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朔》 第1章 告假 纳兰泱从太和殿出来时,乌云密布,天透不出一丝光来。 他踏出太和殿门便上了洵王府的马车,整个人倚在窗边,隐隐觉得有些闷热,又伸手撩开帘子,心里不由得烦躁起来,扭头对一旁的近侍道:“出宫后即刻回王府,这天瞧着像是要下雨了。” 约莫一月前燕赤十三部骚扰幽州边线,定国侯率幽云骑在晋阳关外大败十三部,近日便要班师回朝。 元正帝便在今日朝会上先是特地下旨让纳兰泱同礼部一起安排定国侯回京的事宜,下朝后又刻意让他留下谈话,这才将时间耽搁得久了些。 纳兰泱刚下马车,还没来得及踏上洵王府的台阶,管家李伯便拿着张名贴迎上前笑道:“小王爷,礼部尚书家的公子邀您去月华轩小聚。这天估摸着快下雨了,您还要前去赴宴吗?” 纳兰泱抬眸看了眼天,云中似夹杂着雷电,忽的闪了几束光,闷雷滚滚。 他轻轻点头却并未答话,然后便进府更衣去了。 不一会儿,纳兰泱收拾妥当,便又上了出府的马车往云陇大街去。 而此时礼部尚书家的公子李润兮已在月华轩等待多时了,虽是重臣之子理应避嫌,但他却与纳兰泱这位小王爷关系匪浅。 应当说,小洵王与京圈公子哥们都私交甚好,京圈公子哥们也都喜欢这位小王爷。 在他们看来,小王爷从不拿太子瑞王那套自以为天潢贵胄做样子。 这倒是与小洵王纳兰泱的身世有关。 纳兰泱非元正帝的皇子,而是元正帝的皇兄,老洵王纳兰止的独子。 但洵王纳兰止在夺嫡战中,力捧元正帝上位,却因为护元正帝,以身挡下箭雨,不幸牺牲。 洵王妃承受不住打击,竟也跟着去了。 当时的纳兰泱也不过才六岁,却落得个父母双亡的境地。 元正帝念旧情,将纳兰泱从小养在宫里,特赐袭爵。 别的皇子有的,纳兰泱更是一样不缺,元正帝喜他更是胜过自己亲生皇子。 如今也特许他在朝上听政,但纳兰泱本人却并未站党,朝堂上也并未有人看得明白。 “旭川兄,久等了。”纳兰泱嘴边璇起一个笑,眼里带着些许抱歉的神色,“陛下留我谈了些话,所以耽搁了些。” 李润兮忙起身摆手道:“不打紧的小王爷,今日约您来就是和您闲聊的,听说早些时日定国侯便从晋阳关启程回京了,估摸着明日便要到左祁了。” 见纳兰泱神色晦暗不明,李润兮立马起身将纳兰泱面前的杯子倒满酒,那酒色清透明,他单手扶杯恭敬地推了一下杯身,“王爷您最爱的罗浮春,快试试。” 纳兰泱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旭川兄有心了,我先自罚一杯。倒是不用一口一个小王爷叫,显得我们之间生分了,唤我表字就成。” 他身着冰蓝丝绸竹叶纹袍,那双凤眸微眯,盯着手里的竹叶扇,他未束发,黑发如瀑,却仅用一根丝绸带子绑住,慵懒肆意。 世人都传他长得像他母妃,那位曾被称为大朔第一美人的洵王妃。 纳兰泱的那种美,看一眼便就勾人心魄。 朗朗如明月之入怀,灼灼如君子之笑靥。 李润兮今日约纳兰泱便是为了定国侯回京这一事。 李润兮的父亲虽身居礼部尚书一职,却让初出茅庐的李润兮代自己负责此事。 李润兮本不想参与,但是奈何他能够进礼部靠的全是他父亲,此番必得做出些功绩才行,他也自然也对这事比较上心些。 李润兮又往纳兰泱杯里续上了酒,埋头道:“景翊兄,家父早前就给我说了,圣上是不是让你和礼部一起筹备着定国侯回京之事?现下我在礼部任职,他让我来与你对接,说是让我磨练磨练…” 纳兰泱端起杯垂着手腕浅笑,若有所思道:“我道是旭川兄为了何事,原是为了这事。不过话倒是说回来,如今被陛下特许上朝,公务繁忙,还不如之前在这月华轩同你们日日饮酒来的痛快。陛下今日留我也是为了这事,这事你且去安排罢,有事需要我帮忙就去王府寻我,难得今日饮酒,旭川兄便不提政事了罢。” 其实纳兰泱和礼部尚书,便是李润兮的父亲早早地便已拟好了折子。 李润兮提壶再次将杯中酒满上:“景翊兄不必谦虚,圣上如此器重你,况且你在朝中的能力诸位都有目共睹的。其实今日本也不是为了此事,有个事我想告知你…” 李润兮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笑道:“小侯爷此次也会随定国侯回京。” 纳兰泱放下酒杯,轻轻挑眉,疑惑道:“都珩?” 李润兮点头回道:“确是洵亦小侯爷。” 都珩,定国侯都耀与长公主纳兰秋独子。 “我倒是多年未见他了。”纳兰泱盯着酒杯,出神回忆道:“他幼时曾同我还有几位皇子一起在宫内上学...后边关告急又同老侯爷和姑姑回了漠北,之后便再也未见过了。” “那待小侯爷回京,我们便再约月华轩小聚。”李润兮端杯喝了口酒:“到时候景翊兄务必赏脸要来啊。” 纳兰泱也端起酒杯笑回道:“我对吃酒这种事必不会忘的。” 月华轩最出名的便是罗浮春,此酒名遍大朔,入口时微辣,酒味醇厚,还会有些许回甘,浓郁清雅,但酒劲极大,酒量好的人尚可,而酒量差的人一杯就醉。 纳兰泱的眼睛此时已染上水雾,透着些许醉意,左眼下的那颗朱砂痣连着眼角也殷红,语调都放缓了些,“旭川兄,今日便到这儿吧,时辰也不早了,明日我还得上朝。那我便先告辞了,多谢你今日款待,改日我再设宴请你吃酒。” 李润兮已经醉了但仍起身行礼,吐字都带着酒气,“好说好说,王爷保重。” 纳兰泱颔首回礼,接过侍从递来的大袖衫披上,回头道:“更深露重,不必相送了。” 从月华轩出来时,外面已然天色漆黑,还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纳兰泱回王府时已是深夜了。 待到第二日下朝后,元正帝在御花园看见了身着朝服,盯着合欢花出神的纳兰泱。 他似是在这儿等待已久。 元正帝走到纳兰泱身边,笑问道: “洵王,为何下朝了还未出宫啊?” 纳兰泱闻声回头,才发现元正帝已走到跟前,他忙行礼道:“臣在此等候,是想向陛下告假,定国侯回京的相关事宜,臣已与礼部尚书协商好了。但当日臣便不来庆功宴了。” “为何不来庆功宴?总得有个由头,你这般模样倒像是怕见着什么人一样...”元正帝伸手拍了拍纳兰泱肩膀,调笑道:“景翊啊,你可别说什么不喜热闹,别以为朕在宫内便不知晓,你与京圈那群小混蛋可是交情颇深啊。” 纳兰泱呆愣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细细思索着元正帝方才说的每一个字。 更何况往常他每每告假元正帝都是允了的,此次确是不知为何拒绝,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还未待他想清说辞时,元正帝便先开口道:“朕知你不喜热闹,但此次庆功宴,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况且定国侯时隔多年回京,是大朔的功臣,如今你身为本朝亲王,早已不是年幼时的洵王世子,这等场合,哪有你不在的道理?长公主是你的姑姑,定国候此番又立下大功,你可切莫寒了功臣的心啊。” 纳兰泱思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也不想与元正帝过多攀扯,只好点头应允。 若不是定国侯回京兹事体大,推脱不得,他是最厌烦参加宫宴的,看着一群当官的虚虚实实,你来我往,倒不如府内饮酒来得痛快。 “景翊可是喜欢这合欢?”元正帝瞧见纳兰泱心不在焉的目光,才想起方才见到他时,他的心思全在这旁的合欢上了。 纳兰泱回过神来,扭头却又盯着那花看,“臣等在您下朝的必经之路上,正巧发现这合欢开的正好,一团一团毛茸茸的的样子非常讨人喜欢。” 他眼里温柔至极,闪过一丝欣喜:“合欢树叶,昼开夜合,寓意有心人两两相对忠贞不渝。” “哦?这般说来,你年纪也不小了景翊,让朕来猜猜,你说这番话,可是有心上人了?”元正帝眼角带着笑意,试探性的问道:“若是心悦哪家女子,便告知皇叔,皇叔一定替你全权做主。” 纳兰泱摇摇头,眼里却若有所思,嘴角上扬道:“景翊只愿陛下岁岁合欢。” 合欢花开,年年如意,岁岁合欢。 想来纳兰泱他也是个极高雅的人。 而他最喜欢的花却是紫藤。 紫藤为情而生,为爱而亡。他本就是个长情的人。 洵王府攀了满墙的紫藤,纳兰泱还特别命匠人为那片紫藤萝做了竹架好让紫藤攀枝,一到花季,王府大院的紫藤开了,宛若瀑布。 看着纳兰泱离去的背影,元正帝不由得念起了他刚说的那句话:“只愿陛下岁岁合欢。” 元正帝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元正帝对纳兰泱可谓是极致宠爱,纳兰泱聪颖,说话中听,他在的时候总能哄自己开心,也是一个能力不容小觑的人。 可他却偏偏只想做个闲散王爷。 朝堂上太子党和瑞王党分庭抗礼,纳兰泱不站队,也不过问朝事。 虽然他没个王爷的正形,又变着法的总告假不上朝,但元正帝都允他。 正是因为纳兰泱这份洒脱,元正帝才对他无比放心,朝中各类大事都会与他商讨,询问一二,更是放一万个心直接交与他去办。 许是仗着这份宠爱,纳兰泱在大朔活的肆意潇洒,鲜衣怒马。 可是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永久的。 那虚无缥缈的宠爱亦是如此。 第2章 归朝 元正十三年四月二十六,定国侯回京,大朔国都左祁城外筑京观,白虎门前元正帝率百官迎接,浩浩荡荡,百姓夹道欢迎,热闹非凡。 都城大街小巷都挂满彩幔,大队的人马敲锣打鼓迎接的得胜归来的定国侯。 纳兰泱身着深蓝绣蟒官服,站在元正帝身侧,他的目光却是越过了身姿威武的定国侯都耀,看向了站在他身后那位公子。 纳兰泱那双凤眼中没有花没有风别无其他,单单就都珩一人。 都珩一身牙色滚边如意纹常服,肤若凝脂,长身玉立,一头青丝被象牙冠束在脑后,那双桃花眼带着笑意,闪烁着清澈的光。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定国侯一行人和身后的幽云骑半跪在地行礼,山呼万岁。 元正帝俯身将定国侯都耀扶起,大笑道: “有爱卿实乃我大朔之幸啊。” 说完,元正帝又对着定国侯身后成千的将士喊道:“众将士免礼。” 都耀站起身行礼回道:“为陛下为大朔鞠躬尽瘁,乃是臣之职责,臣万死不辞。” 都耀侧身,众人这才瞧见了他身后囚笼里,还关着一个人。 都耀睹见元正帝眉峰一扬,忙抬手出言解释道:“此人乃是十三部玄鹰部大汗世子,玄如烈。那日玄鹰部投诚,便交出他为质子,以示十三部投降之诚。” 玄如烈全身褴褛,满头卷发和着血污,但那双蓝瞳却是无比平静,像潭死水。 只因他也未曾想到,当幽云骑踏破玄鹰的帅帐时,将他生擒,而他的父汗为了更多的人,将他交给大朔。 若是可以,他也想当那“更多的人”。 纳兰泱曾经见过这种眼神,当一个人失去所有希望时,眼里也会失去光彩。 宛若困兽。 “景翊,你在你的府上为质子寻个住处,务必处处留心,好生关照。万不能少了我们大朔的礼数。”元正帝伸手拍了拍纳兰泱的肩膀交代道:“你办事,朕一向觉得放心。” “是,臣遵旨。”纳兰泱回过神来,面色平静的向元正帝行礼,目光也不再去打量玄如烈。 虽是满口应了下来,但他心里想的却是今日的黄历上定是写的诸事不宜,不然怎么这几日什么窝囊事自己都能紧赶着往上凑呢。 听闻二人谈话,都耀才注意到站在元正帝一旁的纳兰泱,“先前只顾着谈话,老臣却忘了问洵王殿下安…” 他目光如炬,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笑,慕然感慨道:“多年未见,洵王殿下如今竟出落得如此玉树临风,让老臣险些未认出来,还请殿下恕老臣不敬之罪…” 纳兰泱盈盈一笑,有礼道:“侯爷说笑了,侯爷此番得胜归来,为我大朔大破十三部,举国同庆,该是本王先向侯爷道贺才是。” 纳兰泱面上虽是毫无波澜,可心里想得却是老侯爷瞎说什么大实话... 他从小到大可是一直都长得英气凌人… 儿时如此,如今长大了更是如此。 走完接风流程,便是定国侯一家子回了侯府,随侯爷从晋阳关回皇城的幽云骑们也暂借城外白虎营的军营整修。 而纳兰泱也正巧要带着那个麻烦质子回王府,他左思右想是真觉得麻烦。 心里也是真的觉着定国侯真不辱都家大朔战神名号,的的确确也是个狠人。 这位质子虽是像俘虏一样关着一路随定国侯回京,但是好说歹说也是个质子,还是得好吃好喝的待着,但是看玄如烈这副凄惨模样,从漠北到晋阳关再回左祁少说也得千里,这一路上定是不好受。 玄和烈一路上都满眼愤恨的盯着纳兰泱,纳兰泱瞥见他的目光,只得无奈将玄如烈从囚笼中放了出来,让侍从给了他件披风,盖住了他破烂的衣裳,还顺便给了他一匹马。 至少身为一国世子不必坐在囚车里丢人现眼,看起来也不应该如此破落。 也算是全了漠北的脸面。 玄和烈现下骑在马上,至少不必在囚车里被那烫人的目光们盯得难受,看着眼前的纳兰泱也顺眼许多,他盯着纳兰泱的背影突然开口道:“你是皇帝的儿子吗?我听见他们叫你什么王了,我是住在你的王府吗?” “首先本王不是陛下的儿子,你今日看见站在陛下左侧的几位便是如今的太子,至于别的几位,时日还长,你早晚会知晓。”纳兰泱扭头回道:“不过本王得提前告知世子一句,本王的府上比起宫中可谓是云泥之别了,世子殿下可莫嫌,本王原以为你会进宫里被好吃好喝的待着,却没想到陛下让本王揽了招待世子的活儿,若是世子有什么缺的便叫人报给本王就行。” 玄和烈抬头看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着纳兰泱说了一大堆,他也没有答话,只是忧愁感叹道:“此来中原,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纳兰泱却是爽朗笑道: “人若是失了信仰,那便真是犹如行尸走肉,死了和活着又有何区别?世子何不想开一些?既是自己还有条命在,那且在大朔待上几年,十三部若是不再滋事边境平静了,说不定陛下便放你回去了。” 其实对于漠北如今的局势,纳兰泱虽人不在边境,但在朝上多少心里也是清楚一些的。 漠北好战,玄鹰部大汗儿子众多,虽是封了玄如烈这个小儿子为世子,但他最在意的却是自己的大儿子玄如枭,至于玄如烈能否回漠北,还是个未知数。 纳兰泱手拧着缰绳,目视前方,敛去了笑:“大朔是个好地方,世子可以在这里学到很多漠北没有的东西,日后再回大漠造福百姓。” 回洵王府这一路倒也没有纳兰泱预想中的缄默,反倒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便到了王府门口。 李伯在府门口为纳兰泱牵马,目光瞥见了马上的玄如烈,那双深邃蓝眸一看便是关外人,他握紧缰绳,警惕问道:“小王爷,这位公子是?” “玄鹰部小世子,此次跟定国侯一同回京的,陛下让他暂居我府上。”纳兰泱翻身下马,“劳烦李伯,你遣人去将东阁收拾出来给世子,前段时间有人送来的那套琥珀云锦扣纹常服给世子吧。” “是。”李伯挥手叫来了两个丫鬟,转头向玄如烈说道:“还请世子随她们先去沐浴更衣吧。” 玄如烈道完谢意后,便跟着那两个丫鬟进了王府。 纳兰泱则是进府后就直接朝书房走去,李伯一路跟在身后,终是开口问道:“王爷,陛下为何会将这世子送到我们洵王府上?以前有外邦世子来朝为质都是进宫的,并无此等先例啊。” “不知晓陛下的意思。”纳兰泱将解开的朝服递给李伯,微微眯眼看着房门,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毕竟这位质子可不是风风光光乘马车走白虎门进的左祁城,而是从侧门坐囚车回来的,想来可能陛下没把他放在眼里,便安排给我这个倒霉王爷了。” 纳兰泱伸手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杯,饮了一口:“李伯,你遣人给他收拾一下,今夜庆功宴我昨日告假皇上没准,既已到了洵王府,这送上门来的我不认也得认,想来还得再带他进宫一趟。” “老奴现下便去。”李伯点头应后,便转身出了书房,正欲关门时还多嘴问了一句,“小王爷可还有别的事情吩咐?” “容我想想…”纳兰泱轻抚下巴似在深思,猛地灵光乍现拍桌道:“对了!李伯你得空便去给我找个算命先生让他替我去去晦气,顺便瞧瞧黄历!” “啊?”虽然不太理解自家王爷为何开始信玄学了,但李伯仍是应道:“是,老奴立马去办。” 另一边定国侯府内,定国侯一家多年未归,都珩刚踏入府门便开始打量着全府上下,竟觉得侯府似是未变,一景一木都仍是当年离开时的样子。 但如今院内的荷花塘早已干涸,却不像走时的接天莲叶无穷碧之那般模样。 从晋阳关回左祁路上奔波多日,都珩一想到还要进宫赴晚宴,不由得身心俱疲。 不过他现在还无心苦恼晚宴一事,脑子里想得全是同他爹说话的那位洵王殿下... 和当年那位和他同窗的洵王世子简直是两模两样。 定国侯见自己儿子两眼放空,坏心骤起,不由得用力拍了下都珩的脑瓜,“都洵亦!你在想什么呢?都长这么大了怎么看着还像个呆瓜!” “儿子在想今日同爹谈话的那位洵王殿下。”都珩吃痛捂着头倒吸了口冷气,仍如实答道:“您忘了吗?儿子曾同他一起在宫内上过学,见到昔日的同窗让儿忍不住多想想…他如今真的变化太大了些…” 纳兰秋长公主却是不以为意说道:“如今的景翊可不是当时的小孩子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现在不也长成大人了吗?” 都珩说话吐字极慢: “其实儿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长公主似乎也习惯了儿子这般,不过实在没想通她和定国侯都是急性子,怎么自己的亲儿子却养成了这般温润的性子。 长公主挽着都珩的手笑道:“那便讲出来,都是一个大男人了,说话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儿子今日瞧见了陛下那几位皇子,不论是外表还是内在,与洵王相比,可谓是相形见绌。”一说起纳兰泱,都珩便说得慷慨激昂:“儿子同在宫内上学时,世…洵王殿下便是太师的得意门生。而那几位可谓是平平无奇,连别的宗室子弟都比不过,可为何洵王不是陛下的儿子呢?陛下如此器重洵王,你们说洵王会不会就是陛下的亲…” 长公主心里一惊,忙伸一只手放在都珩嘴边,另一只手轻抚他的额头,想看看这小子在回皇城的路上是不是脑子被马车颠坏了。 长公主还想着如何解释时,却没想到一旁的定国侯率先开口道:“那是因为当年的老洵王,才是先帝最心意的人选。” 定国侯伸手搭在都珩肩膀上:“今日的这些话,在父亲母亲面前可以说说两句,但是切记不可在别人面前胡诌,当心隔墙有耳,万万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纳兰泱的父王,老洵王才会是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结果世事难料,而那夺老王爷命的箭雨究竟是歹人还是有心人有意为之,这都是都珩他们这一代人不得而知的事了。 但老洵王究竟为何扶持当今这位坐上帝位,定国侯和长公主对这皇室秘辛还是清楚一些。 毕竟老洵王可是长公主一母同胞的亲皇兄,先帝子女众多,但长公主与洵王的母妃,膝下却只有他们两个子女。 而现如今的纳兰泱,今日他们二人透过他,像是看见了当年的老王爷。 风头太盛,不是好事。 第3章 晚宴 晚间的庆功宴设在福兴宫,自大朔开国以来,宴会无论大小都设在此处。 福兴宫修的美轮美奂,大梁上的龙凤名手雕镂,风格雅致。 都珩吃了一口桌上的芙蓉糕,揉了揉眼,这会儿困意正上头。 周围人声鼎沸,文武百官都在七嘴八舌的谈着话。 随着门外通报的一声洵王到,都珩听到洵王这两个字,困意一瞬间烟消云散了,目光如炬地盯着宫门。 纳兰泱将墨发束于脑后,头上还系着根碧色绣着竹纹的抹额,他身着玄色阔袖蟒袍,袖口处绣着金云纹,腰间系着白玉腰带,明艳绝伦。 而他身后还跟着换了身新衣的玄如烈。 都珩这才注意到了这位玄鹰部世子,虽然是一路跟着他们幽云骑从晋阳关回皇城的,不过他其实对玄如烈这个人,一直没什么深刻的印象,或者说是从未把这位手下败将放在过眼里。 只是瞧着玄如烈换了身行头,竟让人认不出来了。 玄如烈许是因换了华丽的衣裳,身上那高贵的皇族气质突显出来了,尤其是那张异族的脸,深邃妖媚。 和都珩记忆中那个一身血污的人,完全对不上号。 纳兰泱走到离元正帝右手边最近的位置坐下,同太子和瑞王坐在一起。 而他正对面的正好是今日宴会的功臣,定国侯都耀,纳兰泱还未坐下便微微躬身拱手向都耀行了个礼。 都珩在晋阳关长大,最是不喜这样礼节繁琐宴会,而且他连日赶路,这会儿正乏得很,但又因他坐得离元正帝很近,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打盹,他简直被这困意折磨得痛苦至极,于是撑头抱怨道:“母亲,儿子真觉得宫中规矩繁琐,这会儿已经困得不行了,咱们何时才能回府?” 长公主拂袖夹了块点心放在他碗里,柔声安抚道:“这宴会还未开始你便乏啦?一会儿你若是觉得太困了些,你便去出去透透风醒醒神,无事的。” 长公主嫣然一笑,话语里都是带着对都珩的宠溺,“今日陛下就是为了你父亲才设宴,你父亲是功臣自然是脱不了身的,所以只有委屈你啦。” 都珩伸筷夹了和水晶冬瓜饺子就往嘴里送,颇有些无奈道:“儿子知道,定不会失了规矩给您和父亲添乱的。” 庆功宴上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都珩瞥见正对面的纳兰泱笑意晏晏,脸上已然泛起了醉意。 而纳兰泱似是注意到对面都珩灼热的目光,他单手撑头,那双含情眼盯着都珩,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这个笑,笑的都珩心里一颤。 就在二人对视间,歌舞暂歇,元正帝挥手让旁边的两个内侍合力端了一把弓上来。 那弓两头镶蟒头,通身赤金,雕刻了蟒身和鳞片,精致霸气。 “此弓乃是大朔名家欧阳子大师出关之作,名为蟒川,用虎骨雕刻而成。”元正帝出言解释间,又让另外两名内侍抬了箭靶上来,“今日便让众爱卿们自荐试试,若谁能拔得头筹,便将此弓作为头彩!” 都耀见状,拱手向元正帝进言道:“陛下,不如让晚辈们试试,臣等既都这把年纪了,欺负小辈总归是不合适的。正巧臣也想看看我大朔年轻一代的风采。” 元正帝拍手大笑道:“定国侯提议甚好,那么诸位爱卿,谁愿先来试试。” 太子从席间站起身,作为表率,他掷地有声道:“父皇,儿臣想要一试。” 得到元正帝应允后,太子走到侍从旁拿起这长弓。 蟒川不比寻常的弓,这弓约莫有四十斤重,太子用双手拿起来都觉得吃力,更别提拉开这弓也绝非易事。 太子拉弓放箭,在群臣的注视下,幸好射中了靶子,再偏一点,便是和靶子毫不相干了。 太子将弓交还给一旁的内侍,向元正帝回禀道:“儿臣不善骑射,献丑了。” 元正帝知晓太子并不善武,倒也是没说什么,只是摆手让太子退下,他目光深沉看向了瑞王和洵王,似是期待。 有了太子上阵开头,其余世家大臣的儿子都跃跃欲试,不过结果可想而知,他们那些花架子都不是习武的料子。 多数人要不是使尽浑身解数都拉不开弓,要不就是勉强拉开却射不中靶子。 元正帝看着这场面简直哭笑不得,心里却想道大朔的新秀还真是个个都是习文不习武的花架子。 还好有几个武将的儿子也能射中靶子,但仍旧没人射中靶心。 元正帝看戏的热情也在这一次又一次尝试中被浇灭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瑞王从位子上起身,接过内侍递来的弓,威风凛凛用力一拉,实则也就比太子靠近靶心多一点。 不过元正帝已是很满意了。 元正帝膝下共四子,太子,瑞王,还有两个幼子,一位还未封王的三皇子,还有在襁褓中的四皇子,能有一个儿子善武他便已是心满意足了。 此时一个吐字不清的声音传来,“陛下,可否让我一试?” 目光所聚之处,正是玄如烈。 玄鹰部向来最擅长的就是骑射训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个异邦世子。 众大臣想着方才大朔年轻一辈的表现,忍不住心想玄如烈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陛下好不容易得了这弓,未必还要赠给一个外邦质子? 元正帝心有波澜,但仍面不改色,和颜悦色道:“素闻玄鹰部人骑射了得,想必世子更是武艺非凡,朕自然也想见识一下漠北风采,允了。” 玄如烈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接过蟒川,他仔细端详起了手里的长弓,伸手拉弓毫不费力一气呵成,咻的一声,箭正中靶心。 他嘴角璇起一抹得意的笑。 而在座的人,心里都是一惊。 连元正帝也不例外。 只有定国侯都耀仍毫无波澜的端杯饮酒,他是知道的,如今的大朔重文轻武,那弓并非凡物,单弓身重量就比别的弓沉,更何况还比别的弓长,想要持弓亦难,更别提能用正确的姿势将弓拉开将箭射出。 他今日这个提议,不过就是想看看年轻一代的实力究竟如何,结果发现全是些只会用笔的花架子。 现在还有都家人能镇守大朔,那未来又当如何呢?一片迷茫不见希望。 都珩见玄如烈嚣张的气焰只觉好笑,那弓虽重,但只要有习武的底子,射中靶心并非难事。 不过他很清楚如今定国侯府的境遇,元正帝是个多疑的人,都家正是藏拙的时候,不然等到这凯旋胜利的喜悦过后,等着他们家的就是秋后算账。 都珩也不打算和他们比一比谁射的中去□□,赢了反而还会加重那份猜疑,让都家更如履薄冰。 群臣缄默。 而元正帝的脸色更是难看,看见定国侯一家不为所动,那定国侯世子都珩更是哈欠连天困得睁不开眼,他只有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纳兰泱。 纳兰泱自是知道元正帝的意思,但是就是晾着也不动,他对这种争名夺利的事提不上兴趣。 直到看到对面的都珩眉头紧皱,终是忍不住想要站起身却又被长公主按回去的样子,纳兰泱才懒洋洋的起身道:“回陛下,臣想一试,我大朔男儿志在千里,拉弓射箭人人都会,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定国侯府如今的境遇,纳兰泱心里是知道一二的… 如履薄冰。 单是都珩的武功师承其父,就是不容置疑的。 可若是都珩今日站了出来,那便得不偿失了。 他不想让定国侯府置入险地。 更不想看都珩舍身犯险。 不过玄如烈如今在他府上,纳兰泱出了这个风头,打了玄如烈的脸,日后也怕玄如烈天天来找他麻烦。 纳兰泱伸手接过那弓,他左眼一眯,伸手握住弓身轻轻拉开弓弦,手指纤长,骨节分明。 箭射了出去,直接从玄如烈那根箭的箭尾将箭破开,正中靶心! 可见其力道之大。 纳兰泱嘴边带笑,递回蟒川,向元正帝行了个礼,又冲一旁还站着的玄如烈说道:“世子好箭法,承让了。” 他说完后,也未出更多的风头便回到了坐席。 同方才玄如烈正中靶心一片缄默不同,此时宴上爆出一阵阵欢呼,连元正帝都欣喜起来。 “洵王好箭法,快来人,将此弓赠与洵王。”元正帝大笑,心里甚是欢喜,只觉出了一口恶气。 但余光看着他另外两个儿子,心里又不禁叹起气来。 总觉着自家儿子不如他家好。 射箭□□一事也不过是这庆功宴上的一个小插曲。 凡是庆功宴总是少不了入阵曲,而今日的入阵曲似是多了些新奇的花样,尤其是那中间领舞的那舞姬,更是弱骨纤形,柔情绰约。 面具下的那张脸,不由得引人浮想联翩。 舞姬身着赤色云锦对珠舞衣,还绣着镂金百蝶的花样,那蝶随着她的舞姿仿佛活了般翩翩起舞。 就连都珩这种对歌舞不感兴趣的人,也被这舞姬的舞姿深深吸引,颇有如梦似幻之感。 都珩抬头欣赏舞蹈,却在不经意间余光瞟见了对面的纳兰泱仍在和身旁的太子瑞王喝酒,仿佛这貌美的舞姬宛若一根木头。 不过趁着这间隙仔细一看纳兰泱,都珩便知晓往日里幽云骑军中说的那句洵王之姿冠大朔是为何意了。 这舞姬即便面容姣好,倾国倾城,但和洵王相比却是云泥之别,差上的不止一点半点。 那舞姬手里拿着软剑捥出几朵剑花,舞衣的飞袖同软剑缠绕在一起,无数飞花从飞袖中散出,让人目不暇接。 乐声进入**,舞姬跳着跳着便跳到了纳兰泱和太子面前,她双目正含情脉脉的看着纳兰泱。 纳兰泱抬头对着她挑眉,眼里含笑,嘴角勾起,甚至还伸手拉住了那舞姬的飞袖,那舞姬伸手一拉便将袖子从纳兰泱手中抽出丢开了。 第4章 刺杀 都珩方才还在感叹纳兰泱射出的那一箭气度不凡,如今眼底却带了丝鄙夷,嘴里不满的低语嘟囔道:“什么冠大朔?此等行径和那些世家的纨绔子弟又有何分别?” 此话一出,都珩心里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和这小洵王明明就只是点头之交,人家即便是沾花惹草和他又没关系,自己这么上火是在做什么。 纳兰泱抬眸,正看见看他的都珩板着张脸,就差将我不爽三个大字写在脸上了,然后他故作正经的咳了两声,连忙避开那舞姬的视线。 后来他又想到,自己干什么要做贼心虚…他和都珩又没有什么纠葛…但为何被都珩那眼神盯着会觉得心慌气短? 后又归结于定是这定国侯世子盯得自己好不自在。 那舞姬身姿摇曳,霎时,她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袖中剑在此时抽出,她步伐轻盈,脚下生莲,几步便跃到了元正帝面前,直取元正帝咽喉。 御前侍卫对这突如其来的刺杀来不及反应,都耀反应及时站起身大声吼道:“护驾!有刺客!” 他手中的杯子向舞姬掷去,却还是慢了一步。 此时群臣才从谈笑中晃过神来,才觉察到这舞姬竟意图行刺。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冷箭攸然而至,直直的射穿那舞姬的肩膀,舞姬脱力,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 坐在纳兰泱对面的都珩愣愣的目睹了全过程,正是纳兰泱脚踏桌案,单手拿起身边的蟒川,箭无虚发,这才救下了元正帝。 纳兰泱见射中舞姬,剑也脱手,这才松了口气。 而元正帝此时也是被吓得满头大汗,瘫坐在龙椅上大口喘着粗气。 在座的人皆以为危机已过,但都未想到的是被擒住双手的舞姬此时杏口微张,嘴里竟吐出了几根淬毒的银针正正射中了元正帝的胸口。 都耀赶忙来到元正帝身旁,用手捏住这舞姬的嘴,怕她用嘴里的毒药自尽。 纳兰泱抽出侍卫的剑,也来到龙椅旁,手中剑直接架在舞姬颈间,他冲一旁的内侍大吼道:“都愣着做什么!快宣太医!陛下中毒了!” 舞姬璀然一笑,口中源源不断的黑血涌出,看来是已经服毒了,“奉太子命,杀你狗皇帝…” 话毕,舞姬气绝。 像是朵美艳却败了的花。 元正帝面如枯槁,气若游丝的抬手说道:“定国侯…你过来…此事由你全权负责…” 说话间,元正帝嘴角流出一缕黑血,他又摸索着握住纳兰泱的手交代道:“洵王…你协助定国侯查案…一定要将幕后之人查出来…” 话交代完,元正帝便晕在了龙椅之上,在昏迷之前,他还不忘阴鹫的看了一眼太子,不明心思。 太子则是痴痴的站在原地。 面对这出乎意外的罪名,他整个人犹如被五雷轰顶,内袍已全被汗水浸湿,双腿无力的跪倒在地上。 纳兰泱只觉头疼,不知是不是自己被人下了咒,为何连来趟晚宴都有事落在自己身上,他是打心里的烦。 “陛下中的这是边外的毒…”太医院刘太医将漆黑的银针擦拭完,顺手递给了身旁的内侍。 “可有解法?”都耀眉头紧锁。 “有倒是有…”刘太医沉默了一下说道:“不过需要些时间…而且陛下日夜为国家操劳,身体早已大不如前,此毒解了以后,日后也会留下病根的…”刘太医叹了口气,“如果陛下能够撑过今晚,那便无大碍。” 纳兰泱一听是边外的毒,便想起了玄如烈,按理说他是玄鹰部世子,最善毒的叶蛇部他应该有所了解。 说不定元正帝的毒玄如烈能想办法。 而玄如烈还未从方才的刺杀中缓过来,他才来大朔第一日,就摊上了皇帝被刺杀这种大事,他心里只有恐惧,怕自己被灭口。 直到看见纳兰泱伸手叫他去,他才缓过神来,向龙椅处快步走去。 “你看看陛下中的这毒,你可知晓?”纳兰泱拉住玄如烈手腕,用力拉住玄如烈挤进人堆里,好方便他更清楚的看到元正帝如今的状况。 玄如烈盯着元正帝,目光如炬,眉头皱紧,“是子琰,取竹叶青的蛇毒外加其他几味毒草炼制而成…可是…为何这里会有叶蛇部的毒?” 为何他到了大朔还能牵扯十三部? “可有解法?”纳兰泱急忙问道。 玄如烈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后回道:“你们大朔名医济济定是有办法炼制解药的,这毒能解,不过这毒最难熬的便是头晚,可用些名贵药材吊着陛下的命。如若撑过今晚,便可解。拿纸笔给我,我将几味制作解药的药材写下来,你们的太医今晚便可以开始炼制解药了。” 纳兰泱一挥手,内侍便将纸笔递给了玄如烈。 定国侯都耀听到玄如烈这一番话,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查案有的是时间,保住元正帝的命才是首要。 毕竟元正帝可是大朔的天子,在这群臣汇聚的庆功宴上出了事,只怕有心之人会留心。 纳兰泱则是让文武百官各回各家,封锁消息,若是有人敢妄论此事,全家必将受到牵连。 而群臣也因此事受到了惊吓,各自作鸟兽散。 好好的庆功宴,他们也险些把命给搭上。 太子仍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他伸手拉住纳兰泱的衣角颤声道:“景翊,此事真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 纳兰泱将太子扶起,面无表情冷声道:“太子殿下,本王相信此事与你无关…陛下在昏迷前,也未传旨将你下狱,说明陛下也是不信这事是你做的。你可放心,若此事真同你无关,本王定会和定国侯还你清白的。” 纳兰泱转头看向殿外,夜色已深,“时辰不早了,殿下先回东宫再做打算吧。陛下如今昏迷不醒,只要撑过今晚,那便无碍。明日正好是休沐,陛下遇刺的消息也传不出去,你放宽心。” 太子听他这么一说,才慢慢回过神来,被内侍扶着出了大殿。 而纳兰泱只觉得乏累。 都耀见事已交代完,便从身后将手搭在纳兰泱肩上,“既然陛下安排洵王殿下同下官一同查案,那现下小王爷可有空去下官府上坐坐探讨一下案情细节?” 纳兰泱一惊,忙转身行了个礼:“侯爷不必叫我殿下,倒显得生分了。” 都耀笑逐颜开道:“这里也无旁人,景翊你还是叫我姑父罢,侯爷听着我也觉得别扭。” 纳兰泱笑回道:“本来我也想明日休沐去府上拜访您,我也是许久未见过您和姑姑了。既是逢姑父邀请,那景翊便不再推辞,今夜便叨扰您和姑姑了。” 其实他心里是想见见都珩。 自都珩回京来,他们连一句话都没讲过,他都快忘了都珩的声音了。 许多年了,纳兰泱也不再是那个少不更事的洵王世子了。 “姑姑自然是希望你来啊,景翊。”长公主带着笑意,抬手轻抚了下纳兰泱的头:“我们景翊长大啦,你父王母妃知晓一定会很欣喜的。正好陛下也让你和侯爷查案,洵王府上又只有你一个人,干脆在侯府小住几日,陪姑姑说些话可好?” 纳兰泱满口答应下来。 长公主这番话正合他意,他虽面上平静如水,未流露出一丝喜悦,其实心里都快欣喜的上天了。 回侯府马车上,都耀率先开口问道:“景翊,你对今夜陛下被刺杀一事如何看?” 纳兰泱细细道来:“太子不是那么蠢的人,也不敢弑君。虽说他当了太子这么些年对大朔没有任何建树,不过也算是没有什么过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百年后,这江山肯定是他的。他犯不着以身犯险。首先,那舞姬是太子献给陛下的,还有那舞姬死前说的话,种种证据全都指向太子反倒太刻意了,像是在抹黑。” 都耀思索了一阵,对纳兰泱的想法表示赞同:“你说的确实不错,不过如今朝堂上瑞王太子两党分庭抗礼,太子若失了圣心,最大的受益者便是瑞王…会不会是他做的?” 纳兰泱摇头回道:“瑞王这人的手段可比太子高明多了。姑父您说的也不错,太子犯下如此弥天大错,最大的受益人确实是瑞王,但这道理所有人都知,瑞王也不是个傻子。究竟这幕后之人是谁还要细查,但凭我对瑞王的了解,他确实蠢不至此。” “那你觉得会是谁?”都耀话锋一转:“可是另有其人?” 纳兰泱倚着软枕,一字一句回道:“我个人倒是觉得不是他们二人其中之一,而是别的站在背后的人,想把他们二人都给拖下水。我能想到的陛下不一定想不到。不过这件事牵扯太深了,那舞姬是什么来头?太子又是如何献给陛下的?以及为何这位舞姬会用燕赤十三部的毒…这刺杀会不会和十三部也有关系,而且正好是玄如烈进京为质的这天…” “玄如烈是孤身进京的,他甚至连个仆人都没带来,今日你也看见他是如何来的…”都耀抚摸下巴的胡须,扬起下巴说道:“不过看他今日那副模样,怕也是不知情,我觉着此事还需细查。” 第5章 夜袭 听着都耀的话,纳兰泱思绪万千,“无论如何,就看陛下能否撑过今晚了…若是撑不过,那大朔恐怕会变天。且瑞王不是个省油的灯,太子若是成功继位还好,若是不能,那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更何况瑞王母妃杨家的嫡子杨自成如今身居太尉一职,手下掌管着京城白虎营,整个都城的兵力都在他手里。” 都耀看着眼前条理清晰,分析案情头头是道的纳兰泱,心里不免有些好奇。 纳兰泱对朝堂局势如此清晰,对太子瑞王的党羽又如此了解,心里...究竟是站谁呢? 为打破心里的疑惑,都耀也不再避讳开门见山问道:“景翊,那你心中更偏向谁呢?你从小便得陛下盛宠,你若站党太子瑞王其一,夺嫡之争中那人不就胜券在握了吗?” 纳兰泱忙笑着摇了摇头:“对于太子瑞王这二人,我谁也不站,我只站我自己。若是…算了…” 若是这些废物没能力坐稳那个位置,守住他太爷爷打下来的江山,那么他自会想办法对得起太庙里的列祖列宗,不管纳兰皇室的其他人如何做,至少他纳兰泱要对自己问心无愧。 都耀看着纳兰泱眼里闪过一丝光,脑子里不断回想着纳兰泱刚才说的那句话。 纳兰泱谁也不站,他站他自己。 那么…是否意味着他有夺嫡之心呢… 若是他有…那么都家又该如何做? 马车上陷入了沉默。 一旁沉默寡言的都珩听完了二人聊的这些话,心里对纳兰泱这个人又多了一些认知。 都珩即使长期在边境,心里也是知道的,当今太子一个草包罢了,只会纸上谈江山谈社稷,更何况皇后母家邓家是六大世家之首,若太子当上了皇帝,外戚专权也不是不可能。 太子的能力并不出众,能当上太子也是因为皇后只出邓家女。 邓家家主邓国公正是当今宰相,权倾朝野。 如果都珩没有记错的话,纳兰泱的母亲洵王妃,正是邓国公嫡女,这么说来,邓国公也是纳兰泱的亲外祖,他和太子是血脉相连的表兄弟! “你若是想要那个位子,姑姑便助你一臂之力。”长公主开口,打破了本来的沉默,想起老洵王,她声音有些哽咽道:“当年这位子,本就该是皇兄的…如今也本该是你的…物归原主罢了。” 纳兰泱的父王和长公主是先皇后所出,而元正帝的生母则是不得圣宠的李贵妃,与长公主和老洵王并不是一母所生。 长公主一改往日笑容语气严肃:“你母亲可是你外祖的掌上明珠,当年你父母离去,他一心想接你去国公府,那位却将你接进了宫中,就是怕邓家多了洵王世子这个身份的助力。” 说完后,长公主嘴角又挂上一丝苦笑:“景翊,你应是知道的,大朔的兵权如今在你姑父手中,你姑父每打一次胜仗,那位的杀心就更重了一分…说不定哪日都家上下连性命都保不住。” “此次回京,陛下便是想分掉姑父手中的权利,将姑父扣在京城。”纳兰泱不紧不慢接着长公主的话说道:“不过他也担心边境出事,若是将姑父的兵权收回,那么边境的将士必会寒心。谁都不敢拿边境来赌,若是边境出了事,幽云十三州都将被漠北铁骑踏平。” 都耀听见长公主的立场,此刻心中的疑问烟消云散。 他都家自他爷爷老定国侯开始,矜矜业业为大朔几十年,打下大朔的江山,若是社稷毁在元正帝手里,那他凭着手里的兵权,也能用尽办法护住大朔。 如今大朔虎狼环伺,北有漠北,南有南洋,西还有个西疆,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好种。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一定要有个当权者来控制住局面,为何不拥护纳兰泱? 纳兰泱伸手去握住长公主的手,他轻拍长公主的手背,承诺道:“姑姑您大可放心,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想尽办法保全都家。” 说完这句话,纳兰泱眼睛不自觉的看向都珩。 他一定会想尽办法保护都珩。 “我对帝位没有想法,太子也好,瑞王也罢,或者其余年幼的皇子,于我而言谁坐那个位置,只要是姓纳兰,那便都不重要。”纳兰泱埋头低声道:“现如今最好的状况就是陛下能够醒来,以免大局动荡。若今日刺客真是边境的人,那么此事第一时间便会传回漠北,姑父您还是寄封信回晋阳关,边境恐生异变。” 都耀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同时他的眼睛也在打量着纳兰泱,心里想的却是若都珩是个女子多好… 想当年纳兰泱两岁的时候,都珩都快出生了,两家还定了娃娃亲,没想到生下来的是个儿子。 都耀有些丧气此时打心里觉得遗憾至极。 几人说着说着话,马车就到了侯府门口。 “时候也不早了,你同洵亦沐浴后便早些歇息吧。”长公主柔声交代道,“我与你姑父今日才回都城,府内的空屋还未收拾出来,不如今夜委屈你便睡洵亦那儿将就一晚,可行?” 纳兰泱笑着应下。 待长公主和定国侯先下了马车后,他跳下马车,回头向走在身后的都珩说道:“世子殿下,你快带路吧,顺便借我一身衣裳穿穿,这天儿热得,不沐浴我便浑身难受。” 还未待都珩说话,纳兰泱便伸手手疾眼快的把他拉到一旁。 砰的一声,一根羽箭直直射在定国侯府的大门上。 都珩其实有察觉到身后的异动,还有射出的这根冷箭,他正欲想躲,但没想到纳兰泱反应更快一步。 纳兰泱松开都珩的手,机警的看着周围说道:“若我未想错的话,这应该同今夜的刺客是一伙的,明日若你爹娘未见到我,你便告诉他们洵王府有些事,让他们不必担心。” “可是,这伙人明明就是想引你去。他们敢射出此箭,那便肯定设有埋伏,夜色已深,殿下您还是莫去了吧。这里是侯府,他们不敢造次。”都珩眼露担忧道:“况且你只有一人,又该如何对付他们?” “放心吧,哥哥武功好着呢,早些休息。既然陛下让我查案,便是有一丝线索我不都不能放过。我便不同你多说了,追人去了。”纳兰泱笑着伸手摸了摸都珩的头,“你便乖乖回去歇着,明日我再来侯府看你。” 都珩伸手想抓住纳兰泱的手让他别去,却没想到纳兰泱速度极快,几步跳上屋檐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纳兰泱一路听着脚步声跟着那群人到了城内一个昏暗的巷子里,他瞧了瞧周围环境,觅了下出口,随即对着那群人冷声道:“说吧,谁让你们来的,若是说得痛快些,本王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黑衣刺客面面相觑无一人讲话。 其中一个刺客提刀就冲了上来,纳兰泱一只手伸手握住冲他砍来的刀,另一只手拿出腰间的匕首,挡掉了暗处飞向他胸口的飞镖。 而那个提刀的刺客,纳兰泱抬手就用匕首割断了他的喉咙,血从碗口大的血洞中喷涌而出,溅了纳兰泱一脸。 刺客断气脱力,手中的剑被纳兰泱稳稳接住,他一剑直刺,刺中右边过来的另外一个刺客的胸口,那人当场暴毙。 纳兰泱喘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本王不喜欢等,本王再问一遍,谁派你们来的?” 仍旧无人答话。 纳兰泱得不到回应有些烦躁,他脚下用力,身影极速扑出,握住离他最近刺客的咽喉,一剑刺穿。 许是见到纳兰泱不好对付,其中三个刺客从不同的方向抽剑向纳兰泱袭来,纳兰泱一个快步躲闪,速度快如流星,剑气之下,三人化作血雾。 许是见战况不妙,其中一个刺客吹了一声口哨,请求同伙支援。 纳兰泱反应极快,一个跳跃便斩断那人的手,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对面的援手来的极快,定是就在这附近一直留守的。 纳兰泱被人围了个严实,他额角渗出一丝汗水,本就胶着的战局变得更加如火如荼。 他今日入宫赴宴,本就没有带风影卫在身边。 谁想到同定国侯去趟侯府这刺客赶着来送命,送命就算了,却还喊了这么多人。 而这第二波来的刺客还带了弓箭手,站在房檐上为地面的同伙打掩护。 就在此刻,都珩穿着一袭白衫来了,他先是从地上捡起把剑,提剑杀死了守在巷口的几个刺客,又顺手捡了块石子扔向弓箭手。 其中一名弓箭手的手腕被石子击中,手腕吃痛,手中的弓掉在了地上,待他想要换手去拿腰间剑时,都珩腾空而起,一剑劈落而下,将他击杀。 纳兰泱不仅要躲避地上的刺客攻击还要躲避暗箭偷袭,好在都珩来了帮他解决了一部分敌人,此时的刺客们大势已去。 都珩掐住另一个躲在暗处的弓箭手的脖子,将他重重的摔落再地上,那弓箭手觉着五脏六腑都快被摔碎,嘴里一口鲜血喷出。 都珩伸手卡住弓箭手下颚,避免他服毒自尽,眼神森然,“说,谁让你们来的?” “都珩!躲开!”纳兰泱突然大吼道。 都珩回头才发现一根羽箭向自己射来,近在咫尺,他已经来不及闪躲。 纳兰泱闪身上前,伸手将其推开,那根箭便没入了纳兰泱的肩膀,他还被箭的力道带退了好几步。 纳兰泱忙将箭尾折断,伸手猛的将箭拔出,肩膀传来一阵细碎的疼痛,伤口流出一股黑血。 纳兰泱强忍疼痛喘着气,捂着肩对都珩交代道:“他们都是死士,既然问不出有用的东西来,那就将他们全部杀了吧,一个都不留。” 都珩应下,快剑如风,还真就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纳兰泱说完话后,眼神飘忽不定,只觉身体昏昏沉沉。 直到看见都珩杀了最后一个人后,他抵着墙,实在支撑不住,整个人失去意识,直直倒在地上。 第6章 苏醒 “世子?世子?世子醒醒…” 都珩听见耳边声音似是在唤他,从梦里悠然转醒。 他抬头一看是王府的管家李伯有些木讷,回过神才这意识到这是在洵王府,自己昨夜将纳兰泱送回来,竟然守着纳兰泱睡着了。 他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向李伯问纳兰泱:“洵王殿下如何了?” 李伯收回手笑着回道:“小王爷没事,幸好您昨夜及时将他带回来了,中毒不深,已经请医官看过了。” 都珩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对了李伯,我让您差人给侯府捎的口信可送到了?” “世子您放心,遣去的人已经回来了,长公主和侯爷知晓小王爷受伤很担忧,不过老奴已经告知他们情况了,他们这才放下心来,便马不停蹄地进宫探望陛下了。”李伯一字一句回道:“陛下如今还在昏迷,不过据长公主告知陛下体内的毒不会危及性命了。” 都珩从昨日回都城开始便遭遇这么多事,已经快忘了宫里那位了,现下只觉全身疲惫,身上的白衣还沾了血透着一股恶臭,“李伯,能否带我去沐浴?” 都珩带着纳兰泱昨夜回来得太晚了些,他没来得及沐浴便守着纳兰泱睡着了。 李伯笑着点头道:“已经差人准备好热水了,不过这府里确实是没有别的适合您的干净衣裳了,只能让您将就着换王爷的衣裳了。” 都珩淡淡回道:“这倒是无妨,麻烦您了。” 二人谈话间,一只纯白底色带着斑纹的小猫从门口迈着步子进来,径直跳到了都珩身上。 都珩看着可爱,便伸手去摸,小猫顺势蹭了蹭都珩的手,喵了一声。 都珩一贯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问道:“这只猫是?” 李伯目光移到都珩手上:“世子您说它啊?这只猫是王爷带回来的,已经养了好几年了。唤作糕点,小王爷宝贝得很。” 都珩刚看到这只猫,心里便知晓它的来历了。 正是当年他同纳兰泱在宫内上学时,纳兰泱在宫内救下的,当时见都珩喜欢便送给他了。 后来都珩同老侯爷和长公主去边境的时,猫便被老侯爷送走了。 都珩当时都以为猫流落街头,定是死了,连着哭了好多天,如今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只猫被纳兰泱救下送给了自己,又被他捡回来养着了。 糕点跳到床边,走到纳兰泱脸边趴下,伸舌头舔了舔纳兰泱的脸,喵喵叫着。 都珩也没管它,在一个丫鬟领路下,便先去浴房里沐浴了。 等纳兰泱再醒来时,已是傍晚了。 他刚想要翻身,肩膀却传来刺痛,这才想起昨晚中的那一箭。 身上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反胃皱眉。 都珩此时端着晚膳走进了屋内,见纳兰泱醒了,他便把食盘放桌上,走到了床边坐下,“王爷感觉身子怎么样?可还疼?” “没啥事,我身子骨硬朗得很。”纳兰泱忍着疼痛强挤出个笑,“你这莫不是担心哥哥我?” 都珩有些恼,心里觉着纳兰泱都已经这幅模样了,竟还笑的出来? “你可知昨夜那箭淬了毒?但凡射偏一点,你的命就没了吗?” 纳兰泱仍旧不以为意笑道:“这不是没死嘛…这京城里想我死的人多了,我命大得很,若不是…算啦,没死就成。” 若不是那箭是冲你来的,我怎么可能舍命去挡。 “为什么这么多人要刺杀你?”都珩问道,“你又不是陛下的皇子,又没有站队,又不牵扯夺嫡和党争,他们为何要如此?” 看着都珩那人畜无害的模样,纳兰泱忍不住笑出声,“可能因为我是洵王?换了别人坐这个位子,可能也三天两头遇见刺杀。” 说完话他才注意到都珩换了身衣裳,正是自己的,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心里升腾,他忙转移了话柄,“世子昨夜没回府吗?有告知姑姑和姑父吗?小孩子夜不归宿,当罚。” 都珩见眼前人没个正形,只觉得头疼,“宫里的事你不用担心,陛下虽仍是昏迷不醒,不过貌似已经脱离危险了。” 纳兰泱醒过来全去想都珩了,这才想到宫里那位还躺着呢,顺便就想到了还有一堆麻烦事等着他去解决,他巴不得昨晚刺杀就死了,一了百了。 于是他一头扎进被子里,带着哭腔大喊道:“我头疼…疼的不行…感觉快要死了。一想到这些事我就头疼…” 都珩见他捂着头喊疼的模样,吓得直接从板凳上站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怎么办!是不是昨夜的毒还留有余毒?那毒是否伤及肺腑了?要不我此刻便去宫里传太医来看看…” 纳兰泱从被子里露出半个头看着都珩,心里正乐得慌。 本还想逗逗他,不过良心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他钻出被子,咳嗽两声说道:“不必了世子,本王是逗你玩儿的。” 都珩这才反应过来纳兰泱在逗他,眼里的冷意像是要将纳兰泱杀了一般,“以后你再喊疼的时候,我不会再管你了。” 纳兰泱从床上坐起身,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不管我也不是不行,不过现下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都珩神情漠然,冷淡开口道:“纳兰泱,可是我会担心。就像昨夜那些刺客刺杀你一样,我怎么可能会不来?但凡…但凡那箭再偏一点,就不会只是射中肩膀了。你昨晚走的时候,还说今日会来侯府看我,若是我不来,你会不会死在刺客箭下?纳兰泱,我是真的很厌烦允诺却无法做到的人。” 纳兰泱听见都珩叫他名字,心里颤了一下。 那句我会担心,让他的心里开遍了漫山遍野的花,酥酥麻麻。 若不是那箭射向都珩,他是万万不会中箭的。 他知道也许会死。 死士的箭又怎么会不淬毒… 可是那箭射向都珩的时候,他什么理智都没有了。 “院里的紫藤开的正好,我记得你儿时最喜欢的花就是紫藤,你沐浴完回来的时候,可看到了?”纳兰泱连忙转移话题,眼里是止不住的温柔。 都珩点了点头,才想到那木藤架上如瀑般倾泻而下的紫藤花,整个人都仿佛泡在紫藤花的清香中,紫藤花一簇接着一簇连成长廊,宛若仙境,美好梦幻。 都珩想着那场景,眼里不由得带了丝笑意说道:“没想到殿下也如此喜爱紫藤。果真同他人讲的那般,洵王殿下风雅至极。” 纳兰泱为了那片林子,可没少费心思,单从紫藤种植开始一直到攀藤,都是他亲自盯着的,他这么一个嫌麻烦的人也不为别的,那时只是因为都珩喜欢,想亲手带都珩去看。 种花那时他都不知晓都珩去了边境是否二人还会有再见的机会。 “还有那只猫,确是你曾经在宫内救下,送我的那只吧?”都珩看着床塌上翻着肚子的糕点,这才想起来要确认这件事。 纳兰泱伸手顺了顺趴在他枕边的糕点,“我见它可怜,便先替你养着,寻思你多久回京便还给你。”糕点被他撸得舒服,直伸懒腰,“没想到你回来的时候,竟是十年后了。” 都珩认真瞧着纳兰泱说话,还是察觉到了纳兰泱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落寞。 李伯在这时急忙推门走了进来,开口便是:“小王爷,瑞王殿下来了。” 纳兰泱收回手,眼神冷漠道:“不见,让他哪儿来的滚哪儿去。陛下如今还在昏迷中,他不进宫去,反倒还来洵王府,鬼知道他动的什么心思。” 好不容易他能好好的和都珩独处,安心的说会儿话。 李伯神色无奈道:“瑞王殿下说他一定要见您,不顾侍卫阻拦,此时已经在大堂坐下了。” “对了,你看看这个。”都珩从桌上拿起一块令牌递给了纳兰泱,那令牌上刻的瑞王府三个字还染着血迹,“昨夜从刺客身上搜到的,方才同你讲话,险些把这个事忘了。正好这瑞王来了,我才想起来还有这个东西。” 纳兰泱接过这块染血的令牌双眼微眯。 洵王府大堂里,瑞王已经饮完了一杯茶,纳兰泱才慢悠悠的来到主座上坐下。 因肩膀有伤,纳兰泱只穿了一件纱质长衫,头发随意的披散开,他伸手示意都珩坐在他旁边,正是主位的另一张椅子上。 瑞王才纳闷这两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开口却是:“今日本王唐突来访,却没想到世子也在洵王府。” 纳兰泱觉着好笑,阴阳怪气道:“怎么?左祁城这么大,定国侯府的世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的的行程还应该向瑞王报备吗?啧啧啧,瑞王还真是好大的权利啊。” 瑞王放下茶杯连道不敢。 纳兰泱一直在用手指摆弄自己的发尾,“不敢?陛下还没醒过来,瑞王就有心思带着东西来我洵王府了,意欲何为啊?”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瞥了一眼瑞王,冷然道:“还是说,瑞王是等不及来这洵王府看看有没有操办后事,我纳兰泱究竟死没死透啊?” 瑞王端在嘴边的茶杯因手一颤,手中的杯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7章 夜召 纳兰泱抬眼饮了口茶,然后便将手中的茶杯就着滚烫的热水扔向了瑞王,“你还真是嫌狗命长,自己死的还不够快啊。” 瑞王来不及闪躲,正好被茶杯砸中头部,茶杯粉碎,他的额头上也滑落了一串血珠。 瑞王见状急忙跪在地上:“景翊,你先别动怒,听我解释…” 他心里也猜到了纳兰泱发这么大火,八成是为了什么事。 都珩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纳兰泱下手未免太重了些,好歹瑞王也是元正帝的皇子,也是个亲王。 “那还请瑞王殿下您倒是给本王解释解释。”纳兰泱翘起腿将那块染血的令牌扔到瑞王跟前,“为什么你瑞王府的令牌,会出现在昨夜刺杀本王的刺客身上?您就这么想本王死?还是说陛下被刺杀真是你的手笔?” “昨夜的刺客真不是我的人…”瑞王跪在地上,忙凑过去拾起那块令牌,颤声道:“我贴身的令牌前几日…我…” “说话能说明白吗?”纳兰泱接过丫鬟递来的丝巾,不紧不慢的擦着溅在手背上的茶水,冷笑道:“嗯?还是说你是认罪了?本王劝你要是心里知道些什么,就全都给本王吐干净,别在这儿耽搁本王时间。” “前几日杨太尉借我的令牌去城南买了处宅子。”瑞王面带难色,委屈的埋头喃喃道:“因那处是前朝的别院,非皇室不得购。所以他便将我令牌借去了。” 纳兰泱睨了瑞王一眼,其实他心里又如何不明白,若是真是瑞王派人刺杀,那为何今日会上赶着来洵王府? 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昨夜的刺杀为何会牵扯到瑞王府身上。 想着自己肩膀到现在还在扎心的疼,现下心里的怒气只有发在瑞王身上。 至少都珩在刺客身上寻到了瑞王府的令牌,即便不是主谋,但多多少少肯定还是和瑞王有些关系的。 纳兰泱挑眉质问道:“那你来洵王府做什么?” “自然想来看看昨日晚宴刺杀你是否有了眉目…没想到正好遇到昨夜你被刺杀这件事…”瑞王颤巍巍答道:“还有就是前几日新得了宝贝,想着给你送来嘛。” 表面送礼关心,实则想要刺探太子的事。 毕竟那舞姬死前的话,是个人都会想入非非。 瑞王和太子素来不和,来洵王府自然是想要落井下石。 “既然给本王带了东西,那东西留下,景翊便多谢王爷美意了。”纳兰泱满脸不耐烦,急着送客,“本王肩上有伤,就劳烦王爷替本王进宫照顾陛下了。此事瑞王府别添乱,瑞王殿下您也别心急,本王定会想办法查清,还有将令牌给本王留下,本王得空得去找杨太尉说说话。” 瑞王轻手轻脚将令牌放在桌上,识相的离开了,刚出了洵王府就乘着马车往宫门去了。 纳兰泱倒吸一口凉气,方才动怒,将杯子掷出去时,用力扯到了伤口。 都珩看在眼里,早已吩咐人去拿了伤药和新的纱布,“洵王殿下,我来给你上药吧。” 纳兰泱点了点头,将外衫脱掉,露出已经渗血的伤口。 都珩凑近,伸手轻柔的松开绑在纳兰泱伤口的纱布,“下次别这么动怒,殿下发起火来,都不顾自己身上有伤吗?” 纳兰泱没答话,只仔细的看着都珩的脸。 都珩的睫毛弯弯像蒲扇一样上下抖动,身上那股清新的兰花香味窜进了纳兰泱的鼻腔,在他鼻尖萦绕不去。 闻着都珩的味道,纳兰泱感觉似乎疼痛也减轻了。 “药上完了。”都珩接过内侍递来的绢布擦了手,见拿纳兰泱一直不说话,他眉眼染上了愠色,没好气的说道:“纳兰泱,你是哑巴吗?” 纳兰泱这才回过神来,撑头坏笑道:“我是在想…世子怎么生的这般俊俏,让我简直挪不开眼。” 都珩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说骚话,嘴边带着笑,“那可比不得您啊,京中人可都在传唯有洵王真绝色啊。” 纳兰泱厚着脸皮笑回道:“鄙人还真不敢当,这世子您不是从边境回来了吗?现在这京中的绝色必须得是你了。” 他心中的绝色可得是都珩了。 “殿下不去宫内看看陛下吗?”都珩放下手里的纱布,“我觉着陛下应当也是想见你的。” 纳兰泱麻利的穿上外衫,“用了膳沐浴完再说吧,这衣裳一身药味,我不喜欢。况且昨夜没将我杀了,我现在可值钱,指不定一出府门又遇见刺杀呢?” 他突然转头看向都珩,“世子,我知你武功盖世,可得好好保护我啊。” “不要,你可别把我当傻子,传闻洵王殿下的风影卫以一当百,自然是用不上我的。”都珩连道拒绝。 纳兰泱凑过身去,“求你了嘛世子爷,求你了好不好嘛…我还得到宫里去见你爹娘,要是我半路上脑袋丢了,那他们可是会问罪于你的。” 纳兰泱无赖般伸手拉住都珩的袖口。 都珩无奈,将衣袖从他指尖抽出,怕被人看见,只好答应道:“行了,依你。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纳兰泱伸手撑住下巴,歪头看着都珩,眼里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李伯匆忙从府门外跑来,气喘吁吁道:“小王爷,宫里来人传话,陛下让您即刻入宫。” “行,给我找件衣裳。”纳兰泱正色应道:“备好马车,立刻入宫。” 想必元正帝此刻已经醒了,急传纳兰泱进宫,就怕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了。 皇宫内,定国侯同长公主一直守在元正帝床旁,生怕皇帝出个意外。 “洵王…洵王他来了吗?”元正帝声音微弱,气若游丝。 “快了,已经托人去洵王府了,陛下莫急。”都耀答道。 话音刚落,内侍的通报声还没到,纳兰泱和都珩已经推开门进来了,纳兰泱忙着气都喘不过来问道:“侯爷,陛下呢?” 都耀侧开身,纳兰泱这才看见躺在床上的元正帝。 元正帝伸出手,示意纳兰泱到他身边去。 纳兰泱走到床边,俯下身,伸手握住了元正帝的手。 元正帝困难的睁开双眼,无力说道:“景翊,皇叔…可能命不久矣了,此次刺杀…背后牵连甚广,你同定国侯,困难重重。皇叔召你来,是为了给你这个…” 内侍端来红木雕花盘,上面放着金制的令牌。 “见此令牌,如朕亲临…朝里那些言官,也不会诟病于你。要是你是朕的儿子,那该多好啊。”元正帝伸手想要抚去纳兰泱的额间的汗珠,“景翊啊…景翊…皇叔可能时日无多了…皇兄的小景翊也长成大人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皇叔只怕日后…日后不能再好好照顾你了…朕真是愧对于九泉下的皇兄皇嫂…景翊啊,大朔的未来,就要依靠你了…你要像皇兄一样…担起纳兰皇室的重担啊。” 纳兰泱看见元正帝那双眼睛里,掺着浑浊的泪。 他这才觉得元正帝老了,那个自他儿时陪着他长大,像父亲一样照顾他的人老了。 纳兰泱鼻尖酸楚,“臣定不辱命。陛下是天子,洪福齐天,定会没事的。” “无事了便走吧…朕累了…”元正帝收回手,缓缓闭上眼睛。 “臣告退。”纳兰泱站起身,替元正帝掖好被角,拿过内侍盘中的令牌,迈步朝殿外走去。 都珩瞧纳兰泱这模样也急忙跟着走出了殿外。 纳兰泱鼻尖越发酸,眼睛微胀,看着都珩在他身边杵着,他又将眼泪憋了回去。 “殿下若是难受就哭吧,这里又无旁人,”都珩伸出手,拍了拍纳兰泱的肩膀,“不用怕被别人瞧见。” 纳兰泱勉强挤出个笑,嘴硬道:“本王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娘子,才不会哭。” 都珩没说话,他不知如何安慰。 他想了片刻,只是将纳兰泱拥入怀里,伸手轻轻拍他的背,柔声道:“哭吧…别嘴硬了…也不要难过…我给殿下买糖吃可好?” 纳兰泱见都珩哄他像哄小孩一般,哭笑不得。 纳兰泱伸手紧抱住都珩,他其实也没有面上那么坚强,声音带着哭腔,怅然若失道:“洵亦…这个世上又要少一个爱我的人了…我心里真的好难过…” 都珩见过纳兰泱各种模样,只是没想到,原来杀伐果断的洵王殿下,也会像个孩童一般难过。 洵王这个壳子压在他身上太久了,他只能假装坚强崩着那根弦,让都珩好生心疼。“无事,这不是还有我在吗?走吧,出宫我给殿下买糖去。” 纳兰泱赖在都珩的怀里,突然想起自己竟然在都珩面前失态了,还抱了都珩,不由得老脸一红。 都珩放开手,看着纳兰泱眼角微红,还带着泪珠,伸手替他拭去泪水,才睹见他脸上那抹奇怪的红晕,“殿下这是怎么了?发烧了吗?脸怎么红红的?” 都珩刚想伸手去摸纳兰泱的脸,纳兰泱后退一步,刚好躲过,支支吾吾回道:“没…没什么…” 这下纳兰泱的脸更红了,“走吧,出宫回府吧,长公主和侯爷应该一会儿也该回侯府了,你可要一同回去?” 都珩心里实际是想回洵王府的,于是寻了个借口回道:“我不回。我还得回你府上,毕竟答应过出宫给你买糖吃,我可不像某些人允诺后立马抛之脑后,你可知食言者肥?” 纳兰泱轻笑,像是看穿了都珩的小心思:“那成啊,我到时候给侯爷说一声你要随我查案,王府你想住多久那便住多久。买糖一事这得夸夸,我们世子果真是一诺千金啊。” 纳兰泱嘴上不说,其实心里的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 纳兰泱这只老狐狸,心里可太巴不得都珩去王府陪他了。 他后知后觉都珩想去王府,心里又臆想到会不会都珩也对自己…有意思… 或者说都珩他…也是喜欢自己的呢? 第8章 太尉 太尉府上,杨自成此时正坐在堂内的太师椅上,指尖一直不停的敲着红木桌。 即使手里拿着佛经也难掩他内心的烦躁。 他也未曾料到,昨夜派人去刺杀纳兰泱,原本万无一失的刺杀半路竟冒出个定国侯世子都珩来。 虽然纳兰泱身中剧毒昏迷,不过他同纳兰泱在朝中接触甚久,早知洵王深不可测,也难免他府上有什么名医妙手,把他给救活了。 不过还好昨夜去刺杀纳兰泱的人都是杨府的豢养的死士,并未牵扯到白虎营,应该是查不到他头上。 想到此处,杨自成心里的烦躁稍稍缓和了些许。 “太尉大人,昨夜派去的唯一回来的那人醒了。”一直站在杨自成身边的幕僚张扬说道:“那人冒着死回来,断了一条腿,手也折了,那都珩出手狠辣,现在就吊着一口气等着太尉去问话呢。” “抬上来。”杨自成放下手里的书,沉声道。 但他的手指还在不断地扣着桌。 不一会儿,那个死士便被人抬进了堂内。 杨自成看着这死士身上的伤,简直触目惊心,肚子里翻江倒海,直泛酸水,只想作呕。 死士全身没一处好的地方,全是剑伤,腿直接缺了一条,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往外冒着鲜血,两只手无力的垂在一旁。 “太尉大人…令牌被那二人捡去了…”死士断断续续道:“派去的四十好几兄弟,无一人生还…我是因那洵王中箭,那白衣人无暇顾及…这才得了一条生路…” 话还未说完,死士呕出一口鲜血,“望太尉早做打算…” 话毕,死士便咽了气。 杨自成一脸厌恶的看着眼前的尸体,血腥气冲的他脑门发昏:“抬下去葬了吧。” 他本就想借此事杀了纳兰泱随后嫁祸给瑞王,但是令牌丢了,纳兰泱还未死,心里越想越后怕。 张扬走到杨自成身边,战战兢兢道:“太尉,派去洵王府的眼线回来了,说是瑞王今日傍晚带着礼去拜访洵王了…皇帝遣洵王查案,瑞王许是想打探晚宴上太子那事,于是送礼去贿赂洵王,想打探打探洵王和定国侯的心意。” 杨自成如临大敌,大怒道:“这个蠢货!做事就没一刻让我省心的!他同洵王不是没有往来吗?怎的想着去洵王府上送人头了?还未等洵王查到他头上!他倒是先把自己的命白送给人家是吧!若不是他母妃是我亲姑姑,我杨家又怎么会扶持这种蠢蛋?” 张扬连忙跪在地上,劝解道:“太尉大人,还请您息怒啊!您先不要着急,洵王在朝中并无势力,您是当朝太尉,他一个小小王爷,又没有实权,背后就算有邓家又如何?他怎么敢查到您的头上?您先放宽心,既然他已经开始怀疑瑞王了,我们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他们二人同为亲王,他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拿瑞王怎么样,所以您不要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杨自成听完张扬的话后,这才长叹一息道:“备马车,我要回杨府。” 身为太尉执掌白虎营,昨夜皇帝和洵王都被刺杀,是他玩忽职守。 杨自成都不敢想该如何才能承接他爹的盛怒,只得快马加鞭先回杨府请罪。 纳兰泱和都珩二人刚从宫内回了王府,李伯便已经派人将晚膳尽数布在了纳兰泱的寝殿内。 都珩已经见纳兰泱吃了好几个糖蒸酥酪了,这才低声道:“好吃吗?你看你这吃相。慢些,可别噎着了。” “好吃,世子你快试试。不吹别的,洵王府的点心师傅,可是我花大价钱从江南找来的。”纳兰泱停下手里的动作,将剩的半块酥酪往都珩嘴边送,“江南点心小巧精致,我最喜欢吃了。” 都珩看着眼前被纳兰泱递来的半块酥酪也不避嫌,张嘴接过,没想到确实很好吃。 虽是糖蒸的,不过并没有想象中的甜腻,咽下去的那一刻,浓郁的奶香在嘴中绽开,让人回味无穷。 一向不喜甜食的都珩也夸赞道:“确实不错。” “我已经遣人打包了一份糖蒸酥酪还有糯米凉糕装在冰盒里送去侯府了。这天热,正正适合吃凉糕。”纳兰泱又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姑姑应当是喜欢吃的,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小时候第一次去侯府姑姑给我做的吉祥果子。那个时候,真觉得吉祥果子是这世上最好吃最甜的果子。现在虽然吃遍了大朔的点心,我却仍然怀念姑姑的手艺。” “你要是喜欢,便去侯府上让我母亲给你做。”都珩也主动伸手拿起了盘内仅剩的一块酥酪,“我在边境的时候,都没怎么吃过京城的美食,就昨日宫内晚宴上的糕点是我第一次吃,现下我觉着竟还没你府上的好吃。” “是吧?喜欢你就多吃一些。”纳兰泱咀嚼哽咽道:“洵王府上的师傅们会做的菜可多了,你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做。莫怕生,把这儿当自己家。若是吃不惯左祁的菜,就让他们照着晋阳关的样式儿去做。” 把王府当自己家这句话,让脸皮薄的都珩脸一红, “怎么当自己家,日后王爷可是要娶正妃的。那洵王妃不得天天把我当眼中钉?处处看我不顺眼吗?” 纳兰泱转头看着都珩,突然扬唇笑了起来,觉得都珩有点像吃醋的小女人,“王妃倒是没有,不如世子嫁过来,当洵王正妃如何?” 都珩忍住笑意,没过脑子随口说道:“那可不行,要嫁也是你嫁到侯府来,我是肯定不可能来当王妃的。” 纳兰泱笑容不禁又扩大了一些,说着都珩的话说了下去,“好啊,那你说个日子,我让李伯准备嫁妆,找个媒人去侯府下聘礼,大不了我这洵王不做了,来你侯府,日后给你做侯府夫人。做侯府夫人,也比做洵王来的轻巧,我也没啥嫁妆,就王府一座,还有几座别院,都是陛下赏的。最值钱的我觉得还是我本人,世子可愿意啊?” 都珩看纳兰泱这副认真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错话了,脸上的红晕更甚,急忙转移话题咳道:“杨太尉一事,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不急。放长线钓大鱼嘛,就单凭他个杨家,在左祁城还翻不了天。”纳兰泱这才不调笑都珩,正色道:“太子在夜宴上被怀疑,杨自成既然想用我的手处理瑞王,那便是为了让太子和瑞王都相继落马,搅起朝堂纷争。” “你觉得此事同杨家有关?”都珩疑惑道:“可是瑞王的母妃杨贵妃也是杨家人,杨自成这样做,对他杨家又有什么好处?” “那又能怎样?”纳兰泱端起桌上的庐山云雾饮了一口,点心吃多了他有些口渴,“我说过了,一个杨家搅不起这么大的纷争。他们幕后另有他人操棋,我已经派人去查杨自成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有回应。我们先假意并不知晓死士是他派来的,然后再去太尉府和他碰个面,看他是个什么说法,最后再把他抓起来,慢慢查。” “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我一定尽力而为。”都珩慢慢说道:“你要做的这些事,我目前对朝堂一知半解,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只能大致知其凶险。而且你本身武功高强,还有风影卫,应该也不用我护你周全,不过,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这条命,我一定会护好的,定不会让你像上次那般中箭伤。” 纳兰泱静静地看着都珩,心里有股暖流淌过,“你放心,日后有的是事情给世子做。杨自成是杨国公的宝贝儿子,如今整个朝堂都被世家牢牢的捏在手中,尤其以杨邓两家为首,即使知道杨自成有问题,也不能太心急。我们就设个套,等着鱼儿咬钩便是。” 杨家若是折了一个杨自成,那便无力再与邓家抗衡,届时朝堂如今两足鼎立的局面必会打破。 但白虎营是杨家的心血,对杨家更是忠心耿耿,不管是谁坐在太尉的位子上,白虎营都是杨家的私军。 这是一个大麻烦,纳兰泱得一步一步来。 他不是为了帮邓家扳倒杨家,而是为了护住都家,保住大朔。 他得一步一步为都家设下后路。 一步一步的把都珩放在金屋里养起来,将他护到极致。 第9章 坦然 都珩脸上泛着红他淡淡道:“小王爷,既然话都说的差不多了,时辰也不早了,我想去沐浴,回房早些歇息。” 纳兰泱看着都珩贴脸的发丝都已经湿润,六月的天确实已经很闷热了,“我遣两个丫鬟带着你去,你可有换洗衣裳?” 都珩不假思索道:“我辛苦李伯让人去侯府取了几件,还是够穿的。” 而这几句话在纳兰泱听来就是都珩要在王府长住的意思,毕竟都让人去侯府取衣服了。 纳兰泱面上止不住的开心。 都珩见纳兰泱傻笑,也不答话,便直接出了房门,去自己房里取了衣裳便向浴池走去。 纳兰泱见都珩走了,这才吩咐门口的丫鬟去把自己替都珩定的新衣裳拿来,送去了他房里。 纳兰泱刚倒了杯茶,还没准备喝,就见长公主和定国侯往这边走来,他站起身拱手道:“姑父姑姑,这么晚了,怎么想着来王府?也不遣人通报一声,景翊有失远迎。” 长公主走进房内,好奇地打量着房里陈设,轻笑道:“这不是如今洵亦在王府上住着嘛,你姑父和我刚从宫内出来,回侯府的路上正好路过洵王府,就说来看看你和洵亦。况且今夜你进宫急,等我和你姑父还想找你说说话的时候,你和洵亦都已经出宫了。景翊这是怎么啦,难道是不欢迎我们来吗?还是说你和洵亦有什么小秘密,不便我们做长辈的知道啊?” “姑姑说得哪里话,哪有不欢迎啊,景翊巴不得姑姑和姑父能来王府多坐坐,简直让洵王府蓬荜生辉。”纳兰泱连忙打圆场,笑道:“姑姑姑父,二位快请坐,正好来试试我得的新茶,我早知晓姑姑要登门就不必遣人去侯府送点心了,直接让姑姑顺路带走多好。” 长公主和定国侯刚拉开椅子坐下,纳兰泱立马起身替他们二人都斟了茶,茶香悠远。 一直未说话的都耀饮了口茶,这才环顾了周围慢慢开口道:“洵亦这小子呢跑去哪儿了,可有给你添什么麻烦啊?” 纳兰泱仍是带着笑:“洵亦他去沐浴了,想必得过一会儿才能回来。姑父不必担心,他不仅没给我添麻烦,反倒是帮了我很多忙。我本想等有时间了抽空去侯府拜访,告知您能否让洵亦在王府小住一段时日,帮我查查案来着。既然您今日来王府了,那我便当面说了。” 都耀咧嘴一笑道:“景翊,洵亦这孩子还得多麻烦你照顾了。他在边境偶尔随我一起上战场,对漠北一知半解,如今回京,对朝堂之事更是懵懂无知。你自小在京城长大,朝堂上暗流涌动,这孩子心性还待磨炼,就有劳你了。” 纳兰泱点头,饮了一口茶道:“姑父这话说的可太见外了些,洵亦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昨夜我被刺杀幸好有他,不然可能…我昨夜就死在刺客刀下了。” 都耀后知后觉想到此处,拍了下后脑勺才担忧问道:“这事我也有听闻,听闻你中了一箭,今夜陛下召你进宫时,我见你并无异样,本想问你的时候,已经寻不到你人了,现下你身子如何了?” 纳兰泱忙摆手道:“无妨。幸好有昨夜刺杀一事,洵亦刚从刺客身上搜到了瑞王府的令牌,然后今日瑞王便上赶着来我府上送礼,一问他,这才得知这令牌是他借给杨自成的,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都耀不由追问道:“瑞王母妃是杨家的人,这杨自成是京城太尉,明面上也都是杨家的人,他为何要将此事栽赃给瑞王?岂不是得不偿失?” 纳兰泱答道:“如果杨自成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呢?况且杨国公为人清正廉明,恐对此事不知晓。所以我也想知道,能让杨自成拿整个杨家去赌的好处,究竟是什么,他背后那个想要搅动朝局的人,究竟又是谁?” 都耀听着纳兰泱的话,放下手中的茶杯询问道:“景翊,那你的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纳兰泱伸手撑住下巴,另一只手指尖在桌上滑动,“无论如何,都得废了杨自成。杨自成一落马,太尉一职定是有空缺。然后…我会想办法向陛下请旨,让洵亦去坐太尉的位置。至于白虎营的那些所谓的杨家旧部,我都会一一肃清。日后不管京城是否变天,只要都家有皇城兵权,就不会有人敢动都家。” 长公主皱眉思索,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可是这样,都家不是更树大招风吗?” 都耀没等纳兰泱解释,自己倒是打断他开口道:“景翊此话说的没错,这是一场豪赌,若是都家拥有了皇城兵权,确实是树大招风。不过,若是陛下驾崩了,江山易主,这也是唯一能够稳住皇城局面的办法,也是都家…唯一的活路。” 纳兰泱点头肯定道:“姑姑姑父,可还记得之前问过我的,我站哪一边吗?我站我自己站都家,我这些年在京城,也经营了不少营生,也有自己的势力。我会好好保护好洵亦,更会好好保护好都家。” 都耀伸手拍了拍纳兰泱的肩膀,欣喜道:“景翊你如此坦诚,姑父不要别的,有你这句话就足够,都家自然也会成为你最有力的臂膀。” 说话之余,都珩好巧不巧此时推门走了进来,“小王爷你…父亲母亲你们怎么也在王府?” 都耀回头看向门口,才看到正好沐浴完的都珩,“我们路过王府,正好来说看看你和景翊。” 都珩顶着湿漉漉的头发问道:“那你们谈完话,这是准备回侯府了吗?” 都耀点头道:“时辰也不早了,我正打算同你娘回侯府了,在王府可要好好听景翊的话…” 长公主就在都耀同都珩交流的间隙,伸手拉住纳兰泱的手,“景翊,你能同姑姑出来一下吗?姑姑有话想要问你。” 纳兰泱点头,便跟着长公主走出了房门。 长公主轻声细语问道:“景翊,你这些年未曾娶妻,可是因为洵亦?” 纳兰泱心里嘭的一声砸开,心里似有万层涟漪,背后已经覆了一层薄汗。 还未待他开口,长公主接着试探道:“景翊你…是不是…心悦洵亦?” 长公主盯着纳兰泱那红了的脸,才想起自他们回京开始,每每纳兰泱看都珩的眼神… 她是见过那种眼神的。 同纳兰泱的父王,纳兰止看洵王妃的眼神如出一辙。 也跟她初见都耀时,那种炽热的眼神一模一样。 “是…不过姑姑您要听我解释。”纳兰泱别过脸,吞吞吐吐道:“我对洵亦的感情很复杂…从很早很早开始,我便对他情根深种…这听上去可能不像话,我也知道我是个男子,若是姑姑能够同意,我一定会将这世上最好的全部给他。若是姑姑不允…”纳兰泱嘴角带上一丝苦涩的笑,“我仍会对他好的,也仍会保全都家。洵王府如今也没什么人了,我自然也不怕绝后…” 长公主见纳兰泱语无伦次的模样,心里却不是愤怒,而是欣喜。 她伸手摁在纳兰泱垂下的头上:“姑姑允了,你姑父那里你也放心,姑姑会尽全力说服他的。不过最重要的是洵亦的心意,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那样拧巴,也不会表明自己的感受,你得要好好教教他。” 纳兰泱抬起头,眼里闪着光,激动道:“姑姑您说的可是真的?我…我…一定会对洵亦好的…一定不会让他受丁点委屈…一定…” 纳兰泱其实也想过,若是都珩的家人不同意,那他就撂挑子,反正这江山也比不过一个都珩,他就带着都珩逃了,找个地方自私的将他藏起来。 如今长公主同他坦然,他心里的这块巨石还是放了下来。 不管以后他和都珩能走到哪一步,至少如今是个好的开端。 长公主看着纳兰泱那双眼,许诺道:“景翊,你是个让人放心的好孩子,我希望你和洵亦的前途会少些磕磕绊绊,姑姑如今虽然老了,但也一定不会辱没皇兄皇嫂的遗愿,定会尽全力去保护好你们的。” 长公主看着纳兰泱缄默不语。 若是能让都珩同纳兰泱一道,纳兰泱日后便也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第10章 旧忆 待把定国侯和长公主送走后,都珩看着满脸春风的纳兰泱,这才疑惑开口道:“殿下方才同我母亲说了些什么,现下瞧着这么高兴?还有…你眼角怎么会有泪痕,这世间还有何等喜事能让洵王殿下喜极而泣啊?” 纳兰泱拉着都珩坐下,他不知从哪儿顺来了一块沐巾,轻柔的替都珩擦着头发,“那可怎么办?不想告诉你,这是我同你娘的秘密。” 都珩背对着纳兰泱,也看不见他此时脸上更甚的笑意,不屑道:“同殿下这几日的相处,我觉着殿下孩童心性,若是我猜得不错应当是我母亲说给你做吉祥果子送来,是吧?或者是让你去侯府吃个三天三夜?天天给你做点心?” 