮寒那次回来身上带着血。 “如果有人不守规则呢?”林池问道。 苏暮寒叹口气,“那就只能自认倒霉,毕竟场面那么混乱,没人知道是谁。” 林池点点头,瞳孔里倒映出夕阳的余晖,“上次和你打的是这群人吗?”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苏暮寒皱着眉头回道:“是,这个地方的混混分成了俩帮,一边在南城区,南城那边鱼龙混杂,有一条街开店的基本上都是混混,另外一边就是孙吉他们,南城区以外,都是他们在游荡。” “那我知道了,所以你之前是跟着南城区那帮人,当小混混是吧?”林池闷笑道,“看不出来啊,苏暮寒。” 音节在耳尖跳动,苏暮寒脸不可抑制地红起来,“挂了,我马上回来。” “哈哈哈哈哈,好。” 林池从抽屉里拿出一把五厘米左右的小刀,生怕明天忘记,特意把刀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第二天林池特意起了个大早,洗漱好后就去找苏暮寒,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 好在苏暮寒并没有想甩开他的想法。 今天的天气和往常一样,晴空万里,林池有一种预感,他们也会毫发无伤地回来。 到南城后,苏暮寒把他领到一条酒街,昼伏夜出的人已经回到家里睡大觉了,此时的街道显得有些空旷且凌乱。 他们走进一家门口立着颗树的酒吧,林池没注意看店名。 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黑色的防晒外套,手放在衣服兜里握着那把小刀。 酒吧静悄悄的,夜晚的残局还没来得及收拾,酒和呕吐物的气味参杂在一起,林池有些反胃地皱起眉头,捂住口鼻。 吧台有一男一女坐在那儿抽烟,见俩人走进后,男人有些不自在地把烟掐灭,女人看了他一眼,冲苏暮寒说道:“这么早就来了。”接着把视线转向林池,“这就是你那个朋友?” “嗯,麻烦你们了。” 女人挑眉笑道:“没关系,拿钱办事嘛。” 苏暮寒太阳穴狂跳——这人怎么不守信用啊,张口就把事说了。 林池伸出手指戳戳苏暮寒的后背,靠近他耳后,用男鬼般的阴冷的嗓音说:“你嘴挺严啊。” 苏暮寒眼神闪烁,往一旁躲了躲,“没有。” “走吧。”男人收起手机,不知为何撇了林池一眼,才说道:“他们到门口了。” 女人双手倚在吧台,一点都没有要打群架的紧张感,反而笑道:“留点力气回来打扫卫生。” 哦,原来是不用去…… 短短几分钟,街道上变了个样,酒吧门口站着约莫三十几个人,他们对面也站着一群人,林池没细数,初略扫了一眼差不多对等。 他们一出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林池发现有不少人在看他,心里奇怪得很。 他都没见过他们,怎么个个看到他都在笑。 俩帮人面对面站着,林池大概将对面前排的人扫了个遍,在里面发现了让他摔骨折的那几个瘪三,孙吉站在最中间,巧的是他也穿着件外套。 后来的流程同苏暮寒说的那样,十分的中二,林池嘴唇快咬破了才止住上扬的嘴角,他思绪飞扬,混沌中不知道是哪边先动的手,俩群人乌泱泱地冲在一起。 一片鸡飞狗跳中,他看见孙吉冲着他跑来,手放在兜里像是在掏什么东西,林池心跳加速,防御似的站姿定在原地,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握着小刀。 面上却一片淡定。 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他直接冲孙吉的下三路就是一脚——这些事也就是一俩秒的时间。 而后趁着孙吉吃痛弯腰时,林池揪起他后背的外套往下拽,一把水果刀从包里掉落。 林池迅速捡起,又往他身上踢了一脚。 心里疑惑——怎么跟玩似的,就这么简单? 一转头发现苏暮寒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 于是,十分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他们俩人就这么站在群架的中央,无人理会。 哦,不对。 还有痛到倒在地上的孙吉,在破口大骂,林池越听越气,往他身上又踹了几脚。 “这……有点多余啊我们,你不是说场面混乱吗?。”林池说。 为什么我俩现在这么悠闲且安全? 其实现在这情况,也出乎苏暮寒的意料,但为了自己的面子,只能做出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笑道,“孙吉他们那边的人少,而且他们之间的仇,比和我俩之间的深多了,都找自己最看不顺眼的人打去了。” “哇,那你就等于花钱给别人打架解愤的啊,苏总你太有钱了吧。”林池阴阳怪气道。 苏暮寒闷笑道,“怎么会呢。”随后若有所思道:“这样的话,以后他们还会来缠着你,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我也不想因为自己,让你出个门都要担惊受怕。” 林池的心里有一头小鹿在乱跑,他撇撇嘴,依旧回怼道:“哦,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约莫过了十分钟左右,一阵警笛声传来,众人纷纷散开。 苏暮寒拽起林池的手腕,向门口有树的酒吧跑去,“知道为什么选这里吗?” 林池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无人在意的孙吉问,“为什么?” “因为这里离派出所远,而且本来就很乱,警察出警速度会慢一些。”苏暮寒说,“最重要的是,在这里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回到酒吧,林池手下意识地撑在桌子上,指尖传来湿润的触感,他转头看去,瞬间觉得呼吸不畅、想吐。 他立刻把手抬起,“卧槽,谁吐这儿了!好恶心!” 苏暮寒回头看他,而后憋着笑道:“我带你去卫生间。” “我带他去吧,你休息一会儿。”在吧台的那个女人说。 苏暮寒看了一眼她,见林池全身心都在手指上,思索片刻后抿唇笑道:“就不麻烦你了,我带他去吧。” “没事。”那女人走出吧台,下巴往吧台里那个男人的位置扬了扬,“刚好孔郁想和你聊聊。” 苏暮寒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好吧。” 在去往洗手间的路上,女人主动搭话,“小帅哥叫什么啊?叫我孔灵就好了。” 林池看着自己的手,忍住恶心想吐回答:“林池。” 到了卫生间门口,他匆忙道了声谢,便着急忙慌地冲进去。 林池挤出洗手液,用力反复地搓着,仿佛要去掉一块皮。脑海里的画面正翻天覆地变化着,温热潮湿的触感卷土从来,记忆犹新。脸上鼻孔里似乎都有呕吐物,他不自觉地憋住气,用手接水,一捧又一捧地往脸上浇。 约莫十分钟左右,孔灵见他迟迟不出来,便走进去看。 只见林池如同疯魔了般,不停地洗着脸和手。 她上前拉住林池,不停地推着他的身体,然后把水关了,“你犯什么病了?醒醒,醒醒。” 林池红脸赤颈地呆愣着,泛红的双手往下滴着水,足足五分钟才缓过来。 “不好意思。”林池说:“刚刚…” 孔灵打断他,也没多问,“走吧。” 说实话,她已经准备找人来做法事了。 回去后,那群人已经走了,只剩下苏暮寒和孔郁,见林池衣服湿了一大片,苏暮寒问:“怎么了?” “没事。”林池摇摇头,“我想走了。” 他一刻也不想呼吸到这里的空气。 苏暮寒把探究的目光投向孔灵,“我们先回去了。” 孔灵接收到信号头痛欲裂,这让我怎么说?但也只能应下,“好。” 躺在路上的孙吉不知道被谁带走了,有几个环卫工人在清扫街道,苏暮寒担忧地看向脸色苍白的林池。 “去医院吗?”他拉起林池的手,一副只要林池同意,下一秒就往医院冲的架势。 林池默不作声地挣脱开,转而拉着他的袖口,他离开昏暗的环境后,感到舒服多了,“我出来好多了,没事的。” 林池头靠在出租车的车窗上,垂着头、低着眸子看着指尖,胃里翻江倒海,催命似的。 苏暮寒转头看着他的侧脸,打好的腹稿停在唇边,化作一声叹息。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无法宣之于口的故事,如果每说一次都是在揭伤疤,那么他愿意林池闭口不谈。 夜晚悄然降临,自从回来后,林池就没出过房间。 苏暮有些担心,他轻叩房门,“醒了吗?” “嗯。”林池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不知道是不是门的原因,有些闷闷的。 “我做了碗面。”苏暮寒说,“先出来吃点?” 坐在门后的林池站起身,太长时间没动,双腿都麻了,“好,稍等。” 林池状态好了很多,可能是太久没吃东西,面色依旧苍白,“饿死我了。”他接过那碗面,“怎么是清水面啊,我想吃辣的。” 这还是林池第一次对吃的有异议,苏暮寒观察着他的状态,“好,明天给你做。” “嗯,明天一个荷包蛋就够了。” 苏暮寒面上带着微笑,“好,你还挑上了。” 林池三下五除二吃完,抽了俩张纸慢悠悠地擦嘴,整理想好的谎言,“不好意思,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是因为……” “说出来让你感到难受的话,可以不说的。”苏暮寒把水推给林池,站起身子打断道:“我是想知道然后和你聊聊,可说出来的这个过程让你难受的话,我可以不知道的。但你要是准备好告诉我的话,我可以随时听。” “好。”林池点点头。 他发现自己变得有点感性了,竟然莫名想哭,可是好丢脸,于是他憋着眼泪说:“谢谢你。” 他似乎只能说谢谢了。 第23章 夏“日” 林池这几天发现,苏暮寒似乎有事瞒着他,每天都见不到人影,偶尔去敲他的房间门,隔很久才会来开门。不过也不错,给了他充足的时间出去。 “今天怎么都不在。”林池喃喃自语,几人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个个都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 他无奈地耸耸肩,走出院门。 上次没注意看酒吧店名,林池只能坐公交跟着记忆中的路线走。 好在他记忆力还算不错,成功找到那个酒吧。 此时酒吧门口围着一群人,还有几个穿着道士服装的人,看样子似乎在做法事。 林池走近,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孔灵,恰巧孔灵也看见了他,于是把他带进店。 好在店里现在已经打扫干净了,他紧绷着的神经微微放松下来。 “怎么了?”她问。 “我想请问一下,苏暮寒让你们帮忙打架,给了多少钱。”林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孔灵眯了眯眼,“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林池笃定道:“他不会告诉我的。”与其去问苏暮寒,还不如直接找一个能告诉他的人。 “看来你们关系很好啊。”孔灵在林池眼前伸出一根手指,笑道:“这个数。” “好,谢谢了。” “嗯,你认识他多久了。” “半年左右吧。”林池说,“那我先走了。”再不走他怕苏暮寒已经到家了。 孔灵把林池送到门口,“好。” 在回去的路上碰巧遇到了夕阳,他习惯性地走到公交车最后一排坐下,转头看着跟随他跑的夕阳,心里纠结着要不要拍张照纪录一下,又觉得麻烦,懒得掏手机。看了几分钟,他突然想到苏暮寒,最后还是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那头秒回。 S:【在哪儿?】苏暮寒搬了个椅子,十分悠闲地守在门口,其他人都在忙着做饭和装饰院子。 在画:【随便逛逛,现在在回来的公交车上。】 S:【附近的那个公交车站吗?我来接你。】 在画:【行。】 “我出去了。”苏暮寒冲段文打了个招呼,“到时候给我发个消息。” “好,记得拖久一点。” “嗯。” 林池收起手机,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至于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算了,懒得纠结这些。 在司机停的车的时候,林池挪到了另一边,他不太清楚为什么要挪,只是这么想了,于是就这么干了。 临近塘里顾弄公交站,他看见站在不远处苏暮寒,那人端端正正地站着看手机。 林池掏出手机对着他想拍张照,下一瞬在手机里同苏暮寒对视了一眼,接着他的手自动摁下拍照键。 塘里顾弄到了,请到站的乘客…… “去哪儿了?”苏暮寒的嘴角微微上扬着。 “你猜。”林池说,“或者你先告诉我,你们最近在忙些什么,我再把今天去哪里了告诉你。” “那还是算了吧。” 说出来就没有惊喜了。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苏暮寒说。 林池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高兴地跟上,“我说了我要去吗?” “说了。” 真不讲理。 其实苏暮寒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对这里的熟悉度,仅限于那些常去兼职的店,大多数时候,他更喜欢呆在家里。 可时间还没到,不能让林池回去,他挺头痛的。 在第三次走过同一家便利店时,林池拉住苏暮寒,语气略带不可思议和嘲讽:“你不会迷路了吧?” 自从走进这个巷子里,苏暮寒就在带着他乱转,迷路了也不稀奇,因为林池也快晕了。 苏暮寒嘴硬:“没有。” 林池双手一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那是什么隐藏的地点,需要在这里绕三次才能打开吗?” “我只是看这里风景好看,多带你走几遍。”苏暮寒清清嗓子道。 哇,好烂的借口…… “喵。” 草丛里钻出一只三花,林池不想走了,便到小卖铺买了根肠喂。 “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啊?”他问苏暮寒。 苏暮寒挑眉看他,“猜到了?” 三花很亲人,主动蹭到俩人脚边,用美色混饭吃。 林池摸摸三花脑袋,“刚猜到,你骗人的技术怎么时好时坏的,能不能稳定发挥点。” 其实是他刚才在小卖铺买东西时,看正在播放的新闻联播才想起来今天二十九号,于是他琢磨着先诈一诈苏暮寒。 谁知道一下就猜中了,没办法,太聪明的人,总是会有这些苦恼。 “我这不算骗人。”苏暮寒说。 “好好好,不算。”林池得到了结果,懒得和他争。 “那你要保密,回去要做出被惊喜到的样子。” “顾我当演员啊,报酬呢?” 苏暮寒想着过生日,那就跟许愿挂钩吧,于是说:“满足你一个愿望。” 林池满意地点点头,“成交。” 暮色渐浓,三花吃饱喝足早已溜走。 “他们不会已经把我们给忘了吧?”林池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刚说完,苏暮寒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陈横发的。 耳东木黄:【按计划行事。】 S:【好。】 林池乐道:“他挺中二啊。” 林池以前没过过生日,没想到第一次过,排场就这么大。 院子里张灯结彩,正中间放着上次用的那个餐桌,不知道的还以为过年了。 林池和苏暮寒刚推门走进,陈横和段文拿着礼炮桶,以四十五度角对着天上喷,俩人都被吓了一跳。 接着他们同时喊道:“林池,生日快乐!” “谢谢。”从林池知道的那一刻起,心里早已期待万分,并幻想了各种场景,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非常镇定地面对了。 可当礼炮声响起,他看着飞舞的彩带,大家脸上挂着的笑容,才发现,他太高估自己了,眼泪早已悄无声息地滑落,掉入墨色的空气里。 太丢脸了,他手忙脚乱地扯过苏暮寒的袖口擦眼泪。 可流泪并不丢人,它只能代表那时的情绪和感受,眼泪也并不一定代表忧伤。 而此刻林池的感受,是幸福、是欣喜。 “哭啦?”苏暮寒回头看他,眼里带着笑意调侃道。 林池瞅了他一眼,“闭嘴。” “快来吃饭了。”闵钊在餐桌那边招呼道。 餐桌的正中摆着一个双层蛋糕,“先许个愿吧。”段文说。 郑歌一路小跑,“等等,我架好三脚架录视频。” “好。” 过了一会儿,郑歌回到餐桌,“好了,许愿吧。” 林池闭上眼,耳畔响起不那么整齐的生日快乐歌,脑海里一片空白,第一次过生日不太熟练,他想不出要许什么愿。 于是他就这么闭着眼睛,等他们唱完。 “猜一下这个蛋糕谁做的?”段文一脸坏笑地问。 林池选择使用排除法,“你?” 段文摇摇头说,“不是。”接着双手做出展示状,放到沈奶奶身前,“是我们老沈啦。” “快切蛋糕切蛋糕。”陈横把刀和盘子递给林池,“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陈横突然想起之前刷到网上一个视频,看一个人切蛋糕的方式,来分析你在他心里排第几,于是他格外关注林池的排序。 第一块林池给了沈奶奶,而后是段文、郑歌、闵钊、陈横、苏暮寒,最后才是他自己。 这排序……陈横看不出来什么,只好作罢。 一转眼看见苏暮寒在笑,他凑近苏暮寒问,“你犯病了?笑什么?” “少管。”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眨眼间就到了该散场的点,每个人都掏出礼物放到林池面前,除了苏暮寒。 “谢谢。”林池转头看向苏暮寒疑问道:“你的呢。” “忘记带下来了,等一会儿给你。” “行。” 收拾完卫生,林池回到房间,满怀期待地拆礼物。 还没来得及动手,苏暮寒就抱着个盒子过来了,他站在窗口,把盒子递给林池。 林池双手接过,察觉到里面分量还不轻,对他说道,“进来啊。” “不了,你先拆。” 他狐疑的看着苏暮寒,“你不会放了什么害人的东西在里面吧?” “你猜。”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串贝壳风铃,每一个都是苏暮寒在海边捡回来,然后自己手工制作的。 林池把风铃拿出来,尺寸不大不小,约莫十公分左右,上面的贝壳,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花纹。 苏暮寒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林池水,“怎么样?我挂上?” “好,谢谢你。”林池说。 说着他递给苏暮寒,也没太在意某人耷拉下来的眉眼,喜滋滋地继续拆礼物。 段文送的是一套运动服,还特意留了张字条,表明衣服是她设计的,让林池好好珍惜。 郑歌送了个拍立得,闵钊送的是一只林池观望了很久,却觉得没必要买的电容笔,陈横则送了他一块手表。 林池浅笑喃喃细语:“每一个都很喜欢,谢谢。” 苏暮寒看着林池,手搭在他的头上拍了俩下,林池抬起头后,他坦然自若收回手,“喜欢就好,早点睡。”而后迅速转身离开。 他的指尖之间轻轻摩擦,在回味刚才的触感。 “什么鬼。”林池自言自语。 次日中午,趁着今天郑歌休息,林池回到那个许久未见的小出租屋里拿东西,路过院子时遇见在浇花的房东,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眼神,林池有些摸不着头脑。 出租屋里的东西依旧很少,冷冷清清的,他本以为郑歌的东西会很多,便感叹道:“你东西这么少,” 郑歌点点头,“我怕换地方的时候不好搬。” “已经准备好走了吗?”林池问。 “总要走的。” 林池仔细想想,说道:“嗯,说得也是,总要走的。” 他们不属于这里。 似乎也不属于自己的家乡。 “我先走了,对了,麻烦把视频发我一份。” “好。” 在路过院子的时候,房东阿姨叫住了林池。 “你现在还在和那个男孩子玩?”她用不太能听清楚的普通话问到。 “对。”林池说,“怎么了。” 林池前段时间在巷子里与别人起争执的时候,房东也在场,她出来凑热闹,听见林池说的那番话,她总觉得在点自己。 这种事明明不去管就好了,可她每次睡觉前,都会想到那些话,像根刺一样,还是想着要解释一番。 “我之前说的那个话,也是听别人说的,我当时只是想着你刚来,什么都不知道,我跟对门接触的不多的。怕那个孩子真的有些什么……的,才想着提醒你一下。” “没事,反正我也没当真。”林池回忆自己最近有没有说过什么话,能让她能找到自己解释,思来想去也只有起争执的那次了。 “我那次没有说您一个,而是周围所有嚼舌根的人,男女老少都包括在内。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我没有出任何事,不过还是很感谢您对我担忧,谢谢。”林池真挚地说,余光撇见有人站在院门口,他抬头看是苏暮寒。 房东阿姨自然也看见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苏暮寒长大后完整的样子,以往都是一晃而过的身影,现在这么看来,高高瘦瘦的,还挺俊,“没事没事,你走吧。” 林池快步走到苏暮寒身边,“买哈密瓜了?快走吧走吧。” 苏暮寒的眼神,从一而终地凝视着林池,他嘴角上扬,“嗯,那你切。” “不,我技术不好,还得你来。” 夏季的高温让人心情烦躁,却又因为蓝天白云,夕阳余晖而感到愉悦。所以总让林池分不清,他到底喜不喜欢夏。 不过,截至目前,今年的夏,他格外喜欢。 第24章 离开 “好,我马上买票回去。”林池挂断电话,手不自觉地垂落。 苏暮寒眼神关切地问“怎么了。” 正午的阳光毒辣,没有一丝微风,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林池的大脑不再运转,反反复复的都是那句,“你外公过世了。” 过年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才过了几个月,就已阴阳俩隔。 “我外公去世了。”林池说。 他打起精神来,先给郑歌打了个电话,沟通好后,一起买了俩人回去的高铁票。 苏暮寒心里七上八下的,本想安慰林池,可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这一点谁都明白。至于节哀顺变,林池回去后听到最多的也就是这句了,他只好绕到别的话题上,“好,放心回去吧,花我会浇的,需要我帮忙收拾东西吗?” “没关系,我自己收吧。”林池又叮嘱道:“记得施肥。” “好。” 去高铁站的路上,郑歌搜了坐高铁的教程,好在并不麻烦。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 刚开始的一段路是平原,信号还算不错,林池陆续给几个没有画完的单主说明情况,他们纷纷表示理解。 几个小时后,终于到站了,因为太晚了没有去镇上的大巴,且大人们都在忙,没时间过来接他们。 因此,他们只能先找个酒店住下,好在林池前俩天成年了。 放好行李,趁天色还不算晚,他们随便找了一家当地特色的粉馆填饱肚子。 林池细细搅拌着碗里的粉,忽然听见抽泣声,他抬眼看去,只能看到郑歌头顶的发旋。 “怎么哭了。” 郑歌接过他递的纸巾,“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公带我和我俩个姐姐去赶集时,总是会让我们吃一碗粉。” 闻到这相同的气味,总是让人忍不住流泪。 “原来是你们啊。”林池说。 郑歌眼泪汪汪,有些不解地看向林池。 “我在那里读初中的时候,外公经常对我说镇上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粉馆,他经常带小姨家的三姐妹去,你不说我都忘了。” 郑歌的眼泪悄无声息地往下滑,她一把抹掉低头嗦粉。 她本以为,这些美好的小回忆,只有她记得。 原来不是,而是因为长大后,大家都不愿意对思恋的那个人表达了。 夜晚林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心里慌慌的,他把这一切归结于在苏暮寒家待太久,开始认床了。 一想到苏暮寒,林池才记起来,忘记回他的消息了。 他着急忙慌地打开手机。 在画:【不好意思忘记回了。】 S:【没关系,我也忘了。】 把我忘了也可以。 S:【你现在到家了吗?】 在画:【没有,在宾馆,明天坐大巴回去。】 S:【睡不着?】 在画:【嗯。】 S:【方便打电话吗?】 在画:【方便。】 下一秒手机弹出通话邀请。 电话接通,苏暮寒温和的嗓音传来。 “睡吧。”他说。 “打着电话睡?”林池十分困惑,还有些别扭。好朋友之间都这样吗?应该吧? 苏暮寒语气自动降了半个调,“嗯,我刚好也睡不着,你不想吗?” “没有不想,只是问一下。”林池说,“如果实在睡不着,我就跟你聊天。” “好,晚安。” 但林池还是高估自己了,不到五分钟,他就已经美美进入梦乡。 独留苏暮寒一人,隔着手机,听着他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不过这一夜对林池来说,也不太好受,做了个超级恐怖的噩梦——梦里大家全都死了,他所珍视的生活烟消云散,只剩苏暮寒一人满身伤痕地站在院子中心,周围则是一片废墟。 而他走在不真切的迷雾之中,抬眼却对上苏暮寒的眼神。 “啊!”林池从猛地睁开眼,把脸埋在手心,“我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啊。” 他拿起枕边的手机,才六点半,电话早已中断。 吃过早饭,林池带着郑歌熟练地踏上最后一程。 外婆家的院子里围满了人,见林池和郑歌拖着行李箱走进,一群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关心”,俩人尴尬地连连点头。 好在小姨及时出现,把他们救出这水深火热中。 堂屋的大门敞开着,一口棺材摆在正中,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图画,看样子是关于阴曹地府的。 林池跪在棺椁的正前方,诵经师傅的腔调让人听不真切,却铿锵有力,在他的耳朵里转了个圈才流转出去。 跪了大约三个小时,林池起身换下一个人,那人与他擦身而过,林池撇了一眼,没见过。 不过他没见过的亲戚多了。 “外婆找你,叫你去她房间。”一个他没有任何印象的同龄人,悄悄对他说道。 林池点点头,看了一眼棺椁转身离开。 外婆的房间里透不进光,总是黑黑的,白天在里面也需要开灯。不算大的空间里,依旧堆满了很多东西,只有一个小小的过道能走动。 “来小池,把这个放好。”外婆把一本存折放在林池手里,“这是你爸妈的,之前放在你大伯家,你过来后他们没借口留着,只能送过来。但被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三四万,你之前打给我钱,我都放着里面了。” 这一路上的忐忑在这一刻得到应验,他果然没有想错。 手中的温度在逐渐升高,林池强忍着眼泪,“你也要赶我走了嘛?” “不是赶你走,过不了俩年我也该走了,那时候给你太迟了。”外婆语重心长地说。 林池没接过存折,没说话。 外婆接着又劝道:“你大舅他们的性子我了解,下次你不要回来,不然你一个人应付不了他们。” 林池心里清楚是因为钱的事,大舅他们心里不平衡,还是选择明知故问,“为什么?” 同时他心里也明白,很多人都没错,他们肯收留自己,让自己有饭吃有地方住,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钱,则是人之常情。 “唉,造孽啊。”外婆没明说,“总之你不要回来就对了,以后都不要回来,不会再有人联系你了。” 林池眼泪滑落到手上,还是一声不吭。 外婆没抵住眼泪的攻击,摸着林池的头说:“你妈小时候就跟家里五个姐弟不对付,长大后非要嫁给你爸,那个时候闹了很久,难看得很,最后我们还是妥协让她嫁过去了,她结婚的时候你大舅他们都没去。按理说她俩过世这么久了,以前的事也该忘了,可因为接你回来的事,几个人又吵了一架,扯什么你过来得交房租的话……” 林池安静地听着,他本以为大舅他们,是不讨厌他的。 “你大舅就是特别能装,不喜欢的都能装成喜欢的。前天你外公离世的时候,还问我存折在哪儿,说总不能白养你,你听我的,这次走了不要再回来。” 外婆放开林池的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走吧。” 林池心里已经把这些事理清了,他清楚外婆给出的方法是最优解,反正这个家里除了外公外婆他和谁都不熟,离开以后大家都落得个清净。 于是他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好。” 临走时,他回过身扫视了一遍这个房间,和外婆坐在床边佝偻着的背影,他很想对外婆说一句谢谢。 可羞耻感在他的嘴上糊了一层厚厚的胶,他只能转身离去。 关门的声响传来,外婆回头看着门,整理好情绪片刻后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出房间。