纳兰泱停下手里的动作,将头靠在都珩肩膀上,歇了口气道:“洵亦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家洵亦可真是天上地下第一聪慧的孩子,竟然连我和你母亲的秘密都知晓,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而他心里却暗自发笑,只有都珩这种小白花,才会觉得自己会因为一盒吉祥果子喜极而泣。 都珩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在他这里只当纳兰泱是孩童心性,毕竟他也从没想到堂堂洵王殿下竟然会对甜食拔不动腿。 都珩轻轻扭头,差点碰上了纳兰泱的唇,他连忙推开纳兰泱,“谁是你家的?把帕子给我…我自己擦,你快去沐浴…” 纳兰泱只当是都珩是被自己夸的不好意思了,也没注意到自己差点和都珩吻上了,“行行行,那你便擦干头发早些睡了。” 纳兰泱将沐巾递给都珩,交代完后便站起身,推门往浴池走。 到了浴池后,他脱衣靠在浴池边,水温正合适,纳兰泱的思绪渐渐飘远,回到了他儿时在宫里的时候。 那时他才刚满过六岁的生辰,就经历了父母双亡的悲剧。 他外祖父邓国公想要接他回邓府,但是元正帝以纳兰泱姓纳兰,是纳兰皇室血脉这一说辞拒绝了邓国公的奏请,将他接到了宫里。 元正帝待他其实是极好的,不管什么新鲜玩意儿都先想着他,各种吃穿用度拨给他的都是最好的。 但是却始终没有办法能够弥补纳兰泱心里缺失的那份亲情。 才进宫的他孤僻不愿意同任何人交往,只有伊兰殿的下人是他偶尔会说说话的对象。 幸得孑然一身的他还有个挚友,正是如今太子的哥哥,名副其实的大皇子。 那时的大皇子总来伊兰殿找他,和他一起偷溜去御花园玩,陪他一起上下学一起用膳。 太师眼神不太好,他们二人总是想法子去戏弄太师。 那时的日子别提过得有多么快活。 大皇子天资聪颖,若是没后来的意外,身为皇后嫡子的他才理应一直坐在太子一位上。 可是后来有一次他们二人结伴去御花园的太和池看西洋上贡的锦鲤。 大皇子的玉佩掉进了池里,急得他直跳脚。 纳兰泱二话不说翻身跳进了太和池,刚找到挂在池内假山底的玉佩时,便听见了噗通一声,这才惊觉大皇子也掉进了池里。 大皇子在水里扑腾,一边呛水一边不停地叫着:“阿泱!阿泱救我!阿泱!有两个…两个…太监…把我推下来了…” 纳兰泱顾不得别的,立马游到他身边,将他拽到岸边,那跟着他们的两个太监早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纳兰泱脱力,整个人呛了水,上岸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他已经躺在了伊兰殿的床上,当今皇后战战兢兢的告诉他,大皇子没了。 那一刻他如被雷劈,抱着皇后哭的死去活来,直到哭到睡去。 而皇后不仅要经历丧子之痛,还要担心她长姐洵王妃还留在世唯一的孩子,会不会也出什么意外。 纳兰泱从那一刻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自己好的人都会离他而去。 元正帝大怒,誓要将害他和大皇子的歹人抓出来。 纳兰泱就这样跟着大理寺的人,每日都一直在犯人中认人。 直到找到了那两个小太监为止。 那两个太监的年龄不过和他还有大皇子一般大,却被判凌迟,诛九族。 可是他知道,两个太监只是替罪羊,真正的幕后凶手没有找到。 不过找到了又如何,他的阿毓也不会再同他一起玩耍了。 那也是纳兰泱第一次见识到,皇宫这个四四方方像个盒子的地方,抬头遍地都是光,竟然有这么多黑暗地方。 后来纳兰泱便换了一个模样,不再沉默寡言反而变得开朗活泼。 不管什么人见了他都会说一句,洵王后继有人啊。 他也不负众望,文武双全。 纳兰泱第一次见都珩的时候,他那时已经九岁了。 正是漠北燕赤十三部首次被击退,定国侯回京,他一眼就瞧见了躲在长公主身后的都珩。 那时的都珩才七岁,胆子很小,看着这么多人,哭唧唧的只会喊娘。 纳兰泱觉得他生的可爱,看着他那副模样好生怜爱。 后来都珩也同他一起在宫里上学。 儿时的都珩生的像个白瓷娃娃,脸上带着婴儿肥,只要一哭眉毛就会变红。 所以同他一起上学的同僚们都喜欢逗都珩玩儿,都珩也只会鼓着腮帮子把自己气哭。 原本毫无交集的二人,那天不知道为何,都珩眼角带着泪找到了纳兰泱跟前,“洵王世子,你快去看看…他们…他们…” 纳兰泱见都珩气喘吁吁,忙安慰道:“糯米团子你别急,说不清楚就慢慢说,缓缓,他们在干什么你带我先去看看。” 都珩强忍眼泪,点了点头,然后便领着纳兰泱到书院亭子外的大树下。 纳兰泱走近一看,发现以瑞王为首的一群人围着只雪白印着斑纹的小猫,几人正拿树枝和石头逗弄它。 纳兰泱本不想管,但是看着掉眼泪的都珩,还是于心不忍。 纳兰泱这才伸手拍了拍瑞王的肩膀,“三皇子,你们在做什么啊?” 彼时的瑞王还未封王。 纳兰泱拍的他一个激灵,他见来人是纳兰泱,松了口气,“阿泱,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太师来了。你看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捡到这只猫,可好玩了。” 随后他便将手里的树枝递给纳兰泱,“快,你也来玩玩,可有意思了。” 纳兰泱勾起嘴角,将瑞王递给他的树枝折成两半丢在地上,“三皇子,你身为皇子有没有点良知啊,都已是如此大的人了,行为却如此不端,惹人生厌。” 瑞王见纳兰泱这般说他,气不打一处来,“纳兰泱,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谁讨厌?你不过是一个洵王世子,又不是父皇的儿子!如今也敢和我三皇子叫板了?不过是一只猫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他伸手提住小猫的脖子,气急败坏就要往地上扔。 纳兰泱一个手疾眼快,先给了瑞王迎面一拳,嘲讽道:“怎么?你身为三皇子!却如此没有同情心,说出去也不怕皇叔罚你?” 瑞王被打的左脸泛起红肿,他将猫递给身旁的跟班,正欲还手时,却没想到纳兰泱一个闪避让他落了空。 瑞王恼羞成怒道:“纳兰泱!你个没爹养没娘生的孤儿!就是因为没人教你,你的行为举止才会如此野蛮!不过是个只会抢别人父皇的小畜生!又有何资格去向我父皇告状!” 纳兰泱毫不在意瑞王的恶言恶语,听这些说他没爹没娘的话听得多了,他也不还口,只是笑着看瑞王还能骂出什么更过分的话来。 却没想到都珩拿起桌上的书,就冲瑞王的头打去,手里也不停歇啪给了瑞王一个巴掌,他涨红了脸,有些结巴吼道:“三…三皇子!你向…向世子道歉!” 在座的人都惊落了下巴,而纳兰泱在惊讶的同时,心里更多想的却是受尽霸凌的奶团子竟然会打人! 他心里一股暖流淌过,他虽然确实是习惯了这些恶言恶语,不过都珩却是这么久以来,除了大皇子以外第一个替他出头为他鸣不平的人。 都珩接着说道:“你怎么好意思说你是陛下的皇子…陛下才不会教出你这样的儿子!简直是丢了陛下的脸!世子他可是你的堂兄!你如此不尊重堂兄,应当…应当下诏狱!” 瑞王摸着被打红的脸,手指着都珩,“好啊你!他纳兰泱蛮横惯了,敢欺负我便罢了,你个定国侯世子又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动手了?” 说完瑞王便要还手。 可都珩在边境长大,也是个小练家子,几下就把气焰嚣张的瑞王打的哭爹喊娘。 纳兰泱插着手,嘴角带着笑,他走到都珩身旁,搂住都珩的肩膀,对着瑞王说道:“行了三皇子,把猫给我吧。你要是实在气不过,便去告诉皇叔,我看看你虐猫在先,不敬堂兄,皇叔究竟会不会主持公道。” 周围的人都是些世家子弟,天潢贵胄他们都不敢招惹,所以也没人拉架。 李润兮凶狠的从瑞王跟班手里一把抢过小猫递给纳兰泱,而瑞王一群人见打不过便灰溜溜的走了。 纳兰泱接过小猫递给都珩,“喏,猫我就送你了。我住宫里,可没地方养它。你把它带回侯府去,好好照顾它,姑姑应当很喜欢它的。” 都珩埋头感激的接过小猫,眼角泛着泪花:“谢谢世子哥哥…世子哥哥,你不要把那些坏人的话放在心上,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也可以是你的父亲母亲,你不要轻贱自己,任由他们胡说八道。这个世上喜欢你的人多多的!” 都珩的话说到了纳兰泱心里,纳兰泱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调笑道:“那哥哥问你,糯米团子可喜欢我吗?” 都珩盯着纳兰泱的眼睛,诚恳地点了点头,“不论如何不论多久,阿珩都会一直喜欢世子哥哥。” 纳兰泱现在细想,嘴角仍是忍不住上扬,在自己最灰暗的日子里,都珩像是拉他破境的光。 也许自己对都珩便是从那时情根深种的吧? 第11章 共眠 纳兰泱猛的睁开眼,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鼻尖不时有香薰味和血腥气传来。 纳兰泱低头这才发现浴池里飘着丝丝缕缕的血,许是他在热水里泡的太久了,浑身知觉麻木,都快忘了自己肩上有伤了。 肩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纳兰泱正想站起身,却发现腿乏力得很,差点从池阶上滑倒。 恰巧都珩就在这时伸手扶住了他。 纳兰泱心里只觉得后怕,要是自己在浴池摔了,那自己在都珩面前威武高大的形象岂不是荡然无存了吗? “洵亦,你怎么来了?”纳兰泱忙站直身子故作镇定的问道。 都珩递来帕子,伸手搭在纳兰泱身上,“我见小王爷半天未归,以为是出什么事了,来浴池的路上也没有见到你回屋,就一路找到这边来了。” 纳兰泱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大笑道:“我出事?那怎么可能,这里可是洵王府。哪里有歹人敢送上门来?” 都珩伸手替纳兰泱擦了擦头发,又顺手拧干了他的头上盖着的沐巾,拿出药替纳兰泱换上,“那倒确实是没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小王爷说什么那就是什么。那我不得以防万一吗?还有,方才我来时,见小王爷在池里一直闭着眼,可是在想什么事,竟然想了这么久?” 纳兰泱调笑道:“在想有人小时候叫我世子哥哥的时候多可爱啊,啧,现在都物是人非了,如今却只知道凶我。” 都珩听见纳兰泱嘴里那句世子哥哥,自己便回忆起小时候在宫内和纳兰泱上学的时候,不由得想起好像儿时确实是有这么回事,自己那时总喜欢追着纳兰泱喊世子哥哥。 想着想着都珩的耳垂便红了起来,他忙埋头害羞起来:“哪有!我才没有过!你怎么突然说这个…说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纳兰泱擦干身子,穿上了挂在一旁雕花木架上的内袍。 都珩就直勾勾的盯着纳兰泱看,纳兰泱身材极好,肤若凝脂。 盯得都珩直咽口水,大脑一片空白。 只不过他也注意到了纳兰泱身上几处十分显眼的刀伤,触目惊心,看得人揪心。 可他明明是大朔养尊处优的王爷,为何会受这种刀刀致命的伤? 纳兰泱注意到都珩的火辣辣的眼神,穿衣的速度故意放慢,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怎么?看够了吗?哥哥身子可还板正?” 都珩这才收回视线,嘴里嘟囔着:“谁看你了啊…” 心里想的却是非礼勿视。 纳兰泱伸手挽住都珩的手,拉着他向浴池外走去。 都珩只觉得动作十分亲昵,奇怪的是他却并不反感,甚至心里还有些小确幸。 夜风微凉,吹的两人的衣角翻飞,紫藤花香,混着晚风沁人心脾。 纳兰泱走着走着,突然放开挽着都珩的手,他停下脚步,伸手挡在都珩面前,又冲着面前的凉亭大喊道:“出来吧,别藏了。” 都珩这才看见面前凉亭里的黑影,心想莫不是真让纳兰泱这乌鸦嘴说中了,还真有人敢进王府刺杀,他整个人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他拉住纳兰泱的手,往自己的身后扯了一下。 凉亭里的站在石阶上的黑影挥了挥手,房檐上立马窜出好几十个人,对纳兰泱和都珩虎视眈眈。 纳兰泱站在都珩身后并不慌张,只是轻轻捏了捏都珩出汗的手,以示安慰,“这里是洵王府,洵亦别怕。” 纳兰泱话音刚落,几道黑影从都珩眼前划过,房檐上瞬间掉落几具尸体,都珩这才看清楚那几道黑影是穿着玄服的人。 都珩疑惑问道:“是风影卫?” “不错。”纳兰泱点头道:“这里便交给他们吧,我们先回去歇息了,明日我们还得去趟杨府。” 纳兰泱刚说完话,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跪地,夜色太黑,都珩并未看清此人的模样。 那人声音冰冷,“主子,已经全部解决了,不过他们全是死士没留活口。” 纳兰泱摆手示意退下,玄衣人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天空中响了几声惊雷,照亮了整个院子,都珩才注意到凉亭里,屋檐上密密麻麻全是黑衣人的尸体。 纳兰泱听见雷声,忙抬手捂住了耳朵,都珩瞧见了,心里才知晓纳兰泱怕雷声。 他低声询问道:“你怕打雷?要不要今夜我陪着你?” 纳兰泱得寸进尺道:“好,正好我的床够宽,洵亦同我睡足以。不过,瞧着这天恐怕是要下暴雨,我们得快些回去。” 两人加快步子,两步并一步走,二人刚到房前,雨水便倾盆而下。 纳兰泱走进屋便忙跑到了床上裹紧了被子。 都珩关好房门,闭好窗户,再坐到床边时,身旁的纳兰泱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都珩无奈的摇了摇头,替纳兰泱掖好被角,吹灭蜡烛侧身躺了下来。 他刚躺下,外面一声雷鸣,身旁的纳兰泱一个翻身抱住了都珩。 都珩忙伸手拍了拍纳兰泱的背,嘴里还轻声念叨着:“别怕别怕…” 见纳兰泱眉头舒展,都珩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沐浴完的纳兰泱头发仍有些湿润,都珩伸出胳膊垫在他脖间,生怕他贴着湿发着凉了。 闻着纳兰泱发间的丝丝幽香,都珩也难忍困意,抱着怀中的纳兰泱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都珩顶着晨光先醒了过来,他一只手被纳兰泱压了一晚上,竟然失去了知觉,轻轻一动便麻了半个身子,他看着怀里的纳兰泱又不忍心将他叫醒。 这时李伯推门进来,都珩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李伯纳兰泱还在睡,让他声音小些。 李伯这才蹑手蹑脚的将早膳放在桌上,却没有半点离去的意思,欲言又止。 正好这时纳兰泱翻了个身,都珩才坐起身来。 他轻声问道:“李伯,你是还有什么事吗?” 李伯正想答话,却没想到床上那人已经醒了。 纳兰泱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洵亦,你起的这么早吗?我觉着头好烫…有些难受。” 说完话便倚在了都珩肩膀上。 都珩连忙伸手摸了摸纳兰泱的额头,这才发现他发热了,才惊觉昨夜定是着了风寒,“殿下,要不我去给你熬碗粥?祛祛体内的寒气,李伯像是有话对你说,那我先去洗漱,你们先聊着。” 也不等纳兰泱回话,都珩翻身下床,一只手垂着,正要抬手,又觉着一股麻劲儿窜遍了他全身,他无奈,只好仍将手垂到一旁。 李伯忙叫了两个丫鬟端着脸盆和漱盂跟了出去,见门关上这才开口道:“小王爷,派去太尉府的人回来报,说昨夜太尉府也遇到了刺杀,杨太尉身中刀伤,今日特地派人进宫向太子殿下告假不上朝了。此事已经在京中传开了,白虎营更是连夜往太尉府增派了人手。太子如今监国,宫内大小事务一应由太子打理,太子殿下听闻此事后,更是从宫内派了太医去太尉府上。” “好一只老狐狸…”纳兰泱眉头微皱道:“若是日后我不在,任何事也可以向世子禀明。不用遮掩,世子不是外人,他也可以替我下决断。” 纳兰泱觉得身体有些乏力,侧了身子靠在软垫上,“让他们继续盯着…昨夜王府又遇到了刺客,我恐是着了风寒,吩咐人去煎两副药送来。去库房找点名贵药材,以王府的名义去给太尉府上送去。想必杨自成,是害怕我查到他头上…这才和他手下的人演了场戏给我看。送了药材,再从库房里把上次南海进贡的玉珊瑚装礼盒,我喝了药再睡一觉,晚些我再和世子去太尉府上走一遭。” 让自我陷入漩涡,是排开嫌疑最好的方式。 得到纳兰泱的吩咐,李伯连声道是,之后便退了出去,轻轻替纳兰泱关好了房门。 纳兰泱这才又躺下身,只觉眼皮有千斤重,一不留神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12章 设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都珩端着碗回来的时候,纳兰泱整个人已经连着软被裹做一团,正睡得酣畅。 都珩看着纳兰泱的睡颜,阳光洒在纳兰泱透白的脸上,发丝也像是会发光,闭着的眼上是浓密的睫毛打下来的阴影。 纳兰泱睡得像只小猫。 都珩见他睡得正香,还有些不忍心叫醒他,不过方才李伯来定是有要事同纳兰泱商议,心里又担忧纳兰泱睡过头恐会耽搁正事。 斟酌半天后,都珩只好凑在纳兰泱耳边低声喊道:“殿下…殿下醒醒,该起身喝药了。” 纳兰泱实则睡眠很浅,睡得并不安稳,听到都珩的声音便睁开了睡眼。 他看着面前的都珩,忍不住犯了懒,声音粘腻得紧:“洵亦,你能抱我起来吗?我全身没力气,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无了,若是你觉着麻烦…那你拉我一把让我借力起身也行。” 其实他睡了一觉发了汗,已经没那么难受了,身体也没有那么烫了,只是想和都珩撒撒娇。 都珩无奈,只好伸手搂住他的腰,把他抱进怀里,柔声细语道:“我给你煎了药,还给你熬了虾仁粥,你着了凉,嘴里肯定淡淡的觉得没有味道。我多放了一些姜丝,正好驱寒。” 纳兰泱看着都珩逆光捣鼓碗筷的背影,觉得以后该多生病,那就能一直赖着都珩了。 心里越发觉着是有这样的貌美贤妻应当早日娶回家,此生足矣。 都珩端着粥过来坐到纳兰泱身边,一只手搂着纳兰泱另外一只手还要端着粥,着实有些腾不出手来。 “你喂我。”纳兰泱仍耍赖道:“我还是浑身乏力,只有吃饭的力气了…”然后他嘟囔着嘴,一脸委屈的模样。 都珩看着和他撒娇的纳兰泱,倒是不恼,只觉得可爱,“我实是没有三头六臂,一手要扶着殿下,一手要端着粥,那又如何能喂?” “这好办。”纳兰泱噌的坐起身,“洵亦这下是没有理由了罢?” 都珩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放在嘴边吹凉后,再送到纳兰泱的嘴里。 纳兰泱喝了一口,只觉得鲜香四溢,粥浓虾滑,葱香混合着姜香,还有小米配上鲜虾的甜味儿。 他不由得感叹道:“美人儿配粥,甚妙。世子殿下好厨艺。要是能天天都吃到世子殿下亲手做的饭,那我做梦都得笑醒。” 都珩一口接一口的喂,手没停下过,他笑道:“得了吧你。有吃的都还堵不住殿下的嘴。” 纳兰泱也吃的不亦乐乎,“这你可就不懂了吧。既然粥堵不住,世子殿下可以用嘴试试,如何?” 都珩见他这副登徒子的模样,又恼又笑道:“洵王殿下,那恕草民不奉陪了。”他顿了一下,“这粥,殿下还是用您的嘴慢慢喝吧。” “得嘞。”纳兰泱见都珩要起身,直接抢过都珩手里的碗,将碗中还剩的半碗粥,一饮而尽。 都珩有些愣住,原来这人就是作他。 纳兰泱老远就闻见药的苦涩味,捏着鼻头,忙说道:“既然粥喝了,这药我就不喝了,我最厌烦喝苦的,一口都喝不下去的。” 都珩接过他手里的空碗放在桌上,然后端来药碗,“你这么喜欢吃甜食肯定怕苦,我也给你泡了蜜糖水,这下你喝了药嘴里一定不苦。” 纳兰泱见躲不过去,只好心一横闭着眼把药灌了下去,又连忙叫都珩把蜜糖水给他,一口喝完,口中的苦味儿这才缓过来。 他强忍药味带来的着不适,对都珩说道:“李伯今早给我说,杨自成昨夜府上也遇到刺杀了,但我怀疑是他自己整出来的,想把自己的嫌疑排开,正好置身事外。” 都珩放好空碗,“不错,要不然怎么可能洵王府前脚遇到刺杀,后脚太尉府也被刺客突袭?如此的话,一时半会儿确实你也没办法再找他麻烦。你又打算怎么做?” 纳兰泱将头靠在都珩肩上,懒洋洋道:“我好歹也是个王爷。我偏不按他想的路子走,我找人下了名帖,一会儿我们便登门拜访。” 都珩轻笑道:“殿下确定你是拜访?不是问罪?” “那可不。我还派人给他送了礼不是?”纳兰泱伸了个懒腰,声音慵懒,“要不是听见这太子监国昨夜连夜从宫里派了太医去,顾及宫里的面子,谁还给他送礼啊,我没把他太尉府给砸了,他杨自成就该谢天谢地了。” 都珩只好奉承道:“是是是,小王爷威武。” “以后不许叫我殿下也不许叫我小王爷,也忒生分了些。”纳兰泱不满道:“你就叫我的字,叫景翊。我也唤你的字洵亦,如何?” “那叫字是不是太亲密了些?”都珩问道。 纳兰泱伸手用力拍了拍都珩的头,“叫个字就亲密了?那我们两个都同床共枕了,这还不能算亲密吗?” 都珩想了想心里觉着觉得也是如此,便不再和纳兰泱争论了。 二人这才商讨起了去太尉府的计划。 太尉府上,从杨府回来后,杨自成打了焉一般坐在书房里,正盯着面前洵王府送来的几个精美的檀木礼盒,眉头一皱,有些发愁。 他想借刺杀这事自己深受重伤暂避锋芒,但他身上也确实有伤。 是昨夜回杨府,杨国公狠狠地请他吃了顿家法,身上全是鞭子打出来的的血痕。 虽然不算什么重伤,不会伤及筋骨,不过也算是被打的皮开肉绽,抹了金疮药,仍隔着衣裳都还在渗血。 他倒是顺道也从这顿家法里感受到了杨国公切实的杀意。 “你说,这洵王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杨自成扭头向一旁的幕僚张扬道:“为什么我都告假了,他还要到我府上来,还送了这么些东西?” “我劝太尉早做打算…恐怕来者不善。”张扬将手中的竹扇合拢,“洵王不是个好相与的。不过他既然送礼上门,不一定就是想立马来找您的麻烦。不过若是他咬着刺杀一事不放,到太尉府上兴师问罪的话,不如…” 杨自成一本正经的听着张扬讲话,见他这手势,狐疑道:“不如什么?你还有什么办法?” 张扬作手刀,将手放在脖间,“不如将他给杀了…一劳永逸。太尉您也可高枕无忧了。之前寻了几十个高手去刺杀他没有成功,这次岂不是他自己羊入虎口?我们也达到了目的,若是他死了,皇帝被刺杀的事自然也无法查下去。” 杨自成仍是一脸狐疑,他摇了摇头道:“上次选在巷内杀他便没有成功…让他怀疑到了我的头上,这次在太尉府刺杀他,不是让所有人都知晓了?他可是当朝亲王,若是祸水东引牵连到国公府…那岂不是因小失大?而且我也会成杨家的千古罪人。” 张扬谄笑道:“太尉您别急,既然我们能让太尉府昨夜遇到刺客…那今夜不也一样能行吗?就算他死在太尉府也能把我们摘出去。不过我们可先静观其变,若他无意滋事,那便算了,且先看看他下一步打算我们再想对策。若他一定要来问罪,那么将他杀了便是。” “上次巷子里暗杀他,救他的人是定国侯世子都珩。”杨自成怅然道:“听闻此子武艺高强,若是此次他也跟了过来,我们计划还不一定能行。况且洵王本身武功就不差,上次我们占尽了先机都没能将他杀了…这次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 “不急。太尉府可是您的地盘…我们可以设计将这二人分开,而且上次回来的那个死士不是说纳兰泱受了箭伤吗?”张扬阴鹫的笑道:“那箭上的毒就算解了,一时半会儿身体也恢复不过来,分别派人对付他们还不容易吗?况且借着昨夜我们设计的刺杀一事,您更是有由头,光明正大的从白虎营调人过来帮忙,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杨自成思索片刻,愁眉不展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就按你说的办,派人安排。拿着我的调令去城西白虎营。既然他下了拜贴,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我们只管设好宴席,静候洵王殿下的大驾。” 第13章 上门 日暮,纳兰泱才同都珩出了王府大门,一起乘马车前往太尉府。 纳兰泱出门之前又被都珩叫着饮了一次药,觉着睡了一觉身体好多了,但好也不是全然大好了,只是身子不再软趴趴的了,可头却仍旧昏昏沉沉的。 一上马车,纳兰泱整个人便靠在都珩肩上小憩。 都珩闻到他身上的兰花香混着药味儿,想到确实是药太苦了些。 他就是担心纳兰泱喝了药嘴里返苦味儿,出王府时特意让李伯给了他一包蜜饯儿,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他撕开油纸拿了一块往纳兰泱嘴边递去,柔声哄道:“景翊吃点吧…这药确实是苦了些,不过良药苦口利于病,多吃几回身子就爽利了。今夜回王府睡前可再吃一次,明日身子好了就不用再喝药了。” 纳兰泱仍皱眉闭着眼,迷迷糊糊的张开嘴,只觉嘴里一丝甜,然后轻声嗯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都珩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心疼坏了,他伸手摸了摸纳兰泱的额头,幸好已经退烧了,他松了口气,也不再喊纳兰泱,心想等他睡会儿好好养神。 马车行驶了一刻钟,车夫将车停在太尉府门前,下车拉开马车车帘冲内说道:“王爷,世子,太尉府到了。属下就在太尉府外的树下等候二位。” 都珩点头,这才伸手拍了拍纳兰泱的肩将他叫醒,“景翊,太尉府到了。” 纳兰泱像是掐准时间般悠悠转醒,咽了咽口水哑声道:“这么快就到了吗?” 他揉了揉眼拉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随后便牵起都珩的手一起下了马车。 太尉府修的极其气派,门匾上的字还是圣上亲题,即使府门紧闭,但仍能看出连门槛都是红木雕嵌。 约莫有十几个白虎营的士兵站在府门口,见纳兰泱和都珩来连忙站直身挡在门口,手里的枪闪着寒光。 其中一位士兵见来者是两位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气焰嚣张开口道:“此处乃是太尉府,你们是何人?来太尉府所谓何事?有无名帖?” 纳兰泱不紧不慢的从腰间摸出一块金制令牌,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眼前的士兵,“不认得本王,总认得这个吧?本王寻思,你家太尉大人都得恭恭敬敬的唤本王一声洵王殿下,唤本王身旁这位一声世子殿下。尔等在此出言不敬,又算什么东西?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本王连你家主人都不放在眼里…这左祁城如今也轮得到你来放肆?” 那士兵脸上青紫交错,他硬着头皮凑近一看,上面赫然写着纳兰泱三个大字,这人立马想到纳兰是国姓,泱是当朝洵王的大名。 这才知道自己眼前这个穿着月白锦袍的少年公子并未唬他,还真是当朝洵王,他立马跪在地上,双手行礼,“卑职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您是洵王殿下,还请殿下和世子恕罪。” 听闻他这话,他身后其他的士兵跪倒一片,忙行礼嘴里喊着:“参见洵王殿下,洵王殿下千岁。参见世子,世子万安。” 纳兰泱抬手示意免礼,脸上透露着不耐烦,“快叫人去通传!本王与世子在这太尉府门前站了怕是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再慢些,本王就让你提头来见。” 那士兵急忙站起身,心里直打鼓,正准备推开府门,往里去请他们家太尉,身后的府门便从内推开了,走出来一位身着靛蓝色杭绸袍子,头戴竹簪,长相俊朗的男子,正是杨自成的幕僚张扬。 张扬看着眼前两个男子,这才反应过来正是杨自成说的洵王与定国侯世子。 两人今日都着月色衣裳,站在一起,宛若谪仙。 他也终于明白那句洵王之姿冠大朔不是浪得虚名。 而洵王身后的那位世子眉宇间的冷峻与孤傲之色,也让他觉着真是人间哪得几回闻之感。 张扬看痴了,直到看见纳兰泱眉间的烦躁,这才慌忙行礼道:“草民张扬,有失远迎。见过洵王殿下,世子殿下。洵王千岁,世子万福。” “免了。”纳兰泱凤眼怒视道,“既是知晓本王与世子已在这府门外等候许久,那为何还不快迎本王进去?还是说你们杨太尉,根本不把本王和世子放在眼里?” “王爷与世子恕罪,还请随小人来。”张扬连忙为纳兰泱和都珩推开府门,带着纳兰泱和都珩穿过长廊,一路上还在不断解释:“太尉大人此刻还因伤卧床,未能亲自迎接,还望王爷与世子息怒,请王爷与世子在偏殿稍等片刻。府内其他下人正在布置晚宴,有所怠慢,还请见谅。” 纳兰泱强忍不悦点点头,既是如此解释,便也不好继续发难。 于是他便与都珩跟着张扬去到了太尉府偏殿。 到了地方,他环顾四周,心想这太尉府即使是偏殿,也修筑的华美气派,这规格布局与王府相比竟也不分上下,想必这太尉府这些年,可是捞了不少油水。 只是不知其中有无杨国公授意。 纳兰泱与都珩刚坐下,便有丫鬟立马端着茶盏来奉茶。 张扬在一旁立着,毕恭毕敬道:“这是前些阵子太尉大人新得的太白顶芽,还请王爷与世子赏脸品鉴。” 纳兰泱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笑道:“本王府上都得不了这样的好茶...杨太尉还真是有本事,不过本王有一事不明…还想向你讨教讨教。” 张扬拱手忙道:“讨教不敢,王爷请讲。” 纳兰泱放下茶盏,目不转睛的盯着张扬,眉毛轻挑道:“为何阳州张家的小公子,会在这太尉府做幕僚啊?张家好歹也是士族又是世家名门,怎么会让自家嫡出的小公子来做一个小小幕僚啊?张国公可知道公子如今身在太尉府?” 张扬心里虽一惊,但仍面不改色的笑道,“王爷是如何知晓的?” 纳兰泱并未急着答话,只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然后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张扬自然也包含其中。 张扬也不自讨没趣,只得跟着下人一起关门退出偏殿。 都珩见人都退去了,才发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他是张家的小公子的?” “原先影卫来传,说张家公子也在太尉府。”纳兰泱漫不经心答道,“我父王曾与张国公是故友,张国公的长子张礼如今在户部任侍郎,也就是方才那个张扬的长兄。我起初听到消息,以为是张礼与杨自成一党,这一来才发现原来影卫口中的张家公子说的是张扬,并非张礼。张国公与杨国公本就是故交,想来也不太奇怪。不过堂堂世家公子,竟自愿给杨自成做幕僚,我也想知道这杨太尉,究竟还藏着多少我未知的东西。” 都珩静静地注视着纳兰泱,心思却未在纳兰泱说的话上。 他总觉得纳兰泱对他和对别人不太一样,纳兰泱在都珩面前,从不自称本王,甚至会以身替他挡箭… 那么在纳兰泱心里,自己的地位是不是也和别人不一样呢? 纳兰泱见都珩未讲话,扭头正对上都珩的俊脸,那双漂亮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他,“洵亦这是怎么了?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都珩埋头含笑道:“没怎么…只是觉得你生得好看,让我挪不开眼。” 同那日纳兰泱说来戏耍他的话一模一样。 要是这么好看的人,能一直在他身边便是最好最好的了… 纳兰泱伸手拍了拍都珩的头,忍不住笑出声:“傻子,如此一本正经的这些,倒是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既然你喜欢看,那以后日日给你看可好?” “好。”都珩乖巧点头,欣然应允道。 或许…在他的心里…纳兰泱也逐渐变得和旁人不一样了呢? 第14章 挡酒 纳兰泱环顾偏殿四周,此处陈设简约,并无特别。 但是他的目光倒是被一尊弥勒玉佛给吸引住了,他站起身径直向佛像走去。 都珩见状,也跟着纳兰泱走了过去,他站在石墙面前,伸手敲了敲听见了清脆的回响音,“这墙背后是空的…我猜想这后面有暗格,并且还不小。这佛像也有古怪,它放在此处也同这偏殿陈设不搭,应当是这密室的开关。” 纳兰泱埋头看向佛像的底座,那是个雕花木座,瞧着确实像是个开关,他伸手就准备摁来试试看。 却不料这时门外传来了太尉府下人的说话声,二人担心打草惊蛇连忙坐回到椅子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偏殿门被打开,纳兰泱脸上的笑容褪去,扭头看向门口。 来人正是方才离开的张扬,张扬行礼谄笑道:“宴席已备好,还请王爷和世子同草民一同前往大堂。” 纳兰泱站起身,整理了外衣下摆,回头伸手对都珩轻声道:“洵亦,我们走吧。” 都珩点头,站起身自然地握住纳兰泱伸来的手,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旁看到的张扬却是惊掉了下巴。 心想这两位感情竟有如此好吗,连出个门都要手牵手? “张小公子在发什么呆?还不快带路?”见张扬一直盯着都珩,纳兰泱面露不快。 张扬心想这王爷怎么在世子面前和身后竟有着两幅嘴脸,忙道:“是是是,王爷恕罪。王爷和世子请随草民来。” 纳兰泱与都珩手牵手跟着张扬穿过古朴的朱檐碧廊,便到了太尉府大堂。 大堂内灯火通明,中间只摆了一张梨花圆桌,堂内的青鹤瓷九转香炉里还燃着龙涎香。 踏进门之前,都珩轻轻捏了捏纳兰泱的手,附身在他耳边道:“我知晓你心系那暗格,一会儿我会寻得时机再去那偏殿看看。你且放宽心,就在这宴席上同杨自成周旋,为我多拖延些时间即可。” 纳兰泱则是点头回道:“在这太尉府你行事可要千万当心,杨自成恐会下套。” 此时杨自成坐在桌子正中,脸上带着笑,颤巍巍的站起身,向纳兰泱和都珩行礼道:“王爷千岁,世子万安。王爷世子快快请坐,二位的到来当真是太尉府的荣幸。” 纳兰泱坐下后,也回礼道:“本王携世子今日唐突拜访,也未备厚礼,还望杨太尉见谅。” 杨自成连忙道:“王爷言重了,真是折煞小人了。白日里王爷遣人送来的礼,实是太贵重了些,小人还未曾来得及登门向王爷道谢。小人这府上也无旁人,便只设了家宴,还请王爷与世子谅解。不过小人已命人备好了上等的酒菜来好生款待王爷与世子,尤其是王爷您爱的罗浮春。” 纳兰泱垂眸不语,看着梨花圆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品,砂锅煨鹿筋,炒沙鱼衬汤,螃蟹酿橙都是自己比较喜爱的菜。 看来这左祁城内可有不少太尉府的眼线,连纳兰泱的喜好都被摸得一清二楚。 不过酒他倒是不想喝,只想快快动筷,原本还因着了风寒没有食欲,这会儿看着满桌佳肴只觉得肚子空空饿得慌。 杨自成身旁的丫鬟往众人面前的青玉酒杯里都斟满了罗浮春,杨自成端起酒杯,开怀大笑道:“这杯酒敬王爷。” 都珩按住纳兰泱想拿酒盏的手,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与杨自成碰了杯,含笑道:“王爷昨日着了风寒,酒得少饮,这杯酒便由我来代劳了,还望太尉不要见怪。” 话毕,都珩仰头一饮而尽。 纳兰泱倒是也未拦他。 “世子这话可就说的见外了。即是如此,这杯酒,小人也一口干了。”杨自成也将杯中酒喝了个精光,“世子豪爽!既然王爷身体抱恙,那便由世子代劳也好。” 纳兰泱撑头微眯着眼,目光打量着杨自成。 他心想到,这杨自成说昨夜府上被刺客刺杀,今夜竟在他们二人面前连装都不装,还真是…坦诚相待。 于是纳兰泱眉毛一挑便开口问道:“听闻昨夜太尉府上遭了刺客,太尉可有受伤的地方?若是伤的严重,本王可遣太医院的人来瞧瞧。” 杨自成则是回道:“托王爷洪福,一些皮肉小伤罢了,怎能劳王爷挂怀?” 纳兰泱夹起一块鱼肉便放进嘴里,“太尉乃是我大朔武官之首,可得好生照顾自己的身子啊,不过可也真是巧了,昨夜洵王府上也遇到了一帮刺客…” 他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话里有话:“不过嘛…这些刺客倒是无一存活。但本王怀疑这伙人和昨夜刺杀太尉的人是同一伙人…” “是…是吗?”杨自成眼皮一跳,“下官已从白虎营增派了人手到太尉府,王爷府上可否也需要下官派人过去护卫王爷安全?” 纳兰泱放下筷子,冷声道:“这倒是不用…不过嘛,本王此次来太尉府,确实是有事想问你…前几日本王在城北巷子里也遇到了刺客刺杀,幸得世子相救才能保住一条小命。后来,在刺客身上搜到了瑞王府的令牌…” 他抬头看向满头大汗的杨自成,“太尉同瑞王交好,可会觉得昨夜刺杀的两伙人,会不会是瑞王派来的呢?” 坐在一旁的张扬暗暗替杨自成松了一口气,原以为这洵王会剑拔弩张,劈头盖脸的问罪… 没想到脑子是个不太灵光的,竟并没有怀疑到他家太尉头上。 杨自成眼珠一转,脸上赔着笑:“这伪造令牌的人多了去了…不一定会是瑞王做的。定是有歹人妄想栽赃瑞王,让您怀疑到瑞王头上,借您的手去对付瑞王,坏了您与瑞王之间的兄弟情分…” “哦?是吗?”纳兰泱莞尔一笑道:“太尉说的也是,不过瑞王那日来本王府上,指名道姓的说将令牌借给了太尉…瑞王的令牌此时还在太尉手上吗?方便拿出来给本王瞧瞧吗?” 杨自成赔笑道:“原来您是说那个令牌啊。这正不巧了,昨日夜里下着大雨,遣人去城郊拿令牌去签地契,这时还没回来呢。” “太尉大人怎知瑞王将你要在城西买宅子一事告知本王了?”纳兰泱笑意盈盈,看着杨自成睁眼说瞎话,也不挑破,“那太尉大人可得将这令牌保管好,莫让有心之人盗去,给您增添麻烦,更别给太尉府添乱了。” 杨自成松了口气道:“那是自然,王爷您大可放心。不过可惜今日您身体抱恙,不能痛快畅饮了,也不知代您喝酒的世子爷酒量如何?” 见都珩杯中无酒了,一旁的侍女连忙将酒盏满上,都珩淡淡一笑道:“太尉不必忧心,您喝一杯我便加一杯,我也可将景翊那份一并喝了,如何?我的酒量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样吧,我将这一壶酒饮尽,太尉只需作陪半壶如何?” 都珩在漠北时,喝的酒可比这罗浮春烈十倍,不管喝的再多,也不会有醉意。 “好!世子是个爽快人!”杨自成豪爽一笑,当即拍桌喊道:“来人!给世子上酒。” 纳兰泱就边吃菜边目光灼灼的看着都珩。 心里夸赞都珩真是贤妻,以后的宴会自己都不用再担心喝个烂醉了。 都珩拿起面前的青瓷彩花酒壶,动作行云流水,酒水自壶口倾泻流出,像股细流般尽数流进了都珩的口中。 都珩眼角泛着微微赤红,反而显得他的脸更加白里透红。 纳兰泱见都珩嘴边还带着酒痕,忙放下筷子,用怀里的手帕替都珩擦拭。 在座的众人只觉得洵王与世子关系太熟络了些,总觉着奇怪,但却未觉得有何不妥。 不过就是王爷当众替世子擦嘴,而世子也当众替王爷挡酒,还唤洵王的字而已嘛。 轮到杨自成喝了,他也不含糊,也是提壶直接饮下一壶,嘴里还说道:“世子好酒量,哪有让客人饮一壶,主人喝半壶的道理?这一壶酒就当是下官敬世子的。” 第15章 密室 都珩放下酒壶淡然一笑,疏离又客套:“这屋子里的熏香有些太闷了,请问太尉可否让我独自出去透透风?” 杨自成放下酒壶,眼波流转,瞧见都珩微醺的样子,倒是爽快:“世子说的是哪里话!言重了言重了,还请世子自便。” 都珩与纳兰泱四目相对,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都珩也不作逗留,站起身佯装自己步伐不稳,晃悠悠的走出了大门。 一出大门,都珩仍是演着戏,今日太尉府设宴,府内的人几乎都聚在了大堂,确定身后没人跟着他后,他才正身加快步伐,往方才待过的偏殿走去。 都珩刚走,杨自成立马遣人往纳兰泱的杯子里倒酒,“殿下,这世子都出去透风了,您在这儿滴酒未沾可多无趣啊。不如陪卑职少饮些?王爷您也别这样干坐着啊,待世子回来小人定不会告知世子的,您这样子,怎么瞧着倒像是惧内,哈哈哈哈哈…” 纳兰泱抬眸,冷冰冰的看着杨自成,嘴角勾出一丝笑,“好说好说,方才确实是世子管束着本王,既然他此刻也不在,那就让本王好好领教领教一下太尉海量。” 若不是担心打草惊蛇,他定是会好好听都珩的话,滴酒不沾。 可是若是杨自成派人出去寻都珩,那他拖着这副身子,怕是要给都珩添麻烦。 思索许久,他定睛看着眼前的罗浮春,他可真是…馋了太久了。 杨自成自觉说错了话,还在后怕纳兰泱方才的那眼神,若不是纳兰泱还带着笑,杨自成都怀疑下一刻自己就会血溅当场了,这小王爷的想法…还真是深不可测。 都珩蹑手蹑脚的推开偏殿的门,殿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凭着记忆,往摆放弥勒佛像的方向走去。 都珩心里虔诚的想着佛祖不要怪罪,然后手轻轻摸向弥勒佛的檀木底座,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继续伸手向内探去,倒是摸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都珩拿出来放在鼻尖嗅了嗅,正好是他需要的火折子。 都珩仍不死心,他开始在弥勒佛身上找寻起线索来。 突然他摸到弥勒佛头处有很整齐的切缝,尝试着用手轻轻一转,墙面果然有机关,半面墙都翻转了过来。 都珩心里一阵窃喜。 他轻吹了下火折子,火折子头燃起点点火星,他摸索着刚好看见了密室口铁架,便顺手拿起插在上的火把点亮,火把瞬间照亮整个密室,他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偏殿僻出来的暗格。 都珩刚准备走进去,身后的墙又翻转了过来。 整个暗格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倒像是一个寝殿。 里面有书柜书桌,有个红菱雕花长窗,还有紫檀木美人榻,想必住在这儿的人倒是像受到优待,并不像被囚禁了。 他走到书桌前,桌上宣纸的墨水还未干,证明这里的人才刚刚离开。 都珩四处张望,确定了密室只有方才他进来的唯一出入口后,他不由得细思极恐… 会不会他和纳兰泱在殿外饮茶等候时,这里面的人全都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内容? 这里面住的会是什么人,为什么杨自成会让他住在密室里?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一连串的问题都灌进了都珩的脑子里。 他正欲离开时,睹见了一块和田玉白金字玉佩,上面的花纹和皇家一模一样。 那金字单一毓字,想必是玉佩主人的名。 他将玉佩放进兜里,想着交给纳兰泱,毕竟纳兰泱也是纳兰皇室的人,应当有办法知晓这玉佩主人的身份。 都珩转身,衣角碰到了桌上的宣纸,宣纸掉落在地,他俯身捡起。 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纳兰泱…纸背面还有一串救我… 都珩寒毛一竖,盯着纸上的字不禁有些胆寒… 但此刻容不得他细想,他已经出大堂有一刻钟了,得尽快回去。 都珩只好将纸放进他怀里,看见了墙边有一个与偏殿同样样式的弥勒佛,他用相同的手法顺利打开了密室门,确定身上东西没有什么遗漏后,镇定自若的走出了偏殿门。 席上的纳兰泱见都珩迟迟未归,心里恐他遇到了麻烦,一直往大堂门口张望。 杨自成注意到他的异样,赔笑道:“王爷可是担心世子?要不要下官派人去寻…” 话音刚落,都珩白衣飘然的站在大堂门口,纳兰泱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了,他起身对杨自成道:“今日便多谢太尉款待了,本王身子不适不胜酒力。世子既然回来了,时辰也不早了,那本王便同世子先回王府了。若是白虎营查到了有关陛下刺杀案的任何消息,烦请太尉派人去洵王府告知一声。” 杨自成也站起身,大笑道:“王爷放心,那王爷和世子路上万事小心,下次有机会,下官也一定去王府拜访。来人,送王爷与世子出府。” 纳兰泱摆手道:“太尉客气了,不用相送。” 说完他便向都珩走去,拉住都珩的手。 都珩也轻轻回握了他的手,两人便携手往太尉府门走去。 杨自成见二人酒醉的模样,心里也没起疑,便任由二人去了,且他们二人今日来也没找麻烦,倒也省了张扬之前设下的圈套。 他今夜也喝了不少酒,此时只想快点入睡。 出了太尉府,都珩扶着纳兰泱上了停在树下等候的马车。 “你饮酒了?”都珩闻到纳兰泱身上的酒味责备道:“我不是说了让你别喝酒吗?” 纳兰泱伸手抱着都珩,解释道:“这不是杨自成找理由一定让我喝吗?我就是怕他派人去寻你,才无奈作陪。” 纳兰泱埋下头,再抬头时眼里噙着泪花,“珩郎你个负心汉,人家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要不然谁想喝酒啊?我身子还未大好,喝了酒这么难受…” 都珩心里直佩服纳兰泱的演技,手却不自觉的摸了摸纳兰泱的额头,有些发热。“你哪里难受,是不是酒喝多了?还是又开始发烧了?” 纳兰泱摇了摇头,伸手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转移话题道:“洵亦,你去那密室可有什么发现?” 都珩从怀里摸出来一块玉佩,交到纳兰泱手里,“这玉佩上的花纹是皇室专用,我进去那个密室,倒是和寻常密室有些不太一样。里面的布置陈设,就像是有人居住的寝殿。桌上的宣纸墨还未干…那人可能刚刚离开…” 纳兰泱盯着玉佩上的毓字发呆,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都珩见他痴痴的模样,唤了他的名字,“景翊?你可认识这玉佩的主人?” 纳兰泱迟疑了片刻,缓缓道:“这是一个故人的东西…纳兰皇室子弟几乎都有一个这样刻着自己姓名的玉佩,在我还是洵王世子的时候,我也有一块一样的。这玉佩主人名叫纳兰毓,是元正帝的嫡子,也就是从前的大皇子。” “嫡子?当今太子殿下不就是陛下嫡子吗?”都珩心里疑云密布,“况且,陛下子嗣稀薄,膝下不就只有四个皇子吗?太子殿下难道不该就是大皇子吗?这又从何处出来一个大皇子?” 第16章 醉酒 “并非如此…皇后娘娘在与陛下生下太子之前,早已诞下了大皇子,”纳兰泱神情飘远,面无表情道:“儿时我被陛下接到宫中时,他曾与我交好…也是我的唯一挚友。后来便出了溺水一事,我以为我将他救上岸后便无事了,但皇后娘娘在我醒来后亲口告诉我,大皇子他薨逝了…宫内草草调查一番后,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都珩没有讲话,只觉纳兰泱的脸上染上了悲伤,拢在月色里看的不太真切,“景翊,那我若是告诉你,他没死呢?也许他还等着你去救他。” 都珩从怀里摸出那张皱皱巴巴的宣纸递给纳兰泱。 纳兰泱先是满不在意的接过那张宣纸,看到了纸上的内容后,他的手微微颤抖,连那双眼都跟着放大,脸上写满了震惊。 “我去那密室,唯一发现的就是这玉佩加这张墨水未干的宣纸。”都珩喃喃开口道:“想必是杨自成将他藏起来了,一直养在府里…且杨家权势滔天,可能我们之前想的,杨自成通敌叛国,定是想错了。让活着的大皇子继位,也许才是他想要达成的目的。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同为杨家的瑞王,也会被栽赃陷害了。” 纳兰泱失了神,根本没听见都珩说的话,只是伸手用力的抓住都珩的衣袖,眼角泛红,发了疯般问道:“洵亦,那阿毓呢?他在哪儿?你在那密室可有寻到他?” 都珩见纳兰泱这般执着,忙伸手轻拍了他的后背,开口劝道:“你别担心,那密室内的陈设布置的极好,想必杨自成定是没有亏待大皇子的。我去密室的时候空无一人,许是因我们先在偏殿等候饮茶的缘故,他们担心露了蛛丝马迹,派人将大皇子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也说不定呢。” “那就好…那就好…”纳兰泱坐起身,呼了口气,整个人像脱力般靠在了软垫上,“洵亦…我一定要想办法把阿毓救出来…一定要把他救出来…我儿时欠他太多了…” 都珩从未见过纳兰泱对何人如此失心疯过,他不禁疑惑起来,那个大皇子…真的只是他的挚友那般简单吗? 还是说这个大皇子才是纳兰泱绝不娶妻的原由呢? 都珩那双桃花眼平静的盯着纳兰泱,心里像是有一块缺了口子,空落落的喘不过气来。 之后两人都在马车上缄默不言,各有各的心事。 纳兰泱闭着眼,总能看到当日纳兰毓溺水的样子… 他嘴里不断的叫着阿泱救我… 又想起方才都珩给他的宣纸上写的密密麻麻的纳兰泱救我… 两个纳兰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在纳兰泱的脑子里不断浮现,像是在索命… 纳兰毓浑身湿透站在纳兰泱面前,开口就是:阿泱你为什么要看着我死?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你能活的好好的…我好冷啊,你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景翊,景翊?”都珩伸手摇了摇纳兰泱,他见纳兰泱眉皱成一团,额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都珩怕他梦魇,不忍见他如此,于是还是探手将他喊醒。 都珩用手背贴在纳兰泱烧的通红的脸上,低声问道:“洵王府到了,景翊你怎么了?是不是梦魇了?” 纳兰泱睁开眼,那双眼空洞无神,充斥着惊恐,他一把伸手抱住都珩,“洵亦…救救我…那时的事真不是我的错…我真的好难受…我梦到阿越毓来找我索命…问我为什么不救他…” 都珩轻轻拍了拍纳兰泱的背,“别怕…别怕…景翊不要害怕,我会陪你一起去救他的…他还没死…这一切不过只是个梦,梦都是相反的,醒了就不会再害怕了。” 二人大概在马车上坐了一炷香的时间,见纳兰泱在自己怀里没有动静后,都珩这才将他轻轻推开,才发现自己肩膀已经湿透了,而纳兰泱竟然哭着哭着脱力睡着了。 都珩心里委屈至极,自己此趟去太尉府,不仅知道了纳兰泱从小到大有个相好的青梅竹马,甚至还要帮纳兰泱去救他… 喉咙似是被卡住,连带着心里也觉着酸酸的。 但都珩仍是打横抱起熟睡的纳兰泱,从马车下来。 见他们二人归来,李伯连忙打开府门,迎他们进去,见纳兰泱睡着了,李伯也没多问,就让都珩抱着纳兰泱回房了。 都珩将纳兰泱放在香竹榻上,替他褪去外衣和鞋袜,轻柔的替他盖上锦被后,听见纳兰泱睡着嘀咕了一声阿越毓等我。 都珩的眼里瞬间染上了一丝怒意,浑身的血向胸口涌来,替纳兰泱盖被的手上青筋直跳。 他随即站起身,推门朝屋外走去,走时还狠狠地摔了下门。 李伯正想来问问,就见都珩从屋内走出来,他连忙走上前询问道:“夜色已深,世子可需要沐浴更衣?老奴已吩咐人准备好热水了…小王爷此时已经睡下了吗?” 都珩点头,他伸手取下发簪,黑发如瀑般披散开来,强压着满腔怒意,“不必担心,他已经睡下了…对了李伯,有酒吗?要烈一点的,千万不要罗浮春那样的清汤寡水。” 李伯连连点头,“府里还有上好的杜康,还请您先去沐浴,老奴一会儿便吩咐人给您送去。今夜您还是与王爷同睡吗?” “不了。”都珩话音冰冷,带着些许怒气:“今夜我住偏殿。” 李伯见都珩这副模样,也有些惊到。 虽然不知道都珩与纳兰泱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这定国侯世子对人一向温润有礼,笑脸待人,今日这般属实难见。 李伯颔首道:“那老奴便遣人去偏殿收拾一下,给您点上安神香,您沐浴完便回偏殿早些歇息。” 都珩点头也不答话,他孤身一人披发向浴室走去。 到了浴室,白气氤氲,他脱衣走进浴池,心里一团火气怎么样都压不下去。 都珩很少发火,也从未有过这么大的怒意。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青玉酒壶,也不倒进酒盏,直接端壶一股脑的倒进嘴里。 他喝的急了,酒的辛辣一下子冲进了他的喉咙,他忍不住呛出声来,眼泪顺着眼角掉进了水里。 脑子里全是纳兰泱的睡颜,还有那句阿毓等我。 都珩哑然失笑,自言自语道:“人家青梅竹马,哪还轮得到你在这儿生气发火呢?等你帮人家救出蓝颜知己,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届时你便搬出王府,滚回你的侯府去。人家可是青梅竹马,而你都洵亦,不过同王爷就是几日的相处,你在这儿急什么呢?” 他随即用力用手向水里砸去,水花四溅,糊了自己一脸。 都珩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间,他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与难过,终于忍不住滑落了几滴泪。 脑子里回想着这几日来同纳兰泱的点点滴滴,心里一团乱麻,真是巴不得从一开始就和他并无交集。 明明是纳兰泱先来招惹他的。 他喝完壶中的酒,自觉时辰也不不早了,于是站起身,擦干身上的水,披上丫鬟准备好的内衫回偏殿就寝。 走出浴室时,一时间雷声轰鸣,想着纳兰泱最怕雷雨天,便一路小跑到纳兰泱房间。 都珩伸手推门,见纳兰泱睡得正香,丝毫不被雷声惊扰,身都不带翻一个,便叹了口气,然后顺手关上了房门。 都珩一路穿过长廊,这才到了偏殿。 刚到偏殿门外,暴雨如瀑。 一进门便闻到了让人舒心的檀木香,然后睹见了放在桌上的白玉高足杯和五彩冰梅蝶花纹瓷瓶,他拿起来凑到鼻尖一闻,便知晓里面是方才的杜康酒。 心里想到李伯真细心,知道自己一壶酒是不够的还刻意在偏殿还多备了一瓶。 他心里烦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嘴怼着瓶口便一饮而尽了。 许是安神香的作用也或许是方才的酒劲上来了,都珩没有感觉到酒味的辛辣,反而是眼皮子打架,困得只想沾榻就睡。 他靠着仅存的意识脱掉鞋袜,转身醉躺在了香妃长榻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第17章 出发 第二日上午纳兰泱才幽幽转醒,许是在太尉府喝了些许酒的缘故,昨夜他睡得极好。 纳兰泱习惯地伸手向旁边摸去,才发现空荡荡的没有人,心里竟也空落落的,他半坐起身在屋内环视了一圈都没有觅到都珩的身影。 他这才从床上起身站在窗前,发现院子里的石阶湿漉漉一片,方才知道昨夜下了雨。 李伯带着人往纳兰泱房内布置午膳,还备了醒酒汤。 纳兰泱坐在桌前看着榻上,然后转头问李伯:“李伯,世子去哪儿了?为何我起身不见他人?” 李伯长叹一声道:“昨夜您同世子去了太尉府回来醉了酒,是世子将您抱进房内的。只不过不知道为何,您昨夜是不是同世子吵架了?他昨夜再从您房内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怒气冲天,向老奴要了壶烈酒便去沐浴了。估计这会儿还在偏殿睡着呢。” 纳兰泱昨夜只记得在马车上同都珩说着话,之后自己便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再醒来时就已经在榻上躺着了。 他对李伯的话半信半疑,既然李伯说是都珩抱着醉酒的他回房的,那既然自己醉了… 又何德何能能够说出让都珩怒火冲天借酒消愁的话来… 是不是自己发酒疯了? 纳兰泱立马站起身,大步往偏殿走去,心里忐忑不安的推开门,正看见在榻上睡得正香的都珩。 他凑得近了些,干脆坐在榻边,埋头便看见都珩眼角的泪痕和嘴角的酒渍,是什么话能让他这么生气,这么难过? 纳兰泱是真自责到想给自己一巴掌。 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事才能让都珩这么好的人因为他而难过至极呢? 他明明说好会好好保护好都珩的啊… 纳兰泱轻轻用指腹替都珩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都珩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轻轻翻了个身。 纳兰泱见他睡得正好,也不好打扰他,便走出偏殿,回到了自己的房内。 他还没进门,就见风影卫泠然正在房门外等候他。 而这泠然就是那夜他与都珩沐浴完在王府遇袭,来清理刺客的那个风影卫。 “吃了吗?没吃就坐下来一起用膳。”纳兰泱刚才去偏殿的匆忙,只穿了内衫,他理了下衣摆坐在了椅子上,对着泠然说:“是宫里出事了,还是太尉府那边又有消息了?” 泠然拱手向纳兰泱禀报道:“今日清晨杨太尉带着人乘马车前往城西北苑了。那处正是他前些日子借着瑞王名义购买的宅子。派去的线人见那马车包裹严实,生怕里面坐着的人就是刺杀案的始作俑者。得到消息后,属下便第一时间来通知主子了。” 纳兰泱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脑子里又想到了昨夜都珩告诉他大皇子还活着的事情,那马车里被杨自成带走的人,会不会就是纳兰毓? 他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一会儿找三四个兄弟,本王要亲自去趟城西北苑。本王倒是想看看这杨自成搞的什么幺蛾子…如此偷偷摸摸的隐藏自己的行踪,定是有鬼。” 泠然跪地双手抱拳道:“主子,那杨自成奸诈狡猾。恐怕会设套,来引您前往。您可万万不能以身犯险啊。” 李伯也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小王爷。您孤身一人前往,就算风影卫身手再好…那杨自成手里可是握着一整个白虎营呢。若是他们仗着人多想要设计杀您…那您岂不是自身难保了吗?要三思啊,小王爷。” 纳兰泱心意已决,便没人能动摇他。 他眼神不明,神色淡淡道:“本王的身手难道你们还信不过吗?到时候派三五个兄弟跟着我,泠然带着剩下的影卫等候在城西北苑周围即可。他杨自成三头六臂,还能手眼通天不成?主要有一事我必须得亲自探明,旁人谁也帮不了我…行了,你们不必再劝了。” 大皇子还在世的消息必须全面封锁,还未找到大皇子之前,谁都不能让消息泄露。 否则,当时隐瞒大皇子之死的幕后之人,一定会再次出手。 敌在暗我在明,事情会变得更加棘手。 即使孤身潜入敌营不太明智,但纳兰泱却更不想用大皇子的性命去赌。 毕竟他已欠了大皇子一条命了。 纳兰泱草草的吃了几口饭,用手帕擦了嘴后,便向李伯吩咐道:“李伯,拿套便利的衣裳来,然后把我的刀取来,备几匹快马,马车太显眼了。世子那边你等他醒了之后备点醒酒的汤药,然后准备晚膳。届时,我差不多就从城西回来了,你就告诉他我会陪他一起用晚膳便是,不必告知他我的下落,我怕他会担心然后跟到城西来。” 李伯得到纳兰泱的吩咐便马上派人去备衣备马车,然后去取纳兰泱的新月。 其实纳兰泱最擅长的武器不是弓也不是剑,而是弯刀。 而这新月也是出自武器锻造名家欧阳子大师之手,自他爹老洵王之手传给他的。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纳兰泱穿了身墨色褂子,里面藏了金丝软甲,腰间配了牛皮镶玉弯刀套,头发也用墨色发带束在脑后。 穿戴整齐后,纳兰泱就往洵王府后门走去,身后跟了四五个穿夜行衣的影卫。 后门柱前栓了几匹快马,最引人注目的那匹马正是纳兰泱最爱的飞霜千里驹,通体呈雪白,高大威武。 李伯一路将他们送到后门,睹见他们离去后,才撇上了门栓,转身便去了府里祠堂祈祷小王爷定要平安。 纳兰泱他们离开王府不知过了多久,都珩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他缓缓睁眼,头痛欲裂,他发现屋内的光已经暗下来了,约莫已是傍晚了。 都珩只好起身点灯,这边刚在偏殿里点好灯,那边李伯就推门进来询问了都珩晚膳想要用些什么的意见。 在得到同意后,李伯就派了人来他房里布晚膳,还特意备了醒酒汤。 都珩坐在桌前,整个人都浑浑噩噩,昨夜的酒可真是无比醉人了,现在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肚子都是火辣辣的。 他就木木的看着下人们手脚麻利的布菜,但他是真的一点胃口都没有,甚至还有些恶心想吐。 李伯像是早就料到了都珩吃不下饭,准备的都是些清爽的小菜还有养胃的粥,丝毫不沾油腻荤腥。 连人参乌鸡汤都是清水熬的,汤面上浮起的那层油李伯还特意吩咐了厨子给撇干净。 李伯盛了一碗鸡汤,双手奉到都珩跟前,“世子,您昨夜喝了不少酒,一直睡到现在,早膳午膳都没用,现在肯定要用点晚膳,不然身体定是撑不住的。” 都珩见李伯准备的如此细致,不好推辞,接过鸡汤,便也试着尝了一点,分量准备的也是恰到好处,都珩吃两口就见底了。 都珩这时才想起来,自他醒来这段时间里都没见到纳兰泱,于是开口问道:“李伯,你们王爷去哪儿了?他今日已经用了晚膳吗?还是说陛下那边召他进宫去了?” 李伯心里一惊,想起纳兰泱临走时给他交代的话,只好依葫芦画瓢,勉强笑道:“王爷有事出门去了,至于去哪儿,王爷也并未告知老奴,只是说去不了多久,一定回来陪世子殿下用晚膳…” 见李伯眼神飘忽不定,都珩放下手中的汤匙,展齿一笑道:“是吗?那还真是辛苦王爷了…有事在身,还对在下多加挂念。” 然后都珩撑头,歪头看着松了口气李伯,声音冰冷道:“他到底去哪儿了?李伯你也别替他遮掩了…他是不是又去作死去了?还是心里急不可耐,于是孤身一人快马加鞭去救他的老相好去了?” 第18章 赠剑 李伯呆愣在原地,他整个人都被都珩问的云里雾里,什么老相好? 而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晓,见到都珩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心里只盼着纳兰泱快些回来。 昨夜里都珩发火他是见过的,他家这小王爷了可真的把他害惨了啊… 结果却是都珩并未发火,纳兰泱也并未回来,泠然倒是被血糊了一脸,踉跄的跑回来了。 一见到都珩,泠然就单膝跪倒在地,声音颤抖道:“世子…求您快去救救主子吧。主子他…被杨自成抓住了,生死不明。” 都珩听见那生死不明四个字,心里像是被插了一剑般喘不上气,他不自然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但他仍是满脸平静的从桌上拿出张手帕递给泠然。 都珩坐在椅子上,肃然道:“擦擦血吧,别糊了眼睛。有什么事情先别急,你先起身坐下再慢慢说,纳兰泱他究竟去哪儿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遭遇了什么不测?为什么又会被杨自成给抓住?” 明明去昨夜去太尉府时,并未同杨自成撕破脸。 莫不是他们想的,杨自成实则早已猜到了? 泠然接过都珩递来的手帕,扶着桌腿站起身,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神色紧张的开口道:“最开始是我们的人今早接到消息,说杨自成偷偷摸摸的乘马车去了城西北苑,那处正是他找瑞王借令牌所购置的宅院。我们寻思事情不对,便立马来府上告知主子,随后主子便带着几个风影卫的兄弟前往城西了,最开始那杨自成知晓了主子带人找他还亲自出门迎接…谁知道他竟然会有燕赤十三部的迷香,主子和进门的几个兄弟全被迷晕了…不知所踪…还请世子出手救救主子。” “你先别急。”都珩强忍担忧缓缓开口道:“他贵为王爷,杨自成自是不敢动他的,你且在此等我收拾一下,立马给我备匹快马,我先去城西看看情况。然后辛苦李伯你去王府府库里替我找把顺手的武器,什么都可,但最好是长剑。” 李伯闻言应下后便匆忙从偏殿离开,生怕耽搁了都珩的安排。 “要不要属下多派几个兄弟跟着您?”泠然有些不知所措道:“那毕竟是杨自成的地盘,那人手段狠毒,连迷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的出来…您可莫要掉以轻心,属下挑几个身手好的兄弟跟着您一起去吧。若是您出了什么事,主子定会重重的罚我们…让我们以死谢罪。” “不必了。”都珩从容自若道:“放心吧,既然是救人,那就不能打草惊蛇。有你们性命压在身上,我一定会万加小心的。我以前在边境上同我爹一起上过战场,白虎营那些没打过仗的花架子,拿我自是没有办法的。” 他转身从床头拿起根月白丝绸束起头发,“到时候便辛苦你派人在外面接应我。因为我并未跟你们一同前往,也确实不知你们主子在城西那里有没有受伤,你最好带些人,再寻个王府的医官去,总要准备的万无一失才好。” 泠然拱手行礼道:“是,属下这就传令下去。” 都珩点头应允,看起来他表面平静如水,实则心里兵荒马乱,那块压在他心里的石头,快把他压死了… 况且他昨夜饮了酒,现在还头疼欲裂。 早知今日会出事,他便不再赌气饮酒,若他因饮酒而救不出纳兰泱,又该如何? 他如今只想马上冲到城西去救纳兰泱… 他是真怕纳兰泱出什么事。 若是纳兰泱出事了…若是他再也见不到纳兰泱了… 都珩都不敢继续往下想,若是纳兰泱真的有什么事,那他又该怎么办。 都珩伸手拍了拍太阳穴又晃了晃头,想要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七七八八的坏念头。 好在李伯正好带着东西回来,打破了他胡乱的思绪。 李伯双手拿着一把长剑,身后的丫鬟端着红木雕花盘上面放着的是一套月白的长衫。 “世子,这把剑本就是王爷给您备的礼物,他本想着亲手给您,不过今日事出紧急,老奴想着府里长剑繁杂,也不知道您用哪个用的称手。但是王爷给您备的剑一定是最好的,于是先将它拿出来了。” 李伯将手中的剑递给都珩,转身接过了身后丫鬟手上的雕花盘,“王爷前些日子刻意托宫里尚宫局给您做了几套衣裳,都是月白色的。老奴给您带了一套过来,您一会儿穿来看看合不合身。” “多谢李伯了。”都珩打量着手里的剑,剑约七八斤重,整个剑鞘都是用玄铁制成,上面还刻着紫藤花纹。 都珩将剑拔出,锋芒逼人,寒光四射。 剑身也是由玄铁而铸,而且铸剑者技艺超凡,竟能将玄铁剑的剑身铸造的轻薄如纸。 剑柄上还镶了银,紫藤花纹中还镶嵌了颗月色的萤石。 都珩手指摸到剑柄背面凹凸不平,像是刻了字,他将剑翻转,看见了一个银刻的珩字。 都珩从小到大还没有拥有过一把属于自己的剑,还是刻着自己名字的剑。 他眼眶一热,看在剑的份上,昨夜里对纳兰泱的怒气瞬间消散,嘴上说着姑且先原谅他,心里却诚实的只想快些见到纳兰泱。 快些见到他,也好同他想想自己的这把剑要叫什么名字才好。 李伯拿来衣裳,颔首道:“世子,快马已经替您备好了。您先换件衣裳,待您收拾完了,老奴再送您出府去。” 都珩抬头眼皮,轻轻嗯了一声。 随后将手中的剑放在桌上,然后接过李伯手中的衣裳,是套月白金云纹花团锦衣。 他利索的穿上衣裳,又将桌上的剑拿起别在腰间,救纳兰泱这事刻不容缓。 李伯见都珩这身衣裳,再加上都珩那张脸,只想起了一句话来形容他。 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无人配白衣。 “走吧李伯。差不多了,哦对了,还有一事…”都珩展颜笑道:“上次您给我的蜜饯,还有吗?” 李伯连忙道:“有的有的。您还在睡的时候,老奴以为您喜欢吃便吩咐了人去买来,准备送到偏殿给您尝尝的,正好老奴这会儿带在身上…” 李伯从怀里拿出油皮纸包好的蜜饯,“王爷也喜欢吃甜食。于是府里各种蜜饯都备着的,这袋给您,还望您与王爷平安归来。” 都珩接过蜜饯,放进外衫里,“李伯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景翊带回来的。” 其实这包蜜饯,他也是给纳兰泱带的。 想必纳兰泱被杨自成关起来,已经一日没吃过甜食了,这会儿正想的慌。 走到王府侧门,都珩见泠然带了五六个穿夜行衣的人已经在此等候了。 泠然身后还站着一位穿着青绿色绫缎袍子的公子,想必正是都珩叫他们带上的医官。 哪有影卫会穿的如此花里胡哨…活脱脱一个世家贵公子的打扮。 都珩收回眼神不再细想,只是抓紧时间确认过了此次前去营救纳兰泱的风影卫人数。 清点完毕后,他便翻身上马,带着风影卫朝城西北苑去了。 李伯刚送走都珩不久,那位在宫内待了七八日,替皇上诊病的玄鹰部世子才终于乘着软轿回王府了。 第19章 入套 纳兰泱再次醒来的时候,视野里一片漆黑。 他第一反应是想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正想起身,才发现自己四肢瘫软无力。 纳兰泱这才想起来中了杨自成的阴招,他也不知道这是自中了迷药后过了多久了,更不知道杨自成之后又将会怎么对付他… 不过他心里唯一清楚的一件事,便是杨自成费尽心机设了这么大个圈套把他逮住,那定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纳兰泱心里骤然起了浓雾一样的凄凉感,若是他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都珩了…一想想就觉得浑身冰凉。 他不想死,他更不能死。 他若是死了,那他的小白花才来都城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又该怎么才能过活? 纳兰泱长这么大,以前净做些刀口上舔血的勾当,原以为在鬼门关前逛久了,便觉得死了便死了。 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畏惧死亡。 他可不忍心把都珩一个人丢在这世上,毕竟如今有了他,纳兰泱才觉着自己也不是孤身一人的活在这世上了。 于是凭着意志,纳兰泱试着翻身,刚想动,整个人就翻空,猝不及防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五脏六腑都被震了一下,震得他差点吐出血来。 “阿泱?是你吗?”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飘到纳兰泱的耳边,纳兰泱抬头,只见一人手里捧着灯向他走了过来。 纳兰泱整个人身体紧绷,凝神看着那一点微光向他越靠越近,即使紧张万分,他仍是鼓起勇气质问道,声音沙哑:“你是何人?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不答话,只是向他越走越近。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纳兰泱的呼吸放缓,心跳变得也越来越快,生怕那人会乘人之危,将他给就地正法。 另一边的都珩驰马,已经带人来到了城西北苑。 此处山清水秀,远离喧嚣,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城西北苑也不愧是皇室的地界,整个庭院的造型庄重,风格雅致。 都珩翻身下马,将牵着马的缰绳递给泠然,轻声道:“你就带着你们的人在这儿等我出来,若是我不敌,我会燃烧你给我的信号弹,到那时你再带人破门进来。” 所谓风影卫的信号弹,为了做得低调,与其就用了过年时小孩儿玩儿的烟火。 都珩身后传来沉重的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后。 也许是听见马蹄声停了的缘故,北苑的门从内推开了,来的人正是杨自成,而他身后站了将近二十个白虎营的近卫。 杨自成晃着手中的象牙扇子,脸上带着邪笑,出声嘲讽道:“世子爷,下官可是在此等您许久了。您若是再来慢些,洵王殿下可能就再也等不到您了呢。” “纳兰泱在哪儿?”都珩一听见纳兰泱还活着,悬着的心放了一半,他张口厉声责问道:“他可是当朝亲王,你若是敢动他,就不怕杨家被此事牵连吗?杨国公为大朔鞠躬尽瘁,奉献一生,你就忍心看着他老人家的功绩功亏一篑吗?杨自成,我劝你最好回头,不要犯下大错,交出纳兰泱,我饶你不死!” “世子殿下,您这话可就说得不入耳了啊。吓吓小孩子还行,至于本太尉嘛…”杨自成将手中的扇子合上,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这里可是城西,离京城还有个十几里嘛…你说山高皇帝远,你和洵王都死在这儿,那又该从何处查起?这城西背后就是方山,若是你们被方山的山匪杀了,又恰巧被白虎营的士兵寻到了,这不是大功一件吗?陛下又何谈迁怒于杨家。都珩小儿,我劝你最好乖乖就擒,我能够让你死的痛快些。” 都珩左眼微眯,嘴角微微上扬,满脸不屑,“那就得看看你杨太尉有没有这个瞒天过海的本事了。若是纳兰泱他少了一根头发,我今日便让你死无全尸,你最好是有本事把我今日带过来的所有人都杀了灭口,让这消息传不出去。再把我剥皮凌迟,不然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折磨得不成人样,你大可一试。” 杨自成见都珩那不可一世的模样,气急败坏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都给我上!取都珩首级,赏金万两。” 听见了赏金万两,杨自成身后那十几个近卫双眼放光,纷纷提刀向都珩的方向冲来。 而杨自成则是转身就遣人关上了大门。 都珩从容不迫的从剑鞘中抽出那把新剑,抬手就挡住了两个近卫直直砍下的长剑,他抬腿踹向两人的膝盖,二人吃痛,刚一弯身,都珩的剑就刺了下来,当场毙命。 都珩利落的抽出剑,他的白衣甚至没有沾上一点血迹,“来,你们若是不怕死,那可以全都来。” 其他近卫见这两人死的如此快,望而却步。 没想到眼前的定国侯世子,武功极好,与他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大相径庭…不过又想起那赏金万两的诱惑,还是吊着胆子向都珩杀去。 影卫们以泠然为首连忙冲到都珩身侧,拔剑将他护在中央,泠然大喝道:“世子别怕,这里有我们在,您放心交给我们,您快些去找主子吧,主子的性命就交给您了。” 都珩闻言点头,抬手解决掉一个提剑劈来的近卫后,健步如飞的走到院墙边,一个轻功起跳便跳上了院墙,他回头看了一眼泠然,见风影卫们局势不落下风之后,便平稳落地,踩在了院内草坪上。 一阵奇异的香味传来,带着粉色烟雾从他眼前掠过。 他急忙伸手用袖口挡住口鼻,因之前听泠然讲纳兰泱便是中了迷烟才丢了行踪,他料想杨自成也定会再用这招,于是早在出王府时,就做好了准备。 只见都珩从袖中摸出一块浸了药草的面纱戴上,这面纱上面附了解毒药草,正是方才在门外打斗时,泠然塞进他手里的。 迷烟散去,杨自成正抬了张太师椅坐在大堂的台阶上,见都珩好端端的站在那儿,他脸上的得意也散去,“都珩,你带来的人在外面也只能解决我白虎营的一小部分人,那些守卫不过只是我放出来的障眼法。没想到你真敢一个人送上门找死,接下来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一大群黑衣人从大堂内鱼贯而出,乌泱泱一片,大有浊浪翻河汉之势。 都珩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和那晚刺杀纳兰泱的刺客,是同一批人。 这和外面那些花架子白虎营的近卫不同,这应该是杨自成精心培养专做暗杀的刺客。 都珩看着眼前的五六十人,心里仍掀不起波澜,不过他的头因醉酒仍在隐隐作痛。 虽然这些刺客身手极好,但都珩之前同他们交过手,所以心里对这些刺客的实力还是有底的。 毕竟刺客都是经过统一训练来的,招式都差不太远,除非是江湖中专接带有赏金刺杀任务的悬赏猎人。 都珩扫了一眼房梁,看见了有几个蹲在上面的弓箭手。 果然如那夜刺杀一样的安排,不过只要他确定了位置,便能够轻松躲开射向他的暗箭。 杨自成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布局,开口道:“今日我一定让你命丧于此,即便是你爹定国侯,面对这样的精心准备的困局也插翅难逃。” 杨自成撑着头脸上笑意淡去,眼中流露出杀意,他一挥手,黑衣刺客第一批人便向都珩围了过去。 而他,就只需要坐在上方好好的欣赏这一场屠戮盛宴。 第20章 杀神 都珩丝毫不慌,见黑衣人们围做一圈,步步向自己逼近,他虽深陷包围,却仍是白衣飘然,甚至连握剑的手都没有颤抖过。 见人向自己冲来,都珩右手抬手,一剑刺穿离他最近的那名黑衣人的胸口。 他的左手顺势接住了那名黑衣人的剑,然后一个反手将两把剑插至身后,利用左手的剑又轻易割断了另外一人的喉咙。 另外两人见势不妙,也不用虚招,贴在都珩面前,两人夹击将手中剑横批向都珩面门。 都珩俯身埋下头正好躲过这一击。 但因距离太近,他不好抽剑,只好扔掉手中的剑,两拳轰击而出,拳风如电。 二人胸口受到重击,一口血从口中喷出,都珩迅速抬身,硬是没让自己的白衣沾染上半点血迹。 仅仅一刻钟,这第一批黑衣人就被都珩杀了一半有余。 另外剩的几个人人虽然士气锐减,但是为了那万两黄金,也只得将头别在裤腰带上,硬着头皮上。 余下的五六个人见都珩还未拾起地上的剑,便抓住空隙,几人眼神一对视,便分散开来,速度极快的持剑刺向手无寸铁的都珩。 都珩目光瞥见几人的联手行动,嘴角上扬暗笑这五人的愚蠢。 随后他腾空而起,整个人立在五个刺客其中一人的肩上,其他四人见状便改变了出剑的方向,将剑对准了剩余那人。 只因出手太快,四人中其中一人竟然将剑刺进了同伙肩膀。 都珩从空中轻跃而下,伸手从那人背后一推,明明只是小伤,却未曾想这一推,竟将那人给贯穿了。 好一出狗咬狗。 都珩从地上拾起自己的剑,没人看见他是如何使剑招的。 待杨自成再次反应过来时,那五人已经尽数倒下,脖子上还带着丝线一般的伤口,像流水一样汩汩的再往外面冒血。 都珩看着这些人,像是在看刀俎鱼肉一样,眼里没有一丝动容,他抬头冷眼看着阶上的杨自成,仍是满脸不屑。 杨自成心里是知晓都珩不好对付的,不过却没想到都珩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出剑速度极快,毫不拖泥带水的就解决了他手下的刺客。 要知道这些刺客,那可不是一般人。 都是他精挑细选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训练,才有资格成为他手下能够接下暗杀任务的刺客。 杨自成心里一通火无处发泄,一见都珩看他那轻蔑的眼神,他就想立马想将都珩捏死。 如今的局面,即使他仗着人多,以多欺少,却还是让都珩占尽了上风。 不过还好…他还留了一手。 是一定会让都珩折了半条命的后手。 纳兰泱此时的身体仍是提不上劲儿,不过借着微光看到来人,他还是松了口气。 即使过了十几年,看着眼前这双眉眼,他仍是识得纳兰毓的… 无论变化多大,在他的心里,纳兰毓归来仍旧是那个伊兰殿的少年。 “阿泱?阿泱?”看着纳兰泱发愣,纳兰毓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没事吧?方才都还在讲话…现在怎么呆呆的?莫不是中了毒吗?” 纳兰泱摇了摇头,见到纳兰毓还活着还能同他讲话,眼角湿润,差点没哭出声来。“阿毓…你没死?你真的是阿毓吗?” 纳兰毓将他扶起,见他无事,于是长舒了口气,“是我,阿泱。很多事要等闲下来我再好好跟你讲讲。现在时间急迫,我们得立马想办法如何离开这里…总不能在此处坐以待毙,等着人来杀我们吧?” 纳兰泱倚在床边,他这才知晓自己最初原来是躺在床上的,然后翻下了床,所以纳兰泱现在才推测他应当是被杨自成迷晕,然后带进这北苑里了。 那么他和纳兰毓暂时就还没有危险。 但是杨自成既然在此地抓住他了,而且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杨自成便不可能放过他,更不可能只是把他关在房里,没有下一步动作,那只会是有人拖住了他… 那么会是谁在外面拖住他呢? 