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人,他们欢声笑语,聊着外婆这个听不懂的话题,她站在棺椁旁,看着四周墙壁上贴的画。 比亲眼目睹陪伴自己一生的伴侣死亡,更孤寂的是,每天都在感受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比起长生,她宁愿下一秒毫无预兆地倒地,也不想在时间中倒计时。 夜晚林池坐在楼顶,他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楼下将哀悼曲换成DJ,还有随着音乐蹦蹦跳跳的人。 他抬头看着天上,见到了记忆中的星河。 想起某人还没见过,于是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可惜像素不是很好,没有肉眼看见的美。 苏暮寒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你在哪儿?” “房顶。”林池心不在焉地回答。 音响的声音越来越大,有几个人甚至叫了起来,林池在这震耳欲聋的DJ声中说:“我也挺懦弱的。” “怎么会这么说。”苏暮寒疑惑不解。 “楼下有人在放DJ,我看不惯,但又不敢上前阻拦。”林池说,“还喜欢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一个小人跳出来说:总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要伤悲吧,那也太假了。另一个小人却又说:他们那样就是不对啊,欢声笑语当然可以,但是这也太过了。他们打得不相上下,可是跟我没关系,我还是在楼顶看着。” “我支持后面一个小人。”苏暮寒说:“我们去把线悄悄拔了。” “可是拔了他们还会再放,算了。”林池把手机举起对向天空,“你看,星河。” “确实很美。” 沉静片刻,林池忽地站起身。 像是为了增加一份胆子,他并不打算挂断电话。 林池走到音响旁,把正在播放的手机按下暂停键,结束了这场对灵魂的高度折磨。 周围人不满地看着他,七嘴八舌地说道,“关了干嘛?”“你这小孩有病吧。”“快打开。” 林池深呼一口气,“你们觉得放这个歌适合吗?” “怎么不合适了?难不成要所有人都哭啊?也太霸道了吧,我跟死了的人又不熟,可哭不出来。”一个中年地中海说。 “我有说不让你们说笑吗?但你们放DJ不太合适吧?”林池强压着怒火,他不想在外公的丧事上闹出不愉快,更不想让这DJ一放放七天。 “怎么就不合适了?你这个小孩死了父母就这么悲观,可不行哦。” …… 电话那头的苏暮寒听到这句话,开始口吐芬芳,可惜林池手机声音开得很小,没人能听见。 周围人都在用眼神打量着林池,大声议论道:“原来这就是那个死了父母的小孩。”“怪不得不让人放。”“真惨。” 这些话并没有影响到林池,反而让他更坚定不移。 刚想说话,一个人影站到林池身边。 “我也觉得不合适。”郑歌说:“我们不要求你们哭,不制止你们笑,但放DJ是不是有点不尊重别人了。” 看热闹的人多起来,所有人都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接着站在林池身边的同龄人越来越多,都表示放DJ太过了,不想听哀悼曲完全可以不放,太闲了就去帮忙,大家都是亲戚,觉得自己是远亲不想干的,也可以找人打牌、聊天。 地中海大叔拿起自己手机,说着“不跟你们这群小屁孩见识。”而后转身离去。 家里的大人从始至终都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自然是想阻止放DJ的这个行为,可碍于面子,和一些一系列的问题只能闷声,让小孩来说就好很多,完全可以用小孩子不懂事来“解释”。 林池靠近郑歌,说了句,“谢谢。” 他再次回到楼顶,对苏暮寒说:“也谢谢你。” 第25章 游城 直到第二天早上,林池才后知后觉,他那样做会不会让大舅更讨厌他。 但他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那样做。 后来的几天,林池早上跪完棺,吃个饭就到包纸钱的地方帮忙,直到下午再去跪一次,吃过午饭再去帮忙洗碗或者备菜,下午再跪一次,吃过晚饭就会坐在楼顶和苏暮寒打视频,最后换着班守灵。 每日日程规划得十分明确。 苏暮寒对在楼顶打视频提过疑问。 林池耿直道:“下面人多网不好。” 那头沉默片刻后,“听起来有点绝望。” “哈哈哈哈,谁教你的词?”林池大笑。 他们聊猫、聊狗、聊天上的银河系,聊院里的花长得怎么样了、聊身边的亲人朋友,唯独没提到过对方,就像在彼此身边一般,听得着、看得见,也不必多问。 “明天就要游城了,游完城过不了几天我就回去了。”林池说。 苏暮寒疑惑道:“游城?” “这边的一个习俗,怎么跟你说呢,嗯……就是找一片宽阔的地上,在上面画一些……可以理解为地图的线,有丧事的先生带头,后面跟着亲属,绕着那个地图跑,跑几圈我没数过。有很多种不同的意义,比如为逝者指路、表达尊重之类的。” “挺好的。”苏暮寒说。 林池起身下楼,“几天就说到这里了,拜拜。” “好,拜拜。” 天空暗下来,由蓝调转成深蓝,最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变成了纯黑。 外婆家的后方有一片阔大的草坪,十分地平整,在这个高原山地实在是不可多得。 一个红色的点在那片空地亮起,接着是两个、三个……直至连成一片,远远地看过去,竟有些像“鬼火”。 小姨帮林池把头上的毛巾系好,一群人走向那片空地,白色的丧服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泛成一片白光。 游城的前几个位置是固定的,后面的随便小辈站,林池和郑歌俩人默契地凑到一块儿。 一阵熙攘过后,各自都找到了心仪的位置,手里拿着一炷香,“城”的周围站满了人。 随着丧事先生的吟唱声响起,整个队伍开始游动。 林池从未想过游城是这么废体力的事,他们时而快跑、时而慢走,快时空间能空一大截,慢时一个不注意就会踩到前一个人的脚后跟。 全程跑下来,需要一俩个小时。没一会儿,小一些的小孩跑一半就出去了。 林池咬牙坚持想跑到最后,他右手叉在腰上喘着气,余光一瞥,见几个人搬来了什么东西。 那是个梯子,不足俩米,可每一个向上的阶梯,都是一把刀。 灯光昏暗,林池不太看得清刀是哪一面的。 丧事先生开始了新一轮的吟唱,林池只听懂了几个字——“上刀山下火海。” 他本以为是所有人都需要去,便摩拳擦掌准备就绪。 郑歌转过头看着他,有些无语道:“你这一副干劲是怎么回事?我们不用去,大舅去就行了。” “哦,这样啊。” “你还有点失落?”郑歌面无表情补刀,“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的,没那个资格,一般都是长子或者长女去。” 林池算是发现了,郑歌这人不熟的时候一副乖巧模样,熟起来就是嘴毒。 他把郑歌的头推回去,“妹,你还是别说话了。” 刀梯在昏暗的夜晚矗立着,一切准备就绪后,大舅光着脚开始往上爬,围观的人静下来,屏气凝神地盯着他向上的脚步。 在快要登顶之际,林池向外看了一眼,看到了远处的外婆,她站在很远的地方,眼神注视着上刀山的大舅。 她像是在,目睹自己死亡后的过程。 林池收回视线,大舅已经在下刀山了,丧事先生在楼梯下放了个火盆,不大,一步就可以跨过。 游城结束后,到了烧纸包的环节。 前几天包的纸包早已搬了过来,就在游城边上,摞起足有俩米高。 一把火点燃了那堆纸包,燃烧的烟雾窜到黑夜里,不见了踪影,火堆在林池的瞳孔里闪耀着。四周站满了人。 灰烬被风卷起,弥漫在空中,落在树叶上、田地里、屋檐上、以及远方的路上。 出乎林池意料的是,直到外公出殡的当天,大舅都没说过他一句。 清晨雾霭朦胧,露珠从叶子上滴落。一行人整装出发。 林池感受到身后有一道视线,回头看去,外婆站在家门口,目送他们的离开。 路上有许多仪式,林池在棺椁后面看不见,郑歌跟在她身后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林池思考片刻后,“不确定,再看看。” “行,记得叫我。” 不知走了多久,山间的枝丫茂盛,好在最前方有人开路,不然不少人能受“重伤”。 林池记得这条路,因为外婆家在这里有一块地,在这里的那三年他经常往这边跑。其实他有点不理解,为什么要埋那么远,近一些扫墓的时候也好扫很多。 到了目的地,那里是个矮山的平头,能清楚地看见四周的风景,中心位置不知何时已经有一个坑了,尺寸与棺材的刚好合适,诵经、磕头、烧纸等仪式过后,再放个烟花,就可以离开了。 点燃的烟火,在空中挥散了浅雾,砰砰声像最后的告别,从此以后就是思念。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离来,又吵吵嚷嚷地走,留下的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坟。 出完殡,远亲和朋友们陆续离开,外婆问林池什么时候走,他思索片刻后依旧答道:“不确定,再看看吧。” 林池其实想多待一段时间,帮忙修好外公的墓后再走,反正也不影响他画画。 小姨却先开了口,“没事,你们先去上班,后面的事我们这些子女来做,还得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郑歌。” 郑歌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小姨,抿了抿唇没说话。 林池点头应下,“好。” 晚上林池照常在楼顶和苏暮寒打电话,院里的灯关着,他看见郑歌一个人站在外面,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跟苏暮寒道别后,林池走到郑歌身边,问:“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郑歌指着院子边缘说:“小时候这里有棵柳树,记得有一次也是大晚上,外婆和大姨带着几个小孩走了,好像说谁家老人去世了,要去帮忙,留外公和我二姐还有我看家。那个时候不懂事,死活要去,看着她们手上的亮光渐渐变小,又哭又闹,外公就一手抱一个,不知道怎么哄,只好带我们去小卖铺拿饮料。” 她的声音有了哭腔,脸却还带着笑,或许回忆起那时候,她的感受是快乐的,“一拿到饮料我们就不哭了,外公又带着我们去看电视,看到多晚忘记了,只记得第二天早上我是在床上的,我的可乐不见了,后来也一直没再拿到过。” “后来我们被接回父母家,每年只能来一俩次,因为家里爸妈关系不好,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经常打架,也会连着我和我二姐一起一起打,所以每次离开外婆家总是又哭又闹,然后又要被打一顿,他们还得在一旁拉架,劝我们跟爸妈回去,明年再来。有一次也是这种情况,我和我二姐哭得撕心裂肺,说:“我们不要回去,回去他会打我们。”当时静了很久,没人说话。不知道他们在房间里说了什么,外婆出来对我们说:“乖乖回去听你爸妈的话,这样就不会被打了。”可她不知道,根本不是听不听话的问题,眼看没希望,我们只好回去。” “再次去到外婆家,他们对我们的态度就变了,不像从前那么好,感情也就这样越来越淡。” 郑歌吸了吸鼻子,“可能他们想着,对我们没那么好,要回去的时候就不会大吵大闹,也不会挨打了吧。不过,确实成功了,从刚开始拼命地想来,到每次被打完,大晚上被撵出家门后,想的都是走二十七公里去外婆家,后来成了不去也可以。”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小时候他们最喜欢我们了。”郑歌双手捂着脸,压抑着自己的哭声,“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林池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递给郑歌,安抚似的轻拍着她的后背。 刚好碰上出来倒水的小姨,她看了看俩人问:“怎么了?” “没事。”林池说。 许是听见了抽泣声,小姨还是走了过来,她问郑歌,“你这是怎么了?” 郑歌没出声,她又接着说:“是不是想外公了?” 林池只听见郑歌用微弱的声音回答道:“对。” 小姨没说话,转身离开。 郑歌的情绪只用了几分钟就缓了过来,“谢谢。” “我们明天回去?”林池试探地问。 “好。”郑歌回答道:“我去收拾东西。” 林池回到房间整理好东西,郑歌的哥哥走了进来,这几天他们好几个男生挤在一间房间,除了大表哥,其他人林池跟他们聊不到一起,遇见了也不会说话。 郑歌的哥哥却先开了口,“你们明天就走?” 林池没太在意,便回答道:“对。” 他嗤笑一声,嘲讽地说:“走这么早,还说什么想外公,也是好笑。” 这人有病吧?林池本意不想跟他吵,可越想越气,“郑歌是你妹妹?” 对面一副你是蠢的吗? “哦,我还以为,她是你仇人呢。” “你们俩都挺有病,一个跑到外人面前哭,一个管别人家里事。” 林池把行李箱关好,“对啊,你有意见?” 接着他提上行李就出了房间。 林池和郑歌碰了面,把箱子先放到她那里,一看手机才九点多。 郑歌说:“我想去找外婆。” 外婆在一个人坐在没人的房间里吃饭,见俩人过来,笑着招呼他们坐。 从郑歌小时候起,外婆就一直一个人做饭吃,用的碗也不能和大家放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她依旧坚持着。 等外婆吃完,林池接过碗说,“我去帮你洗。” 郑歌在一旁附和,“对啊,让他去吧,外婆可以帮我们系一下那个红布吗?就小时候经常系的那个。” 外婆笑眯眯的说:“好,我去拿。” 这东西林池从来没见过。 他本以为是固定的手腕,没想到还可以自己选。 那是一条红布,约莫俩厘米,系的的时候,外婆会一边说着祝愿的词。如——金榜题名、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财源滚滚之类的。 系完后,他们又笨拙地跟外婆聊了会儿天,才去洗漱回房间睡觉,林池不是很想回去,不知道怎么走的,又回到了外婆吃饭的房间。 此时里面相当的热闹,一群人围在外婆身边聊天,外婆带着笑慈祥地看着他们,林池听了一会儿,确实比他和郑歌会聊天多了。 那他就放心了。 就算他不回来,也会有人陪着外婆,让外婆开心,让她不至于那么孤寂。 