会不会是风影卫? 亦或者都珩? “阿毓…今早是杨自成带你过来的吗?”纳兰泱扶头,疑惑道,“我也是得到消息所以才来救你的…杨自成有没有对你细说他什么计划?或者你可有听到些蛛丝马迹?” “他是说了一些…”纳兰毓喃喃细语道:“平日里虽然我同他极少见面,不过他仍是待我极好,吃喝穿衣都没有亏待过我。今日事出突然…就因为我听他说要让你和那定国侯世子有来无回,我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我同他起了争执,他一气之下就把我关了起来。现下你被抓了…那他会不会正在想办法去抓定国侯世子?” 纳兰泱一想到杨自成的狠辣手段就感到恐惧,若是他那些阴招用在都珩身上,他都不敢去想后果。 “你可知晓我身上中的毒是什么吗?”纳兰泱觉着既然杨自成向纳兰毓放话要让他与都珩有来无回,那定是提了两嘴要下什么毒。 纳兰毓伸手探了下纳兰泱的脉搏,“是境外燕赤十三部的毒,名为断念。短时间内能分散在中毒之人的血脉中,让中毒之人五感尽失,但是夺不了性命。而且你如今都已经能讲话了,那证明毒性已经开始退散了…再过一个时辰,你应当就能恢复如初了。” 同当初元正帝中的子琰一样,怎会又是叶蛇部的毒? “一个时辰…那太久了,我等不了这么久。”纳兰泱嘀咕道,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眼里闪过一丝光,“阿毓,你既然知晓此毒,还会些岐黄之术,也知道这毒有法子可解是吧?那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杨自成如此阴毒,洵亦他定是来救我们了,他一个人对付不了这么多人,我得快些去帮他。” 纳兰毓埋头沉思,他不是不想帮,只是这法子实在有些痛苦,但是看着纳兰泱那满怀希望的眼神,无奈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彩花小瓷瓶,“这里面装的是一枚解毒丹,不过只有缓和作用,对你体内的毒起不上大用,既然这毒是扩散在血脉里,那就放一部分血出来,可能毒性就会快些消散。” 纳兰泱接过瓷瓶,将瓶中的小药丸一口吞下,然后又从自己腰间抽出新月,朝小臂外侧狠心一划,一道口子立马从手上绽开。 纳兰泱木衲地盯着手上的血,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他现在满心都是都珩的安危,这点小伤反而不觉疼痛。 随着毒血的流出,纳兰泱也在一点点的恢复体力,瘫软的身子也感觉要好了许多。 纳兰毓见纳兰泱发愣,就知道他肯定在想都珩的事,于是他便寻着这个机会,担心的开口问道:“阿泱,你如此焦急,是因你同那定国侯世子交好吗?但我倒是从未见过他,你自然是知道的…” 溺水意外之后,元正帝将消息封锁得死死的,就好像纳兰毓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第21章 受伤 都珩脸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汗,他静静的站在原地,眼神淡漠的注视着杨自成,他手中的剑染满了鲜血,血顺着剑身往下滴落,衣摆也沾了血迹混着尘土。 他宿醉之后的头疼竟然也因打斗聚精会神的缘故不再难受了。 都珩冷眼看着杨自成,大声喊道:“杨自成,把纳兰泱交出来,我今日便可饶你不死,也可以留住你手下的性命。他们不是我的对手,也没必要让他们为你白白送命,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纳兰泱,把他放了,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当做毫不知情。” 听到都珩说这些,杨自成其实心里一动… 他和都珩,自己如今确是占了下风… 若是都珩和纳兰泱不向朝廷禀报这些事,那是不是意味着什么都可以当做未发生过… 不过他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就没有退路了。 杨自成面无表情缓缓开口道:“世子,你和王爷这种高高在上的人,自然是不会明白我们这种底层人的苦衷的,我既已选择如此那便没办法回头了,唯有将知情人全部抹杀…才能够保住杨家。那就对不起了世子…” 都珩并未答话,他目光紧锁来的第二批黑衣人,这次他并未等对方先出手,他出剑极快,只能看到一道虚影在眼前掠过,先靠近的二人便血光飞溅了。 其余的七八人见到了前面一批人和方才那二人的下场,都学聪明了,乖乖站在原地,谁也不敢先上。 但是就是趁着他们发呆的嫌隙,都珩根本不给机会,抽剑疾步向前冲去,犹如鬼魅寒光闪过血雨飞起,血滴溅在都珩的衣裳上,像皑皑白雪里盛开的点点红梅。 其中一人还未缓神,他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同伙,之后再低头看了自己胸口的血洞,很快便和其他几人一起,倒在了血泊之中。 都珩抬手,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污血,他仍如冰山般脸上无丝毫动容。 仿佛方才那些人的死,早已是他意料中的事。 他再一次对着杨自成声音清冷缓缓开口道:“杨自成,别再执迷不悟了,把纳兰泱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杨自成则是单手撑头,玩味的看着都珩。 刚才那第二波人,只是为他的大计作铺垫的替死鬼而已。“世子爷,您别急啊。好戏才刚刚开始嘛…我可在这儿坐着,等着您来取我的性命呢,难道不是吗?” 都珩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杀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他到现在为止连纳兰泱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见过,浑身竟变得有些乏力了。 虽然身上并未受伤,但他清楚自己如今的体力已经开始不支了。 他只想速战速决,再拖下去,对他如今的局面只会更加无力… 尤其见杨自成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心里的不安感也在逐渐加深。 他快步向杨自成走去,擒贼先擒王,只要挟持住了他,那剩下的这些黑衣人便不足为惧。 杨自成见都珩向他快步走来,心里一紧,连忙挥手,第三批黑衣人站作一排,拦在台阶之下,挡在杨自成之前。 那些黑衣人手脚麻利的从别处搬来了一大袋重物,都珩并不知晓里面是何物,于是试探性的放慢了脚步。 下一秒其中一个人将手伸进口袋中,不知抓了一把什么东西直接伸手朝都珩眼前糊去,都珩担心是毒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但还是慢了一步… 那白色的粉末像雾一般散在空中,让人视野一片花白。 待都珩反应过来那是面粉时,已经晚了。 第三批人不知从何处弄来几十袋面粉,利用鼓风机摇的四处都是…都珩像是身处迷雾中,一尺之内全是花白。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原来杨自成知道硬碰硬自己讨不到好处,于是便想着遮挡都珩的视线,让剩余的黑衣人聚在一起围攻他。 都珩的担忧终究还是成真了。 他保持着万分警惕,一旦有人靠近他,他便挥剑刺向有异动的方向,虽然确实杀了几人,但是这样太耗费心力了… 况且在这白雾中,还有在高处能目睹全局的弓箭手。 一只利箭呼啸而出,都珩听见箭破空的声音,向右侧身一闪,轻巧躲过。 不过在地面的黑衣人也没闲着,伸剑便向都珩的右肩刺去。 都珩一直在注意空中的动向,却没躲过这暗里刺来的一剑,剑没入血肉,都珩立马伸手握住剑身,另一只手抬手一个竖劈,出剑的人当场暴毙。 幸好他反应及时,刺进肩膀的剑并未插的太深。 可他却来不及躲避背后袭来的黑衣人,就当三把剑快要刺到他腹部时,另外一人轻松用剑鞘为他挡住了攻击。 “世子殿下,小人救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张扬向身后退了几步,一把拿过都珩手中的剑。 刀风划过之处,三人霎时倒地。 张扬拉住都珩僵直的手腕,“冒犯了,还请世子殿下随我来寻个躲避之处,他们人并不多,约莫还剩十几个人,一旦他们将面粉用完,杨自成便再也没有法子来困住您了。” “多谢。”都珩捂住肩膀,血从他的指缝流出,虽然张扬救了他,但他仍心怀警惕,“不过你不是杨自成的人吗?又为何要来帮我?若是被他得知,你的处境可不会太好过。” 张扬一边用剑格挡黑衣人的攻击,一边笑着回应道:“这事说来话长,还得着关系我的大哥。只愿待世子脱险后,救出王爷,然后恳请王爷他老人家留下我的一条小命,小人便感恩戴德了,还请世子您快随我走吧…” 都珩点头,他也不再废话,毕竟若是张扬想取他性命,方才便不必救他,想明白后他便跟着张扬一路杀敌一路逃遁。 直到跑进了院内的一片竹林内,二人才停下脚步,他眼前这才一片清明。 “世子,您这是受伤了吗?”张扬注意到都珩的肩膀,血已经浸湿了衣裳。 “不碍事,小伤。”血顺着都珩捂伤口的手滑落,染红了整片衣袖,“止住血就没事了。” 张扬从袖口出撕扯下一大块布,“我想到您在这么多人的围追下可能会受伤,便从杨自成房内带了点止血散。” 他从怀里拿出药瓶,伸手扒拉开都珩的衣裳,“冒犯了,世子殿下。” 张扬将手中的药粉洒在都珩的肩上,然后又将衣裳拉起,用手中的布条将都珩的右肩包了个严实。 因为失血过多,都珩嘴唇失去血色,都已经开始泛白了。 “多谢…起开!”话还未讲完,有两个黑衣人便已看到了他们二人的藏身之地,持剑冲张扬刺来,都珩见状连忙折断一根嫩竹作剑,以柔克刚,挡住了二人的剑。 他徒手掐住其中一人的脖颈,将那人推向另一人刺来的剑,然后反手用竹枝,硬生生的插进了持剑人的胸膛。 第22章 逃出 纳兰泱手上的伤口并不是很深,此刻也已经结痂,毒血流了一地,他终于有了力气能够支撑自己站起身。 纳兰泱伸手捂住纳兰毓的嘴低声交代道:“阿毓,你就在此处等我,切记不要轻举妄动,待我先出手将门外的看守抹杀,你再出门同我一起逃出去。” 纳兰毓贴着墙乖巧的点了点头,“我记住了,阿泱你万事小心。” 纳兰泱并未从正门出去,他借着光跑到窗边,拉开窗前的布帘,破窗而出,手起刀落,正好打了门外两个看守一个措手不及。 纳兰毓只看见窗上洋洋洒洒沾了血迹,随后门外便没了动静。 下一秒,纳兰泱推门进来,手上的新月刀尖处还在往地上滴血,他不停朝走廊张望,“走吧阿毓。这里应当是内院的偏殿,穿过长廊应该就能到前院了。你一定要跟紧我,这一路上,肯定还有别的侍卫,你若是离我太远,我可保护不了你。” 纳兰毓点头并未答话,只是默不作声的跟在持刀的纳兰泱身后,他不会武功,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量别给纳兰泱添乱。 这两位囚犯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穿梭在北苑长廊上,一路上的确遇到了很多看守,纳兰泱武功极高,和他们碰面的守卫,几乎都被他轻而易举的全部解决了。 二人走到长廊尽头时,看见了一扇镂空雕花大门,透过这扇大门,纳兰泱正好看到了背对着他们坐在太师椅上洋洋得意的杨自成。 纳兰泱连忙伸手将纳兰毓按在墙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纳兰越不要出声,纳兰毓也懂事的贴在墙上,他连呼吸都放慢了,生怕发出任何一丁点声响。 纳兰泱看了看周围,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悄摸的看着杨自成。 杨自成此时正得意非凡,悠闲的听着手下黑衣人的禀报的战况:“主子,面粉已经快要散去了,属下们并没有在院内找到都珩的尸体。虽然并未将他杀死,不过他中了一剑定是跑不远,属下已经让兄弟们去院子里找了。一旦找到了他的蛛丝马迹,便会立刻将他赶尽杀绝。” 纳兰泱隐隐约约听见都珩中了一剑,心急如焚,此时只想冲出去一刀劈烂杨自成的脑袋。 不过只要没有看见都珩的尸体,那至少也能知道他没有死,他相信都珩,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纳兰泱这边还在听得认真,全然没顾上身旁的纳兰毓,他感觉到身旁的人正在抖动,于是轻声道:“阿毓你千万别发出声响,恐会被他们发现了。” 身旁的人仍颤抖不止,纳兰泱察觉不对这才回头,见纳兰毓正被人卡着脖子,一张脸涨的通红。 而纳兰泱自己的脖间上,也不知何时也被架了一柄长剑。 握剑胁迫纳兰泱的人满脸横肉,他漠然开口道:“洵王殿下,您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不然您身旁这位小公子,怕是性命不保咯。” “别动他,你把手放开,本王跟你们走。”纳兰泱抬眼看了眼纳兰毓,颇有出身未捷身先死的凄凉之感,不由得叹了口气。 横肉大汉将剑向纳兰泱脖子里又挪了一寸,威胁道:“走吧,洵王殿下,劳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去见太尉大人。” 纳兰泱只得跟着前面那人跨过门槛,走了过去。 而他身后还跟着被大汉拧着脖子的纳兰毓。 “哟,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洵王殿下。”杨自成打开扇子,扇子贴着纳兰泱的脸颊,他谄媚的扇了几下,“天气这么热,来,下官来替您扇风,您可千万别大动肝火。” 说完,他又转头冲那个横肉大汉佯装微怒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还不把剑收起来,本官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怎么能如此对我们的洵王殿下呢?” 大汉收起剑,从身后推了纳兰泱一个踉跄。 “哎呀,那可就委屈王爷站着了,唯一的一张太师椅刚被小人坐热乎了。”杨自成翘着二郎腿笑道:“不过下官还得感谢王爷来的及时,这不下官正愁着抓不到世子爷吗?正好有您在这儿,世子爷还不得乖乖出来嘛。您可是没见到世子的英勇神武啊,一剑杀一人,一口一个让下官把您交出来,下官可是废了好大的劲儿才让他中了一剑呢。” 原本纳兰泱对杨自成在此处自说自话无感,一提到都珩他就怒火攻心,他伸手一把抓住杨自成的脖子,“杨自成!你他娘的…找死是吗?” 那横肉大汉连忙提起弱不禁风的纳兰毓示威,纳兰泱咬了咬牙,还是只得不情不愿的放开手。 “哎呀,我是找死嘛…可是王爷现在不也没办法下手不是吗?殿下可别这么大火气,险些下官就喘不上气了…”杨自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顺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见纳兰泱放手,又放肆笑道:“您说这世子会藏到哪儿去嘛…这北苑这么大,莫不会丢下您逃了吧?您看看这遍地尸体,我今日带了五十人来,就余下这十几人了…世子爷发火,可比您刚刚可怕多了…” 杨自成双眼紧眯,手中的扇子摇得更是快,“哟,殿下您看,那是谁啊?” 纳兰泱的目光顺着杨自成的话,看向阶下的小院,那一抹提剑的白影,正是都珩。 都珩嘴唇泛白,眼神肃杀,抬头喊道:“杨自成,把纳兰泱放了。” 杨自成挥手,身后的大汉从后面伸出手臂钳住纳兰泱的脖子,“世子爷,那可得看您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来,若是您能杀了我,那洵王殿下和他身后的这位大皇子,您都带走,如何?” 都珩也不二话,几个箭步就向台阶上冲来,手里的剑也没歇着,一步杀一人的同时,还要兼顾弓箭手射来的箭… 在这箭雨之中,都珩的身姿所向披靡,他手中的剑宛若游龙,在黑衣人间杀出了一条血路。 一根箭自空中射下,他来不及挡下,将他的发带射落,黑发如瀑般散落,和脸上的血痕黏在一起,凌乱不堪。 都珩用力抬手,捡起地上的长剑,向房檐左侧的弓箭手投去,正中靶心。 弓箭手从檐上滚落,都珩身体轻灵一跳,接住了半空中落下的弓,箭袋正好挂在他的小臂之上,他连忙拿箭上弦,射中了迎面冲来的两个黑衣人。 另一名弓箭手见都珩抬弓正欲射向他,他连忙拉弓向都珩射去,箭虽然射出但仍然慢了一步,都珩的箭却先一步射中了他的眉心… 而他生前的最后那只箭,也不偏不倚的射中了都珩的小臂,都珩吃痛,手中的弓脱了力滚落在地。 见都珩中箭,纳兰泱心慌难耐,他灵机一动,伸手费力的摸到腰间新月的刀柄,拿出刀就不管不顾向身后的横肉大汉捅去。 大汉大腿处挨了一刀,连忙将纳兰泱放开,纳兰泱转身面对大汉,一刀剜下了大汉的头。 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身。 见到突生变故的杨自成忙站起身,将太师椅举起向纳兰泱砸去,身影后退拉住了纳兰毓的手臂拖了过来,手中的银匕首正用力抵住纳兰毓的咽喉。 纳兰毓的脖间被划出一道丝般的伤口,血顺着脖子流了下来。 挟持了纳兰毓的杨自成大喊道:“纳兰泱,你别动!你和都珩都放下手里的刀,不然我就把他杀了!快点!” 说着说着话,杨自成手里的匕首又往纳兰毓脖子里多抵了一分。 第23章 受降 随着哐当一声,纳兰泱手中的新月应声落地,他身后的黑衣人连忙扑上来伸手扣住纳兰泱的手,生怕他再次反抗。 纳兰泱木讷的看着纳兰毓那张惊慌的脸,脑子里又回想起当初纳兰毓落水时,他无法相救的无力感。 所以他才更要想方设法不能让杨自成伤了纳兰毓。 杨自成见纳兰泱放弃抵抗的模样得意的笑着,同时也将手中的匕首往外松了几分。 纳兰毓满脸惊恐的看着纳兰泱,阿泱二字就卡在喉咙里叫不出声,脖间传来的疼痛,衣襟上滴落的血,让他感觉自己头皮疼得发麻,自己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下一瞬,都珩手中的剑飞向杨自成的手,杨自成的手背吃痛挨了一剑。 无人知晓都珩是如何从刺客剑下越过石阶上来的。 都珩趁杨自成松手时,一把扯住纳兰毓的胳膊,将他护在怀中。 都珩拿起原本被箭射掉的发带,轻柔的系在纳兰毓的脖子上替他止血,又捡起地上的剑放在胸前,和手里只拿着匕首的杨自成对垒。 纳兰毓看着眼前的都珩,嗅着他身上血腥味混着的淡淡的香味,心中慌乱似平息了一点,感觉自己安心了许多。 都珩就像是注定来救他命的白衣谪仙,他猝不及防的和都珩眼神交汇,都珩轻声一句别怕,将他的心牵的牢牢的。 纳兰泱也反手用力挣脱束缚,拿起新月就将束缚他的大汉一刀封喉,他冷眼看着杨自成,眸子充满疯狂的怒意,“束手就擒吧,杨自成,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你对上本王和洵亦,定是没有胜算的。” “那可不一定。不试试又怎么替我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来?”杨自成舔了舔嘴唇,眼神阴鹫,像是在盘算着什么,“我既是能坐上太尉这一位置,便也不是吃素的。” 虽然一打二他没有胜算,不过想着都珩和纳兰泱都受了伤,还带着纳兰毓这么一个什么都不会拖油瓶... 鹿死谁手,不到最后还见不出分晓。 可就当他斗志满满准备上前殊死一搏时,大门处传来剧烈声响。 所有人都扭头朝大门口一看,是定国侯都耀和泠然带着侯府的府兵还有风影卫来了。 士兵们用木桩将门撞开,来的正是时候。 杨自成愣了片刻后,见大势已去,绝望的用匕首刺向自己,想要将自己的性命了结。 可纳兰泱受了这么多苦怎么可能让他如此轻易的去死,纳兰泱伸手捏住匕首锋刃,另外一只手用力握住杨自成的手,匕首被打落在地上,但纳兰泱的手被匕首割伤也在一直朝下滴血。 两个风影卫立马上前,扣住杨自成。 泠然见纳兰泱的手还在流血,心里暗道完了,然后连忙跪地向纳兰泱请罪,满脸冷汗道:“主子饶命,属下带着兄弟们去定国候府请侯爷援助来了,我们人手不够,所以耽搁了些。” 纳兰泱冷笑,手中的刀已经抵在了泠然的头上,“那确实是耽搁了许久。再晚会儿,你就可以来这儿给本王收尸了。你们这么多人,还能让世子孤身犯险,本王可真是养了一群好手下。” 都珩放开纳兰毓,见此情形,他伸手轻推纳兰泱的新月,站在泠然身前,捂着伤口无力说道:“不怪他,是他们拖住外面的人,我才有机会能进来救你们的。是你自己下的命令,让他们可以听我的话,我的话等同于你的命令,我救人心切,让他们留在外面断后的。既是你说的话,又如何能责怪他们。” 都珩转身伸出手递给地上的泠然,宽慰道:“快起来吧,你做的很好,况且你们来的正好,刚好能将此事的收尾做了。” 泠然感激涕零的看着都珩,他忙慌站起身,心里对这位世子可真是感恩戴德…就差点哭着喊爹了。 而就在这时,都珩的亲爹定国侯都耀身着玄色劲装走上前,双手搭在都珩肩上,还用力的拍了拍。 都珩吃痛的咬了下嘴唇喊道:“爹,您轻点,我肩上疼。” 都耀听到这话,神色紧张的打量着都珩,这才发觉自己手上沾了血,后知后觉才发现都珩肩上有伤,还被根破布袋子绑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还受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都珩无奈挤出一个笑容,眼神瞟了下自己的右肩,“也无大碍,不过…仅仅…只是肩上吃了一剑。” 他又抬手将小臂露出来,“这里也被射了一箭。您儿子我,一人对上四五十人,没把小命交代在这里,已经算是对的起都家的列祖列宗了,没有让都家绝后。不过倒是多亏了一人,救我于水火。” 都耀看着都珩身上的伤口,心疼极了,尤其是小臂上的那道口子被剑拉的极长,但他仍是不改威严,连一句夸奖都吝啬极了,“做的很好,真不愧是我都耀的好儿子,那你说是何人救了我儿?” 话还未说完,都耀便转头看向了手在滴血的纳兰泱,急忙关心道:“景翊,你有没有受伤?这手怎么还在滴血?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带医官来替王爷看看!” 都珩站在风中凌乱,刚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是真觉得,自己不是他爹亲生的,原以为自己亲爹转性,难得关心自己,却不料话还没说完,立马想着别人了。 敢情纳兰泱对都耀来说,比自己这个亲儿子还要重要? 纳兰泱笑着摇头,“侯爷,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此次多亏洵亦救了我,不然可能我早被杨自成这狗贼给暗杀了。” 都耀听着两人的话云里雾里,都想伸手挠挠脑袋,看看有没有长脑子了,于是他开口发问道:“那你说是洵亦救了你?他说有人救他于水火,敢情你们二人的救命恩人还不是彼此?” 还未待都珩答话,他口中的救命恩人张扬毕恭毕敬的走来了,“问洵王殿下,侯爷和世子殿下安,诸位万福。” 都珩笑了笑看着张扬,对一旁的都耀道:“爹,儿子的救命恩人正是他,他是张国公府上的二公子张扬。方才在那杨自成的面粉烟雾中,正是他为我寻了躲避之处还替我止住了血。” 见都珩笑着夸张扬,一旁的纳兰泱坐不住了,他一开口便阴阳怪气道:“哟,这张公子昨夜不还是我们杨太尉的好幕僚嘛?怎么今儿就弃暗投明了?想着救世子…莫不是想要以功谢罪?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测,先是和杨自成策划了这些计策,然后把本王关起来,还让世子受伤!” “这桩桩件件都是诛九族的大罪!”纳兰泱也不听张扬解释,他笑着朝一旁的风影卫道:“把这厮给本王抓起来,带回王府好好审问。这厮定是别有用心!” 其实纳兰泱在来城西北苑前便让泠然查明了张扬的底细,现下只不过是想拿他出出气。 “冤枉啊,洵王殿下!”张扬用手拍着大腿急忙喊冤:“草民这都是听家兄的吩咐办事啊,草民可从来没有想害过您和世子的心啊。” 他又睹见站在一旁的都耀,铁定都耀不会跟着纳兰泱他们一起不讲道理,于是连忙冲都耀喊道:“侯爷,草民冤枉啊,还请您大发慈悲救救草民,让王爷他放草民一命吧…” 可是张扬也没想到,这定国侯瞧着是个铁面无私的,实则是个最护犊子的人。 都耀方才没说话是因为脑子里一直在想纳兰泱说的话。 一通分析下来,他竟也觉得纳兰泱说得不错...张扬这人无论如何行事都鬼鬼祟祟的,瞧着都确实古怪。 张国公的二公子怎么会给杨自成当幕僚? 更何况张家杨家两家还并不对付。 于是都耀也站在纳兰泱一边,坚决不听张扬喊冤,冲府兵开口就是:“此人定有疑点,你们就带下去好好审问。看能不能问出来他在此案中到底为何做了反贼的幕僚,弃暗投明救下世子,又到底有何居心!” 第24章 所愿 张扬被风影卫带出北苑大门时,余光正好瞥见了纳兰泱的坏笑,然后又见到纳兰泱跑到都珩面前拉着都珩的手撒娇,张扬心里大致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小王爷简直是个醋坛子。 都珩轻轻推开纳兰泱,看着被带走的张扬,哭笑不得的问道:“纳兰景翊,你几岁了?嗯?明明是你自己以身犯险,可你一定要把我的救命恩人给关起来才满意?” 一听见救命恩人这四个字纳兰泱就来气,他倒是真想当场把张扬给杀了泄愤。 不过纳兰泱还是忍着怒气,语气温柔回道:“那可不是!这张二公子既然是洵亦的救命恩人,那我不得做做样子来保全他吗?你想想呢,若是他今日义举被有心之人发现,那一直不站党的张家不就会被人怀疑暗地里向我示好吗?我这是在与二公子划清界限,保护他不是?” 都珩也不附和他,就笑着看纳兰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都耀见这二人一直在说话倒也没搭理他,有点子无趣,寻思给自己找点乐子,目光就投向了被捆起来的杨自成。 都耀骑马到杨自成面前,骑在马上自上而下的看着他,喜笑颜开的对着杨自成开口道:“哟,杨太尉,老夫同您还真是好久不见啊...前些天夜里老夫在宫内照顾陛下的时候,听闻太尉府被刺客偷袭了啊…老夫都还来不及去太尉府拜访关心关心您的伤势,太尉莫怪啊。不过今日怎么见到太尉受了重伤还能这么生龙活虎啊?不对…应该说是怎么落在老夫手里了啊?” 都耀与杨自成素来不和。 每当幽云骑请旨向朝廷索要军费的时候,杨自成总会向元正帝谗言说幽云骑的不是,找遍理由削减军费,参都耀功高震主。 不是冤家不聚头,都耀老脸上笑开了花。 杨自成见都耀这副洋洋得意的模样,还剩半截没凉的心,彻底凉了。 杨自成巴不得自己现下立马就死了,落在都耀手里,他这条命几乎就玩完儿了。 还不知道治军严厉的都耀和心狠手辣的纳兰泱这两个人会怎么折磨他。 杨自成呸了一口口水,失声大吼道:“都耀老儿,你少在这儿跟我耀武扬威,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都耀玩味的看着杨自成,就像看只猴儿的眼神一样,“无妨,留着慢慢玩儿嘛。你死这么快…那还有什么意思啊?你以前可惯会给我添堵了…既然这次让老夫抓到机会,不也得好好给太尉您添添堵吗?” 都耀嘴瘾过够了,才看见纳兰泱和都珩带着大部队已经要走了,他这才匆忙跟上,走时还不忘多嘲笑两声杨自成。 都珩朝院门处看去,正好看见他那时出王府时,睹见过的那位跟风影卫一起的绿衣裳公子。 绿衣公子不紧不慢的向都耀和纳兰泱行礼后,转头看着都珩笑问道:“世子万安,也不知世子同侯爷公主去了境外这么些年,还记得儿时在京城的玩伴吗?” 都珩则是一头雾水的看着眼前人,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都耀笑就着过来挽着都珩的肩,介绍道:“这是礼部尚书的嫡子李润兮,风影卫来找老夫时,就是李公子递的自己的名帖,所以为父才知晓你们出事了,这才能来得及赶过来救你们。” 都珩听清楚事情原委,冲李润兮轻声道:“李公子,多谢了。” “哪里哪里。本来我就是要去洵王府找小王爷的,举手之劳,世子不必客气。”李润兮爽朗笑道:“前些日子侯爷打了胜仗凯旋的前一日,我同小王爷为了接风宴的事宜才在月华轩吃过酒呢,说等世子回来了以后,再约着小聚。这不正好,下个月京圈的一些同僚举办了一个赏花会,还想邀世子一同前往,不知世子可否赏脸一聚?” 都珩点头算是答应,不过他还是补了一句:“景翊若去,那我定会一同前往,多谢邀约。李公子不用一直叫我世子,可以唤我的字洵亦。” “那在下李旭川,多谢洵亦兄应约了。”李润兮拱手谢道,他从一个风影卫手中接过药箱,才想起来正事儿,“在下略懂些医术,你们二人的伤我能粗略的处理下,等回了王府再找医官上药便可。” “多谢了,对了…”都珩伸手拉过他身后一直未讲话的纳兰毓,他轻柔的摘下纳兰毓脖间的发带,“旭川兄要不你先看看这位公子脖子上的伤,先给他上药吧…我这点小伤不要紧。” 纳兰毓感觉到都珩的手指从他脖间划过,红晕逐渐浮上脸颊。 李润兮瞧见纳兰毓脖子上那所谓的伤口,打心里翻了个白眼,他这伤跟都珩的比起来,只能说是个划痕。 若是再晚些,这伤就快好了。 不过李润兮仍是仔细瞧了瞧,开口嘲讽道:“这位公子伤的并不重,血已经止住了,抹点祛疤膏即可,若是再晚一步,这伤口就得愈合了。” 都耀看着纳兰毓…这眉眼越看越让他想起了太子。 同是一双丹凤眼,不过眼前这位公子,眼里蒙上了薄雾,让他猜不透心思,都耀识人无数,只觉得眼前人没他想的这么简单。 纳兰泱注意到都耀的目光,趁着李润兮给都珩上药还没顾到自己的间隙,走了几步到都耀跟前问道:“姑父,您在想何事呢?想得这么出神,我走到您跟前都未发现。” 都耀见纳兰泱问他,于是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附在纳兰泱耳边说道:“老夫怎么觉得这位公子的脸…有些像陛下呢…眉眼竟然也与太子一模一样,他究竟是何人?” “大皇子纳兰毓,姑父应当是识得的。”纳兰泱轻描淡写答道,“今日我入了杨自成的套便是为了救他。” 都耀听完这话,眼里的震惊不言而喻,“你是说他是大皇子?大皇子不是早就…” “此事还得等大皇子他自己去说。陛下那边,等杨自成这边审完结了案,我会再一同告知陛下。”纳兰泱答道,睹见李润兮招呼他过去,他便留下一句失陪,让都耀一人留在震惊中,迟迟缓不过来。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待二人伤口处理好后,众人便决定打道回府。 因纳兰泱和都珩有伤,他们便同纳兰毓一起乘马车。 马车上,困惑已久的纳兰泱还是开口问道:“阿毓,现下这里也没有旁人,自儿时落水之后,你究竟…遭遇了什么变故?世人都传你薨逝了…为何如今你又…” 纳兰毓埋头,沉思许久后,伤神道:“我自落水昏迷之后便被人带出宫中了,我对怎么出宫的也毫无印象,毕竟每隔一段日子我便会换一个住的地方,这些年换了无数个住的地方,也换了许多照顾我的下人…不过杨自成他却是一直看着我的,我周围变了许多东西唯独他没变。但他并未亏待我,这么多年的日子,其实也同那时候和宫内差不多,做的最多的事也许就是读书了…我也不知晓他们把我关起来是为了什么…不过如今既然逃出来了,以前的那些事我就不太想去深究了。” 纳兰泱听完纳兰毓的解释后,接着问道:“那你之后作什么打算?如今朝中的局势,可不比以前…你得早做打算…” “如今既然我也是逃出牢笼了,倒是也别无所求…”纳兰毓看向马车窗外,嘴角浮起一个释然的笑,“只愿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第25章 归来 一行人到洵王府门口时天已是夕阳西下了,夕阳余晖洒落在王府前的长街上,熠熠生辉。 马车停在洵王府大门口,都耀骑马到马车旁,从外伸手拉开马车帘子,冲里面开口道:“景翊,那老夫就先回侯府了,你姑姑还做了饭等老夫回去。” 一提到长公主,都耀脸上就洋溢着幸福的笑,“你这边若是有审讯结果了,再派人来侯府寻老夫便是。” 随后他话锋一转,转头对着都珩厉声道:“洵亦,你在王府可得好好听景翊的话,若是老夫听见有人向我告状,回家老夫便当着你娘面前好好揍你小子一顿,没人保得了你。” 纳兰泱笑着点了点头,而纳兰毓像看戏一样转头的看着都珩。 都珩见状无奈扶额,他爹在别人面前可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纳兰泱还好是自己人,不过这马车上还有大皇子啊,于是他没好气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那您老骑马回侯府,可得当心脚下,别让马腿打滑。” 自家儿子一句关心的话,都耀哪听哪不对劲,话从脑子里过了一遍后,他手握紧拳头作势要捶都珩,“得了吧,现在知道咒你爹了,你爹活了这么久命可硬得很。” 说完后,都耀将车帘放下,带着侯府的府兵,骑马风风火火回侯府了。 纳兰泱扶着纳兰毓下车,李伯忙上前迎接道:“小王爷,玄如世子从宫内回来了,他好像有事和您商讨,这会儿正在书房等着您和世子呢。” “知道了。”纳兰泱回道,然后他转头对泠然小声道:“一会儿将杨自成从侧门带进府后,再从麻袋里放出来,押进王府的暗牢。” 说完话后,纳兰泱脸上带着戏谑的笑,转头看向手上扣着拷的张扬,于是冲别的影卫大喊道:“快来人把张公子放了,将他好生的请进王府,本王要好生招待,再派人去张侍郎府上,让张公子的大哥来王府把他给领回去。” 张扬满脸委屈巴巴,眉毛都快耷拉到眼下了,“殿下,我求您听我说完嘛,您可千万别叫我大哥!殿下求您了...您就放我走吧,这事出有因,我也不得不…哎!殿下…” 纳兰泱没理他,转身就带着人就回了府。 重获自由的张二公子眼巴巴的瞧见纳兰泱进了王府,只好也跟着进去了。 纳兰泱进府就直奔书房。 都珩慢了一步,他先把纳兰毓带回了他住的偏殿,轻声交代道:“大皇子,您也累了许久了,现下还受了惊,要不您先去偏殿歇息吧,一会儿用晚膳时我再遣人叫您。” 纳兰毓颔首应到,然后他抬头看着都珩离开的身影。 夕阳落在都珩秀丽的脸上,他的背影带着温柔与沉静,晚风夹着花香吹来,都珩的衣角轻轻翻飞,像朵盛放的月白花。 在这幽深恬静的小院内,如此一幕只让纳兰毓想起了一句话。 青松远黛无锦绣,却是人间有谪仙。 在书房门口的纳兰泱一进门就见到正在悠闲饮茶的玄如烈,于是他拉了两张椅子过来,自己坐了一张另外一张则是留给还未到的都珩,他抬手将玄如烈手中的茶杯拍开,不满开口道:“哟呵,玄如世子好闲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洵王府已是你漠北的世子府了呢…本王同洵亦在外忙一天,都比不得世子的小日子过得滋润。” “王爷这话就说的见外了嘛…我可是在这儿等你同世子好久了…”玄如烈连忙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扶着杯递了一杯给纳兰泱,另一杯则递给了刚进门坐下的都珩。 “陛下如何了?”纳兰泱端起茶灌了一大口,看来是渴坏了,“这几日本王都在调查刺杀案的事,刚去抓了个人回来,一直未得空进宫。” 玄如烈点头回道:“知道的知道的。陛下也定然知道你在忙所以也未说什么,这几日我都和定国侯还有长公主都一直守在陛下床前的…”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下又继续说,“陛下体内的余毒已清,不过身子肯定是比不过以前了哈。说句实话,能在叶蛇部的毒下活下来的人,已是实属不易,所以不必在意,能活下来是陛下的福分。” 纳兰泱虽对叶蛇部不了解,不过在边境的都珩确是知道他们的厉害的。 有一晚被叶蛇部下毒偷袭的幽云骑小队,个个都是当场毙命死相极惨。 他们每个人都是青壮年,元正帝这把年纪还能活下来…还真是玄如烈说的实属不易了。 玄如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那双蓝宝石般的眼闪过一丝光,忙凑过身说道:“对了王爷,那日太子也去看望了陛下,二人在庆功宴上的芥蒂好像也解开了。不过有一事,太子走后,陛下问了我一句,觉得他与瑞王谁适合做主江山…你快猜猜我怎么说的?” 纳兰泱当然知道元正帝同太子早无芥蒂,既然刺杀案过了后,还能让太子监国,那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更何况刺杀一事太子也并不是主谋。 纳兰泱放下杯子,为了不让玄如烈觉得无趣,假意好奇的问道:“本王还真是好奇,那世子是怎么说的?” “我说我只在那日晚宴见过太子和瑞王一面,对他二人都不了解。不过陛下是天子,陛下的孩子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不管是哪一个当皇帝只要能国泰民安就行。”玄如烈得意笑道:“我也不太懂你们中原人的汉话深奥之处,不过我还是觉得这样说比较好。” 都珩见玄如烈这得意的模样,他还以为玄如烈会说两个都不要,洵王纳兰泱来当皇帝最好。 不过都珩又想了想,若是这么说,可能现在玄如烈抬回洵王府的只剩个身子了,脑袋早已经不知道滚哪儿去了,也更不会坐在这儿得意了。 “说得好啊。不愧是玄鹰部世子,还是有些聪慧在身上的。”纳兰泱连声称赞,后又补了一句,“虽有聪慧但也确实不多。” 纳兰泱和都珩一样也以为玄如烈会在陛下面前提他,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幸好没有,他心里不由得想谢玄如烈的救命之恩。 但是玄如烈却在这时开口了,“我当时其实是想说这两人都不合适,连射箭都射不中,还是洵王合适。我本想帮你在皇帝面前多美言几句,不过又想起那日你同我说你不是皇帝的儿子,我又想了一下,既然你不是他的儿子,那他肯定不会让你当皇帝,那就干脆不说了,说出来也没用。” 都珩听到这话忍不住在一旁笑出了声。 黑脸的纳兰泱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后怕,方才的感激之情早已烟消云散。 此刻的他真想把玄如烈舌头割了,免得日后自己遭受无妄之灾。 “世子你在笑什么?”玄如烈摸了摸下巴,狐疑的看向都珩。 都珩笑着摇了摇头,口中的茶差点呛出来,“十三部的人果然豁达。我只是在笑,你在无形中还救了我们洵王殿下一命。” 玄如烈追问道:“此话怎讲?” “得了吧你,怎讲怎讲…你要是多在陛下面前美言本王两句,那本王的小命可就没了。”纳兰泱不满的盯着玄如烈,“世子,你的好意本王心领了…日后陛下要是再问你这种事,你简直半个字都别提本王的大名,本王福薄,实是受不起!” “王爷你大可放心,有些事我还是明白的,定不会让你保不住脑袋。”玄如烈笑着拍了拍纳兰泱的肩膀,“不过今日之后,我应该是不会再进宫了。” 第26章 审讯 “本王还以为你救驾有功,陛下会让你去宫内长住,那样你就不用赖在洵王府上了。”纳兰泱眼里带笑,阴阳怪气说道:“本王俸禄可不够养你一个闲人,本王还要存银子留着钱娶王妃。”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都珩,“对吧,世子爷?” 玄如烈听到这儿,豪横的翘起腿,“小王爷,你这就别操心了,陛下此次可赏赐了我好些东西,就当做我日常在王府的吃穿用度了。我也吃不了你多少,你的钱还是留着日后给世子殿下打理吧。” 都珩眼角微微上扬,并未搭理二人。 纳兰泱就这会儿用茶的功夫才想起杨自成还关在暗牢里,于是他喝完茶站起身,理了下衣摆,将茶杯放在桌上,朝书房外走去,“行了,本王还有事要忙,得先行一步。玄如世子你若要是饿了,便同洵亦先用晚膳,不必等本王了。” 都珩看透了他的心思,也站起身朝书房门外走去,拉住纳兰泱的手说道:“我同你一起去。” “你就别去了,我可不想你见到我凶神恶煞的模样…”纳兰泱笑着伸手捏了捏都珩的脸,“洵亦啊,我不想你沾染这些,人啊,一旦沾上了血腥就再也洗不干净了,我的都洵亦,应当永远是我的皎皎明月。” 是他的皎皎明月。 纳兰泱有时觉得这些路一个人走是真的难。 幸好有都珩,一想到他会在自己身边,一直是自己的月亮,在头顶照着他前行,就觉得这些苦好像都是甜的,再苦都值得。 都珩听见纳兰泱的话,眸中仍十分坚定,“我在回京之前,从未杀过人。直到那日的夜袭,还有今日杨自成设的死局…纳兰泱,即使是在关外,我也未曾上过前线,冲锋陷阵杀人之事根本轮不着我。” 都珩低头淡笑着,摊开手道:“我既然已经沾染风雪了,你便再没有道理独自一人硬抗。” 纳兰泱此时只想伸手将都珩揉进怀里。 是啊,都珩明明知道杨自成设的是死局,还是将命抛之脑后,只是为了将他平安的带回来。 可纳兰泱只是伸手拉过都珩的手,也放下心里的担忧,“那走吧。” 简短的三字算是他对都珩那番出自肺腑的话的回应。 洵王府的暗牢自老洵王建府伊始便有了,入口正是庭院内的紫藤花墙旁,这地方说隐蔽倒也不至于,不过谁又能想到暗牢会藏在假山之后呢。 纳兰泱牵着都珩的手,小心翼翼的往阶梯下走,许是因为方才纳兰泱吩咐了让人把杨自成带进暗牢,这处一路都燃着火把,灯火通明,不至于一片漆黑连路都寻不到。 都珩跟着纳兰泱朝里越走越快,鼻尖混着一股潮湿味和血腥味,让他眉头一皱。 纳兰泱察觉到了都珩的不适,从兜内摸出提前备好的手帕递给都珩,示意他用来捂住口鼻。 都珩摇了摇头并没有伸手去接,本就是他要求一同来的,哪有受不住的道理。 洵王府的暗牢阴冷黑暗,密闭的牢房不见天日,四周潮臭味扑鼻,墙壁斑驳淋漓,绝望和阴森的气息充斥着人的四肢百骸。 泠然见纳兰泱同都珩来了,忙过来行礼:“主子,世子。” 纳兰泱此时正冷眼看着杨自成。 杨自成双手被吊在刑架上,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发丝沾着血污黏在脸颊边,眼色森然透出恨意与绝望。 纳兰泱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头,看着杨自成,笑意不达眼底:“杨太尉,有什么趁早交代明白…本王没有耐心更不喜欢等。本王就问你几句话,你若是招了,这刑自然也不用受了...刺杀陛下的那女人,可是你派去的?你同十三部,可有联系?你背后的主使究竟是谁?” “纳兰泱,你不过只是皇帝的一条走狗罢了。”杨自成吐了口血沫,阴森森一笑,“真以为那狗皇帝是真心对你好?不过只是对你爹的愧疚罢了,怕他自己晚上睡不着觉。纳兰泱枉你少年英雄,认贼作父果真可笑至极。” 都珩听到这话,呼吸一紧。 杨自成话里有话,他担忧的看了一眼纳兰泱。 纳兰泱眼瞳深眯,没有说话,脸上笑意不减,“是吗?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既然太尉大人嘴这么硬,有空来关心我纳兰皇家的秘事,还不如留着命来想想怎么认罪吧?即便本王是条狗,也比太尉如今的处境要好吧?” 纳兰泱站起身,左手伸手接过泠然手里那根浸过盐水的鹿皮鞭绕在手上,鞭子上还沾了些未融化的盐粒。 他漫不经心的抬手,手上生风,用力挥鞭,鞭子像鼓点一样又急又密的打在杨自成身上。 杨自成硬生生的受了这十几鞭,甚至都没有哼一声,他恶劣地勾了勾唇,闷闷的笑道:“纳兰泱…你真以为老洵王受的那箭雨,真是舍身取义吗?你为什么会被接进宫,不让你留在邓家…若那狗皇帝真对你好,怎么不让家破人亡的你同你外祖他们团聚呢?毕竟你啊,父王枉死,母妃也跟着去了…从小便是个孤儿,难怪性子生的如此冷血…” 血顺着他的嘴角留下,伤口沾了盐的那种锥心的疼让杨自成的眉头紧皱,“纳兰泱,你还是太年少了…真是可怜呐…” 纳兰泱握鞭子的手微微颤抖,眼里的煞气波涛汹涌。 他像头饿狼,只想把眼前人狠狠撕碎。 就在此时,一双温暖的手覆在他冰冷的手上,他抬头看见都珩正冲他摇头,他心里那股降不下来的杀意…就这样被都珩抚平。 “我来审吧。”都珩从纳兰泱手中抽出鞭子,“你歇会儿。他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激怒你…景翊,你别往心里去。” “哟,对了纳兰泱…”杨自成抬头看着都珩,笑意加深,“你同都珩不是这样好吗?你也可以去问问定国侯或者问问长公主,你的亲姑姑亲姑父…我说的这些话,到底有没有一句作假?还是说这么些年…他们全都瞒着你当年的真相呢?虽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到底来说,洵王殿下也仍是一个可怜人呐...” 纳兰泱陷入了深思,杨自成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回荡,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缩成了小小一团。 杨自成见纳兰泱的模样,目光如钩,言语里满是恶意:“想不到啊…我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洵王殿下…也有不自知的苦难身世啊。” “闭嘴!”都珩扔下手中的鞭子,伸手掐住了杨自成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目光生冷,“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你信不信?” 第27章 故归 杨自成眼睛向外凸,喘不上气涨红了脸,就在他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要死了的时候…都珩那要命的手劲缓缓松开了。 杨自成大口喘着气像是岸上的鱼,他如今的处境也跟这砧板上的鱼也没什么两样,他双眼布满血丝,目光骇人,“都珩,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你若是不信,自己同纳兰泱去查便是!何苦在这儿费尽心力来折磨我!” “我定是会去查的。”都珩甩了甩手,方才用力手有些酸,他冷声道:“不过也由不得你这张嘴在这儿胡说八道。我同洵王殿下想的一样,你有心思在这里胡诌,还不如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 一个风影卫不知在纳兰泱耳边说了什么之后,纳兰泱向都珩伸手示意他过来。 都珩连忙去到他身边,看见纳兰泱落寞的样子…那一瞬间都珩好像突然有了软肋。 “洵亦,不用再审了,他的狗嘴里吐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你也别弄脏了手。”纳兰泱恶狠狠的盯了杨自成一眼,调整好情绪对都珩温声讲道:“我这边的人有消息了…我们先去用晚膳吧,明日再来暗牢。” 都珩没有答话,只是伸手握住了纳兰泱发抖的手,以示安慰。 纳兰泱从椅子上抽身,转头看向泠然,“把他关进水牢里,切记不能让他死了。” 所谓水牢,就是将人泡进脏水池里,虽然短时间内不会窒息而死但是会反复溺水…并且长时间泡在污水中,犯人身体便会浮肿腐烂…甚至会在水中溺毙。 向泠然交代完事情后,纳兰泱也未关心杨自成在身后吼着些什么,便带着都珩出了暗牢。 都珩看见紫藤花墙生机盎然,一墙之隔便是永无天日的暗牢,他心里感觉到了强烈的落差。 人也是一样,每走一步都要精打细算,稍微走错一步,也会踏入深渊。 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是一地狱。 都珩不知要如何才能安慰纳兰泱,他将纳兰泱圈进怀里,轻抚纳兰泱柔顺的秀发,声音轻柔低语道:“今日杨自成说的这些话,还有待考证...无论如何,你父王母妃过世的真相我都会陪你一起去查清楚。还有就是…陛下他也许有做错的地方,但他护着你长大,对你从小到大还是好的,不管是出于什么…” 都珩比纳兰泱高了半头,嘴正好贴在纳兰泱耳边,他叹了口气:“景翊…我不想你带着仇恨过活。” 他不想他的软肋,下半辈子都活在仇恨中。 而纳兰泱心里其实清楚…这么多年人人都刻意回避他父王母妃的死,一提到都只是寥寥几字带过。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过都珩说的很对,元正帝待纳兰泱…对自己亲生的皇子还要好…不管上一代发生了什么,至少元正帝是大朔的好皇帝,也是他的亲皇叔。 只不过今日被杨自成提起,他一时未忍住,险些被杀意蒙了心。 除了都珩,他觉得自己孑然一身,别无长物。 “你别担心,我都知道的。”纳兰泱回抱住都珩,释然道:“千万人中,万幸得以与你相逢。” 但如今只要有都珩,他便足够了。 都珩将纳兰泱轻轻放开,“对了,你如此匆忙把我从地牢里带出来,泠然可是给你说了什么?” “之前我一直苦于没有证据抓住杨自成的把柄…”纳兰泱正色道:“杨自成背后有杨家,虽然在城西北苑刺杀一事他是主谋…但是即使犯了如此重罪也不能让他落马。我便吩咐了人去找证据,这会儿应当是有消息了。” 都珩心里也是知晓的。 凭一个瑞王府的令牌想要扳倒杨自成远远不够,城西北苑的刺杀也没有实质的证据,所以杨自成心里也明白,不管他如何受刑,只要一直咬死不认那他们就拿他没有办法。 杨自成在太尉一位上坐了这么久怎会不知晓,没有证据纳兰泱也没由头向元正帝写折子,更没有办法向大理寺结案。 都珩想了想后,仍疑惑问道:“你派去的那人是谁?杨家权倾朝野他又怎么敢得罪杨家?” 纳兰泱只是轻笑,故作神秘道:“那人在月华轩设宴,去了你就知道了。” 去云陇大街的路上,玄如烈一直扒着马车车窗朝外望,眼里流露出惊喜,时不时发出一句感慨,“你们中原可真是灯火辉煌啊,真不似我们漠北!” 即使是在夜里,云陇大街上仍热闹非凡,人群熙攘。 各式各样的商铺酒楼紧挨在一起,闪烁着五彩缤纷的灯火,袅袅香烟弥漫在整条街上如梦如幻。 很快马车便到了月华轩门口,这月华轩乃是云陇大街的头号酒楼,雕栏玉砌,金铺屈曲。 来的客人都是一些达官贵人,但出名的并不是来这里的客人,更是这里的美食美酒。尤其是罗浮春更是名满天下。 纳兰泱同京中一些贵公子更是月华轩的熟客,于是他带着三人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月华轩二楼最靠里的雅间,直接推门进去。 门刚一推开,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表哥,你可真是让我好等啊。” 都珩顺着声音瞧去,正好见到一位面容姣好,身着暗红绣金长袍的翩然公子,气质极其高贵,想必又是京中的哪位世家公子。 那公子一脚落地,另一条腿搭在椅子上,身上透着一股天生的风流气。 见到都珩,那公子放下手中的空酒杯,站起身来,他嘴角漾起浅浅弧度,不咸不淡地开腔:“邓承州见过世子爷。世子若是觉得我名字太长不好记,也可以只唤我的字,故归。” 都珩觉着这真是个好名字,一心只愿故人归。 纳兰泱拉着都珩进门,随处找了张椅子坐下,附身在都珩耳边道:“这便是我给你说的那人,我的表弟邓承州。” 都珩这才全明白了。 因为是邓家的人,所以巴不得捏住杨家的把柄,让杨自成落马。 他也在这时才后知后觉,原来纳兰泱与邓家并不似表面上的毫无关联。 都珩笑着回道:“故归兄言重了。我才回都城,还未见过故归兄…所以并不识得,是我的过错。” “哎,世子爷说这话可就见外了。”邓承州拿起酒壶就往都珩面前的杯子倒酒,“这都城的公子哥们都和我交好,无论是谁…世子才回都城,日后我带你同他们好好认识认识。” 邓承州一旁的李润兮终于看的不耐烦了,忍不住说了句:“得了吧你。这都城谁不知道邓家小公子是左祁头牌嘛?对吧,小王爷?” 纳兰泱对这二人的爱恨情仇早已见怪不怪了,他更好奇的是李润兮明明同他们一起回的城,虽然是各回各家了,但他怎么来月华轩来的如此之快,他分明记得李府不在这附近啊。 难道他和邓承州二人早就约好了? 第28章 美食 见纳兰泱并未帮着李润兮说话,邓承州脸上更加得意,他摆手大笑道:“表哥,你就不必介绍了。那个蓝眼睛我认识是谁,世子我也识得,不过这位…” 他眼波流转看向了坐在桌旁的纳兰毓,浅笑道:“我还真是不认识。” 纳兰毓长相清秀,眉目清朗,一身绛紫织金雪缎广袖长衫衬得他金尊玉贵。 纳兰泱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道:“故归不得无礼,这位公子也是纳兰皇室的人。” 然后纳兰泱转头刻意压低声音问道纳兰毓:“关于你身份一事,你若是不想讲那我便不说,你若是觉得可以告知在座几人你的身份,那你便自己说罢。” 因为纳兰毓的身份着实有些…毕竟一个已经“过世”十几年的人,突然活了过来,想想都有些诡异。 纳兰毓拱手向众人,大方的笑着开口,声音爽朗:“在下名叫纳兰毓…大家可以唤我的字,灵知。” 邓承州摸了摸下巴,思索后开口道:“可是玄玄众妙灵知有,自肯唯心闻不闻的灵知啊?” 纳兰毓点头说道:“正是。”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敬向纳兰毓,嘴角的笑浪荡不羁,“灵知兄这名字倒是好,像极了本人,仙气飘然温柔灵动啊。” 纳兰泱轻笑,也端起了酒杯,看向邓承州夸奖道:“看来最近功课习得不错,可是听进去了夫子的教导?还是说姨母最近管束严厉了许多,才让你没有空在云陇大街鬼混啊?” 邓承州放下手中的酒杯,连忙摆手道:“表哥你可别提了。”他叹了口气,“这不是几日后要开赏花会吗?我母亲说是为了不让我丢人,夫子连着几日都多给我上了两个时辰的诗书。” 纳兰泱伸手弹了下邓承州的脑门儿,憋笑出声,“那敢情好,我今日之后便抽空去趟邓府,机会难得,得好好看看我们小霸王读书是何等模样,想想都有些...爽快!” 邓承州捂住被纳兰泱打痛的头,不满道:“表哥,你怎么动不动就打人?洵亦兄你也不好好管管。” 都珩突然被叫到名字,手停在半空,眼睛像月牙一样弯了起来,脱口笑道:“洵王殿下做事一向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我也是被他欺负的对象…他打我下手可比他打故归这一下狠太多了。” 纳兰泱听到都珩这么一说,只想大喊冤枉。 他可是把都珩捧在心尖尖上,哪里舍得打他。 “污蔑!你这是**裸的污蔑!”纳兰泱伸手搂着都珩的肩,另一只手捏住都珩的下巴,轻挑下眉,眼神柔软,“本王何时动手打过世子?本王倒是想听听如此温柔贤惠的我,又怎么可能会对世子动粗呢?” 纳兰泱吐息的温热扑满都珩的脸,见到纳兰泱那近在咫尺的脸,都珩脸一红,伸手推开纳兰泱扭头不再看他。 纳兰泱仍是在笑,他扭头再看向众人时,画面仿佛静止了。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丝毫没把非礼勿视四个字放在心里。 堂堂洵王殿下调戏世子的手法竟如此拙劣。 纳兰泱故作正经的掩面咳了几声,众人才回过神来,他连忙转移话题道:“故归,你今日难道只备了酒,却没有备下酒菜吗?” 听纳兰泱这么一讲,邓承州这才想起来,他向门外吼了一嗓子:“人齐了,可以上菜了!” 然后眼神又掠过纳兰泱,幽幽看向都珩,故作神秘道:“洵亦兄,今日这菜我保准儿你在边境从没吃过,我正是为你回都城而刻意准备的菜式,望你喜欢多吃一些。” 都珩笑回道:“多谢。” 邓承州眼神幽怨,嘴鼓起看着都珩,开玩笑道:“不是啊洵亦兄,你和我表哥话就这么多,你怎的同旁人讲话就这样的惜字如金?果真是区别对待!” 都珩见邓承州这模样,也觉得这邓小公子可爱的紧,他说道:“并没有。” 邓承州见状不干了,靠着椅子翘起腿委屈道:“你们瞧瞧,瞧瞧!他又这样。再这样我便不喜欢你了!” 一直没说话的玄如烈此时饥肠辘辘,只等着吃上一口热乎的,奈何这上菜极慢,他开口劝道:“邓小公子,你可少说两句吧,你有心思在这儿调笑世子,还不如去催催这菜。世子他一向如此,对谁都是淡淡的,所以不必强求,不必强求啊。” “哦?你又懂了?”纳兰泱扭头看着玄如烈,“本王怎的不知,玄如世子同洵亦竟如此熟络?” 玄如烈对上纳兰泱那双眼,连忙打笑道:“主要世子如此清雅脱俗的一个人…对旁人淡淡的也不奇怪嘛。” 谈话之际,雅间门被推开,走进来三四个小厮端着菜盘正准备上菜。 第一个放上桌的玄色琉璃盘里呈着的是鲻鱼鱼脍,琉璃盘极大,约莫一个马车车轮。 盘中鱼脍之下垫着的是碎冰,一片片晶莹剔透,薄如蝉翼。 一旁的霞花盏里放着的是蘸料,这吃鱼生的蘸料也别有讲究。需用豉汁混着姜丝和芥子末搭配而成,才能最大程度提鲜。 “鱼禽牛羊,最鲜为鱼。”邓承州赞道:“这鱼生乃是江南富贵人家的名菜,实乃夏日解暑佳品。京城里卖的鱼生皆是寻常鲤鱼,而今日这鱼生是我重金从江南弄回京的鲻鱼,绝无鱼腥。” 紧接着又有两个小厮抬上来了一口麒麟四角的铜锅,铜桌分两层,下层里燃着炭火,上层里是汤底。 上层也分两格,一格是红油另一格是清汤。 “切,你这不就是古董羹吗?”李润兮探头瞅了一眼,“有什么好稀奇的?” 邓承州嫌弃的推了把李润兮,“你起开吧,这你可就不懂了。”他孜孜不倦的又开始讲解道:“寻常古董羹只能一鼎一味儿,我这麒麟鼎可是遣人专门打造的。” 纳兰泱捧场道:“那你这有什么玄机?” 邓承州解释道:“这红格汤底是由西北辣子混合境外香料加牛油熬制而成,鲜香麻辣。”他伸手指向另外一边,“这一格嘛…是由猪骨汤或者三鲜熬制而成,吃的就是个原滋原味。” 待邓承州话说完后,又有两个小厮抬着一个大铜锅放在了桌上。 一旁从未讲话纳兰毓也开口问道:“这又是什么?” 他虽然在大朔生活了这么多年,但是邓承州今日备的美食他还真是觉得新奇。 “这是边外的美食,冰煮羊肉。”这次是都珩开口解释道:“用草药混合冰再加些葡萄酿的酒,倒入葱段鲜姜枸杞等佐料,热后开锅即食。玄如世子应该对这家乡美食更为熟知。” 玄如烈盯着满桌的美食口水直流,只想马上动筷一品,“不错不错,不过一般这冰羊肉都选的是羔羊肉,吃起来更加鲜嫩。” 第29章 舞姬 纳兰泱算是明白为什么今日这雅间内要摆这么大的梨花木圆桌了。 邓承州准备的这两口锅加上一盘鱼生还有涮菜,这大桌上竟摆的满满当当。 小厮将鱼生蘸料和涮菜蘸料分放在各人面前,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今日这宴席,我可是花心思准备了好久。就是为了给洵亦兄接风洗尘。”邓承州站起身,举杯说道:“望洵亦兄日后在都城能生活的平安喜乐。众兄台随我举杯,敬洵亦兄。” 都珩第一次见这么大的举杯阵仗,也忙站起身,端起酒杯说道:“那我便在此谢过诸位了。” 众人欢笑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没人注意到纳兰泱看都珩时眼中藏着的笑意。 待众人坐下后,玄如烈饿得终于忍不住问道:“邓小公子,这话也说了,酒也敬了,现在可以动筷了吧?” 邓承州这才想起来,忙开口说道:“对对对,诸位快吃快吃,都别耽误了,这冰煮羊肉泉水刚开了吃,味道最为爽滑。” 李润兮伸手揭开冰煮羊肉的铜锅,肉香味扑面,弥漫在整间雅间里。 玄如烈先是夹了块鱼生放进嘴里,满脸的幸福感,“你们这儿的鱼生不仅没有鱼腥味,入口即化,相当爽口。” 然后他又试吃了麒麟鼎里的涮菜,发自肺腑的赞叹道:大朔还真是个好地方,连吃食都比漠北好。” 都珩也夹起鱼生放在嘴里,这还是他第一次吃这江南名品,也觉得其中滋味甚好,他对纳兰泱轻声道:“这邓小公子还真是有心了,这鱼生入口冰凉,真是相当解暑了。” 纳兰泱也吃了一口鱼生,咽下后说道:“我外祖膝下就三个女儿还有两个儿子,我两个舅舅如今在翰林院任职…故归他娘是我小姨母,他又比我和太子年幼,自然是受尽宠爱。” 都珩听后问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邓国公如今是当朝丞相?你二姨母是当朝皇后…那邓国公还是国丈…邓家果然才是真正的权倾朝野。按理来说,大皇子才是皇后嫡子,那他岂不是也是故归的表哥?” 纳兰泱点头道:“对,不过可能在座除了你我知晓阿毓的身份,其余人都只以为他是纳兰皇室的旁支...公布阿毓的身份还急不得...” 纳兰泱夹了一块羊肉放进都珩碗内,“这些事待故归将消息给我后,回去还得慢慢拟折子,待陛下知晓阿毓还活着以及杨自成犯下的罪孽后,再做定夺。” 邓承州这会儿吃的正欢,全然将查到的线索抛之脑后了。 纳兰泱想到这儿,才想起来今日来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消息,于是打断了吃得欢快的邓承州,询问道:“对了故归,别光顾着吃,你查到的消息呢?” 邓承州这才想起来这码子事,他停下筷子,将口中的肉咽下去后,缓缓道来:“我这才想起来,瞧我这记性!那舞姬不是十三部的人,也不是杨自成手下的人。派去的人回来告知我,说这舞姬只是云陇大街上的杏花院头牌而已。”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宣纸递给纳兰泱,“杨自成花重金将她买下,然后送给了瑞王,这才有了进宫刺杀一事。” 那张宣纸正是杏花院东家同杨自成签的卖身契。 邓承州指着卖身契说道: “十三部的毒这事儿,城门外的巡查说是定国侯回京的那段时间内,都没有十三部的商队进出过京城,所以不存在这毒是漠北来的说法…随后外祖得知消息后,派人去查了都城所有的药铺子,那毒应该是杨自成手下的人自己寻了单一子炼的,我私以为他想栽赃漠北,让人查到玄如世子头上。” 玄如烈也停下筷子,抬头道:“这便也说得通为何陛下没有当即毙命了…那毒应当只是子琰的仿品,炼毒的药材是对的,也许是差了十三部独特的药草,你们大朔寻不到,所以这毒并没有大成。” 纳兰泱立马问道:“那么你可有证据吗?” “自然是有的。”邓承州把手伸到李润兮面前,拿过李润兮递来的另外几张纸,“这是太尉府采买记录,从药铺老板那儿誊抄下来的,有药铺老板的私章,应当可用作证据。” 纳兰泱伸手接过,心里一阵欣喜,这下便有证据,可以定杨自成的罪了。 还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不过他又谨慎问道:“那舞姬既然出自杏花院,那杏花院这地方可有查过吗?” 邓承州吃了口菜,口齿不清的回道:“这舞姬自小便养在杏花院…老鸨只负责管理杏花院的经营,人都是背后东家找的。” 他咽下去继续说道:“不过…那老鸨说那头牌身世干净…是儿时被父母卖到青楼的。” 李润兮一脸嫌弃的看着邓承州,但还是怕他噎着,盛了一碗羊汤放在邓承州面前,轻柔的拍了拍背,“你就不能咽下去再说话?” “不过我却觉得那杏花院没这么简单。”邓承州喝了口汤,觉得喉咙确实没这么哽了,“一个弱女子能在一月时间里训练成在国宴上刺杀皇帝的高手?换作你,你信吗?” 纳兰泱答道:“所以我才问,有没有查过这杏花院…即使手下的人查过了,你也得空亲自去看看,派人去查反而找不到真相,毕竟你是都城出了名的纨绔,不会让人生疑。” “表哥,我自是知晓的。”邓承州应道,放下手中的汤碗,“其实这些东西都是外祖派人去查的。我当时在丞相府借人,他知晓了是陛下让你去查刺杀案,你需要帮忙,于是外祖便亲自派人去了。不然我可没那个实力,短时间内就把这些东西摸得一清二楚。” 邓承州盯着酒杯突然抒情起来:“表哥,你这段时间都在忙刺杀案的事,也没有上朝。外祖他老人家…有些想你…你得空还是回趟家看看他老人家,毕竟外祖对你也是极好的。” 纳兰泱想着确实如此…而且纳兰毓还活着的事,他其实应当先问了邓国公再做打算,“那我明日便回趟丞相府,你回去便去告知外祖。不过不必麻烦备晚膳了,我应当是回王府用晚膳。” 都珩握住纳兰泱的手,指尖冰凉,他轻声在纳兰泱耳边低语:“明日你去丞相府办事的时候,我也抽空回趟侯府…毕竟你去丞相府也不好带着我,我也太久没回家了,想回去陪陪我母亲。” 都珩的懂事触碰到纳兰泱心里的柔软,他回握住都珩的手,“那明日我在丞相府用了晚膳就回府?到时候你在侯府用了膳也回来怎么样?” “行。”都珩咬着筷子笑道:“顺便我再给你带我母亲做的吉祥果子回王府给你尝尝。” 第30章 豆粥 酒过三巡,桌上的人酒都喝了不少,便开始高谈阔论各聊各的了。 纳兰泱眼里泛着醉意,不知从哪里摸出个短绒礼盒递给都珩。 都珩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的是根紫藤花形的木簪。 簪子尾的紫藤花吊坠栩栩如生。 “洵亦,我知你不喜金银。”纳兰泱浅笑,眼里的光印着都珩的影子,“金银太俗,也配不上我的都洵亦。这发簪是我亲手画的图,遣人送到宫里内务府定制的,前几日拿到了我便一直带在身上,这才寻到机会送你。” 在纳兰泱眼里,世间万物都不及都珩,若不是天下独有的东西,都配不上他的都洵亦。 都珩的心不经意又被纳兰泱撩拨了一下。 “本来我是想同剑一起送你的。”纳兰泱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声音低沉迷人,“结果没想到出了城西北苑那事,剑让李伯提前给你了…这多没意思,我都还没见到你欣喜的模样。” “景翊,多谢你了,我很喜欢。”都珩伸手拨开纳兰泱额间的发,“那剑,你觉着取什么名字才好?” 纳兰泱摇摇头道:“既然赠你了,那便是你的剑。你有想过名字吗?” “我听闻你那把弯刀名为新月。”都珩也端起酒杯,碰了下纳兰泱的杯子,“不如你送我那剑就叫寂夜如何?” 剑道孤寂,万古如长夜。 新月本就该与寂夜共生。 “你取的名自然都是好的。”纳兰泱笑着同都珩碰杯。 他喝完杯中酒,眼神迷离的倚在都珩的肩上,贪恋着都珩身上的味道。 坐对面的邓承州见状,突然不再靠在李润兮肩上,他摇头晃脑挑衅道:“表哥…来!喝酒…你怎么都开始坐不稳,要靠着洵亦兄了…看来你喝不过我…你不太行啊。果然,大朔第一能喝还得是我,我!邓故归!天下第一喝不醉!” 李润兮看不下去他这模样,一把拉过邓承州,生怕纳兰泱酒醉一刀把他砍了,嘴角上挑嘲讽道:“我看你是天下第一不能喝。” 邓承州坐直身,伸手指着李润兮的鼻子,整个身子都在摇晃,满身酒气,“说谁呢?李旭川!有本事你和我喝一个啊,就知道在这儿光说不做!你欺负谁呢?” 李润兮握住邓承州的手,恶狠狠的看着他,“那你便莫说了,喝酒我还怕过你?”另一只手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来来来!邓承州!今夜我便看看你到底有多能喝。” “来就来…”邓承州强忍着睡意,迷迷糊糊的伸手要去摸酒杯,下一瞬就倒在了李润兮身上呼呼大睡了。 纳兰泱和都珩见此笑得合不拢嘴。 窗外夜色已深,夜风吹来把都珩吹了个激灵。 都珩站起身,挽着纳兰泱的手,“时辰也不早了,旭川兄。” 他伸手指了指醉酒的玄如烈和纳兰毓,“我便先带他们回洵王府了。故归他就先拜托你了。” 李润兮被邓承州压着起不来身,他只好拱手无奈道:“洵亦兄万事小心,要不我遣几个人扶着玄如世子他们上马车吧?” “不必刻意麻烦,就叫门外那几个小厮搭把手就行。”都珩摆手道:“还有,你回府路上也注意安全。” 李润兮点头,邓承州睡着了他也起不来身,“行。那我就不送了。” 都珩扶着脚下虚浮的纳兰泱走出雅间,玄如烈被两个壮汉抬着,纳兰毓被一个小厮背着,四人就这样费了一番周折上了回洵王府的马车。 纳兰泱还好,至少还能说话走路。 另外两个喝多了酒不省人事,根本叫不醒。 云陇大街离洵王府就一条街,一炷香时间不到,马车就停在了王府门口。 李伯早料到几人出门便会饮酒,所以早早带了人在王府门口等着。 见玄如烈和纳兰毓不省人事,李伯就先吩咐人将二人带进了府。 轮到纳兰泱时,都珩低头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他的睫毛盖在眼上扑闪扑闪的,睡得香甜。 “景翊?醒醒。”都珩抬手轻柔的拍了拍纳兰泱的脸,纳兰泱哼唧两声就没了动静。 都珩挪了下身子,想要先下车再来抱纳兰泱,没想到纳兰泱连忙拉住他胳膊,哑着喉咙说了句:“洵亦…别走。” 都珩笑着将他搂进怀里,只觉得醉酒的纳兰泱比清醒时让人怜爱许多,“我不走,洵王府到了,我们回家了。” 纳兰泱闭着眼撒娇,嘴里的话断断续续:“我走不动了…我没有…没有腿…你背我好不好?” “好,都依你。”都珩扶着纳兰泱下了马车,然后蹲下身,纳兰泱一整个人软软的趴在了都珩背上。 李伯见纳兰泱醉成这样,想要搭把手被都珩婉拒了。 都珩背着纳兰泱穿过王府的长廊到了房内,将纳兰泱放在床上,替他脱掉了鞋袜和外袍。 纳兰泱□□的裹着金丝软被睡得正香。 闻到房内早已点好的安神香,都珩乏得很,但是又闻到了自己一身酒味儿,拿了李伯备好的衣裳就往浴池走,走前还让李伯备了盆冰在屋内降温,盛夏的夜热得人心慌。 他在浴池温水里泡着,险些睡着。也不知泡了多久,他才从池里站起身,裹了内衫就往房里走。 夜风吹在他还未干的脖子上,一阵凉爽。 他舒服的回了房,冰还未化完,房内比他去浴池时凉爽了许多。 纳兰泱霸占着整张床,都珩走时啥样现在回来还是啥样,他甚至连窝都没挪下。 都珩只好将纳兰泱抱起,往床里头放,这样他才有地方躺下身。 他刚躺下身纳兰泱的手就覆上了他的脖颈,吐息如兰。 他全身一紧,半张脸都麻了。 不过他实在困得不行也没心思去心猿意马,伸手搂住纳兰泱,倒头就睡。 第二日纳兰泱起床的时候,没有见到都珩人,只见屋内桌上放了杯豆汁,一碟小菜,还有冰镇过得冰糖绿豆粥。 纳兰泱苦夏,夏日的饮食王府都备的较清淡。 李伯掐着时间走进屋内,嘴里不停念叨着:“小王爷,您今日是不是要回丞相府?邓国公那边已经派人来问了好几次了。” 纳兰泱揉了揉迷糊的眼,开口便是:“洵亦呢?” “世子他今早便回侯府了。”李伯指了下桌上的早膳,“走前,世子还亲手给您备了早膳,还特意嘱咐人去给你冰镇过。” 纳兰泱坐到桌前,拿羹匙舀了一勺放在嘴里,甜腻又软糯,“对了,我用完膳,沐浴后就去丞相府,你顺道去看看大皇子醒了吗?嘱咐他也用了膳,换身干净衣服随我一同去。” “成。那您可抓紧时间,可莫让丞相等急了。”李伯说完话就转身退出了房。 只留纳兰泱一人脸上带着痴痴的笑,还在回味都珩给他熬的冰糖绿豆粥。 第31章 回府 都珩前脚刚踏进定国侯府的红木大门,后脚就闻到了一阵饭菜香。 他今日起的早,都来不及用早膳,就想着给纳兰泱熬粥,粥熬完再出洵王府大门就差不多晌午了,便想着长公主怕是等得急了,一心只想快些骑马回侯府再用膳。 都珩进府一眼就看见了才回京城时,那原本干涸龟裂的荷花池,此时花开满池,在风中摇曳多姿。 和他去边境时,离开侯府时一模一样。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长公主听到下人通报都珩回来了,忙到侯府门口迎接,见到都珩就忙上去牵住了他的手,她细致的目光瞥见了都珩头上的紫藤花发簪,于是调笑道:“哟,你这簪子还真是好看,景翊送的吧?” 都珩摸了下簪子,埋头不好意思的问道:“母亲您怎么知道?” 长公主莞尔一笑,“因为景翊他很贴心,这簪子瞧着挺别致的,一看就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他不仅送了我这个簪子,前几日还送了我把剑。”都珩一提到纳兰泱,脸上都带着笑,“剑放王府里了,没带回来,是把绝世好剑,下次一定随身带着给您瞧瞧。” 长公主抿了抿嘴唇,“那景翊他还真是把你给宠上天了。” 两人边走边聊着天,长公主像是想起来什么,突然问道:“上次听你父亲讲那案子有进度了?” 都珩点头回道:“嗯…去城西逮住了杨自成,根据故归提供的证据来看,他就是幕后的始作俑者。” 长公主满意的替都珩理了额间碎发,“看来案情进展的挺顺利,我们家洵亦还在都城还认识了新朋友,不过这杨家可不是个好相与的,那位故归是何许人?不怕得罪世家权贵,还当真是个楷模。” 都珩不知该如何讲,其实邓承州也是长公主口中所谓的世家权贵,“故归是景翊的表弟…邓家的公子。所以应当也算是权贵吧?” “是这样吗?”长公主面不改色,丝毫不露尴尬,于是嘴硬道:“那也是个好权贵。对了,母亲不是问你案子进展顺利吗?有没有受伤?你怎的总是避而不答。” 其实都珩不是避而不答而是忘了长公主问了什么话,他这才回道:“我受了点小伤…也不是太严重,就肩膀和手被刺了一剑…” 见长公主对此事全然不知,都珩一下子就明白原是定国侯什么都未向长公主说。 都珩话锋一转,嘴角带着坏笑,“爹爹亲眼看见的,儿子重伤到就剩一口气了…那天他还在场呢,不是吧…难道爹爹什么没有告诉您吗?” 长公主一听都珩受伤,都耀还“谎报军情”,于是怒气冲冲的加快了步伐往大堂走去,也不顾上身后慢悠悠走着的都珩。 都耀此时正坐在桌旁悠闲的喝茶,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见长公主回来,还笑着招呼道:“公主,可接到洵亦了?你们母子二人快快来用膳,菜都快凉了。” 长公主走到都耀面前,一只手叉腰,另外一只手捏住都耀的耳朵,捏的都耀直求饶。 一向柔情似水的长公主大声吼道:“都耀!你昨日回来怎么不给我说洵亦受伤了?你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怎么有脸昨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回来吃白饭?是不是本公主近日没怎么收拾你,就皮痒了?” 都珩倚着大门,头发被夏风轻抚,眼里带笑,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看着自己的老爹被教训,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都耀被扯着耳朵,偏头见都珩那副模样,连忙喊道:“臭小子!你还不快拦住你母亲!你还在那儿杵着干嘛!未必你想见你父亲命丧于此吗?” 喊过都珩后,定国侯又开始向长公主求饶,“公主,洵亦他是个男子就应该多磨练磨练,哪有一受伤就让爹娘担心的道理呢?我像他这般年龄时早已上战场杀敌了!我不告诉您也是怕您担心嘛。” 都珩也觉得差不多够了,他父亲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长公主身子不好,若是让她成日里都为自己忧心,岂不是不孝。 于是他便走到长公主身边挽住她的手,劝慰道:“母亲,我们还是先吃饭吧,我早膳都没用,就等着回家吃您做的菜呢,这次就先放过父亲吧。” 长公主这才不情不愿的放开都耀,“看在洵亦的份上,这次就饶你一次,再有下次…哼…” 都耀连忙起身站在长公主身后,轻柔的替她捏肩,“知道啦知道啦,我错了还不行吗?公主可别生气了。” “这还差不多。”长公主满意的朝都珩碗里夹菜,然后又冲都耀挥手,示意他上桌:“行了吧侯爷,你也快坐下来用膳。” “谢夫人!”都耀连忙识相坐好。 都珩见惯了他爹娘平日里相处的模样。 结婚几十年,定国侯仍把长公主当做第一顺位,捧在手心上。 长公主也体贴定国侯,满心满意的为他做好一切。 他是发自内心的羡慕,若是他也能同自己将来的爱人如此,那该多好。 长公主接过丫鬟递来的粥勺,替都珩盛了满满一碗,“你苦夏,一入夏便没胃口。母亲就亲手给你熬了冰粥,让厨房备了几个爽口小菜,炒了时蔬,将就着吃点。” 都珩接过粥碗一股脑的全喝了下去,喝完了就差不多饱了个七八分。 都耀伸筷夹了蒜蓉黄瓜放进嘴里,“你怎的一人回来了?景翊怎的没同你一起?” “他去丞相府拜访他外祖了。”都珩将空的粥碗递给长公主,“应当是商议事情,我一个外人去了,反倒不太好。而且我也想我母亲了...” 说着说着,都珩突然话锋一转,“怎么的?听父亲这话,意思是我还不能自己的家吗?” “你这小子!说的什么浑话!为父哪有这个意思!”都耀起身就想拍都珩。 长公主将手中的碗用力放在桌上,睹了都耀一眼,“侯爷要是不饿,有力气欺负我儿,那就别吃了,去校场练兵去。” 正是晌午,日头正毒。 都耀委屈的喝了口粥,服了软,“那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看他就知道仗着你来欺负我。” 长公主捂嘴发出银铃般的笑。 都耀咽下口中的黄瓜,“对了,我将伍德将军从晋阳关调回来了。” 都珩放下粥碗,疑惑道:“为何?那边境怎么办?伍德将军可是幽鹰部副手啊。而且陛下多疑,您将伍德将军调回来,岂不是…” “十三部才将玄如烈送进大朔一月,消停几月不成问题。而且正是陛下下的圣旨将伍德将军调回来的,”都耀抬头看着都珩,缓缓道:“将伍德将军调回来,还是景翊写的折子。” 都珩放下筷忙问道:“幽云骑的事景翊怎么牵扯进来了?而且他为何要将伍德将军调回京城来?” “他难道没告诉你?”长公主也放下碗筷,眼里全是狐疑。 都耀这才是一头雾水,他原以为纳兰泱同都珩日日在一起,有什么筹谋应二人一同商量,但见都珩摇了摇头。 都耀只好叹了口气,解释道:“杨自成现下不是落马了吗?待把他的罪状呈给陛下后,杨家必遭惩戒。太尉一位就必有空缺,景翊想借此一事把你推上太尉之位。这并不是我和你母亲现想的路子,而是他早有的筹划。在知晓杨自成有问题后,他便一心想要将你推上那位置。且他今日去丞相府寻他外祖,想必也是为了此事商议。” 这次换的是都珩震惊了,他愣了愣,“陛下猜忌心重,若是把我推上太尉一位…那岂不是就把都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了吗?” 第32章 丞相 “景翊想的同你正好恰恰相反。”长公主撑头看着都珩,缓缓道来:“陛下此时正缺一个保证…一个都家不谋反的保证。而我如今看来却是远远不够…” 长公主原本与定国侯就两情相悦,也正中先帝制衡都家的下怀。 让长公主嫁给都耀,成为都家的人,就是为了成为纳兰皇室的最后一道屏障。 若是都家要反,都耀也得考量下自己的妻子也身为纳兰皇室,自己的儿子也有些一半纳兰皇室的血脉。 都家三代手握大朔一半的兵权,若是在漠北饮血吃沙子的幽云骑要反,那大朔国都的白虎营的一群少爷兵如何能敌。 况且白虎营还是都珩的爷爷,老老侯爷训的兵,即使握在杨家手里多年,也不免里面会有都家旧部。 即使都家世代忠诚,那屡屡立下的战功,也让元正帝夜不能寐。 “虽说让你当上太尉,看起来像是四境兵权都握在了都家手里。但是此事有利有弊…”长公主解释道:“对于纳兰皇室来讲,你便是制衡都家的新棋子。若哪日边境告急,你爹同我回了漠北,那么你还在都城,出了什么事,皇室至少能以你为要挟。” 都珩目不转睛问道:“即便是以我为质,那么利又在哪里?” “利就在于…四境之权都在都家手里。你虽然看见陛下如今没有削都家的权,但是这只是迟早的事。但若待日后新皇上位,幽云骑兵权就不仅仅是被剥削这么简单了,若是虎符不在,那至少你还有京城的兵权。”长公主目光沉沉,“无论是世家还是皇室都不敢轻易对都家出手…这就是景翊说的唯一能够保住都家的办法。” 以都珩作保换取皇城的兵权,以退为进。 都珩心里想的却是…纳兰泱这个人究竟为了都家,为了他,筹谋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 “那景翊他…”都珩欲言又止,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他又能得到什么呢?为了都家如此…都家也无以为报啊。” 长公主一脸坏笑的瞧着都珩,她心里可是知道的,纳兰泱做到这种程度…不仅仅是因为都家世代忠诚,她是他的亲姑姑… 而是因为都珩。 自从那日纳兰泱同她坦白自己对都珩的心意后,她敬纳兰泱的坦诚。 不过她也觉得,与其百年之后自己同都耀再也无法替都珩挡雨,还不如让纳兰泱成为都珩日后的伞。 如果那人是纳兰泱也未尝不可。 毕竟能够替人遮风挡雨的,也能让人不见天日。 她很放心纳兰泱。 因为他只会为都珩遮风挡雨,让都珩一生都平安喜乐。 纳兰泱下了马车,手里提着礼盒到丞相府时,心里是无比忐忑的… 忐忑他该如何让他那古板却又权倾朝野的外祖,如何来支持自己这离经叛道的想法呢。 于是他就和纳兰毓在丞相府门口来回踱步,迟迟不肯进去。 直到见到被邓国公派去王府请他的邓承州。 “我的好表哥…你怎么还在这儿不进门啊?”邓承州两三步跨下台阶,亲热的挽住纳兰泱的手,“外祖在书房等了许久了,遣人来寻你好多次了,这都急得让我来王府找你了…昨夜我醉酒回来,外祖发了好大的火...你可千万别让外祖知道你也是醉了酒才晚起的啊。不然我又得被训死!万一请家法我可咋办!” 纳兰泱笑回道:“醉酒这事我定是万万不会讲的,你把心揣肚子里。”他眉头紧皱,仍有些犹豫,“不过我一见到外祖就害怕…还是容我再想想吧…” “哎哟!这普天之下,还有你洵王殿下害怕的人啊?”邓承州拍了下自己的手,激动道:“虽然外祖是严厉了些…但是好歹他可是你的亲外祖,尤其对你那可是格外的好啊,快走吧,别磨叽了,进去晚了我和你还是得挨训!” 邓承州推搡着纳兰泱的后背进了丞相府大门,一进门纳兰泱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丞相府院内的夏景,玲珑透露,各色的盆景郁郁葱葱,极尽人工之巧。 纳兰泱见到池边的梨木秋千,便想到了儿时外祖常同他一起玩耍乘凉谈策论,一时暖上心头。 邓国公对他也是极好的,原没有他想的害怕。 三人一路穿过长廊,拐过了大堂就到了书房。 邓承州推门笑道:“外祖,表哥到啦。” 邓国公不怒自威,“一整天就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多学学你表哥,你这样多久才能成材!” “是,孙儿知道错了。”邓承州走到门前,“那人带到了,孙儿就先退下了。” 说完话,邓承州马不停蹄的退出书房,轻手轻脚的将门掩上。 见邓承州被骂,纳兰泱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邓国公年过天命却仍不显老态,一袭素色长衫衬得他鹤发松姿。 “外祖,景翊来看您了。”纳兰泱将手中的礼盒放在一边,半跪在地行礼,“给您带了您最喜欢的天山绿茶。” “景翊快快起身坐下,有心了。”邓国公声音沧桑,抬手指了一旁的座位,目光如炬看向纳兰越问道:“不过这位是何人?” 纳兰泱坐在椅子上回道:“外祖,这是阿毓。” “阿毓阿毓…”邓国公不可置信的走向纳兰越伸手抓住他的肩,眼里噙着泪,细细打量着:“外公的阿毓竟然还活着…” 纳兰毓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已有十几年未曾见过邓国公了,他愣愣出声的喊了一声:“外祖…” 邓国公双手捧着纳兰毓的脸,仔细端详着:“外祖的阿毓还好好活着…这些年在外面一定是受苦了吧。” 他挽着纳兰毓的手,将他摁到纳兰泱身旁坐下,“快给外祖讲讲…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纳兰毓将自己同纳兰泱讲的那些话又一字不漏的讲给了邓国公听。 邓国公思索了一阵也没有表态,他长叹了口气,“明日老夫便写折子让景翊带你进宫去,你父皇母后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心里定然欢喜,说不定你父皇身子也会好一些。” 纳兰泱见二人叙旧,坐在一旁也没有开口。 纳兰毓还活着的事,任谁知晓都会震惊。 而他今日来,不仅仅是为了告知邓国公纳兰毓的消息。 他是为了另一事而来。 邓国公这才想起将纳兰泱晾在一旁许久,于是才往主桌走去,漫不经心的问道:“听说你和都家那小子走的挺近?” 他缓缓走到主桌前坐下,“不过走得近也是正常的…毕竟长公主是你亲姑姑…” “是。”纳兰泱拱手道。 “杨自成的事可有定论了?”邓国公不咸不淡问道:“昨日故归给你的东西可有帮助?” “多谢外祖相助。”纳兰泱将手放下,“先前我手中无证据无法给杨自成定罪,但是幸好有您相助,故归将查到的线索给了我,这下铁证如山,那杨自成自然也无法抵赖了,相信明日便会有结果。” 第33章 杨家 “那杨自成可还给你说过什么?”邓国公拿起书上的古籍,漫不经心的翻阅道:“你父王母妃的死,已经是往事了。外祖这边也还在查…但是很多东西,还得你自己去寻找真相。外祖如今已经老了,朝上也树敌无数,不想与旧事有过多牵扯。而且景翊你如今已经长大了,上一辈的仇恨,不必要挂怀来影响自己的一生。” “孙儿明白。”纳兰泱答道:“不过景翊还有一事想要恳求外祖相助。” 邓国公放下手中的古籍,抬头看向纳兰泱,“你知晓老夫这几个孙儿中我是最宠你的,有何事便直说,外祖从不喜欢弯弯绕绕。” 纳兰泱思索片刻如何开口,听见邓国公的肯定后,他从椅子上起身,再一次跪在地上,“杨自成落马后,那太尉一位置一定空缺…孙儿想将都珩推上太尉一位,还请外祖相助。” 邓国公挑了下眉,摸着花白的胡须问道:“你可知都家如今功高震主?” 纳兰泱回道:“孙儿知。” 邓国公盯着纳兰泱,眼珠一动不动,“既是知晓,那老夫还真想听听你对此事的见解,为何一定要将那都家小儿推上武官之首?” “这是唯一能保全都家的路,孙儿想保住都家。”纳兰泱凝神注视着邓国公,眼神毫无畏惧,“如今皇室还有长公主为屏障,陛下对都家仍有信任并未动手。但若是日后江山换主,都家的幽云骑和赫赫功勋就是催命符。即便以后都家失了幽云骑,还有京城的白虎营作最后的一把刀。其余人孙儿都信不过,但是都家同洵王府还有丞相府还是有些关系的,只有将都城兵权交给都家才是最稳妥的。” 邓国公面露微笑,端着手中的茶盏,吹了吹热气,“见解不错,为了护住都家,你想得倒是长远…”他端着茶饮了一口,“这事儿也不难办,老夫会在折子上说两句,不过能不能成,还得看你在陛下面前如何游说。毕竟…你姓纳兰。” 得到邓国公的同意后,纳兰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叩首在地答谢道:“景翊谢过外祖。” “外祖还没来得及谢你,竟把杨自成给拉下马。”邓国公放下茶盏,“你也知道,如今杨家失了一臂,皇帝也定会想办法来制衡我邓家,如果是都家那便比别家好上许多。白虎营如今可以说是杨家的私军,那都家小儿能否在朝中立住脚还得看他能不能收服白虎营…若是不能,那他这太尉说不定当不了几日。” 纳兰泱从地上起身,“孙儿知晓,所以已经向陛下上书,让陛下将幽云骑幽鹰营主帅伍德将军调回都城了。” “还有这皇城水深…多方势力纠缠到一起…不单单是白虎营,还有禁军还有锦衣卫。”邓国公对上纳兰泱的眼神,“这都珩如果连白虎营都收拾不干净,你替他谋划的这些全是白搭…不过老夫倒也想看看,他有没有实力能替都家谋出一片天来,也能让我丞相府借上东风。” 纳兰泱没有接话,这些东西他早已替都珩想好,但是恨不能事事亲为,为都珩排除万难。 毕竟都珩需要磨炼需要成长。 纳兰泱怕日后,自己总有不在他身边的时候。 邓承州突然推门进来,打断了谈话,“外祖!杨国公来了,此时正在大堂等您呢。” “承州啊!外祖方才才说过你!怎么又咋咋呼呼的!”邓国公说完邓承州后,才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盏,站起身对纳兰泱道:“景翊,你且随我前去瞧瞧。这老狐狸,准是为他那逆贼儿子求情来的。” 纳兰泱站起身扶住邓国公的手,出书房往大堂走去。 纳兰毓见没自己事,便同邓承州在书房内静候邓国公回来。 丞相府大堂内,杨国公正心急如焚的等着。 来求自己几十年的死对头,是他唯一不被诛九族的法子。 邓国公步子缓慢,刚跨进大堂就见到双眼无神的杨国公,他坐下身,慢悠悠开口道:“杨公顶着烈日来我邓府,可是有何见教?” 杨国公庞眉白发,自杨自成出事以后,他似是老了十岁。 杨国公起身拱手,急促道:“还请邓公救救我杨府上下几百口…我虽同你在朝上政见不同,但因我儿犯下大错…也想请你救救我杨家其余无辜的人性命啊…” 邓国公坐在大堂主位上,挥手吩咐属下备茶,他冷冷道:“你儿可是刺杀陛下的主犯,况且还在城西北苑设局要刺杀洵王和定国侯世子,妄想欲盖弥彰。藐视皇室,行刺亲王,意同谋反!这哪一条不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都知晓...”杨国公叹了口气,眼神浑浊,“所以我才想来问问邓公有无办法能够救救杨家…若是邓公有法子,我便…我便向陛下辞官归隐,再也不入朝堂。” 邓国公与杨国公斗了几十年,他也知晓杨自成完全是作茧自缚,背后的主使定不是杨国公。 杨国公为人清明,万万不可能犯下如此重罪。 他与杨国公只是在朝上政见不同,杨国公的为人及杨家的底细他也是清楚的。 若是杨家就此倒台,杨国公辞官,那日后就不知晓是何人来制衡他邓家了。 都家即便以后掌管了白虎营,但是指不定在朝堂上元正帝又会找何人来给邓家使绊子。 一个未知的猜想敌可没知根知底的杨家好对付。 不过邓国公手里确实有一条法子能够救杨家,但他并未立即开口,反倒是附在纳兰泱耳边轻语。 立在邓国公一旁的纳兰泱得到邓国公的指示后,对着杨国公开口道:“约莫两日后,本王便会向陛下上折子,杨国公可连夜在本王之前写折子告知陛下,是您识破了杨自成的阴谋,大义灭亲。说不定还能替杨家搏条生路。而关于本王同世子被刺杀之事本王并不会禀明陛下…” 杨国公听后,眼神放光,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多谢邓公和洵王殿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日后杨家定唯邓家马首是瞻。” 邓国公端起刚上的新茶,“你也不必辞官,老夫也不要你杨家听我的。你日后就少给老夫使两条绊子,老夫就谢天谢地了。” 杨国公自然也知晓邓国公的心意,若是杨家倒了邓家一家独大,其他世家定会同皇室联手,将刀插向邓家。 他正是抱着这点,来赌邓家会不会出手相助。 邓家需要杨家来挡刀,来帮邓家成为世家之首。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失势只是一时半会儿而已。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邓国公自然也明白杨国公这只老狐狸打的什么算盘,朝堂就如一块转轮,风水轮流转。 他还是对杨家留了余地,只为了在日后邓家出事之际,也能得到风水眷顾,保佑邓家逢凶化吉。 邓国公放下手中茶盏,抬眼道:“天气炎热…杨公不如在府上用了晚膳再走?” 杨国公摆了摆手,“多谢邓公好意…我还急着回府写折子,这茶饮了,那我便先走了,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邓公。” 第34章 茉莉 纳兰泱睹见杨国公离去的背影,心里升起一种浓厚的凄凉感。 明明是权倾朝野的陛下宠臣,如今竟因自家儿子犯罪而沦落到向政敌求助。 朝堂果真风云诡谲。 天上地下不过一念之间。 “在想什么?”邓国公见走神的纳兰泱开口问道:“可是杨公让你想到了些什么?” “孙儿只是在想,会不会有一日我也会沦落到杨国公这样的地步…”纳兰泱收回思绪回道:“明明他与外祖同为权臣…如今却…” “景翊,你是当朝洵王,是皇室子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除了谋反,没人能扳倒你。”邓国公放下手中茶盏,合上杯盖,“况且你为人处世谦逊和善,在朝中未站党未树敌,现下又担心什么?况且这么大一个邓家,不也是你的后盾?外祖只要一日不死,在这左祁就没一人能动得了你。” 纳兰泱听邓国公如此说,忙开口道:“可是孙儿养尊处优惯了…对朝上的争权夺利没有兴趣。” 他不想背上邓家,不想负重前行。 若不是为了都家,他根本不想搅进世家纷争。 “你倒是说的容易。”邓国公轻蔑一笑,觉得纳兰泱的想法幼稚至极,“你以为如今你既然牵扯了陛下刺杀一事,还能全身而退?都家一个烫手山芋你都敢接,现在却还想继续当你那闲散王爷?” 邓国公见纳兰泱未讲话,感叹道:“朝堂犹如江河浮浮沉沉,而这朝臣就如江河的泛舟,都想在这江河中博得头筹,但这江河风起云涌,有舟进则有舟沉,万事只求能无愧于心。” 可纳兰泱只想无愧于都珩。 邓国公说得对,他既然已违背本心牵扯进这江河,那便只能逆水行舟迎难而上。 纳兰泱回道:“孙儿明白了,多谢外祖提点。” 邓国公叹了口气,“既然明白了,那老夫便不再多讲。你自己选择的路,不论多难,便是骨头被碾碎都该走下去。” 许是在书房等的久了,邓承州拉着纳兰毓来到大堂喊道:“外祖,表哥,时辰不早了,晚膳早已备好,是时候该用膳了。” 邓国公起身,纳兰泱忙扶住他。 见到纳兰越,邓国公又扭头向纳兰泱开**代道:“用完膳你就回王府去,且先去忙你的事。阿毓就留在丞相府,有些事老夫自有打算,你不用忧心,” “是。”纳兰泱应道:“不过若是您亲自带阿毓进宫陛下会不会有所猜忌?” “陛下如今身子大好,又寻回阿毓,乃我国家幸事。他高兴还来不及,又如何猜忌?”邓国公挑眉说道:“景翊啊景翊,你就是如此,同你娘性子一样谨慎,这万不是成大事该有的样子。” 纳兰泱觉着自己来丞相府一趟什么也没做,光挨训了。 他其实还是被杨自成的言辞给影响到了,如今的阿毓都能够待在丞相府,那儿时的自己又为何会被强行接进宫去? 真的是元正帝吗? 还是说邓家本就不想让他待在邓国公身边? 虽说邓国公言辞严厉,但无一不是为他好的。 用完膳后,纳兰泱心里就想着回府,于是便早早告辞了。 邓承州见状早早吃完,嘴里还含着块饼,含糊不清道:“外祖,我去送送表哥。” 邓国公叹了口气,摆手应允。 邓承州这便欣喜的跑到了纳兰泱身旁,“表哥我送你!” 纳兰泱笑道:“有什么好送的,我又不是不识路。” 邓承州嚼着手中的梅菜肉饼,“那不是想着这路上,我们还能说说话。” “不过有一事我倒是想问问…”纳兰泱问道:“若是你暗中心悦一人,你觉着那人能感觉到吗?” 邓承州的八卦之心燃起,“你是说洵亦兄?”他伸手搭在纳兰泱肩上,“洵亦兄性子是温婉了些。不过,你觉着你在炭炉边会觉着热吗?” 若是爱足够热烈那又怎会感受不到? 纳兰泱展颜笑道:“受教了。” “不敢不敢。”邓承州吃完手中的饼,拿手绢擦了擦手,“洵亦兄说不定也心悦你呢?情爱之事,又怎么能心急呢?” 丞相府大门到了,纳兰泱推了把邓承州的手,“故归不必再送了,表兄这便回王府了。” 邓承州见纳兰泱策马离去的背影后,才放下一直挥着的手进府里去。 邓承州的心思全在想自己怎么又多了个表哥的事,如此新鲜之事,只想快快告诉李润兮。 纳兰泱刚到洵王府门口,就见到站在府门口的都珩。 都珩手里握着一束茉莉,另一只手提着食盒,脸上带笑在和李伯交谈,就像手中的小白花一样温柔纯净。 李伯注意到愣在马上的纳兰泱,忙过来接马绳,“小王爷回来啦?方才还在和世子说您呢。” 都珩这才转头看见纳兰泱,骑在马上的纳兰泱背对夕阳,一身微光,眉眼霁明。 纳兰泱下马将手中的缰绳递给李伯,走向都珩,笑道:“世子回来得还挺早嘛?今日怎么还想着买了花?” 都珩将手中的茉莉花递给他,“送你。” 送君茉莉,愿君莫离。 纳兰泱接过,淡淡幽香萦绕在他鼻尖。他的心也如这满枝茉莉一样开满花。 薰风如有情,吹帘散香雪。 六月正是茉莉的花季,他心里也想好了院内空着的那块地种什么好了。 纳兰泱笑着伸手挽住都珩的胳膊,“那我便多谢世子爷啦。世子有心了。” 然后他一偏头就见都珩头上插着的紫藤花发簪,“这就戴上了?还真是适合你,果然我的眼光没瞧错。” “我还没来得及谢你。”都珩听见纳兰泱夸他,脸不自觉红起来,“不过景翊,你今日怎么回来的如此早?没在丞相府多陪陪你外祖吗?” 纳兰泱拉着都珩往府里走,“这不是心里牵挂着我们世子殿下,就早早的回来了嘛。” 都珩轻笑道:“我也是…回侯府时没骑马,想着早些回来,怕你见不着我,心里憋屈。” 纳兰泱继续贫道:“那是了。我要是见不到你,可得憋屈成疾。” 都珩环顾四周,这才觉得纳兰泱好像缺了点什么,“哎?大皇子没同你一起回来吗?” “他留在邓府了。”纳兰泱回道:“外祖说将他留在邓府,让我忙我自己的事,我也不好多说,有故归在,阿毓他应该也不会觉得闷。” 都珩理了理衣摆,“我步行回来,全身都被汗浸湿了,一会儿去沐浴。” 纳兰泱有条不紊的向都珩讲道:“行,我一会儿先找个花瓶将花插上。我还得去趟暗牢,让杨自成把认罪书写了,然后再给陛下写折子,明天我得进宫上朝。可能今夜会忙的比较晚,你若是困了,就先歇息,不必等我。” 都珩摇头,不假思索道:“无事,我陪你。反正我也闲着。” 第35章 饶命 洵王府暗牢里,杨自成已经被风影卫折磨得不成人样。 他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看着送来的白面馒头和清水,还是忍不住抓过就狼吞虎咽起来。 昏暗的暗牢门从外被打开,他缓缓抬头,正对上了纳兰泱那双冰冷的眼。 纳兰泱递来张宣纸,冷声道:“杨太尉,在这牢里待的可好?这认罪书,你不如还是签了吧?” 杨自成没应声,埋头自顾自的继续吃着手里的馒头。 纳兰泱就盯着杨自成吃馒头,也不说话。 杨自成被盯得烦了,他突然无厘头开口问道:“纳兰泱,你手底下可还缺影卫吗?” 纳兰泱被问笑了,抱着手倚着门框,“怎么?杨太尉一个将死之人,到现在还有心思和本王开玩笑?” 杨自成抬头看着纳兰泱,眼神里透着一股坚毅,“我自然是认真的...你堂堂洵王,应该有办法瞒天过海把我换下来吧?” 纳兰泱嘲讽道:“那本王又有什么好处?为着你个必死之人犯下欺君之罪?” 杨自成眉毛轻挑,“你不想知道你父王之死的真相?我是杨家的嫡子,若是我爹知道你让我活着,你背后不就有杨邓两家助力了吗?况且你想将都珩推上太尉一位,若是我在,那白虎营遗留下的困难不就都轻而易举便解决了吗?” 纳兰泱承认他对杨自成说的这些条件心动了。 不过他也好歹是只老狐狸,当然想要从杨自成这里得到更多的利益,“本王凭什么信你?” “因为我只想活命,并且保住杨家。”杨自成喃喃道:“为了活命当你的走狗也不是不行…罪我会认,骂名我也会背,若是你不让我活命,那你这辈子都别想知晓这背后的真相。” 纳兰泱面不改色盯着杨自成,心里却在斟酌杨自成说的这些话。 杨自成已经到了太尉一位,又无谋反之心,杨家同邓家一样权倾朝野,那他为何一定要犯下如此大错。 还有纳兰毓…为何会在他手里这么多年…当年的真相,还有现在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杨自成见纳兰泱思索的模样,嘴角上扬,纳兰泱多半是动摇了。 纳兰泱挑眉不屑问道:“那你觉得本王是审不出来吗?” 杨自成放下手里的馒头,拍了拍衣服站起身,轻笑道:“小王爷,你手下在这暗牢里已经对我用了这么多刑,你见我开过口吗?” 纳兰泱剑拔弩张的看着杨自成,杨自成也不甘示弱,眼里满是挑衅。 “景翊,我觉得他说的不错。”都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暗牢,“杀了他于我们也没有益处,反倒留他一命对我们有益无弊。他既然想当影卫,留在你身边自然也不怕他跑了。” 纳兰泱扭头对都珩道:“可是他在城西北苑真的起了杀心,你差点丧命在他手里。我不许,单你受伤这事,我就能判他凌迟。他能吐的东西我也能查出来。” 都珩见纳兰泱如此小孩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若是将他交给大理寺,指不定他身后的人还能将他救走不是?那时候他再串供,我们这几日的努力不也全白费了吗?况且他向你求饶,不就是怕死在洵王府的暗牢里吗?” 纳兰泱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自己媳妇是真的倔,不过也正好给了他个台阶下,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如何答应杨自成。 “行。”纳兰泱恶狠狠的看着杨自成,笑道:“本王可以留你一条狗命,日后你就改名换姓。只能是本王手下的影卫,万事先以本王为首。如果你做影卫有不会的东西就去问泠然,若是你有半分不臣之心,本王定有手段叫你生不如死。” 泠然听见叫他还以为他家主子吩咐什么,忙去抬了两张椅子,“主子,你叫我?” 纳兰泱不紧不慢的坐下,“你去把药拿来。” 都珩自然知道这药是什么,专门用来控制影卫的秘制毒药,一月服一次解药,半年再服一次毒药加强药效。 只要一次未服解药,人就会当场暴毙。 不一会儿泠然就回来了,他将手中的陶瓷药瓶打开,从里面拿了一粒毒药出来,递给杨自成。 见杨自成服下后,泠然掰开他的下巴,确认口中没有藏着东西后才退出牢房。 纳兰泱待风影卫极好,根本未给自己的影卫服药,并且将他们家人照顾的极好。 不过杨自成是一个例外。 泠然他们这些影卫的命都是纳兰泱捡回来的,而泠然自小就跟着纳兰泱,如今才做到了风影卫四护法的领头人。 纳兰泱撑着头看着杨自成,“既然是做交易,你也养过刺客,应当知道这药是什么…每月本王会让泠然按时给你解药。你也不必心思去想如何解,这毒是自先帝穿下来的秘方,皇室专用来控制影卫的。而且本王还改良了一下,往这几年加了几味烈性毒草,此药无解。” 杨自成拱手跪地谢道:“我…属下明白。多谢王…主子不杀之恩。” 纳兰泱将手中的认罪书递给杨自成,“认罪书签了吧。” 他转头对泠然交代道:“从暗牢内找个同他体态相像的死囚,将面容毁伤,明日交给大理寺。” 杨自成签字画押完后,抬头看向纳兰泱:“主子,属下还有一事相求,您和世子能带属下回趟杨府吗?属下想见见我父亲,还有尸体不用明日交给大理寺,您带属下回杨府之时,就把尸体抬到杨府门口…这样我父亲也能想办法救救杨家。” 纳兰泱完全没想到杨自成还提出此等要求,他本想等明日事情了了,再遣人去告诉杨国公,不过也正好,让杨国公知晓他留了杨自成一命,日后也不会记恨都家。 纳兰泱不好隐瞒,“今日本王回丞相府的时候,你父亲来过。求本王外祖救杨家一命,本王替你父亲想了法子,让你父亲大义灭亲。你刚刚的提议本王允了,这样吧,你跟着泠然先处理好死囚,然后再去王府西阁,那里是风影卫专门的住处。收拾妥帖后,本王同世子便带你回趟杨府。” 杨自成满脸欣喜,眼角噙着泪,“多谢主子!” 纳兰泱摆了摆手,然后拉着都珩出了暗牢,“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去沐浴吗?” 都珩摇头道:“我见你一人去暗牢不放心便跟来了。” 他握住纳兰泱的手,“留他一命是好的,毕竟谁也不知道日后的变数,若他能成为你的后手,自然是极好的。” 而纳兰泱脑子里只剩下都珩没有沐浴的念头,“世子殿下,那你是等着和我一起沐浴?” 都珩脸颊通红,松开拉着纳兰泱的手,“哪有…分明是你自己说的!” 纳兰泱一脸坏笑的搭上都珩的肩,“那没办法了,时间太紧迫了,本王去了杨家还要回来写折子,便只能委屈世子同本王一起去浴池了。” 第36章 活着 浴房内,纳兰泱没有丝毫忸怩脱掉外衫,扑通一声跳进了浴池。 都珩坐在池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裸着上身在水里嬉戏的纳兰泱,脸红红的。 纳兰泱疑惑道:“怎么了?世子怎的还不脱衣裳下来?水里泡着挺舒服的…你不是早嚷嚷着要沐浴了吗?” 他脸上带笑,将手里的水泼向都珩。 都珩用手挡水,但还是被溅了一身,内衫被浸湿,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这次换纳兰泱脸红了。 都珩见纳兰泱这么轻挑的模样,脑子里骤然想到了很多东西。 为何人人说洵王之姿冠大朔?是不是因为纳兰泱经常抛头露面不讲男德? 他为何如此轻易就将衣裳脱了?他是不是也同别人经常如此? 上次那庆功宴刺杀陛下的那舞姬,纳兰泱还伸手去拉人家的衣袖。 纳兰泱又泼了一捧水向都珩。 “别玩儿了!”都珩埋着头低吼一声。 纳兰泱的手就楞在了水面上。 都珩从池边滑下水,手搭在浴池边,背对着纳兰泱,喃喃开口道:“既是我们洵王之姿冠大朔,那殿下是不是经常在人面前脱衣裳?还是说也经常同人泡鸳鸯浴?真是不讲男德,轻浮又随便!” 纳兰泱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牛头不对马嘴的,方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他转念一想,嘴角上扬,都珩莫不是吃醋了? 可自己又没同他人如何,这吃醋又是为何? 纳兰泱在水中迈着步子走到都珩旁,伸手拿过混着木兰花香的皂角,轻柔的替都珩揉着头发。 “洵王之姿冠大朔,只因我母妃曾被称为大朔第一美人,这是他人强加给我的,我并不觉着这是句夸我的话呀。还有就是我从没有在别人面前脱过衣裳,也没有跟人一同泡过池子…洵亦,你是第一人,第一个同我如此亲昵的人。” 纳兰泱虽然是个自来熟,不过却很厌烦同人有肢体接触。 牵都珩的手,靠在都珩肩上,挽着都珩的胳膊。 都是他一次一次试探得来的。 “真的吗?”都珩疑惑道。 “自然是真的。”纳兰泱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声音也酥到骨子里,“你可以问问李伯,或者也可以问问故归,他是同我一起长大的,我以前的事儿他都知道,便是你不在皇城这段空白的日子。” 都珩这才觉得自己不知道错过了什么…错过了纳兰泱的以前… 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纳兰泱,但他却把自己吃得透透的。 想到回京后自从和纳兰泱一起后,好像都是他在照顾自己…照顾都家。 他转过身,眼前蒙上一层雾,对上纳兰泱的眼,这次换他来摸纳兰泱的头了,他声音轻柔,只想将纳兰泱拥入怀里,“景翊抱歉…方才是我多想了,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都珩会一直陪着他,不会再让他一个人了。 “好。”纳兰泱抬头看着都珩的眼神,深邃且炙热,仿佛能将他融化在眼底。 自己的心弦又被都珩不自觉的撩拨了。 杨府内,杨国公正在书房内挑灯写着折子,他佝偻着背在桌前,看着眼前的折子不断叹息,字字泣血。 杨国公还不知道此时杨自成如何了… 他犯下滔天大错,若是死了,国公府甚至连举办葬礼都成了一种奢望。 下人惊慌失措的推开书房门,闯进书房喘息道:“老爷…老爷不好了…洵王府的人,他们…他们抬着…抬着…” 杨国公坐起身,将手中的笔放在一侧,似是早有预料,他声音颤抖问道:“是洵王府的人…抬着少爷的尸身…来了吗?” 下人跪地不敢抬头,也不敢出声,只能点头。 杨国公脱力般倚在椅子上,差点从椅子上摔下,他大口喘着气,不断用手捶打自己的心口,泪水不断在眼里打转,“我的儿啊…我的儿…你这是造的什么孽啊!都怪为父教子无方啊!” 下人见状连忙起身扶住杨国公。 杨国公站直身子,步子颤颤巍巍,“走…出府去看看吧…” 杨府门外,纳兰泱同都珩站在府门台阶前,身后是抬着尸体的泠然和被黑衣掩得严实的杨自成。 杨国公见到架子上盖着的白布,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形如枯槁,双眼无神的盯着那白布,老脸划下两行浊泪,啪嗒啪嗒的掉落在地。 他甚至没有勇气揭开白布看上一眼。 纳兰泱跨上石阶将杨国公扶起,冷声道:“杨国公节哀,还请杨国公保重自己的身体,事已至此,本王已经将令公子给杨国公送回,您不请本王进府吃杯茶吗?好好商议一下,杨家上下的性命该如何?杨国公折子应当已经写好了吧,时辰还早,不会耽误邓公进宫面圣的。” 杨国公借着纳兰泱的手劲站起身,他伸手抹了把眼角的泪痕,收回目光,“洵王殿下见笑了,还请王爷和世子同我来…” 杨府大堂内,纳兰泱一个眼神示意,杨国公便将堂内的下人遣散了,站在门外的泠然反身将门关拢。 纳兰泱翘起腿,单手撑头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站在一旁穿黑衣的杨自成忍不住跪倒在地,伸手拉开脸上蒙住的黑布,“父亲…孩儿有罪…让杨家蒙羞让父亲受苦了…孩儿该死…” 杨公见杨自成还活着,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很快眼前又再一次模糊起来,眼眶里噙满了泪,“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站起身朝纳兰泱走去,就要冲他和都珩跪下,“多谢殿下和世子饶我逆子一命…救了杨家上下百口的性命…我无以为报…日后杨家上下为王爷和世子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杨自成跪地呜咽着,不断用手抽打自己的脸,嘴里还喃喃道:“是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父亲您快快起来...” 见自家老父亲如此,他心疼不已。 都是因为他犯下大错,他那骄傲一生的父亲,才会沦落到如今地步。 纳兰泱无奈的再一次将杨国公扶起,“是世子救的杨自成,同本王无关,杨国公要谢便谢世子。” 杨国公颤巍巍的走向椅子上坐下,向都珩拱手道:“多谢世子殿下救命大恩…” 都珩看着杨自成,轻声开口道:“杨国公言重了,此事与我无关,还得多谢王爷开恩。不过如今杨自成已是王爷手下的暗卫了,日后应当尽心尽力为王爷卖命。况且留下他的命只是因为他的话还没吐干净,此次将他带回杨府只是为了有个交代,还请杨国公在外定要将事做的滴水不漏…我不想景翊出事…更不想他背上欺君大罪…” 第37章 身份 杨国公拱手道:“老臣知道的,还请世子放心。” “还有一事杨公需谨记…”都珩喃喃道:“杨公派人去宫内送折子即可,务必让去宫内的人告知陛下您得知杨自成死了的消息后,坚持不住病倒了,做戏还需要做全套,这样方可让人相信您的大义灭亲之举。” 纳兰泱将撑头的手放下,“本王还有一事需要杨公帮忙…若是本王外祖问起,千万别提本王留了杨太尉命一事。” “这是自然。”杨国公回道,邓国公同他在朝多年,性子他是知晓的… 若是让他知晓纳兰泱保下杨自成,没准儿亲手能把杨自成活剥了。 杨国公见跪在地上痛哭的杨自成,语气肃然道:“逆子,你起来!日后到了王爷和世子麾下,要好好听他们差遣!切勿再犯大错,到那时,天王老子都保不住你!” 杨自成站起身捂住被自己扇得通红的脸,然后放下手在胸前行礼,声音沙哑:“父亲的训诫我一定谨记于心。今日回府就是为了同父亲道别,这世间日后便没有杨自成了,只有王爷的暗卫凌月…日后不能在父亲膝下尽孝了,还请父亲原谅我这个不孝子!就当我死了吧!” 都珩对杨家父子的叙旧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不喜欢煽情,看到别人煽情更觉得有些矫情。 杨自成行完礼后,转头对都珩说道:“世子,您同王爷在此稍后片刻,属下去书房取点东西,去去就回。” 都珩点头同意,他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他只想快些将事了去。 得到都珩的同意后,杨自成便悄声离开,去书房取他的东西去了。 都珩目光一直盯着纳兰泱,见他频频饮茶,疑惑问道:“好喝吗?” 后也好奇的端起茶盏,揭开盖子就闻到了一股馥郁的茉莉花香。 “挺不错的。”纳兰泱揭开自己的茶盏,笑着解释道:“这茉莉花茶竟是用冰块冷萃的,最大的留下了茉莉花香,还放了些蜂蜜,喝起来更加清甜。” “殿下若是喜欢,一会儿你们回王府时便带些回去。”杨国公眉头舒展笑道:“这茶并不名贵,而它的玄机正在这水和蜂蜜之中,水是冰镇过的山泉水,蜂蜜用的皆是野花蜜。” 纳兰泱本想推辞,但他见都珩喜欢格外这茶,便一口答应下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本王在此谢过杨公了。” 杨国公笑着摆手,眼睛眯成一条缝,“小事小事,老臣这便遣人将书房的折子送进宫。再找人备着缟素挂在府内,还请王爷同世子放心。” 纳兰泱听杨国公说完后,也笑回道:“杨公办事,本王自然放心。” 杨国公这才挥手招人来,交代清楚事后,那下人便脸色匆忙的退出了大堂,往书房去了。 杨国公还妥帖的叫了另外一个人把库房内早备好的棺材抬到府门口,将那具死囚尸身殓了。 杨自成也在这时挎个玄色小布包袱,推开了了大堂木门,“属下将东西尽数带来了,王爷世子,我们可以离开杨府了。” 纳兰泱也觉得杨自成说的不错,他们本来就是来送所谓的杨太尉尸身的,待太久恐惹人猜忌。 于是纳兰泱便站起身,拱手向杨国公道:“杨国公,本王同世子这便先行告辞了,有什么消息您可以托人去洵王府告诉本王,或者您若是想见杨…凌月的话也可以托人传话给本王。” 都珩也站起身颔首告辞。 杨国公也忙拱手回道:“多谢王爷多谢世子,路上好走。” 然后他眼里噙着浑浊的泪,又扭头对着杨自成语重心长训诫道:“从今日起,我儿杨自成就死了,你就用凌月的身份好生在王爷手下过活,切莫再犯错!” 杨自成喉咙有些许哽咽,再次跪地道:“儿子一定谨遵父亲嘱咐,儿子拜别父亲。” 随后三人便出了杨府,泠然早以驾着马车在杨府外等候多时。 马车上,纳兰泱盯着杨自成怀里的包裹问道:“你回杨府就是为了这个?这是什么东西?” “对。”杨自成解开包裹从里面拿出厚厚一塌纸本,“这是白虎营的军费开支账本…”又摸出一个金制令牌,“这是杨家的私令,世子若是当上太尉,用这个就能让白虎营里的杨家旧部听令。” 都珩接过杨自成手里的包裹,点头道:“你有心了。” 他翻阅了账本,上面细致的记录着白虎营的每一笔开支。 杨自成洒脱一笑,“应该的。只望世子以后能善待白虎营的兄弟们。” 纳兰泱又慵懒地倚在都珩身上,“那是自然,我们家世子可是全大朔第一大好人,定是不会亏待了那些莽夫的。” 都珩瞥了他一眼,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又成了洵王家的了… 泠然突然停下马车,掀起帘子朝车厢内说道:“主子,碰到丞相府的马车了,是邓公子和李公子他们。” 还未待纳兰泱掀起车帘,就听到了邓承州喊的一声声表哥。 纳兰泱无奈坐起身,伸手掀起车帘,看到邓承州正好站在泠然身侧,“何事?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窜什么?不怕外祖训你了?” 邓承州摸出一本奏折,“这是外祖托人写好的折子,我正准备送到洵王府。外祖交代你拿回去盖好私印,明日便呈给陛下。” 纳兰泱伸手接过,简单阅过后,轻声问道:“外祖帮我拟好了折子?” 邓承州点了点头,“对,他说你回府后应当有许多事处理,来不及写折子,便提前备好了。” “那你替我谢过外祖。”纳兰泱将折子收好,嘴角上扬,“你也快些回去,夏日蚊虫多,就喜欢咬你这种白嫩的小公子。” “是是是!那我东西带到了,这就走啦。”说完话,邓承州转过身,然后又补了一句,“洵亦兄,你也早些歇息啊。对了,过两日的赏花会你一定要来啊!” 然后他就心情愉悦,蹦蹦跳跳的上了丞相府的马车。 纳兰泱回到车内看着手里的奏折出神,又再一次翻阅起来,确定奏折无误后,才将它收起来。 都珩笑着轻抚纳兰泱的发,“那你今夜不用写折子了,定然是能睡个好觉了。” 纳兰泱撒娇的倚在都珩身上,“是啊是啊,想想都开心,心里无事了觉都能睡得香些。” 纳兰泱一想到今日能早些同都珩入眠就欣喜。 一旁的杨自成见状,从车厢退到了车架上,扭头对驾车的泠然道:“他们两个一向如此吗?都不避嫌?” 想想之前他们去太尉府时,杨自成还以为二人只是兄弟间的亲昵,这么一看才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泠然淡笑道:“一向如此。”然后又用了个保重的眼神看了一眼杨自成:“主子的事莫问太多...你习惯就好。” 第38章 上朝 几人回到洵王府时,夜已经深了。 夜色清透,明月当空,想必明日定是个好天气。 回到王府内,纳兰泱先是去书房忙活了一阵,他将奏折用自己的笔际誊抄了一份后盖上了私印,在书房待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慢悠悠的回了房。 刚一进房就闻到的茉莉的幽香,回头睹见床上都珩已经睡着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都珩的睡颜。 乖巧的像个白瓷娃娃。 往常都是他睡着了,或者是都珩起早了。 他玩笑似的俯身在都珩耳边轻柔说道:“都洵亦别睡了,没我的觉,你睡不着。” 原以为床上的人会继续安睡。 没想到他一起身就对上都珩那双冷冰冰的眼,惊得他退了一步,“怎么醒了啊?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嗯,对啊。”都珩眼角弯弯,脸上带着坏笑,“这不是没你的觉,我睡不着嘛。” 纳兰泱尴尬脸红,忙把外衫脱了跑上床,一头埋进被子里,心想是不是都珩同他待太久了,说这样不正经的话现在也开始脸不红心不跳的了。 都珩单手撑头侧躺着,看着眼前被子里的一坨纳兰泱,有些想笑。 他买的那束茉莉花被纳兰泱放在窗台,夜风混着花香,他闻着困得不行了,不过半梦半醒,确实是等着纳兰泱回来。 看着看着纳兰泱的后脑勺,都珩就安心的睡过去了。 纳兰泱听着身后人均匀的呼吸声,才从被子里钻出来。 他伸手在都珩面前挥了又挥,确定都珩睡着后,他一溜烟的放心钻进都珩怀里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纳兰泱就起身了。 多日未上朝的纳兰泱突然一时间早起还有些犯困。 他睡眼朦胧的坐起身,门外早已等候许久的丫鬟们听到房内的声音,就立马拿着朝服和早膳推门进来。 纳兰泱示意她们轻声,生怕一丝动静就吵醒都珩。 然后在丫鬟的伺候下,纳兰泱不紧不慢的更衣用膳,然后才慢吞吞的走出房门。 “哎哟,我的小王爷您可快点的吧。”李伯见纳兰泱才出门,焦急道:“马车已经备好了,这么多日未上朝了,您可别耽误了上朝的时辰惹得陛下不悦。” “李伯,急什么…”纳兰泱打了个呵欠,眼角渗出几滴泪,“洵王府离皇宫这么近,不急不急。” 纳兰泱慢悠悠的出了府门上了马车,在马车上还浅浅的睡了一觉。 他觉得元正帝让他上朝不是恩赐而是酷刑。 纳兰泱到太和殿前时,大臣们几乎都已经到齐了,见到他来,都一一向他行礼。 纳兰泱只好挺直背,一个接一个的回礼。 瑞王来的早,一见到纳兰泱就忙凑到他身边,一脸关切的询问:“景翊早啊,这一看就是昨夜没睡好啊?可是因为有美人相伴?” 纳兰泱见到瑞王这傻鸟,敷衍回道:“毕竟本王不同瑞王日日闲着,只会逗猫惹草,逛花楼听曲儿,本王昨夜忙着写折子,便睡得晚了些。” 瑞王笑嘻嘻回道:“那可真是辛苦洵王殿下了。”然后他又一脸好奇的低声打探道:“对了景翊,那案子可有结果了?” 纳兰泱瞥了瑞王一眼,“你猴急什么?这不马上上朝就知道了?” “咳咳…”二人身后的邓国公咳嗽了两声,言辞严厉,“二位殿下,大明宫前切勿窃窃私语。” 在场的大臣鸦雀无声,他们二人确实有些突兀。 纳兰泱忙不耐烦的推了一把瑞王,然后乖乖的闭上了嘴。 纳兰泱眼神迷离看着手里的笏板,自己又要睡着了,手中的笏板差点掉落,幸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不然又得被训。 纳兰泱都不知道自己今日的早朝是怎么过来的,行了礼进殿后就听见群臣们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国事。 刺杀案的事,元正帝就提了几句杨国公大义灭亲,念在杨家对大朔鞠躬尽瘁几代人的份上,免了抄家。 不过因杨国公教子无方,还是被罚了两年俸禄。 就在纳兰泱以为朝会快结束时,元正帝身侧的总管太监扯着个嗓子,“洵王纳兰泱,定国侯都耀接旨。” 纳兰泱听见自己的名字打了个激灵。 这才听明白确实是叫到他了,他忙从百官中抽身出来,和定国侯一起跪地接旨。 总管太监拿出圣旨,扯着嗓子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洵王纳兰泱与定国侯都耀救驾有功,破获晚宴刺杀案,赏黄金千两!”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纳兰泱同定国侯谢过旨意后,又迷瞪瞪的站回了队伍里。 元正帝喝了一口茶后,声音沙哑道:“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然后又瞥了一眼犯困的纳兰泱,“洵王下朝后来尚书房等候。” 一旁的总管太监搀扶着元正帝离开了太和殿,群臣这才散去。 邓国公见纳兰泱仍站在原地,走过来询问道:“景翊,你昨夜做何事去了?昨夜老夫不是让故归将拟好的折子给你了吗?今日早朝竟还如此困倦?” 纳兰泱笑着回道:“外祖,只是孙儿太久没上早朝了,不大适应。” “你啊你!”邓国公伸手作势要打他,“未上朝之前你还同瑞王窃窃私语!成何体统!小心纠察御史参你!这是宫内,不是你洵王府!你是洵王殿下!时刻要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莫在陛下和百官面前失态!” 纳兰泱虽正着上身,却仍是恹恹的打着哈欠:“孙儿谨记外祖教诲。那孙儿这便去尚书房拜见陛下了,外祖回府路上慢些。” 纳兰泱到尚书房时,元正帝正坐在桌前翻阅他今日呈的折子。 纳兰泱跪地行礼,“臣纳兰泱拜见陛下。” 元正帝仍盯着折子,他摆手道:“洵王免礼,赐座赐茶。” 纳兰泱才站起身坐在一旁。 元正帝放下折子,挑眉问道:“景翊,杨自成可是你亲手处置的?” 元正帝声音颤抖,眼角湿润,“还有阿毓…真的还活着吗?” 纳兰泱拱手回道:“陛下所言千真万确。这杨自成的动机就是为了制造刺杀案栽赃陷害太子和瑞王两位殿下,从而将藏着的大殿下推上帝位。” 纳兰泱又再次跪地道:”不过没想到他在签了认罪书后,因受刑太重,死在了水牢里,是臣失职,还请陛下赐罪。” “快免礼。”元正帝接过总管太监递来的每日必服的药,“一个罪人死了便死了罢,阿毓还活着朕就已经很欣喜了。景翊,你不仅救了朕的性命,还替朕救回了阿毓。当赏!你可有何心愿?” 纳兰泱并未起身,跪在原地说道:“臣并无心愿…不过太尉一职尚未有人选,臣有一人想要引荐,也正好能解陛下焦虑之事。” 第39章 封赏 元正帝饮了口杨德公公递来的药,眉头因苦涩皱起,“那既是景翊提了,那你便说来听听,这太尉一职你心中人选。” 纳兰泱面不改色,掷地有声:“臣私以为定国侯之子都珩世子可任太尉一职。” “都珩?”元正帝挑眉,面露愠色道:“为何是他?你可别忘了定国侯掌管边境,大朔兵权可都握在他手里,若是都珩再当上太尉,岂不是大朔要改姓都?你可是我们纳兰皇室的人!可别不过脑子向着外人说话!况且他一个毛头小子,又如何能当武官之首?如何服众!” “还请陛下听臣细细道来…”纳兰泱身后的汗水早已经浸湿了内衫,从容不迫道:“此次侦破刺杀案,救出大殿下皆是都珩的功劳,理应当赏。若是他当了太尉一职,幽云骑岂不是更没道理能传到他手里?他既有皇城兵权,又如何能做得了幽云骑主帅?更何况前些日子还将定国侯的大将伍德将军调回京了,幽云骑的幽鹰部等同失了副手。” 元正帝手撑着头,手指不断敲击着桌子,发出轻微声响。 “况且大朔一向重文轻武,许多武官都出自幽云骑。让都珩当上太尉,更能抚平武官的心,让武官们知道陛下同样也看重他们。更何况都珩若是在都城中为质,那也不怕都家有谋逆之心。”纳兰泱妙语连珠,“即使边关告急,定国侯与长公主不得不回境外…我纳兰皇室不也有保障了吗?” 元正帝其实在纳兰泱上奏之前,就已经收到了邓国公的折子。 都珩当太尉一事,确是最能制衡都家的手段,既不用寒了幽云骑的心,又能让都珩心甘情愿为质。 元正帝心中早有定夺,只不过他想听听纳兰泱的见解,有没有对都家的私心,因为此案本就是让定国候都耀和纳兰泱一起负责的,而且派去的锦衣卫回来讲都珩因协同查案日日住在洵王府,还跟纳兰泱同吃同住… 究竟是否是查案,也无人能讲清楚。 元正帝眉头舒展,脸上带笑:“听景翊你分析的头头是道,处处为我纳兰皇室着想,果真是我纳兰皇室的好男儿!朕允了。这些日子你东奔西走也辛苦了,快些起来,给朕讲讲你有何心愿!这是一定要赏的。” 纳兰泱僵直的背这才舒缓开来,伴君如伴虎…他半条命都差点被吓丢了。 他缓缓站起身,“若是陛下要赏…过几日丞相府小公子邓承州想在京中办赏花会,邀请京中公子们赏花斗诗,就请陛下御赐几盆奇花,让大朔的公子们记得陛下的恩赐再顺便开开眼界,可好?” 元正帝大笑道:“允!正好上次十三部进献的几盆奇花异草派上用场。”他转头对身旁的总管太监道:“让宫中花房将花备好,送到洵王府上。此次可得让洵王在世家公子中出尽风头才是。” 纳兰泱拱手谢礼后,“臣谢陛下恩典,若是陛下无事,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元正帝听后说道:“朕遣人送你出宫。” 出宫路上,总管太监杨德面露谄笑:“还请殿下回去后,帮奴才给定国侯道声喜。” 纳兰泱笑着从腰间摸出钱袋递给杨德,尽数将整个钱袋塞进了他手里,“日后还请杨公公替定国侯世子在陛下跟前多美言几句。” 杨德本想推辞,但纳兰泱执意要给,他还是收下了,“那是自然,奴才还未替杨家一事谢过殿下呢,陛下如今器重王爷您,还请王爷和世子日后平步青云了,能够想起老奴。” “那是自然。”纳兰泱谦逊道:“本王若哪日醉酒又惹了陛下生气,还得仰仗公公。” 到了宫门口,纳兰泱停步道:“公公就送到这儿吧,劳烦公公了。” 杨德行礼道:“洵王殿下路上小心。” 见纳兰泱上了马车后,杨德才打开钱袋。 里面满当当的全是金子,这可让他欣喜万分,想着洵王出手一向阔绰,回尚书房的路上都觉着充满干劲。 纳兰泱回到王府时,都珩才刚起。 都珩见到纳兰泱坐在床前,揉了揉眼,缓缓开口道:“你穿朝服的样子真好看。” “嘴这么甜?我穿什么不好看?”纳兰泱仰着头,放纵笑着。 都珩打量着纳兰泱,也确实…纳兰泱没有穿啥不好看的。 不过他有点想看纳兰泱套个破布袋子。 见都珩愣神,纳兰泱说道:“你也快些收拾收拾,回侯府用午膳,过会儿应当圣旨就来了,别到时候在侯府找不到你人,让宣圣旨的公公找到我府上来了。” “莫不是事办成了?”都珩坐直身,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景翊,你会同我一起回去吗?” “放心,我会同你一道回侯府。不过我要先去换身衣裳。”纳兰泱方才被元正帝吓得一身冷汗,这时身上正黏糊糊的不舒服,“这朝服层层叠叠的穿在身上勒得慌。” 纳兰泱现下只想沐浴完换身轻便衣裳。“今日估摸着得下雨,天气闷热难耐,你也可以同我沐浴完再去侯府。” 都珩一想到昨日在浴室内说的那番煽情的话,就面红耳赤,全身都在拒绝,“不了,你先去沐浴完,我再去。” “那行。”纳兰泱站起身,将朝服胸口的扣子逐一解开,“那本王便先行一步。” 都珩睹见他细长的手指解衣裳,脑子里奇怪的想法让他忍不住咽了口水。 侯府内,长公主早已遣人备好了一大桌饭菜,就等着纳兰泱和都珩来。 自从得知了都珩被元正帝封为太尉后,定国侯都耀心情甚佳,一回侯府就哼着小曲儿未歇过。 长公主站在大堂檐下,瞅着天色有些担忧道:“这天乌云密布怕是要下雨,侯爷你说他们二人会不会途中遭遇大雨?淋湿着了风寒怎么办?不行…我得亲自去接他们。” 都耀站起身,从身后抱住了长公主,轻声安抚道:“公主您可就放宽心吧…这两个大男人,未必还不识天气?再说了,便是淋点雨又如何?两个大男人还能着了风寒?” “也对…这天气闷热难耐…我得遣人去多备些冰。”说罢,长公主就挣脱了都耀的怀抱,往厨房去了。 留下都耀一人暗自神伤。 侯府管家任伯从侯府大门前来通报道:“侯爷,伍德将军来了。” 任伯是都耀他爹的旧部,也是幽云骑的老人了。 刚通报完,就见伍德将军手里提着几壶酒从门外走了进来,“侯爷!许久未见!您不在边境的日子可还安好?” 都耀面露喜色,跨着大步,同伍德将军拥抱,“许久未见!一切都好!”他松开手,拍了拍伍德的肩膀,“倒是老德你啊,赶路来都城这几日可还习惯?” 伍德出身晋阳关,此次还是头一次进京。 “这都城中的小美人儿娇滴滴的,似水柔情。同我边关的美人还真是大不同。”伍德放声大笑,将手中的酒提到面前,“还有这都城中的酒喝着没劲儿如同白水,想着侯爷应该是想这口了,我上都城之前刻意带了这晋阳关的行军令来,我们今儿一定要好生品品!不醉不归!” 二人就这样有说有笑的走进了大堂。 第40章 拜官 伍德将酒放在桌上,坐在桌前四周打量着,“对了,怎的没瞧见世子呢?这世子去哪儿了?难道不在侯府啊?” 都耀翘着腿盯着门口,“他啊,今日应当同洵王一起来,过会儿应就到了。他之前帮着洵王查案呢,这段日子都住在洵王府上。” 伍德挠头疑惑道:“洵王?我记得洵王不是早就过世了吗?哪里又来个洵王?” “呸呸呸!”都耀伸手推了下伍德,“你这说啥大逆不道的话呢!这当今洵王不就是从前洵王世子?你这猪脑子怎么转不过来?是不是在边境吃沙子吃傻了?” 伍德五大三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哎呀,侯爷您又不是不晓得,我这个粗人,脑子不太好使。” 都耀无奈说道:“你啊你!知道就好!一会儿见着人家洵王殿下可不得这般无礼了!” 纳兰泱同都珩乘马车到侯府门口,刚进府时,二人的小手还牵得紧紧的。 都珩瞥见廊上裙摆翩然的长公主,忙松开了纳兰泱的手。 长公主见二人来了,忙欣喜的走过来,就差从廊上翻身进院了,“你们二人怎么才来?可让我好等。” 纳兰泱提着食盒,浅笑道:“姑姑,我同洵亦路上遇到了丞相府的下人发赏花会的请柬,所以耽搁了些。” 长公主伸手接过纳兰泱手里掂着的食盒,“走吧,快进去,怕这天快下雨了。你们两个别淋湿了,莫要着了风寒才是。” 三人正准备往府内走,就见皇宫的车架停在了定国侯府门口。 杨德公公拿着圣旨从马车上下来,满脸谄笑的走来,见着三人先行了礼,然后转头对都珩笑道:“世子爷,还请您快快接旨吧。” 他打量了下侯府四周,疑惑道:“怎么不见侯爷和长公主殿下呢?” 长公主向府内走了几步,冲大堂喊了一声,“侯爷,伍德将军,圣旨到了,你们二人快些出来接旨。” 待定国侯府人都到齐了后,杨德公公将手中的圣旨双手捧着打开,扯着嗓子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国侯世子都珩,有勇有谋,正义凛然,破获刺杀案,救回大皇子,实乃大朔之英才。今特拜其为太尉,望尔日后能严于律己,厚德载物,钦此。” 都珩跪地,双手恭敬的接过圣旨,“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地上其余跪着的人也跟着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德公公忙弯腰将都珩扶起,谄媚道:“恭喜世子恭喜侯爷,不不不,瞧老奴这嘴...是恭喜太尉大人啦!” 他侧身,身后的小太监埋首端着檀木盘走上前来,“这是官服和朝服,还有太尉令牌。” 都珩伸手接过木盘递给一旁的任伯。 长公主从一个丫鬟手中接过钱袋和礼盒,满脸笑意的递给杨德公公,“公公,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麻烦公公日后对我家洵亦多多提点。” 杨德公公很自然的接过礼物,“多谢长公主殿下,奴才圣旨既以送到,那这厢就回宫复命了。” “那公公一路走好,本宫便不送了。”长公主含笑说道。 杨德公公向众人行过礼后,便又带些人上了马车,往宫门的方向去了。 伍德将军笑着摸着下巴胡渣子,“怎么我一回来,就正巧遇上世子当官这等好事?” 纳兰泱听到这浑厚的音色,才注意到人高马大,穿着粗布短衫的伍德将军。 他一眼便认了出来,只因伍德将军眼角的那道伤痕他记得尤其清楚。 那是在纳兰泱六岁时,伍德将军为保护老洵王,右眼被敌人的剑划伤的。 纳兰泱颔首拱手道:“景翊见过伍德将军。” 伍德转身面对纳兰泱,笑声爽朗,拱手行礼道:“臣伍德见过洵王殿下…许多年未见,洵王殿下如今的风姿竟和您父王简直一模一样!失敬失敬。” “行啦,你们几个都站在府门口闲聊了。”长公主笑意盈盈的搭了手在都珩和纳兰泱肩上,“今日是个好日子,大家桌上再好好叙旧,菜凉了可就吃不了了。” 饭桌上,伍德将带来的行军令给在座的诸位都倒了个满杯,“今日定要来个不醉不归!” 都珩则是担忧的看着纳兰泱。 这行军令是边外烈酒,可不比京城的酒… 他想着喝京城的酒都会醉的纳兰泱,不知一杯酒下肚会醉成什么样。 都珩单手举杯,另一只手扣住纳兰泱眼前的杯子,“将军,这杯不如我替洵王殿下来喝。” “那可不行。莫不是洵王殿下酒量不行?”伍德抱着酒坛调笑道:“帮喝也可以,倒是必须要喝两杯!” “两杯就两杯!”都珩嘟囔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拿起先前扣着的那杯也喝下了肚。 纳兰泱心想自己酒量也不至于这么差劲吧…好歹也在都城鬼混这么多年,也喝了许多年的酒了。 “洵亦,你少喝点吧,要不我还是自己来?” 都珩摇了摇头,两杯烈酒下肚,他正觉得喉咙烧得心慌。 “嘿嘿,我说珩哥儿你可就别逞英雄了。”伍德将军看热闹看的正欢喜,“我可都听见洵王殿下说了他自己来啊!你可别再替酒了,再替一人喝十杯!” 纳兰泱这人天生反骨可受不得人激,他笑着挽起袖子举杯,“将军不用一口一个洵王的叫,可以叫我的字,景翊,要不显得生分得很。这杯酒我就先喝为敬。” 一杯酒下肚,他才方得其中滋味。 酒香醇厚,味道层次丰富。 京城的酒同这相比简直犹如白水。 这行军令的酒劲还真如这名字一般,带着股百万雄师冲锋陷阵的劲头在里面。 差点没把纳兰泱眼泪给辣出来。 那股火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殆尽。 纳兰泱还是忍不住咳了几声。一旁的都珩忙递杯白水给他拍背,低吼道:“看吧,别逞强了!你喝不惯边外的酒,这酒可不比都城的罗浮春…” 伍德见此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景翊好酒量!无妨,第一次喝行军令的人都是这熊样,喝久了你才晓得这行军令的妙处。那可比你们都城的酒烈多了!” 纳兰泱缓过神,眼角泛红,将空杯递给伍德,“我不服!再来!德叔给我满上!” 都珩见纳兰泱这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为何就是总不听他的话,都珩有些恼。 伍德也不含糊,将怀里的酒壶拿出来,又再次给纳兰泱满上了。 都耀也端起酒杯敬纳兰泱,“多谢你了景翊,事事替我都家着想,就洵亦做官这件事上,姑父都得敬你一杯,正好趁着今日,伍德也在,大家必要不醉不归!” 都珩寻思连他爹喝了酒都开始作妖了,简直觉得头疼,他求助的看向长公主,“母亲,你快管管他们...莫让他们灌殿下酒了,景翊他真的碰不得这行军令!” “这你可就不懂了。”长公主笑回道:“大家都在为你道喜,景翊他要是喝不了这行军令,日后如何成为咱们都家的人?你爹他们都是在帮你把关呢。” 第41章 小计 都珩这边才是满头雾水…什么叫做替他把关啊。 现在竟然连喝酒的由头,都得扣在自己身上吗? 长公主见都珩面上毫无反应,这才意识到原是纳兰泱根本没同都珩坦白心意… 都珩自小就是个慢热的人,得把道理慢慢揉碎了给他说,况且不正大光明的讲清楚,他的心里是不会明白的。 但都珩同纳兰泱这件事,她也不开口,毕竟他们小两口的事,长公主一个做大人的也不太好掺和。 “你可就别管了,小孩子操心大人是做什么。”长公主也给都珩将杯子满上,“你也喝些罢,今日团聚,大家都在,你父亲他们也难得开心一次,这些东西就不用去细想了。” 都珩端起面前的酒杯,余光瞟了一眼纳兰泱,“对了母亲,你说景翊他都这年纪了,为何还不娶妻?” 长公主偏头眉如翠羽,笑问道:“那你都这把年纪了,为何也不娶妻?” 都珩正对上长公主那皎如星月的眼,怕被那灼人目光看出端倪,忙道:“不说了娘,我也去和他们一起喝。” 长公主撑头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场景,嫣然巧笑。 如今看着纳兰泱成长成这样一个大人,也能告慰她皇兄皇嫂的在天之灵吧。 酒过半巡,在座的人都已经喝得如醉如梦了。 定国侯同伍德将军背靠着背,喝得个烂醉如泥。 纳兰泱还好,依稀还较为清醒,他一只手垫在桌上头靠在手上,嘴角带笑,眼角朱砂痣殷红似血,嘴里念叨着:“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然后真正独醒的都珩喝了大半壶行军令,正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的盯着纳兰泱,目光渐渐灼热。 纳兰泱扭头看着都珩,身上带着酒味,眼神迷离,柔情暗蕴。 纳兰泱美人如夜,含情眼波流转,看着都珩却是轻轻一笑。 长公主笑着站起身,往大堂外看去:“雨停了,时辰也不早了,洵亦,不如你先带着景翊回洵王府吧。” 都珩点头,有些伤感,现在侯府竟然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自己的亲娘都急着将自己赶走了。 都珩正准备扶起纳兰泱时,没想到他自己站起身,冲长公主笑道:“姑姑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洵亦的!” “哎,姑姑知道的。”长公主走到纳兰泱身后,将他的凌乱发带解开,然后又替他整理了头发重新绑了回去,笑道:“你们两个路上小心啊。” 都珩挽住纳兰泱的胳膊,轻声道:“母亲,那我们先走了。您遣人将父亲和德叔扶回房,自己也早些歇息,切莫事事亲为,交给下人去做吧。” 长公主笑着点头,应允道:“嗯,不用担心母亲,夜凉你们便快些走吧。” 刚下过雨的庭院焕然一新,连拂面的夜风都带着花朵和泥土的气息。 都珩将外衫脱下轻柔的披在纳兰泱的身上,醉酒的人一吹冷风就容易着凉。 纳兰泱已经迷迷糊糊的说不清话了,嘴里只喃喃叨叨都珩的名字。 一上马车,纳兰泱就靠在都珩腿上睡着了。 都珩叹了口气,但还是宠溺的轻抚纳兰泱的发。 二人到了王府,又是都珩将他抱回房里的。 都珩将他放在榻上,自己去沐浴回来还不忘用热水帮纳兰泱擦了擦身子。 然后都珩才长舒一口气,安然入梦。 纳兰泱第二日是被邓承州吵醒的,“表哥表哥,你怎的如此懒惰,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 纳兰泱睁眼,被坐在床边的邓承州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洵亦呢?” “我来的时候正碰见洵亦兄,他说去浴池沐浴了。”邓承州闻到纳兰泱身上一股酒味儿,眼神嫌弃至极道:“你昨夜是喝了多少酒?一股子酒味儿…你们二人竟然同榻而眠?洵亦兄那般仙气飘飘的人,怎么受得了你这浑身酒气?” “我忘了昨夜喝多少了…”纳兰泱抬起手闻了闻自己身上,“我觉得还好…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 然后思绪才回到正轨,纳兰泱突然厉声道:“不是吧大哥,大清早的你怎么在我房里?” 邓承州轻抚下巴,笑道:“明日不就办赏花会了吗?我想着今日带着大家在月华轩小聚,再顺便商讨一下明日事宜,所以大清早的便上洵王府来请你了呗。”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你那点破事我都不知道,你且细想想,你那小破赏花会筹备多久了…”纳兰泱满脸不耐烦,急忙摆手道:“我昨夜才喝了酒,今日喝不得了。你去看看玄如烈在府上没,让他陪你去慢慢喝。” 邓承州脸上失望至极,手指在桌上打着圈,“求你了嘛表哥!没有你和洵亦兄,我和李润兮两人咋玩儿嘛…两人喝酒那得有多无趣啊!” 纳兰泱显然不吃这套,“起开!我要去沐浴了。” 想到二人同浴室的画面…邓承州轻咳两声,震惊道:“表哥,你和洵亦兄莫不是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看到邓承州那因震惊放大的眼睛,纳兰泱轻蔑一笑:“发展?你这话说得…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邓承州倒了杯凉茶,“表哥,你对洵亦兄那含情脉脉眼神就差把你心悦他写在脸上了…不过也跟在脸上差不多就对了...不过这种程度,洵亦兄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真的?”纳兰泱坐直身,将双腿盘起,提到这儿他反倒是来劲儿了,“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对我有没有感觉…你快帮我想想!” 邓承州见纳兰泱这样,心里憋笑,这世上也有他这表哥不知道的事?他单手撑头故作深沉道:“你且先将你们二人的事说来听听,我来帮你想想咋办。” “那日我们一同在浴池沐浴时,他不知怎的突然就生气了…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我肯定也和别人一同沐浴之类的...”纳兰泱越说越起劲,“但是后来我同他解释过后,他又说什么以后我不是一个人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因为洵亦兄吃醋了,之后定是又拧拧巴巴地想通了。”邓承州装作高深道:“我觉着吧,他应当也是心悦你的,只不过你们二人都从没道明过彼此心意,中间还隔着层窗户纸。” 纳兰泱心急如焚道:“那怎么办?” 邓承州瞅着逮准了机会,得意道:“想要知道洵亦兄是否对你有情,略施小计即可。不过…”他画风一转,脸上带着坏笑,“你得答应我今日和洵亦兄去月华轩,我才告诉你。” 没想到方才推辞的纳兰泱,此时竟然直接爽快答应了,“你别在这儿磨磨蹭蹭,既是有法子那就快些点讲。” 他可不想和都珩一直没个身份继续下去。 刺杀案已经结束了,那他就没理由让都珩继续留在自己身边了。 纳兰泱又何尝不想同都珩坦白,自己心悦他这么多年了。 可又该如何说起?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会不会太唐突了?都珩又会不会被自己吓跑? 邓承州凑到纳兰泱耳边轻声道:“今儿去月华轩,我去寻几个美人儿,然后让她们刻意来敬你的酒,你刻意同洵亦兄疏远,然后再看看他的反应,如果他真的忍不住自己会坦白的,若他对你没感情,那这事儿就没得搞了。” 纳兰泱心头也有些担忧,“你可知道若是他真的心悦我…我这么做他可能会提剑把我砍了。” 对上都珩,纳兰泱对自己的武艺第一次不自信。 邓承州伸手拍了拍纳兰泱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既然这么多人看着,他还敢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吗?而且他若真的心悦你,怎么舍得杀你,你说对吧?” 第42章 玄赤 “你们在聊什么?”一阵清冷的声音幽幽飘来,“聊的这么开心...可否说出来,让我也听听?也跟着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二人同时回头看见穿着内衫正在擦头的都珩。 都珩发丝湿漉漉的,那双空灵干净的眼,像深林里小鹿。 纳兰泱有种背后说人坏话的心虚感,整个人都愣住了,只能求助般看向邓承州。 邓承州忙起身拉住都珩的胳膊,赔笑道:“洵亦兄你沐浴完啦?我们在讲李润兮小时候做的糗事…还和表哥聊了聊今日月华轩小聚一事,一是为了明日赏花宴,二是洵亦兄你升官,大家都想给你庆祝庆祝。” 纳兰泱本想感激邓承州解围,才发现他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不是,邓承州,你方才只说了其一,为何没说还要为洵亦庆功?” 邓承州埋头小声喃喃自语,“你都不让我说完,那你不是先前一口回绝了吗…” 然后他又抬头对着都珩灿烂一笑:“其实吧,我是想和洵亦兄一起玩儿的,表哥你来不来倒是无所谓的。” 纳兰泱见状火急火燎的从床上起身,从身后一手抓住邓承州的脖子,“滚犊子吧你。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问你话呢,邓承州?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现在还敢有事瞒着我了?” 邓承州这才求饶道:“那我这就滚!马上滚!哎哟,表哥你快轻点,你再这样信不信我和李润兮一起围攻你?一打二你总得吃亏!” 纳兰泱放松了手劲,嘴角上扬,“就你和李润兮,你表哥我单手就能收拾你两个,信不信?” “行啦。快放开吧。”都珩看他们贫嘴,笑着伸手将纳兰泱的手推开,然后对邓承州道:“故归,你若有事你先去忙,晚上我一定按时赴约。然后还得多谢你明明张罗着赏花会都已经够耗费心神了,还想着替我办庆功宴,顺便再替我也谢谢旭川兄。” 邓承州拱手笑道:“洵亦兄说得哪里话?你升官我们都替你高兴!那我就先告辞了,我才要多谢洵亦兄的救命之恩。”然后恶狠狠的看了纳兰泱一眼,嘴里还嘟囔道:“不像某些人,用人的时候恭敬得很,不用人的时候就抓人脖子,好不要脸!” “你说什么?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你!”纳兰泱抬手作势要打邓承州。 不过邓承州脚下生风,已经跑的没影儿了。 都珩将手中的帕子放下,淡淡道:“昨夜你醉酒,我用热水替你擦了身子。但夏日天热,睡了一晚身上定是黏腻,你也快去沐浴。” 难怪纳兰泱觉着自己身上酒味儿不重,昨夜睡得也香,原是都珩替他擦了身子… “我这就去。”纳兰泱答道,心里欣喜得紧。 不过一想到都珩昨晚替他擦身子,他又面红耳赤。 都珩也未多想,只觉着纳兰泱今日有些许怪异。 傍晚,夕阳云霞交汇,染红了半边天。 月华轩里,邓承州与李润兮早已等待许久,二人早已同老板将今夜的安排交代完毕,就只用等着纳兰泱和都珩的到来。 邓承州翘着腿,抓起桌上的瓜子砸吧砸吧嘴道:“李润兮,你说今日这事儿能成吗?” “我觉着难。”李润兮单手撑头,叹了口气,“这洵亦兄那性子就冷冰冰的,一整个人都宛若冰雕的美人,我瞧着这么出尘的人,是看不上我们小王爷的。” “呸呸呸!你可小声点吧!”邓承州放下腿,推了一把李润兮,“你要是被我表哥听见,他可得把你弄死,你信不信?虽然洵亦兄出尘吧…但好歹我表哥也是天人之姿,我瞧着二人站一起可般配了。” 雅间门被推开,来的正是穿了一身红衣的纳兰泱,“你们在说什么般配不般配的?” 身后跟着的是穿着玄色长袍的都珩。 “赤玄配…果真啊,故归你说的对,这样看是挺般配的。”李润兮痴痴的盯着二人看,不由得赞叹出口。 纳兰泱着红衣鲜艳如血,绝美昳丽。眉毛之间,似有桀骜之气,宛若山崖夹缝悄然绽放的一朵寒梅。 而都珩穿了从未穿过的玄色衣裳,眉墨如画。周身气质也仍旧沉静如水,墨发如瀑同玄衣汇做一片,闪着莹莹光泽。 邓承州也开口赞叹道:“没想到洵亦兄着玄色衣裳,更多了几分冷寂好洁之感。” 纳兰泱也不想听二人的吹捧,自己独身一人坐在了邓承州身边。 留都珩一人坐了桌子另一边。 都珩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他也不介意,毕竟大家都是好友,邓承州更是纳兰泱的表弟,亲热一些也不为过。 纳兰泱见都珩没反应,轻挑下眉,然后小声问道:“故归,你和旭川能行吗?你见他一个人坐问都不带问我的…他好像根本不把我放心上,你说的话有误,早知道我就不该信你的!” 都珩只在用心的打量着手中的绘蝶琉璃酒盏。 并未注意到对面三人看他的目光,也并不知晓他们的计划。 邓承州拍拍胸脯保证道:“表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觉得能行!你信我!” 门口的小厮将菜品一样一样的摆上桌,酒蒸鲤鱼,酒香四溢;羊皮花丝,摆盘精致;龙须凤爪,酥香软糯;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都珩注意到了最后抬上来的那道酒酿小圆子,正是纳兰泱喜爱的甜品,软糯香甜。 他盛了一小碗,递到纳兰泱面前,“你喜欢的,昨日喝了太多酒,若是今日想喝酒就先喝点这个。” 纳兰泱脸上流露出欣喜,心满意足道:“我家洵亦最好了,事事都想着我。” 邓承州和李润兮见状,心道糟糕,这怎么同他们事先说好的不一样呢? 不是说好了要冷漠疏远吗? 这个赔钱货。 邓承州忙捂嘴咳嗽提醒纳兰泱,一旁的李润兮捂住头,眼神皆在示意纳兰泱闭嘴。 纳兰泱这才意识到自己打乱的原本的计划,他忙抽回手,眼睛避开都珩,“我…我一会儿再喝,等碗凉些的,这会儿才盛出来太烫了入不了口。” “好。”都珩轻柔一笑,然后转头看着咳嗽的邓承州,“故归,我瞧你今日一直咳嗽,你是不是昨日下雨着了风寒…嗓子不太舒服?” 邓承州被叫到名字,一阵心慌,也不管都珩说的啥,只知道点头应着,“是是是,洵亦兄说得对!确是有些风寒了。” 都珩从兜里摸出一个檀木小方盒递给邓承州,笑容暖如旭日,“这是我托李伯备的雪梨润喉膏,就想着怕景翊着了风寒特地备的,你试试,不苦的…” 邓承州伸手接过木盒,忧愁的看着纳兰泱。 这样好的都珩,他觉着李润兮说得对,说不定人家看不上他这明艳绝伦,一身骚气的表哥呢? “自求多福吧,表哥。洵亦兄他也许真的看不上你。若是看不上,你也不必寻死,兄弟一场,我同李润兮一定会好好陪你走出伤痛的。” 第43章 定情 纳兰泱还未开始计划,就已经被自己人全盘否决了。 他隐隐有些失望,失望的倒不是邓承州的风凉话... 难道都珩对他…就真的一点感觉没有吗? 难道都珩对他这么好…真的全是出自朋友之情? 他在都珩心里就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吗? 菜上得差不多了,一位风姿绰约的绝色美人进屋弹起了琵琶。 那琵琶美人儿也身着红衣,蛾眉皓齿,她整个人有江南女子的温婉秀美,但那双杏眼如水般柔情,透着柔媚。 即使是位绝色美人儿,不过和同着红衣的纳兰泱相比,可谓也是相形见绌。 那如玉般的手指弹奏出的琵琶声余音绕梁,悦耳动听。 纳兰泱喝着闷酒,完全没心情去听这女子弹奏,满心都咋想都珩究竟对他有没有心悦之情。 都珩和另外两人倒是饶有兴致,毫不吝啬自己由衷的赞美。 纳兰泱见此怒火更大,一曲毕后,他忍着怒意笑着向那女子伸手,眉欢眼笑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到本王身边来。” 那女子莞尔一笑,步步生花,跪在纳兰泱身旁,垂着目光道:“回王爷的话,奴名若夏…是月华轩的乐手。” 若夏抬起酒壶将纳兰泱跟前的杯子满上,脸颊一热道:“王爷,请用酒。” 声音娇滴滴简直酥到人骨子里。 纳兰泱接过若夏双手递来的酒,挑眉道:“快快快,给世子满上。方才本王见世子听你弹奏,可是喜欢得紧呐。” “是,王爷。”若夏从地上站起身,拿过都珩眼前的杯子,“世子请用。” “多谢姑娘。”都珩伸手礼貌接过,“姑娘的琵琶可谓是绝妙。” 纳兰泱的手紧紧攥住酒杯,玉制的杯子碎了一道痕,他早已忘记了,这女子是他找来刻意气都珩的,而不是跑来气他的。 邓承州和李润兮见此情况更是大气不敢出… 他们坐在纳兰泱身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纳兰泱此时身上透出的戾气。 若夏倒完酒后,又迈着小步回到了纳兰泱身边。 纳兰泱伸手捏住若夏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脸,脸上带着笑,“确实是个美人。不过本王倒是觉得…不及洵亦半分…” 若夏被纳兰泱看的双颊泛红,她自知论美,自己绝不能同纳兰泱相提并论… 可是为何,眼前的这小王爷突然吃起了醋…同老板交代给她的任务,完全不一样呀。 纳兰泱将若夏拉起身,伸手扣住她的肩,面对着都珩,他眼睛又明亮了几分,“洵亦若喜欢,那将她赠予你如何,若她是你的人,岂不是可以日日弹琵琶给你听?” 若夏被扣的喘不过气,面色微红,声音颤抖:“王爷…求…求你放过奴…” 都珩抬眸,目中早已是一片冰冷,他站起身,走到纳兰泱身边,用力一把拉起他的手。“纳兰泱,你给我出来!” 纳兰泱吃痛,只得被都珩抓住手腕拉出雅间。 邓承州慌忙的晃了晃李润兮的胳膊,凑到他身边急切说道:“怎么办啊,洵亦兄他会不会把表哥给杀了啊?” 李润兮冷静的拍了拍邓承州的手,“放心,小王爷他本身武功就高强,如果真是打了起来,顶多是个残废,也死不了。况且洵亦兄本就不是冲动的人,他心中自有分寸。” 其实李润兮心里也慌得不行,都珩方才那个眼神里透着的杀意,可给他吓得不轻。 都珩拉着纳兰泱出门,推开与隔壁隔着的一间昏暗的雅间门。 他一手拉着纳兰泱,另外一只手还不忘关门。 都珩用力将纳兰泱推在墙上,眼神狠戾,浑身像是竖起了一道又一道的坚冰。 其实纳兰泱同邓承州的谈话他听了个七七八八,不过还是见不得纳兰泱同别人这么亲密… 纳兰泱想要挣脱都珩的力道,低吼道:“都珩!你干什么!放开!” 在挣扎的过程中,纳兰泱的发带散开,几缕发丝凌乱的贴在他的脸上。 都珩比他高半个头,整个人的气息都拢住了纳兰泱,让他被这戾气压的喘不上气,难受至极,所以他才想挣脱。 都珩借着云陇大街上的灯火,睹见了眼角泛红的纳兰泱,还有被他咬流血的嘴唇。 都珩眸光瞬时幽深暗炽,翻滚着滚烫的波涛,□□怒火交织,点燃了他的眼。 他只觉喉咙干涸,嗓音有些低沉沙哑,“纳兰泱,你也是心悦我的对吗?好巧,我觉得自己也心悦你许久了。” 纳兰泱鼻尖一酸,忍不住想哭。 还来不及他反应,都珩就猝不及防的吻上了他的唇,舌尖舔着纳兰泱的唇,吸吮着他唇上的伤口。 都珩口中血腥味同酒味交织在一起,待他发泄够了后,他才缓缓的放开纳兰泱。 都珩身上的那份冷意这才渐渐消退下去,他垂眸看着纳兰泱,眼睛再度清澈如水,和原本一样温柔。 纳兰泱耳根微红,他抬头,眼尾还带着泪,“都珩,你方才说什么?” 都珩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不必让旁人来气我,我说心悦殿下,已经许久了。从回京开始…便再也对你挪不开眼了。”他盯着纳兰泱,“那殿下呢,也同我心悦你一样,心悦我吗?” “从捡到糕点你为我出头开始…或许更早…”纳兰泱低喘着气回道,“你可知道你对我的爱是什么?” 朋友?或是别的…纳兰泱不敢确定。 听到纳兰泱的承认,都珩身体里像装满了蝴蝶,酥酥麻麻的飞满了他整个心脏。 都珩伸手拉住纳兰泱的手,笑意逐渐加深,透着股身心舒畅的魇足感,“好像突然有了盔甲,又好像多了一根软肋。我以前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纳兰泱扑进都珩怀里,终于等到将这层纱拨开的时候了,原来他等的这么些年的辛苦,都不算白费。 原来都珩也恰巧…喜欢的是他,是纳兰泱。 纳兰泱喉结滚动了一下,颤声道:“若是你想要,我就把全天下最好的全都献给你,包括我自己。” 都珩轻抚着纳兰泱的发,轻吻着他的额头,他一贯清冷淡漠的神情,绽放出丝丝缕缕的温柔,开口说话的声音,沾染着酒的暖意,“殿下,你便是洵亦的恩赐。” 他轻拍纳兰泱的背,不由失笑道:“来救你那天,我出府时找李伯要了包蜜饯,我以为我会死。但我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担心你被关了一天…吃不上甜的。” 那日都珩提着寂夜,身上的伤口已经把白衣浸透,他却还想着自己的纳兰泱要吃甜的。 都珩怀里的纳兰泱早已泪流满面。 “还有啊…”都珩将怀中人抱紧,继续阐述道:“每次听你提别人的名字我会觉得生气,你同别人太亲密我也会…就跟刚刚一样。日后,我不许了。” 纳兰泱伸手环住都珩的腰,带着哭腔道:“都珩…一直留在我身边。同量天地宽,共度岁月长…不论错过什么,你都不要错过我。” 都珩贴在纳兰泱耳边:“纳兰泱,我愿为你千千万万遍。” 第44章 商议 纳兰泱眉眼抬起,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离的光泽。 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他也是被都珩深深爱着的那一个。 这次是都珩很自然的牵过纳兰泱的手,满面春风道:“走吧,我们出来了有些时间了,他们该等着急了,不是还有正事还未谈吗?” 二人再回到雅间推开门时,正看到贴着墙偷听的邓承州与李润兮。 邓承州皱眉,双手撑在墙上,愁眉不展道:“李润兮,你可听到什么了?我现在这会儿咋啥也听不清啊?” 李润兮仍贴着墙,并未反应过来,“好像也没说啥了…不过听起来好像…确实是成了!” 二人听得正专心全然未注意到已经回来的纳兰泱与都珩。 纳兰泱抱着手倚着门,一脸玩味的笑,“怎么?二位听得可还满意?” 两人立马站直身子。 “满意满意。”邓承州大笑着摸着自己的头,“恭喜我洵亦兄抱得美人归啊。” 纳兰泱疑惑,为什么自己是美人?难道不是自己喜得娇妻吗? 没想到都珩也不再正经,他拱手笑道:“还得多谢故归和旭川了,不然这美人儿是个蛮横的,一时半会儿还抱不上。” “不用客气!”邓承州笑着拍了拍都珩的肩,“那既然洵亦兄大事已成,不如边庆祝边聊聊明日赏花宴的安排?” 纳兰泱走到桌前坐下,端起茶就喝了一口,眼脸耷拉着看着邓承州,“得了吧,一天到晚就记挂你那小破赏花宴。地方也借给你了,厨子也给你遣过去了,花我也从宫内给你求来了,这还有啥好商讨的?” 李润兮和煦笑道:“小王爷,毕竟这是故归第一次办这么大的宴会,自然是比较上心的。” “就是就是!”邓承州走到李润兮身旁坐下,双手撑头,叹气嘟囔道:“琅琊王家的大公子王屿白和都城谢家的二公子谢子野明日也要来…我可万万不能出差错,让王谢两家觉着我丢了邓家的脸。” 都珩对这王家并不了解,不过倒是对大朔这七大世家还是略有耳闻。 以邓杨两家为首,其次是李润兮他们李家,再然后便是这王家和谢家,王家谢家世代交好,再者便是武将出身的赵家和齐家。 谢家他还是有些许了解,毕竟只出了个从武不从文的谢云将军。 而这最后的第八家便是都家,都家世代镇守边关,门客稀少,也没有旁支,早已被别的世家排挤在末。 纳兰泱听着邓承州的话,思索道:“这谢子野同你可是并称为都城两大魔王啊,你办宴会他自然是要来的。不过这王屿白…两袖清风,大朔才子应当以他为首才对…如今他好像是在朝任翰林学士?” 都珩适当的搭白道:“谢子野同我是儿时好友,他爹是幽云骑的谢云将军,子野其实为人挺不错,故归你不必担心,他必不会让你难堪的。” “洵亦兄你有所不知,这都不是最头疼的…”邓承州将杯中酒饮尽,“明日太子表哥还有瑞王也会来,瑞王就不说了,不过太子表哥他一直在外祖那儿说,说我不堪重任怎么怎么的,那我还偏要借此事做给他看,所以更不能出差错。” “别担心了,这不是还有我和洵亦在么?”纳兰泱伸手揉了揉邓承州的头,宽慰道:“再说了我借给你那别院,还是皇祖父赏给我父王的,别人想进都进不了,更别提办宴会了,排面就放在那儿了,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知道。”邓承州有些没精打采,“明日还有作诗的环节呢,我写不出来,他们肯定又要嘲笑我。” 纳兰泱听着邓承州抱怨,笑着安慰道:“虽然王屿白是翰林学士,不过你也别忘了旭川啊,王屿白是才子之首,你家旭川也是位列其二。” 李润兮和王屿白同是去年的科举进士,只不过王屿白是状元,做了翰林学士。 李润兮是榜眼,本也能进翰林院,不过却在他爹安排下进了礼部,做了侍郎,倒也讨得个清闲。 一旁一直未开口的李润兮缓缓开口道:“小王爷,洵亦兄,你们不必担心赏花会的事,我已经派礼部的人置办好了,一定会让故归风风光光的。” 只要是邓承州想的事,要做好的事,李润兮能办到的从不食言。 而细心的纳兰泱早就看明白了这一切。 他同都城圈的一群公子哥们都是一同长大的,而李润兮自儿时起便让着邓承州,凡事都听邓承州的。 如今更是邓承州说要办个宴会,他竟然大张旗鼓连礼部的人都喊来了。 纳兰泱站起身理了下衣摆,“那我同洵亦便先回王府了,你们两个也早些回去,别让人担心,明日我会从王府拨些影卫去,你们也带着府兵,赏花会来人众多,以防万一。” 都珩也笑着起身,自然的牵住纳兰泱的手,“昨夜确实饮了太多酒了,明日一定陪二位畅饮,那就先不奉陪了。” 邓承州同李润兮也在此时站起身,客套了几句。 纳兰泱许是喝了些酒,到王府时直犯困。 在浴池里泡着,热水让人全身都放松下来,纳兰泱都差点一头栽进水里。 都珩见他打瞌睡,想找些话聊,于是问道:“明日赏花会办在何处?” 纳兰泱眼神迷离,连看清都珩的费劲,但仍强忍困意答道:“别院在城北,名为兰水别院,是我皇祖父在我父王封王时赐给他的。故归说要办赏花会的时候,我便想起了这处,就借给他了。” 都珩盯着水面出神,“明日派风影卫去,你是怕赏花宴出什么事吗?” 纳兰泱笑着,靠在都珩肩上,“洵亦,人多的地方必有祸患。我不想跟上次一样,出了事后再慢慢查,免得事后麻烦,我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所以叫他们多带些人,防患于未燃。” 赏花宴请的全是大朔的青年才俊,都是世家子弟,个个都非富即贵,一点乱子都出不得。 都珩摸了摸纳兰泱的脸,若有所思道:“景翊,明日你就乖乖的跟在我身边,有我在,没人伤的了你。” 都珩每每想到纳兰泱被刺杀的画面,就觉得心惊肉跳。 他真怕哪日一个没看好,纳兰泱就真死在了刺客剑下。 想到这儿,他不经意用力将纳兰泱的手抓紧了些。 纳兰泱吃痛,困意倒是不减,他贴在都珩耳边,声音绵软:“洵亦,我们回房睡觉吧,我今日饮了酒困怠得很。” 都珩听后立马出水,换了身干爽的内衫。 待纳兰泱也换好内衫迷迷糊糊之际,都珩将他打横抱起,大摇大摆的出了浴室。 第45章 兰水 兰水别院修的奢华雅致,花团锦簇,富丽堂皇。清晨白雾飘绕,犹如仙境。 院外红墙环绕,绿柳垂首。院门的红木牌匾上由先皇亲自题兰水二字。 院内有几棵参天大树,郁郁葱葱。日光在树荫下都变得柔和起来,在树下行走还能闻到树木的清香。 院中有一条蜿蜒的清水小溪,水面有点点浮萍和小花,碧绿而沉静。溪上架着汉白玉砌的小桥,直通长亭。 院内西墙架着竹架,攀满了花蔓,绿叶密密麻麻的相互缠绕着,衬得白粉的花朵更加娇嫩。 李润兮特命人在院内树荫下围绕着小溪设宴,树荫下鹅卵石上摆满了几十张小黄花木桌。 已经有些许多受邀的公子小姐陆陆续续到齐了。 谢子野面容姣好,一身黄衣,张扬肆意。 墨发高高的用白玉银冠束在脑后,与他小臂处的银色护腕相得益彰。 谢子野走到邓承州身边,伸手拍了一把他胸口,眼中含笑,声音爽朗,“故归!许久未见,今日还得感谢你设宴,可得多多给我找几个小美人儿。今日美酒可备好了?我要同你不醉不归!” 邓承州抚额颇为无奈道:“祖宗,你可别给我惹事就得了。你先去找地方坐,我待会儿便去寻你。定国侯世子一会儿也会来,你也应当是很久没见过他了,晚点大家一起同乐。” 同谢子野一起来的是身着白衣,自带书生气的王屿白。 王屿白五官端正,面容苍白,嘴唇淡淡一抹粉,衬得人有些弱不禁风。 他浅浅的向邓承州和李润兮问过好后,便和谢子野一起入了座。 王屿白自刚进门起,在座的各位公子小姐便都讨论了起来。 一口一个白衣谪仙的称赞着。 邓承州瞧着这些世家贵女只觉着肤浅,这王屿白有何追捧的?那是因为她们目光短浅未见过都珩,见过了以后才知道何为天下无人配白衣。 之后来的是邓府的马车,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一身绛紫的纳兰毓,他身后还跟着绿衣俊美的张扬。 本身张扬他哥张礼如今就在邓国公手下任职,他便随了方便,做了纳兰毓的陪读。 纳兰毓今日一身贵气的皇室装束,尽显他大皇子尊贵的身份。 他一进门便又成了小娘子们新的话题。 毕竟谁也未见过皇室多了这位俊美绝伦的公子。 纳兰越同张扬选了最靠主位的位子落座。 邓承州扒拉着院门,望眼欲穿道:“旭川…你说表哥他们怎么还没来?风头都快让他们出尽了,你看看那些小娘子,一个个没见过世面跟现眼包一样。” “小王爷和世子肯定因为事耽搁了。或许也因为今日来的人多,小王爷得刻意收拾收拾。”李润兮不紧不慢的回道:“再等等吧…别急。” 话刚讲完不久,邓承州便看见了洵王府的马车。 他拉着李润兮的手,忙欣喜的走到马车前,“表哥,你和洵亦兄可算是来了,让我好等。” 纳兰泱揭开帘子跳下马车,见邓承州那心急如焚的模样,不由得笑道:“我同洵亦选衣裳耽搁了些,这便进去了。我见你也没等多久嘛。”他用手指弹了一下邓承州的脑门儿,“一天到晚就知道猴急。” 邓承州捂住额头,忙道:“人都来的差不多了。这不是都在谈论王屿白嘛,咦,都说他白衣神仙。那可是没见过洵亦兄,这才是真真的人间谪仙。啧,你可没见到那些贵女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她们一个个的都快给那姓王的捧上天去了!” 都珩跳下马车,拉住纳兰泱的手,轻轻挑眉一笑,“那还真巧,难怪今日景翊一定要我着白衣,他还替我挑了好久。真是抱歉,让故归久等了。” 身后的玄如烈推了一把都珩,“你们小两口可别在这儿恩爱了,让我先下马车!” 他冲邓承州和李润兮拱手后,阴阳怪气道:“我今日很早便收拾完了,你不知道他们两个得有多磨蹭。故归我们先走吧,快些进去,一会儿这日光可不长眼,得把洵亦这如玉的人儿给晒化了。” 纳兰泱回头对玄如烈诧异道:“本王难道不是如玉的人儿?” 玄如烈嘴角上扬,嘲讽道:“您可是这世上一等一的美人儿,太阳自是舍不得晒您的。” 然后三人便有说有笑的进了院门。 玄如烈走在前面,率先进了院内。 玄如烈一头小辫儿,脸庞深邃妖冶,额间绑了根镶嵌西域天珠的发带,尽显少年意气。他的眼睛在日光照耀下像极了蓝宝石。 待纳兰泱同都珩牵手进来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二人身上。 纳兰泱一身玄色蟒衣,金线绣着云纹。黑发被根金丝发带系在脑后,柔顺如水,那张脸在日光下美得不可方物。 都珩穿着月色长衫,下摆绣着茉莉,整个人气质清冷脱俗,宛若天山上绝美的雪莲,让人挪不开眼。 不知人群里哪几个世家贵女聊了起来: “洵王殿下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呐,我身为女子都自愧不如。” “对啊对啊,你看他们二人牵手,简直是天生一对儿。真想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话本子可以看!” “这洵王殿下美艳绝伦,这世子殿下才是人间真谪仙!” 纳兰泱听见了小姐们的议论声,不仅没有放开都珩的手,反而捏的更紧了些。 都珩也就由他去了。 让所有人都知晓纳兰泱是他的人,他很开心。 纳兰泱拉着都珩到主座边坐下身,按理来说,他确实是应该坐主座的。 不过纳兰泱不喜张扬,也不喜欢一直被人盯着望。 都珩坐下,目光好奇的一直打量着周围,“景翊,这里真是个好地方,我很喜欢。” 纳兰泱笑回道:“你若喜欢,以后也可以搬来这儿,便不住洵王府了,毕竟我的就是你的。” 坐在他们对面的纳兰毓正准备打招呼时,就看见院门口身着明黄色的太子和同穿蟒袍的瑞王。 太子先是打量了院内众人,然后同瑞王一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院内人起身行礼,他也没有讲话,只是抬手示意免礼。 太子走到主座上坐下,见着纳兰泱拱手笑道:“景翊今日倒是来得早啊,孤本想与你同行的,没想到路上没遇上你,倒是遇到了瑞王。” 纳兰泱回礼道:“今日确实是早了些,一会儿赏花宴景翊还等着品鉴太子殿下所作的绝句呢。” “好说好说。”太子笑着端起了茶饮了一口,转头对都珩道:“还未恭贺世子荣升太尉呢,日后孤还得多多仰仗世子殿下了。” 都珩埋头拱手道:“太子殿下万安,日后还请太子殿下多多关照了。” 太子未答话,只是仍旧笑着饮手中的茶。 没人注意到太子睹见纳兰毓的眼神。 看着那张与自己五分相似的脸,太子眼里幽深阴毒,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纳兰毓生吞活剥。 第46章 作诗 这赏花会的第一流程,就是赏花作诗。 大朔历届的诗词会上总是王屿白和李润兮二人换着夺头彩,毫无新意。 不过此次确实新的评审方法,让在座的人都能参与其中。 纳兰泱平日里最是讨厌这样的宴会,所以也甚少出面。 即使是要去宴会,纳兰泱都是去寻人白吃酒的,也从未有人亲眼见他作过诗。 都只知晓洵王文武双全,倒也都未曾拜读过纳兰泱的大作。 都珩心里倒是清楚的,虽然纳兰泱未作诗赠给他过,不过那腻人的情话倒是一堆接着一堆从嘴里说出来。 这赏花会的花,全是各家公子小姐带来的。 而今日作诗的题目,便是这按次序放在最中央桌上的花,以花为题来作诗句。 第一盆端上桌的是养在紫砂盆里正值花期的茉莉花。 这盆茉莉不是寻常的茉莉花,而是从今日赏花会的茉莉群中力压群芳,难得一见的虎头茉莉。 虎头茉莉形似玫瑰,花型饱满,花瓣层层叠叠,花苞更大香味更浓。 纳兰泱一看到这花,便想起了都珩上次送他的那束茉莉,之前以为只是有些特别,现在看来正是这名贵的虎头茉莉。 此次的诗词采用择选式评优,作诗最佳的公子小姐将得到用来作题的花。 评优则是由未参赛的三人来进行逐一评选,选出最佳的诗句,在赏花会上咏诵。 众人听到这新奇的赛制,都有些跃跃欲试。 而此次评优的三人正是太子,王屿白还有李润兮。这三人作为评委,在座的众人都心服口服。 纳兰泱本是对这样枯燥乏味的比赛毫无兴趣的,但是见身旁的都珩对眼前的虎头茉莉流露出喜爱之情,他还是提笔决定一试。 邓承州见王屿白与李润兮都不在,还是打算提笔试一试,他伸长脖子,瞅了一眼身旁埋头苦干的谢子野,突然笑出了声:“你这写的啥?茉莉白又白…笑死我了,谢公子,要不作诗这事儿,你还是算了吧。” 谢子野见邓承州偷窥,一把捂住面前的宣纸,挑衅道:“你又能写出啥?你几斤几两,我又不是不清楚。大家都是参赛图个乐,不会…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得奖吧?不过倒也是,旭川当评委也不是不可能不让你过,你个走后门儿的,好意思说我?” “你这话啥意思?本公子需要走后门吗?倒是你,看看那铁面无私的王屿白让不让你过呗。”邓承州伸手指了指自己,“我的文采,可是你这种武夫能懂的?等着瞧好了。”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王屿白站起身,掀开手中的宣纸,声音儒雅:“此轮最佳是——如许闲宵似广寒,翠丛倒影浸冰团。作诗者是洵王殿下。” 纳兰泱拿下别在耳上的毛笔,站起身拱手道:“各位,承让了。” 然后怡然自得接过丫鬟递来的花。 纳兰泱将得到的花捧在都珩跟前,眸子波光艳溢,“赠君茉莉,与君莫离。” 都珩笑着接过,摘了最娇艳的一朵还带着片绿叶,他将花枝别在纳兰泱耳上,“其实方才我也是写了诗的,想把花赢来赠你的,没想到却是你赢了。” 纳兰泱笑着将身子探上前,茉莉香气萦绕在发丝上,他耳根微红,“你写了什么?” 都珩看着眼前别着茉莉,美如画的纳兰泱,有些出神,“香从清梦回时觉,花向美人头上开。” “实则在我心里…”纳兰泱也折了一朵茉莉,插在都珩发带上,正好点缀这一身白衣,“洵亦才是配得上这花的美人。” 接下来的第二盆花,是纳兰泱从元正帝手里讨来的漠北燕赤十三部的奇花,正是一捧西域蜡菊。 这几朵蜡菊通身花瓣层层叠叠呈鲜红色,花蕊淡淡一抹绿,优美大气。单一眼觉着同中原的菊花并无任何不同。 这蜡菊的特别之处在于难以衰败,永不凋谢,色泽艳丽持久,被漠北人称为永生花。 纳兰泱对菊花不太有兴趣,他撑头半眯眼问都珩:“洵亦这花你可喜欢?若你喜欢我便再写诗去试试。” 都珩手指摸着眼前茉莉的花瓣,眼里含笑,摇了摇头,“不必了,留给别人吧。一会儿都被你赢完了便该招人记恨了,我们拿到自己喜欢的就行,也不用跟别人争抢。” 方才纳兰泱夺得这虎头茉莉时,众人投来的各色目光,虽然不全是恶意眼神,但还是让都珩有些许不适,这种招人嫉恨的事往后还是得少做。 就在二人聊天之际,第二轮的评审结果也出来了,此次来宣布结果的人换成了李润兮。 李润兮站起身眼神温柔的看着邓承州,剑眉微挑,“此轮最佳——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作者是邓承州,邓小公子。” 这句诗不仅有着对菊花外表细腻的描写,也有着对于菊花内在的深情描摹。 更不像他人的诗句,一味只写菊花衰败但清高的气节。 邓承州想要这西域奇菊,来赠予他外祖。 在纳兰泱将这蜡菊告知他时,他便早已暗自在准备。此次能夺得此花,并不奇怪。 李润兮缓缓开口道:“此诗清新脱俗,并不一味的描述菊花的气节。单单只有这两句诗,虽意境上差了几分,但仍胜在对这花的细致描写。” 众人听到评审组的品鉴时,也觉得输得心服口服。 他们本不服的是邓承州这没有墨水的小霸王能胜,但李润兮方才那诗句鉴赏一出,还是觉得若是这诗都胜不了,那可能今日这赏花会便再无好诗。 而此诗的后两句,欲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 才是对菊花气节品性的赞美。 谢子野见邓承州捧着花回来,端着酒杯,肆意笑道:“那就恭喜故归了,这一看就是没少准备。”他笑声爽朗,“要不,你也替我赢一盆来玩玩?” 邓承州将手中的蜡菊得意的放在谢子野跟前,“嘿嘿,那不得让你那王屿白替你赢一盆去?毕竟我几斤几两你不知吗,满脑子里也就仅有这一句诗了,实在是爱莫能助。” 谢子野单手撑头,小臂的银色护腕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他轻挑眉,不屑道:“那我可得再试试,说不定就轮到我了呢?” 邓承州坐下,理了理衣袖,“这花若不是我想得来送我外祖,我都赠你了。这后面还有个三盆花,你得使把劲儿了,这王屿白可不像我们旭川,你写的诗他铁面无私,可不会让你胜。” 谢子野嘴里含着根花枝,双手垫着头靠在椅背上,风流至极,双眼盯着仙气飘飘的王屿白,轻声道:“嗯…那可不一定呢。” 王屿白手里整理着宣纸,正巧抬头对上谢子野的目光,见谢子野对他挥手,他还是不自然的埋下了头,避开了谢子野的眼神。 如许闲宵似广寒,翠丛倒影浸冰团。出自明沈宛君《茉莉花》 香从清梦回时觉,花向美人头上开。出自王士《茉莉花》 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 欲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 苏轼的《赵昌寒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作诗 第47章 皇兄 邓承州与李润兮在此次赏花会带来的花中,就只选了凤毛麟角的五盆花,围绕这五盆花来展开的作诗内容。 其余未被选上的花都留为作诗后的游园观赏了。 这抬上来的第三盆花也是来自漠北——绣球花无尽夏。 绣球花也被称为紫阳花。 无尽夏花期极长,一朵朵蝴蝶似的小花拼凑成一整朵绣球花苞。 整盆绣球由四朵花苞组成,无尽夏枝条娇软,有几根木枝丫插在白瓷花盆里来支撑整棵花。 而最神奇的则是这无尽夏会在不同的天气里变换不同的颜色,粉蓝粉紫,如梦似幻。 第三轮作诗会开始,谢子野见到这盆无尽夏时,眼里都带着渴望的光。 他咬着毛笔头,艰难落笔,终是在最后关头将手中的宣纸交了上去。 这次又轮到了王屿白来宣布结果,他瞧了眼谢子野,目光下敛,长睫毛微微垂下来,:“此轮最佳诗句是——绣球春晚欲生寒,满树玲珑雪未干。落遍杨花浑不觉,飞来蝴蝶忽成团。” 王屿白咳嗽了几声,握紧手里的另外一张宣纸,其实那才是谢子野的诗,他面不改色的继续讲道:“作诗者是…谢子野,谢小公子。” 王屿白一想到那张被自己捏皱的纸上写着,绣球紫阳都是花,就忍不住想笑。 纳兰泱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侧身对身旁的都珩笑道:“你同谢子野交好,你觉得此诗如何?” 都珩看着对面欢喜的谢子野,他可清楚谢子野没这文采,叹了口气道:“估摸着这首诗是王屿白写的。虽写了春寒与这夏日时候不合,不过将绣球花比作天女的羽车夜行驻于栏杆之上,又比作玲珑雪、蝴蝶团,极其生动传神。” 纳兰泱听后点头回道:“这无尽夏的花瓣,不就形似一朵一朵的淡紫蝴蝶兰吗?这王屿白还真是不负才子之首。” 谢子野单手接过丫鬟捧来的无尽夏,用小臂夹住,冲着一旁热的扇竹扇的邓承州炫耀道:“邓承州!你看到没!哎,这还真是赢得容易得很。” 邓承州本就因为燥热而烦躁,他将手中扇子一手扣在桌上,作势要去抢,“谢子野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花怎么来的,你若是能写得出这种诗来,我便跟你姓!你还不是仗着王屿白当评审,这诗定是王屿白给你写的!我明明看见你写的绣球都是花!” “你竟然偷看!”谢子野另一只空下来的手一把捂住邓承州滔滔不绝的嘴,“行了行了祖宗,大家各让一步,你不说我我不说你,你得了吧。再说了,这王屿白可是你选去当评审的,他放水不也是你的过错吗?” “呸!”邓承州推开谢子野,寻思这人竟然还恶人先告状了。 他坐下身翘起脚,将桌上的竹扇递给谢子野,“谢子野,你过来帮小爷我扇扇子,我就不揭发你的诗是王屿白帮你写的。” 谢子野放下花,一脸不情愿的接过扇子,坐在邓承州身旁替他扇风。 第四轮的花是大朔名品富贵花——白牡丹赛雪塔。 花大如盘,洁白似雪,花瓣层层叠叠,呈褶皱状,较为饱满。从花冠中央向里看,花瓣底部还有淡淡的粉红色晕。 赛雪塔初开时为粉白色,盛开时洁白如玉,花朵为皇冠型,花梗细硬而长。 众人都沉迷于这赛雪塔的美貌之中,全然忘了要作诗一事,最后只有一半的人上交的诗作。 写诗的人都不由得感叹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第四轮由李润兮宣布结果,他瞥了眼一脸享受的邓承州,嘴角上扬,连声音都透露着轻快,“第四轮最佳诗句是——蓓蕾抽开素练囊,琼葩薰出白龙香。裁分楚女朝云片,剪破姮娥夜月光。作诗者是张扬。” 张扬绿衣飘扬,风流倜傥,他笑着接过花,冲纳兰泱和都珩点头行礼,然后将怀中花递给了纳兰越。 都珩点头回礼后,不由得感叹道:“果然是能做谋士和皇子陪读的人,这张小公子还真是才华横溢不简单啊。” 纳兰泱将臀下的椅子移了几寸离都珩更近了些,他就像没骨头般软的靠着都珩,日光透过叶缝照下来晒在他脸上,把他晒乏了,“切,洵亦你若是喜欢,我也能写…” 都珩见纳兰泱眉头微皱眯着眼,抬起手放在他头上替他遮阳,纳兰泱的眉这才舒展开来。 第五轮的花是海棠名品,如火似血的贴梗海棠。 海棠又名解语花,花姿潇洒,花开似锦。 花苞成串,全部长在枝干上混着黑绿色的叶片。枝干很硬,同寻常海棠不太相同。它如此的火红热烈,艳而不娇,在夏日烈阳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明艳美丽。 在都珩眼里,纳兰泱就如同他的解语花,温柔热烈,受尽万众瞩目。 他看着小憩的纳兰泱,嘴角漾开着温柔的笑。 纳兰越静静地注视着木台上的这贴梗海棠,终是提起了笔,他等这最后一轮已经等了许久了。 就如同邓国公所说,他太需要一鸣惊人引起在座众人的关注了,今日纳兰皇室的穿着远远不够。 所以纳兰毓一定不能在这最后一轮出差错。 他不能让邓国公失望,成为弃子。 最后一轮有人激情满满,过了四轮也有人也自觉乏累。 太子看到纳兰毓交上来的诗句,不屑一笑,他将手中宣纸递给李润兮,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王屿白,“你们自己品品这诗如何,孤自是觉得这种诗上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话里话外,都是暗示二人要让纳兰毓无法胜出。 但是王屿白与李润兮本就是为了赏诗才来品鉴做评审的,而且王屿白惜才如命,二人稍作探讨便准备公布结果。 太子洋洋得意,自觉自己的手段高深,要让纳兰毓翻不了身。 却未想到,王屿白除了对谢子野以外,对其他人一向公正不阿,“最后一轮的佳作是——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谁家更有黄金屋,深锁东风贮阿娇。作诗人是大殿下纳兰毓。” 纳兰毓这首诗,写出了海棠耐人寻味的红妆之美,更运用了金屋藏娇的典故美化海棠,理应得胜。 太子脸上神色阴沉,眼底冰冷,他亲自起身,将这贴梗海棠送到纳兰毓面前,脸上带着和煦的笑,以一种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调说道:“此花是皇兄应得的,皇兄文采斐然,让孤好生羡慕。” 纳兰毓双手接过太子递来的海棠,笑容和善,“多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才是为兄的榜样。” 这下众人才算明白,原来太子和瑞王之前,竟然还有一位大殿下。 绣球春晚欲生寒,满树玲珑雪未干。 落遍杨花浑不觉,飞来蝴蝶忽成团。 《绣球花次兀颜廉使韵》 作者 张昱 蓓蕾抽开素练囊,琼葩薰出白龙香。 裁分楚女朝云片,剪破姮娥夜月光。 《追和白舍人咏白牡丹》[唐代] 徐夤 《海棠》何希尧 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谁家更有黄金屋,深锁东风贮阿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皇兄 第48章 亲临 张扬见太子那嫉妒的模样,忍不住嘴角带笑,他本对这作诗毫无兴趣,只因那株赛雪塔是牡丹。 他就是想让在座的人都知晓谁才是正主,谁才应该是皇子中的牡丹。 虽然这赛雪塔只是一盆花,但是毕竟唯有牡丹真国色,纳兰毓同太子,究竟谁才是真国色呢? 众人一听到王屿白说大殿下三个字,都将目光投到了捧着花一脸无辜的纳兰毓身上。 谢子野搂住邓承州的肩膀,手里的扇子没停歇,疑惑问道:“他们方才说那人是大殿下?哪家的大殿下?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邓承州翘着腿,顺着他目光看去,舒了口气,“他是太子的同胞亲哥哥,当然也是我的表哥嘛。”他将谢子野的手推开,“他儿时经过了一场溺水事故,被歹人劫走了,现在才找到。他今日自然是在这赏花会露面来的。” 太子身子僵直,听到纳兰毓嘴里那句自称的皇兄,感觉怎么也压不下心里那团火。 纳兰毓也不服输的盯着太子,二人之间气氛冷到了冰点。 纳兰泱倚在都珩身上睡了一觉,他坐起身来就看见眼前剑拔弩张的一幕,“哟,这是怎么了?我这就眯了一会儿,他们就要动手了?” 都珩则是拿了块冰沙绿豆糕凑到纳兰泱嘴边,“你莫在这儿看热闹不嫌事大,让故归快些进行赏花会下一环节吧,别让他们就这么一直僵持着了。” “嗯。”纳兰泱舒展了下双手,然后站起身,将手递给仍坐着的都珩,“我这便去和故归说两句,你陪我,你也正好可以和谢公子叙叙旧。” 都珩牵过纳兰泱递来的手,“走吧。” 邓承州同谢子野还坐着看热闹,都没注意到都珩和纳兰泱已走到了他们跟前。 “哟,故归你还挺会享受的嘛。”纳兰泱高大的身材正好替邓承州遮了阳,“谢公子倒是不嫌麻烦,这么热的天还给他扇风。” 邓承州忙站起身,殷勤道:“来来来,表哥你先快坐,让他给你扇风也行,毕竟他可有把柄在我手里握着呢。” 谢子野也站起身,笑着行礼道:“洵王殿下安,世子殿下安。” 都珩笑着摆手道:“倒是许久未见了,凌霄。” 谢子野收回双手,伸手挽住都珩的手,全然未注意到纳兰泱骇人的目光,“对了,我听说你如今已当上太尉了?洵亦,你不如在白虎营也给我找个官当当。” 纳兰泱恶狠狠的盯着谢子野,咳嗽了两声,“干什么呢?男男授受不亲不知道吗?”他一把拉过都珩,“你们两个要谈事那不能好好谈吗?非要拉拉扯扯,真是烦死我了。” 谢子野放开了手,脸上带着坏笑,这两人的关系让他觉得非同一般,甚至有些奇怪?“你们…不会是…” 都珩脸上微红,他轻咳两声,“凌霄,这事儿我们去一边谈,他们还有正事要谈。” 邓承州忙打圆场道:“哎表哥,你找我有何事来着?不可能就只是过来打个招呼吧?” “对了,”纳兰泱拍了下额头,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未讲,“这阿毓和太子二人正针锋相对着呢,你可快快去组织着游园,别让旁人一直看皇室的热闹。” 邓承州应后,就小跑去找李润兮和王屿白了,想同他们商量着,看游园的路线以及用来观赏的花是否都备好了。 谢子野同都珩在院门口参天的香樟树下有说有笑,纳兰泱正准备走过去时,就听见了门外马车停步的声音。 兰水别院的门被推开,杨德公公站在门外,“陛下驾到。” 原是元正帝亲临赏花会。 众人震惊之余,都忙停下手中的事,跪在地上向元正帝行礼。 元正帝穿着明黄色的便服,手里握着把象牙白玉扇,看上去像富贵人家的老爷,让人觉得平易近人。 元正帝笑着让众人平身,略过向他走来的太子和瑞王,然后看见站在树下的纳兰泱,冲他招手,“景翊,快些过来。” 在场众人只得感慨,果然传闻不假,洵王殿下比起陛下的亲生皇子,更得陛下恩宠。 纳兰泱看了眼都珩后,就往元正帝身旁去了,他拱手道:“陛下万安,陛下可有何吩咐?” 元正帝环顾四周后,伸手拍了拍纳兰泱的肩,“还记得皇兄大婚时,便是在这兰水别院宴请宾客,再来时竟有种时过境迁之感。不过这兰水依旧,这赏花会你们也办得极好,当赏,想要何等赏赐?” 见纳兰泱站在原地并未开口,元正帝仍笑着问道:“若是想不起来,那景翊不如先陪朕同游?” “与陛下同游是臣之幸事。”纳兰泱恭敬行礼道:“这赏花会由邓家小公子邓承州和礼部侍郎李润兮二人操办的,臣只是借了个地方给他们,臣觉着如果他们能得到陛下亲口赞赏那才是最好的奖赏。” “那便带朕过去,朕要亲自看看我大朔的好儿郎。”元正帝大笑,自从病愈后,他更觉得身子骨更加好了,“听说有人今日作了诗还得了奖?可惜可惜,朕应当早些来,好好品鉴品鉴。” “诗的话,可等宴会结束后,让王翰林给您抄录一份送进宫里。”纳兰泱浅浅回道:“今日诗词的评审正是他和李侍郎,还有太子殿下。” 元正帝摸了摸下巴的胡须,满意回道:“王屿白和李润兮同为进士榜首,他们二人做评审自然还是够格的。这太子嘛…同他们二人相比,文学功底确实还是差了些许。” 二人走到了邓承州和李润兮跟前,见元正帝亲自过来,吓得邓承州忙跪下行礼,双手颤抖道:“陛下万岁,草民可是做了什么错事?” 纳兰泱见此不由得捂嘴偷笑。 元正帝见到邓承州这个谐星,笑着弯腰将他扶起,“景翊说是你和李侍郎一手操办的赏花宴,朕见这赏花宴办的极好,便来亲自来奖赏你们,邓公子可有什么想要的?” 邓承州双眼放光,脱口而出:“草民没什么想要的,还请陛下在我外祖面前多替我说两句好话,让我少挨几句训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元正帝笑呵呵的拍了拍邓承州的肩,“朕允了,见邓公子这般,看来邓丞相在府上还是极其严厉的。” 说完,元正帝转头看着李润兮,“李侍郎要何赏赐啊?” 李润兮拱手道:“陛下身体康健,社稷风调雨顺,便是对臣最大的赏赐了。” “有李侍郎这等好官,才是我大朔之幸啊。”元正帝满意道:“那朕也同样在李尚书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让他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好儿子。” 二人跪地异口同声道:“谢陛下。” “免礼。”元正帝伸手将二人扶起,他刚直起身,就看见原处同张扬交谈的纳兰毓。 第49章 落水 元正帝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落在纳兰毓身上,只一眼,他便认出了那是同他失散十几年的阿毓。 元正帝眼眶温热,身子微微颤抖,没想到此生还有再见阿毓的机会。 纳兰毓许是注意到了一直有人盯着他看,转过身时正见到了眼睛湿润的元正帝,“陛下…” 元正帝一把抱住纳兰毓,伸手抚摸着他的发,眼泪就在这时涌出,“阿毓阿毓…朕的小阿毓竟然还活着…” 这也是纳兰毓十几年后同元正帝的第一次见面。 毕竟之前纳兰泱和都珩将他救出后,他先是在洵王府待了几日后,便一直待在了丞相府上。 “父皇…是你吗?”纳兰毓轻轻的伸手回抱住元正帝,这声父皇时隔十几年,显得生疏又亲切。 元正帝放开纳兰毓,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朕今日来,就是带着旨意来见你的。听邓国公说你今日会来,朕也觉得这赏花会是个好机会,正巧可以告知众人你又回到了朕的身边。” 杨德公公一直捧着圣旨跟在元正帝身侧,见元正帝示意,他先是让众人肃静跪下接旨后,站直身打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中宫嫡长子纳兰毓得以寻回,封纳兰毓为硕亲王,赐居硕王府,特许上朝听政,钦此。” 纳兰跪地,双手接过旨意,“儿臣谢父皇隆恩。” 这就意味着,如今邓家除了太子,还有了嫡子纳兰越被封为硕王,权势更能得到新一步助力。 而杨家折了一个太尉进去,还只剩瑞王这一个亲王了,如今在朝堂之上更是无法去制衡邓家。 游园会设在兰水别院后院,百花齐放,让人目不暇接。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这后院的半池荷花,池水略深,一半荷花一半假山,水清澈见底,还能看到池子里面的游鱼。 邓承州刻意分发了人手一包鱼食,让众人能体会到闲时赏花喂鱼的雅致。 池里的锦鲤群里有一尾浑身金鳞的锦鲤,日光洒在金鲤身上,金光闪闪,引得人群纷纷驻足观赏。 都珩挤过喂鱼的人群,一把牵住了纳兰泱的手,他忙道:“景翊,你小心些,别掉进水里。” “回来啦?”纳兰泱握住都珩的手,就拉着都珩往人堆外走去,“洵亦同谢子野都聊了些什么?” “我打算安排他来白虎营帮我做事儿。”都珩寻了个亭子坐下身,“这事儿...你可有办法?” 纳兰泱也坐到都珩身边,思索片刻后回道:“明日我上个折子就成。你初任太尉一职,虽然有杨自成的令牌,不过在白虎营还是得有自己的人才行,毕竟朝上一堆事儿,我不能时刻都守在你身边...谢子野同你是儿时挚友,父亲又在幽云骑任职,背景干净,是个不错的人选。” “我正是如此想的。”都珩盯着远处的人堆,被太阳晒得有些犯困,“多谢你景翊。” 纳兰泱伸手让都珩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不必谢我。你的事不也是我的事吗?困了就睡会儿,反正现下也没什么事需要你去做,就不用多想了。” 纳兰泱话音刚落,就听见人堆里不知何人蹦出一声,“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都珩闻声立马站起身,一个轻跃跳到亭子顶,看见水面一抹紫在荷花池内浮沉,“景翊,那好像是硕王。” 纳兰泱站起身,往人群中去,冲着身后的都珩喊道:“你先过去看看,我去找陛下,随后就到。” 纳兰毓在水中不断呛水,周围的声音变得模糊,他的衣裳湿透变得越来越沉,冰冷的触感一点点渗透他的五脏六腑。 纳兰毓不断用力往上游,这种脚不沾地,头不见天的感觉,让人窒息。 他想要挣扎,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这种窒息感让他想起那时坠水的无助感。 那时他是被人推下水的,今日也是。 随着意识一点点的涣散,纳兰毓脱力,身子缓缓的沉入了池底。 人群中只见一抹绿衣跳入池中,找到了快要昏迷的纳兰毓,绿衣人伸手搂住纳兰毓的腰,将人带出了水面。 那人将纳兰越放到了岸上平坦的位置,不断地按压着纳兰毓的胸口,大惊失色道:“殿下!殿下!醒醒!” 纳兰毓嘴里呛出几口水,他虚弱的睁开眼睛,“张扬…是你吗…我还没死吗…”他眼波流转,看向眉头紧皱的元正帝,“父皇…” 张扬见纳兰毓转醒,忙扶起纳兰毓上身,让他身子舒展开来,能更好的喘气。 元正帝本想着同纳兰毓一起看完荷花就回宫,却不想人群熙攘,纳兰毓竟掉进了池内,他先是劝慰道:“阿毓,别怕,你没事,父皇在这儿!”他忙冲杨德公公喊道:“杨德!快去传太医!” 张扬长舒了一口气,他方才跟在元正帝和纳兰毓身后,见纳兰越落水,便立马跳进了池里,幸好还来得及。 他回想起自己在水里见到纳兰毓往下沉的样子,心里就一阵后怕。 纳兰泱姗姗来迟,他俯身询问道:“阿毓,是你不小心失足掉进池里的,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纳兰毓摇了摇头,眼里惊慌失措,浑身湿漉漉的一片,瑟瑟发抖,“人太多了…我记不太清。我应当是失足落水,同他人无关。只不过同儿时一样落水,我太害怕了...” 元正帝听到纳兰毓的话,心里揪得疼,那年纳兰毓便是被人蓄意推下的太和池。“洵王,你和都珩给朕查,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这荷花池的护栏有半人高,如何会失足?定是有人为之,任何人都不要放过!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李润兮拱手出列道:“陛下,臣会些医术,正好今日带了药箱。”见元正帝应允后,他又转头对张扬道:“还请张公子带着硕王殿下随我到偏殿。” 李润兮穿过长廊走在前面,张扬抱着昏迷不醒的纳兰毓跟在后面,一前一后的进了兰水别院偏殿。 纳兰泱也带着心急如焚的元正帝一起跟着他们去了偏殿。 李润兮先是替纳兰毓换了套干净衣裳后,便抽出银针给纳兰毓针灸。 扎了两个穴位后,纳兰毓醒了过来,侧身在床边呛了几口水。 李润兮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水,然后收起了银针,拿出纸笔就开始写药方。 写完药方后,李润兮将宣纸递给身旁的丫鬟,“速去最近的医馆抓药,硕王殿下服下这方子,不出两日便又能来去自如了。” 第50章 指使 元正帝在一旁看着李润兮诊治硕王,李润兮心里简直紧张到不行,握着银针的手早已抖得不行,好像被扎针的那个人正是他自己,见纳兰毓醒后,他忙站起身弯腰行礼道:“陛下,硕王殿下此刻已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然后呛了些水,后续再用些药即可痊愈。” 元正帝大手一挥示意免礼,赞赏道:“李侍郎又立一大功,该赏。” 然后起身走到床边,看着目光呆滞的纳兰毓,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轻拍纳兰毓的手背安抚道:“阿毓莫怕…父皇在这儿,不会有人敢伤害你的!” 邓承州遣人端了茶水来就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纳兰泱替元正帝斟好茶,捧杯端到了元正帝跟前。 元正帝接过茶盏,站起身走到偏殿主座上坐下,叹了口气,“景翊,你谈谈,你觉得是何人所为,为何皆要害朕的阿毓啊...” “陛下莫急。”纳兰泱立在元正帝身侧,宽慰道:“既然硕王无碍,这歹人又在这赏花会上,都太尉他一定能把这人找出来的。” 刚说完不久,都珩和玄如烈就带着人来到了偏殿,刚跨进殿门,他便即刻跪地行礼道:“臣都珩参见陛下,洵王殿下,硕王殿下。” 元正帝见到都珩时眼前一亮,忙询问道:“都爱卿,快快免礼。硕王落水一事,可是有消息了?” 都珩侧身,身后的玄如烈像拎鸡仔一样提着一个小厮的后脖子,将人扔在了偏殿中间。然后又反手将偏殿门关上,隔断了外人的目光。 那小厮一身打杂的灰袍,双手被藤蔓捆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都珩跪地行礼道:“方才硕王殿下落水时,臣第一时间便前往救援,但张公子快了一步将硕王殿下救起,臣便只好在荷花池边寻找可疑人的踪迹,正好看到了这个小厮鬼鬼祟祟,神色慌张的往院门走。臣便同玄如世子一起将其抓住了,带到御前等陛下问审。” 元正帝冷眼看着跪地的小厮,将茶盏用力的置于桌上,发出声响:“说,你是受何人指使,为何要推硕王下水?” 那小厮早已被吓得魂不守舍,颤巍巍答道:“奴才…奴才是受太子殿下指使…” “太子?”元正帝眉头皱起,难怪都珩和玄如烈不亲自问罪,原是怕得罪了太子,元正帝冷笑,只觉得他这儿子好大的官威,“你可有何凭证?若是没有,何人又让你如此空口白牙的污蔑太子!” 小厮从腰间拿出一个钱袋,钱袋是皇室特有的金线纹样,且钱袋内通常会留下皇宫内特有的线脚。 这金丝钱袋内装满了白花花的白银,且都是整银不是碎银,只有皇室或是世家的钱袋里才会装如此多的整银。 “这是太子殿下交给奴才的,说是事成之后,还会给更多的赏赐...”小厮将钱袋双手捧过头顶,拼命磕头,“奴才都是受太子殿下的指使啊,还请陛下饶我一命…奴才已经将事情全部交代了,还请陛下放过我…” 纳兰泱拿过钱袋递给元正帝,他方才还柔声细语,瞬间满脸戾气,“你放肆!竟敢在陛下跟前胡说八道,太子殿下金尊玉贵,岂是尔等贱民能够构陷的?” 元正帝抬首眼神冰冷,眼神示意都珩将此人就地处决了。 都珩也不敢怠慢,抬手落剑,小厮喉咙被一剑贯穿,当即血洒当场,反观都珩,身上没一处沾染上了血。 元正帝怒火中烧,喝口茶都被呛着,“去!宣太子来见朕!给朕把这个逆子押上来。” 纳兰泱忙将手帕递出,伸手替元正帝捋了捋气儿,“陛下莫动怒,龙体为重啊。太子殿下许真是被冤枉的?陛下可不能听这个小厮信口雌黄啊。” 即使此事真是太子所做,亲兄弟间互相算计这等秘辛传出去也有损皇室名誉。 即使不是太子所做,这小厮构陷皇室,理应当诛。 所以元正帝才会让都珩将这小厮处决,纳兰泱才会一口咬定这小厮构陷。 都珩刚推开门,就见太子正往偏殿走来,他跨下石阶,拱手道:“还请太子殿下同臣走一趟吧。” 太子点头,便大跨步跟着都珩进了偏殿。 都珩进殿恭敬行礼道:“陛下,臣已将太子殿下带到,那臣便先行告退了。” 跟着都珩一起走出偏殿门的还有李润兮和玄如烈,张扬见纳兰越无事后,也识趣儿的退到了殿外。 殿内此时就只剩元正帝太子纳兰泱还有躺在床上的纳兰毓四人。 太子见元正帝不怒自威的模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还请父皇息怒,皇兄落水一事,儿臣真真不知情。” 元正帝嘴角上扬,眼神轻蔑,手指关节咔嚓作响,“不知情?你口口声声一口一个不知情,那为何那小厮会指认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身为东宫之主竟然能做出残害同胞之事!纳兰离!你好大的胆子!” 太子将头埋得更低了些,缓缓解释道:“父皇,此事真真与儿臣无关,这赏花会鱼龙混杂,儿臣的钱袋在今晨作诗时就已失窃,儿臣的贴身侍卫可以作证。”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是不是真以为朕不敢废了你?你可知朕平生最厌恶的便是手足相残?”元正帝站起身,抬手就给了太子一巴掌,怒吼道:“你平常同瑞王二人在朝堂上明争暗斗,朕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就算了。”元正帝伸手揪住太子的衣领,“可是纳兰离!那床上躺着的是你的亲皇兄!和你同母所出的亲哥哥!你真是好狠的心呐!” 太子急得眼泪直流,脸涨得通红,“父皇,真不是儿臣…儿臣真的没有做…” 纳兰泱见此情此景,冒着元正帝的盛怒,跪地埋首道:“陛下,既然硕王已经无事了,那还请陛下网开一面,此事还尚无定论,还请您不要伤了您同太子的父子情啊!一定要注重龙体啊,陛下!” 元正帝听纳兰泱这么一讲,缓缓放开了手,喘息着坐在椅子上,饮了口茶,“太子,既然洵王都替你求情了,朕就看在景翊和你母后的面上,饶你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禁足东宫一月不得出!罚一月俸禄,抄一千遍佛经替你皇兄祈福!” 元正帝又转头对纳兰泱道:“洵王,你替朕给邓丞相带句话,让他务必看顾好硕王,这些日子就让硕王在丞相府好生修养,如有差池,朕定会问罪于他。” “是。”纳兰泱半跪在地回道,他的发间全是汗水。 元正帝最后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纳兰毓后,便推开偏殿门,带着在门外站了许久的杨德公公,就摆驾回了宫。 第51章 线索 元正帝走后,纳兰泱直着的身子终于软了下去,都珩忙跨步进门将纳兰泱扶起,“洵亦,你替我将太子扶起来吧,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太子显然没有缓过神来,颤抖着扶着都珩胳膊站起身,“多谢景翊救命之恩…若不是你,我可能便坐不了这太子之位了。” 纳兰泱睹了一眼仍躺在床上的纳兰毓,然后凑到太子耳边低语道:“殿下同我出去说,这儿说话不方便。” 太子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然后同纳兰泱一起出了偏殿。 走在最后的都珩反手将偏殿门扣上,也迈步子跟上了二人。 纳兰泱也不同太子装模作样了,开口第一句便挑明问道:“此事真是你做的吗,太子表哥?” 太子这才缓过神来,眼神清明自嘲道:“我若是说,同上次刺杀案那舞姬一样,都是有人在栽赃我,景翊你可相信?不过有一事我倒是不否认,我的的确确厌恶纳兰毓,他这一回来,父皇母后,还有外公…甚至是你,所有人都在关心他,虽是如此,可我却从未想过要他的命…” 太子舒了口气,继续讲道:“他始终是我的亲兄弟,都是邓家的人,景翊我们从小一同长大,你是知道的,这种事我必然是做不出来的。我顶多就是今日在作诗会上给他下了个绊子,仅此而已。你觉得若是我真的要杀他,我会蠢到留下证据来让父皇对我动怒,失了圣心吗?” 纳兰泱伸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不过既然这冤你已经受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定会尽力去找出这幕后之人的,不仅仅是为了替你洗刷冤屈,更是担心此人有如此手段,日后会对大朔不利。我若是真听信了他人的鬼话,相信此事是你做的,就不会顶着杀头大罪替你求情了,好歹你也是我的亲表哥。” 小厮已死,死无对证。 人证物证全部指向太子,似乎结案太容易了些。 和上次舞姬刺杀案的手法一样。 太子确实是最有作案动机的人…不过这其中会不会还有别人? 太子转身,拱手道别:“景翊,我这便回东宫禁足了,你自己也万事小心些。现在是我,连同瑞王也失了势,纳兰毓也掉进了水里,差点丢了命...景翊你要时刻小心,下一个矛头对准的人可能就是你。” 纳兰泱盯着太子离去的背影,思绪飞速掠过自刺杀案起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企图想起些许线索,不过记忆里全是残影,怎么样都抓不住那幕后主使的身影。 都珩送别太子后,从纳兰泱身后挽住他的手,“景翊,太子殿下已经走了,你在这儿想什么?” “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纳兰泱牵住都珩的手,“刺杀案栽赃太子和瑞王,阿毓在杨家被发现,杨自成在郊外设套,妄想置我们于死地,这些事串联起来的幕后主使…好像皆是同一人。” “你不必急,待你闲下来后,就去好好问问杨自成,他好歹也穿插进了这其中的一环…”都珩伸手替纳兰泱理了理头发,“你定是最近累坏了,方才又替太子求情,所以才会觉得思绪一团乱麻。待你好好歇息过了,再慢慢去查,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杨自成…”纳兰泱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的抬头,“对了杨自成!洵亦,泠然应当是带了杨自成来的,之前我说了给故归加派人手,我这就去找他们,把事情问明白。” 见纳兰泱向院门跑去的背影,都珩无奈道:“你先别急啊,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他快步走向前,和纳兰泱齐肩,轻声问道:“景翊,你若也觉得事情有蹊跷,那你和我想的幕后那人是不是同一人?” 纳兰泱停下脚步,凝视着都珩,“这世上能把自己摒除嫌疑的方法,就只有让自己也弥足深陷。” “不错。”都珩淡淡答道,“所以一旦问了杨自成,那你得想清楚,如果真是那人所作所为的这一系列事,你应当如何做?” “没想过也不如何。”树荫透下的日光打在纳兰泱的脸上,他半张脸蒙上了阴影,“前尘既然已过,那我只愿独善其身。”他嘴角漾开一个笑,“只要这些事不牵扯到你,那便是最好的了。” 说曹操曹操到。 泠然在茫茫人群中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纳兰泱和都珩,二人正在原地踱步谈话,他冲二人跑去,“主子,终于找到你和世子了,方才听到院内一阵嘈杂,我就去带人过来护驾了。不过方才见陛下一切安好走了,这才稍稍放心些…不过真怕你们二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下可把我同凌月担心死了。” “我同世子无事,不过凌月呢?”纳兰泱双眼都在寻找杨自成的身影。 “这儿呢这儿呢,主子。”杨自成半弯着身子,双手放在膝盖上止不住的喘气,“泠然跑太快了,我一时间没跟上…主子寻我有何急事?” 纳兰泱向杨自成招了招手,“凌月你过来,我同世子有些话得问你。” 杨自成迈着步子向纳兰泱走去,随着纳兰泱一句又一句的问下去,杨自成毫无遮掩逐一回答,纳兰泱的心越来越凉。 原来事情真的同他和都珩想的一模一样。 原来所有的发生过的一切都是事先预谋好的… 原来看似是设局人的杨自成也是个入套人。 偏殿里,纳兰越仍躺在榻上昏睡。 坐在榻边的张扬单手撑头,也昏昏欲睡,见纳兰泱同都珩进来,他立马起身行礼,“见过洵王殿下,世子,二位万安。” 纳兰泱冷眼看着榻上的人,冷声道:“硕王如今还未醒吗?” 张扬笑着回道:“硕王殿下本就身体虚弱,儿时也因曾坠入水里留下了阴影,所以此次落水也被吓坏了,我已经服侍过殿下用药了,想必应是并无大碍了。”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纳兰泱话锋一转,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张扬,“你怎么知道阿毓儿时曾落水过?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你同阿毓仅仅认识短短几日,还没有要好到能提这事儿吧?” 毕竟纳兰越落水一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除了元正帝,皇后还有贵妃,还有奉命调查的定国侯…就只剩现场的纳兰泱了。 “洵王殿下,您此话是何意?”张扬心里慌乱,嘴唇都忍不住颤抖。 纳兰泱盯着榻上睡着的如玉的人,犹如恶鬼。 有毒的草开迷人的花。 纳兰泱只觉得像是被条巨蟒缠身,全身湿滑。巨蟒吐着信子舔着他的脸,肚子里一阵恶心。 他全身都是冷汗,胳膊至脖子上全是鸡皮疙瘩。 第52章 真相 “阿毓,是你吗?”纳兰泱颤声道:“其实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你对不对?” 原本在榻上闭眼躺着的纳兰毓悠悠转醒,脸上表情僵住,嘴角微微扯动,“阿泱,什么幕后主使?我为何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都珩手紧紧捏住寂夜的剑柄,手心里是一层薄汗。 纳兰泱同都珩猜测的那幕后主使正是纳兰毓,在询问杨自成之后,便更加确定了。 都珩现在都还能记住杨自成同纳兰泱的谈话,杨自成满脸真诚,甚至还有些怀疑自己,“不是吧主子,难道您同世子一直都不知情吗?我以为你们和大殿下交好,还有留我一命,皆是因为大殿下将一切事情都坦白了,因为我觉得就凭我那胡诌的几句话,是没资格活的…我做太尉那时真正的谋士其实是大殿下,而张扬是跟随大殿下的幕僚,并不是我的。只不过因为大殿下身份特殊,于是那日才派张扬和我一起接待你们,若不是因为大殿下,我怎会铤而走险背上整个杨家去赌命呢?” “这一切事情都是你早就设计好的吧?”纳兰泱坐在偏殿的椅子上,摆弄着发尾,“刺杀案开始,到方才赏花宴你落水,幕后主使不是别人,就是你纳兰毓。杨自成,不过只是你放在明面上的替罪羊而已。” 纳兰毓坐起身,靠着软枕,嘴角带着不屑的笑,阴阳怪气说道:“洵王殿下,说话可要讲证据。那你就好好说说,为什么这幕后主使是我?” 纳兰泱手指轻轻敲击木桌,缓缓开口道:“刺杀案陷害太子,让陛下怀疑太子。之后设计让瑞王也卷入刺杀风波,让二人失去陛下宠幸,其他皇子还年幼,而这其中的受益人只有你。” 纳兰毓丝毫不慌,慵懒开口道:“可是那时我还被杨自成囚禁着,我又从何处得益?” “你让杨自成刺杀我,一了百了,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洵亦,三番五次将我救下。于是便借瑞王令牌丢失,引我查到杨自成头上。”纳兰泱停下指尖的敲击声,“然后再让张扬带我们去偏殿,发现密室,在密室里留下你被囚禁的线索。再留下杨自成将你带去城西北苑的线索…引我孤身一人去城西北苑,将我生擒。” “这些都只是你的臆测。”纳兰毓一改往日温柔模样,肃然道:“纳兰泱,你说的这些话都只是你的猜测,没有实质的证据,不足为凭。” “那为何我在城西北苑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杨自成既然知道我来北苑就是为了救你,那为何还要刻意将我和你关在一起?”纳兰泱嘴角上扬,眉尖微挑,“杨自成既然派人刺杀我两次…为何抓住我的第一时间不置我于死地?知道为何吗?只因为要让你纳兰毓有个正大光明能够出现在世人眼前的机会。” 都珩听纳兰泱分析的头头是道,站在一旁细思极恐。 即使他想到了会是纳兰毓,不过也只是猜测。 当纳兰泱将这些事情一件一件的扒开,恶臭的真相败露,才会让人觉得后怕。 纳兰泱饮了口茶,接着讲道:“为何你同我一起被困在暗房里,能知道来救我的人是洵亦?又为何能在洵亦被围攻处于下风时,及时派张扬去救他?” 纳兰毓冷静的看着纳兰泱,眼神平淡如水。 纳兰泱对上纳兰毓的眼,缓了口气,“包括今日你落水,知道我为何怀疑到你头上吗?” 纳兰毓终于开口问道:“为何?” 纳兰泱单手撑头,“你儿时那场意外,太子还未记事。对此完全不知晓,他又为何会狠心推你入水?你不过只是为了借落水一事激起陛下的愧疚,顺便将你从这些事里...将这一切全部摘出去,再打压打压太子在赏花宴上对你的气焰。” 纳兰毓终是叹了口气,释然道:“阿泱,你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儿时落水后,都以为我死了,我被人带出宫养了十年。”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那人将我托付给了杨国公,杨国公将我锦衣玉食的供了起来…” 都珩见纳兰泱神色有些动容,于是替他开口质问道:“无论出于什么动机,但是你为何要刺杀陛下?他可是你的亲父皇。既然杨家将你养了起来,你又为何要给杨自成洗脑,让他落马?” “那是因为杨自成他自己蠢,那怨不得我。世子殿下莫不会真以为这些事没有杨家参与吧?”纳兰毓冷声道:“杨国公让杨自成万事听我的。我只不过是承诺他能让杨家能统领朝堂,压邓家一头,他便按我说的去做了。若我不设计刺杀案一事,杨家能把我交出来吗?你觉得我会宁愿一辈子被雪藏在杨家,永无翻身之日吗?” 纳兰毓接过张扬递来的外衫披上,浅浅的咳嗽了两声,“阿泱,我从未想过害你和洵亦…你觉得若是太子或者瑞王其一坐上了那个位置,他们谁会放过都家?我不过是助你一臂之力,让洵亦顺利坐上了太尉一位。你觉得你能想到的保全都家的方法…我能想不到吗?” 纳兰泱听着纳兰越毓的话,确实有些许动容。 纳兰毓说的没错,无形之中反而是他帮助了纳兰泱行事。 若是没有刺杀案他便不能找到纳兰毓,也不能和都珩一起破获刺杀案的真相,杨自成也不会落马,都珩更不可能名正言顺的坐上太尉一职。 “杨自成没死对吧?”纳兰毓轻笑,声音虚弱,“杨自成不是个坏人,事实上他也没有损害过你和洵亦的任何利益,留他一命,反而能让洵亦更快掌管白虎营。而且你们确定这幕后黑手是我…也是因为他吧。” 纳兰泱眉头一皱,神色紧张的瞟了纳兰毓一眼。 “阿泱,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纳兰毓将双腿搭在床边上,“太子失德,瑞王太蠢,我回到皇室的目的已经达到,之后便不会有别的算计。倒是你和洵亦如果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能够保证让大朔变得繁华昌盛,也能保全都家,保全幽云骑。还有你父王之死的真相,我都能替你查明。” 纳兰泱自然知道此话是真是假,而纳兰毓摆明了要让他和都珩助他登帝位。 纳兰泱和都珩也不是没有想过。 太子与瑞王二人,都不是纳兰泱心仪的人选,能够坐上帝位的人。 “还有一事你猜错了。”纳兰毓下榻站起身,“我从未想过要杀了你一了百了,也未曾想过要伤洵亦半分。你被你的影卫保护的很好,那仅有的两次受伤,我也未曾预料到过。所以说了这么多,阿泱你可答应助我?” 见纳兰泱迟迟未开口,都珩率先表明了自己的想法,“我答应你。” 能否保全都家不是都珩想要的。 保全都家得他自己去挣。 都珩想要的是老洵王之死的真相,那个不断困住他的景翊的真相。 第53章 累坏 “洵亦我们走,你没必要去答应他。那些所谓的真相在我心里无足轻重。”纳兰泱拉起都珩的手,就准备离开偏殿,“用那点真相去换大朔的皇位,我们这位硕王殿下算盘可打得精啊。” 都珩松开了纳兰泱的手,驻足在原地,“其实景翊,我觉得他说的很对,他既然没有害过我们,不管是为私还是于公,他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包括他给出来的条件,无论是太子还是瑞王,都是无法答应的。” 纳兰泱其实心里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若是他站在纳兰毓的位置上,他也会如此做。 不过他是因无法接受儿时的好友为了利益,变得执着且疯魔。 他忍不住去想,权利二字真的如此让人着迷吗? **二字竟真能改变一个活生生的人。 见都珩执着的模样,纳兰泱无奈叹了口气,“行,若是这是你想要的,那我便答应你。” 纳兰泱看了眼躺在榻上的纳兰毓,终究还是放轻了心里的芥蒂,走到榻边坐下,“要我帮你可以,日后大家约法三章。其一,你需将你答应的事情逐一办到。其二大家互相间不能再有任何秘密,必须坦诚相待。其三不能残害同胞,尤其是太子,毕竟他也是邓家的人。” 纳兰毓脸色苍白,嘴角挤出一个笑,“我答应你。不过阿泱…你真不想知道是何人将我养大的吗?” 纳兰泱从床边起身,眼里有些疑惑,但并没发问。 纳兰越释然道:“我嘴里说的那个人正是外祖啊…所以啊阿泱,你也需要为自己打算…你,我,太子全是外公棋盘上的棋子,太子是明棋我是暗棋,而你就是最后那一步棋。” 若是太子未登上帝位,还有私下偷养着的纳兰毓。 若是这二人都不行,至少还有流着纳兰皇室血液的纳兰泱。 纳兰泱面不改色,冷声道:“我其实挺感谢外祖…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既然能将你救下且平安养大,便是最好的。毕竟你不仅是我的表哥还是我的挚友…无论如何至少我知晓你还活着时,心里是真的欢喜的。” 纳兰毓听罢,鼻尖一酸,他觉着纳兰泱放狠话或是拒绝他的提议也好,至少越恶毒越不会让自己有愧于心。 如今纳兰泱这几句话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让他迟迟不能言语。 “无事,日后大家仍是好友。虽然我答应了你的条件,并不代表我原谅了你。”纳兰泱牵起都珩的手,冲纳兰毓道别,“那硕王殿下,若是无事,我同洵亦就先告辞了,明日早朝上见。” 纳兰毓看见二人离去的背影,脑海里仍想起纳兰泱方才那一番话,那一句硕王殿下,眼睛终是憋不住泪,掩着被子哭了起来。 他和纳兰泱终是不能同以往一样好了。 二人刚出偏殿,就遇到了毫不知情的邓承州和李润兮。 邓承州开口全是一堆疑问:“表哥,你不留下来用膳吗?硕王殿下如何了?好些了吗?我和旭川一起来给他送药来着。” 纳兰泱心累的都提不上力气说话,都珩便替他说道:“你表哥他累一整天了,这会儿累得讲不出话来。我们还有些事,得先回洵王府,就不在这儿用晚膳了。硕王已经醒了,那就拜托你和旭川兄留个心了。” 纳兰泱站在高一阶的台阶上,手肘靠在都珩肩上,满脸倦容,有气无力道:“主要是我赢得那盆茉莉,赏花会完后,一定遣人将兰水别院的钥匙和花给我一同送来,尤其是花。” “得令。”邓承州嬉皮笑脸道,“那表哥洵亦兄你们二位路上小心,我便不送了。” 都珩微微点头后,然后同纳兰泱一起朝院门走去。 “好想吃甜的。”纳兰泱抱怨道。 都珩从袖兜里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油纸包裹,解开细绳,从里面摸出一块芙蓉糕递到纳兰泱嘴边。 纳兰泱张嘴咬了一口,“你哪来的?” 都珩伸出另外一只手放在纳兰泱下巴处,接住芙蓉糕掉下来的碎屑,“作诗时见你喜欢吃,便让故归给包了一点儿。” 纳兰泱嘴里含着糕点,含糊不清道:“这会儿吃完竟然觉着没这么累了。” 都珩调笑道:“你当这芙蓉糕是灵丹妙药?吃了马上就精神抖擞了?” 纳兰泱撒娇道:“可能因为是你刻意揣身上的,所以堪比仙丹。” 二人聊着聊着就到了院门口,泠然和杨自成早已驾马车在外侯着了。 纳兰泱觉着腿软的像是捆了巨石,幸好泠然拉了他一把,不然他连马车都上不了。 一上马车,他照例黏在都珩身上,“明日还要上朝…今夜还得把折子拟好,让陛下把谢子野调到白虎营去。顺便让玄如烈也去白虎营当个闲职…玄鹰部最会训鹰和探查,你可以让之后的手下跟他好好学学…” 说着说着话,纳兰泱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躺在都珩怀里睡着了。 都珩忍不住轻笑,好像纳兰泱一上马车就会睡着,他替纳兰泱理了理贴在鬓角的发丝,柔声道:“行,我都知道了,睡吧,乖乖睡吧。” 都珩少见的柔软一面对纳兰泱从来都是毫无保留。 到王府时,纳兰泱还睡得酣畅。 驾马车的泠然朝车厢内喊道:“王爷,世子,到王府了。” 见纳兰泱皱眉,都珩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你们王爷睡着了,小声一点。辛苦你帮我拉开车帘,我好把他抱下来。” 纳兰泱就这样又一次在大众眼下被都珩抱进了王府。 李伯见二人归来,笑着迎上来,见纳兰泱睡得正香,问道:“王爷这是又喝醉啦?” 都珩笑着摇头,“今日倒是没喝酒,不过忙了一天累坏了。” 李伯这才想起来正事未讲,“对了世子,今日宫内派人来送了您的朝服,老奴已经给您放在王爷房里了。” 都珩颔首道谢,抱着纳兰泱都不带一丝喘气儿的,就这样一口气把他抱回了房里。 许是触摸到自己熟悉的床榻,纳兰泱迷迷糊糊睁眼,“洵亦,这是王府吧?” 见都珩点头,纳兰泱又强撑着坐直身子,“我得把折子写了,算了…我还是先去沐浴。” 都珩宠溺笑道:“折子我一会儿替你写。你先去沐浴,忙了一天了,洗个澡要好睡一些。” 纳兰泱应了声,慢悠悠站起身,步履缓慢的走出房门,丝毫未觉得都珩替他写折子并未有何不妥。 都珩见纳兰泱走后,点燃桌上的烛台,提笔便开始写折子。 他的字竟同纳兰泱别无二致。 第54章 首位 第二日清晨,纳兰泱穿着单衣起身来到桌前,正想着写折子之际,发现桌上放着份已经写好的奏折,还盖好了私印。 他看着折子上自己的字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写好的折子了…难道是在梦里? 李伯听见屋内动静,推门进来,唤人来准备开始布早膳,“王爷今日起的这么早?” 纳兰泱伸展了胳膊,疲倦道:“嗯…昨夜想着还有折子没写,就想今日起的早些把折子写完。” 李伯接过丫鬟递来的食盘,一一放在桌上,“老奴还以为是您昨夜挑灯夜战写奏折呢,昨夜老奴入寝时,从院内过都见着您房内还未熄灯。这样一想,不是您,那便是世子了。” 听李伯这样一讲,纳兰泱才发觉自他醒来,还没见过都珩的身影,“世子呢?” 都珩站在房门口,还未束发,脸上还覆着几颗琉璃样的水珠,“今晨闷的慌,我便去沐浴了。我听李伯讲你上早朝都起的比较晚,吩咐过他不用叫你。想着我沐浴回来正好叫你用早膳。” 见都珩回来,早膳也布完了,李伯便和下人一起退了出去。 纳兰泱洗漱完,站起身走到桌旁坐下,“桌上那折子可是你写的?怎么和我的字迹一模一样?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都珩放下手中的帕子,也坐到桌边,“儿时在宫内上学时,你的字不是总被太师夸吗?陛下还让人拓了你的字帖,应当是我从小便开始习你的字,所以才能以假乱真。” 纳兰泱的字可是在京圈里出了名的笔姿老道而墨韵清秀,一纸行军赋行云流水,笔扫千军,甚至还得到了元正帝的亲自夸赞。 而都珩的字在原有之上更多了些矫若惊龙,入木三分之感。 纳兰泱撑头半歪的看着都珩,不由得由心赞叹道:“果然是我的洵亦,连写的字都跟为夫一模一样,甚好。” 都珩咬着筷子,听见为夫二字挑了下眉,“谁是夫,看来洵王殿下还没弄明白呢?” 纳兰泱见都珩那表情,又想起那日被强吻,心里一阵后怕,小声嘟囔道:“那你说是夫便是夫呗,我又没反驳。” 都珩见纳兰泱不情不愿的样子,笑了起来。 眼前这万人追捧的洵王殿下,终究还是他都珩一个人的。 都珩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督促道:“吃快些,你还未换朝服,再慢些得来不及了。” “不急不急。”纳兰泱咬了一口肉馅儿饺子,“你先去换,我一般都是最晚到太和殿的。你去这么早也没用,陛下一向来的比较晚,去早了还不是等着,去的早不如去的巧嘛。” 都珩摇了摇头,无奈的起身去换朝服了。 在早朝晚到这一方面,纳兰泱算是摸出了门路来了。 他被纠察御史参习惯了,不过想着若是都珩今日才上朝就因晚到被参的话,定是会惹得元正帝不悦,他还是吃得快了一些。 纳兰泱抬头正好看见换好朝服的都珩。 晨光描出都珩的轮廓,都珩顶着乌纱帽,整个人在朝服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容颜俊逸,姿态雅致。 明明是一副周正的模样,纳兰泱却看得痴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瞧着都珩变得似是变得更加禁欲了…“你穿朝服真好看。” 都珩笑着走向纳兰泱,见四周无人,捏住纳兰泱的下巴就浅浅贴了一下他的唇,“只穿给你看。” 纳兰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惊得脸红。 果然不出纳兰泱所料,二人到大明宫时,大臣们早已在大明宫前列成两排等候许久。 这早朝的新面孔不仅有都珩,纳兰毓,甚至还多了李润兮。 李润兮站在左侧文臣一列尾,正冲站在右侧武臣一列尾的二人打招呼:“太尉大人,洵王殿下!因我救驾有功,陛下特许我越级上朝,日后能天天相见了。王爷,没想到您上朝还是会束冠,看起来怪精神的嘞。” 纳兰泱嘴角抽了一下,他可不想天天上朝。 还有他束冠很奇怪吗?什么叫怪精神的?会不会夸人?李润兮这人怎么变得和邓承州一样神叨叨的。 都珩倒是笑着回道:“李侍郎来得早啊,巧了,我也是第一日上朝还有些许不太习惯。” 换做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纳兰泱见状,忙伸手捂住都珩的嘴,又冲李润兮摆了摆手,“别说了,一会儿若是被言官参了,你们二人就别想明日还上朝了!” 二人只好乖乖作罢。 纳兰泱推了把穿着红色朝服的都珩,“走吧,站到前面去,一会儿进殿我们得先进去。” 都珩向前走着,还不忘问道:“为何?这又是何等规矩?” 纳兰泱觉着眼前的都珩仿佛又回到了小白花的模样,好笑道:“太尉大人,您可知晓您是武官之首?鄙人好歹还是个小小的亲王…按官职大小,我们理应先进殿。” 都珩是大朔历史上最年少的太尉,最年轻的大朔武官之首。 纳兰泱一想起来就觉得骄傲。 连带着站在纳兰泱身后的定国侯都耀也为自己这个儿子骄傲。 杨德公公站在宫门外喊了一声上朝,太子同洵王还有硕王瑞王先进殿,身后跟着的是以定国侯还有太尉为首的武官,和以邓国公杨国公两位丞相为首的文官。 朝会上大致是讨论了前些日赏花会的盛况,之后便是群臣上折子。 待折子都上得差不多了,纳兰泱才站出列,鞠躬将手里的折子双手呈出,“陛下,臣有事启奏。” 元正帝挥了下手,杨德公公便去接过折子然后再呈给他。 元正帝翻开纳兰泱的折子,阅了一会儿,上面正是写的希望能让谢子野同玄如烈一起进白虎营,谢子野在都珩手下做副手,玄如烈训鹰,找点事儿做。 元正帝将手中奏折合上,询问道:“洵王,你这折子上说让谢家小公子谢子野还有玄世子进白虎营磨炼?谢家本就身为将门,谢子野进白虎营朕准了…不过这玄如世子可是外邦世子,去白虎营是否有些许不妥?” 还未待纳兰泱讲话,硕王纳兰毓却是先一步出列替他讲道:“陛下,玄鹰部世代擅训鹰和侦查,这正是白虎营所需的,白虎营身为皇城的壁垒,若是不能最先知晓危险,又如何守护我大朔国都?洵王此举大善,既能让十三部见识我大朔军力,还能让玄如世子找些事做,不至于落得漠北诟病。” “允。”元正帝听纳兰毓如此讲道,也未多说,只是嘱咐都珩道:“都太尉,你新官上任,可得好好整顿整顿白虎营。都城这兵可不比定国侯的幽云骑,得全凭你自己的实力了,既然谢子野去白虎营做副手,那你切记别让朕失望。” “是。”都珩出列领旨道。 第55章 商队 纳兰泱是最后一个上折子的,都珩接过旨和虎符后,元正帝便下令退朝。 退朝后,群臣各自散了。 李润兮先是去问候了纳兰毓身子如何,得到无碍的回答后,又忙跟上走在前边的都珩和纳兰泱,“景翊兄,洵亦兄,你们走这么快我跟不上啊。等等我,我有话还没说嘛,你们慢点!” 都珩放慢了脚步,等着李润兮跟上,“怎么了旭川兄,可是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润兮喘了口气,手搭在都珩胳膊上,“我听故归讲,这白虎营像是要开武斗会,虽然年年都开来博头彩,不过今年却同往年不同了。今年太尉换人了,你恐会惹得有些人不满,故归让你多留心些。” 纳兰泱这才想起来每年夏日的武斗会,几乎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去看。 若是在这武斗会中博得头彩,在权贵面前混个脸熟,那日后便有机会平步青云。 “不用担心,今日用完午膳后我便出城陪你去白虎营看看,我在那儿他们不敢造次。”纳兰泱伸手挽住都珩的胳膊,“况且伍德将军也被调到白虎营旗下的朱雀营去做统管去管兵器了,也能帮衬着你。” 都珩轻拍了纳兰泱的手背,“我倒是不担心,比武我还没从未遇到过对手。倒是你才别太忧心了,我这么大个人了,也不能总依靠你不是?” 纳兰泱不置可否。 李润兮接过话茬,“这白虎营的人可是在京城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摸爬滚打起来的,不比定国侯手下的幽云骑会给你留几分面子,事事都让着你。洵亦兄,别把人心想的太好了些。他们那些人想升官想疯了,巴不得你倒台,踩着你的身子往上爬。小王爷说的不错,他陪你去白虎营,也不叫人看轻了不是?” 都珩点头默认,也不再推辞纳兰泱的好意。 其实他不是不想纳兰泱来,只是有时候觉得自己麻烦纳兰泱太多,反而像个累赘。 但好像纳兰泱却对护着都珩这事乐此不疲。 三人聊着聊着便走到了宫门,各自分开乘马车回府去了。 都珩纳兰泱二人一回到洵王府,首要事情便是找到玄如烈。 推开玄如烈的房门时,发现他手里拿着根狗尾草在逗糕点玩儿。 发现二人进来,玄如烈懒洋洋的从榻上起来,将糕点抱在怀里,“小王爷,世子爷,干啥呢你们两口子,进屋前好歹也敲个门嘛,幸好我在遛猫…咦,要是我在换衣裳…对了,你们二人今日怎的想着来找我,都恩爱到我房里来了?不至于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你定是有事嘛。”纳兰泱单手拎起糕点的后颈毛,放在地上,“我已经向陛下写了折子,给你在白虎营里谋了个一官半职,负责训鹰和组建白虎营的侦查组,你意下如何?” “我?我倒是无妨。可是组建侦查组不难…难的是训鹰…”玄如烈叹了口气,坐到桌边,“按理来说,中原是不会有野鹰的,应当都是人饲养的对吧?不过这个倒也不是难题,难点在于你们中原有专门替军队供应幼鹰的商人吗?” “我记得锦衣卫有专门饲鹰的部门。”纳兰泱单腿勾了张椅子,“不过他们的鹰肯定不会拿出来…毕竟他们一向与白虎营不对付。” “不急,去找散商来供应就行。”玄如烈喝了口茶来润了润喉咙,“你们可以去商会里找…” 见纳兰泱和都珩都面露难色,玄如烈一脸吃惊的疑问道:“你们…你们中原如此大个地方,不会没有正经商会吧?如果没有…有钱也行…” 听着玄如烈一而再再而三折中的办法,纳兰泱舒展开眉头,终于笑道:“没有商会可以考虑建一个,钱嘛,我有的是。” 玄如烈这才放松下来,“行,那我答应你们,作为回报日后我也要在中原好好学习,万一哪日我回十三部了用得上呢?” 都珩缓缓道:“这肯定是没问题的,用完午膳后,世子你便跟我们一同去白虎营看看。” 纳兰泱不禁感慨道:“嗯…我顺便再和故归旭川他们商量下,这个商会的事…没想到啊,本以为大朔在众国中遥遥领先,却没料到在很多事还是有些坐井观天了…果然国与国间要相互交流学习,才能有所进步。” 都珩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不错。世子,那我们便先不打扰你了。一会儿用膳的时候,我们再让李伯来叫你。” 纳兰泱见状也站起身,朝门口走去,然后轻轻扣上了房门。 “在想什么?”纳兰泱轻拍都珩的肩膀。 都珩回头,淡淡答道:“在想玄如烈说的话,我一直是知道漠北国的商会的,他们总是在晋阳关外大风季前搭建互市。我在想若是能够组建一支像十三部一样的商队,下南洋上漠北还有沙漠深处的楼兰国,国外的白银黄金不也可以流进大朔吗?还能够学人家优越的地方,岂不互惠?” “这些我都明白,不过南洋国是大朔的藩属国,楼兰国是盟友。而漠北国,也就是十三部…自大朔开国已来就紧咬不放。像极了盘踞在北方睚眦必报的鬣狗群…”纳兰泱思绪万千,担忧道:“陛下不会认为大朔有何需要向弱国学习的…” 都珩笑着搂住纳兰泱的肩膀,“那就不要官方的商队,让故归和旭川想想办法,我们还可以去找找杨国公!看他觉着如何,正好…邓家如今风头太盛,杨家羸弱,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纳兰泱贴了过去蹭了蹭都珩的脸,“不愧是我的小娇妻,和我想的还真是如出一辙。” 都珩咳嗽两声,“王爷,请您明白,您是妻我是夫…若您真是觉得妻不大入耳,那称您是弱夫我是强夫,如何?” 纳兰泱挑眉,这才明白都珩是想要在上,心里觉着也不是不行,但仍嘴硬道:“那我也是强夫,可懂?” 都珩也懒得和他贫嘴,正好见到迎面而来的李伯,李伯笑着开口道:“小王爷还有世子,你们快去大堂用膳吧,老奴正准备去寻玄如世子。” “成。”纳兰泱答道,“风影卫那边的午膳也备好了吗?” 李伯含笑点头,“早备好了,您同世子下朝晚,这会儿才掐着时辰刚备好。估摸着泠然和凌月应当用完午膳了。” 纳兰泱回道:“行,一会儿让他们来寻我,我有事要交代。” 第56章 商会 二人刚等到玄如烈,正准备在大堂用餐之际,门口就传来了邓承州的声音,“表哥,在用午膳呢?正巧我同旭川都还未吃饭,不如留我们一起?我也想念王府厨子的手艺了。” 李润兮脸上带笑,后踏进大堂门,“王爷,太尉,我同故归不请自来,实是叨扰二位了。” 都珩放下手里的筷子,笑看这二人,“快来坐吧,玄如世子也是刚来。这菜也才上齐不久,你们来的正好。” 李伯忙遣丫鬟又多置了两副碗筷。 邓承州也不客气,收起折扇,就拉着李润兮的胳膊就坐在了桌前,笑着露出满口白牙,“多谢洵亦兄,我表哥可小气着呢,” 纳兰泱拿起筷子,听到被人说小气,一脸不满,放下筷子,语气冷冷的问道:“日头这么毒,你们二人不在自己府上用膳,来我府上是为何?还是说我这府上有啥好稀奇的?让你邓小公子能够顶着烈日都要登门拜访?” 邓承州满意的嚼了嚼口中的白玉虾仁,一本正经的看着纳兰泱,“这不是明日就是白虎营的武斗会了吗?我听旭川说你们今日便要去白虎营,我觉着不大靠谱,你们今日去露个面又不为啥。还是明日去,让洵亦兄一战成名,那些个白虎营的老人岂不是就不会多说了吗?” 纳兰泱听着邓承州的话,觉着确实有些道理,他们今日无论去不去白虎营,都要经历武斗会。 并不是说都珩早一日去白虎营,就能让那些人对他手下留情。 “这话倒是说得在理。”纳兰泱思索回道:“不过方才我同玄如世子聊了会儿关于商会的事…你们二人可有兴趣?” 邓承州嘴里一刻不停地吃着东西,说:“怎么说?什么商会?你说的是哪一支?楼兰的还是漠北的?或者是南洋的?还是别的国的?” 纳兰泱摇了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绿豆南瓜汤,“都不是。大朔并无官方的商会,想要用上进口的东西,只有依靠世家组建的商队…而我想组建一支自己的商会,能够同刚才你话里提到的那些国家进行交易,让大朔的子民不必再高价去购买一些外来货物。” 只有不断的交流和交易,大朔的国库才会充盈,国力才会上升。 也能打破世家垄断黄金白银的局面,让更多平民老百姓能够用上更好的东西。 李润兮听到则是满脸震惊,“景翊兄,你可知晓开商会并不简单…不是随口说说,然后在都城买个铺子开个店如此儿戏的…首先如何扩充商队,让这些商人再加入你的商会,就是一个问题。现在大朔的商队幕后东家都是出自世家,根本没有平民商队,凡是平民组建的商会,没有背景都会被世家打压。” “我当然知道。”纳兰泱单手撑头,坏笑道:“本来是说抽空去寻你们再商量此事的…谁想到你们送上门来了…” 话里话外,都是将这个事交到他们身上了,不办也得给办好。 李润兮脸上逐渐变得阴云密布。 一直埋头喝了两碗白萝卜排骨粥的邓承州,终于抬头道:“能倒是能办,表哥且先等我的消息,不过可能得花点时间,外祖那边定是不会支持我的,单单靠我们手下的钱,还远远不够。” 纳兰泱提到的杨国公正好就派上了用场,“外祖不帮忙,那我们可以试试找找杨国公,他说不定对这个很感兴趣,会一口应下呢?毕竟…杨家正愁没法子能和邓家抗衡…我们可以借杨家的名义,你同旭川来接管这个商会,我来出银子,赚到的钱对半开如何?” “没问题。”邓承州放下粥碗,毫不迟疑道,“不过表哥,为何你突然想要组商会?” 纳兰泱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因为白虎营需要鹰,而大朔的鹰全在锦衣卫…也没有商队养鹰卖鹰崽。和玄如世子聊了几句,心里油然而生了要建商会的念头。先建能够去其他国家的商队,再慢慢扩充成商会。” “我前些日子在云陇大街吃酒的时候,碰到过一群漠北的商人。”邓承州不紧不慢的说道:“后来我也派人去查过,他们是支散商,住在方山脚下,正是杨自成的城西北苑那处。我觉着可以先把他们招募进来,既是漠北人,那他们手里就一定有鹰。” 纳兰泱思索片刻应下了,“那就待明日武斗会结束后,我们再行商议。你派人给我盯着杏花院,上次杨自成把事情交代明白后,我还没得空去一趟…不过夙樱也快从南洋回来了,到时候让她去杏花院调查我也放心。” 邓承州吃得心满意足,“放心包在我身上表哥。况且漠北的商人也是玄如世子的子民嘛,有玄如世子作担保,他们定会应允下来的。”他舒服的拍了拍肚子,仰头靠在椅背上,“不过,那个凶婆娘回来可有的泠然好受的咯…” 都珩放下手里筷子,好奇问道:“谁?” 他确实是未想到还能有女子当风影卫。 李润兮见邓承州那副模样,只能亲自笑着解释道:“夙樱正是风影卫四护法之一,之前被小王爷秘密派去南洋三月,此番学成归来,小王爷自然又多了一份助力。” “原来如此。”都珩轻笑,其实他是想问为何说泠然会遭殃,莫不是…然后他八卦道:“这夙樱姑娘同泠然是不是有些渊源?” 邓承州拿扇子轻敲了一下桌子,“哟呵,洵亦兄,你可不晓得这二人可谓是渊源颇深呐。她在左祁的时候可没少欺负我,待夙樱回来,我定是要好好向她寻仇的!” 泠然刚到门口就听见夙樱二字,“小公子,你说谁要回来了?夙樱她…要回来了?” 邓承州木讷的点了点头,泠然的出现刚好吓他一跳。 泠然的眼里出现了期待,连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纳兰泱见平常冷若冰霜的泠然一听到夙樱二字便如此欣喜,觉着实属罕见,也免了他未行礼之责。 反应过来的泠然忙跪地抱拳,“还请主子饶恕我大不敬之罪…我只是…” 一旁的杨自成不明所以,也跟着跪了下去。 “只是太想见夙樱了?”纳兰泱单手撑头调笑道:“我知道的,所以没有怪你。这次寻你和凌月来,就是为了明日的武斗会做准备。泠然同我们一起去白虎营,凌月好好留守王府,有任何异常随时报备。” 邓承州同李润兮这时才惊奇的发现,这新来的凌月影卫竟然是没有死的杨自成。 第57章 方山 “杨自成?”邓承州颤巍巍得指着杨自成,有些不可思议,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杨自成?你竟然没有死?” 杨自成挑眉看着邓承州,一言不发。 他往常做太尉时就未将邓承州放在眼里过,如今就算失势了,也必不可能高看邓承州。 “忘了告诉你们了,这位是凌月,是新来的风影卫,正好补齐四护法空缺的位置。”纳兰泱不疾不徐地说道:“况且他身上还有些秘密,他是帮洵亦能顺利接手白虎营的一大助力,我须得留他一命。” 听到这儿,邓承州也不再质疑。 一旁的李润兮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并无过多追问。 “那既然这膳也用完了,事也告知了。”纳兰泱拿起扇子幽幽的替自己扇风,“你们二人打算何时回府啊?” 邓承州知道这是赶自己走,识相的站起身,“即是如此,那表哥,我同旭川便先走了,有事再遣人捎信通知我。商会的事,明日我会亲自带人去趟方山探探那群散商的口风。” 一直未开口的玄如烈站起身,“要不今日下午便启程吧,正好我也闲来无事。”他转头看向纳兰泱郑重其事的说道:“早一日办成,王爷您也早一日心安,不如我同故归兄还有旭川兄先去一趟方山?” 纳兰泱也未过多言语便允了。 那支商队是漠北人,有玄如烈这个十三部世子在,邓承州他们去邀约一定是如虎添翼。 也不耽误明日的武斗会。 “你们路上小心,按时回来。”纳兰泱嘱咐道,“让泠然与你们同行,再从王府内拨一支风影卫小队来保证你们的安全。” 泠然得令后,忙往西阁去找人组队。 邓承州点头应下,“那我们就先走一步。表哥你同洵亦兄也是一样,注意身体。” 然后他便带着玄如烈和李润兮便离开大堂,去府门口等待泠然。 都珩担忧的看向门口,“景翊,你放心吗?方才见他们上马车我这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主要是玄如世子也跟着一起去了,若是这路上出了个万一…” “不用担心。”纳兰泱替都珩夹了块蟹肉,“安心吃你的,泠然身手很好定不会让他们出问题。