可他不知道的是,外婆的心被分成了很多份,跟他说了那些话,让他不要再回来后。 他的那份从此以后就是空的了。 第26章 决不食言 窗外的景色在倒退,林池回头透过车窗看见,外婆还在家门口。 他刚探出头,想打个招呼。下一秒却被跑出来的建筑物挡住。 开车的是大表哥,为人温和谦逊,唯独林池和郑歌聊得来些,说是要去市里买东西,顺便把他们带去高铁站。 其实是昨天晚上林池回房间后,表哥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玩手机,见他进来便问:“你的东西怎么都收起来了?” “我和郑歌明天走,老板催了。”林池面带微笑地扯谎。 郑歌的哥哥又嘲讽地嗤笑一声,“真能装。” 林池一直以为自己脾气算好的,直到碰上他,听他说一句话,就忍不住炸毛,“不是,你有病啊?笑什么笑?你不信?你不信我把语音给你听。” “真是无语。”林池气得打开手机,点进耳东木黄的聊天界面,播放了最新的一段语音,“林池你和郑歌什么时候回来?我好累,我要累晕过去了,快来帮忙。”语音还没断,接着是不用的人说:“好累啊,都没时间吃饭、上厕所。八块腹肌都快变成六块了。” 放完那头没再说,林池白了他一眼。 表哥便说:“几点的票?这几天挺累的,坐大巴去要起很早,还要很久,要不明天我送你们去高铁站吧,多睡会儿。” 林池摇摇头,“三点。没事,我们可以的。” 表哥没说话,走了出去。 等他再回来时,林池已经躺好准备睡了。 他看着林池说:“明天不用起那么早,我给大姨她们买东西,顺便送你们去高铁站。” 林池钝了片刻,“好,哥你人真好,谢谢。” 然后他拿起手机给郑歌发消息。 在画:【找个话题?】 郑歌:【我?我跟他还没有你跟他熟。】 完蛋了,俩人同时放下手机,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嘴角都压不住。 林池咳嗽俩声摸摸鼻头,开始了他劣质的话题,“哥,你这车多少钱买的啊?” “二手的,四五万。” “嗷,这样啊。” 车内静了下来。 林池冲郑歌使眼神,我说完了,该你了。 郑歌沉思片刻,“哥,你怎么还不结婚啊。” 真会问… “没钱。”大表哥说。 “那要是有人催你怎么办。” 大表哥做出一个钱的手势,“谁催我,我让谁给钱。” 俩人纷纷竖起大拇指。 “你是这个。” “你们俩要是实在找不到话就睡觉吧。”大表哥说:“我也不是非要说话。” 太善解人意了。 林池点头说:“好。” 他拿起手机给苏暮寒发消息。 在画:【我们今天就回来了,现在在去高铁站的路上。】 S:【好。】 —— 坐在行驶中的交通工具上时,林池很喜欢看着窗外,想着这里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大家的烦恼都是一样的吗? 经过一个地方的时候,乌云密布,随着列车的行驶,雨势越来越大,大颗的雨滴挂在车窗上。 下一刻,林池看见了让他一生难忘的场景。 车窗外乌压压的黑,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那片天空和建筑,似乎是个工厂,矮处的房子高低错落,高高的烟囱冒着黑烟,大雨滂沱,闪电的尾巴像是打在了烟囱之上。 列车迅速划过,他的心跳却久久不能平复,那一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林池迅速打开绘画软件,开始用手指描画草稿。 列车临近到站,他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机,叫醒睡着的郑歌,收拾零碎的物品。 还好他们的目的地是晴天,恰巧碰上了余晖,因为来的时候时间紧,他们是打车。 但现在,看着打车软件上的三位数,俩人一致决定坐地铁回去。 到塘里时已经八点左右了,巷口有个人,林池看那身高,一眼望去就知道是谁了,他挥手打招呼,“苏暮寒。” 苏暮寒听见有人叫他,转头看见远处有俩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他站在原地,看林池从远处的模糊到眼前的清晰。 “你在这里干嘛呢?”林池问。 苏暮寒回答道:“没干嘛。” “哦。” “回去吃饭。”苏暮寒接过俩人的行李箱,“明天要去陈横的店里帮忙。” 林池生不如死,“好。” “没事我自己拿吧,你拿俩个也不方便。”郑歌拒绝道。 苏暮寒点了点头,“行。”,转身走进巷子。 “你有健康证吗?”林池问。 “当然有。”苏暮寒侧头看着林池,“我经常回去兼职。” 郑歌若有所思地地跟在后面,看着俩人的背影,又接着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我想的这样。 一大早刚开店,打印机跟吐废纸似的,林池看着一个苏暮寒高的订单,心里狂吐血,电脑还在不停地响,“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查看……” “摇吧。”陈横把手搭在林池肩膀上,“放心,工资按兼职计算。” 好在后厨够大,不然都站不了八个人。 俩个人前台,俩个人备料,四个人负责做。 他们来后,之前店里的员工终于解放了,可以换着休息。 林池每天心心念念着那幅画,想快点摇完,回家画画,可回到家已经精疲力尽,手都抬不起来。 这奶茶一摇就是一个星期。 最后一天,足足九个人在里面,单却少了很多,陈横大手一挥,让他们少备料,晚上七点就关店,去大排档聚餐。 四个店员直呼老板你人真好,要追随你一辈子。 陈横得意洋洋地看向林池他们,却看到四张冷漠脸,他笑容减半,“你们说句话啊!” 闵钊:“你人真好。” 郑歌:“你人绝顶好。” 苏暮寒:“你人好。” 林池:“人好。” 陈横,“能不能有点感情?” 没有感情,只有病… “你上次说给我做的草莓呢?”苏暮寒突然转头问林池。 林池摸摸鼻头,略带为难道:“这个……下次吧,我现在不想做奶茶了。” “我还想说剩下的料,你们自己一人做一杯带走呢。”陈横说。 “这有什么,苏暮寒给我做就好啦。”林池说侧身看着苏暮寒笑道:“你看这样多公平,你给我做一杯,下次我再给你做一杯。” 陈横:“这么双标,苏暮寒能答应你才怪。”刚说完,却被苏暮寒啪啪打脸。 “好。”苏暮寒说,“记得你说的,别忘了。” “噗呲。”林池用手挡住带着口罩的脸,“不好意思。” …这人故意的吧?陈横眼神扫过林池,最后落在苏暮寒身上,“6。” 林池没理陈横,竖起三根手指对苏暮寒说:“记住了,我绝不食言。” “干杯。” 九个杯子轻碰在一起。 “这段时间幸苦你们了,我以果粒橙代酒敬你们一杯,这顿我请大家随便吃。”陈横喝了半杯果粒橙,放下杯子说:“吃了这顿饭,以后就是摇奶茶小分队了。” 苏暮寒听见这个名字就头疼,“你幼不幼稚?” 一个头发黑长直的店员说:“这个名字有一种,这辈子都要摇奶茶的苦命感。” “黑长直说得对,换一个。”林池附和道。 “微分碎盖,我叫谢语。” 林池笑道:“好,抱歉啦,我叫林池。” 几个月前的店员已经换了一批,加上这几天因为太忙了,没时间互相介绍,他们就用对方的发型来称呼。 “对了忘记给你们介绍了。”陈横站起身,挨个走到他们身后,“这个蓝毛叫谭文斌,这个美式前刺叫周华,这个自然卷叫安维,这个挑染叫闵钊,这个长款微分碎盖叫苏暮寒。” 一箩筐说完,林池其实已经忘了谁是谁。 “快吃吧。”陈横说:“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闵钊瞟了一眼杯里的果粒橙,晃着手里的奶茶,“靠这个不醉不归?” “有你这么拆兄弟的台的吗?” 吃完饭,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聊起天。 林池和苏暮寒俩人侧向对方,说起悄悄话。 “沈奶奶一个人在家吗?我们早点回去吧。” “我打电话给段文,让她帮我陪着奶奶了。” “闵钊染这头发多久了?” “才三天。”苏暮寒说,“你也想去染?” 林池摇头,“不适合我。” “确实。” “我回来的时候,在高铁上看到了一个巨震撼的场景……” “哎,你们俩个怎么一点都不合群呢?”陈横打断林池,“我们正说玩真心话大冒险呢,你们俩能别沉浸在二人世界了吗?” 什么鬼?二人世界?林池脸染上淡淡的绯红。 他莫名心虚,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玩。” 闵钊出来搅浑水,“听到我们说什么了吗,就玩。” “到底玩不玩?”林池作势起身说:“不玩回家睡觉了。” 几人连连阻拦,“玩玩玩。” 他们找老板拿了一个空的啤酒瓶,又弄了真心话大冒险的转盘,足足一百多个惩罚,“这个瓶口转到谁,谁就来抽奖。”陈横说。“那我先开始转了。” 林池点最背,十次有四次都是他,再次转到他时,他无奈道:“我这种人,以后可不能买彩票。” 他点了一下那个抽奖,轮盘快速旋转,最后缓缓停在了一个真心话上——假如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同性,你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林池撑着头,认真思考。 苏暮寒转头看着他,像是在期待他的回答。 “如果对方不喜欢我的话,就不要给对方造成困扰吧。” 听到这个回答,苏暮寒微笑着回过头,余光瞥见郑歌和闵钊在看他,他挑眉看过去——怎么了? 陈横嗷了一声,“你这么坦然?” “那不然呢?难道转到这个问题,我要大喊大叫,我不可能喜欢同性,这什么鬼问题,拒绝回答吗?” 像有病似的…。 又过了十多轮,谁都被转到过,可就是没转到过苏暮寒。林池最为可怜,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次表演,什么深蹲,俯卧撑,唱歌,都做了个遍,他已经累了。 他见苏暮寒这么快活,心里十分不平衡,于是拦住了转酒瓶的陈横,“我来,我就不信了。” 林池看着苏暮寒,“必须要让你转到一次。” 他紧紧盯着酒瓶,希望在苏暮寒那儿停下,谁知,瓶口却对准了他俩中间的缝隙。 林池一个劲地往陈横那边靠,笑道:“是你了。” 苏暮寒无奈往瓶口挪了挪,“对,是我。” 可林池还是没躲过,因为苏暮寒抽中了:与右手边人十指相扣一分钟的大冒险。 众人的哄笑声,淹没了苏暮寒的心跳声。 …… 苏暮寒向他伸出手掌心,“来吧。” “哈哈哈哈,你就认栽吧。”陈横站起身,准备转动酒瓶。 “终究还是逃不过吗?”林池欲哭无泪,把手放上去。 牵上的那一刻,林池心里产生了一种满足感,或者可以说是安全感。他不讨厌,甚至有点喜欢。 还没到一分钟。苏暮寒的电话响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来电铃声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 接通后,段文着急又平稳的声音传来,“你先回来,老沈晕倒了。” 苏暮寒迅速站起身,“急事,我先走了。” 林池一把抓过桌上的手机,跟在他身后。 “注意看路,别着急,我已经打120了。” “好,谢谢你了。” 他挂断电话,快步如飞,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转头看见林池。 “走啊。”林池拉着他的手腕向前跑。 第27章 长大的点点 急诊室的灯光亮起。 三人立在长廊上,相顾无言。 林池反反复复地打开手机看时间,明明才过去几分钟,他却觉得过了很久。 一个小时后,一位护士走了出来,“沈眉的家属是哪位?” 三人快步上前。 “我。”苏暮寒说:“请问怎么样了?” “平时注意用药,还有不要让病人情绪过于激动。”她将单子递给苏暮寒,“需要住俩天院观察情况,去窗口办理住院缴费吧。” “好。”苏暮寒接过单子转身离开。 林池左右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 “怎么了?”苏暮寒问。 “你钱够不够?”林池一脸担忧,“我外婆把我爸妈留下的存折……” “林池。”苏暮寒打断他,安慰似的说:“谢谢你,但不用担心,有人每个月都会给我打钱,够的。” 林池缓出一口气,“那就好,你去吧,我和段文在这里等着。” “你们……”段文的话还没说完,沈奶奶就被推了出来。 “怎么了?”林池疑惑。 段文摇摇头,“没事。” 病房是三人间,沈奶奶的病床在最里面,苏暮寒过来后拉上帘子,把东西放在桌上,对段文说:“今天谢谢你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守着就好。”他的视线游移到林池身上。 段文若有所思道:“老沈昏倒前,好像给一个男的打了电话,你想一下能让她晕倒的,都是什么人什么事吧,以后尽量别提,我明天再来。” 苏暮寒点点头,“好,拜拜。”他转身看向林池,安慰似的说:“你也回去吧,我一个人守着没事的。” 林池抿了一下唇,才开口说道:“好,我明天带饭过来。” 目送俩人走后,苏暮寒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 能让她情绪激动的人和事。 苏暮寒看着沈奶奶苍老的脸,心里已经有了个猜想,可该不该问呢? 算了,她会自己说的。 她一定会自己说的。 “你刚刚想说什么?”林池问段文。 段文回答道,“你们俩怎么样了?” 我们俩怎么样了?林池皱眉,“什么怎么样了。” 看林池一脸懵的样子,段文浅笑道,“没什么,还以为你们吵架了。” “哦,没有。” 在天气燥热时突然下一场雨,是一件让人十分难受的事,闷热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水分子粘在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鼻腔里全是雨水的腥味。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还能听见窗外的雨声,沈奶奶已经醒了,靠在床头看书,苏暮寒则坐在一旁玩游戏。 另外俩床的病人都没在,林池推门走进,“热乎的饭,现在吃?” “来这么早。”苏暮寒把手机放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熟练地架上桌椅,“吃完饭再看吧。” 沈奶奶放下书,笑着夸奖道:“谢谢我们小池啦,哟,小池还会炖汤啊,真厉害。” “在网上找教程跟着做的。”林池挠挠头有些害羞,突然对苏暮寒说:“是不是快开学了,你作业写完了吗?” 苏暮寒看了他一眼,“早写完了。” 