况且玄如烈也会武功,放一百个心。” 都珩将蟹肉混着粥一同喝了下去,“这四护法除了泠然,夙樱,还有补位的凌月,还有一位是谁?” 纳兰泱故意磨磨唧唧卖了个关子,“日后你便知晓了。就是我们身边人。” 都珩也不恼纳兰泱卖关子,既然日后便会知晓,他也不急在这一时。 泠然骑马走在马车前,小队其余人骑马排开在马车周围,护送在马车里坐着的三人。 而邓承州三人早已在马车的晃晃悠悠中呼呼大睡。 一行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一路路过城西白虎营军营,从西门出了城又路过白虎营城外边防营,才到了方山脚下。 方山下是一片广阔无垠,莺飞草长的草地,风吹过就掀起一片草浪。 抬头见方山山峦起伏,层峦叠嶂。山上林立着郁郁葱葱的森林,灌木横生。 方山这一片环境幽然 ,脱离世俗,宛若世外桃源,令人心神俱醉。 玄如烈醒来,掀开马车车帘,见到眼前宛若草原的地方,不由得想起了漠北,感叹道:“没想到中原竟然也有如此广袤的草原…” 听见他的感叹,李润兮也晃悠着坐起身,看现窗外,觉得心旷神怡,“漠北的草原一定更加波澜壮阔吧,有生之年真想带故归去看看…” 二人仍沉醉在方山的美景之中,邓承州还未醒来仍沉浸在梦里。 泠然在草地里驾马车走了一段路,直到看见前方有个小村落,才在村口停下马车。“公子们可以下马车了,我们到地方了。” 玄如烈先下了马车,而李润兮则喊醒仍在睡的邓承州,随后再下的车。 众人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原始淳朴的村落。 白墙绿瓦,绿树成荫,村子两边种满了稻米,村口处种满了果树。正是傍晚,村子里炊烟袅袅,下地干活的村民们都披着夕阳扛着农具回家。 邓承州醒来见到眼前的村落,称赞道:“乡野趣味果然让人心旷神怡啊。”随后话锋一转,疑惑地看着李润兮和玄如烈,“不过问题来了,现下我们要如何才能找到那些漠北商人?” 玄如烈挥了挥手示意跟上他,嘴里喃喃道:“我瞧着这里的村民,觉着这个村落估计一半的人是漠北人另一半是大朔人,只要寻个人打听打听便能知晓。” 玄如烈面带笑容俯身看着正在小路旁嬉戏的孩童,和善开口道:“小弟弟,你可知这村里有哪户人家是训鹰的吗?” 那小孩先是警惕的打量玄如烈身后的一行人,后又看着玄如烈一身漠北贵族打扮,松了口气道:“就是前面那个口子,右转门口院里有棵大树就是了。” 玄如烈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多谢啦。” 众人很快就找到了小孩口中的大树,也找到了这个精致的琉璃彩瓦小院。 玄如烈轻敲院门,来开门的是个留着络腮胡,一头蓬松卷发的高大男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询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玄鹰部的玄如烈。”玄如烈回道,然后侧身,“他们是我在中原的朋友,此次是有生意要同你谈。” “您是玄如世子?”那人激动的握住玄如烈的手,“在下是玄鹰部的子民图诺日,能再次见到世子实是天狼神的保佑。”他放开手,单膝跪在地上,左手斜放在胸前行礼。 玄如烈将图诺日扶起,“不必多礼。我们这里人多显眼,不如先进屋详谈?” 图诺日站起身,擦了擦眼角激动的泪,“快请快请。” 屋内还坐着另外一个漠北男人,这个男人头发编成了小辫,鹰钩鼻同图诺日一模一样,他正眼神犀利的打量着来着,一言不发。 “世子,这个是我的弟弟,图楠。”图诺日笑着介绍到,又回头看了眼图楠,“这是我们世子,身后的这些贵人都是世子的朋友。” 听到是玄鹰部世子,图楠眼里散去了警惕,他也忙跪地行礼。 图诺日热情的将他们带到桌前坐下,又吩咐图楠去准备漠北特有的奶茶和油麦饼。 图诺日坐下身。缓了口气,这才开口问道:“请问世子来村内寻我…可是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 第58章 屠村 玄如烈喝了口奶茶,这久违的家乡味道差点让他激动落泪,他整理了下情绪,怡然自得开口道:“大朔的洵王殿下纳兰泱想要组建商会,需要有商队加入。我来此便是想问你和图楠可有想法?还有你们这个村落,为何大部分人都是漠北人?” 图诺日笑意盈盈,“我们这个村落原本是没有这么大的,全是大朔人,然后我们这只商队游历于此,就在此扎了根。整个村都靠贩卖粮食来生存,不过您也知晓,农民靠天吃饭,自然也有收成不好的时候。” 一旁的图楠叹了口气,接着图诺日的话说道:“就像今年的夏日酷暑难耐,有些田里庄稼根本长不起来。方山上的猛兽们也畏暑,村里的猎人们也是次次空手而归。上次我同大哥一起去城内,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要我们的鹰,却没想到大朔不比漠北,听说除了锦衣卫,这里的人根本用不上鹰。” 在十三部几乎每家每户都需要鹰。 鹰是十三部的神明也是伙伴。 “所以他们才会来问你要不要加入商会。” 众人听到这声音都朝门口看去,面露惊讶之色,果真是跟来的纳兰泱和都珩。 纳兰泱笑着冲图诺日和图楠挥手打招呼,“在下纳兰泱,此次前来是特意来同各位协商商会一事的。” 玄如烈撑头笑问道:“小王爷,你同世子不是说不来吗?” “诸位好,在下都珩,不请自来多有叨扰,还请见谅。”都珩颔首也冲图家两兄弟打了招呼,然后又向玄如烈解释道:“王爷他觉着还是应当他本人来才显得更有诚意,于是你们才起身不久我们便跟来了。” 图诺日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两位华贵无双的公子正是玄如烈口中的洵王和定国侯世子。忙和图楠一起跪地行了大朔的礼数,“草民参见洵王殿下,世子殿下。” 纳兰泱与都珩伸手将二人扶起,纳兰泱笑意盈盈,“二位先请坐不必行礼,我与洵亦此次是来谈生意的,大家都是朋友,不用去在意这些礼数。” 众人都坐下后,纳兰泱眼神示意玄如烈继续说下去。 玄如烈便继续开口说道:“加入商会既能解决你们村的生计,也能随时回漠北,还能去南洋,足够你们养家了。” “玄如世子讲得不错,而且有了王爷和世子的庇护,也不敢有人看轻你们。”李润兮摇着折扇替邓承州扇风,“此事互惠互利,何乐而不为呢?” 图诺日听后不假思索答应了下来。 毕竟还有玄如烈作保,这门生意是必成的。 他们需要银子来养活村内上下几十口人。 屋内其乐融融,屋外人声嘈杂,泠然听见声响,一个箭步跨出屋门出去打探情况。 不一会儿泠然便慌忙回来汇报,“主子不好了,村南边起火了,村口来了一群黑衣刺客,正挨家挨户的抢掠,他们见人就杀,村内的男丁恐怕抵挡不住,我们还是快些去帮他们吧。” 图诺日听后退到墙边,立马抽出腰间的弯刀对着周围的人,眼神凶狠的盯着纳兰泱,“是不是你们带来的人?其实你们根本不是来谈什么合作的,就是想要屠村!我就知道,你们大朔人怎么可能容得下我们漠北人!” 玄如烈站起身正想开口。 都珩却更快一步将纳兰泱拉到自己身后,迅速抽出寂夜将图诺日的弯刀挑飞,然后将剑放在图诺日脖间。 都珩脸色刷的变暗,语气冰冷道:“要屠村的话我们不必装模作样的来找你谈,你若敢动他一下,我就真让你陪葬。你有这闲功夫在这儿互相猜忌,还不如把外面的黑衣人都给杀了,多救几个人才是正事。” 一旦涉及到纳兰泱,就像剜了都珩的逆鳞。 图楠见都珩这杀气腾腾的模样,忙跪地求饶,“世子,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哥哥,我们村落一向隐蔽,我哥哥他难免会怀疑是你们带来的人。还请你们快去救救村里人吧,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村民,是无力反抗这些刺客的。” 纳兰泱也伸手握住都珩的手,淡淡的摇了摇头。 都珩这才收回寂夜,瞪了图诺日一眼。 图诺日大口喘气,他刚才是真真的感觉到了都珩身上的杀气,就那么一瞬都珩便挑飞了他的刀将剑放在了他的脖间,他若是想杀自己,岂不是跟杀鸡一样容易? “走吧,出去看看。”纳兰泱拉了拉都珩的衣袖,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小院。 李润兮回过头,双手按住邓承州的肩,一字一句交代道:“我跟着出去看看,你就在这里等我,哪里也别去,千万别开门知道吗?” 邓承州听着外面的打斗声,担忧地看着门外,“李润兮,你也不会武功,要不跟我一起留在这儿吧,我…我怕你出事。” 李润兮笑着替邓承州理了理衣领,“故归安心,我去去就回,有王爷世子他们呢,我不会有事。” 邓承州点了点头,然后李润兮也走了出去,将屋门紧闭,整间屋只剩了邓承州一人。 这群人在村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村内浓烟滚滚,人们四处逃窜,小道上散落着村民的尸体,不过好在仍有些人在屋内将房门紧闭,让黑衣人无法破门。 这边图诺日和图楠两兄弟先去解决那些妄图破门而入屠杀村民的部分黑衣人。 纳兰泱与都珩二人陷进了黑衣刺客的包围圈,二人拿着武器背靠着背,战斗一触即发。 都珩轻抬手杀掉一个迎面用剑劈来的黑衣人,“景翊,这些人是死士,应当是尾随我们进村的。来者不善,你当心一些。” 纳兰泱抽出新月抵住一剑,一脚踹飞了一个黑衣人,“捉活口。” 泠然带来的风影卫则是往村口去了。 李润兮手里是路上随便捡的长剑,他边向纳兰泱他们走边刺向他冲来的刺客,毫不吃力。 李润兮正巧抬头见屋顶上有几个刺客用轻功往琉璃小院去了,他忙追了上去。 邓承州一个人在漆黑的大堂内抱着双腿坐在地上,心里忐忑不安,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他听见屋檐上有人的脚步声,然后那声音便落在了院门口。 邓承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整个人蜷在墙角,咽了咽口水,将头埋进膝盖,只留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门。 屋内静的只能听见邓承州的心跳声和外面的人破门的声音。 一丝丝光透过被剑碎掉的门缝照在邓承州脸上。 邓承州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另一只手捏住了椅子腿。 终于门被乱剑砍碎了,一个黑衣人用脚将门踹开,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人,三人拿着剑一步又一步向邓承州缓缓逼近。 邓承州靠着墙站起身,抬起椅子抵在胸前,张口结舌道:“别,别杀我。我有钱,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们!别过来!” 三人停住脚步,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后,反而加快了步子。 最先进来的黑衣人提剑就准备向邓承州刺下去。 邓承州将椅子举过头顶猛的闭上眼。 预想的死亡并没有来,来的人是李润兮。 李润兮从门口一个快步来到邓承州跟前,伸出左手硬生生地接住了那一剑,血顺着他的手掌滑落,而他右手里的剑则是将这黑衣人刺穿。 李润兮将剑抽出,黑衣人倒了下去。 李润兮握住刀刃将剑扔在地上,然后他又是一个快步,黑影掠过,另外两个黑衣人也被瞬间腰斩殒命。 邓承州无力的坐在地上喘着气,他眼泪汪汪得看着李润兮手上的伤口。 李润兮忙过去蹲下身将邓承州抱在怀里,“吓死我了,还好赶上了…没事吧故归?”他放开邓承州,伸手替他擦了擦泪,“怎么还被吓哭了?” 邓承州啜泣着,带着哭腔锤了锤李润兮的胸口,“李润兮你怎么才来!我以为我要死了!你知道我多害怕吗?”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害怕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事没事。”李润兮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安抚道:“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我在的没事啊故归,坏人都死了,谁都不能欺负我的故归…” 邓承州瞧见了李润兮手上的伤口,眼睛通红,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李润兮,“你都流血了…我好没用,我都保护不好自己…明明…明明不会给你们添乱的…对不起对不起…” 第59章 焚烧 李润兮将邓承州安抚好了后,小院外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他先是单独出去看了看外面有无异样后,才敢牵着邓承州的手往外走。 整个村子横尸遍野,浓烟滚滚朝天,村内房屋的屋顶被烧成灰烬还带着些许火星子。 都珩提剑反复确认刺客有没有死透的同时,又挑开一个又一个刺客的面纱。 纳兰泱擦了擦脸上的草木灰,整个人累的眼神迷离,此时就想整个人都倒在都珩的身上,“我这边确认了没有活口,洵亦,你那边怎么样?” “都死了。”都珩答道,手里却仍不停的用剑翻着尸堆,“一个活口都没有。” 此时跟着泠然去村口的玄如烈冲都珩快步走来,他站到都珩身边,正准备汇报村口的状况。 他就被都珩脚下的尸体吸引了目光,他略加思索道:“洵亦兄,你同小王爷这里的黑衣人…怎么瞧着有些像是漠北的人?但是我同泠然在村口遇见的刺客却都是中原人。” 纳兰泱脑子里又想到了图诺日的话,这个村子是漠北人和大朔人群居的村落,这些刺客也是两国人混在一起的…会不会…这些刺客,实则就是他们村的人。 但是…他们的目标又是谁? 都珩听着玄如烈的话,细思极恐,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 是想要杀外来者的他们?还是想要屠村杀光自己人? 李润兮也从琉璃小院那边牵着邓承州的手走到众人跟前。 邓承州眼里仍有些惊慌,“我想起来了,方才破门想要杀我的人,说的也全是我听不懂的话…不像是大朔人。” 李润兮安抚地拍了拍邓承州的背,然后转头对纳兰泱道:“我确认过了,小院那里的刺客也是漠北人。而且他们漠北人本就是用刀的,用剑的姿势自然和中原人完全不一样。” 事情逐渐变得云里雾里。 图诺日和图楠将剩余的村民安抚聚集在一起后,就从村南来找纳兰泱他们了,一见面图诺日便禀报道:“洵王殿下,还有二位两位世子,村民我已经聚在一起了,你们可以过去看看。” 纳兰泱仍旧平静如水,“大家在这儿猜测没用,得去看了才知道,先跟我来,将这些尸体带过去,去看看那些村民,问问看有没有知情人。” 从图诺日的嘴里可以得知,现下整个村的人只剩下了一部分人,连一半都不到。 本来这个村落就小,人家也少,如今竟只剩下了二十几人。 纳兰泱与众人一起见到了小院里剩下的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个时辰前还平静安宁的村落如今竟变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小院内的香樟树已经被烧成炭火,每个村民身上的衣裳破烂烂的,脸上黑黢黢的。 妇人带着泪将哭泣的孩子抱在怀里安抚,男人们围坐在地上叹气。 都珩将手中的寂夜放回剑鞘,轻声询问道:“你们可有人能随我来一趟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无人答话。 一个坐在树下衣衫褴褛的少年举手站起身,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眼神坚定道:“我随您去,可以吗?” “来。”都珩向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走到都珩身边,二人走出院子去验明黑衣人的身份。 剩下的村民都坐在原地休整,纳兰泱和李润兮上前帮忙看伤,玄如烈和图家兄弟去屋内准备吃食。 “哥哥,你是大朔人吗?”少年仰头看着都珩,“我娘也是大朔人,不过我爹是漠北人。” 都珩笑着揉了揉少年的头,“我听说了,你们整个村子是大朔人和漠北人群居,其乐融融多好。” 毕竟大朔同漠北的纷争断断续续来回几十年,内里从未好过。 漠北人想要更多肥沃的土地来供养自己的子民,而大朔人却不愿自己的百姓流离失所。 “其实…我们村也没有您想的那么好…”少年埋下头,语气低沉道:“虽是群居但是漠北人和大朔人仍旧不合,十分排外,自家人一向看不惯别家人。图诺日图楠两位哥哥是村子的创立者,他们也在不断的用卖鹰卖马的血汗钱来救济村民们,但是村民们总想将他们二人取而代之…” 都珩心里一惊,拉住少年的手腕加快了步子,他将少年拉到方才打斗的长街,问道:“弟弟你可识得这些尸体?认识他们是谁吗?” 少年将地上的尸堆扫视了一遍,眼神木讷,喃喃道:“都是村里人…全是我们村的人…真的是他们想要杀人…” 都珩心里暗道不好,他按住少年的肩交代道:“我先去找他们,你快些跟上回小院,别在这儿继续耽搁了。” 话说罢,都珩便一个轻功跳上屋檐,蜻蜓点水般朝纳兰泱的位置赶。 他想确认的是之前纳兰泱的猜测,结果不出所料…正是村里人争权夺利,想要把人赶尽杀绝。 都珩又想起跟图家兄弟走之前纳兰泱附在他耳边说的话:洵亦,在利益之前是没有感情可言的,只要这块肉够大能喂饱人,即使是世仇也能轻易结盟。 另一边图诺日和图楠在厨房忙活半天,抬着一口大铁锅稳稳当当的放在院内,铁锅里正是熬好的青菜粥,正好给难民们充饥。 女人们先领到粥便坐到了树下喂孩子,男人们是最后去领粥的。 其中一个壮汉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在拿粥碗时直刺向图诺日。 图诺日肩上吃了一刀,血喷溅到粥碗里红艳艳一片,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人群里还有黑衣刺客。 图楠推了一把刺客,扶住因疼痛站不住身的图诺日,大吼道:“阿木你做什么!你是不是同那些人是一伙的!” 纳兰泱见此正准备抽出新月时,却被李润兮抢先一步。 李润兮单手从后抓住刺客的衣领,小臂发力往后拉,刺客猛的一声从后重重的摔在地下,地面的尘土飞扬。 李润兮一脚踩在刺客胸口,抽出他手里死握住的匕首,眼神狠辣,“说,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何要屠村?” 刺客死死咬住牙关,坚决不松口。 李润兮将手中的匕首也按照同样的手法刺进了刺客肩膀,“说不说?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去死的。你可有听说过大朔有项酷刑叫做凌迟吗?把你装进网里,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喂狗,你信不信?” 被唤作阿木的刺客只双目圆睁的瞪着李润兮,仍一句话不答,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纳兰泱走到李润兮身边,自上而下俯视着阿木,冷声嘲讽道:“你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不如交代清楚死的痛快些,这些妇人孩童里有你的妻儿老小吧?本王不喜欢等,若是慢了些,本王也不清楚自己会做什么。” 阿木眉头紧皱,眼神毒辣,终是恶狠狠开口道:“你若是敢碰她们,我就让你们全都死!万恶的大朔人!图家两个死叛徒,简直是我们十三部的耻辱!为了天狼神为了漠北我就是要杀光大朔人!杀光大朔和漠北的杂种!” 都珩也在这时赶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用轻功从屋顶踩过赶来时,发现各家院内都是火药,快将人都带走去村口。” 村民们听完都珩的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有部分人死光了家人,此时心如死灰,愣愣的坐在原地。 李润兮用腿狠狠地将阿木膝盖碾碎,让他丧失了行动力,扔在原地。 纳兰泱听完都珩的话,忙安抚惊慌失措的村民:“各位先别惊慌,你们快回家将贵重物品带上,有马车的把马车驾出来,我带各位一起回左祁城,大家不用担心没有地方可去,大朔就是你们的家。” 纳兰泱早已想好如何安置余下的村民,剩的这二十几人也不算太多,城西北苑正好派上用场,也是个离主城不远不近的好去处。 然后图家兄弟还有泠然带着余下的人去各家收拾东西,纳兰泱众人架着马车在村口等候,村民们倒也是手脚麻利,背着花花绿绿的包裹便跑了出来。 李润兮和邓承州帮忙清点人数,安排村民上马车。 轰隆一声,身后的村落瞬间化为一片火海,黑烟冲天,碎石满地。 图家兄弟是最后到的。都珩帮忙扶住中了一刀的图诺日上马车,看了看二人周围,担忧询问道:“你们的鹰呢?不带走吗?” 图楠闻声回道:“您放心,鹰正在京城。我同哥哥在京城租了个偏僻开阔的小院儿,专门用来饲鹰。” 纳兰泱从马车内探头冲都珩招了招手,“洵亦,上车。” 四五辆马车就在夜色里启程回京了,而他们身后的村落也已消失在了烈焰里。 第60章 迎接 纳兰泱同都珩回到左祁城内,先送李润兮去了趟医馆简单的包扎了下手上的伤口,然后又将村民们送去了小院安置。 二人带上玄如烈再回王府已是夜深了。 两人乏得只想回房倒头就睡,不过心里还挂念着明天的武斗会,只好又硬着头皮去沐浴。 沐浴回来后,纳兰泱率先熬不住上床便睡着了,都珩向房门外的丫鬟吩咐了明日的膳食后,也裹着金丝被紧挨着他沉沉睡去。 许是昨日忙碌太久,夜里乏累睡得沉的缘故,纳兰泱第二日清晨起身只觉得精力充沛,神清气爽。 都珩今日换上了一身雪白窄袖骑装,坐在桌前看书,头发被雕花镂空金冠束在头顶,寂夜别在他的腰后,腰间系着一根镶翡翠祥云腰带,上面挂着块羊脂白的平安扣,瞧着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英挺和意气风发。 都珩见纳兰泱看自己,于是站起身转移一圈,让纳兰泱看了个仔细,“如何?可觉得有何不妥?” 纳兰泱睡眼朦胧,浅笑着摇了摇头,“甚好,我的洵亦自然穿什么都是极好看的。” 都珩走到床边伸手将纳兰泱抱起,“那你就快些洗漱完换衣裳,用了早膳我们便要出发了。” 纳兰泱将下巴放在都珩肩上,嗅着他身上的茉莉香气,灵醒了许多,然后放开都珩,伸展了双手站起身,“今日你这么好看,我还不知道穿什么衣裳才能显得和你登对儿一些。” 都珩笑着从紫檀木柜上拿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的是一套雪白色广袖长袍和一件暗纹花样纱衣,“早替你备好了,你穿好了便过来,我给你束发。” 纳兰泱几下穿上衣裳,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完后,披散着头发就坐到桌前,拿起放凉馄饨就往嘴里送。 都珩则是站在他身后,指尖轻柔的抚摸着纳兰泱的发,拿檀木梳轻柔的替他盘起。 鲜虾味的馄饨馅儿是纳兰泱最喜欢的,都珩昨夜便让厨房备着了,就想让纳兰泱早膳就能吃上。 纳兰泱刚吃完,就见都珩去书桌上将铜镜拿了来,他盯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出神。 都珩的手极巧,从纳兰泱的两鬓边将他的碎发编成两根辫子绕到脑后,混在散发里再用一个镶碧鎏金官束起,颇有贵公子之感。 结发夫妻信,一绾青丝深。 纳兰泱脑子里全是这句话,他的手顺着头顶摸到发尾,埋着头脸红红的。 二人收拾妥当来到府门口的石阶时,才发现李伯早已将马车备好,驾车的人正是泠然。 泠然抬头见二人来了,连忙拱手行礼,手里还攥着缰绳没放。 “主子!我回来啦!”泠然身旁探出一个长着鹅蛋脸,身材娇小可人的少女。 “这就是世子了吧?果真…你们二人还真是般配,不如就原地成亲吧?”少女笑颜如花,嘴里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都珩见少女一身玄色劲装,同泠然的服饰别无二致,又想起她唤纳兰泱的那声主子,心里便已经猜到她是谁了。 纳兰泱也未搭理,拉着都珩走下石阶,“别理她。她就是我提过的夙樱,小姑娘一天到晚古灵精怪得很,没人治得住她,却未想到前几日才写了书信,今日便到了,回来的这么快。” 都珩点头应着纳兰泱的话,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心里还是很难去想,如此稚气清秀的小丫头竟是风影卫四护法之一。 二人走到马车边,纳兰泱先跃上马车钻进了车厢,都珩冲夙樱笑了笑,“夙樱姑娘,日后还需要大家互相照应了,荣贺君归。” 夙樱豪爽的摆了摆手,笑道:“说什么呢,世子殿下不必见外,您以后也是我的主子,夙樱一定会为殿下尽心竭力的。”她转身拉开车帘,“殿下快些进去吧,不然一会儿得耽误时辰了。” 都珩淡然点头也上了马车,然后才发现玄如烈也早早的在车里等候了许久。 玄如烈今日一身漠北特有的民族劲装,额间也编了小辫,别在耳后的小辫尾还套上了金玉尾缀,耳上挂了纯银的弯月耳饰,贵气风流。 纳兰泱调侃道:“玄如世子,您老这是昨晚没睡好啊?昨晚咱们一同回的府,莫不是…你又孤身一人去云陇大街偷人去了吧?” 玄如烈靠着软枕,一开口就声音沙哑,“得,什么叫又?小王爷,您可别侮辱我的名声啊。我清清白白,还没有心上人呐。”他咽了咽口水,继续抱怨道:“还不是替你忙商会的事,我一向睡得早,哪有昨夜那样睡得晚?” 都珩每每见二人斗嘴就觉得好笑,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孩童一般,谁也不放过谁。 白虎营军营在左祁城西门外,紧挨着护城河,高高垒起的铜墙铁壁外墙插着几面写着朔字,颜色鲜艳的军旗正迎风飘扬。 几人跳下马车,往外墙门走去。今日来看武斗会的达官贵人多了,站在门口的白虎营士兵照常盘问。 纳兰泱从怀里摸出代表自己身份的令牌,逐一将他们的身份说清,“本王身旁的这位正是才上任的都太尉,身后的这位是漠北十三部玄鹰部世子,另外的两个是本王的随从,现在本王可以进了吧?” 其中一个拦人的士兵忙行礼道:“是是是,还请洵王殿下与太尉大人,还有世子快请进。” 见人走远后,另一个士兵推了一把他肩膀,笑着说道:“不怪你,我也没想到,如今新上任的太尉大人竟然是这么一个小公子,感觉和他爹定国侯相差甚远,这样的人,能服众吗?” 拦人的士兵忙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呸呸呸!你可知道他这太尉如何来的?破获了刺杀案,一人战五十人啊,简直是杀神。能不能服众还得看他的本事,我白虎营自然也不是任人摆弄的。” 几人穿过甬道,视野逐渐开阔起来。那外墙后是类似于锦衣卫的机构建筑。 白虎营下细分青龙,玄武和朱雀三营,玄武营负责白虎营的日常运作和开支,朱雀营营则负责练兵和派兵,青龙营则是负责布防和侦查。 在太尉之下还有管束白虎营的东将军和西将军,如今白虎营的西将军正是从边境回来的伍德将军,东将军也是白虎营创始之初,如今杨家的旧部杨涵,也是杨自成的亲叔叔。 在今日之前,杨国公就将如今局势一五一十的讲给了东将军杨涵听,得知杨自成未死,杨涵心里也算是放下了对都珩和纳兰泱的芥蒂。 于是此行前来迎接他们一行人的正是杨涵。 第61章 品茶 杨涵文质彬彬,穿着官服,迈着大步,一路小跑到纳兰泱一行人面前,他弯腰拱手行礼道:“下官参见洵王殿下,玄世子,还有太尉大人。” “免礼吧杨将军。”纳兰泱虚扶了下杨涵的手,见杨涵目光打量着周围,他笑着出声解释道:“杨兄他并未一同前来,本王让他留守王府了,若是杨将军挂念杨兄,欢迎随时到洵王府上去看他。” 明人不说暗话,杨涵颔首笑道:“王爷说的哪里话,还得多谢王爷对我侄儿的照拂。” “不必,这是本王应该做的。”纳兰泱理了理衣襟,满不在意淡淡道:“还请日后在这白虎营里,将军能多多关照我们都太尉才是。”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嘴角上扬,语气低沉道:“若是都太尉出了什么事,本王第一个拿你试问。” 杨涵被纳兰泱的话惊出一身冷汗,急切回道:“一定的一定的,现在这整个白虎营都归太尉大人管辖,定是无人敢为难的。若是下官办事不利,下官定是提头来见殿下。” 话里话外都是,如果都珩有个三长两短,那他就不用活了。 纳兰泱对这答复还算满意,他悠闲地打开手里的竹扇,“那么今日这武斗会在哪里举行啊?这白虎营占地如此之大,还得劳烦杨将军亲自带我们去一趟了。” “不劳烦不劳烦。这是下官应当做的。”杨涵直起腰,谄媚笑道:“就在校场那边的演武场,还请诸位随我来。” 白虎营的校场占地广大,兼用跑马场。校场坪内设“演武场”和“点将台”。 今日的武斗会设在士兵营房旁的演武场上。 演武场抬起两层石阶为比武台,四方角上各插了一面军旗,迎风猎猎作响。 正北边放了一个鼎大般的红漆楠木军鼓,还有吊在木架上早已锈迹斑斑的军锣。军鼓两旁是黑木制的武器架,长剑长矛长枪,各种武器应有尽有。 演武场两边是木筑的四层高台,这第一二层离演武场最近,观感最佳,设软帐软垫,全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而第三四层的人都是白虎营内部士兵和官员们的亲信随从。 “好多人啊!倒还真是像我们漠北一年一度的穹奴连大会!”玄如烈难掩心里的激动,见着眼前的人山人海忍不住感叹起来:“若是将这里换做漠北的草原,岂不是更加热闹吗?” 纳兰泱撇了撇嘴,嘲讽道:“没见识的漠北王八犊子。” “哼,我又没有说假话!没眼力见的中原小狗王爷。”玄如烈抱手,仰头挑衅道,“你不信你去问问都太尉,这漠北的每年的比武大会是不是热闹得很!” 都珩见这两个冤家又争论了起来,轻笑道:“玄世子说得不错,穹奴连大会在漠北算是盛会了,每年大会上的比武环节尤其是十三部的雷熊部的勇士个个都身形魁梧,英勇非凡,是比武的好手。” 纳兰泱自然是知晓这雷熊部的,漠北军的先锋,个个都身壮去熊还不畏死,在战场上比谁都敢冲锋陷阵。 “表哥!洵亦兄!玄如世子,你们三个在那儿杵着干啥呢?快过来坐啊。”邓承州和李润兮坐在高台第一层的软帐里,此时正冲他们招手。 纳兰泱走过去,指着邓承州一旁的金丝绒软椅道:“这里无人吗?还是你刻意来得早替我们占好的?” 李润兮忙着点茶嘴里也没停下,“他可没这面子,这可是今日这观赏台的中央,伍德将军刻意为你们留的。如今这白虎营是洵亦兄说的算,你们两口子不是想坐哪儿就坐哪儿吗?我和故归也是沾了洵亦兄的面儿这才讨了这个位置来坐。” “那伍德将军还真是有心了。”都珩走到桌前,兴致勃勃的见李润兮点茶,好奇道:“旭川兄还有这等手艺?” “皮毛而已,不足挂齿。”李润兮动作娴熟烧着热水,手握着茶碾不停地碎茶,“就快好了,你们先坐。” 玄如烈坐下后仍向李润兮那头张望,嗅着茶香,疑惑道:“你们大朔竟如此富裕?连军营都用得是上等茶叶佛手…” 佛手茶冲泡时馥郁幽芳,冉冉飘逸,就像屋里所散发出来的绵绵幽香沁人心腑。 “怎么可能,我特意备的雪梨佛手,都城都少有的很,这还是我拖朋友从闽南带来的。表哥好茶,刻意买来给你们品品的。”邓承州从桌上拿起另外一个紫砂壶,往墨玉杯里倒了杯茶递给玄如烈,“你试试这个,这才是军营里的茶,怎么能和我的茶比。” 纳兰泱将手伸到邓承州跟前,听得好笑道:“你也给我倒一杯呗,我倒想看看你这外地货,又怎么不能我大朔白虎营拿来招待达官贵人的日照雪青比。” 日照雪青北方产量最多的茶,尤其是在左祁一带。 因冬季降雪覆盖茶树,次年春日气温回升,冰雪融化后才采摘新茶,故得名雪青。 “我和屿白也想来讨杯故归的新茶可否赏脸?”谢子野吊儿郎当得将手肘放在桌上,银制的护腕磕出清脆的声响。 王屿白忙拉了拉谢子野的衣袖,“凌霄,在殿下和二位世子面前不可失仪。”他又转头拱手埋头逐一向三人行礼道:“问洵王殿下,世子殿下,玄如世子安。” 纳兰泱摆了摆手,“免礼吧,王翰林,这私下行不行礼都是一样的,你也太周正了些。” “谢洵王殿下。”王屿白直起身子,仍旧面若冰霜,“无论如何,您是王爷我是臣子,这礼还是应当行的,不能免。” 纳兰泱有些无奈,便由着王屿白去了。 他一向是最讨厌礼数的。 “殿下还有世子你们就别管他了。”谢子野摆弄着银腕扣,摊手道:“他这人就这样,无趣得很,一点都没人情味儿,可能在翰林院待傻了,和那些老古板一样了。” “凌霄,你这么说可是不对的,怕是会伤了王翰林的心啊。”对感情一事从不开口的都珩破天荒开口,语重心长劝道:“你们二人就是得互相理解才能长长久久走下去嘛。” 纳兰泱撑头看着都珩,眼里流露出来的笑意就差把喜欢二字写脸上,丝毫不在意脸色变得更难看的王屿白。 谢子野觉着都珩的话很受听,毕竟他心里可老想和这小古板王屿白成一对儿了。 他冲都珩拱手调笑道:“那还得借你吉言了,洵亦兄。事成了一定请你和洵王殿下喝酒。” 王屿白听了谢子野这话,脸一红,终于忍无可忍,甩了袖子就朝第一层最角落处走去。 “哟,他这是生气了,我去哄哄又来。”谢子野转过身向王屿白的地方跑去,又转头大声喊道:“你们放心!轮到我上场的时候我定会去的。” 第62章 武斗 此次白虎营的武斗会分为三轮。 第一轮以擂台的形式来进行海选,只要是报名参赛的人都需要通过打擂的方式来选出强者。 第二轮则是强者之间的单人对抗赛,可自选武器比拼也可在双方协商下肉搏。 第三轮也是最后一轮,只有第二轮获胜的强者才能来到第三轮。 而第三轮则不再是单纯的比武,还需要从驯马还有射箭这两方面来选出最终的优胜者。 邓承州见李润兮将茶点好后,就忙给纳兰泱和都珩端了两杯去,又看着一旁眼巴巴看着茶盏的玄如烈,于心不忍下又去端了一杯过来。 邓承州见二人正专心致志的看场内比武,不由得倚着桌子发问道:“洵亦兄,这第一轮已经开始了,你不上去比试比试?” 纳兰泱居高临下地伸手弹了邓承州一个脑瓜崩,“说你蠢你还不承认,这洵亦要是去打了第一轮,那还需要第二轮第三轮吗?今日这武斗会不就结束了吗?那还有什么看头?” “好像是这么回事…那这武斗会可就变成了你夫君一个人的表演了。咦,我才不想看。”邓承州一脸嫌弃地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儿,然后将其中一个茶杯盖揭开,“不过表哥,这茶好了,你和洵亦兄还有玄世子先品品,看看味道如何!是不是比日照雪青要好一些?” “别急别急。”纳兰泱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眼睛一亮,不由得感叹道:“这茶柔而有骨,香而有韵。饮至尾水,雪梨的清冽甜柔不减,确实是好茶!” 这佛手茶的妙处就在于雪梨的甜香在口腔内绽放,灵动、清新、干净的味道包裹住整个舌尖,顺滑细腻的茶汤,似久炖的雪梨甜汤。 都珩放下茶盏,一向不爱品茶的他也对此赞不绝口,“嗯…这茶带着微微甜味儿,回尾喉韵幽长。难怪景翊会喜欢,毕竟他没办法拒绝带甜的茶水。比起这茶日照雪青确实是涩味重了些。” 玄如烈虽然知晓这是上等佛手茶,但不懂品茶,勉强能尝出这茶的特别之处来,于是也装模作样的赞叹道:“好茶好茶,怕也只有邓小公子才能有如此名品来给我们品尝了。” 听到夸奖,邓承州满意得小跑去给李润兮报喜,活脱脱的一只小猴子。 而演武场上战况无比激烈。 尤其是演武场北边一半的海选赛正在两两比拼,对决的新人们都锋芒毕露。 纳兰泱往嘴里塞了块都珩从王府带来的蜜饯,指着场上那个麻布短衫的少年,问道:“那个孩子看着有些眼熟…是昨日村里的?” “嗯,他叫南箬,父母双亡,我昨天将他托付给了图家兄弟。”都珩将手中茶盏放下,“我打算将他培养成我在白虎营的心腹,于是便让图家兄弟也带他来露个脸。” “这个小狼崽子,还真是人不可貌相。”纳兰泱连吃两口蜜饯,腻得喝了口茶,“武斗会是个好机会,让他在白虎营将士跟前露露脸也是好的,免得日后你将他带在身边会有人说闲话。” 演武场上的擂台赛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南箬也未让都珩失望,连胜九人,那弯刀用得极好,刀刀刺人弱点。 “他这一招一式真是无比狠辣。”玄如烈目不转睛地盯着南箬手里的玄铁弯刀,“不愧是被漠北养大的孩子,这出招还真是颇得我十三部的真传。” “不过防守差了些。”纳兰泱意味深长地回道:“你们漠北人的刀法确实狠辣强悍,着重进攻却少了防守,一旦一击不能杀敌,便只能被对手压着打。” “景翊说得不错。”都珩指着场上的南箬,他正被一个用枪的男子打得节节败退,“你仔细看,刀的攻击范围虽广,但是下盘始终虚浮,只要猛攻下盘便会站不住脚,一旦脚步错乱,便离输不远了。” 幽云骑的先锋骑兵队正是抓住了漠北骑兵队的这一弱点,于是幽云骑先锋队全员都是长枪配盾,兼顾攻防。 场上的南箬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男子,他仍不断地挥舞着手里的大刀,心里虽不惧,但脚下还是得不断的向后撤,躲避那密如雨点的突刺,整个人逐渐变得吃力的起来。 南箬不停躲闪,但男子却并不想放过他,攻势变得更加猛烈起来,他往后瞟了一眼,发现自己就快退到演武场边缘,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凌空一跃躲过了男子蓄力刺出的一枪。 南箬用尽全力挥动手里的大刀,向男子面门砍去,这一刀颇有破釜沉舟之势。 用枪的男子面不改色的将枪身横在自己面前,硬生生接住了南箬这必杀的一刀,但还是被力道震得后退了好几步,枪身也从正中裂开被劈成两段。 南箬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握刀的右手无力的垂下,手腕一阵酸麻感,他看着身后的台阶,想着自己方才只差一步便退出演武场,不由得心生后怕。 站在他对面的男子嘴角上扬,喃喃道:“你输了。”他找准时机,拾起自己掉落在地的半截长枪,几个快步就向南箬的胸口刺去。 南箬根本来不及反应,刚才那一刀已将他全部力气用尽。 好在男子并无杀心,只是一掌将南箬推下演武场,这场比武算是他胜。 南箬虽然败北,但是他的表现还是赢得场下人的一众叫好,也达成了他的目的,也并没有给都珩丢脸,输了便输了。 “这人是谁?是哪家的公子?”都珩疑惑问道:“他不仅反应果断而且枪法流畅,攻防兼备,简直是个习武的好料子,日后在军营里多多磨炼,定会有所成就。” “我也未曾见过他。”纳兰泱心思却未在那用枪的男子身上,“不过南箬表现得极好,有机会我再指点一二他的刀法,想来定是会有更大的进步。” 伍德将军从远处走来,脸上带笑,恭敬行礼道:“洵王殿下!太尉大人!你们二位好啊!伍某有失远迎,对不住对不住。” “不碍事的,伍德将军。”纳兰泱也拱手回礼道:“本身今日武斗会你的事情本就繁琐,你去忙你的,不用在意我和洵亦。” 伍德将军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爽朗笑道:“哈哈哈,那便多谢王爷体谅了。” 都珩伸手指着演武场上刚才那与南箬比武,身着玄色劲装用枪的男子问道:“伍德将军可知那人是谁?” 伍德将军顺着都珩手指的方向看去,“您说他啊,他叫陈舟,我才到这白虎营不过也对他有所耳闻。听说只是白虎营的一个火头兵,去年连这第一轮都没进去,他今年势头很猛呐,已经连胜十五场了。再赢五场无败绩便能直接入围第三轮了。” 都珩连忙追问道:“他实力如此强横,为何只在白虎营任职一个火头兵?” “我自打回京来,在这白虎营待了得有半月了,才发现这里同幽云骑不太一样。”伍德将军叹了口气惋惜道,“这里几乎全是世家子弟,都是些绣花枕头,真正有能力的人少之又少。而寒门出身,参加过武术选拔的人,都被安排在炊事处这等后勤打杂,这个陈舟便是其中一个。” 伍德将军眺望着远处,接着说道:“太尉大人,日后您定要想想办法,这白虎营若是想真正拾起来,成为国都的最后一层屏障,那必定要打破现状。” 若想改变如今的白虎营,定要打破世家独大的局面,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连一个小小的白虎营都深受世家荼毒,那朝堂之上呢? 大朔自建国以来便是世家独树一帜,想要打压世家,簇拥寒门上位,与世家平分秋色,难如登天。 寒门在世家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若想有所改变,都珩就一定要先从白虎营开始慢慢着手… “我定会尽心尽力的。”都珩下定决心肯定说道,“而且这个陈舟,我很欣赏他,待武斗会结束后,我便让他来议事厅寻我。” 第63章 菀菀 伍德将军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便急着要先走,“那就先不说啦,我这边还有些事没办完,得先去趟议事厅拿名单,太尉大人,您和王爷先看着,有事就遣人去寻我便是。” 都珩浅笑点头道:“去吧。将军一切小心,不用挂念我和景翊。” 目送伍德将军走后,纳兰泱目光看向坐在第一排最里边正在打闹的谢子野和王屿白,似笑非笑道:“洵亦,你信得过谢子野吗?虽说你们儿时相识,但他同王屿白的关系并不比你们差啊。琅琊王家不是个安分的,你手里又没有握住谢子野的把柄,可不能太相信他了。” 随即纳兰泱嘴角微挑,怀疑道:“其实我也在想…说不定这王屿白也不是真心待他的呢?但谢子野这人怪蠢,瞧着倒是挺好骗的。” 王屿白虽平淡如水不争不抢,但一切都是表面,这样年轻能在翰林院站稳脚,足以证明此人内里并不简单。 “我知道的。”都珩将手放在纳兰泱的肩上,霸道地搂紧了些,让纳兰泱往他身上靠,“不过也能看出来,子野他是真的喜欢王屿白,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也放心里了。就像我心悦你一样,若是你想知道任何事,包括机密我都会如实告知你的。难道你不也是吗?” 纳兰泱见都珩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嘴角不由得上扬,笑道:“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也配和我们二人相比?洵亦,下次可不许你这么比较了,我不喜欢。你可别说机密了,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不会给你月亮。” 谢子野坐在王屿白身边,手不安分地一直扯王屿白的发尾,玩的正起劲。 王屿白放下手里的书卷,不耐烦的伸手拉开谢子野的手,就在抬头的瞬间惊诧道:“谢子野,你快看看那比武台上的…是不是令妹?” 谢子野这才定睛一看,演武场上那抹红衣正是他的妹妹谢莞莞,谢子野猛地窜起来,慌张道:“她怎么来这儿了!我父亲母亲若是知道了得把我给杀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王屿白宽慰道:“我知道你宝贝令妹,可你先别急,先观望观望,若是有危险,你便去求求洵王和太尉,让他们终止武斗会,将菀菀救下便可。” 谢菀菀红衣骑装似火,身材高挑,杨柳细腰。 微风吹起她墨染般的秀发,双目炯炯有神,眉如翠宇,难掩英气,她手里握着蛇骨外包牛皮长鞭,腰间还别着一把镶玉短剑。 坐在演武场正对面的玄如烈看愣神了,他注视着谢菀菀那双亮晶晶的玉眸,无畏无惧,灼热坚定,恍若高岭之花,守护漠北草原的灵鹿女神。 谢菀菀在这之前,连续战胜了两人,第三轮战斗即将打响。 然而这第三人并不像前两人那般轻易战胜,即使面对的是女子他也不轻易放水,他那双剑在他手里显得并不笨拙,并且还能用得灵活自如。 谢菀菀先挥舞手中的鞭子进攻,宛若游龙,带着簌簌破风声,一道又一道地闪电般地抽向双剑男子。 双剑男子神色自若,身子轻盈,向后退着不断侧身躲过鞭子的突袭。 然而谢菀菀手里的鞭子像是活了,长着眼睛一般不断地跟着双剑男子,丝毫没有想要放过他的意思,见男子节节败退,谢菀菀的攻势反而越来越猛烈起来。 虽说谢菀菀攻势渐猛,挥鞭的速度也极快,但却未让双剑男子中过一鞭,谢菀菀心里逐渐烦躁起来,眼里盛着怒色,狠狠地跺了跺脚。 趁着这个间隙,双剑男子开始了反击,一剑闪电般的呼啸劈向谢菀菀卷来的鞭上,让她后退了好几步,另一剑刺向了刚刚站定了的谢菀菀。 谢菀菀反应极快,弯腰后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她从男子臂下钻过,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剑刺向双剑男子,不过却被男子一个灵活侧身躲过,二人的位置就此对换。 谢菀菀疲乏地喘息着,汹涌的愤怒被瞬间点燃,手里的鞭子如同漩涡,要将双剑男子连人带剑吸进去,鞭击如同鼓点。 双剑男子却不慌不忙的将手里剑挽了朵剑花,双剑齐头并进,将谢菀菀这绝招尽数破解。 如今的谢菀菀已经穷途末路,方才用了太多精力去攻击,只想要速战速决,现在只觉手腕酸软,连再挥鞭的力气都没了。 如今只能舍弃了那宛若累赘的鞭子,抽出腰间的短剑与双剑男子殊死一搏。 但双剑男子可不懂何为怜香惜玉,在用剑这方面他始终比谢菀菀要强上许多,攻守对换,现在则是该他发力还击的时候了。 谢菀菀根本招架不住这双剑的猛烈攻势,她手中只有一把短剑,舍了鞭子,连防守都变得无比吃力起来。 双剑男子找到谢菀菀防守的弱点,双剑齐出,就要将谢菀菀刺穿,让她陷入生死边缘。 谢菀菀紧咬牙关,将双手格挡在头上,别过头闭上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将她一把搂进怀里,反手一刀抵住了双剑,观众的欢呼声夹杂着武器碰撞时迸发出刺耳的呼啸,谢菀菀预期的疼痛并没有落在她身上。 她挪开手,睁开一只眼偷瞄着她的救命恩人,眼前是张俊美绝伦的脸,那男子蓝天般的眼柔情似水,温和问道:“姑娘可有什么大碍?若是无事的话那就请你先下场,这场我替你来便是,放心,定不会让你输的。” 谢菀菀脸红的点了点头,从玄如烈怀里起身,转过身跳下了演武场,站在场边痴痴地看着玄如烈,他的话就犹如琉璃珠般砸进了谢菀菀心里。 沉浸在此的谢菀菀却不料正好遇到气急败坏的谢子野,谢子野伸手揪住谢菀菀的耳朵,厉声责问道:“死丫头,竟敢背着母亲和大伯跑到这儿来?你可知道这里比武是要签生死状的!方才若不是那公子快一些赶上来救了你,你的小命就交代在这儿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还要不要我活了啊!我的小祖宗!” “放开我!谢子野!你小心我告诉母亲你欺负我!”谢菀菀揉了揉被谢子野捏红的耳朵,吼道:“我们大朔哪条律法规定了女子不能比武!谁说的女子不如男?你莫不是被裹脚布裹了脑子吧!你给我快点滚开,看到你就晦气。况且母亲都能随父亲去镇守边关,我又为何不可!” 谢家兄妹二人脾气火爆,赌气吵架时自然谁也不让谁。 纳兰泱倒是看着台上的玄如烈,自豪感叹道:“原来不止是会射箭,这玄如世子还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啊,果真没有给我们丢脸。” 都珩也笑道:“那就拭目以待了。” 早已将玄如烈当成自己人的几人,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他的这出英雄救美。 演武场上的玄如烈一声华服,行动稍有不便,但他心里还是信心满满,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刚才急忙上台救人时问纳兰泱借来的新月。 双剑男子冷声道:“你是漠北人?方才我同那婆娘的胜负还没决出,你跳出来半路替打什么意思?” 玄如烈低眉浅笑,那双蓝眸澄澈幽深,“我玄如烈从不欺负人,一招定胜负如何?若是你能在一招之内取胜,那便算作你赢。” 第64章 河浪 双剑男子提剑,虎视眈眈地看着玄如烈,心里满不在意,皆以为他也是世家贵族里的纨绔子弟,都是些花架子,轻蔑道:“可以,不过我可没这么多时间在你这儿浪费,你这所谓的一招定胜负,如何来?” 玄如烈伸手脱掉劲装最外面的华丽满绣披风,往台下一扔,轻笑道:“那必定是我先来了。” 邓承州不明所以,正好跳起来接住了玄如烈的披风,扭头对一旁的李润兮说道:“这大热天的他还穿个披风,你说他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不对…”他又抬头看了看台上的玄如烈,这才缓过神来,诧异道:“他怎么上去了!手里拿着的还是表哥的新月!表哥他们怎么也纵容他胡闹!这演武场可是要命的啊!他这小世子若是把命折在大朔了,那可该当如何。” 邓承州说完就迈步出软帐,想要将玄如烈“救”回来。 李润兮浅笑,仍旧埋头磨着茶叶,丝毫不慌,“急什么急,你看看那演武场边上的红衣少女不就都能明白了?” 邓承州这才停下脚步,寻声望去,正巧看见谢子野和那红衣少女站在一起,眯眼道:“那不是谢子野的妹妹谢菀菀吗?这玄如世子登台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见李润兮依旧摇头,浅笑不语,邓承州沉思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试探性的说道:“莫不是英雄救美替谢菀菀出头?他这莫不是看上谢菀菀了?那可有的他受…旭川,你说这玄如兄看上谁不好,怎么看上这凶婆娘谢菀菀?她简直和谢子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德行有亏,这下还真是惨了,孽缘孽缘啊…” “人家看上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李润兮放下手中的茶碾,伸手刮了刮邓承州的鼻梁,宠溺解释道:“人家谢菀菀可是女中豪杰,一领锦袍殷战血,衬得云鬟婀娜。今日我算是见着了,这谢家兄妹二人还果真是继承了谢家的将门风范。” “起开!”邓承州推了推李润兮的手,满脸嫌弃道:“一天到晚可会整些文绉绉的玩意儿,不过这谢云将军在幽云骑内驻守晋阳关外,打的就是十三部,这玄如兄身为十三部玄鹰部的世子…这怕是有点虐恋情深。” “那可不一定。找到机会顺手帮帮我玄如兄不就行了吗?往常你不最喜欢撮合鸳鸯了吗?”李润兮忙活许久,这才寻到机会坐下,“再说了,十三部玄如大汗这么多儿子,玄如世子说白了,若是真得大汗器重,就不会被抛弃送到都城来为质了,所以真正上战场怕是轮不到他。” 站在场上的玄如烈一丁点儿都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场下二人的谈论点,正专心致志的盯着对手的动向。 玄如烈同双剑男子商量好了规矩,正欲开打,却不料这男子不讲武德,明明说好的玄如烈先上,自己却抢先一步。 “啧,你这还真是…”玄如烈侧身灵活的避过了双剑男子的突刺。 双剑男子邪笑道:“兵不厌诈。” 刷的一声,男子右手的剑尖已直指玄如烈咽喉,左手剑嘶嘶破风刺向了玄如烈腹部。 玄如烈猛的一个转身,身形如电,脚底生风,抬腿横扫,直踢双剑男子面门。 双剑男子被这一踢的力道掀翻在地,耳边嗡嗡作响,鼻头微微发烫,鼻血贴脸流出。他将剑插在地上,依靠着站起身,伸手擦了擦血,原是他将玄如烈小看了才中了招。 玄如烈抱手笑道:“早说了我先出招嘛,一招之内定胜负…早些打完,你也不用受这苦不是吗?” 双剑男子恶狠狠的盯着玄如烈,将手中的剑横在面前,“废话少说!再来!” 玄如烈可不给他机会,他步伐灵活至极,一个眨眼便闪身到双剑男子身边,他抡起右臂,手里的新月向双剑男子猛然劈去,出手又快又狠,手中的力道重如泰山。 就这一击双剑男子来不及躲闪,抵挡在头部的手中剑落地,两只手臂也无力垂下。 “你输了。”玄如烈居高临下,得意地看着败北的双剑男子,他向男子伸出手,“不过嘛,输给本世子自然是不亏的,你有这臂力,练双剑还不如试试练双刀。” 双剑男子双手伏地,埋首喊道:“还请您教我!为您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玄如烈见男子并未接过自己的手,尴尬的咳嗽两声,忙将男子扶起,“你叫什么名字?是这白虎营的人吗?” 双剑男子站起身,拱手道:“小人名为何浪,在白虎营负责营房的清理。” “正好我也在白虎营任了个闲职,和你们太尉也有些交情。”玄如烈转身朝台下走去,“日后能在白虎营给你谋个好职位,你这身武功去做营房的清理兵,属实有些浪费人才了。” 何浪欣喜地连忙跟上了玄如烈的脚步,“是!多谢世子!” 玄如烈下台,正好看见站在一旁等候许久的谢菀菀。 谢菀菀一脸娇羞的埋头走到玄如烈面前,柔声道:“多谢你啦,玄如世子...要不是你,菀菀可能就身处险境了。” 玄如烈笑着正想回话,却不料谢子野一把拉过谢菀菀,挡在玄如烈跟前,眼神狠戾。 二人都人高马大,站在原地谁也不让谁。 玄如烈终于忍不住,先打破僵局,他无奈开口问道:“谢小公子,你有事吗?” 看着比自己高了一截的玄如烈,谢子野退了半步,平视他,放出狠话道:“玄如世子!还请您不要打令妹的主意,您身份尊贵,令妹顽劣,恐配不上您。您颇得圣上喜爱,想要何等女子圣上定会如您所愿替您做主的。” 玄如烈饶有趣味的看着谢子野,眉毛上挑,挑衅道:“是吗?令妹确实是女中豪杰,让本世子心生敬佩,此番不过是出手相助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还请谢小公子让让,别挡路。” 谢子野侧身让玄如烈和何浪过去,还不忘恶狠狠地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 “谢子野!”这次是谢菀菀踮脚,伸手捏住了他的耳朵。 谢子野忙俯身想要逃脱,“菀菀,为兄错了…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谢菀菀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想法,反而加重了手的力道,贴在谢子野耳边吼道:“我先给你说明白了!不是人家玄如世子打我的主意,是我谢菀菀今日心仪他,想要人家做我的夫婿!若是再有下次你敢这样和我未来夫君讲话,我定是将你和那王白衣密谋让我谢家绝后的事,先去告诉祖母,再告诉母亲和大伯,最后再千里飞鸽传书告诉父亲!” 说完后,谢菀菀还觉得不解气,再次用力将谢子野的耳朵拧了一圈,这才放手作罢,“我还要告诉洵亦哥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谢家的耻辱!” 谢子野捂住耳朵狡辩道:“哼,你洵亦哥哥不也和洵王殿下郎情妾意吗?他才没脸说我。” “你可知晓洵王之姿冠大朔?哪像你毫无追求,只和那王家的白衣小儿你侬我侬,你把人家当掌上明珠,人家把你谢子野当升官路上的绊脚石,果真愚蠢。”说完后,谢菀菀远远的看见了都珩和纳兰泱,一个人气鼓鼓的向他们走去了。 第65章 兄妹 玄如烈带着何浪回到纳兰泱他们的软帐,向都珩说道:“这位是何浪,现在你们白虎营清理营房的,方才在场上的表现你们也见着了,我刻意带来给你当下属的,还望洵亦兄定要给他个机会。” 然后他又转身向何浪介绍道:“这位白衣公子正是定国侯世子,你们白虎营新上任的都太尉,现在整个白虎营都归他管,至于他身旁这位嘛,正是当朝洵王殿下,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快行礼。” 何浪呆呆的楞在原地,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贵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地行礼道:“小人拜见洵王殿下,太尉大人。” “快快请起,不必行此大礼。”都珩从软帐台上跨下台阶,走到何浪身边将他扶起,脸上带笑道:“你方才在台上表现的很好,你该好生谢过玄如世子的引荐,这白虎营地大人多不然等我一处一处地寻你,可能还得有些日子。你先行退下吧,武斗会结束后去议事厅寻我。” “谢过大人。”何浪站起身,险些激动落泪,心中对玄如烈的感激无以言表,他语无伦次道:“那属下便先退下了,多谢世子,多谢洵王,多谢大人。” 他在白虎营待了三年,扫了三年营房,若不是玄如烈今日将他引荐给都珩和纳兰泱,他恐怕今生都只能扫营房,这便是寒门出身,一辈子出不了头。 玄如烈见何浪走后,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新月的刀身,然后将它插回刀鞘里,双手递给纳兰泱,恭敬笑道:“多谢殿下的新月了,若是没有您的宝刀助我,可能今日我就败北了,托洵王殿下的福。” “少贫嘴。”纳兰泱笑着单手拿过新月放在桌上,示意玄如烈同自己一起看向迈着步子过来的谢菀菀,“我觉着谢家那小姑娘着实不错,你若是看上了便去和陛下说,陛下定会为你指婚的。” “还是算了吧。”玄如烈看着谢菀菀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茶杯缓缓说道:“感情这东西不得要两情相悦吗?人家姑娘的兄长可不太待见我,刚刚还将我拦在那儿放了一通狠话。况且我是漠北人,她是大朔人…这点无论如何都还是得慎重考虑。” 纳兰泱伸手拍了拍玄如烈的肩膀,宽慰道:“你可别搭理谢子野,有本王替你做主,我看他敢说什么,你别担心。若是那小姑娘也心悦你,便去向陛下求亲去,漠北人又如何,你可是漠北尊贵的世子,难道害怕身份不配?” 还未待玄如烈回话,谢菀菀便走到了软帐之前,她抬头一看见都珩便嫣然一笑,嗓音绵软,“世子哥哥,许久不见啦,可曾想菀菀呀?” 这声世子哥哥叫到玄如烈心里去了,他一慌神差点还以为是在叫他。 “当然想啦。”都珩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宠溺地伸手摸了摸谢菀菀的头,“菀菀的武功可是又有进步了,我方才在台下都看到了。” 谢菀菀笑着摆了摆手,然后目光瞟到站在都珩一旁的纳兰泱,忙拱手笑着行礼道:“民女参见洵王殿下,洵王殿下千岁。” 见纳兰泱摆手示意免礼后,谢菀菀又笑着对他夸赞道:“洵王殿下不愧为大朔第一人,果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和世子哥哥简直是天生的一对璧人啊。” 纳兰泱这才正眼打量起谢菀菀来,他微微仰起头,嘴角的笑放大,显然是对谢菀菀的夸赞十分受用,“小丫头果真可爱,可比你们家那蠢大哥讨喜太多了,别一直站着了,快上来坐,正好也不用去打扰你哥和王屿白二人浓情蜜意。” “谢洵王殿下。”谢菀菀得了令,开心的跳上台阶,走到了玄如烈身旁的空位坐下。 “既然你是洵亦的妹妹,那日后便叫本王一声景翊哥哥,有为兄在这京城无人敢欺你,就算是谢子野也不行。你世子哥哥如今升职了,是当朝太尉了,你以后要不就叫太尉哥哥,要不也叫他的字,这样才体统些。”纳兰泱将手中的蜜饯递了一块给谢菀菀。 然后他看着玄如烈说:“这位是玄鹰部世子玄如烈,你才当真该叫他一声世子哥哥才对。” 谢菀菀接过纳兰泱递来的蜜饯,咬了一口,甜到了心坎,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叫了玄如烈一声世子哥哥,可把玄如烈叫的面红耳赤。 玄如烈暗暗地给纳兰泱竖了个大拇指。 另一边,谢子野垂头丧气地回到了王屿白的软帐前,端起茶杯就猛的灌了一口,妄想以茶代酒,借茶消愁。 王屿白正在作诗,见状,抬头疑惑问道:“怎么了?怎的如此没有精神,莫不是菀菀出事了?她可还好?” “气死我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她无事,这会儿正去了洵王那儿,去看她嘴里的未来夫婿了。”谢子野将手中茶杯狠狠地扣在桌上,发出声响。 他缓了口气,又接着讲道:“我本是好意劝她,却不料就因为那玄如世子抢先一步替她出了头,她就对人家芳心暗许了,那玄如世子可是漠北玄鹰部的世子!你说她要是心许我大朔的好儿郎那还好办,为何偏要去喜欢十三部的人?” 王屿白放下手中的毛笔,缓缓道:“你如此上火,就因为这个?” 谢子野翘起腿,靠在椅背上,“那不然呢?我还能气什么?” 王屿白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摇了摇头继续写字,“菀菀已经长大了,是非黑白她定是懂的,她心悦玄如世子自然是好的。况且她若是能当上十三部大妃,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能维持大朔漠北两国和平,岂不是全了谢云将军乃至整个幽云骑的念想?” “我大朔如此国富兵强,难道需要她谢菀菀一个女人来维持两国和平?讲出去都是笑话。”谢子野嘴角上扬,眉间轻挑,脸上带着怒意,“若是那玄如世子也是心悦她的那便罢了,若不是,我定会让他好看。到时候就莫怪我不顾两国情谊了。” 在谢子野心里,谢菀菀永远都排第一位,保护谢菀菀早已成了他根深蒂固的责任。 只因谢云将军镇守边关,谢子野是他母亲和妹妹在京城的唯一依靠。 王屿白叹了口气,走到谢子野身旁,柔声说道:“凌霄,你知道的,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气我,行不行?我自然是想菀菀过得好的,你既是他的兄长,我也理应把她当做我的妹妹…” “我没有生气,你说的那些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我都明白的。无论如何,我都会信你的。”谢子野叹了口气,眼神坚定的看着王屿白,顺手还挽住了他的胳膊,心瞬间就软了下去,怒火也跟着消散。 谢子野他是不舍得气王屿白的。 只要王屿白一皱眉,谢子野心里就憋得慌。 第66章 三轮 白虎营演武场上,陈舟已经连胜了二十场。 他刚刚战胜了最后一个对手,此时正汗流浃背,喘息着粗气看着场下。 他眼中闪烁着狠辣的光芒,像是要将场下言笑晏晏的都珩给刺穿。 他与都珩并无瓜葛,当听到白虎营新上任的太尉是个刚行完及冠之礼,比他年龄更小的世家子弟时… 心里的妒忌像荆棘一样弯弯绕绕攀满了整颗疲惫不堪的心。 陈舟站在台上,擦了擦额间的汗,喃喃自语道:“不过是个定国侯世子罢了,靠着自己老爹的丰功伟绩来混个太尉当当,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文弱书生不足挂齿。” 陈舟觉着自己除了出身差一点以外,浑身上下就没有比不过都珩的地方。 不过人家却是世子,他只是个火头兵,天壤之别。 可他偏要借着这武斗会向所有人证明寒门出身的人并不比世家子弟差半分。 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火大,他一定要让这个新晋太尉颜面扫地。 要做这炎炎夏日里的一盆冷水,让都珩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燃不起来。 都珩似是注意到了有人在看他,抬头望向比武场,正对上了陈舟那冷冰冰的眼神,他谨慎地对一旁的纳兰泱开口道:“景翊,你瞧瞧那人,我没招惹他吧?” “谁?”纳兰泱顺着都珩眼神的方向看过去,正看到陈舟,不以为意道:“你说陈舟啊,他好像已经赢了二十场了,直接进第三轮了。有次挑人比试的机会,你觉得他会挑谁?” “我?”都珩神手指着自己问道,“还是子野?我觉得他可能会挑我吧,方才他那个眼神可谓是战意昂扬啊。” 纳兰泱伸手按住都珩的手,笑道:“先让谢子野上吧…实在不行的话,你上也行。我可觉得这大朔无人能在比武上胜过你。” “大朔如此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觉得你便是那个能胜过我的人。”都珩回握住纳兰泱的手,两人相视而笑。 场上的士兵敲响军鼓,示意演武场另一边的比赛结束。 另一个士兵以一种台上台下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声询问道:“恭喜陈舟连胜二十场,你有一次挑战的机会,你可有意中人选?还是放弃选择?” “我选他。”陈舟抬手指向台下的都珩,眸色沉沉,“太尉大人,还请赐教。” 自白虎营开创以来,没有哪场武斗会是能直接挑战太尉的,陈舟的意图在座的众人都心知肚明。 有好奇看戏的人,也有替都珩担心的人。 那点虚无缥缈的关心也只是担心都珩会敌不过陈舟,丢了世家的脸。 谢子野见陈舟那不可一世的模样,翻身跳下台阶,高举单手,迈着步子路过一众软帐,往陈舟的方向走去,暴喝道:“你要挑战都太尉,至少要先过我这关才有资格。” 周围的人目光都投向了谢子野。 奈何陈舟看了一眼谢子野后,装作未看见般,仍旧转头盯着都珩。 都珩无奈摇了摇头,他笑着走下软帐台阶,伸手拍了拍谢子野的肩膀,低声道:“凌霄无事,你别动怒。我去就行,他比不过我,你放心便是。” “可是,他这也太欺人太甚了!”谢子野转头冲都珩咬牙道,眼里的怒火更盛,“他一个寒门火头兵,凭什么啊?历来就没有这种规矩,他本就是想让你难堪。” “凌霄,大家生而为人,这世上本就没有所谓的阶级之分,我们虽生在世家,却也不能看轻寒门。”都珩柔声安慰道:“不管他是什么想法,陈舟赢了二十场,如今他就是这演武场上的规矩。若是不允,岂不是被更多的人看轻?觉着世家子弟欺负寒门?” 纳兰泱站起身,冲都珩招了招手,“洵亦过来。”他将寂夜递给都珩,顺手替他理了理衣裳领口,“将剑拿好,千万别伤到自己。” 都珩笑着点了点头,他按捺住内心想要亲亲纳兰泱的冲动,头也不回地转身向演武场走去。 他跨过石阶踏上演武场,都珩的雪白骑装被风吹起衣角,墨发也随风翻飞,场内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都汇聚在那一人身上。 都珩走到陈舟对面站定,这才发现眼前的男子肤若小麦,剑眉星目,身材高大,同他方才见到的那凶神恶煞的男人竟不像同一人。 都珩率先发问道:“你想如何比试?” 陈舟嘴角上扬,不屑道:“听闻太尉大人一手好剑法曾破五十余人围攻?”他将手中枪朝地上一扔,“不如我们比两场?第一场比肉搏第二场比武器如何?” “皆可。”都珩两手中的寂夜剑递给一旁的士兵,轻转了下手腕,“那么,你先来还是我先?” 话还没说完,陈舟疾走上前,不由得都珩反应,他一拳轰出,直击都珩面门。 都珩却并未想要躲避,伸出手掌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拳,却没有后退一步,他嘴角上扬,挑衅地看着陈舟,加大了手劲儿,将陈舟捏的死死的,“你就这点功夫吗?” 陈舟用力想要往外抽拳,却不想被都珩握得死死的,他只能用另外一只手化作拳头向都珩袭去。 都珩稍稍偏头,躲过了这一拳,反手用手肘击向陈舟空闲的那只手,又放开了他的拳头,陈舟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在了地上。 陈舟这才发现眼前的都珩,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原是他轻敌,所以才给自己添了麻烦,需用心来看都珩这个人,才能出奇制胜。 都珩扭了扭脖子,轻轻扯了下嘴角,“方才是我让你的…现在才是好戏开场了。” 陈舟极其不爽,大吼道:“少在这儿大放厥词!你以为你是谁!接我一拳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又要如何来接管这场比武对局!” 都珩也不过多废话,还未待陈舟反应过来,他一个闪身就来到了陈舟面前,“让我来教教你,何为出其不意…”他抬手,一拳重击在陈舟下巴,将人直接掀翻在地。 陈舟坐起身,吐了一口血水,伸出衣袖擦了擦唇边残留的血渍,缓缓起身。 都珩眼波流转,冷声道:“还来吗?” 陈舟轻抚了被都珩击中的下颚,笑道:“自然是要来的。” 然后他再一次不死心的朝都珩冲了过去。 陈舟第二次改变了策略,并不打算和都珩硬碰硬,反而是快到都珩面前时,身子往下一蹲,一个横扫腿想要将都珩撂倒。 都珩早已看出陈舟心中所想,于是在他身子蹲下之时,自己便凌空而起跳至陈舟身后,用小臂勒住他脖子,将陈舟过肩摔在演武场的泥地上。 陈舟疼的眯上了眼,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震碎,他睁开一只眼,看见半蹲在地,离他极近的都珩。 “你输了。”都珩原是想告诉陈舟这一句话,不过在起身之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又补了一句:“单凭力气是无法取胜的,在战场上,若是一味的无脑进攻没有策略只会让自己白白丢了性命。” 都珩叹了口气,回头自上而下的看着陈舟,“单凭你一人为寒门正名,难如登天。世家与寒门纷争多年,还是要学会去借助他人的能力。我和洵王殿下不介意来帮助你们。” 陈舟呆呆的躺在地上,“什么意思?你和洵王…会帮寒门?” “世家已经掌控大朔太久了,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单凭你们寒门的几人不过是蜉蝣撼树。”都珩目光沉沉,低声道:“这世上有许多想改变局势的人,大朔需要更多贤才,我同洵王也是如此。” 他们二人为了广纳贤才,更是为了大朔的未来。 第67章 得胜 陈舟从地上艰难起身,坐在演武场角落休整,为下轮和都珩武器比试做准备。 他放眼整个练武场都没见到都珩的身影。 陈舟将手中的牛皮水壶递给身旁的士兵,询问道:“太尉呢?怎么不见他人?” 士兵接过水壶,下巴抬了抬,示意陈舟往台下看,“喏,回软帐了,这不是洵王殿下也在那儿嘛,软帐可比我们这上面享受得多。” 士兵将手搭在陈舟肩上,手里玩着水壶的把绳,“舟哥,方才我瞧着这太尉实力不容小觑啊。第二轮的武器比试,我听闻他的武术师从欧阳子大师?尤其是这剑法,左祁城他都珩敢说第一,无人敢称第二。虽说你的枪法极好,但你若是以枪硬刚,伤的会是自己啊。” 陈舟看着台下的都珩,喝了一口水,若有所思。 实则他心里早已想好策略。 谢菀菀见都珩回来,忙拿起桌上的折扇替都珩扇着风,献殷勤道:“洵亦哥哥!方才你出的那个直拳,真的好强!我和世子都看呆了呢,还有景翊哥哥都笑痴了。” 纳兰泱伸手轻拍了下谢菀菀的头,“说谁痴笑呢?没大没小!” 都珩冲谢菀菀浅笑着摆了摆手,“菀菀过奖了,这才赢了一轮,不是还没取胜吗?话可不能说得太早了,台上那位哥哥也是个强劲的对手。” 纳兰泱收回手,冲都珩细心交代道:“你的剑无人能敌,不过就怕这陈舟使阴招,你得多加小心。他先前同南箬的对决,你也看了个七八分,他和南箬一样专注进攻却缺乏防守,用枪太耗费力气,只要撑过他前面凛冽的攻势即可。” “我知道啦,你别担心。”都珩半躺在纳兰泱身上,懒洋洋问道:“对了,今日怎的没瞧见太子瑞王还有硕王呢?” “太子还被禁足在东宫。不过有眼线来报,瑞王近几日都在杨国公府上,估计是被训了。”纳兰泱伸手替都珩揉了揉肩,“至于硕王嘛…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在宫内陪着陛下和皇后娘娘。洵亦,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都珩见一炷香差不多燃尽了,念念不舍的从纳兰泱怀里站起身,“没什么,突然没见着他们觉得好奇就想问问,时辰到了,那我这便先去了?” 纳兰泱也站起身,将都珩送到了台阶下,“去吧,我还等着你给我把这武斗会的头彩赢回来。” 都珩对纳兰泱宠溺地笑了笑,“你便是我的头彩,那我真走了?” “快去吧。”纳兰泱心里甜蜜得很,看都珩的背影眼睛都要拉出丝来。 见都珩走了,纳兰泱正想转身回软帐时,就看到谢菀菀和玄如烈一脸鄙夷的看着他。 看得他不由得羞耻起来,想起自己刚刚和都珩确实过于亲热了些,竟让这两个闲人看了去,真是罪过。 另一边的都珩不紧不慢地走上演武场,士兵见他来,忙把寂夜剑双手奉给都珩。 都珩单手接过,将寂夜剑抱在怀里,注视着仍还坐着的陈舟,“这第二轮你想怎么来?” 陈舟并未答话,走到武器架旁抽出一根长枪,单手甩给了都珩,“用剑我不是你的对手,你的剑术听说也无人能敌。所以太尉大人,小人对不住了,还请您这一轮也一样用枪。” 都珩抬手接住长枪,放在手里掂了掂,木质的枪身实在是太轻了些,他对一旁的士兵轻声道:“劳烦给我换把玄铁的枪。” 陈舟见士兵接过长枪往武器架这边来,还以为都珩怕了自己,所以开始玩花招了。 他正打算好好观摩都珩的计谋,却没想到那跑腿的士兵跑到武器架前,双手用力艰难地从武器架里抽出了一根通体玄铁制成的长枪,又小跑着给都珩送了去。 陈舟面露震惊之色,那玄铁的长枪可是有五六十斤重,都珩竟能单手轻松握住。 都珩握住枪,再次掂了掂,觉着重量合适后,将同人一样高的长枪背在身后,对陈舟笑道:“来,这局仍是你先。” 见都珩这嚣张的模样,陈舟有些恼,不管不顾孤身向前,一□□出,见都珩侧身躲过,他竟然加快了出枪的速度,连刺几枪,都与都珩擦身而过,看得人心惊胆战。 陈舟见状,一枪比一枪更快,一击比一击有力,逼的都珩连连后退,就快退离演武场,眼看胜利在握,他喜出望外,这要让都珩服输的一枪,用尽了陈舟八分力。 陈舟长枪如虹,划破了都珩的衣裳,渗出了丝丝血渍。 台下的纳兰泱暗自捏了一把汗。 场上的都珩则仍是面不改色,仿佛刚才那一枪并未伤他分毫。 见都珩已经退到了演武场边缘,陈舟用尽全力刺出最后一枪,洋洋得意大喝道:“你输了!” 都珩埋头暗笑,灵巧侧避,伸手握住枪身,让陈舟这全力一击扑了个空,“方才也都是让你的,不至于让你输得太难看…既然我中了一枪,你便是已经赢了。不过现在嘛,就让我好好教你,如何使枪使得漂亮。” 都珩放开陈舟手中的枪,将手中的玄铁长枪单手刺出,逼的陈舟忙用枪格挡,都珩以招拆招,将他的枪法化解于无形之中。 都珩手里的长枪宛若黑蛟,使得神出鬼没,奇诡莫测。他紧接着一枪快过一枪,枪势如电,衣袂飘扬。 不等陈舟细想出应对之策,都珩便一个欺身上前,临近身体的杀招让陈舟避无可避,直刺他的胸口。 陈舟唯有将手中的长枪横在面前,硬接下这一枪。都珩的杀招被挡住了,陈舟却未料到这木质长枪,竟然同和南箬比武时一样,再一次被劈成了两半。 都珩见陈舟失去防备,于是一□□向陈舟心口,却在枪尖快没入血肉时,他停下了攻势。 “我输了…”陈舟双手无力垂下,那断成两截的长枪也滚落在地。 陈舟从未想过会输。 挫败感将他整个人都罩进了阴影里。 他原以为自己在枪的方面造诣颇高,在都珩不用剑的情况下,定能胜过他。 却未曾想到仍被都珩打了个落花流水。 都珩将手里枪递给士兵,走到陈舟跟前,轻声询问道:“接下来的射箭骑马你还要比吗?” 陈舟苦笑着摇摇头,“原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太尉大人的武功应在我之上,”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拱手道:“还请大人恕我大不敬之罪。” 都珩静静地注视着地上的陈舟,将手伸出,出声询问道:“你可愿为我效力?让我们一起为寒门搏出一条生路?” 陈舟抬头看着都珩伸来的手,不可置信地去回想刚刚都珩说的那句话,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太尉大人,说的可是真的?你身为世家子弟,竟真愿意替寒门发声?” 都珩肯定地点了点头,“为寒门出头,你一人远远不够,我上一轮之前便同你讲过,看来你被打傻了,并未往心里去。” 众人拾柴火焰高。 想要替寒门出头,定要披荆斩棘。必然要经过漫长且艰辛的路程。 陈舟眼眶微热,感动涌上心头,他握住都珩的手站起身,对都珩承诺道:“往后只要是太尉大人的吩咐,我陈舟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一定万死不辞。” 第68章 调令 都珩松开陈舟的手,转身正准备离开时,又扭头对陈舟交代道:“你不必谢我,这是你应得的。好好继续接下来的比试吧,结束了再来议事厅寻我,我和洵王便先行一步了。” 陈舟拱手有礼道:“是,谢过大人,小人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纳兰泱见都珩下台,忙起身往演武场边走,见着都珩,一把将人拉过来,瞅了瞅都珩手臂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只是擦破点皮,伤口并不深。 纳兰泱终于松了口气,但仍旧心疼责备道:“还好只是擦伤…都洵亦,你是真的不让人省心。你上演武场之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纳兰泱嘴里虽然在骂,可还是撕开都珩袖口,拿出从王府随身带来的金疮药洒上,拿出布条替都珩细致的包扎好。 “你瞧这不是已经止住血了吗?这点小伤还能让你这么动怒?”都珩笑着挽住纳兰泱的手,见他别过脸去,于是都珩撒娇道:“我错了还不行嘛?别气了好不好?” 纳兰泱一向对都珩这般惯用伎俩是无法抵抗的,叹了口气无奈道:“那就饶你这一回,若是还有下次,你可就别睡榻上了,收拾收拾被子去和糕点一起,睡它的猫窝去。” “好好好,王爷您说得都对。”都珩满口答应,宠溺地顺了顺纳兰泱的发,“走吧,我们这就得先行一步去议事厅了,伍德将军怕是等得急了。” 高远深邃的天碧蓝如洗,两人就有说有笑的沿着绿草如茵的草地前行,挽手朝朱雀玄武两营之间的议事厅走去。 此时已天色将晚,夏末的风迎面吹来,吹得纳兰泱打了个寒战,他揉了揉鼻尖,眺望远处方山的葱郁,银杏树的叶端已微微泛黄,他喃喃道:“这都快初秋了啊。” 不知不觉他和都珩都快在一起了一整个夏日了。 都珩听后,伸手替纳兰泱拢了拢外衫,痴痴地看着风中凌乱的纳兰泱。 纳兰泱转头,那双秋水明眸里则全是都珩的模样,他轻笑问道:“怎的不讲话?” 都珩伸手扣在纳兰泱的后脑勺,埋头贴了贴纳兰泱的唇。 都珩忍了许久了。 终是在这一刻忍不住去亲吻了眼前绝美如画的纳兰泱。 此刻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纳兰泱。 纳兰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惊到,目光滞了一下,很快红晕便爬上了整个耳垂,他莞尔笑到,轻轻伸手搂住都珩的脖子,也轻柔地啄了一口都珩的唇。 纳兰泱松开都珩,顺势拉过他的手,“入秋了就意味着各国就快要入都城朝贡了啊。也不知今年得万国朝贡会不会安宁一点?” 都珩回握住纳兰泱的手,偏头看着纳兰泱,浅浅一笑道:“但愿吧…” 但愿此次朝贡不会出乱子。 毕竟这还是都珩第一次当上太尉。 还在观礼台上的泠然轻推了下一旁傻笑的夙樱,“主子他们都走了,你还发什么楞?” 夙樱双手捧脸,歪头看着纳兰泱二人的背影,脸上带着痴痴的笑,“你方才没见主子和大人那啥吗?简直比蜜饯还甜,嘿嘿嘿嘿…” 泠然脸一瞬间红了起来,意识到“那个”是亲吻后,忙伸手去遮夙樱的眼,“小孩子懂什么!非礼勿视!” 夙樱一把扒开泠然的手,嘟囔道:“你才懂什么!一大把年纪也没见你去找个媳妇,怎的好意思在这儿说教上我了?不过这主子和大人还真是甜蜜得很,嘿嘿嘿。” 看着眼前什么都不懂的夙樱,泠然猛的站起身,还不忘回头嘲讽道:“是是是,等我找到媳妇先有你哭的,那你就在这儿待着,我先走了。” 说罢,泠然直直的从观礼台下跳下,往纳兰泱离开的那方向去了。 只留下在身后追他的夙樱挥舞着手里的拳头,大喊道:“什么玩意儿!狗泠然!