林池依旧把准备好的话说出来,“今天晚上我陪奶奶,你回去吧。” “没事,我…” “停。”林池打断他,“先吃饭,吃完再说。” 行吧。 林池坐在椅子上,看着苏暮寒的侧脸发呆,他发现苏暮寒吃饭一直都很斯文,慢条斯理的,有偶像包袱似的,怪不得在学校抢不上饭。 再看向沈奶奶,他瞬间明白,苏暮寒吃饭为什么是这样的。 以前他只顾着吃饭了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这祖孙二人吃饭像极了,可能这就是谁养的像谁吧,但…苏世昌怎么就不一样,林池的思绪渐渐飞出天际,回过神来时,俩人已经吃完了。 “这么快。”林池惊叹,“那你把饭盒带回去吧,今天我陪沈奶奶。” 苏暮寒盯着林池看了很久,妥协道:“行。” 他走后没多久,沈奶奶就拉起林池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小池啊,最近这段时间真是谢谢你了,但我还想拜托你在帮我个忙。” 林池看沈奶奶神情严肃,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没关系,你说,只要我能帮上的,一定帮你。” “我也没多少时间了。”沈奶奶叹息道:“我走了以后,还得麻烦你帮我照看着暮寒,这孩子是挺懂事的,可我还是放心不下。” “好。”林池答应道,他本想说——别说这些丧气话,可是,沈奶奶肯定比他更清楚自己的生死。 生死之事林池改变不了,他能为沈奶奶做的,让她安心的,也只有这个承诺了。 观察几天后,在医生的再三叮嘱下,沈奶奶终于出院。 林池回去便一直窝在房间画画,那幅在高铁上看到的电闪雷鸣,在俩天后终于完工。 “噔噔。”他把平板横在苏暮寒面前,“看,我厉害吧。” 苏暮寒看着这幅画,竖起大拇指,“厉害。” 画面由第一视角,变成了第三视角,一辆行驶的高铁,占据了画面右侧的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的画面则是那个工厂,大雨磅礴,闪电冲破乌云,打在冒着黑烟的烟囱之上。 画非常的细,有一片没有房屋的空地,都画了泥泞积水的质感,暗调的天色十分压抑,通过列车的窗户往里看,却是一片温馨的样子,大家都在忙着各自的事。 “猜猜哪个是我。”林池说。 苏暮寒歪了一下头,笑着问,“看向窗外的这个?” 林池故作惊讶,“太聪明了吧!不是。” 有病。 “不是?”苏暮寒笑容停止,一副再也不会笑了的样子,“你耍我?” “哈哈哈哈哈,那个人其实是你。” “是我?” 林池点点头,“对啊。” “为什么?”苏暮寒把平板还给林池,耳尖有些热,他伸手摸了一下,接着提起笔在书本上写字,“算了,我原谅你了。” “因为我见过了,你没见过啊,所以我就想让你进画里看看。”林池说。 苏暮寒点点头,“好。” 见到了。 晚上林池在院子里逗点点玩,点点已经长大了很多,再也不是那个被踩到爪子,嘤嘤嘤地跑去找大人的小狗了。 现在被踩到,它会直接冲人狂叫,骂得非常脏。 黑依旧爬在小土坡上,苏暮寒拿个个椅子,坐在它旁边,看着林池。 “点点转圈。”林池拿着个棒骨在点点头上绕圈。 这时有人敲响了院门,苏暮寒起身向开口,陈横和闵钊提着一堆东西过来,阵仗简直堪比拜年。 “你们俩干嘛?”苏暮寒看着门外的俩人。 “好重。”陈横说,“你赶紧走开,不是来找你的。” 苏暮寒侧身,陈横进来后,冲闵钊发出疑问的眼神。 闵钊肩膀一怂,无奈摇头。 “沈奶奶在哪里?”陈横把东西放在客厅门口。 “房间里和段文聊天,点点玩飞盘吗?”林池掏出个粉色的飞盘。 “汪汪汪。” “哦。” 苏暮寒提起陈横放在门口的东西,和闵钊一起提进屋。 点点捡起飞盘后,就趴在原地自己玩,看样子是不愿意过来了。 林池笑着拍拍手,“你怎么了?”他问陈横,“一副恹恹的样子。” “你说我要是那天没叫你们去吃饭,沈奶奶是不是就不会进医院了啊,她住院这几天我还没去看她。”陈横坐在苏暮寒之前的那个椅子上,有些失落。 林池疑惑且无语道:“这俩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陈横激动反驳:“有啊,如果你们没去,那就有时间给沈奶奶喂药了。” 林池挑眉说:“你这思路可真新奇,你是不知道沈奶奶的直接晕倒的?再说哪有那么多如果,就算如果我们没去,沈奶奶直接晕倒照样也是得进医院的。” “可是……”陈横还想接着说,却被林池打断。 “可是什么?你怎么这么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事?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做好当下,老给之前的事找理由挽回干什么?就算能挽回,那能回到过去吗?除了给自己增加负担,没有一点作用,你真的是,比苏暮寒还无药可救。” “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苏暮寒和闵钊还有段文,从客厅里走出来,“我怎么了?” 林池看着陈横一副忏悔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没事,夸你呢,比耳东陈好。” 陈横看了林池一眼,哼了一声。 “陈横你进去吧。”苏暮寒说:“你自己跟她老人家聊聊,看一下林池生的气有没有道理。” “苏暮寒你过来一下。”刚出门的段文叫住苏暮寒。 “行。” 俩人往二楼走去,进了苏暮寒的房间。 “老沈已经知道你爸的事了,上次晕倒就是因为打电话给他,俩人吵了一家,你爸还扬言要带他们回来。”段文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我当初就说瞒不住,她总会知道的。” “好,谢谢你了。”苏暮寒点点头,“我知道她知道这件事,上次跟她聊过,当时她还反过来安慰我。” 段文站起身,“行,那我走了,把礼物拿给我妹妹。” “你妹妹?”苏暮寒疑惑。 “郑歌啊,小时候可想要一个妹妹了,现在愿望终于实现,自然要对她好点。” 苏暮寒接着皱眉疑惑。 “朋友关系的妹妹,谢谢。我是那种移情别恋的人吗?”段文说完走出门,后半句话从大开的窗户,飘进苏暮寒的耳朵里,“不要用你那肮脏的心揣测我好吗?” “好好好,你干净纯洁。” 和沈奶奶聊完后,陈横心结总算是打开了,又变成了眉飞色舞的模样,不过他要是再不打开,沈奶奶就要开始骂人了。 第28章 开学 院里的蔷薇开始爬上围墙,枝桠茂盛,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打在地上。 苏暮寒一大早就去学校报道了,要下午才回来。 林池陪着沈奶奶坐在院里的香樟树下,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手里的西瓜,侧头认真听着沈奶奶讲述苏暮寒小时候的事。 包括有记忆起第一次尿床,大晚上爬起来自己弄一盆水洗床单、裤子,结果摔了一跤,怕吵醒沈奶奶捂住嘴哭,结果一回头沈奶奶已经在他身后了。 沈奶奶笑着说:“当时问他怎么大晚上的起床洗,他直愣愣地看着我,半天才支支吾吾说:‘尿床了,明天你还要去上班,我自己洗了你就不那么累了。’哎呦,当时我还想说教他的,一下就说不出口了,想着,那就算了,跟他说:‘放着吧,我明天洗。’他当时垂着个头,半天才说好。不过自从那以后,他就没尿过床了。” 还有一次,沈奶奶出门上班,那时候厂里比较忙,她做好午饭留给小苏暮寒,没想到加班到了十一二点,她一晚上心都慌得厉害,怕苏暮寒饿着肚子,想着第二天把他带到厂里上班。 忙完那批货,沈奶奶着急忙慌地骑着自行车回去,发现厨房的灯亮着,走进一看,苏暮寒在桌子上睡着了,桌子上还摆了俩个菜。 听见动静,苏暮寒醒来,揉揉自己的眼睛说,“奶奶你回来啦,快坐,我给你热饭。” 沈奶奶看着踩在矮凳上热菜的小孩,心都要化了,还是决定以后带苏暮寒去上班,可苏暮寒死活不愿意,一定要待在家里,打那以后,沈奶奶每次下班都能吃到热乎的晚饭,苏暮寒则乖乖坐在一旁看书或者写作业。 “就那么小一个人,乖乖跟在你身边,不捣乱,还会看你眼色。”沈奶奶笑着摇头,眼睛看着厨房的窗户,充满了柔和和怀恋。 林池脑海里已经有画面感了,他回答道,“确实挺可爱的。” “嘎吱。”有人推开院门,苏暮寒的声音传来,“许老师请进。” “好,谢谢。” 一个中年男人走进,穿着黑色西裤和白色短衬衣,带着一副细框黑色眼镜,五官不算精致,但饱含着温文尔雅的气质,衬得跟在后面的苏暮寒有些吊儿郎当的,表情虽然和平时一样,却有种在学校惹是生非的坏学生被家访的感觉。 沈奶奶站起来,笑着说,“你好你好。” “您好,我是苏暮寒同学的新班主任,姓许,您可以叫我许禾柳。”许禾柳连忙上前,“怎么称呼您呢?我这次来是想做个家访,您这边方便吗?” “方便的方便的,我姓沈。” 说着,俩人朝客厅走去,苏暮寒一起进去,倒完水后出来坐到林池身边。 林池还在细细地啃着那瓣西瓜,抬眼看了一眼苏暮寒,“怎么了一脸苦相,笑一个。” 苏暮寒弯弯唇,手指不自觉地交缠,“没怎么。” “让我猜猜。”林池把手里的西瓜放下,“是不是关于住校的?” “你真聪明。” 苏暮寒夸得真心实意,只是听着不太像好话,好在林池已经习惯了。 “一般一般,这很好猜啊,你现在高三了,每天学习完,还要骑车上下学多累,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更完蛋,上次遇见刚刚这个老师,感觉他很关心你们,加上去年你住校改走读的事。”林池谈吐平缓,有条不紊,“我也建议你住校,会节省一些时间。” 苏暮寒点点头,没有接话。 林池侧头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没有。 许禾柳和沈奶奶一个小时后,才从屋里出来。 林池和苏暮寒迅速站起身,跟在他们身后。 沈奶奶笑着把他送出院门,“许老师慢走啊,拜拜。” “好,再见,沈阿姨。”许禾柳退到院门外,“您帮我再问问苏暮寒同学。” “好好好,慢走。” 吱呀——院门缓慢关上,沈奶奶回头瞅了一眼苏暮寒,故作生气道:“说说吧,开家长会怎么从来不和我说?人许老师还问我,怎么从来没有参加过家长会,我还要扯谎配合你。” “怕你太累了。”苏暮寒侧着身不看沈奶奶。 林池跑到俩人中间,把沈奶奶扶着坐到椅子上,“消消气,我们坐着好好说。” 说完又撇了一眼,侧着身子的苏暮寒,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说话。” “我想着你开完家长会,还要去上班很累,这俩年你虽然没上班,但身体不好,所以就没说。” 沈奶奶深感无力,这怎么下得去嘴训斥,句句都是担心你累着,“算了,下次,你们许老师说的什么誓师大会,一定要记得叫我。” “好。”苏暮寒点点头。 “还有,你们许老师说建议你住校,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现在身体还算硬朗,你不用担心。” 苏暮寒没说话。 沈奶奶看了他一眼,心下了然——这是拒绝。 便没有再劝,她走向屋里,“那行,我去睡个午觉,晚点给许老师回个电话。” “好。” 林池撑着头,突然问:“你想考哪所大学?” “没想好,怎么突然问这个。”苏暮寒坐在他身边。 “刚好想到就问了。” 后者点点头没说话,蝉鸣声不绝于耳,太阳晒得人有些昏沉沉的,不远处的藤蔓上停着一只蓝色蝴蝶。 “那你呢?”苏暮寒突然说:“离开这里会去哪儿?” “不知道。”林池摇摇头,如果离开这个舒适圈,他还能去哪儿呢? 但他知道,他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总有一天会离开。真的到了那时候,能留恋的又有什么东西呢? 可同时林池又觉得,这里就是他一生的终点。因为这里太美好了,他舍不得离去。 燥热的夏季困住了他的大脑,蝉鸣声都变得像催眠曲。 “好困。”林池啃完那瓣西瓜,伸个懒腰,拍了拍苏暮寒的肩膀,“我也要去睡一会儿,这些烂摊子交给你了,加油。” 苏暮寒嘴角微微上扬,无奈道:“好,你去吧。” 刚躺在床上,林池瞬间就清醒了,他打开手机地图,看着一片片陌生的城市,能去哪里呢。 “叮咚。” 时隔两天,柒月终于回消息了。 柒月:【第一个好看,要送女朋友?】 林池前天晚上,发了俩个几千的女士手镯的图片给柒月,看她觉得那个好看,就送她哪个。 并且复制了一堆话术在粘贴板,只要柒月拒绝就挨个发给她。 在画:【我现在已经能自己接单了,想买一个送你,要是介意漏出地址的话,我直接折现给你,你自己去买。】 柒月:【太贵重了。】 在画:【不贵,而且你帮我的不止这点。再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也算师徒兼朋友关系了吧,送个礼物很正常,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在画:【我看到这俩个镯子就想起你了,真的觉得非常适合你,你就收下吧!】 那头迟迟没动静,在林池要开启消息轰炸的前一秒,柒月才回到:【谢谢你,那我就收下了。】 紧接着是一串地址。 在画:【好,多大的?】 柒月:【52。】 林池看着地址,喃喃自语,“越城?还挺近的。” 柒月:【我差点以为你小子找到女朋友了。】 在画:【那不会,天天忙着画画呢,没时间谈恋爱。】 柒月:【连有好感的人都没有?】 林池脑海里莫名浮现苏暮寒的脸,心跳声空了一拍,可能天气太热了,他感觉自己的脸变得有些烫。 在画:【应该大概算有。】 柒月:【打算追吗?我可以传授你追人技巧。】 在画:【还是算了,别人又不喜欢我,还是不要打扰的好,万一人家觉得我是变态,把我扫地出门怎么办。】 柒月:【你觉得不正常?】 在画:【不知道。】 他以前没有喜欢过任何人,第一次对一个人有好感,还是同性,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还是别的。 柒月:【算了,等你想清楚了再说。】 在画:【好。】 林池坐起身,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他身后,他一回头,看见站在窗外的苏暮寒。 “卧槽,你干嘛?”他拍拍胸脯,“吓我一跳。” 苏暮寒看着他,问:“你谈恋爱了?” 林池一脸莫名其妙,“没有啊。”然后顺嘴解释道,“刚刚在和我师傅聊天。” “你应该挺喜欢她的吧。” “对啊,虽然说有些时候凶了点,但也是为了我好嘛,人也不错。”林池表情真诚。 苏暮寒哦了一声,头微微低垂着,手里把玩着灭蚊药水,脑海里全是那句,“如果对方不喜欢我的话,还是不要造成困扰。” 他决定,不给林池驱蚊了,他把灭蚊药水放进裤兜里,“晚上想吃什么?” “不知道哎,我来陪你做。”林池穿上拖鞋,飞奔出来。 看到的却只有一个背影。 林池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小声嘀咕,“这是怎么了。” 好在吃晚饭前,苏暮寒就恢复了正常,不然他真的会崩溃。 晚上林池辗转反侧,再三思索后,给柒月发了条消息。 在画:【现在要要教程还来得及吗?】 第29章 你说的我都相信 不过,林池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打开柒月发的那份“攻略”文档。 他并不清楚自己对同性恋的态度,尽管看完那本小说后,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适。 但他明白,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是不正常的。 在他自己都搞不清,这份感情的情况下,贸然地将对方拉进这个漩涡,这样的做法,太过自私了。 苏暮寒开学后每天早出晚归,林池自觉承担起做饭的重任,不过晚饭的碗还是苏暮寒洗。 这几天晚上画画时,总有蚊子在林池的耳边叫,哪怕关上窗户睡觉也还是有,他感觉自己都成自助餐厅了。 让他感到困惑的是,蚊子似乎是这几天才出现的,前段时间一只都没有。 今天林池陪沈奶奶去段文的服装店,他看她们俩聊得开心,于是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顺便买个蚊香。 正午的烈日灼灼,林池专门挑着树荫底下漫游,可能是这边他只走过一条路,不知不觉就到了苏暮寒的学校门口。 他在学校对面的超市,买了瓶矿泉水和冰棍,在征得超市老板的同意后,坐在超市门口的椅子上,慢慢悠悠地打开冰棍包装。 校门口有几个家长提着饭盒,林池通过栅栏门看向里面,三三俩俩的学生走来,从空隙处接过饭盒,眉眼间全是笑意。 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声,也掩盖不了学校里的声音吵杂,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为了避免误会,还是大着胆子走进超市礼貌询问,“你好,请问现在学校是不是午休时间?” 超市老板手上在极限操作,头也没抬地说:“对,你来前几分钟刚好敲铃。” “好,谢谢。” 林池拿出手机,给苏暮寒发消息。 在画:【在吗?】 没几秒,见那边没回,他接着发。 在画:【长江,长江,我是黄河,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林池等着手机屏幕,又过了几秒,他点开键盘,刚好跳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 S:【黄河,黄河,我是长江,我在听,你说。】 在画:【今天抢到饭了吗?】 S:【没有抢。】 在画:【为什么?】 S:【热。】 在画:【我现在在你的校门口,想吃什么?我去买给你。】 那头迟迟没有回应,林池开始有些焦急,且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S:【谢谢你,但不需要,我现在不是很饿。】 好吧。 哪怕做好了准备,但看到这行字时,林池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空了。 他没有回,而是打开矿泉水喝了一大口,燥热的天气,牙齿却被冰得打了个冷颤。 心里难受的同时,他也明白被拒绝是正常的,苏暮寒有这个权利。 林池咽下水,再次拿出手机,把苏暮寒的备注改成了“不识好人心”。 教室里,苏暮寒坐在靠窗最后一排,看着聊天页面,肩膀微不可查地沉了下,然后他把手机放回桌肚里,拿起笔接着写试卷。 在他左边的许黎洲立刻凑上来,“哦呦,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试卷比较难。”苏暮寒张口就来。 “是嘛。”许黎洲打量着他,“明天周末,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图书馆?” “我们?” “还有江蔚、李倩和刘铭他们仨。” 苏暮寒思索片刻,“好,几点?” “十一点。”许黎洲说,“走,吃饭去。” “你去吧,我没胃口。” 林池一个人在超市门口坐了很久,直到太阳的影子滑落到微侧面,下午的第一节上课铃声响起,他才站起身原路返回。 他并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刚进门就被沈奶奶和段文看了出来,但他嘴硬,一直扯着笑说没事。 俩人也只好作罢。 而他这些小情绪,在苏暮寒回来前就已消灭,这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随着回忆的深入,想起苏暮寒第一次莫名其妙地不理人,那之后对他的态度就淡了许多。 再一想到自己还傻乎乎地往他跟前凑,林池就想骂自己蠢。 晚上林池一个人先回了房间,坐在桌前仰头望着风铃。 他站起身向风铃靠近,手指轻轻触摸在内壁,是湿的,他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很熟悉的味道,前段时间,他总能闻到。 这个味道就消失后,蚊子就出现了。 他抽了张纸擦手,坐下接着画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他听见隔壁房门合上的声音。 “咚咚咚。”林池鼓足勇气敲响苏暮寒的房门,“苏暮寒开门,我有事找你。” 他心里犹豫不安,怕别人根本没当一回事,怕自己想多了,怕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的情感暴露出来。 门开了。 林池在这一刻下定决心,他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苏暮寒怎么看他不重要。 不说出来自己会难受死的。 “你最近怎么了?”他吸了一口气,“好像都不愿意理我,发生了什么你好歹告诉我一下吧,莫名其妙就不理人,真的很烦。” 苏暮寒呆愣片刻,看着林池的脸,心中的乌云被驱散了,他莞尔一笑,掩盖心中异样的情绪,再次撒谎,“抱歉,我还以为你谈恋爱了。” 林池万分无语,以至于忽略了一个细枝末节的地方,普通人会因为朋友谈恋爱后不理人吗,“我当时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没谈恋爱,也不喜欢她,我和她之间完全就是普通朋友加师徒的关系。你还不相信我,因为这个事不理我,苏暮寒你有病啊。” 林池说完后转身就走。 哦吼,完蛋了。 苏暮寒下意识拉住林池的手,“对不起。”他说。 他并没有不相信林池的话,可眼下他编不下去了,只能道歉。 “我不信,你肯定不是真心实意的。”林池气息逐渐平稳,开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对不起,我是真心的,以后绝不揣测你,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 林池很好哄,这么几句话,他就心软了,“那行吧,我勉强原谅你了。” 苏暮寒眉开眼笑,“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哦。”林池说,“那你先去把贝壳弄上驱蚊液,我要被蚊子吵疯了。” “真聪明,这么快就发现了。”苏暮寒说:“我明天要和同学去图书馆,你要是想出去玩的话就去吧,我跟闵钊说了让他过来。” 林池哦了一声。 苏暮寒躺在床上,回想起林池的脸,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小时后却又反悔了,他不想让林池和他一样,陷入那些议论声中。 相爱的人,都会成为对方的软肋,他们总会担心,自己将爱的人带进漩涡。 于是他们对待这段感情胆小、怯懦、谨小慎微。 林池心结解开,倒头就睡,明天他要借用一下郑歌的窗户。 他想把家里画下来,就算以后走了也有个恋想。 郑歌问他,“为什么不直接拍下来,慢慢画多麻烦。” 林池回答道:“不一样。” 林池拿着平板站在郑歌房间里,郑歌则坐在椅子上练吉他,闵钊陪着沈奶奶在院里晒太阳,点点和黑在一旁玩耍,一切都是那么地岁月静好。 一阵舒缓流畅的旋律结束,林池夸赞道:“你弹得真好。” 郑歌腼腆地笑着,“是段文姐教我的,她弹得超级好。” 说起段文,林池想到了闻音,他一直以为段文对她只是朋友之间的感情,在经历了这些事后,他越发觉得不对劲。 他手指在机械般地动着,心里想着,有时间一定要去问问段文,理清自己的感情。 林池回过神,眼神从苏暮寒窗户的位置飘回来时,看见有一男一女带着个男孩站在家门口,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他把平板放到桌上,对郑歌说,“我先回去一趟,晚点再过来。” 郑歌看他着急的样子,跑到窗口看了一眼,之间那俩男一女正在进院门。 直觉告诉她不对,于是跟着跑下楼。 林池卡在闵钊关门的前一秒,冲到门口,把门堵住。 郑歌紧接着跟了上来。 “你们怎么来了?”闵钊问。 “来看看。”林池说。 “先过去吧。”他们三人走到沈奶奶身边。 沈奶奶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三人,苏世忠先开了口,“妈,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沈奶奶没理他。 苏世忠接着把视线投向林池和闵钊,“你们谁是小寒?” 依旧没人说话。 不过他看着林池略带愤怒的表情,便自认为林池就是苏暮寒。 苏世忠走向林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林池白了他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我也是迫不得已,才离开你和奶奶的。”苏世忠故作姿态,“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你阿姨叫张敏,这个是你弟弟苏青。” “哦,弟弟是吧,今年多大?高二?高三?大一?”林池的语气里尽是嘲讽。 苏暮寒过完今年的生日就二十了,因为小时候上学晚才上到高三。 张敏扯着笑,“哪儿有那么大呢,小寒你不要瞎说。” 苏世忠接着说道,“对啊,没那么大,这次回来是想让你们认识认识,等你高考完,把大学填到我们那边去,咱们一家五口就团聚了。” 林池双拳紧握着,想把面前这人骂一顿,院门就被推开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苏暮寒顿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向沈奶奶几人。 他蹲下身问,“没事吧?” 沈奶奶摇摇头。 苏暮寒将苏世忠三人挨个扫了一遍,问:“你们来干嘛?” 苏世忠咳嗽一声,问到:“你是小寒。” “恶不恶心。”苏暮寒皱眉,“别这样叫我。” 苏世忠压着一口气,他没想到苏暮寒更不给他面子,但为了维持形象,他向苏暮寒和沈奶奶走进一步,把刚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不需要,谁和你们是一家人。”苏暮寒站起身,个子比苏世忠高出小半个头,“苏青今年十九是吧,我知道,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装,你装着不累,我看着累。” 苏青全程没说一句话,事不关己似的站在一边。 苏世忠这下真的装不下去了,他摆出威胁的模样,“你别忘了,现在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给你的。” “这不是应该的吗?”苏暮寒无语道:“怎么还反倒是我欠你的了,再说你给我打钱,不也是为了维持自己的面子和在别人眼里的形象吗?” “没事就赶紧走吧,看见你们一家三口就烦。” 苏世忠抬起手,手指气愤地点着几人,转头离去。 张敏看了苏暮寒一眼,跟在后面,“你看吧,我就说不该来,被你妈养成这样,白眼狼一个。” 苏青则懒懒散散地走在最后,并且出去时,顺手把院门带上了。 院子里静下来。 一个家,往往总是被一个男人毁掉。 郑歌按压着角落里发抖的手,心里长舒一口气,她真的很害怕这种剑拔弩张的场合。 第30章 遗嘱 沈奶奶叹口气,起身回房。 她没有告诉几人苏世忠突然到来,是因为上次在她在电话里说,房子将来会立遗嘱给苏暮寒。 她本以为苏世忠会无动于衷,谁成想,那人竟然不远千里跑来,觉得说些屁话,就能让他们感动得痛哭流涕。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林池戳戳苏暮寒的背,“不是说要六七点吗?” 闵钊和郑歌对视了一眼,有默契地一起走开。 “心里难受就回来了,如果我没回来你准备怎么办?”苏暮寒问。 “当然是把他们赶出去,不给你打钱的话,我们就一起去打工供你读书。” 苏暮寒嘴角拉扯着微笑,“谢谢你啊。” 他的声音闷闷沉沉的,像是要降雨的天气,听得林池心里难受。 林池把苏暮寒拉回房间,俩人立在书桌前,“不想笑就不要笑,需要抱一下吗?”他微微张开双手。 其实是他想抱,他喜欢拥抱的感觉,尤其是心里闷闷的,难受得有点喘不过气的时候。 苏暮寒下巴抵在林池肩膀上,“你可以陪我去看一下我妈妈吗?” 林池顺毛般地轻抚着他的后背,“可以啊。” 窗户方方正正的,把俩个拥抱着的少年框在里面,细碎的阳光洒在走廊,有些亮眼。 对面的三楼窗口站着个人,手里夹着根烟,垂眼隔着俩道窗户注视俩人。 十分钟后,俩人下楼想先找沈奶奶聊聊,随后再去墓地。 一进客厅,就见沈奶奶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了张纸。 见他们走来,沈奶奶招呼俩人坐下。 “小池,我想请你和小钊还有小歌帮个忙,麻烦你打电话叫他们来一下。”沈奶奶声音低哑,在这个窗帘全都拉住,透不进一点光的房间里,让人莫名地不安。 “好。” 沈奶奶把纸张推到林池面前,那是一份事先准备好的代书遗嘱。 “小池,麻烦你帮我写吧。”