你若是敢找,看我不弄死你。” 泠然听到夙樱的咒骂反而埋头嘴边浅浅漾开了一个笑。 议事厅云顶檀木作梁,石砖铺地,陈设简约朴素,却别有一番古色古香之味。 正中红木之上书架上悬着一块同为红木制成的匾额,上面是先帝的亲笔,题着四字:纷华不染。 意为不沾染世俗之人定是杰出之人,意在警醒。 粗粝能甘,纷华不染。 倒也是为官之道,更是做人之道。 西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甲胄,贴墙处还放着沙盘,不过同幽云骑的沙盘不同,这里的沙盘是模拟整个左祁城,还包括白虎营各个据点还有驻兵情况。 东墙的镂空雕花黄花木窗旁则是一整张京城的地图,细致到每条巷子的位置都清清楚楚。 伍德将军在屋中央的书桌前整理许久了,见二人来,他行礼的时候手里的宣纸仍舍不得放下,“大人,王爷,你们来啦?我这儿快了,整了这么久,终于快整完求了。” “将军辛苦。”都珩忙害羞地松开纳兰泱的手,一人朝桌前走去,随手拿起一叠宣纸,漫不经心问道:“这名单可是今日参加武斗会的名单吗?” 伍德将军将手中的两叠宣纸分别递给都珩,一字一句解释道:“左手边这是白虎营内的人员,另外一叠不是我们的人,您看看今日有没有想要的人,正好可以拨到您手下,日后您在这白虎营有直属的下属也方便许多。自己选的人多少也靠谱些。” 都珩浅浅地翻了几页,扫了一眼后,盯着手里的名单说道:“这些我暂时先不看了。谢子野和玄如世子二人,陛下将他们安排到朱雀营了,直属于您的手下,尤其是玄如世子,日后白虎营的侦查营交由他负责,左祁城日常的护卫队则交给谢子野。” 然后他将手里的名单又双手递回给伍德将军,“还有今日场上的陈舟还有何浪,将他们调到朱雀营的护卫队来吧,直属于我手下,一会儿武斗会结束他们二人过来,就劳烦您将新的腰牌给他们,顺便将这些人的调动知会一声杨涵将军。” 伍德将军接过名单,拍了拍胸脯豪爽笑道:“没问题,这点小事,您不用操心,就放心大胆的交给我。” 一直站在一旁打量四周的纳兰泱待二人事宜谈论完后,才探头询问道:“伍德将军,您可知晓今年这初秋万国朝贡一事?左祁城的巡逻防卫工作,应当又落到了白虎营头上。” 伍德将军靠着桌,叹了口气,同纳兰泱闲聊道:“虽说今年我第一年来都城任职,但还是听说过这朝贡。而且前几日听侯爷提了几句,他和长公主应当等朝贡结束后便回边境了。” 纳兰泱听后也未觉意外,淡然道:“毕竟玄如世子入京也这么长时间了,边境没有侯爷坐镇,恐有异动。” 都珩也觉得他父母回边境在意料之中,一入秋十三部便开始秋收,准备着屯粮过冬,还有明年的春种,表面上是休养生息,实则是养精蓄锐,随时准备蓄势待发。 一入寒冬,日贡雪山严寒,戈壁滩恶劣,十三部只有待回春之时,才能重获新生。 但是十三部就是喂不饱的饿狼。 总是虎视眈眈的觊觎着大朔的每一块土地。 伍德将军大笑附和道:“是啊是啊,侯爷总跟我说都城养人,他要是再待久一些都不舍得走了,哈哈哈哈,还说他这把骨头还是得在边境多磨炼,不然日后可能连刀都提不起来了。” 第69章 钥匙 都珩打量着议事厅四周,睹见桌上一个五彩琉璃花瓶,顺手拿起仔细端详起来,“是了,我父亲他老人家在这京城可待了许久了,前几日回侯府时,还听见他和我母亲一直说想回晋阳关,觉着京城处处受限,没有边境跑马自在。” 伍德将军静静地看着都珩,觉得如今的他跟以前大有不同,以前的他像是冰山,而如今倒像是万年冰川沸腾起来了。 伍德将军觉得都珩自从和纳兰泱在一起后,整个人和在边境时竟变得完全不同了,他甚至对都珩以后的成长变得更加期待起来。 如今都珩开朗善谈,懂得如何去搞好人际关系,也成长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纳兰泱脱不开关系。 都珩放下手里的花瓶,抬头正对上伍德将军的眼,揉了揉头,疑惑笑道:“将军一直盯着我作甚,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伍德将军笑着摇了摇头,感叹道:“嗨呀,我只是觉得世子你变化很大,以前刚到边境时还跟个小木头一般,如今竟都变成太尉大人了,感觉您成长了许多啊,日后您在洵王殿下的指导下,定会变得越来越好。” 纳兰泱笑着搂着都珩的肩膀,冲伍德将军摆了摆手,“将军不必如此,洵亦能有今日全靠他自己,为他着想,是我应当去做的。” “啊对了,今日还有一事,我险些给忘了…”伍德将军从桌案下的暗格里找出一连串的钥匙,递给都珩,“这是太尉府的大门以及府内各处钥匙,我已派了些士兵过去更改了陈设,图个新气象的彩头,正好趁你们此次来,便将这钥匙交于你们,也懒得我再去洵王府跑一遭了。” “将军何必亲自来送,直接遣人来便可。”都珩双手接过,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钥匙淡淡说道:“我便要一把大门钥匙即可,无事的话我应该不会在太尉府久住,这样吧,待陈舟何浪他们二人来了议事厅,便让他们收拾好包裹去太尉府住即可,我寻他们办事也方便。” “好说好说,一会儿子他们过来,我便将剩下的钥匙都给他们。”伍德将军接过都珩取走大门钥匙后的其余钥匙,放在桌上。 外头天色渐晚,从窗外透出来的光丝丝缕缕,只能勉强看轻人的身形。 这时忙有士兵从门外进议事厅将灯点上,昏暗的大堂瞬间亮堂起来。 伍德将军揪住一个士兵的袖口,询问道:“你过来!来我问你,这晚膳可备好了?” 士兵忙站住身,拱手恭敬回道:“听杨涵将军说晚膳正在做,快了,做好了定会遣人来叫将军您,还有洵王殿下和太尉大人。还请将军稍等片刻。” 伍德将军摆了摆手,忙不耐烦道:“磨磨唧唧的,这可真把老子饿的前胸贴后背咯,你走吧去吧去吧。” 然后伍德将军又换了副面孔,和气的向二人询问道:“洵王殿下,太尉大人,你们可要在营里用膳?还是说另有安排。” 都珩挽起纳兰泱的手,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脸上带着笑意,“日后若无别事,我都会回王府用膳,今日便不再久留了,我和景翊还得早些回去,还请将军见谅。” 伍德将军啧了啧嘴,伸手拍了拍都珩肩膀,“有啥见谅不见谅的?你小子!”见周围无人伍德将军压低了嗓门,“怎的现在跟叔说话都变得如此客气,不过细想来,还得是洵王殿下教的好。这里回城中还是要点脚程,行吧,你们要回城内便先走吧,路上小心,交代我的事定不会耽误的,那属下就拜别殿下,大人。” 都珩拱手回礼道:“伍德将军保重。不必相送。”之后便拉着纳兰泱的手欲往外走。 走前,纳兰泱回头笑着开口道:“将军有空便来洵王府做客啊,我前些日子讨得些美酒,再叫上侯爷和长公主,我们不醉不归啊。” 伍德将军欣喜回道:“好说好说!一定!” 门口泠然和夙樱已站在外等候很久,泠然笔直的站在立柱旁,怀里抱着剑,面无表情,一副忠心侍卫的模样。 而夙樱则坐在地上,右手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在沙上写写画画,左手撑着头,一边正思考着地上刚画的这只兔子还有无修改之处,一边还不时朝议事厅里头张望,她摸了摸自己饿扁了的肚子,叹了口气。 纳兰泱见到坐在地上的夙樱,开口调笑道:“哟,这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年方几何?怎的还坐在地上玩沙子玩的起劲啊?”纳兰泱画风一转,提高了音量,“还不起身,不准备驾车回府了?” 泠然忙向纳兰泱埋头认错道:“主子,您别怪罪夙樱,都是属下的错,没有看管好她,才让她如此…” “去去去,我何时怪罪过她?”纳兰泱忙打断泠然的话,不耐烦地说道:“我说啊泠然,便是护妻你也要有限度…” 夙樱忙从地上站起身,将手里的小木棍扔在一旁,拍了拍自己屁股,听见护妻这个词从自己主子嘴里说出来,耳根子发红。 她一把拉过泠然的手,打断道:“那我们这就先去马车处等待主子和大人。” 说罢,二人便跑得一溜烟没影儿了。 都珩将手搭在纳兰泱肩上,笑道:“洵王殿下说话,还真是吓到小孩儿了,人家年岁还小,无聊之时玩玩沙子,那是童趣。不比洵王殿下,就差将我也想玩四字写在脸上了。我从前不知,原来殿下竟也是如此童真之人。” 纳兰泱拉着都珩的手往营门处走去,嘟囔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想玩,不过就是想逗逗他们,这才好玩儿极了。” 都珩握紧了纳兰泱的手,宠溺地看着纳兰泱,那双眼就快要滴出水来,“你啊你,说你什么好呢。不过我的景翊能够如此开心,不被都城的琐事所扰,倒是我最期望的。” 夏末的夜幕,半个月亮如镰刀般斜挂在夜空,月光朦胧如银纱般肆意倾洒,星星如散落的细沙铺成地布带,似宝石般闪烁。 二人很快便走到了营门。 纳兰泱似是想起什么,柔声询问道:“南箬呢?你方才未曾和伍德将军提及他,可是为他想好了去处?” 都珩揉着纳兰泱的发尖,一字一句答道:“此事不急,我想先将他留在我身边,好生教教他,和陈舟何浪一起先去太尉府,替我处理事务磨练磨练,日后再让他进这白虎营也不迟,说不定这中间会有变故呢?” 纳兰泱云淡风轻的说道:“如此这般甚好。不过洵亦,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寒门中人多数是对世家有偏见的,不得一来便重用,怕生了二心。我会再让泠然去查查陈舟何浪二人的底细。” 都珩笑着将纳兰泱的手挽紧了些,“那便多谢景翊了。” 纳兰泱伸手替都珩理了理额间的发,“恭贺洵亦终是有了自己的人了,也有自己的府邸了。” 都珩语气坚定,信誓旦旦说道:“可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哪怕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我也愿意。” 第70章 救人 二人刚到营门口,就见泠然和夙樱二人早已在马车旁等候多时了。 泠然见二人来,忙将脚凳拿下,“主子,这夜里赶路会慢些,可能还得个把时辰才能到王府,您同世子快快上车吧,我们这就出发了。” 纳兰泱点头,牵着都珩的手就上了马车。 都珩今日累了一天,竟少有的犯困起来,刚上马车就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纳兰泱见状,用手将都珩的头扶在自己肩头,柔声细语地说着:“困就倚着我睡会儿,你今日忙了一天了,不必强撑。” “好。”都珩倚着纳兰泱,揉了揉自己眼角的泪,“那到了王府你再叫我,我实在困得不行了。” 纳兰泱轻柔的拍了拍都珩的背,“安生睡吧。” 都珩嗅着纳兰泱身上淡淡的茉莉幽香,安心的睡了过去。 驾马的泠然吹着冷风,坐在一旁的夙樱见这周遭景色,不由得抱怨道:“这回城的小路还真是阴森森的,可千万别让我碰上了什么不干净的玩意儿。” 泠然紧握着缰绳,借着马灯的光亮,目视前方,出声调侃道:“看不出来啊,夙樱这样飒爽的小女子还怕鬼神?平日里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主子也不怕的吗?还有啊,这大半夜的可千万别念叨这些,不然本来没有的,被你念叨着就来了。” 夙樱嘟嘴拍了下泠然的右肩,“敬畏敬畏!不是害怕!还有我哪里怕这个,我是怕又遇到歹人对主子和大人不利!我之前去南洋游学时,不是还听到你传信说主子被刺杀了好几次吗?那万一…” “可能…还真被你说准了…”泠然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已摸向腰间的长剑,眉头紧皱,看着前方稻田旁站着的两位姑娘,险些马车就要撞上,他忙拉紧马绳,马车一阵颠簸。 夙樱凑近看了看,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还好不是歹人,是两个姑娘…还真是险些被我这张乌鸦嘴说中了,好险好险。” 纳兰泱发现马车骤停,忙抱紧怀里的都珩,还好都珩睡得很死并未被吵醒,他松了口气,撩起帘子走出车厢,冷声问道:“泠然,怎么回事?” 泠然忙开口回道:“回禀主子,这路中间有两位娘子,方才险些同她们撞上了。” 还未待纳兰泱讲话,那两位衣着破烂的女子便扑到跟前,双手架在马车踏板上,其中蓝衣女子不停朝后的小路张望到,求救道:“还请贵人救救我同我姐妹…” 她身旁的红衣女子惊魂未定,抱着双肩不停颤抖着,嘴唇煞白,早已哭成了个泪人。 都珩撩开帘子,也走了出来,揉着睡眼询问道:“发生何事了?” “洵亦,你醒了?”纳兰泱扭头询问到都珩,又指着这两个女子说道:“路遇这两位落难的小娘子,还没问清何事,你便出来了。” “夜已深了,风也凉,那便先请两位小娘子上马车,再聊也不迟。”都珩说罢便又回了车厢,纳兰泱也随后跟了进去。 两个女子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走了进来,生怕自己将马车弄脏,迟迟不敢落座。 “快坐下吧二位娘子。”纳兰泱宽慰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二位娘子莫害怕,如今你们已在马车上,十分安全,你们二人慢慢道来。” 听后二人才缓缓坐下身,蓝衣女子带着哭腔,开口道:“我前几日被歹人蒙骗挟持而来,今日那群歹徒设宴大醉,我同妹妹才有机会逃出来,这山间路不好寻,我们已走了许久,这才走上这条大路,幸好得遇贵人相救。” 纳兰泱倚着软椅,一五一十询问道:“娘子可是京城人?可知这歹徒是何许人也?娘子口中所说被歹人蒙骗,是怎么个蒙骗法?” 蓝衣女子缓缓点头,“我是京城人,我家是京城冯家,家父是商人...这歹徒我不清楚,不过他将我们关在这附近山中,那里的好多姑娘都是来自各处,有京城的,有江南的…甚至还有孩童,皆被挟持蒙骗而来,我是那日同姐妹一同出游,回府路上马车被歹人劫杀,再醒来时便已经被关押了。” 纳兰泱转向红衣女子,问道:“那这位娘子呢?又是如何遭遇此劫的?” 蓝衣女子搂住红衣女子,不停地轻抚她的背,“我与妹妹正是在那群歹徒关押处相识,听她说,她是初来京城寻亲的,不料被歹徒坑骗,所以才落入陷阱。” 那红衣女子缓缓抬头,眼里含着泪,盯着纳兰泱出神,痛哭道:“我识得您…您是洵王殿下…”她从蓝衣女子怀里挣脱,跪地道:“还请洵王殿下替民女做主…将那群畜生赶尽杀绝…” 纳兰泱忙伸手将红衣女子扶起,“娘子,你先起来,别急,本王定会将你们平安送回京城。还先请问娘子你的名讳?” 红衣女子哭的喘不上气,“我舅舅是礼部尚书,我表哥如今也在礼部任侍郎…我叫陈不晚,此番是正受我母亲所托,来京城投奔我舅舅的,却不料…在城外遇到歹人替我指路带我去李府,然后便被劫持了…” “你表哥是李润兮?你竟是旭川的表妹…”纳兰泱吃惊道,很快又平复下来,“那歹人并未对你们做什么吧?你们可有听到那歹人作何目的?” “并未,我同姐姐才到那儿不过两日。”陈不晚摇了摇头,突然一把抓住纳兰泱的袖口又跪了下去,“还请洵王殿下救救其余那些被困的姐妹吧,她们在那儿待了一日便多一日风险,其中也有许多世家娘子啊,殿下…” 纳兰泱再次将陈不晚扶起,“你快些起来,此事不用着急,本王定会尽心竭力让这些人认诛伏法。回到京城后,你们二人暂且先在王府上住下,本王明日便禀明陛下,请太尉大人带兵出城去营救那些娘子,不让她们无端受苦…” “失踪…”都珩喃喃道,像是想起了什么,“今日我在白虎营议事厅随意看伍德将军递来的宣纸时,其中有一张好像就写着女子失踪的案子…想必是影响不大,便被压下了。听这二位娘子所讲,这些贼人人数众多,并且还有明确的组织分工,想必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纳兰泱摁住都珩的手,平静说道:“先回王府,明日本王便向陛下递折子,让庭尉府去查,若真如这二位娘子所说,陛下定会派白虎营来营救。不,今夜我便连夜写折子上奏,那群歹人若是发现有女子逃出定是会警觉起来,我们得快些赶路,怕这路上会生变故。” 都珩点了点头,冲车厢外喊道:“泠然,驾车快些。” “是。”泠然握紧缰绳,又加大手劲用马鞭抽了一下,拉车的马果然快了不少。 第71章 包围 马车在小路上疾驰,泠然满头大汗驾车丝毫不敢松懈,一旁的夙樱也没闲着,凝神盯着周围的状况,生怕有变。 夙樱抬手擦了擦额间的细汗,对一旁的泠然说道:“泠然,你说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这周围安静的让人有些害怕。” 泠然也不再调侃夙樱,盯着前路认真道:“别怕,主子和大人武功高强,定不会出事的,你放心,若是有事,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话音刚落,一支燃火的利箭咻的一声,正正射中了马车车顶,另外一只不止从何处掷出的长矛,上面捆绑了一坛火油,随着坛子碎掉的清脆声,整个马车车顶瞬间燃了起来。 泠然忙拉紧缰绳调转马头,朝车厢内喊去,“主子!大人!有刺客!” 纳兰泱和都珩站起身,拿着新月和寂夜走出车厢,纳兰泱拿出腰间的令牌,对一旁的夙樱道:“我同洵亦还有泠然迎敌,这火烧得厉害,你先进去将二位娘子带下车,这周围黑漆漆的一片,你们找个无人的地方藏起来,然后一直朝北面走,用我的令牌去城门寻守门士兵来救援。” “是。”夙樱应后,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对陈不晚她们急切说道:“二位娘子还请先随我离开前去避难。” 两个女子便拉过夙樱的手跳下马车,往一旁的稻田跑去,夙樱一手拿剑另外一只手牵着陈不晚的手,生怕夜色漆黑,同她们二人走散。 马蹄被不知何处来的绊马绳捆住,整辆马车都向左侧翻,纳兰泱与都珩见状先行跳下,泠然踩在车顶上也一跃而下。 从树林里窜出一群山匪打扮的人,手持武器,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泠然提剑站在纳兰泱二人跟前,冲山匪喝到:“你们是何人?可知这是洵王殿下的车架?冲撞王爷,你们就不怕被诛连九族吗?” “他奶奶个熊,洵王?老子还是当朝皇上呢。一群狗皇帝的走狗,老子杀得就是你们。”一个扛着刀虎背熊腰的山匪头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酒壶,他打了个酒嗝,“刚才那两个婆娘逃去哪儿了?说了爷爷便赐你们一个全尸。” “哈哈哈哈哈,愚蠢至极,本王倒真是好久没见过你这种急着送死的了。”纳兰泱笑出了声,“你祖宗我,可是好久没见过你这么想死的人了,你以为你这么点人还能困住本王?” 山匪头子皱眉,紧握住手里的刀,“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你…便来试试啊。放心,你就算降了,本王也不会给你们留个全尸的。”纳兰泱轻蔑一笑,话刚说完,离他最近的那个山匪便人头落地,直直地倒了下去。 纳兰泱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还不待其余山匪反应,手里的新月又剜下了一人的头,他抬头,嘴角带笑,脸上被血溅了一处,“来嘛,怕什么啊?方才口气不是还大得很嘛,就这么点能耐?还敢学着人捆女子,做山匪?” 那山匪头子被这一笑吓得后背发凉,喃喃一句:“疯子。” 见周围人都没有动作,他被纳兰泱嘲笑的脸上挂不住,他推了推身旁的一个山匪,冲众人怒喝道:“上啊都给我上!未必你们还被他一个小白脸吓唬住了不成!都给我上!取他们人头,重重有赏!” 山匪们拿着刀剑步步逼近,缩小了包围圈。 纳兰泱伸手将都珩往身后拉了拉,“洵亦,你手上有伤,这里就交给我了。” 都珩转身和纳兰泱背靠背,手里的剑指着身后的几人,淡淡回道:“不必,我必不可能放任你一人不管的,你保护好自己便是。” 纳兰泱点头,大喊一声:“泠然!杀出去!” “得令!主子!您顾好自己。”泠然手握长剑,划了一个圆弧,将周围的人逼退,然后冲进了山匪群里,转眼间手里的剑划出十多个横竖,剑光闪烁间,倒下一片山匪。 都珩手里的寂夜,一剑比一剑狠戾,剑剑直击人要害之处,只听插入血肉的声音连绵不绝,山匪惨叫连连。 纳兰泱手里的新月砍人跟割菜一样丝滑,招招快,招招狠辣,刀刀剜在人的脖颈处,他早已杀红了眼,愈战愈勇。 另一边的夙樱带着陈不晚两人已经跑到了远处,城门口的灯火逐渐清晰起来,她松了口气,对身后的陈不晚道:“陈娘子,一会儿到了城门口,你先同这位娘子先进城去,往洵王府走,碰到管家李伯就说是王爷让你们去的。” 陈不晚担忧问道:“姑娘,那你呢?” 夙樱回道:“我还得带人去救主子他们,快些走吧,莫耽误了。” 一旁一路上未发一句话的蓝衣女子就在此时脸色一变,从腰间摸出一把银匕首,手速极快,朝夙樱腰后捅去。 却不料却只是刺中了夙樱的剑鞘。 夙樱回头,单手捏住蓝衣女子持刀的手,朝后一掰,她手劲极大,竟硬生生的将蓝衣女子的手腕掰脱臼了。 夙樱单手握剑,拉住陈不晚向后退了几步,对蓝衣女子喊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就说为何那群贼人能追上主子的马车,还有既然能被山匪关押,又如何能带着陈娘子逃出…原来还留了这一手,枉我身为主子手下,没早些将你这个内鬼看出。” 蓝衣女子扯掉身上破烂的衣衫,露出身上贴身穿的夜行衣,一改方才柔弱模样,忍着剧痛将自己的手腕正位,她伸手擦了擦因剧痛流出的汗,像狼一样地盯着夙樱,“既然你知晓了这么多,那你就必须得死,我定不会让我们的大计毁在你们手里。” 夙樱忙解开腰间的令牌,反手递给身后的陈不晚,“陈娘子,你快拿着主子的令牌朝城门口去请求救援,这里交给我。” 陈不晚接过令牌有些犹豫,吞吞吐吐道:“可是你…” 夙樱转身将陈不晚向后推了一步,怒吼道:“别管我!快去!你若是在此多拖延一分,主子他们就多深陷危险一分,快去!” 陈不晚含泪点了点头,转身跌跌撞撞朝城门口跑去。 蓝衣女子转动着手里的匕首,含笑道:“你以为我是那些小喽啰,这么容易就能收拾的了吗?同为女暗卫,我倒是想看看洵王手下的四护法,有何不同?” 夙樱凝神质问道:“你们究竟有何目的?” 蓝衣女子手握匕首再次向夙樱刺来,“下黄泉去问阎王吧!” 第72章 郡主 泠然在尸体堆里翻找着,确认无活口后才回了纳兰泱的话,“主子,都死了。没有活口。” 纳兰泱面前正跪着方才那山匪头子。 纳兰泱浑身是血,犹如来索命的阎王,眼神凶狠的注视着山匪头子,握着新月的手青筋暴起,骨节发白,“本王此生最恨的便是你们这些拐卖女子幼童的畜生,说!你们的老巢在哪儿?将拐来的那些女子藏在哪儿?” “呸!”山匪头子吐了一口血沫,嘴角上扬,双眼通红,挑衅地看着纳兰泱,“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必不可能将我主子的大计告知于你,区区一个洵王,还能在老子头上拉屎了?” “不说是吧?”纳兰泱拿起新月,一刀捅在山匪头子胸口,“你说不说?本王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 他一刀接着一刀不停地刺向山匪头子,嘴里还在不断重复着“说不说”这三字。 直到将山匪头子身上刺的全是窟窿,无一点好肉,纳兰泱这才停了手。 纳兰泱拔出新月,冷眼看着断了气的山匪头子,不停地喘着气。 都珩是第一次见这样反常的纳兰泱,忙伸手去拉他的胳膊,“景翊…够了…” “别碰我!”纳兰泱反手甩开都珩的手,那双眼红的像是要滴血。 都珩却注意到纳兰泱眼角的一行清泪,他忙走上去将纳兰泱捆在怀里,急忙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歇歇吧,等夙樱她们将人带回来就能走了。” 话音刚落,陈不晚便和一个士兵驾着马车前来,身后还跟着一小队士兵,正是城外白虎营的巡逻兵。 驾马车的士兵跳下,跪下向二人行礼:“我等救驾来迟,还请洵王殿下,太尉大人恕罪。” 纳兰泱并未理会,一反常态失神地推开都珩,一人浑浑噩噩地跳上了身后的空马车。 泠然打量了周围,发现未见夙樱身影后,慌忙询问陈不晚,厉声道:“夙樱呢?怎么没有见她一同来?” 陈不晚支支吾吾答道:“同我们一行的那蓝衣女子是内鬼,夙樱姑娘将王爷的令牌给了我,让我先去搬救兵,她便和那女子打斗起来,不过并未受重伤…此时已被人送回洵王府了。” 泠然松了口气,便冲纳兰泱方才上的马车处走去,接过士兵手里的缰绳,朝车厢内看了一眼后,向都珩喊道:“大人,您快来上车吧。主子他睡着了,您不用担心。” 都珩点了点头,又将行礼的士兵扶起,“多谢你们及时前来救援,这里已经解决了,这就让小队回城吧。” “是。”士兵站起身冲后面的大队道:“回城!” 都珩走到马车前,跳上马车车板,稳稳地坐在泠然身边。 见都珩一直不说话,泠然疑惑道:“大人,外面风冷,您怎么不同主子一起进车厢?若是您着了风寒,主子那里不好交代啊。” 都珩靠在马车门上,抬头看着头上镰刀般的弯月,“怕扰了他。刚才…” 泠然接着都珩的话讲了下去:“刚才主子他定是吓坏您了吧,但实际上主子他一向如此,只不过只有对您才是不一样的…”他叹了口气,“其实属下还想起来一事,按理说太子位份要比主子高些,上次都城里也闹了次女子幼童拐卖案,太子失职,从庭尉府提人时,让嫌犯跑了,主子…主子他当着陛下的面在太和前用鞭子狠狠抽了太子一顿…被陛下罚了一百庭杖,足足一月下不来床。” “倒也不是这个。”都珩回过神,转头看着泠然,轻声道:“你可知为何他对女子幼童拐卖如此深恶痛绝?毕竟这比起别的大案...也算不上太大的案子,理应让庭尉府去查,他不应该如此上火啊。” “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泠然眼神有些许落寞,淡淡回道:“我们主子自小便失去了王爷和王妃,不过还有一则皇室秘闻,主子并不是老王爷的独生子,其实还有个四岁的妹妹。不过郡主在四岁时同老王爷他们出游,被人当街抱走了,主子每每一涉及到拐卖案便想起了伤心事,所以才会对方才那山匪头子下此狠手。” 都珩追问道:“此事为何从未听人提及?” 泠然歪头贴在都珩耳边,小声喃喃道:“因为小郡主是在陛下手里被抢走的,事后陛下和老王爷也派人去寻过,并未有线索。那抢走郡主的人武功高强,行动紧密,之后便在都城消失地无影无踪,查无可查。” 都珩听了泠然的话后,沉思了起来,理了理得到的线索。 十几年前确实是有一起重大连环拐卖案。 涉案的人数不胜数,上至世家下至平民,皆参与了此案。 庭尉府应当是有此案卷轴,不过为何纳兰泱竟然连他这个枕边人都不告知? 都珩皱眉想了会儿,开口问道:“你主子就未曾想过,郡主她还活着吗?” 泠然漠然的摇了摇头,眼神平静地注视前方,“这些年主子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他每每跟着陛下微服出巡时,都会去各地方的官府查看与郡主同龄女子的卷宗,皆无所获。但主子从未放弃过,毕竟…郡主是主子唯一的血亲了。” “我觉得有机会能够再试试的。”都珩眼神坚定,“这些人当时将郡主抢了去,那就一定不会将郡主杀了,通常这些拐卖犯都会将幼童卖去人家,或是做儿女或是做仆人,郡主定是还活着。” 都珩的脸在皎皎月光下显得更加透亮动人,他轻抚下巴,思索道:“他们这些人说不定同十几年前的人是一伙人,当年说不定也还有漏网之鱼,待回城后,你先送王爷和两位娘子回王府,还有夙樱,也找医官给她好好看看。” 泠然连忙偏头问道:“大人,您不回王府吗?主子他若是醒来没见到您,定会去寻的。” 都珩摇头回道:“不了,我得先去趟庭尉府查阅当年的卷宗,然后今夜便不回王府了,我也许久未回过侯府了,今夜便宿在侯府了,明日再回来。回府后,你遣人将今日之事写在折子上,明日早朝时让你家主子带上。” 泠然哭丧着脸,惶恐问道:“您呢?您明日不和主子一起上朝?若是主子问起您的去向,我若是答不出,那他可得要了我的命啊!大人!” 都珩回道:“当朝早朝陛下可是说了,三日一上,有事则不必上朝,明日我便不上朝了,你放心,你就同他说我回侯府办事了就成,你主子仁厚,不会将你如何的。” “仁厚?”泠然窃窃私语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用这个词来形容主子的…” 泠然脑子里不由得又浮现出方才纳兰泱用刀将人捅成蜂窝的模样,忍不住又打了个寒战。 第73章 往事 到了洵王府大门口,泠然停下马车,撩开车帘轻声喊到纳兰泱:“主子,我们到王府了。” 纳兰泱缓缓睁开眼,只觉浑身酸痛,血腥味直冲脑门,他坐起身,看了看周围都没找到都珩的身影,“洵亦呢?他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他?” “回禀主子,大人他刚才要了匹马,说回侯府有要事要办,让您不要担心。”泠然埋头拱手回道,悄摸的瞅了纳兰泱一眼:“您若是现在策马去追,说不定还能追上。” 纳兰泱摆手,脸上粘的血迹已经干涸,他有气无力的说道:“不必了。他也有些时日没有回府了。对了,去让李伯给那两位姑娘安排住处。还有就是夙樱伤势怎么样了?” 泠然愤然回道:“夙樱腹部挨了一刀,不过已经止住血了,那蓝衣女子是刺客,给她逃了。” “叫医官去看看夙樱吧。”纳兰泱一脸疲乏,“我回府去沐浴完便先睡了,明日还要上朝,叫人把奏章写了吧。” 泠然忙搭把手扶起纳兰泱,“主子,今日我同大人聊了两句关于小郡主的事…还请主子恕罪。” 纳兰泱撇了一眼泠然,疲惫得讲不出话来,他跳下马车险些摔了,“说了便说了,我先前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讲,你说了也好,反而替我省去一桩麻烦。” 泠然一路扶着纳兰泱进了府内,嘴里还喋喋不休道:“还有那蓝衣女子的事…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但是她除了捅了夙樱一刀,好像也没什么恶意。” “捅了你媳妇一刀还叫没有恶意?那怎么的才叫有恶意?你莫不是看上人家了?”纳兰泱挑眉侧视道:“我觉得那个蓝衣女子是想向我们传递消息,告诉我们如今又有拐卖案了并且和十几年前的那场拐卖案可能是同一伙人。” 泠然一头雾水问道:“那为何会挑中我们?” “我总觉得…玥玥会回来的。也有可能是知晓洵王府的过往,所以才会刻意来告知我。”纳兰泱走到房门口,迟迟未曾推门进去,“我今日这般定是吓到洵亦了,唉,待他明日回来我再向他赔罪罢了。” “主子,郡主定是不会怪您的。”泠然站在原处安慰道:“至于大人,大人与您一向情深,同我谈话时也只是关心您,大人上过战场,刀里来剑里去的,不会被这么轻易被吓着的。” “但愿如此。若是玥玥能够回来,那便是最最好的。我甚至不惜赔上我自己。”纳兰泱将手搭在门上,“我沐浴完便就寝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都珩回到定国侯府时,长公主同刚从宫内回来的定国侯才用膳。 都珩浑身是血的站在大堂门口时,差点没让长公主吓晕去。 长公主抱住都珩,眼角湿润,急切问道:“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弄得浑身是血?哪里受伤了,快过来让母亲看看。”她对一旁站着的丫鬟喊道:“快快快,快去叫医官,再去给世子拿套干净衣裳。” 都珩转了一圈,无奈摊开手解释道:“母亲,我无事的。您不用担心,至于身上这些都不是我的血...您安心吧。” 都耀放下手里的筷子,翘腿撑着头,“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这十天半个月不回趟家,一回家就全身血污,莫不是想吓坏你母亲?” 都珩走到桌旁坐下,这才娓娓道来:“今日武斗会结束后,我和景翊从白虎营回来时,在城外小路救了两个被拐卖的女子,却不料被几十个山匪劫杀,然后我们将人都杀光突围后才得以回城,一进城我便回家了。” “那还好那还好。”长公主接过丫鬟找来的衣裳,递给都珩,“快些换上干净衣裳,坐下好好用膳。” “母亲,我这不是已经坐下了吗?”都珩接过衣裳,“我今日回来,是有重要的事想要向父亲母亲打听打听。” “我就知道准没好事,你个小兔崽子!每次回来都不是为了想我们。”都耀吃了一口小菜,扭头看着都珩,“你莫不是想问晋阳郡主的事?” “父亲是怎么知晓的?”都珩穿好单只袖子,正准备穿第二只,“我原以为还要仔细想想如何开口,却没想到父亲开门见山。” “你可是我亲生的,哪根脚指头动为父都知晓。”都耀笑道,顺手往都珩碗里夹了菜,“你才说了拐卖案,定然是有人告诉你晋阳郡主十几年前被人拐跑一事,但是又不敢去提景翊的伤心事,所以你只好一进城便火急火燎来问我们,是不?原以为是你这小白眼狼想起爹娘来,却还是为了你的私事,不孝!” 长公主替都珩理好领口,嫌弃地看着都耀,“行了行了!你可别在这儿卖弄玄虚了,洵亦想知道什么你说什么便是。” “这晋阳郡主嘛是景翊的亲妹,老王爷和王妃的独女,在她四岁时踏春出行时,在陛下手里被坏人掠走了。”都耀不紧不慢,边嚼嘴里的饭菜边说道:“当时我们苦寻无果,只得将此事作罢。” “爹说的这些儿都知道。”都珩理了理袖口,淡淡回道,“我想知晓拐卖案结案后的一些事。主谋是谁?为何我从别人口中得知此案是上至世家,下至百姓,牵连如此之广?” “首先你得先明白这些被拐卖的女子幼童去了何处。”都耀一本正经解释道:“妇女多半被卖入青楼为妓或者去有钱人家做仆人,那命没这么好的能被卖去偏远村落做媳妇。而孩童也是如此,要不被有钱人家买去做孩子,要不就在偏远地做苦力。” 都珩拍桌回道:“何至于此?拆散人原本家庭,让其破碎,实在恶毒。” “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去了。”都耀勾了下唇,冷声道:“当年因晋阳郡主被劫,我也在都城协助侦破此案。去了阳州一处偏僻村落,是有一女子将求救书信藏在鱼肚子中,被人买回去后报了官。那些愚民村村相护,明知道那女子是被拐而来,却对官府的人棍棒相向,连村口都没进得。” “后来呢?”都珩追问道,“难道官府就放弃救援了吗?” “后来?”都耀轻挑下眉:“后来还是为父我亲自带了一支阳州刺史的府兵小队将人救了出来。你可知道,那村落的女子几乎都是被拐来的。” 都珩埋头,思索道:“如此恶毒。拐卖这等事,有人愿意出钱财去买卖女子孩童,那便会无休止的继续下去。那些嫌犯就会铤而走险,不断地抢人。难怪景翊今日会暴怒…不仅是为了郡主,还有其他被拐走的女子孩童。” 都耀将手放在都珩头上,“这还是被官府发现的,若是没有,你想想那些未得救的女子孩童,过得是何等日子。儿啊,虽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但是这世上只要有所求,就会有人肯去舍身犯险,做下此等龌龊事去赚黑心钱。” 都珩拉住都耀的手,迫切追问道:“父亲,那您如何看待这次又出现的拐卖案?我又该如何做?” 都耀放下翘着的腿,解释道:“景翊定会给陛下上折子,此事也定会再震惊朝野上下,陛下此次必将尽全力将此事再查个水落石出。毕竟晋阳郡主的事…陛下也是愧疚万分。”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长公主率先发话:“你如今是太尉了,白虎营在你手里握着,你查案也比较便捷,你明日先去庭尉府好好看看当年的卷宗,若是作案手法同当年一致,便能断定是之前没清剿完的那伙人卷土重来。” 长公主伸手轻抚都珩的头,宽慰道:“也希望此次真的能够有晋阳的线索,保佑她能平安归来。你同景翊好好商量,再和庭尉府一起想法子调查,万万不可操之过急,打草惊蛇。” 第74章 重逢 纳兰泱沐浴完走到院里时,觉着清醒些许,不再那般疲乏了,一个人盯着已经谢掉了的紫藤花墙出神。 十几年过去,他时至今日都还记得他的母妃离世前,对他交代的话。 阿泱,一定要找回玥玥。 一定要记得玥玥右手小臂内赤红的圆状胎记。 四岁便被劫走的纳兰玥,又要他去哪里寻?她可还记得有自己这个哥哥? 一位侍卫从门口跑来,正在纳兰泱房门口拦下了他,“禀报王爷,方才府门外来了两人,指名道姓要求见王爷,已经被我们拦在门外了,王爷可要去看看?” 纳兰泱冷声道:“不见。我累得慌。” 说完,他就欲推门进屋。 “那属下便先行告退了。”侍卫行了礼后,便转过身朝府门方向走去。 “等等!”已经一只脚踏入房门的纳兰泱忙叫停侍卫,“可有看到那二人的模样?” 侍卫又转身回道:“并未,那娘子貌似体弱,一直罩在狐裘内,看不清楚长相。她一旁的郎君倒是生的身材高大,模样甚好,不过却瞧着不像我们大朔人。” “那本王同你去看看。”纳兰泱出了房门,反手扣上,“走吧,还愣着干嘛?” 侍卫迟疑问道:“王爷,夜已深了,您穿这么少,不会冷吗?不如去加件衣裳,您身子要紧。” 纳兰泱此时正火急火燎的往府门口赶,恨不得拉住侍卫的手跟他一同跑,“不冷!快走吧。” 他心里总觉得是纳兰玥。 怎的会如此巧? 府门外,男子正将姑娘圈在怀里,而他怀里的姑娘此时正冻得瑟瑟发抖。 府门打开,那女子听见声音抬头正正对上纳兰泱那双眼,纳兰泱一惊。 这女子的脸和他自己生的别无二致,甚至和他母妃生得简直是一模一样,不过却多了几分稚气。 拢在兜帽里的脸姿容绝丽,脂如白雪,不过因并未上妆,嘴唇白的没有血色。最美的是女子那双眼,清澈似秋水含情,让人多看一眼就陷了进去。 而女子的身旁的男子,穿着一声玄色锦袍,容貌俊美,脸上尽是清冷之色,棱角分明,目光深邃且锐利,那双眸像是散不去墨。及腰的墨发披散开来,发尾微卷,样式不是京城的束法,而是编了些许辫子,颇有异域之美。 “王兄!”女子轻启朱唇,略带殇然,眼里闪着泪光,颤声道:“可是你吗?” 从看到女子的第一眼起,纳兰泱却不知自己的眼里早已满含热泪,“你是玥玥吗?快过来,让王兄看看。” 女子从男子怀里抽身,朝纳兰泱缓缓走去。 纳兰泱猛的抓住女子的右手,果真在里面看到了血红如太阳般的胎记,忍不住一把将她抱入怀里,激动地难以言喻,“是王兄的玥玥,果真是你。其实从王兄第一眼看到你的模样,就知道是你了。这世上竟还有比我更像母妃的人。” 纳兰玥早已在纳兰泱怀里哭成了泪人,“王兄,我寻了十几年,终于找到你了,也终于是回家了。” “快进府,外面风大莫染了风寒。”纳兰泱放开纳兰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看着她身后的男子然后警觉询问道:“这位公子是何人?” 还未待纳兰玥开口,那位男子便先开口道:“回王爷的话,在下同郡主是在城门口相识的,当时她似是被人追杀,饥寒交迫,在下同随从便将她救下了。听她说是来都城寻亲的,在下便顺道送她过来了。” 纳兰泱冲他招了招手,“这更深露重的,还请公子也一并进来,我们饮口热汤再好好聊聊。” 男子面不改色回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多谢王爷了。” 三人回到王府大堂,纳兰玥脱掉自己的狐裘顺手便递给了一旁的男子,男子也不推辞,倒是也接下了。 在纳兰泱看来,二人的对视可谓是含情脉脉。 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纳兰玥这才忙将手收回来,而男子仍是看着纳兰玥,嘴角还隐约微微上扬。 纳兰泱端起热汤吹了吹,“本王见公子这幅模样打扮不像是都城人士?还未问过公子名讳。” 男子抬眼看着纳兰泱,那双棕瞳清透,“在下是幽州人,姓胡单名一个修字,家中世代从商,此番特地带着商队来都城游商。” 听到幽州二字纳兰泱心里便不再对胡修的样貌和装束起疑。 幽州同云州,还有荆州朔州乃是大朔北边关隘重地,幽云骑的名便是取幽州云州的二字。 尤其是这幽州云州最为靠近漠北,多数人都与十三部通婚,生下的孩子也有漠北人的特征,身材壮硕,五官深邃。 纳兰泱将手里吹凉的热汤放在纳兰玥面前,转头对胡修笑道:“既是对阿玥有救命之恩,那公子不如就放心住在王府上,在这都城内出行也方便。” 胡修喝着手里的热汤,推辞道:“在下谢过王爷,不过不必麻烦,在下同郡主只是萍水相逢,此番救下郡主不过也是举手之劳,不敢邀功。这汤饮完,在下便先行离开了,在下商队的随从们也是初来京城,现下还在驿站等我,在下也不扰了王爷和郡主叙旧。” 纳兰泱见胡修手里的汤碗见底,站起身准备送客:“既然公子推辞,那本王也不便多说。日后公子若是有用得着我洵王府的地方,本王定会竭尽全力相助。” “不必相送。”胡修披上方才纳兰玥递还给他的披风,就往大堂门口走去,迈出门的一刻他回头对纳兰玥道:“还请郡主保重,有缘再见。” 然后他便孤身一人走出了洵王府大门,直直往门口香樟树下停着的马车走去。 驾车的人询问道:“世子,您回来了?此番如何?” 胡修进了车厢,倚着软枕说道:“还算顺利。不过这大朔的洵王果然名不虚传,精明得很,险些被他看出破绽,不过此番也算是卖了他洵王一个人情,不亏。” 车夫架着马车,接着说道:“我打听过了,这玄如世子如今也住在洵王府上,您可莫被他瞧见了。” “并未。”胡修慵懒一笑,若有所思说道:“不过今日并未得见定国侯之子都珩,还想看看这中原未来的战神,真是可惜。不过这洵王府也真是热闹,洵王心也大,什么样的人都能进王府呢。” 车夫冷不丁问上一句,“那小娘子还真是郡主?” “我该说你什么好呢,人不是郡主怎么又进得了洵王府?”胡修笑出声,“其实啊,从见她第一眼时我便有所怀疑,毕竟我曾在上庭王帐中见过洵王的画像,她同那画像上的洵王真是生的一模一样,走吧,先回驿站,莫让人生了怀疑。” 胡修提到纳兰玥又想起自己初见她时,她手握长剑正在城门口的密林处被一群山匪围攻,于是自己便出手将她救下了。 现在自己细想片刻才觉得,纳兰玥那般坚韧的眼神,说不定不用自己英雄救美,纳兰玥都能将那些人都给杀了。 不过想着方才还在自己怀里颤抖,风一吹就倒的纳兰玥,胡修还是将这个念头给打消了。 第75章 公主 “你笑什么?”纳兰泱见胡修走了,于是便回来坐到了纳兰玥身边,见纳兰玥笑的开心,他疑惑道:“这有什么好笑的?笑的这么欢?” “我笑王兄扒在门框眼巴巴偷看的模样,像个女儿家。”纳兰玥眼睛弯弯,捂嘴笑着。“王兄既然这么好奇,为何不派人跟着?” “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跟的?难道是你生怕他遇险,想让王兄派人保护他?”纳兰泱调侃道,他一拍头,这才想起正事,轻抚纳兰玥的头,突然鼻尖一酸,险些哭了出来,“快说说,这十几年,王兄的阿玥是如何过来的…” 和纳兰玥分离十几年,他竟不觉得有丝毫生分。 仿佛就是那血缘将他们紧紧连在一起。 纳兰玥饮了口热汤,抬头看着纳兰泱缓缓道来:“我当年被拐走,被卖去了幽州一户商贾人家。其实倒也没吃什么苦一直被好吃好喝的待着,虽说我四岁时被拐走,但仍有记忆,心里还是知晓我自己的身份,知晓我的家在都城。虽然被卖去了北境,不过幽州云州原本就是十三部的祖居之地,只不过战败才给了大朔,除了被战火所连累,生活过得倒也不算清苦。” 纳兰玥放下汤碗,轻笑道:“不过我倒是想问问王兄,没有玥玥的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纳兰泱再次将纳兰玥拥入怀,生怕这一切不过是梦,醒后便再也见不到她,“甚好。明日我带你进宫去见陛下,他和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你回来了,定是会很欢喜的。至于你这身衣裳嘛…不过不必担心,我每年在你生辰之日都替你备了新衣裳,可能款式比较老了,不过还能将就穿穿,明日阿兄便和洵亦哥哥让人来王府替你量身裁衣做些都城时兴的款式,可好?” “王兄嘴里一会儿谁谁谁一会儿又是洵亦哥哥,可见王兄没有玥玥在的日子,过得也好嘛。”纳兰玥将头靠在纳兰泱肩上,突然话锋一转:“对了,哥哥你知不知道陛下他…” 纳兰玥的话还未讲完,便被李伯进门打断了,“小王爷,郡主的寝殿已经收拾好了。” “那就早些睡吧。”纳兰泱放开纳兰玥,伸手轻捏了下她的脸,笑道:“方才玥玥想同王兄说什么来着?” 纳兰玥摇了摇头,行礼道:“无事,那王兄早些歇息,玥玥便先告退了。王兄不用派人送我回屋,我想自己在院内转转。” 纳兰泱笑着挥了挥手,柔声道:“去吧玥玥,你的寝殿就在大堂出门右拐,路过那紫藤花墙便是了,李伯已替你点好安神香了。明日你先去皇后宫里等我下朝,做个好梦。” 纳兰玥点头后便迈出了大堂,她孤身一人走在庭院里,夜色深沉,一路静谧无声。 “阿玥,看我。” 一个熟悉又悦耳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她寻着说话的方向,转头看向正坐在墙头上的胡修。 胡修披着狐裘披风,长腿耷拉在墙边,月色如水洋洋洒洒的倾泻了他一身,风吹过,他的长发肆意翻飞,脸上漾着令人神晕目眩的笑,那双丹凤眼里只有浓浓夜色和纳兰玥一人。 纳兰玥驻足原地被胡修这一笑惊艳了许久。 胡修脱下狐裘披风扔给纳兰玥,“这是我赠你的,却忘了给你。” 纳兰玥踮脚伸手接住了披风,眼里洒满月光,仰视着胡修,“你不是走了吗?怎的又回来了?不怕洵王府的守卫吗?” 胡修笑着挥了挥手,然后翻身下了墙,“将东西还了,这便走了,后会有期,阿玥。” 而墙外是方才被他放倒的一片王府巡逻护卫。 胡修走后,纳兰玥拿着那狐裘还脸颊微红的站在原处。 第二日天不亮纳兰玥便被丫鬟叫醒,她揉了揉眼,身旁是早已备好衣裳候着的夙樱。 夙樱将纳兰玥扶起,“郡主,您该起了,今日还得梳妆随主子一同进宫面圣呢。” 纳兰玥揉着睡眼,头发乱糟糟一团,看着眼前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她笑着撒娇道:“好妹妹,你可不可以去告诉我王兄,我自己晚些再去,他上朝实是太早了,如此早起,会要了他亲妹妹的命的,你也不忍心看我才与王兄重逢就阴阳两隔吧?” 夙樱面露难色,“呸呸呸,郡主您莫要说胡话…” 纳兰玥亲昵的挽住夙樱的胳膊,“求求你了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好妹妹。” 夙樱见着眼前生的如此漂亮的人儿,虽然面上为难,但心里实则喜欢的不行,“行!那属下便豁出去了,包在我身上。郡主您且睡着,属下这就去寻主子!定不辱使命!您想晚些进宫属下到时亲自送您去。” 夙樱刚走到门口,房门从外被推开,纳兰泱穿着朝服走了进来,“不用来寻我了,就让郡主多睡会儿便是,一个时辰后你再叫郡主起来穿衣,亲自送她进宫。” 夙樱忙行礼道:“是,主子。” 纳兰泱打量了眼夙樱周身,询问道:“对了,夙樱你的伤如何了?可好些了?” 夙樱忙回道:“托主子的福,已无大碍,医官说刀插的不深,并未伤及肺腑,只要多换几次药便可。” 然后纳兰泱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的纳兰玥,宠溺的舒了口气,“玥玥,这是夙樱,既是王兄的贴身护卫,也是朋友。日后我便将你托付给她了,她会保护你的安全。” 纳兰玥从被窝里探了个头出来,盈盈笑道:“我很喜欢她,多谢王兄。”又向夙樱补了一句:“也多谢你了,好妹妹。” 纳兰泱慢悠悠的乘着马车到大明宫门口时,群臣已经在殿外候了许久,他拿着笏板大摇大摆的穿过队列走到了他的位置上,免不得又遭了邓国公的白眼。 纳兰泱看向武臣队列,却并未看见都珩,心里空落落的,还在想日后必不可能再让都珩回侯府了。 邓国公站在纳兰泱身后,指责道:“殿下!怎的又来的这样晚?小心御史大夫参你。” 纳兰泱这才回过神来,他身子向后轻倒,低声道:“昨夜洵王府有喜事,外祖下朝后同景翊一起去寻趟陛下就知晓了。” 邓国公只当是纳兰泱的借口,也不再多说。 “进殿!”杨德公公走到大明宫门外喊道。 随着这一声,群臣井然有序的走进了宫内。 元正帝端坐在龙椅上,接受着群臣的行礼,“众爱卿平身吧。” 纳兰泱站起身,站在文臣队列里默不作声,昨夜写好的折子还等着今日上奏。 见朝臣们都上奏完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后,纳兰泱才走出列拱手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杨德公公忙接过他手里的折子呈给元正帝。 元正帝接过折子就翻看起来,看着看着手就开始颤抖,“这上面所述可是真的?” 纳兰泱跪在地上回话:“回陛下,臣怀疑此次拐卖案和十几年前的那桩案件是同一批人,还请陛下下旨让庭尉府和白虎营查出真凶,让臣协助报案,去救下那些无辜女子。” “准了准了!”元正帝神情急切,忙说道:“朕问的不是此事,晋阳…可是真的寻到了?” 纳兰泱答道:“是,昨夜臣已寻回郡主,如今郡主应已进宫,此时正在皇后娘娘宫内与娘娘叙旧。” 听到晋阳郡主被寻回群臣一片哗然,尤其是邓国公,情绪激动,连拿着笏板的手都无处安放。 第76章 面圣 元正帝盯着手里的折子,喜笑颜开,激动道:“好啊好啊,真好啊,十几年前贼人将晋阳从朕手里掠走,乃是朕一生之痛啊,如今将晋阳寻回,朕九泉之下也好向皇兄交代了。先是阿毓如今又是晋阳,真是天佑我大朔!” 元正帝似是又想起什么,收起了手中的折子,感叹道:“朕亏欠晋阳太多,让她流落民间数十年,既然如今失而复得,朕定是要好好弥补她。本朝只有安宁一个公主…来人!传旨!封晋阳郡主为晋阳公主,这赏赐便由礼部挑选吧,务必要丰厚,届时便和圣旨一同送去洵王府。” 纳兰泱叩首行礼道:“臣替晋阳公主谢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翊快快起来。对了,又说回这拐卖案,十几年前未查清,竟给了这些漏网之鱼卷土重来的机会。此次定要给朕好好查,认真查!若是查不明白…”元正帝扭头看向都珩所站的位置,见无人后,又将目光投向刘庭尉,“朕定要唯你试问!” 被唬住的刘庭尉忙出列跪地道:“臣领旨,定不辱使命。” 元正帝点了点头,甩了下衣袖站起身,“既然无人上奏了,那今日便先退朝吧。” 群臣埋头行礼道:“恭送陛下。” 李润兮见人都散去后,忙凑到纳兰泱身边,“景翊兄,景翊兄,你走慢点。今日怎的没见洵亦兄同你一起来上朝啊?方才我见陛下要寻他,没找着人,倒是险些把我吓坏了。听陛下今日这话的意思,昨夜你们可是在城郊被劫了?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 纳兰泱迈着步子朝殿外走,“无事,单凭那些杂鱼伤不了我。洵亦他昨夜回城后便回侯府了,方才我和侯爷搭了话,说一早洵亦他便去庭尉府了,估摸着是先去查案了。” 李润兮也跟上了他的步子,“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寻回公主呢,真好,你又有洵亦兄,妹妹也回来了,终于算是圆满了。” 纳兰泱拍手道:“我这记性还真是…你一说这事我才想到,昨夜你的堂妹陈不晚和一蓝衣女子被追杀,我们是因救下她才发现的这宗拐卖案。不过你别担心,她此时正在我府上,很安全。晚些你来我府上用晚膳,顺道将她接走。” 走到殿外李润兮停下脚步,“行,正好你也可以好好地向我们好好介绍介绍晋阳公主。我晚些再去趟丞相府顺道将故归接上一同来。” 纳兰泱也停下步子,“旭川,那我们便同行到这儿吧,我还得去皇后宫里找趟陛下。” 李润兮点头道:“去吧,莫耽搁了时辰让陛下等久了,我便先走了。” 另一边在皇后宫里并未见到皇后的纳兰玥,正坐在偏殿的桌前盯着花瓶出神,手还在无聊地摆弄着花枝。 她已在此独自等候了一个时辰。 皇后宫里的掌事姑姑恭敬的走了过来,“郡主万福,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有洵王殿下都在大殿等您,特命奴婢来替您引路。” 纳兰玥这才回过神来,轻声感叹一句:“这菊花开的真漂亮,果真是入秋了,也到了花季了。” 却不料被掌事姑姑听了去,她立马回道:“郡主若是喜欢,奴婢遣人再摘些给郡主包起来,让人送去洵王府。” 纳兰玥不紧不慢站起身,理了理裙摆,笑道:“不必了,这花摘下来,枯得便也快了,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且这么大洵王府,花自然也是有的。先不说这个了,劳烦姑姑带本宫去大殿罢。” 掌事姑姑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还请郡主随奴婢来。” 纳兰玥点头,便跟着掌事姑姑一路穿过弯弯绕绕的长廊到了大殿门口,她脚下刚一迈过门槛,抬头就看到了坐在主位的元正帝。 纳兰玥眸光骤然缩了一下,眼里的冰冷一闪而逝,她走到大殿中央,跪地行礼道:“晋阳见过陛下,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元正帝站起身,激动地走到纳兰玥跟前将她扶起,“晋阳,快快起来。”他看着纳兰玥,透过她像是看到了故人,“十几年未见,晋阳如今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果真和梓…皇嫂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快快赐座,罢了,就去坐你王兄旁边,朕看着你们二人也欢喜。” 一旁的皇后搭话,笑着夸奖道:“那还真是,这晋阳可比景翊更像长姐,真是个倾国倾城的小娘子,除却洵王之姿冠大朔,晋阳往后才真是我大朔第一美人了。” 纳兰玥站起身,“谢陛下皇后夸赞,晋阳愧不敢当。” 说完后,就往纳兰泱身旁走去落座。 皇后上下打量着纳兰玥,脸上笑意更浓,“你这身衣裳都是去年的样式了,一会儿姨母赏几匹新得的蜀锦,让你王兄带回去,好好的寻人给你裁两套新的。还有这头上的玉钗也太朴素了些,一会儿本宫再让人给你挑着,你王兄又未娶妻,对这些女儿家的东西,自然不够上心。不过晋阳莫忧心,姨母定会给你挑最好的。” “这晋阳生的美,穿什么不都是一样的吗?”元正帝走到主座旁,看着纳兰玥,“唉,当年让你流落民间,都是朕的过错,晋阳啊,你可怨朕?” “谢皇后娘娘美意,王兄将晋阳照顾的极好。”纳兰玥恭敬道:“晋阳不敢怨陛下,晋阳被那歹人劫走,怎是陛下的过失呢?如今晋阳能平安归来,都托了您与皇后娘娘的福,能再回到王兄身边,便是晋阳天大的福分了。” 元正帝将手搭在主座上,目光灼灼地看着纳兰玥,“朕方才在朝堂上,已封了你为公主,不过朕还觉得这远不足以弥补朕的小晋阳,还想要什么赏赐,朕都允了!” 纳兰玥忙起身再次跪地道:“谢陛下圣恩,不过晋阳无功不受禄,能在王兄身边已是最大的恩赐了。晋阳只愿陛下与皇后身体安康,别无所求。” “快快起来吧,若是再跪下去,这膝盖都得跪疼了。你们兄妹二人还真像…”元正帝感慨道:“想当初朕问你王兄时,你王兄也是如此,说了什么,臣只愿陛下岁岁合欢,你们兄妹二人说话还真是讨人喜欢。” 在一旁坐着的纳兰泱沉默无言,只是默默的观察着纳兰玥的一言一行,让他意外的是即使纳兰玥流落民间商贾之家,仍礼数周全,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尽显公主风姿。 虽是好事,但纳兰泱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 皇后侧身拉住元正帝的手,“行了陛下,这见也见过了,快让景翊带晋阳回府去用膳吧,别耽误了景翊的正事。” 元正帝挑眉问道:“怎么?你这宫里还能少了他们二人一口饭不成?” 纳兰泱站起身,半跪行礼道:“陛下,拐卖案事出紧急,刻不容缓。臣这便先带着晋阳告退了,日后晋阳有的是时间入宫,还请陛下以公事为重才好。” “唉,去吧去吧。”元正帝叹了口气,眼里流露出不舍,“那晋阳,你且先随你王兄回府,改日宫内办家宴时你再和你王兄一同来,再让皇叔好好看看小晋阳。” “是,晋阳告退。”纳兰玥弯腰行礼后便和纳兰泱一起走出了大殿。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元正帝倚着椅背,喃喃自语:“和梓娘生的真像…” 第77章 哥哥 都珩一大早便去庭尉府取了当年拐卖案的卷宗,此时正坐在太尉府书房不断翻阅着,忙得焦头烂额。 何浪推开书房门,拱手行礼道:“大人,有好消息。” 都珩单手扶额并未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摊在桌上的卷宗,声音冷漠,“何事?” 何浪笑回道:“洵王殿下的同胞妹妹晋阳郡主被寻回了,今日早朝上特被陛下封为了晋阳公主,现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都珩放下手中的卷宗,询问道:“当真?” 何浪猛的点头,“当真!” 都珩站起身,虽面若冰霜,但仍难掩欣喜,“快些去府库里将陛下先前赏的东西多挑一些出来,要最好的,我一会儿回洵王府正好给带回去,就当给公主的见面礼了。” 像是他的亲妹妹被寻回了一般欣喜。 都珩一想到此时此刻纳兰泱团聚的喜悦,自己的脸上也忍不住了洋溢起笑容。 何浪见都珩笑,自己也跟着傻笑起来,“得令,大人放心,属下这便去办。” “何浪,别急,你先过来。”都珩想起了事,从腰间掏出一个钱袋,将这沉甸甸的钱袋递给了何浪,“这里面都是些整银,还有少许碎银,我平常不住在太尉府,这些便当你们三人的生活费用了,若是不够,你们便随时知会于我。” 何浪忙推辞道:“大人,这些银子可太多了,万万不可啊,我们三人就算是在太尉府内夜夜笙歌...也是用不了这么多银子的。” “拿着吧。”都珩将钱袋硬塞进何浪手里,“皇城不比别处,用银子的地方多,况且如今你们三人皆是我的亲信,让你们去办事哪里都需要银子,你们这月的俸禄也还没发放。收下吧,不用节约,这是我自己的私钱,并未动用公款,不够了再找我要。” 何浪听后便也不好再推辞,满脸感激道:“那属下便收下了,多谢大人。属下便先去为公主挑礼了。” 都珩点了点头,何浪便转身出门了。 看着手里的钱袋,何浪心里莫名萌生了一股暖意。 在大朔没有任何世家子弟看得起寒门出身的人,不管你有多功成名就。 但他却觉着都珩和他印象中的世家子弟确确实实是截然不同的。 都珩不看轻他们,将他们当做自己的亲信,看做不低人一等的人,信任他们,照顾他们。 都珩到洵王府时,大堂内只有纳兰泱纳兰玥还有玄如烈三人,其他人都还未到。他手里提着包了三四层的礼物,一人走进了大堂。 “洵亦!你可来了!”纳兰泱一见到都珩就两眼放光,忍不住贴了上去,一把抱住都珩,在都珩耳边低语道:“你怎么才来,你可知道你不在的一晚上,本王有多想你?” 都珩耳根微红,咳嗽了两声,轻声指责道:“殿下,这里还有旁人呢,你一个做兄长的,切莫带坏小孩。” 纳兰玥单手撑头,看着眼前身着白衣,出尘不染,风度翩翩的都珩,疑惑问道:“王兄,这位郎君是?” 还未待纳兰泱解释,玄如烈挑了下眉,凑到纳兰玥耳边,小声道:“公主有所不知,这位嘛便是定国侯世子,如今任太尉的都珩兄,按理来说,应该是公主你的表哥,是不是个宛若谪仙的美人儿?”他放低了声音,又凑近了些:“你王兄是不是捡着了大便宜?” 纳兰玥一脸坏笑的点了点头,认可道:“在我看来,我王兄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嗯…这么一瞧,他们二人倒是好生般配。” 玄如烈用手肘碰了一下纳兰玥,也坏笑道:“是吧,他们当真是绝配无疑了。” 纳兰泱刚放开都珩,就见到了窃窃私语的两人,做贼心虚的他率先发难:“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说什么呢,玄如世子我可警告你,莫将我妹妹给带坏了!她还小,自是什么都不懂的!” 都珩将手中的礼物放在桌上,看着纳兰玥笑着行礼道:“在下都珩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这是些薄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公主殿下赏脸收下。” 纳兰玥站起身,笑意盈盈,“那阿玥便多谢洵亦哥哥了,哥哥不必客气,也别一口一个公主的叫我,真真是折煞我了,你同我王兄一样,唤我阿玥就好。” 都珩一本正经道:“我没有妹妹,家中就我一人,日后阿玥便是我的亲妹妹了,我也定会好好待你,将你这失去了十几年的宠爱尽数补全。我父母昨日还在念叨你,却未想到你今日便平安归来了。” 纳兰玥点头道:“有机会我定会去定国侯府上拜访姑父和姑姑,阿玥一天之内多了两个亲哥真是好生欢喜。” 玄如烈看在眼里,坐在椅子上阴阳怪气道:“啧啧啧,公主殿下这可不公,这按理来说,我可比这洵亦兄先半个时辰认识你,我难道就不是公主的哥哥了吗?公主殿下明目张胆的偏心旁人啊,方才送你的小刀还有虎皮帽子难道就不做数了?” 纳兰玥拿人手短,忙奉承道:“玄如哥哥待阿玥自然也是极好的,阿玥也很喜欢玄如哥哥。” 邓承州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都在做什么呢?今日这洵王府好生热闹,快让我看看公主表妹,是不是也和表哥生的一样绝色?” 邓承州先蹦蹦跳跳的进门,身后是双手提满礼物做苦力的李润兮。 邓承州一见到纳兰玥就满脸喜悦,忙走到桌前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遍,“这就是阿玥了吧,果真是像极了姨母!我是邓承州,是你的表哥,你可以唤我一声故归哥哥。我天不怕地不怕,是这都城的小霸王,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表哥定帮你好好教训他们。” 未待纳兰玥答话,邓承州一把抢过李润兮手里的礼盒,放在桌上,笑声爽朗,“这些都是故归哥哥还有旭川哥哥送你的见面礼,我挑了许久,尽是些稀罕物什,你快来看看都喜不喜欢,日后这都城内所有好的我定都给阿玥送来。” “多谢故归哥哥。”纳兰玥道谢后,又特地向邓承州身后站着的李润兮又道了谢:“也多谢旭川哥哥,阿玥很喜欢这些礼物,让你们费心了。” 邓承州拉着纳兰玥坐下,又冲纳兰泱道:“表哥,今日晚膳有什么菜式?人都到齐了吧?怎的还不上菜?” 纳兰泱不由分说就狠拍了下邓承州的头顶,“你心急个什么劲儿!今日好不容易大家都在,替阿玥接风洗尘,这菜式自然是好的。这才傍晚,天色都还未黑,厨房定是在做菜,一会儿估摸着就端上来了。况且我们还要等等昨天将阿玥救下的那位公子,毕竟是阿玥的救命恩人,理应厚待。” 纳兰玥双目放光,激动地握住纳兰泱的手,“王兄,你是说阿修要来?你是如何知道的?” 纳兰泱早将纳兰玥心里的那些小九九看的一清二楚,于是早早的便遣人去了趟驿馆下了请柬。 如若她是真的心悦胡修,那胡修瞧着也是个富贵公子,他这个做哥哥的可得好好考量考量,而今日便是个大好机会。 “别急别急。”纳兰泱拍了拍纳兰玥的手,“我托人去打听了他的住处,然后给了他请柬。他答应了就定是会来的。看你这才分开一晚就想得不得了的模样,哪里像个公主?倒是像个患了相思病的痴情小女娘。” 纳兰玥二话不说就用力打了纳兰泱肩膀一下,忙害羞的别过头去,“哪有!人家只不过…只不过是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而已…” 纳兰泱倚着都珩,眼神打量着纳兰玥,身为她的亲哥自然是看出了她的强词夺理,笑道:“对对对,只是报答救命之恩,不为别的。” 第78章 会面 李伯匆忙走进大堂,见到纳兰泱后,忙上前说道:“小王爷,昨夜送公主回来的那位公子此时正在府门外等候呢。” “看吧,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来了。”纳兰泱挑眉看着纳兰玥一笑,又转头问李伯:“李伯,那为何还不快请胡公子进来?” “这…”李伯面色有些为难,叹气道:“那公子抬了五六箱贺礼,说是给公主的,那礼物实在贵重,老奴也不知道收还是不收…” “既是送给公主殿下的礼物,那当然还得问过公主了。”纳兰泱嘴边挂着意味深长的笑:“这还没过门不是?怎的手笔如此大方?看来这胡公子在幽州非富即贵啊。即便是阿玥嫁过去,也是讨不了苦来吃的,” 而站在府门外的胡修皆不知府内此时正议论着自己,还在不紧不慢地整理自己的衣裳,他敞开袖子,埋头看了看问到身旁的侍从:“你来替我看看,这身衣裳可有何不妥之处?” “用他们中原人的话来说,世…公子无论穿什么都惊为天人,明艳绝伦!”一旁的侍从一边打量着胡修,一边拍着马屁,只差将胡修夸出花来。 可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忧心忡忡道:“不过公子,您这不作任何乔装打扮就来这洵王府,不怕与那玄如世子碰面将您认出吗?” “大可不必。”胡修随意地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眼瞳微眯,“他玄如烈即便能将我认出又如何?在草原他便不能将我如何,更别说是中原了。你也太杞人忧天了些。” 李伯从府内出来,一脸和煦地对胡修道:“胡公子,久等了,王爷请您进府用膳。” “多谢洵王殿下,也多谢老伯了。”胡修拱手向李伯道谢后,然后侧身对一旁的侍从低声说:“你先回驿馆等我,我去去就回。” “是,还请公子万事小心。”侍从说完后便退下了,留胡修一人进了洵王府。 胡修向李伯点了下头后,跟在李伯身后,胡修迈着大步,腰间挂着的银铃铛一步一响,二人穿过洵王府庭院就往大堂走去。 胡修站在大堂门口,正好对上玄如烈的眼,胡修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目光闪烁,微微抿嘴轻笑了一声。 玄如烈那双眼里难掩震惊之色,呼吸一滞。 连端茶杯的手都滞留在半空。 将人带到后,李伯向纳兰泱说道:“王爷,胡公子来了,老奴去厨房看看,这晚膳准备得如何了,也是时候该上菜了。” “去吧李伯,辛苦你了。”纳兰泱挥了下手交代完后,双眼又看向站在原地的胡修,招呼道:“胡公子,快落座吧。由本王来向你一一介绍在座的各位…” 见胡修仍是没有动作,纳兰泱随着他的眼神看去,正正看到反常的玄如烈,心里瞬间跳出一个想法:这二人莫不是相识? 玄如烈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只吐出了一个字:“胡…” 胡修眼底漫上淡薄的笑意,开口道:“哦?这位公子可是认得我?在下祖上皆是幽州人士,见公子的打扮像是漠北人,可在下从未去过漠北。听洵王殿下称公子为世子,在下应当与世子殿下不相识,若是相识那岂不是高攀了?”他狡黠一笑,吐字极慢:“您说是吧,世子殿下?” 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 玄如烈看起来一脸困扰,待胡修说完话后,又浅浅叹息一声,“是我认错了,这位公子打扮确实很像我十三部的人,公子说自己是幽州人士,这也能说得过去。一时失神,还望公子见谅。” “那你们既然不相识,便都坐下吧。”纳兰泱忙招呼着二人坐下,他拉了拉玄如烈袖子,“我才见胡公子时,也以为他是漠北人,但是你听他这一口流利的汉话,可比你才来中原时说得好上太多了。” 见二人终于坐下后,纳兰泱也拉了张椅子准备坐下,屁股还没沾地,又见李伯急匆匆跑来,“李伯,又出何事了?别急,您老慢慢讲。” 李伯喘了口气,急忙道:“硕王的车驾已停在府门口了,小王爷您要不要和太尉大人去看看?” 都珩看了这一出后,淡然的将手递给纳兰泱,“走吧,景翊。既是硕王来了,我们理应去看看。” “我明明记得没有请他…”纳兰泱虽抱怨,仍是抓住都珩的手走出了大堂,走前还不忘对堂内众人说道:“那我和洵亦还有阿玥先失陪了,一会儿便回来。” 见人都走后,玄如烈挪动了椅子,向胡修的位置靠近了些,他凑近认真看着胡修那张脸,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胡修放下手中的茶盏,扭头轻挑了下眉,“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轻笑了一下,“数月未见,原以为在中原这些日子,你会学得聪明些,没想到玄如世子当真还是一样愚蠢。” 玄如烈挽了挽袖子,大有大干一场的架势,正准备质问胡修,又发现桌上的人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于是只好作罢,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道:“果真是你!胡颜旭,你来中原究竟是想做什么?可是父汗和胡颜大汉有了什么秘密任务?你又为何来这洵王府?你究竟有何目的?十三部还有谁陪你一起来了?” 胡修同邓承州推杯换盏,根本没心思搭理玄如烈,他一边对邓承州笑,一边侧着身子轻凑到玄如烈耳边,“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世子莫不是在中原生活的安逸了,连漠北的使命都给忘了?” “我…”玄如烈的话像是被卡在了喉咙里,他忙别脸谨慎回问道:“难道是漠北出事了?你有脸说我?你如此用真面目示人丝毫伪装都没有,不怕被他们识破你的真身份,对漠北不利吗?” “这还用不着你一个质子操心。”胡修转过头,看着玄如烈冷笑道:“漠北很好,中秋前后就是朝贡,我不过是提前来看看,这中原究竟如何。还有,你应当也听说了,我是公主的救命恩人,是洵王邀请我来的,所以,闭上你的狗嘴,若是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割了?” 玄如烈忙捂上自己的嘴,想起胡修方才那个杀气腾腾的眼神他就心乱如麻,思绪乱成一团浆糊。 主要是胡修的出现让他不由得联想起了更多。 关于十三部更是关于朝贡。 玄如烈小声威胁道:“胡颜旭,这里是中原,你别以为是漠北,你若是在这里出事,谁也保不住你,甚至连我也要跟着你受牵连。” “不劳烦玄如世子费心,不过你也知道这是中原啊?”胡修轻笑出声,“那你还敢和我这样说话?管好你自己吧,若是哪日你父汗想要开战,你连活着出这左祁城的命都没有。毕竟又不是我来中原为质,而是你。” 坐在对面的李润兮和邓承州也在自顾自的谈话。 邓承州在说话间隙看了看对面的二人,对李润兮说道:“旭川你快些看,他们二人这是不是找到了共鸣?聊的多欢啊...好久都未见过玄如兄这么开心了。” “是吗?”李润兮语带讥讽的说道:“我怎么觉得那二人倒更像是在互相骂架?玄如世子那张脸都快气的和猴屁股一样红了。” 第79章 追问 三人到府门口时,就见到硕王纳兰毓刚下马车,跟在马车后的几个侍从还抬着一个精美的红漆黄花梨木箱。 纳兰玥一见到硕王就蹦蹦跳跳的跳下台阶走了过去,脸上是止不住的欢喜,脚尖往前一探热情迎上去照顾道:“硕王兄!你来啦?” 纳兰越毓笑着揉了揉纳兰玥凑过来的头,从容一笑道:“晋阳,许久不见。硕王兄此次来给你带了很多好东西,你快过来看看。” 两人手挽手就走到了侍从打开箱子前,边聊天边翻捡着箱子里的绸缎珠宝。 纳兰泱抱着双手站在府门口的台阶上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没想到这硕王出手还真是大方,可比本王有钱多了啊。跟这阿玥头一次见面,简直比我这个亲王兄还要亲呢。” 站在他身旁的都珩只是站在府门石阶上,静静地注视着二人,思绪纷繁,冷不丁开口道:“景翊,我想去寻趟杨自成,我有话想要问他。” 说完,都珩便转身准备回府。 丝毫没有带上纳兰泱的意思。 “我陪你去,他应该和泠然他们一起在西阁。”纳兰泱连忙伸手挽过都珩的胳膊,又冲着石阶下的纳兰玥喊道:“阿玥,好好招待硕王殿下,看完东西后便带他去大堂用膳,王兄和洵亦哥哥有事先去忙,一会儿便回来。” 纳兰玥笑着回头挥手喊道:“知道啦王兄,你们就放心去吧,我定会照顾好硕王兄的。” 而杨自成此时正在和泠然还有夙樱三人围坐在桌前玩牌,玩的不亦乐乎,并未注意到站在身后的纳兰泱和都珩。 纳兰泱抱着双手,凑过身看着杨自成手里的牌,幽幽出声道:“凌月,你这手牌手气不错啊。” 杨自成还嘴里还嚼着干奶酪,看着手里剩的五六张牌,说话含糊不清,“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他抬头见对面的二人迟迟不出牌,调侃道:“你们两个怎么不出牌?是不是看着我手里只有几张了,害怕自己输不起?赶紧点,还等着下一把,钱都给我交出来,哈哈哈哈哈。” 夙樱拿着手牌遮住半张脸,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杨自成往身后看。 杨自成见夙樱泠然二人不说话,这才微微转头,看着身后杵着的纳兰泱都珩二人,吓得忙把手里的牌都扔在了桌上的牌堆里,颤声道:“主子…您吓我一跳,莫不是现在在这洵王府连玩牌都犯法了?” 纳兰泱嗤笑出声,摆了摆手,“没有没有,只是洵亦他有些事想要问你,见你玩得开心我就想逗逗你,没想到你把这么好的牌都给扔了,罪过罪过,还搅和你赚银子了。” 杨自成这才松了口气,可刚才扔进牌堆里的牌已经被夙樱看光了,他便伸手扯过二人手中的牌扔进牌堆里,还一把将桌上的牌又全部混了一遍,丧气道:“不玩了不玩了!主子来寻我,我要去干正事了,方才这把不算,下把再来。” “嘿!你个无赖!”夙樱作势要打杨自成,不过又看了眼纳兰泱,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服软道:“算了,你先和主子去忙吧,忙完了我再来找你算账!” 都珩抓住杨自成的肩膀,用力将他提起,“那就别坐着了,挪步吧。” 杨自成站起身,忙拍了拍都珩的手背,“轻点轻点,我自己会走,大人莫急嘛。” 都珩手劲极大,疼的杨自成龇牙咧嘴。 都珩见他站起来,这才嫌弃地放开手,还不忘刻意在自己的衣袖上擦了擦手。 三人站到了门外,都珩冷眼瞧着杨自成,冷声开口问道:“你上次说那舞姬来自杏花院?还有杏花院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还有关于老洵王和洵王妃过世的隐情究竟是什么?” “别急别急,大人这问话得一个一个来嘛。”杨自成倚着木门,缓缓开口道:“那舞姬确实是来自杏花院,她可是杏花院的头牌。杏花院明面儿上是个妓院瓦子,暗地里则是个暗杀机构,只要你花钱,他们就会替你做事,还能卖死士给你们,只要银子说得过去,要多少有多少。” “我问你的还有一个问题是老洵王和洵王妃过世的真相。”都珩恶狠狠地瞪了杨自成一眼,“你是想避开不说?你得知道,当初就是因为这个真相,景翊才留了你一命让你跟在他身边…如今要用你了,你还想装哑巴不成?” 纳兰泱只觉都珩今日火气太重,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不敢说话,暗自庆幸都珩审的不是自己,也暗暗替杨自成捏了一把汗。 “没有没有…是大人您问题问的太多了,我险些给忘了…”杨自成被都珩步步紧逼,只能扒在角落里,脸已经别扭成了一根苦瓜,欲哭无泪道:“老洵王和洵王妃去世的真相我实在是不知道详情,都是那料事如神的杏花院东家告诉我的…她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落到你们手里一样,让我落马了只管说知道老洵王之死的真相即可,她说你们一定会留我一命的。” 都珩又冷冰冰地问了回去:“所以说你根本不知晓这真相?那这杏花院东家又是谁?” “属下不知啊,是真的不知…”杨自成满脸无奈,“属下听她声音只知她是个女人,并未见过长相,好歹在杏花院时隔着一大间房呢。而且你不信就去这都城里随便找人问问,有何人见过那杏花院东家的容貌…” 都珩见杨自成说得不是假话,便就此作罢,拉着纳兰泱离去的时候还不忘剜了杨自成一眼,“若是改日要查杏花院就由你领路。” 杨自成忙拱手恭敬道:“是是是,那是自然。大人您要是有用得上属下的地方,随时来这儿寻我便是,属下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走在庭院的青石板小路上,纳兰泱歪头看了看都珩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问道:“洵亦,你怎的今日想起来寻凌月问话?还有调查舞姬来自杏花院的不是故归吗?你为何说是凌月上次说的?” 都珩眉间的冰冷散去,笑回道:“我只是想确认他说的话有没有假…还有杨自成他对杏花院到底知道些什么…究竟是他利用杏花院,还是被反过来被杏花院所利用。” “我知道你对我父王还有母妃的死很上心。当初也是你要执意保下杨自成,就是因为我父王母妃死的真相吧。”纳兰泱伸手拍了拍都珩的后背,安慰道:“这些事急不来的,洵亦。” 都珩看着纳兰泱喃喃道:“但是我觉得那个杏花院没这么简单,一个暗杀机构,手底下还能在都城光明正大的豢养这么多死士。而且那舞姬既然是杏花院培养的头牌,又怎么会轻易卖给硕王?我怀疑和这次的拐卖案有关,我明日得空便带人去查一查这杏花院有何端倪。还有这拐卖案,你可有何头绪?” 纳兰泱不假思索道:“你还别说,我脑子里还真有个办法,你且听我慢慢给你道来…” 第80章 聚会 “你想装扮成女子和夙樱一起进入敌营?然后潜伏在内向外面递消息?”都珩摇头厉声道:“不行,我必不可能拿你的性命去开玩笑,这必不可能,你别肖想,我另有办法。” 纳兰泱握紧都珩的手,撒娇道:“你先别急,我武功比起你来毫厘不差,凭那些贼人奈何不了我。” “我说了不行!你说他们奈何不了你?”都珩扭头撇了一眼,怒目圆睁,“你以为你有三头六臂还是天神下凡?当初你带了这么多人去城西北苑,还不是被杨自成抓走了?现在连敌人的老巢在何处,里面有多少人都不知晓,你在这种情况下还想孤身一人入敌营?你是觉得强龙斗得过地头蛇?笑话!我不许!” “不是还有夙樱吗?我又不是一个人,你且听我说完…”纳兰泱继续逐字逐句解释道:“到时候你带人在山外等着不就行了吗?我们里应外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那不是必胜的局吗?这样的胜算定是会高出许多来,所以你别动怒嘛...” 都珩转过身,正面看着纳兰泱,面露愠色正声道:“纳兰泱,我不需要你去做卧底我照样可以把他们一锅端了。我不可能拿你去冒险听明白了吗?我今日看了卷宗,这些人的作案手法我也清楚一二,而且我已经派陈舟和何浪去查了那群贼人的藏身地,相信不出一日便会有结果,此时不必再说,我不会同意的。” 都珩埋头,睫毛微颤,强压怒火,声音低柔道:“若是你出了什么事…那我也不必活下去了。” 说完,都珩便一人快步先往大堂去了,只留下了身后追他不断叫着他名字的纳兰泱。 二人一前一后到大堂时,纳兰玥已经带着硕王纳兰毓到了大堂,二人都找了位置坐好了,桌上的菜式李伯也渐渐地吩咐人上了些许。 趴在桌上的邓承州抱怨道:“表哥,洵亦兄,你们二人去哪儿了,去了这么久…说好的去接硕王,阿玥妹妹都回来了,还不见你二人影子,看着这满桌的菜,可把我给饿坏了…” 一旁的李润兮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心里只想责怪邓承州看不懂情况,明明这二人一看就是刚吵过架,还要往气头上撞。 才意识到这点的邓承州坐直身,忙闭上了嘴,生怕惹得纳兰泱不悦。 纳兰泱看着眼前面面相觑的众人,气氛有些尴尬,他只好拍手笑道:“行了行了,大家都快动筷吧,菜都快凉了,你们都板着个脸干嘛?” 纳兰玥单手拉了张椅子到纳兰泱跟前,关切道:“王兄你快些坐下吧,不用辛苦你再介绍了,我已将在座的各位一一都给阿修介绍完了。” 胡修也附和道:“公主说的不错,王爷既然忙完了那就快些来坐下吧。” “还是阿玥贴心…”纳兰泱小声嘀咕道,还不忘用余光看了一眼已经坐下的都珩,“不像某些人,还跟我生闷气…” 都珩翘着腿将椅子往后挪了一点,抱着胳膊一脸玩味的看着纳兰泱,询问道:“你不过来坐吗?洵王殿下?” “来啦!”纳兰泱心里的不满马上烟消云散,像条小狗一样向都珩走去,恨不得一头黏在都珩身上,“洵亦,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纳兰泱坐的那个位置左手边正是硕王,不过为了挨着都珩,他还是勉为其难去坐了。 