沈奶奶说,“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再不解决,就来不及了。” 林池犹豫地接过纸张,他明白这一天总会到来,可这未必也太快了,让他惊慌失措,以至于非常的想逃避。 “麻烦小钊和小歌做这个见证人了。”沈奶奶神情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变化,温和的笑一直挂在脸上。 在写字时,林池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每一个字却又铿锵有力,仿佛是刻上去的。 而苏暮寒作为受益人,只能站在一旁,看着这场来自死亡的预告。 遗嘱写了一个小时,为确保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沈奶奶还主动提议录个视频。 忙完一切后,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只好第二天去。 吃过晚饭林池和苏暮寒坐在房顶上,没有山茶花的遮挡,显得空荡荡的。 空中传来细小的吸鼻子声,苏暮寒转头看向林池,“哭了?” “没有。”林池嘴硬,“眼睛太干了,突然间想起我外公外婆了。” 混乱的话语虽然真假参半,但一眼就能看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今年过年回去吗?”苏暮寒问。 “不确定,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 林池站立在衣柜前,看着款式都差不多的短袖和牛仔裤,开始后悔之前怎么不多买几件衣服。 思来想去,他最后挑了一套段文给的白色衬衫短袖,加一条浅色牛仔裤,并按照段文的嘱咐,没有扣最上和最下的俩颗纽扣。 林池换好鞋走出房门,正好遇见洗漱完毕的苏暮寒,好笑的是,他俩穿的除了鞋不一样,其他的都一样。 “段文给你的?”苏暮寒问。 “你怎么知道?”林池一脸疑惑,“难道你这一身也是她给你的?” 苏暮寒摇摇头,“不是,快去洗漱吧。” 上了公交车,俩人坐在最后一排,林池褪掉兴奋的外衣,只剩下疲惫和后悔,早知道昨晚就不熬夜画稿了。 他的头靠在窗玻璃上,隐隐作痛,困得睁不开眼。 随着车身的晃动,头一下下磕在窗户上,苏暮寒轻微推了下林池,“晚上又熬夜画稿了?靠在我肩膀上眯一会儿吧。” 听他这么说,林池有些迟疑,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果连这么小的事都要抵触的话,会不会更让人怀疑。 于是他做出不客气的模样,说了句“好。”头迅速调转方向,枕在苏暮寒肩上。 不出一秒,林池再次感到不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刚的那个好,似乎有些变音了,有点撒娇的意味。 靠,一秒清醒。 他想把头拿起来,可是该用什么借口起来呢? 肩膀上的重量,像是压在苏暮寒的心里,他每隔一小会儿,就要转头看一下。 在第不知多少次转头后,他对上了林池的视线。 “你好吵。”林池顺势将头从他肩膀上移开,“快到了吗?” 苏暮寒不太开心,没敢表现出来,只能刻意地降低音调,表示他的不满,“对,你不睡了吗?” “不了,醒得差不多了。” 其实早醒了。 经过一座桥上时,风大了起来,从窗户灌进车厢,把林池的衣服吹起了个小鼓包。 他看向窗外,刚刚还和煦的阳光,一点点地淡下来,“好像要下雨。” 苏暮寒说,“没事。” “淋雨回来吗?” “不啊,我给老天爷打个电话就不下了。” 林池尴尬片刻,“从哪里学来的?有点不像你的风格啊。” 好不容易外向一次,换来终身内向,苏暮寒心情更不好了,他垂着头,嘴里嘟囔了句:“好。” 车辆驶出桥后,风少了许多。过了几分钟,抵达终点站,林池跟在苏暮寒身后下车,用手指戳戳他的后背。 “我没有笑你的意思,只是突然间反应不过来。” “哦。”苏暮寒停下脚步,看向林池解释道:“我没有生气。” 林池手指无意识交缠着,“那就好。” 苏暮寒撇了一眼林池的手,果然不出他所料,“你别扣手了,待会儿要扣破了。” 林池这才发现他的手正相互扣着,他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不过每次都是破了很久后,他才反应过来。 他连忙松手,向前走岔开话题,“我们快点过去吧。” “好。”苏暮寒拖着无奈的尾音,迈开步子跟在林池身后。 到了张晚清的墓前,林池自动回避,站在几十米远的树荫下玩手机。 苏暮寒蹲下身,把墓碑上的叶子捡掉,“这次我没带花,白山茶花期还没到,带别的怕你不喜欢。” 苏暮寒做事有非常强的规划意识,就连扫墓带花,都有一定的规律。 像这种平常的日子里,他就不会带,忌日过来则是带普通的菊花,每年的清明,他会将长得最好看的那一朵白山茶小心翼翼地采摘下,带来放到张晚清的墓前。 “不过,明年的清明山茶花一定很美,是那边的那个男孩帮你种的,比我认真多了,还会给花施肥。他把花从盆里移到院子里了,还种了些蔷薇,这段时间我才发现,山茶花长大了很多,可能是之前的盆太小了,长不开吧……” 苏暮寒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打开手机一看,才过了半小时,可他已经没话说了,并且这半小时里,说的都是关于林池的事。 他小时候过来,会带个本,里面写满了那一年的事,遇见了什么人,考试分数多少,被谁夸了,学会了些什么新技能。 每次过来汇总,没有俩个小时走不了。 沈奶奶从不催他,而是在一旁接话,跟个捧哏似的。 “我该走了。”苏暮寒站起身,不远处的林池立刻把手机关掉,“再说下去我怕你听腻了,还怕你打我,觉得我不正常。不过你应该会支持我的吧,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他人有多好,我走了。” 苏暮寒朝林池走去,地上的树叶被一个小龙卷风刮走。 “怎么这么快。”林池视线在苏暮寒的脸上左看看右看看,“没哭?” “我不是哭包。”苏暮寒看着林池眼神带着几分调侃。 “你什么意思啊,我那个叫共情能力强,你懂个屁。” 苏暮寒哑然失笑,“好好好。” 他们并肩而行,朝出口走去。 “闵钊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发生什么了吗?” “跟他父母吵架了。” 一座座墓倒退在身后,狂风骤然席卷而来,又猛的停下,树叶被刮得沙沙作响,像一首欢快的曲子。 “风好大,希望不要下雨。” 乌云越压越低,却迟迟不下雨,直到林池和苏暮寒走进家门,不出俩分钟,暴雨夹杂着闪电降临。 才下午三四点,然而天已经黑了,雨滴落在地上,掩盖了点点的叫声。 它突然从小门跳进来,吓林池一跳。 “点点洗过澡吗?”他问苏暮寒。 “俩次。” 林池穿着拖鞋,换了件老头衫和五分裤,从一楼的卫生间里,拿出沐浴露和洗发水,“走,点点我们去外面玩水。” “……” 苏暮寒阻拦不住,只好随他去,点点也乐在其中,在外面洗完后,进卫生间用温水又冲了一遍。 林池接过苏暮寒递来的毛巾,把点点罩在里面开始擦干,擦着擦着突然问道:“点点没绝育吗?” “没有。”苏暮寒说,“准备什么时候带它去?” “下星期六吧。”林池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到时候你演坏人,我演好人。” 想得真美。 给点点吹干毛后,外面的雨也停了,乌云四散飘落,他们得以从见天日。 第31章 难懂的人 次日一早,天空依旧阴沉,林池搬了个椅子坐在门口,眼神聚焦到飘洒在树叶上的细雨。 “在看什么?” “我去。”林池猛地回头,见闵钊站在他身后揉着眼睛,“你吓我一跳。” “至于吗?” “怎么就不至于了?” “所以你在看什么?” 林池回过身,“看雨。” 闵钊站在原地没回话,淅沥沥的雨声在俩人之间穿梭,微凉的清风徐来,林池突然道:“你最近怎么了?看样子好像不开心。” “怎么突然问这个。”闵钊答非所问,他想听到林池的回答后,再决定要不要说。 林池伸手摸了摸后脑勺的头发,犹豫片刻,“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互相关心不是挺正常的吗?” 这么直白的话,林池从未说过,此时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儿牙酸。 “这样啊。”闵钊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没什么,只是跟家里闹矛盾了,不是什么大事,算是每年度的必备项目。” 林池脑子卡壳一瞬,绞尽脑汁才想到一个话题,“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见林池这样,闵钊升起逗他的心思,语气夸张道,“在这儿等着我呢?赶我走?” “……” “有病吧?”林池愕然看向闵钊,“你想得也太多了吧?这又不是我家,要赶人也轮不到我。” “生气啦?我逗你的。”闵钊哑然失笑,“不过,还是谢谢你,我一直以为你只把苏暮寒当朋友。” 林池吸了口气,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钻进鼻腔,他轻声道,“没有。” 从小到大除了愤怒以外,他表达不出别的真实情感,嘴像被封上了枷锁,但凡关于喜爱、夸赞、难受的词,都是这道枷锁的禁咒。 在遇见沈奶奶他们后,他才偶尔借着开玩笑的名义,来表述自己内心的情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空渐亮雨势渐小,林池吃过午饭拿上平板去郑歌出租屋里,准备将上次没画完的草稿补充完。 雨不是很大,林池思索片刻,左右还是懒得去楼上拿伞,他便冲进雨里。 “你这小孩怎么不打伞。”身后的沈奶奶嚷道。 林池向前跑着,头也不回地扯着嗓子回道:“这么近不用拿。” 进了楼梯口,他抖了抖身上的雨,随后一步两阶地向上走着,却在楼梯间的拐角处碰到房东。 房东看见他,似乎完全忘了上次的事,拉着林池就问道:“男孩子你是不是跟对面很熟啊?听说昨天离家好久的儿子回来了,还带了个女人和个男孩,是不?” 林池面上装作纯真无邪,心里烦躁极了,“没有啊,姐你在现场?别是被人骗了。” “怎么可能,这可是我孙子跟我说的。” “哦。”林池若有所思,“那你孙子应该很清楚吧?你去问他吧,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池本以为,他的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房东自然也不再好意思纠缠,谁知道,她居然更起劲了。 “那可不,我孙子小时候跟对面那男孩子玩得可好了。” 听房东这么说,林池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脑袋瓜一转问道,“你们俩家看起来关系不算好吧。” “大人是大人,小孩是小孩。”房东着急忙慌说道:“大人关系不好,又懒不着小孩什么事,他们乐意玩就玩呗。” “那后面怎么没玩了?” “我孙子被他爸妈接到大城市去了,刚开始每年还回来一俩趟,后面直接不回来了,可怜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咯,想见一面都见不了。” 话被房东越说越偏,林池一个头比俩个大,见她说得入迷也没好意思打扰,只能在旁边听着,时不时地应和俩声。 他想把话题拉回苏暮寒身上,可房东掘得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在她家的事里一去不复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到林池腿都站酸了,房东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 “真是怪不好意思的,平时找不到人说,一没注意拉你说了这么久。你找表妹是吧,那快去吧。” “没关系,听姐你聊天挺好的,那我先走了。”林池抿唇微笑着,他虽然心里不耐烦,但还是有在认真听。 听完这些事后,他觉得自己好奇怪,明明之前因为苏暮寒的事讨厌过她,可现在却因为简短的聊天,对她心生好感,觉得她人似乎还不错。 他不经在心中发出疑问,那她究竟是个什么人呢?好人?坏人? 林池自然没有得到答案,毕竟他现在的世界里,只有黑白之分。 “咚咚咚。”里面传来细碎的声音,郑房门被郑歌打开,“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遇见房东了,拉着我聊了会儿天。”林池进入出租屋,走向上次的位置开始,把平板打开起笔。 “你怎么今天也休息。” 郑歌拨动了下琴弦,琴音在房间里化开,渐渐变小,直到消失,“累,不想上班。” 说完后,郑歌眼神一瞬不眨地盯着林池,见他毫无察觉,心渐渐沉底,有如释重负,也有难受。 “好,那你好好休息,不想做饭去我们那儿吃。” “嗯。” …… 林池画完草稿后,收好东西准备离开,“我走了。” 郑歌低着头轻轻拨弄琴弦,散发出浅浅的音节,“嗯。” 林池听着这声音察觉不对,因此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困了,你快走吧,我要睡了。” 他也不好意思强留,“行,有事给我发消息。” 刚出门,林池就掏出手机给段文发消息。 在画:【段姐你最近有和郑歌聊天吗?】 音音呢:【没有,最近比较忙。】 音音呢:【她怎么了?】 林池斟酌了一下,身边有人路过,他微微侧身靠着墙 在画:【没事,可能是我想多了。】 音音呢:【?】 在画:【感觉她心情不是很好,你可以帮我问问吗?】 音音呢:【你不是他哥吗?怎么还要我来问?】 在画:【是血缘上的哥,但今年才认识,而且我是男生,再怎么是个异性,我们之间是有隔阂的。】 在画:【我请你喝奶茶。】 音音呢:【不用,你等消息吧。】 林池收回手机,一个人出现在眼前。 他从未见过这个男生,穿着和普通人都一样,一头的自然卷,眼睛挺大的,跟可爱却不沾边,看起来有点凶凶的。 尤其是他此时皱着眉头,眼神扫视着林池。 林池摸不着头脑,加上懒得去管,便装做毫不在意的样子,一步一踏地走下楼梯。 但他感觉到,有道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直到进了家里的院门,才将那黏腻的视线隔离掉。 林池抛掉恶心的鸡皮疙瘩,穿过院子进到客厅,“在下象棋啊。” “对啊。”沈奶奶道,“小池来吗?” “等等,我们有赌注的啊。”闵钊横叉一脚。 “什么?” “我是点点方,沈奶奶是黑方,哪一方赢了,哪一方就能获得一个罐头,输的则反之。” 林池歪头一笑,四处张望,不见俩小只的踪迹,“你们经过人家同意了吗?就用人家的罐头做赌注。” “它们该减肥了,现在一个比一个胖。” 自从白死后,俩小只的体重迅速上升,一月比一月胖,从虚胖变成了实胖。 “也行,你们继续,到时候做绝育也不方便,那你们有人下了叫我。”林池坐在单人沙发上画画。 林池有个bug,只要开始画画,就俩而不闻窗外事了。 一幅画修修改改许久,直到发给甲方后,他才算从那个世界回来。 可等他回来,这个世界都变了。 沙发对面的人变成了苏暮寒,厨房里很吵,不看便知闵钊和陈横在厨房。 林池打开平板瞄了眼时间,“什么时候回来的?” “七点半,你沉迷画画的时候。” “今天怎么没上晚自习?” “请假了。”苏暮寒用手撑着下巴,“我可是好学生,绝不逃课。” 林池故作雀跃,“哇,真厉害。”说完后,整个人像是卸了气的皮球,音调掉了一大半,“满意了吗?” “还行吧。” 看着苏暮寒的笑,林池鬼使神差地问:“在学校有人给你写过情书吗?” 苏暮寒愣了一下。 林池说完意识到这句话不太对,而且看苏暮寒的表情,他心里一紧,不会戳到什么情伤了吧。 “不是,那什么。”林池话锋直转,尬笑俩声站起身,“怎么每次他俩来,都一起在厨房做饭啊,这多不好,我去帮忙。” “没事。”苏暮寒拦住他,“以前和他们打过个赌,他们输了,惩罚是只要他们一块儿来这里,饭就由他们俩做,而且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我们还洗碗了。” “那挺好。” 林池坐回原位,按照刚才的对话开启头脑风暴,他想着要是闵钊和陈横,看到刚刚那样,必定要八卦和嘲讽一番。他想,自己也应该那样。 奈何林池就是说不出口,他挺害怕听到答案的。 如果答案不如他意,那还不如不问,还不如不说。 于是,他就这么沉默。 直到躺在床上睡着前,都没再提起那个话题。 对有好感的人总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扰了对方。[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难懂的人 第32章 消失的从前 天蒙蒙亮时,林池在睡梦中听见脚步声,意识随着那轻微的脚步声,渐渐清醒。 脚步声延伸至走廊尽头,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风扇的嗡嗡声在房间里格外响亮。 大脑自动播放起昨晚的画面,思绪被搅成烂泥,林池将头蒙进薄被里,升起懊恼。他开始后悔了。 微信连着响起三声,他把床头的手机打开。 是段文给他发的。 音音呢:【她说只是父母离婚了,没什么大事。】 音音呢:【你要是担心的话,最近多去看看她。】 音音呢:【表现得自然点,她好面子。】 在画:【好,谢谢。】 音音呢:【不用谢,她也是我妹。】末尾加上了个滑稽的表情。 林池坐起身,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许久,才将信息发送出去。 在画:【我有个冒昧的问题想问你,方便吗?】 音音呢:【……小哥哥你现在就挺冒昧的。你先说吧,我看看方不方便。】 他在脑海里组建了很多话,他想说你和闻音是纯友谊吗?又怕让她回想起不好的事情,想说我好像应该大概喜欢上苏暮寒了,又担心太过直白。 想来想去,他总算想到了一个中折的问题。 在画:【就是,你怎么看待同性恋?】 音音呢:【正常,我自己也是个同性恋。至于别人,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管他是同还是异,既没和我谈,又没花我钱。】 在画:【这样啊。】 林池还是怂了,他问不出口。 可他仔细回想起与苏暮寒的初见,那时的心跳比往常的更快,在后来的相处中,发现苏暮寒这个人很好,再后来,只要一和他待在一起就觉得开心,心里总是很踏实。 那这些算什么呢?朋友吗?不可否认的是,和朋友确实也是这样的感觉。 况且他还不能像段文那样,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的性取向,甚至对此感到羞耻。 “所以……只是朋友吗?”林池喃喃自语。“那以后,就按照朋友的相处模式来好了。” 音音呢:【我今天过来陪老沈,你要还有什么想问的,当面告诉我吧。】 林池本想说没有了,转念一想,选择背道而驰。 在画:【好。】 —— 中午段文就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了,下午收拾完房间,林池打开手机给郑歌发消息。 在画:【今天晚上,来我这里吃饭吗?】 郑歌:【不了,回去还有事。】 在画:【段文也在。】 郑歌:【在也不去。】 林池没再回消息,郑歌这人决定好的事,再怎么劝都没用,多说只有让她烦躁以外,没有别的用处。 外面太阳晒的人睁不开眼睛,林池突然想起,今天是施肥的日子。 他提着一袋花卉肥料,顶着烈日开始施肥。 闵钊坐在树荫底下,吃着冰激凌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十分的碍眼。 林池施完肥查看了一下叶片,鲜嫩得耀眼,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就可以开花了。 他把肥料放回原位,走到闵钊身边坐下,装做无意地闲聊道:“你认识对方那家的孙子吗?” “认识啊。”闵钊问:“怎么了?” “没什么,昨天遇见之前的房东了,她跟我说,她孙子小时候跟苏暮寒玩得很好,刚好想起来问一下。” “对,不过是我们三个玩得很好,那老太太什么意思,每次宣传都不带我,我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吗?” 闵钊一下说了这么多话,让林池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人话怎么一下这么多了。 合着之前没把我当朋友,所以话少啊。 “可能,她把你忘了吧。”林池讪笑着。 “没有,开玩笑呢。”闵钊看林池手足无措的样子,主动解释道:“估计看我成绩不好吧,小时候他孙子和苏暮成绩都很好,就我一个例外,不过也正常,她们那个年纪的人,都喜欢成绩好的,老沈除外。” 林池若有所思地点头。 闵钊还想再说些什么,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原本气定神闲的表情一下就变了,眉头紧簇着,不耐烦的气息四散。 铃声约莫三十多秒,还不见挂断,闵钊无奈接起。 他的手机有些漏音,加上对面吼得十分大声,林池被迫听见了这段话。 那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一天在外面鬼混什么?又去那个苏家,人家什么样,你什么样?赶紧给我滚回来,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如果是之前的闵钊,早就拿着手机走很远了,现在他却依旧坐在原位。 “可以啊,把我的钥匙还给我。”闵钊说。 林池心里紧张起来,肌肉下意识地蜷缩着。 “还给你去开那个破店?”那头更气了,加大音量,“读书读不进去,上班又不乐意,你究竟想干嘛?想气死我吗?开个破店分钱不赚,净给那些大爷大妈修破手机,你以为他们会感激你吗?” 闵钊压着怒气,“这跟你没关系吧。” “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你这条命都是我给你的,哪怕我要让你去死,都是应该的。你想要钥匙,可以啊,现在过来我给你钥匙。” “行。”闵钊挂断电话,起身朝门口走去。 林池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迅速跟在他身后。 “你回去,不用管我。” “不。”林池说:“我和你一起。” “和我一起去吵架?” “对啊,谁让我们是朋友。”林池声音有些细微地发抖,语气却斩钉截铁。 闵钊看着他迟疑了片刻后点头,“行。” 出租车在熟悉的巷口停下,闵钊付完钱带林池走进去。 “这里是我外婆家,她过世后,房子就归我了,不是房产在我名下,是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巷子里现在没什么人,显得脚步声格外响亮,越走越近,林池的心也越跳越快。 修理店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传来唾骂声,门口的牌子没了踪迹。 林池跟着闵钊站在门口。 房间的窗帘虽然被拉开了,但因为采光不是很好,依旧有些昏暗。里面坐着一个四十来岁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男人。 西装版型力挺,林池一眼看去就觉得很贵,是他买不起的样子。 “钥匙。”闵钊说。 那男人站起身来,说道:“你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搬出去?我给你的时候已经很多了吧?”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不搬。” 俩人之间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步。 “行,你不搬是吧,那我明天就联系人来搬。到时候你这些破烂,会被丢到哪里就不一定了。” 闵钊握紧拳头,“那你就试试到底能不能搬走。” 这句话似乎挑衅到了男人的权威,他突然暴起,随手丢了个东西过来,直直地朝向闵钊的头。 林池下意识挡在闵钊身前,刺痛感从额头传来,连接着大脑神经像是要炸开一般。 “你怎么……” 大脑嗡鸣声作响,闵钊的声音穿过了耳膜传来,与尘封的记忆对接上。 好痛、好恶心。 “哥,你快走啊。” “没事的,我不痛。” “哥,你下次不要挡在我前面了。” “没事,我比你大,保护你是应该的” “我希望,你能够平安长大。” “哥。”眼前出现一张苍白的脸,血迹与泪水交织,模糊了眼前的脸,“我好痛,好痛。” 混乱且嘈杂。 林池的手落到闵钊的肩膀上,“你没事吧?” 真实的触感一点点传来,失焦的瞳孔找到了归处。 额头处有液体流下,那男人向外走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叫嚷着,“没这能耐装什么?他是我亲儿子我能真的砸上去吗……” 他似乎是要锁门。 这个念头在林池心里浮起,他拉着闵钊冲过去,脚下生了风一般。 男人没拦住,还没反应过来,“砰”地一声,门已经被关掉了。他拿出钥匙开锁,却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上了,只能站在门口嚷嚷。 屋里一片狼籍,昔日的温馨感不复存在,看得林池心里堵得慌。 “你……”闵钊欲言又止,拉起他的胳膊,“其实不用管我的,进来干嘛?走,去医院。” 林池绕开闵钊的手,“我没事,你不是要拦着不让他搬吗?我们进来就可以拦了啊。” “搬就搬了,我们现在要去医院。” “我真没事,拿纸擦擦就好了。” “去医院。” “……” “走,去医院。”闵钊说:“林池,我谢谢你,你要有什么事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林池毫不在意,“能出什么事啊,放心吧。不过,你再不拿纸给我擦擦,那就真的完蛋了。” 闵钊把纸拿来,抽了几张开始擦血,疑问道:“为什么?” “我穿的白衣服。” “……” 天已经黑透了,巷子里的人多起来,饭香味铺满巷子里,闵钊的父亲早已离开。 闵钊再次说道:“他走了,我们也去医院吧。” 再不去,苏暮寒该找过来了。 “这里呢?”林池扫视着乱七八糟的物品,“这里怎么办?” “搬就搬吧,房产不在我名下,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功。”闵钊说:“如果我之前直接就搬走,还出不了这么多破事,不仅如此,还连累了你,挺不好意思的。当时就光想着舍不得了。” 林池一言不发,他双手抱着腿,缩在角落里。 他这个姿势已经保持很久了。 闵钊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苏暮寒。 重色轻友:【林池和你出去了?】 九:【修理店。你快过来。】 苏暮寒没再回消息。 “我收拾一下重要的东西,然后走吧,再怎么舍不得都没办法,卖房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当初还以为,他们哪怕再不喜欢我,但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他们的孩子,闹一闹,他们就心回意转了,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闵钊找出几个箱子,开始整理东西。 林池抬头看着头顶的白织灯,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让这件事,更难看了吧。 他站起身子,走到闵钊身边,“还有哪些东西要收?我帮你。” 闵钊错愕片刻,“没事,你休息一会儿吧,不然像我虐待你似的。” “没事。”林池轻声说,“不是什么特别重的伤。” 闵钊不好再拒绝,于是让他收拾了小件的东西。 没过多久,门被人敲响了,虽轻,但十分地急切。 该来的,还是来了。 闵钊打开门,苏暮寒站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一眼就看到了林池脸颊上的血,快步上前,语气急切地问:“这是怎么了?” “没事。”这距离太近了,林池眼神闪躲。 “走,去医院。”苏暮寒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包扎完再回来收,可以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并没有给林池任何选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