桌上的菜式琳琅满目,道道都是大菜,满屋都飘满了饭菜香,让人看得垂涎欲滴。 洵王府今日不仅将南北菜式都做了个全,还备了罗浮春和行军令这等上好的美酒。 都珩单手撑头,抬眸猝不及防地问了纳兰玥一句:“阿玥可会喝酒?” 纳兰玥突然被叫到,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回道:“洵亦哥哥,我自是会一点的,当然也不能算作是酒量好。” 都珩二话不说就拿起行军令倒满了一大杯。 纳兰泱一看到这行军令就想起上次在侯府时,和定国侯还有伍德将军两人一起醉成烂泥的事,不由得面露苦色,眉头紧皱。 他刚想出声让纳兰玥别喝行军令,却未料到纳兰玥先一步和都珩碰杯,一声不吭地将一杯酒一口吞下肚了。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今日备好的罗浮春好像只有纳兰泱一人在喝,其余人都跑去喝行军令了,毕竟这边境的酒在都城属实难得。 纳兰泱撑头心里暗笑,只等着看这没喝过酒的一群人酒劲上来,好好吃吃这行军令的苦头。 却不料半路冒出个邓承州。 “表哥,你怎的不喝这个?”邓承州将舌头伸出来,手忙着扇风,脸上已经微微泛红,“你喝罗浮春多没意思…还是这酒好,这酒真辣喉咙,可得劲儿了。罗浮春跟这比起来,和白水无差。” 李润兮偏头看着邓承州,“先管好你自己吧,说得像你有多能喝一样。”他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对纳兰泱笑道:“景翊兄,你能不能喝?若是不能喝就去坐小孩儿那桌。” 纳兰泱立马反驳道:“谁…谁说我不能喝?” “那就别喝罗浮春了。”李润兮坏笑道:“不过也是,毕竟你喝罗浮春也三杯倒,喝什么都一样,不强求啊…不强求。” 坐在一旁的硕王拿起酒壶就往纳兰泱杯子里倒了一杯,浅笑道:“景翊,喝吧。” “喝就喝!现在还敢小看我是吧?”纳兰泱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下肚,又是熟悉的辛辣味直冲脑门。 他缓了口气,将杯子倒置,里面果真流不出一滴酒来,“怎么说?啊?看不起谁呢?” 说完话后,纳兰泱就坐下了身,埋头正准备悄悄擦拭眼角被酒辣出来的泪,都珩却抢先一步抚上了他的眼,替他擦了擦眼角。 都珩递了碗热汤过来,替他拍了拍背,声音温柔至极,“下次换我来,别逞强了。我没有生你的气了,不必如此让自己难受。” 纳兰泱面上接过热汤浅浅点点头,心里却早已泪如雨下。 一想到如此温柔的人是他的都洵亦,整个人都轻飘飘的陷进云里。 纳兰玥喝的正欢,额前的碎发垂在眼前。 一旁的胡修单手撑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刚想伸手替她将碎发别在耳后,想着于礼不合四字,只好又将手收了回来。 纳兰玥伸手随意的将发挽到耳后,脸上带着浅笑,胡修的目光顺着纳兰玥的动作看向她如玉般白润的耳垂,脸不自然的红了起来。 胡修低眉浅笑道:“阿玥,改日我送你根簪子吧。” 纳兰玥此时已有些微醺,她转头,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嘴边漾起两个酒窝,声音甜甜应道:“好,那阿修一定要说到做到。” 若君为我赠玉簪,我便为君绾长发。 让胡修觉得真正遗憾的是,没有在纳兰玥及笄时,送出簪子来当做成年礼。 第81章 动怒 硕王纳兰毓放下酒杯,眼角微红,“今日我来…不仅是为了见一见阿玥,其实还为了一事。” 纳兰泱抬头,眼下的朱砂痣殷红,“何事?” 纳兰毓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正是为了拐卖案一事,父皇特许我协助洵亦兄办案,说是让我来历练历练,我此来也是想问问景翊,你和洵亦兄对这拐卖案可有头绪了?” 都珩环视了圈周围,轻瞟了一眼玄如烈和胡修还有邓承州他们三人,转头淡漠回道:“今日是家宴,说好的只饮酒吃菜不谈政事,您说对吧硕王殿下?况且这里还有旁人,也没必要将他们牵扯进此案吧,若是殿下想谈,抽空去庭尉府问问进府便是,至于白虎营的动向,殿下也随时可去太尉府询问。” 纳兰毓听了都珩的话,眼底带了丝抱歉的神色,“洵亦兄说的不错,是我唐突了。”他端起酒杯,“这杯算我向诸位赔罪了,扰了各位雅兴,实在抱歉。” 说完话,纳兰毓站起身端起杯一饮而尽。 纳兰玥坐在对面询问道:“王兄和洵亦哥哥可愿意听听我的想法?” 都珩点头应允道:“阿玥但说无妨。” 纳兰玥指尖在桌上游走,“我有一计,既然这些歹人的目标是女子还有幼童,那不如我和不晚妹子去做诱饵,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然后再想法子将消息递出来,让你们一击得手。” “不行!” 纳兰泱都珩还有胡修三人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 吓得纳兰玥颤抖了下忙把手收了回来。 纳兰泱摸了摸下巴,正想着纳兰玥不愧是自己的亲妹妹,连想法都和自己如出一辙,不过又转念一想纳兰玥竟然有如此危险的想法,自己想又该如何开口好好教育教育她。 都珩撇了纳兰泱一眼,又冷冷地盯着胡修。 胡修被这眼神吓到,倒吸一口冷气,对着都珩摆手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阿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如何能够以身犯险?” 都珩这才收回眼神。 纳兰玥看着三人耐心解释道:“我能够从幽州孤身一人来都城寻亲,那自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那些歹人狡猾得很,况且前些日子不晚妹子才从那些歹人手里逃出来,他们定是知晓了此事,转移了地方,提高了警惕,你们再想派人去打探消息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纳兰泱一口回绝道:“那也不行,我就你一个妹妹,况且我们兄妹二人刚刚才重逢,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冒险。” 纳兰玥手攥紧,握成小拳头,义正言辞道:“我既身为大朔的晋阳公主,既是受百家供养,那就得做对百姓有益的事。不能因为我是公主,你们就对我百般呵护,那些被拐走的女子们,此时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可不能坐视不管!” “笑话!”纳兰泱用力拍了下桌,嘴角上扬,冷声道:“我大朔万千男儿勇士还需要你一个女子去侦破这小小拐卖案?才被封了公主,现在就给我提公主之责?况且你且愿意去送死,可有问过陈娘子的意见吗?今日你旭川哥正是来接人家回府阖家团聚的,你不许去!以后也不许再提!” 大堂内一阵缄默。 “洵王殿下,民女是愿意同公主殿下一起去的。” 听到此话,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大堂门口。 来者正是陈不晚。 她身穿一袭略显简单的素衫,淡雅脱俗。脚下迈着轻盈的步子,面色凝重的走到众人跟前。 她躬身向众人行礼后,跪地两掌平铺在胸前,埋首对纳兰泱行礼道:“洵王殿下,民女愿意同公主殿下一起深入敌营,为王爷探查消息。还请殿下应允。” 纳兰泱靠着椅子,单手撑头俯视跪地的陈不晚,冲李润兮递了个眼神。 李润兮立马就明白了纳兰泱的用意,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陈不晚面前想将她扶起,“不晚,你先起来,别在这儿胡闹,此事殿下有他自己的打算,容后再议。” 陈不晚抿着唇眼神坚定,脚下更是跪在原地一动不肯动。 方才说过话的纳兰玥也没闲着,起身也跑去跪在了陈不晚的身边,抬头嘴里嘟囔道:“王兄今日若是不答应,那我和不晚妹子就一直跪在这洵王府的大堂,直到王兄答应为止。” 纳兰泱不耐烦的敲击着桌子,他眯起眼,眼里冷光似剑影,他正不断压抑自己胸口的怒气。 “公主殿下,您这是何苦要惹王爷生气呢?”李润兮有些许无奈,正欲伸手去将纳兰玥扶起来,“王爷都是为了你们二人的安全着想啊…快快起身,地上凉,入秋了莫着了风寒。” “旭川,你起开!让她跪,我就想看看这骨头生的有多硬,究竟能够跪到几时。”纳兰泱眉心紧皱,语带隐怒,对纳兰玥说道:“今日你即便是将这地给跪穿了,我也不会答应你。” 纳兰玥仍旧满脸不服输的模样,眼里含着泪,倔强地盯着纳兰泱,“王兄若是不要阿玥去,将阿玥好吃好喝的养在这洵王府,我一想到那些被抓去的女子,便羞愧难当,这还不如让阿玥一头撞死罢了。” “行啊,那就撞一个给我看看。”纳兰泱怒极反笑,猛的站起身,他抄起袖子举起手,“反了你!竟然敢忤逆王兄,以死相逼,与其让你落入敌人手里受尽百般折磨,还不如我今日不替父王母妃好好教训教训你。” 纳兰玥眼看就要挨打,忙将手举过头顶双手抱头。 一旁的陈不晚也起身抱住纳兰玥,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都珩抓住纳兰泱的手,二人眼神对视间,都珩淡淡的摇了摇头,“景翊,算了吧。别再动怒了,阿玥她也要脸面,你如此大动肝火,别让旁人看尽了洵王府的笑话。” 纳兰泱这才放下了手,甩了袖子转身,狠狠喘了两口气,才勉强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 他清了清嗓子,咬牙厉喝道:“李伯,将公主带回寝殿,顺便也将陈姑娘一并带去,这几日严加看管,切记无论如何,都不要让她们出府去。” 纳兰玥摇了摇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硕王,希望他能向纳兰泱求求情。 硕王纳兰毓自然也知晓了她的意思,冲她点了点头,然后劝慰纳兰泱道:“景翊,阿玥她也是一片好心,此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况且我觉得她提出来的法子也不错,不如我们再商讨商讨?她才回来就罚她禁足,未免也太重了些…” “哦?何时轮到硕王殿下来质问我洵王府的家务事了?”纳兰泱脸上罩上一层阴云,太阳穴突突直跳,“硕王殿下说得倒是轻巧,我可就只有阿玥这一个亲妹妹,我定是不舍她以身犯险的。” 纳兰泱凑到纳兰毓耳边压低声音,笑着嘲讽道:“我可不像您这般冷血,巴不得置太子这个亲弟弟于死地,好替你的皇位扫清障碍。” 纳兰毓拉住纳兰泱衣袖,语重心长道:“景翊…你明明知道的,我从未这样想过,我也不是这种人…我怎会做出此等手足相残之事?” 纳兰泱一把甩开纳兰毓的手,满脸冷漠,“上次赏花宴上,硕王殿下落水一事不就计划得天衣无缝吗?太子殿下此时可还在东宫禁足呢。硕王殿下莫不是忘了?” 第82章 和解 见二人这剑拔弩张的模样,一旁看戏看了许久的都珩站起身,伸手一把拉过纳兰泱,将他护到自己身后,转头柔声劝慰道:“景翊,你退下,这里交给我。” 纳兰泱则是甩了甩衣袖冷哼一声,瞪了眼硕王,气鼓鼓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猛的灌了一杯酒。 都珩拦住想要继续辩白的硕王纳兰毓,他微微一顿,眼里划过一丝寒意,冷声劝慰道:“硕王殿下,既然景翊他都先退了一步,就还请殿下到此为止吧,而且大家今日都饮了酒,就不要再继续惹出争端了。” 纳兰毓不顾都珩劝阻,情绪激动,抓住都珩的胳膊,仍想越过他去向纳兰泱解释。 纳兰毓抬头看着都珩,急切说道:“事情我是一定要解释清楚的,还请洵亦兄你不要再多加阻拦了,我本以为上次赏花会大家便已和解了,却未想到此事在景翊他心里还没过去,你就让我和他好好说说吧。” 都珩垂眸,看着纳兰毓,脸上越发冷漠,眉梢带怒。 都珩正欲抓住纳兰毓手臂给他点教训,即使纳兰毓是硕王,惹得纳兰泱不悦,那他也不必要将放在眼里了。 毕竟能惹纳兰泱不快的人,他也不爽。 可纳兰泱却发话了。 纳兰泱不想再让旁人看笑话,便向都珩示意道:“洵亦,你让硕王殿下过来吧。” 都珩听后,这才抬起手,走到纳兰泱身旁坐下,翘着腿冷眼看着站在原地的硕王。 纳兰泱从桌下提起一坛行军令,重重的放在桌上,还洒了一滩酒,他单腿踩在椅子上,一只手指着酒壶,脸上带着放荡不羁的笑容,带着些许醉意道:“既然硕王殿下如此肯定,甚至反复向我强调自己不是那种人,那您也不用过多解释了,如果您能将这壶酒一口气喝完,我纳兰泱同你便再无芥蒂,如何?” 桌上那坛行军令,纳兰毓咽了咽口水,他思索许久后,终究还是硬着头皮朝桌旁走去,他看着纳兰泱,喃喃道:“一言为定。” 纳兰泱轻抚下巴,玩味笑道:“自是一言为定。” 其实他是笃定了纳兰毓不敢。 纳兰毓虽然能喝,但是就行军令这等烈酒,无论是谁将这一坛一口气喝完,定是烈火灼心,难受至极。 纳兰毓从硕王府带来的侍从满脸担忧道:“殿下,您且三思啊。这酒万万不可一口饮尽啊!” 侍从这句话刚说完,就遭了纳兰泱的冷眼,他只好乖乖的闭嘴,然后又暗暗看了眼硕王。 纳兰毓则是摇摇头,对侍从温和笑道:“你退下吧,本王一人能行,一坛酒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你别惹了洵王殿下不悦。” 说完,纳兰毓单手提起桌上的酒坛,揭开坛盖,仰头对着坛口就开始喝,坛口略大还有不少酒从纳兰毓嘴角流出,将他胸口的衣襟浸湿,他一口接着一口地吞下肚,不一会儿坛中酒便见底了。 纳兰毓手颤抖地将酒坛放在桌上,用袖口擦了擦嘴,脚底虚浮险些站不稳,他抬起头脸颊早已红成晚霞。他眼神迷离,猛的咳嗽了几声,眼里噙着泪,他对纳兰泱笑道:“景翊,如此这般你可还满意?” 纳兰泱见他这幅模样,心里不由得有些自责,他本是说说而已,却未想到纳兰毓竟真做了。 他想走过去扶一下纳兰毓。 却不料张扬从大堂门口火急火燎的冲进来,一把将快要摔倒纳兰越抱进怀里,“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无事,扶我起来。”纳兰越摆了摆手,轻笑询问道:“张扬?你不是回阳州说明日再回来吗?” 张扬将纳兰毓扶起,颤声道:“属下日日挂念殿下,所以提前启程赶了回来。到硕王府时,听下人说您一人来了洵王府便追来了。” 纳兰毓在张扬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到椅子边坐下,张扬则站到了他身后一动不动,冷眼打量着全场人。 纳兰毓回头小声地嘱咐道:“张扬快行礼,切不可乱了礼数。” 纳兰泱则是一言不发的看着怒气冲冲的张扬。 张扬咬唇十分不满的走了出来,敷衍地拱了拱手,“洵王殿下万安。” 邓承州见此拍桌吼道:“张扬你这是何意?你这看起来像是对洵王殿下的所作所为十分愤懑啊?胆敢对洵王不敬,你这是活腻了吗!” 他始终觉得自己待纳兰毓这个表哥极好,却不料在赏花会那日,自己的太子表哥被这个后来出现的表哥狠狠摆了一道。 他一向最恨手足相残之事。 张扬瞟了一眼邓承州,轻蔑一笑:“洵王殿下还没说话,也轮得到邓小公子先发言吗?还是说不把洵王放在眼里的人,是小公子你啊?” 张扬说完又转头看着纳兰泱,“洵王殿下口口声声说我们家王爷暗算太子殿下,却从未设身处地替硕王殿下想过!若是殿下您,从小被人从老洵王身边夺走十几年,在外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得以与父母相聚,还要被同胞弟弟当众羞辱,殿下您会如何做?” 纳兰毓忙拉住张扬袖口,“别说了!” 纳兰泱不耐烦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硕王!你让他讲,本王倒想看看,他这张巧舌如簧的嘴还能讲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出来。” 张扬接着上话说道:“上次在赏花宴时,洵王殿下口口声声说与硕王殿下重修于好,今日在洵王府殿下又为何发难?硕王殿下并未害过您半分,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难道也有错吗?” 张扬一字一句都戳进了纳兰泱心里。 他不是不想和纳兰毓和好,只是今日纳兰毓劝他的那些话,再加上喝酒上了头,一下子便惹怒了他。 纳兰泱现在清醒了许多,想起方才故意让纳兰毓出丑,还有违背自己赏花会时的承诺,让纳兰泱感觉无地自容。 见纳兰泱迟迟没有动静,都珩就在这时替纳兰泱站了出来。 都珩恭敬拱手道:“还请硕王殿下别动怒,景翊他本就酒量不行,今日又被劝着饮了不少酒,一时酒劲上头,才会和您生了嫌隙,还请殿下大人有大量,就别往心里去了。” 纳兰毓笑着摆了摆手,“无事的洵亦兄,我并未往心里去,我们本就是兄弟,反倒是担心你们因此和我生了嫌隙。张扬也有不对,他出言不逊,礼数不周,是我没有管好手下,我向你们道歉。” “抱歉阿毓…此事是我不对。”纳兰泱意识到是自己过错后,端起桌上的两杯酒,递了其中一杯给纳兰毓,“希望还来得及向你致歉…” 纳兰毓拿过酒杯轻碰了一下纳兰泱手里的酒杯,“那这杯酒就当是你的赔罪了,日后我们兄弟二人可万万不能再生嫌隙。” 纳兰泱笑着回碰了下酒杯,“一定。” 然后两人便笑着对视将杯中酒仰头饮酒,所有曾经的不满都消散在了这杯酒里。 第83章 同行 也不知在座的众人都喝了多久,一直到喝到天光微微亮才作罢。 玄如烈整个人都扑在了桌上,睡得哈喇子直流,发丝还沾满了酒。 胡修一个时辰前早早地就被他的侍从给接走了,接走时人还是清醒的,只不过双腿颤颤巍巍,虚浮无力险些摔在大堂门口。 邓承州也侧躺在李润兮的腿上睡着了,李润兮则是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一只手轻拍着邓承州的背,另一只手里还拿着酒杯。 纳兰泱坐在椅子上歪歪扭扭,虽坐都坐不稳,但嘴里还不忘一直念叨着:“再来!本王还能喝!”他猛的站起身,指着已经醉了的几人,提着酒壶嘲笑道:“你们都不行!本王才是最能喝的男人!” 而真正最能喝的男人都珩,正站在一旁就静静地看着撒酒疯的纳兰泱,摇了摇头,嘴角还带着宠溺的笑。 都珩脱掉自己的外衫披在纳兰泱身上,揉了揉他的头,柔声哄道:“是是是,景翊是最能喝的男人。” 这爱意满满的一幕让一旁的张扬看傻了。 这清冷谪仙竟也会为洵王动了凡心吗? 张扬今日滴酒未沾,他背起硕王走到都珩跟前,低声道:“大人,劳烦您告知一声洵王殿下,属下就先将醉酒的硕王殿下带回府了,我们二人就先行一步了。” 都珩点头道:“路上小心。” 待众人都走了后,都珩才慢悠悠地走到纳兰泱面前静静地注视着他,“殿下,可以回屋睡觉了…您是要臣背您还是抱您回去呢?” 纳兰泱脸颊通红,双眼迷离,他定了定神,确定眼前人是都珩后,一把搂住都珩脖子将他往下一摁,双腿盘在了都珩腰上,他坏笑道:“那就劳烦太尉大人,本王不要你抱更不要你背,就这样送本王回屋吧。” “遵命。臣一定将您平安送回屋。”都珩一手紧紧搂住纳兰泱的腰,另一只手抬着他的臀,就这样将纳兰泱抱回了床榻上。 刚被扔上榻的纳兰泱靠着软枕就呼呼睡去。 第二日纳兰泱再醒来时,已是傍晚,夕阳西下,余晖渐渐退却。 纳兰泱只觉饮酒过多,他晃了晃脑袋,用力的拍了拍头,只觉得头疼欲裂,整个人昏昏叨叨,什么都吃不下。 他看了看身旁无人,心里猜想都珩已经去太尉府了。 正因今日休沐,昨夜大家放纵饮酒一直喝到了今日清晨,众人才愉快散去,各回各家。 纳兰泱现在只觉得昨夜不该畅饮。 而李伯每每都刚好在纳兰泱睡醒的时候进屋,每次像是早有预料一样。 纳兰泱起身楞楞的坐在床边,揉了揉睡眼,“李伯,洵亦他今日是多久走的?” 李伯手上布菜动作麻利,埋头笑着回道:“大概两个时辰前,大人他便骑马去太尉府了,说是有公务要去忙,让下人们都不要来吵您,说是您若是醉酒睡不醒会难受一整日。” 回完话,李伯又从丫鬟手里的沉香木盘上拿下一个五彩凤舞瓷碗,双手奉给纳兰泱解释道:“这是大人走前熬的蜜糖水,这会儿还温着呢,大人刻意吩咐了老奴,待小王爷您醒了就给您送来。这蜜糖水醒后喝,正好能缓缓您酒醉难受。” 纳兰泱接过李伯递来的倒好的蜜糖水,咕噜咕噜一口喝完,他擦了擦嘴角将碗递回,“洵亦他没交代别的事吗?” 李伯接过纳兰泱喝空的碗放在桌上,笑回道:“大人说待您醒后用完晚膳,便去云陇大街寻他,让您莫忘了去杏花院一事,还交代了让您不必太赶时间,多久他都等您。” “知道了。”纳兰泱盯着桌上的菜出神,这才想到了昨日被关回房的纳兰玥,“对了李伯,公主呢?她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生气?” 李伯笑回道:“昨夜您将公主和陈姑娘关回房内后,她们二人便早早的睡下了。今日公主也按时用了早膳和午膳,之后便一直吵着要出门,想必这会儿…可能还在生您的闷气。” 纳兰泱叹了口气,撑头无奈说道:“唉,这女儿家还不知道怎么哄…公主想吃什么就吩咐厨房给她做好送去,实在想出门…就放她出房门在府内转转透透气吧。待这案子解决后,我再好好的向她道个歉,还希望她不要记恨我这个做王兄的。” “王爷您都是为了公主着想,你们二人血脉相连,公主定是不会怪您的。”李伯拿起空木盘行了个礼,“浴房已为您准备好了热水,衣裳也都薰过香了,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待李伯走后,用完晚膳的纳兰泱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往浴房走去。 而此时的都珩可不比纳兰泱,他一点也没闲着,正在太尉府里翻阅着伍德将军他们送来的白虎营日常军报。 陈舟端着菜推门进来,将太尉府准备的膳食放在桌旁,“大人,这会儿可以用晚膳了,您都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了,还是吃了饭再继续看吧,千万别把身体累垮了,不然王爷会怪罪下来的。” 都珩捏了捏眉心,抬头笑道:“多谢,你们先放这儿吧,我把手里这本看完再用膳。对了,商会的事情如何了?” 陈舟一五一十回道:“图家兄弟已往北边去了几日了,说是和幽州的老相识谈生意,待他们回来,我们营里所需要的鹰应该就够了,待鹰一到,玄如世子便能来教我们驯鹰了。” 都珩点头道:“好,那你先下去吧。我用完晚膳还要去云陇大街一趟,有些重要的事去做。” 见陈舟杵在原地没动,都珩又抬头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陈舟面露难色,将盛菜的案板抱在怀里,试探性问道:“大人您是和洵王殿下去调查拐卖案的事吗?大人…您不如将我和何浪一起带去吧,我们来您手下也有几日了,天天在这太尉府游手好闲,吃着皇粮没做正事,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陈舟自然是想证明自己。 毕竟从白虎营底层被都珩亲自调来太尉府当亲信,免不得闲言碎语。 都珩思索了一会儿,他将手里的军报放下,“那行吧,那就麻烦你们二人今晚做我和王爷的随从了,今夜我们要去趟杏花院,去拜访他们东家,打探点情况。到时候你们二人就跟在我们身后即可,若我们四人一道同行的话,反而更容易引人注目。” “多谢大人!”陈舟满脸欣喜道:“那属下就先退下了,也正好去把消息告诉何浪,让他好好的准备准备。” 都珩笑着摇了摇头,欣慰一笑道:“去吧。” 待陈舟走后,都珩才放下手中的折子伸了个懒腰,一想到昨夜纳兰泱那副模样,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打心里觉得他这位王爷当真是可爱的很。 第84章 拦截 胡修今日本在小住的院内品茶,无聊的很。 不过他的侍从胡金却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定吵着嚷着要带他去这左祁城的云陇大街转转,说是要一睹中原人民的夜生活的风采。 胡修嘴上推辞万分,不过才刚到云陇大街的口子上,整个人就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 天地相连,云陇大街灯火辉煌,灯影和星光交错在一起让人难辨,耀人眼目,竟给人一种白日的感觉。 舒缓悠扬的乐声在胡修耳畔响起,飘扬在整条街的各处,小贩街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街上穿梭的俊男美女,高官富人数不胜数。 一眼千年不夜城。 胡修还在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旁的胡金却早已跑到一处小贩摊位前,坐在椅子上,挥手招呼着:“阿旭你快些过来!这糯米丸子可好吃了!我方才还点了牛肉面,前几日你不是说很想吃吗?” 胡修带着笑,无奈地走了过去坐下,接过胡金递来的糯米丸子就往嘴里送。 裹着黄豆粉的糯米丸子香甜软糯,入口即化,连不爱吃甜的胡修都忍不住赞叹道:“这中原果然是热闹非凡,连这小小的米团子都能做的如此精致,还真像母妃所说,是个让人神往的好地方。” 胡金舔了舔嘴角沾上的黄豆粉,否定道:“中原人的吃食虽是精致,但哪里又比得上我草原来得痛快?不过也确实,这中原地大物博,若是日后计划能成,那这美轮美奂的地方可就是我们的了。而且若以后有机会,我们还能将你母妃寻回来。” 说到这儿,胡修脸上的笑容逐渐阴沉下来。胡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也将手里的糯米丸子放了下来,沉默不语。 胡修转过身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突然他眼睛一亮,转头问道:“胡金,你快看看,那二人是不是洵王和定国侯世子?” “哪儿呢?那穿白衫和黑袍的?”胡金眯着眼,定睛说道:“瞧那身形,是他们不错了,不过他们二人来这儿作甚?也同我们一样闲得慌嘛?” 二人聚精会神的盯着他们,只见纳兰泱和都珩挽着手走进了对面街上的杏花院。 胡金吃着糯米丸子调笑道:“咦,这洵王和定国侯世子还要去逛花楼啊?还真看不出来,他们生的这幅好皮囊,难道还缺女人吗?看来这花楼肯定别有洞天,要不我们也去瞧瞧?” “不去,没兴趣。”胡修又转过头拿起一串糯米丸子,他没见到纳兰玥,瞬间失去了兴致。 “两碗大碗牛肉面来咯。”面铺老板双手端着两碗面放在桌上,大笑道:“客官请慢用,这面最好趁热吃,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再叫我。” “多谢店家。”胡金推了碗面到胡修面前,抽出筷子递给胡修,“那你先吃点?后面去不去花楼再说嘛。”他说完,自己端着面猛吃了一口,“阿旭!你快尝尝!这味道还真是不错!” 胡修面无表情的接过筷子,刚吃了几口面,夹起一块牛肉正想放进嘴里,就被胡金的大呼小叫吓到,掉进了碗里,他将筷子放下,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胡金,“干什么干什么!吼什么!” 胡金嘴里还含着面,吐字含糊不清,手指着胡修身后:“你看那两个女子!尤其是那个戴斗笠背着长刀的黑衣女子,怎么看上去有些眼熟?不对...她们二人好像也要往杏花院去!” “阿玥?”胡修顺着胡金手指的方向看去,隐约看到了那黑衣女子斗笠轻纱下的真容,喃喃道:“她不是被洵王禁足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胡修又扭头看着还在吃面的胡金,“你不是想去杏花院吗?” 胡金猛的点了点头。 胡修则是用力的用手拍了下胡金的头,“那还不快走!”他放下一锭整银就站起身往外走,回头喊道:“老板不用找了!” 杏花院内,纳兰泱都珩二人正走在去往二楼的楼梯上,他们二人今日来就是想碰碰运气看能否遇见杏花院的东家,和他做笔买卖。 纳兰泱扶着楼梯扶手,疑惑道:“洵亦,你怎么确定他会来?” 都珩俯身看着楼下饮酒作乐的众人,“陈舟他们去查来的,杏花院一个姑娘说他们东家每月十五都会来一次,今日正好是十五。” 还未走到楼上,外面街上一声妇人的嘶吼声在人群中炸开:“抢人啦!有人当街抢人啦!快来人救人啊!” 杏花院的闲来无事姑娘们都凑到了门口探着头往街上看着。 都珩和纳兰泱对视了一眼,二人立马心领神会,翻身从楼梯跳下,拨开人群往外挤去。 纳兰泱看着那戴着斗笠的黑色身影从拐角处消失,他问道:“会不会是那伙人?” 都珩回道:“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纳兰泱担忧道:“陈舟何浪他们寻不到我们怎么办?” 都珩走在前面,伸手拉住纳兰泱的手,“我之前便让他们二人在原地待命,待事情办完后,我们再来杏花院寻他们。” 说完,二人的身影也随后消失在了夜色里。 黑衣女子和身旁的紫衣女子一路追到了玄进寺的后山,后山丛林密布,二人竟把人给跟丢了。 “可恶!这也能让他们跑了!”紫衣女子气得顿了顿脚,“他们扛着女子应当走不远,主子,我们要不要继续追?” 黑衣女子摆摆手,“不必去追了,先回院内再做打算。” 二人刚转身就遇到了追来的纳兰泱和都珩,刚好被他们拦住了去路。 纳兰泱走了一步上前,眼神狠戾,“二位这是要回哪儿啊?将方才被你们带走的人交出来!我能让你们死的痛快些。” 紫衣女子抽出腰间的软剑,挡在黑衣女子跟前,“二位公子怕不是误会了,我们姐妹二人也是追那歹人追到这儿,然后把人跟丢了。” “是吗?”纳兰泱摸了摸下巴,挑眉笑道:“姑娘莫不是说笑了,二位一个戴斗笠一个戴面纱,哪位良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这么想来,二位姑娘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好人…我没时间同你们多废话,把人交出来。” 紫衣女子有些恼怒,“都说了没有,你让我们怎么把人交出来?有这时间在这里废话,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才能将方才被拐走的女子给救出来!” 都珩走到纳兰泱身旁,出声问道:“二位是杏花院的人吧?”他从腰间拿出一块小叶紫檀木的令牌,“这是我追来是在地上拾到的,想必是你们二位其中一人身上的…” 紫衣女子忙摸了摸自己腰间,令牌果然是在刚才追凶时掉了,“还给我!卑鄙小人!” 都珩直接无视掉紫衣女子,目光定定地看着黑衣女子,“想必您便是杏花院的东家吧?我和洵王殿下想要同您谈笔生意,您可愿意?” 第85章 相救 “谈生意?”黑衣女子冷笑道:“我还未曾见过有太尉大人和洵王殿下这样谈生意的,为何不正大光明地坐到我杏花院去谈?如今在这里拦路岂不是太过分了些?” 都珩疑惑道:“并不是,我们此去杏花院还有一事想要问您…此次城中的拐卖案相信东家也有所耳闻,这背后的幕后主使,可是你们杏花院?” 那紫衣女子愤愤不平道:“我们杏花院从月初至此已有十余名女子和孩童被拐走,你问此事与我有无关系?实在可笑。怎么?王爷和大人为官破不了案,就跑来欺负我们无辜平民女子的吗?” 都珩神色平淡如水,“无不无辜我不清楚,但是这笔生意我们是一定要与东家谈的。” “凭什么?”黑衣女子厉声道:“你们二人如此不讲道理,这生意我不做,你们快让我们走。” 纳兰泱手指抚上刀鞘,“想走?东家莫不是想得太简单了些…之前你们伙同杨自成合谋刺杀陛下,害得陛下如今身体还抱恙,更是蛊惑硕王,让他也加入你们的刺杀计划,罪该万死。如今拐卖案一出,你杏花院豢养这么多死士,谁知道你们培养的那些死士不是拐卖来的人口?我罗列的罪行单一条,就足以灭你们九族,你们何谈无辜二字!” 黑衣女子也将手放在腰间的皮套上,“那洵王殿下意欲何为?莫不是想要强买强卖?” 纳兰泱冷笑道:“意欲何为?既然东家不想同我们谈这笔生意,那本王就要用点手段强制东家和我们好好谈一谈了。” 黑衣女子握住身旁紫衣女子的手,轻轻凑到她耳边:“我一会儿若是和他们打起来,你找机会回院里去,我武功比你好,能在他们手里坚持片刻,我自会寻机会逃出来的,你在这里反而会拖我的后腿。” 紫衣女子含泪摇了摇头,“他们二人武功高强,主子,我不走,我若是走了…你一人如何做?院内的其他姐妹怎么办?” “这是命令!”黑衣女子抽出腰间皮套里精玄铁制成的黑羽扇,踮脚朝纳兰泱跟前跑去,对着紫衣女子大吼道:“快走!” 黑羽扇薄如蝉翼却削铁如泥,险些就将纳兰泱的脖子给划伤。 都珩看得心惊,也没心思去追那逃走的紫衣女子,他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回想起方才那黑衣女子的铁扇险些就把纳兰泱的脖子给剜了。 不过却不知为何,临近纳兰泱脖子的时候,那黑衣女子收了手的力度,才没给他致命一击。 纳兰泱目光聚在新月上,反手朝前一划,将黑衣女子左肩划出了一道刀口。 黑衣女子吃痛往后退了几步。 纳兰泱发现她手里的黑羽扇精巧至极,能攻能守,扇面极其坚硬,不仅是由十二柄利刃组成,里面还藏有暗器毒针。 纳兰泱又提起新月一个横劈直向黑衣女子面门,却被那把扇子挡住,武器碰撞间竟还磨出了火花。 二人谁也不让谁,纳兰泱攻势凛冽,黑衣女子手里的黑羽扇有些不敌,被打的节节败退,却终究没有放出扇里一击致命的毒针。 黑衣女子往后翻身一跃,和纳兰泱拉开距离,她紧贴着树干,虎视眈眈地盯着二人。 不一会儿,她将手伸至身后,抽出了背后背着的刀鞘里半人高的长刀。 纳兰泱双眼微眯打量着,自言自语道:“南洋的武士刀?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使得这样重的武器…” 这武士刀虽然看起来极其笨重,但进攻的范围却极广,在黑衣女子手中宛若游龙般迅捷,纳兰泱手里的新月是极重的西域弯刀,竟然在这长刀下讨不到一点好处。 “景翊,让我来。”都珩推了推纳兰泱,拔出了腰间的寂夜,“你的新月太短,是碰不到她的。” 都珩话音刚落,动作迅疾,身影就已闪至女子面前,手里的寂夜将她手中的武士刀挑开,一掌轰出,直击黑衣女子左肩的伤口处,将女子击退了几步。 他抬手才发现手上全是黏糊糊的鲜血。 黑衣女子也不甘示弱,她抡动右臂,手里的武士刀向都珩猛然劈去,出手又快又狠。 都珩侧身一闪,脚尖点地,身子轻轻一纵,霎时拔高数尺,跳到了女子头顶的树上,看不见身影。 女子抬头看向树上,一刀刺出,却刺了个空,只有枯叶簌簌落下,反而迷了她的视线。 都珩从树上飞扑而下,剑尖直指女子头顶。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金制的狼头刀出现在女子头顶,正好挡住了都珩这致命一刺。 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男子从树后窜出,将黑衣女子护到了怀里,方才正是他出手救下了黑衣女子。 纳兰泱再一次握紧了手里的新月刀柄,警惕道:“你是何人?” “我?”面具男子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脸,“我当然是来救命的人,你们两个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当真是好不要脸。有什么冲我来,也好让我讨教一下这大朔的洵王和太尉的武功,是否如传言一样高强?” “你是十三部的人?”都珩紧紧盯着面具男子手里的那把金制狼头刀,“你为何会在大朔地界?” 面具男子轻蔑一笑,“与你何干?这天下竟还有我来不得的地方?” 黑衣女子靠在男子胸膛,闻着男子身上传来的木兰味道,只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挣脱怀抱,抬头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面具男子埋头回道:“姑娘还是先走吧,这里就交给我。” 黑衣女子问道:“我当如何报答公子?” 面具男子心头那句以身相许还是未说出口,只是将手伸进黑衣女子的斗笠,扯下她盘头发的发簪,女子墨发披散而下,“这木簪就当做谢礼了,姑娘且快些走吧。” 黑衣女子有些惊讶这突如其来发丝的散落,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日后再相见时,我定会好好报答公子。” “你活着便是最好的了,快走吧…”面具男子看着黑衣女子的背影,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阿玥…” 这声阿玥还是落到了黑衣女子耳里。 她心里一颤,但还是头也不回的逃了。 一旁候了许久的纳兰泱早已有些不耐烦,本来是为了救人,然后和杏花院东家缠斗起来,如今还牵扯进了十三部…这拐卖案的背后,究竟牵扯了多少人… 纳兰泱冷哼道:“你若是寻死,我大可将你送至官府,判你这个细作一个叛国大罪。你可知将那人放走,坏了本王的大事?” 面具男子笑着凝声道:“细作?我本就不是你们大朔人,不过你也大可一试,看看你们二人如何擒得住我?一对二我可能不是你们的对手,而且你们…当真以为我一个人来的吗?” 话音刚落,林中几支冷箭射出,纳兰泱同都珩一一避开,而这箭根根直射致命之处。 “来,不怕死来就好了。”面具男子将狼头刀提起,放置他的肩膀。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都珩拉住纳兰泱的袖口,“景翊我们先走,别和他正面碰,借着月光看不明白,不知这林中有多少人,还备了弓箭手,他们占尽了地利,我们即便是单打独斗都能打过他,但双拳难敌四手,走为上计。” 纳兰泱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冲都珩点了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了面具男子的视野里。 第86章 推测 直到一路穿过玄进寺跑到云陇大街入口,二人往身后看了看,才放心的停下脚步。 纳兰泱单手倚着都珩,大口喘气道:“看来他们没有追来…应当只是来救那杏花院东家的,明日你去白虎营带些人来,去把那杏花院给抄了。” 都珩只是帮他拍了拍背,一言不发。 见都珩没有回话,纳兰泱迈了一大步走到他前面,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洵亦,怎么了?你怎么不讲话?” 都珩摇头答道:“我是觉得,这事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尤其是阿玥…” 纳兰泱站住脚步,疑惑道:“阿玥?此事怎么突然扯到她身上?我从王府出门时还特意问过李伯,李伯说她和陈姑娘在房内待的好好的,也没有什么异样。” 都珩也站住脚,询问道:“你不觉得…阿玥的突然归来有异样吗?为什么一直有记忆知道自己是郡主,却仍在幽州拖延了这么久时间?” 纳兰泱反驳道:“如果是她的养父母一再阻拦她上京认亲呢?” “即使她养父母阻止,但是她如此机灵的一个小姑娘,难道自己还想不到办法吗?她说过的她的养父母待她极好,若是知晓她身份金尊玉贵又怎会阻拦?”都珩反问道:“还有景翊,你知道让我最疑惑的什么吗?是那日硕王上门,她表现的同他极其熟稔,她流落在外十几年,又怎的会与皇室之人相识?难道你还要用血脉相连这一词来敷衍我吗?” 纳兰泱埋头苦思,脑中一团乱麻,不过他扔在尽力的整理都珩方才说的一字一句,想从中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纳兰泱猛的抬头:“你的意思是…他们二人早就相识?” “不错。”都珩点点头,一步一步引导纳兰泱的思绪,“你可还记得刺杀陛下的那个舞姬正是杏花院的人?杨自成被抓进地牢时说的那些话?还有就是你当时还对硕王生气,因为他是幕后主使,一切只想栽赃太子…但他又如何会置自己的亲父皇于不顾?” 纳兰泱又再一次陷入了思绪陷阱里。 杨自成被抓进地牢时,是因为说自己知道老洵王夫妇死亡的真相才保住一条小命。 硕王虽然想栽赃太子,但却从未想过害元正帝性命,但那舞姬口中的毒针是剧毒,若不是玄如烈那日参加了庆功宴,元正帝早已命丧黄泉。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纳兰泱抓住都珩的手,询问道:“这一切都是奔着陛下去的…连硕王也是棋子,这幕后主使另有其人,你是想说这个对不对?其实他们没有一人的目的是想杀陛下,想杀陛下的是那个舞姬,而指使她的人正是她的主子,杏花院东家!” 都珩继续一字一句说道:“对,不过有一事可以确定的就是,今日那个黑衣女子就是杏花院东家,她今夜从腰间抽出那把铁扇的第一刻就能将你一击致命,可她却收了手,而且我同她交手时,发现那把铁扇上有机关,应该可以触发飞镖或者毒针一样的暗器,她离我们这么近,明明身处下风却未用此等杀招。” 纳兰泱又想起自己带纳兰玥面圣的那一日,硕王并不在皇后宫内,甚至根本就未进过宫。 按理来说,昨日硕王上门拜访理应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为何会如此熟络? 还有那日纳兰玥未说的那句话:王兄,你知不知道其实圣上他… 纳兰泱醍醐灌顶,思路一下清晰起来:“你是说…杏花院的东家是阿玥?是她利用了这些人想要刺杀陛下?可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次该都珩摇头了,这是纳兰泱的家事,他是不该参与的,“这一切…得见过阿玥才能知道了,且现在这些话仅仅是我们的臆想而已,说不定事情真相并不是如此。” 纳兰泱手心全是汗,嘴里还不断重复着:“希望不是她,千万不是她…” 后又补了一句:“今夜我还伤了那黑衣女子左肩,且你还拍了一掌,若真是阿玥,那她岂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都珩拍了拍纳兰泱背,柔声安慰道:“你现在急也没用,我们先回王府再做打算吧,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身后。” 洵王府内,陈不晚还在一遍又一遍的替纳兰玥清洗伤口。 纳兰玥左肩的伤口是一道极深的刀伤,伤口边缘处已被衣裳磨得血肉模糊,还在源源不断朝外渗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陈不晚将金疮药粉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撒在伤口上,疼的纳兰玥直冒冷汗嘴唇发白,大口喘气,急得陈不晚掉眼泪:“主子,你这伤要不还是去叫个郎中来看看?都怪我武功不好,才让你被王爷伤了…” 纳兰玥嘴唇发白,毫无血色,“无事,动作快些。我估计阿修拖不了王兄他们太久,这会儿估摸着他们二人就快回来了。世人皆传我王兄心思深沉,怕他已经猜出来今夜是我了。” 陈不晚拿出纱布包扎纳兰玥的伤口,心疼问道:“主子,您为何不直接向王爷坦白呢?您可是他唯一的亲妹妹,王爷定不会生您的气,我们若是将实话告诉王爷,他肯定会有办法帮我们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得快些想法子将院内的姐妹救出来…”纳兰玥强忍疼痛继续说道:“其实我心里也担心…毕竟我和王兄分离了十余年,这十余年他一直被养在那狗皇帝手下,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的吗?说皇帝养了个好侄子,是皇帝最利的一把刀。” 而纳兰玥打心里觉得元正帝不过就是拿纳兰泱作为牵制邓家的工具,作为他自己最忠诚的一条狗。 纳兰玥伤口被包扎好后,穿上外衣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嘴唇白如宣纸,又拿出昨日胡修箱内送的口脂抹上,这样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 她看着手中的口脂盒,又想起今夜胡修替她挡下的那刀。 即使看不见那人面具下的脸,她也能确定那就是胡修,是冒着危险来救她的胡修。 她又忍不住想起和胡修的初见,也是这样的场面。 她当时面对一群山匪,手都已经放在刀柄上了,正准备抽刀应战时,遇到了途径城外,正准备进都城的胡修和他的商队。 那一把金制狼头刀杀人不见血,干净又利落。 胡修脸上带笑,那双棕色的双眸像灿烂的太阳,“姑娘可是要进城?你一个弱女子还是与我同行吧,我顺道送你进城。” 纳兰玥想到这儿,叹了口气,她如今担忧的并不是纳兰泱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反而担心胡修见到了她同纳兰泱二人打斗的场面,会误以为她不再是当初自己认识的模样了。 纳兰玥转头看着正想关窗的陈不晚,歪头问道:“不晚,你说阿修他会不会再也不理我了?” 陈不晚停下手里的活,笑着认真回道:“定不会的,胡公子定也是心系姑娘的。毕竟我们姑娘生的如此美,胡公子那般潇洒自由的男子,强者才能和强者比肩,就像王爷和大人那样。属下觉得才不会喜欢那种娇滴滴的女孩子,就喜欢我们姑娘这样的。” 话刚说完,纳兰泱和都珩就推门进来了,纳兰泱笑着开口问道:“你们姑娘是什么样的姑娘?陈姑娘不如说来听听?” 第87章 暴露 陈不晚吓得手里的木棒掉落在地,忙躬身行礼道:“见过王爷,大人,方才我正和公主开玩笑来着…” 纳兰玥穿着薄衫,披了件狐裘坐在桌边,将泡好的茶斟好,对纳兰泱笑道:“王兄这是作甚?别把不晚姑娘给吓坏了。” “陈姑娘免礼吧,方才本王是同你开玩笑的。”说完,纳兰泱便拉着都珩的手走到桌边坐下身,见纳兰玥衣着单薄担忧道:“阿玥怎的穿的如此单薄?如今已是夏末快入秋了,还是得多加些衣裳才好,切莫着凉了。王兄这不是才和你洵亦哥哥去外面办完事,这才得空来看你,阿玥莫不是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这狐裘很暖和,阿玥自然是不冷的。”纳兰玥浅笑着摇了摇头,“阿玥并未生王兄的气,我知道王兄都是为阿玥好,心里早就不气啦。”她将两杯茶双手依次奉给二人,“这是昨日硕王兄送来的天山雪芙,喝起来甚是清爽,二位哥哥快尝尝。” 纳兰泱接过茶,伸手摸了摸纳兰玥的额头,“王兄就知道,阿玥还是心疼我的。” 而都珩则是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眼睛一直盯着纳兰玥左肩,想要找到异样。 纳兰玥注意到都珩的眼神,心里早已慌得不行,刻意收了收肩膀。 她朝陈不晚递了个眼神,陈不晚立马心领神会。 陈不晚走了过来,将茶杯又往都珩跟前挪了挪,“大人,您快用茶吧,这可是公主的一番心意啊,公主早知道您和王爷会来,所以早就将这茶备好了,一会儿可得放凉了。” 都珩这才回过神,端起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多谢阿玥了。” “洵亦哥哥不必客气。”纳兰玥脸上仍旧堆着笑,对今夜之事一字不提。 不过她肩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即使用了金疮药,仍疼得纳兰玥整个内衫都被汗水浸透。 纳兰玥头发披散,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的泪花,“二位哥哥既然看过我了,那就先去休息吧,这都大晚上了,别累坏了才好,我也正打算就寝了。” 这是要送客的意思。 都珩见看不出任何端倪,便先站起身,然后推了推一旁的纳兰泱,“景翊,时辰也不早了,阿玥既然已经困了,那我们二人就先回房吧,正好我还要沐浴。” 纳兰泱笑着站起身,“那王兄就先走了,明日再和洵亦哥哥来看你。” 纳兰玥强忍疼痛,也站起身笑道:“更深露重,那二位哥哥就先回吧,阿玥就不送了。” 纳兰泱同都珩便点头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二人刚离开,纳兰玥整个人就支撑不住,倚着桌子扑通一声滑倒在地。 陈不晚忙跑到她身边,见纳兰玥面红耳赤,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陈不晚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连忙喊道:“主子!您这是发烧了…怎么这么烫?我去叫人!” 纳兰玥虚弱地按住陈不晚的手,颤巍巍说道:“别…别去…扶我上床,我缓缓就行了…千万别让王兄知道…” 若是纳兰泱知道她左肩的刀伤,那她的身份就暴露无遗了。 她话还未说完,纳兰玥握着陈不晚的手无力松开,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昏迷了过去。 陈不晚哭着将纳兰玥扶上床,替她脱了衣裳的袖子露出左肩的伤口,那骇人的刀伤已经发炎,脓水混着血还在往外渗。 陈不晚站在床边焦急地踱步,不知所措。 她纠结了许久,一边是纳兰玥的命,另外一边又是杏花院的秘密,孰轻孰重,她自然是知晓的。 最终她还是跑出门去追才走不久的纳兰泱和都珩。 纳兰泱和都珩一路上有说有笑,刚准备推门进屋时,就听到了身后陈不晚的呼喊声:“王爷!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公主她…” 纳兰泱见陈不晚喘不上气的模样,宽慰道:“公主她怎么了,不急不急,陈姑娘你慢慢讲。” “公主她…”陈不晚咽了咽口水,“公主她发高热昏过去了。” 都珩对着陈不晚说道:“我先同你去看看阿玥。”说完,他又拉了拉纳兰泱的手交代道:“景翊你去叫医官,务必快些。” “好。”纳兰泱焦急的点了点头,说完后转身就离开了。 陈不晚也万分急迫地看着都珩:“大人,我们赶紧走吧,我怕公主她身子撑不了太久。” 都珩点头回道:“快走吧。” 二人说完便朝纳兰玥的房外跑去。 此时躺在床上的纳兰玥已被烧的意识模糊,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额头细汗密布。 都珩伸手探了探纳兰玥的额头,又将盖在她身上的薄被掀开,掀开的同时他注意到了纳兰玥左肩在渗血的伤口,他也并未多说,只是对一旁站着的陈不晚说道:“你快去接盆凉水,再准备块干净的帕子,我先将她的伤口重新处理一下。” 得到吩咐的陈不晚立马拿起梳妆台旁的烫金脸盆跑了出去。 都珩伸手手背轻拍了下纳兰玥的脸,“阿玥,阿玥醒醒…” 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拿起桌上的剪刀将纳兰玥肩膀处的衣裳剪开一个小口,被血水糊着伤口看得让人心疼。 都珩眼神环绕了屋内一圈,终是在小桌上看到了干净的酒还有纱布,他忙走过去拿回了床榻边,他先是用手里的烈酒冲洗了一遍纳兰玥的伤口,见纳兰玥因疼痛皱眉,都珩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至少纳兰玥还不是意识全无。 都珩轻手轻脚地替纳兰玥撒上了药粉,心里只求纳兰泱能够快些带医官来。 还好王府大院和西阁相聚并不远,纳兰泱气喘吁吁地拉着身后累得喘不上气的医官来了,“王爷,王爷…您慢点,属下这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纳兰泱不管不顾拉着医官来到纳兰玥床前,急切问道:“你快看看,公主她情况如何了?” 医官瞅见纳兰玥肩膀的刀伤,摇头啧啧两声,“公主肩膀这刀伤忒重了些,属下觉着公主这发热应当是由这刀伤引起的,大人将伤口处理的不错,这伤口包扎了反而会感染…” 见医官说这么多还未说到点子上的都珩比纳兰泱还急迫,追问道:“那您快说说,这要如何医治?我已经派人去取凉水回来了。” 医官拿过随身背着的药箱,从里拿出个陶瓷小瓶来,悠哉悠哉说道:“我这药箱里有一粒退烧的药丸可让公主先服下,稍后我会写一副消炎退热的方子,让人煎好让公主早晚各服一次连服三天。还要吩咐人今晚给公主每一时辰用酒替公主擦拭手心足心来降温。” “多谢医官,把药给本王吧,本王给她服下。”纳兰泱道过谢后,急忙拿过陶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出,将纳兰玥抱起,和着水给她服了下去。 看着纳兰玥肩膀的伤,他皱起眉,心疼得紧,心里也什么都明了了。 第88章 坦白 都珩和纳兰泱二人一直在榻边坐到了半夜,陈不晚早被他们遣回房睡了。 陈不晚自然也乐意,毕竟有他们守着纳兰玥她也放心。 况且纳兰玥还未醒,陈不晚一人可招架不了纳兰泱和都珩二人的盘问,若是有什么说漏嘴,她这项上人头也保不住了,她还不想死。 想着纳兰泱昨日酒醉又在玄进寺后山发生了打斗定是累极,都珩用胳膊肘碰了碰昏昏欲睡的纳兰泱,柔声道:“景翊,要不你回房去睡会儿?这里有我看着阿玥,我替她擦手擦脚就行,她现在额头没有之前烫了,我估计也是退烧了。” 纳兰泱迷糊应道:“行,我就不先回房了,我趴在桌上眯一会儿,有事你再叫醒我。” 纳兰泱说完就起身走到了桌旁就着椅子坐下,刚趴上桌就困意袭来,支撑不住睡着了。 房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纳兰泱平稳的呼吸声,和风扑扇窗户声,看着纳兰泱的睡颜,不由得看得都珩有些犯困。 都珩就一直守在榻边看着纳兰玥,生怕半夜她难受,又时不时的转头看看纳兰泱。 就这样过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都珩替纳兰玥擦脚心时,纳兰玥觉着脚底一阵冰凉,缩了缩脚醒了过来,见着床尾埋头的都珩,诧异道:“洵亦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都珩面容疲惫,眼下一片黑,仍带着笑看着她,关切问道:“阿玥感觉好些了吗?景翊他去给你端药了,昨夜你发热,烧的神志不清,陈姑娘才赶紧将我们都叫来,医官开了药喂你吃了一次后你才退了烧。” “我并无大碍。”纳兰玥缓缓坐起身,“洵亦哥哥就在这儿一直守着我吗?守了一夜?” 都珩站起身,走到水盆旁淘洗手里的帕子,一五一十回道:“医官嘱咐要每隔一个时辰用酒替你擦拭手心脚心散热,景翊他连着累了两日我就让他先睡了,所以我就在这儿守了你一晚,阿玥不会见怪吧?” 纳兰玥一抬手果真嗅到了浓烈的酒味儿,瞟见左肩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她颔首道:“多谢洵亦哥哥。” “不必多谢,哥哥照顾妹妹自然是应该的。”都珩换了张干净的帕子又坐到了榻边,“方才还有一只脚没擦完你就醒了,先躺下吧,擦完了好喝药,估摸着景翊这会儿也快回来了。” 纳兰玥听话乖乖躺下,看着弯着腰替她擦脚心的都珩,虽然脚底感觉冰冷但是心里却是温暖的。 原来这就是有家人的感觉。 见都珩擦完后,纳兰玥这又才开口问道:“洵亦哥哥…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从她醒来开始,迎来的不是质问,而是一句句的关切,眼前的都珩不关心她是什么人,而是担心她的身体有没有好起来,反而让心里藏满事的纳兰玥有点无地自容。 都珩停下手里的动作,擦了擦湿润的手,“问什么?我该问的已经问过了,你说你好多了,那便没问题了。而且阿玥,你不想说的我不会问你,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时刻乐意倾听。” “其实我…”纳兰玥刚想坦白,纳兰泱就端着药推开门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的来到榻边坐下,舀了一勺药凑到纳兰玥嘴边。 见纳兰玥闻着药味皱眉,纳兰泱说道:“这药不苦,我让人往里加了饴糖,然后又吩咐陈姑娘去厨房取糕点,喝吧。” 纳兰玥推开纳兰泱的手,抢过他手里的药碗,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药灌下,药的苦味一下子回到喉咙,苦得纳兰玥眼角流泪。 纳兰泱递出张手帕,替纳兰玥擦了擦泪,埋怨道:“谁让你不好好照顾自己的?我和洵亦才出门两个时辰,你就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你若是有什么事,我怎么和故去的父王母妃交代?” 纳兰玥心里嘀咕:难道我肩上的伤不是你砍的吗? 纳兰泱端过纳兰玥的药碗,翘着腿问道:“说吧,昨夜到底怎么了?” 纳兰玥这才明白这是来兴师问罪了,避无可避,于是坦白道:“没错,我就是杏花院东家,昨夜那黑衣女子就是我。” “嘿,你还理直气壮了。”纳兰泱有些恼,伸手去敲纳兰玥的头,语气不善:“快一五一十全部说干净,王兄不会怪你。” 都珩忙用手拍了纳兰泱一下,“你说话就好好说,又不是审犯人,阿玥想说就说,你急什么?” 纳兰泱这才乖乖闭上了嘴。 纳兰玥唇角轻抿:“其实我不是被幽州商户买了去,而是被我的老师...也就是杏花院以前的东家收留了,我当年被拐走就被那伙人遗弃在京城内,是我老师救了我,她传授我武功学识,将我养大成人,然后将杏花院留给了我。” 纳兰泱现在只想知道杏花院的底细和拐卖案的线索,他急不可耐问道:“杏花院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纳兰玥解释道:“杏花院明面上是个花楼实则是个杀手组织,里面的杀手基本都是幼时被遗弃的孩童,还有一些受战乱祸害流落他乡的女子,杏花院不过是收留了他们给口饭吃,传授他们武艺,他们自然而然要替杏花院卖命。此次拐卖案跟杏花院一点关系也没有,反倒是我们院内的姑娘和孩子还被他们抢了去。” 纳兰泱听后皱眉道:“所以昨日你们真是在追凶?那你们有没有什么线索?还有你们杏花院的姑娘又是如何被拐了去?” “我们派去的人都联系不上了…”纳兰玥叹了口气,“昨夜将他们给跟丢了,不过院内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就在城外的方山上,但我怀疑他们不是山匪。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作案手法一样,在杏花院内将姑娘迷晕后翻窗带走,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没法阻止,即使是派人把手也让他们钻了空子,无论如何他们都总是快人一步。” “那证明可能城内有内应,不然怎么敢当街抢人?而且将姑娘迷晕后又如何躲过城门检查带出城去?”纳兰泱揉了揉下巴,思索道:“那只能证明此案主谋真是十几年前那伙人,而且还和世家有所牵扯,城门守卫也有他们的人。” 都珩点头附和道:“不错,我也是如此想的,庭尉府也不简单,我那日去提卷宗被他们拦在门外,后来拿出了太尉令牌才在里面看了几眼,根本无权带走卷宗。” 纳兰泱陷入了沉思:“那证明这背后的人权势滔天啊…究竟会是谁呢?你身为当朝太尉武官之首都无权提取十几年前拐卖案的卷宗,那还有谁有权利?” 纳兰玥眼神坚定开口道:“若是王兄和洵亦哥哥信得过我,可随我一同去见我的老师,她知晓父王母妃过世的真相,以及此次拐卖案的线索。” 等了许久,抛开之前的事,纳兰泱提起勇气终于开口问道:“之前陛下刺杀案一事…你可是主谋?” “不错,正是我。”纳兰玥也不避讳,一了百了承认道:“不过我和硕王还有杨自成是各取所需,硕王想利用杨自成栽赃太子让自己出头,杨自成则是想杀了皇帝让他们杨家和邓家平起平坐,而我只是单纯地想杀元正帝报仇。” 纳兰泱反问道:“为什么...这些你都不告诉我?” 纳兰玥摇摇头,“我没有这个权利,老师说了,得让王兄和洵亦哥哥亲自去见她,她自然会告诉你们想知道的一切。” 纳兰泱听到复仇二字,心里迫切想知道纳兰玥嘴里的仇是什么?她的老师是谁?她又为何一定要杀元正帝,是不是被人利用了?还有他父王母妃的死究竟是什么? 无论为了什么一切都只有见了纳兰玥的老师才能知晓真相。 真相也好,拐卖案线索也好,报答她救了纳兰玥也好,总之这一趟杏花院纳兰泱是非去不可了。 第89章 东家 马车上,纳兰泱靠着软枕撩开车帘看着马车外的景色,漫不经心开口问道:“阿玥,你老师为何会选在杏花院?虽说此处是由你们掌管的地方,但昨日我同洵亦去了一趟,那里鱼龙混杂,我瞧着不像是个说机密的好地方。” 纳兰玥笑回道:“王兄这倒是说笑了,你怕是不知道有多少眼线盯着洵王府,我们先一步从王府乘马车走,后就有人跟着,你信吗?反倒是王兄这样的人去花楼这样的地方,才不会让人生疑。” 纳兰泱放下车帘,看了眼都珩,清嗓子争辩道:“这话你就说得不对了,什么叫这样的人?把你王兄我当成什么人了?你王兄我像是会去逛花楼的人吗?” 纳兰玥也瞟了眼都珩,见都珩仍在看着窗外,她赔笑道:“是是是,都知道王兄心里只有洵亦哥哥不是?毕竟洵亦哥哥人间谪仙,王兄眼里又怎能还容得下凡人呢。” 突然被提到,都珩回头看着二人,也笑道:“阿玥的老师既然选在杏花院,自然就有自己的道理。景翊你也别妄加猜测了,我倒是觉得杏花院应当是个说事情的好地方,人多反而不容易引起旁人注意。” 都珩心里自然也明白纳兰泱的心意。 所以从不担心纳兰泱会和别人发生什么。 纳兰泱终于想起来问正事,“对了阿玥,杏花院背后和漠北十三部有联系吗?还是说你的老师和十三部有关系?” “为何突然这样问?”纳兰玥摇了摇头,“虽然杏花院是杀手组织,但是成员都是大朔人,和十三部毫不相干。” 纳兰泱摸了摸下巴疑惑道:“那就奇了怪了,昨夜救你的那人分明是十三部的人,虽然他一口汉话说得极其流利,但他手里那把狼头刀一看就是十三部的款式,而且极有可能是十三部贵族。你和他非亲非故,他又为何要冒生命危险来救你?” 纳兰玥不假思索道:“可能是人家见你们二人欺负两个女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且那样款式的刀大朔也有人用,虽说漠北人用弯刀的人多,而且弯刀也是从漠北传进大朔的,但王兄你怎么又能只因一把刀就轻易断定他是漠北人呢?” “阿玥说的也有道理。”都珩笑着插话道:“都城内确实有十三部的人,不过都是些漠北商队,而且白虎营对别国商队管控力度极大,他们又怎会有机会半夜进去玄进寺?行啦,你们二人都不要想了,先见着阿玥的老师才是今日的重中之重。” 听都珩说完后,二人便不再讲话,各有各的心思。 纳兰泱还在想昨晚的打斗和十三部有联系一事。 而纳兰玥想的则是胡修的身份,听纳兰泱这么一说倒也真觉着胡修是漠北人,不过她又细想片刻后,立马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怎么能凭一把刀就断定胡修是何人? 那也对他太不信任了些。 马车刚驶入云陇大街就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泠然在杏花院门口停下马车,朝车厢内喊道:“主子,杏花院到了。” 纳兰泱站起身调笑道:“走吧,也正好让我看看阿玥的老师是何等神人,竟将阿玥教的如此好,尤其是这撒谎的技艺尤其高,不去戏班子简直可惜了。” 纳兰玥知道他又是在说昨夜在玄进寺后山的事了,红着脸说道:“王兄你可快些走吧。”又转头对都珩抱怨道:“洵亦哥哥你可得好好管管他,说话如此不成体统简直不是个做王兄的样子!” “遵命阿玥。”都珩也站起身浅笑道:“不过大家快些走吧,别让阿玥的老师等太久了。” 三人就这样下马车朝杏花院内走去。 洵王府的马车后跟着一辆玄色马车也同时停在了杏花院门口。 胡金看着坐在对面看着窗外的胡修问道:“阿旭,我们也进去吗?” 胡修点头道:“不错,我倒也想看看这晋阳公主究竟是何人,为何昨夜会受到洵王的围攻?还有这杏花院内究竟有何玄机,让他们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拜访,走吧,免得一会儿跟不上了。” 说完话,胡金胡修二人下了马车,也跟在纳兰泱他们后面进了杏花院。 杏花院虽算的上是云陇大街上数一数二的花楼,不过和纳兰泱他们常去的月华轩还是有所区别。 尤其是杏花院的布局,一楼是大院,最中间里边有个红木漆的台子,整个一楼中间是琉璃制的刑如莲花的舞台,正有舞姬在上面翩翩起舞,台子边是一张挨着一张的桌,桌上摆满了上好的酒菜,坐在桌边各种身份的客人将一个又一个绝美的姑娘拥入怀。 纳兰泱他们正踩着木楼梯上二楼,这杏花院二楼全是包房,包房前的走廊被围成了看台,专供达官贵人享乐。 纳兰玥走到走廊尽头推开最里的包厢门,驻足转头对纳兰泱二人说道:“王兄,洵亦哥哥就是这儿了,请进。” 三人推门而入,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女子背影,她趴在窗边朝云陇大街上观望。听到有人进门,她回过头来,纳兰泱这才看清楚这华美贵妇人的容颜。 她穿了一身牙白交领袄裙,披了件银白狐皮大裘,乌黑的发丝用一根翡翠簪子挽起,长着一张素净的脸,淡描柳眉,轻点朱唇,看上去温柔美丽。 女子起身,微微颔首,“民妇王茵珏见过洵王殿下,太尉大人,二位还请坐。” 二人点头然后走到桌边坐下身。 都珩嗅着屋内燃着的的龙涎香,又看了看房内布置,才发现此处和寻常花楼包房有所不同,更像是寝殿,且龙涎香名贵,花楼是万万用不起的。 而纳兰泱确实注意到王茵珏才初秋就裹上了寒冬穿的狐裘,手上还抱着个汤婆子,便出声询问道:“大东家畏寒?” 王茵珏抬起手将汤婆子拢进狐裘里,“让王爷见笑了,民妇身子不太好,天一凉便全身疼得难受,像是有蛇虫啃咬骨头一般,所以才不得不早些保暖。” 纳兰泱一听,才得知缘由,随即答道:“若是大东家需要,我隔日遣人将王府上南洋上贡的火珊瑚还有人参送来,正好可以替大东家调理身体祛寒。反正我同洵亦也用不着这东西,放在库房也是浪费,大东家不必挂怀。” 纳兰泱既然说到此处了,王茵珏也不好过多推辞,颔首谢道:“多谢殿下大恩。” “大东家不必言谢,你收养阿玥如此些年,若不是你,阿玥怕早已命丧黄泉,更别提今日我们兄妹二人还能再相见,这点小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紧接着纳兰泱又话锋一转,询问道:“还请问大东家特意让阿玥传话寻我们来,是有什么秘密想要告诉我们吗?” 听到纳兰泱先开口问了,王茵珏提起茶壶替众人斟茶,她笑道:“事情还得从十几年前说起,那时的我还是王氏嫡女,和洵王妃乃是体己的好姐妹…” 第90章 前尘 那时的王茵珏正是琅琊王氏嫡女,王家家主王太师手心的掌上明珠,在京城贵女诸多中也是佼佼者。 彼时的邓家嫡女邓楠梓还未嫁给洵王纳兰止为妃,还未有大朔第一美人的称号,只不过是个都城的世家贵女。 她们二人交情甚好,这段闺中之情甚至只有彼此。 那时的元正帝还未登基,而是太子。 而少年洵王纳兰止和定国侯都耀奉旨坚守晋阳关,趁着冬日十三部战力薄弱,二人率领幽云骑合力战胜十三部,冬至这日正好凯旋。 那是王茵珏第一次见到纳兰止。 邓楠梓拗不过王茵珏,便也来了城门处看大军凯旋,二人站在茶馆二楼喝着热茶,仰着脖子朝城门口张望,大军气势磅礴,黑压压一片,但邓楠梓还是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纳兰止。 纳兰止坐在马背上,身穿玄甲,轻甲外披着一件白色的大麾,兜帽上的狐毛在雪花中随风飞舞,整个人丰神俊朗,意气风发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在这皑皑白雪之下,少年在雪中熠熠生辉。 所谓的一眼千年,邓楠梓觉得正是如此。 王茵珏见邓楠梓痴痴的模样,开口笑道:“梓娘,怎么看傻眼了?” 邓楠梓脸颊微红,“这洵王殿下果真是个英雄…” 王茵珏撑头失落叹气道:“咦,洵王又如何,我心里揣着的可是当今太子殿下,不过太子他日日都围在你身边,一口一个梓娘,一口一个太子妃,瞧起来倒是心悦你许久了。” 见邓楠梓不回她的话,脸上还带着笑,王茵珏不满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诧异道:“不是梓娘,看一眼便够了,你这…你莫不是看上了洵王殿下吧?” 见邓楠梓不答话,王茵珏替她拢了拢披风,怕她着凉,“你若是真心悦那洵王殿下,今夜庆功宴下不如让你父亲去求圣上恩典,说不准圣上觉着洵王殿下有战功,喜悦之余还就真准了你呢?” 邓楠梓为难的摇摇头,“虽说陛下还未给我和太子指婚,可是…身为邓家的女儿日后终究是要去做皇后的…我又是邓家嫡女,而且前年冬日里我落水,若不是太子及时相救,我可能就冻死在那寒潭里了。” 王茵珏则脱口而出:“你又如何知晓洵王不能做皇帝呢?虽说皇后只出邓家女,又没说一定要嫡女嫁入纳兰皇室,你还有个妹妹,又不一定非得是你,实在不行,我王家比你邓家虽说家世差些,但我也可以替你嫁给太子,正好我也心悦太子殿下,这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吗?” 听王茵珏说这大逆不道的话,邓楠梓忙去捂住她嘴,“阿珏,万万不能再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言,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那还得了!太子是储君,日后登基了就是皇帝,我们又岂能妄议天子!” 二人在茶楼吵闹之际,洵王和定国侯的队伍已经进了城。 都耀用胳膊碰了碰纳兰止,抬头坏笑道:“殿下,你看看那茶楼上的女子可是邓家娘子?此次殿下立了大功班师回朝,为何不求陛下指婚?” 纳兰止抬头看着二楼上的邓楠梓,淡淡一笑,“赐婚一事,父皇定会同意,不过毕竟还有太子在…他心仪梓娘,我得先和他好好聊聊。” 都耀砸了砸嘴唇,一脸不屑道:“这哪有什么先来后到一说?要说先来也得是您,若不是您那年救下这落水昏迷的邓娘子,应召才匆匆离去,哪还轮得到如今太子来讲心悦一词呢?这太子抢了这份救命之恩,倒也是忒不厚道了些。” 第二次王茵珏见纳兰止时,是在定国侯府的订婚宴上。 上个月圣上赐婚长公主和定国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贺二人喜结连理。 今日是长公主大喜的日子,她和定国侯一直在宾客席招待宾客忙得不可开交,王茵珏好几次想和她讲话,长公主都得不到空闲。 酒席上,王茵珏闲得无聊,见男席上洵王和太子的位置都是空的,于是寻思着拉着邓楠梓分头去找洵王和太子。 二人刚出宴席,走到定国侯府荷花池处,就见洵王和太子正在池边的小亭谈话。 王茵珏抱着双手,喜笑颜开道:“真好,免得我们还要分头去寻他们。”她扭头拉了拉邓楠梓的手,“走啊梓娘,你在这儿站着作甚?” “算了吧…他们正在谈话,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他们了。”邓楠梓拉着王茵珏的衣袖正欲要走。 但是洵王太子二人说话声音极大,谈话内容还是被她们二人听了去。 “所以说…王兄说这些话,是在威胁我吗?”太子恶狠狠地盯着纳兰止,“为什么王兄什么都要和我抢呢?父王的宠爱,边境的大功,甚至包括梓娘…也是,当初救她的人本就是你,我不该强求的。” 听到这儿的邓楠梓瞳孔一震,惊得讲不出话来,她木讷的拉着王茵珏的衣袖向前迈了几步,想要听得真切些。 见纳兰止未讲话,太子更加咄咄逼人,“王兄可是知道,您如今这行为是要抢弟弟的未婚妻?此事传出去王兄还要脸不要?拿梓娘落水一事的真相来威胁我有何意义?” “不是如此,你同梓娘本就未有婚约,何来抢一说?”纳兰止后退了半步,“脸面和梓娘相比,孰轻孰重我还是不用你来教的。”他埋头浅笑,“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也不必多说,父皇还差我个许诺,过几日我会告知父皇要他赐婚,然后向邓家提亲,今日我只是来通知你,并不是来博得你同意。” 说完,纳兰止转过身准备离去,却又被太子叫住了,太子声音冰冷:“王兄,我可以将梓娘让给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事…放弃皇位,助我成功登上帝位。” “梓娘她不是物品,哪有让给谁的说法?你最好别惹我动怒。”纳兰止站住脚,转过身眯眼看着太子:“我对皇位没兴趣,我只愿大朔有位明君,是谁都行。皇位于我,不及梓娘半分重。” 纳兰止说完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王茵珏忙拉了拉邓楠梓的胳膊,将她拉到柱子后,正巧避开了纳兰止的视线,看着纳兰止离开的背影,王茵珏叹了口气:“梓娘,你怎么不避开,方才险些就被发现了,到时你我二人在这儿偷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邓楠梓失神的转过身,眼角还挂着泪。 “梓娘,你怎么啦?”王茵珏忙抱住邓楠梓,“怎么还哭了?你若是喜欢那洵王,告知邓丞相便是,何苦在这儿为难自己呢?” 邓楠梓红着眼啜泣道:“原在这世上,竟有一男子能对我如此情深义重。” 也就是纳兰止的一腔真诚,还有那句皇位于我不及梓娘半分重,让邓楠梓心甘情愿做了他的妻。 此事之后,先帝赐婚,将邓楠梓封为洵王妃,纳兰止欣喜若狂,将京城名流请了个遍,二人成亲月余,邓楠梓便怀上了纳兰泱,在生下纳兰泱后不久,她又怀上了纳兰玥。 还真是儿女双全。 就在这幸福美满之时,大朔朝堂上发生了一系列变故,让这原本的四口之家变得支零破碎。 第91章 前尘(二) 王茵珏第三次再见纳兰止时,是在皇室同世家春猎的路上,那日简直是邓楠梓的噩梦。 邓楠梓带着不满五岁的纳兰泱和刚满四岁的纳兰玥,三人坐在马车里一同前往猎场,纳兰止则是骑马跟在先帝左右。 中途休息时,太子来到了马车外,他敲了敲马车车身,见邓楠梓撩开车帘,他满脸堆笑道:“皇嫂可否让我看看阿玥?我这做皇叔的自打她出世起还从未好好抱抱她。” 邓楠梓见来人是太子,便也放下戒心,将还在睡梦中的纳兰玥抱给了太子,“近日天变得怪,昨夜下大雨阿玥着凉了,刚喝了药睡着,这会儿睡得正沉,千万别吵到她…不然她这股调皮劲儿可半天都哄不睡。” 太子接过纳兰玥抱在怀里,“阿玥和阿泱同皇嫂长得可真像,尤其是这阿玥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话刚说完,太子便打算将怀里的纳兰玥递给邓楠梓,就在这时林间涌出一群刺客,他们先是用绊马绳将洵王府的马车牵掣住了,其后用力把马车拉侧翻了。 太子将裹着纳兰玥的毯子放在自己脚边的沙石路上,许是纳兰玥喝的风寒药药效太强,如此颠簸她都未有半分醒意。 将纳兰玥安顿好后,太子则和随行的侍卫忙抽刀防御,却未料到那伙人根本就不恋战,抱起纳兰玥就跑,逃跑途中顺带还拐了几个侍女。 先帝震怒,下令取消春猎封山,定是要将郡主寻回不可。 王茵珏找到邓楠梓时,已见她哭得肝肠寸断,整个人无精打采地蜷缩在纳兰止的怀抱里。见王茵珏来,她颤巍巍站起身扑入王茵珏的怀里,嘴里不断哭诉着:“阿珏,是我将阿玥弄丢了…若是阿玥出了事,我也不想再活了…” 王茵珏不忍见邓楠梓如此难过,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梓娘,你别难过,我定会想办法帮你把阿玥寻回来的,我王家在这都城人脉耳目众多行事方便,况且还有皇室和邓家的助力,定是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邓楠梓虚弱至极,连说话都费力,“若是你将阿玥寻回来,就替我好好养着她,我觉得此事不太简单…太子他…并非善类,你也别…好心错付。” 说完后,邓楠梓便晕在了她怀里,只剩下邓楠梓的话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王茵珏对太子芳心暗许多年,为了得到王家的助力顺利登上帝位,太子向先帝求旨,把她许配给了太子,成了太子妃。 王茵珏欣喜若狂,但又不敢忘却邓楠梓的话,她一边和太子相敬如宾,一边在暗地里找寻纳兰玥。 二人的感情一直不温不火,直到王茵珏那日呕吐,宣太医来才知晓自己已经怀了太子的骨肉。 王茵珏欣喜若狂地去大殿想要将这好消息告诉太子,但还未踏进门便在门外听见了太子和宫女在殿内颠鸾倒凤的声音。 太子见到她却毫无悔意,“你可知下月我便会迎邓家嫡次女为侧妃,如今你已是太子妃了还有何不满?王茵珏,你要明白,太子妃这个位置当初就不可能是你的。” 原以为是满腔深情终于得到了眷顾,却未料到一切只是假象。 那日之后,太子得知王茵珏怀了自己的骨肉,后悔万分,一直向她认错,为表决心还亲手将那宫女处死了。 但是她却再也不许太子踏进她寝殿半步。 迟到的深情比草还轻贱。 王茵珏第四次见纳兰止是在中秋宴上皇子谋反时。 说是谋反,不过只是太子为了铲除异己的借口而已,还有对洵王的试探。 那时先帝已病入膏肓,朝堂上风云莫测,每个人心里都打着自己的算盘。 中秋宴上,刺客从福兴宫外蜂拥而入,将在座的人都给钳制住了,却唯独漏了纳兰止和都耀,纳兰止和都耀奋力杀敌,将太子牢牢的护在身后。 一个刺客从福兴宫梁顶跳下,手中的长剑直指太子,纳兰止一个手疾眼快持剑上前,却被乱箭射中了胸口,仅是这一个分神,他整个人都被扎成了刺猬。 “不!”邓楠梓从宴席冲出,连哭带爬地向主座上跑去,她抱起纳兰止的身体,痛彻心扉地喊道:“阿止!你醒醒,你醒醒!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可是纳兰止却再也无法回应她。 然而此次刺杀…那些箭不是刺客射的,而是太子府的府兵,他们以为洵王要提剑刺杀太子,于是便放箭了,却未料到只是误会一场。 纳兰止身死,洵王府上下披麻戴孝,太子带着王茵珏来探望。 太子站在灵堂外,对着王茵珏嘱咐道:“太子妃,孤同皇嫂有话要讲,你在院内等孤。” 王茵珏见太子进去后,并未离开,只是站在房门口,悄声听着灵堂内的动向,不过听的并不真切。 太子一进门,便看着穿着白衣跪在地上的邓楠梓柔声道:“梓娘,若是你愿意,孤能替皇兄照顾你余生。至于太子妃的位置你也不用担心,孤会和太子妃和离娶你做我的正妻,你的妹妹也依旧会是孤的侧妃,待孤登基后你们姐妹二人定是风华无双。孤也会将阿泱当做孤的亲生子来对待,日后若是孤登上帝位,孤必立他为储。” 邓楠梓转头嘲讽道:“阿珏如今还怀了你的骨肉,你便来寻我说这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阿止为何身死…我原本还想为了阿泱好好活下去,可是这几日我才发觉…没了阿止,我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太子忙解释道:“梓娘,不可。孤可以吩咐人打掉阿珏肚里的孩子,日后待孤登基了,孤便封阿泱为太子,他便是孤唯一的孩子。你信信孤,孤定是不会辜负你的。” 他走上前,一把牵住邓楠梓的手,强行将她拥入怀,“梓娘,孤爱你,孤会把这天下都给你,给你的孩子…你可以为了皇兄活不下去,可是孤没了你,孤也无法独活啊。” 邓楠梓一把将太子推开,抽出他腰间的剑放在脖间,她盯着太子决绝地说:“纳兰宸!若你还是个人,就好好待阿珏,好好待我的孩子,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爱的真的是我吗?你甚至连你自己都不爱,你爱的不过只是你的无上权力!” 太子手颤抖,好言劝说道:“好好好,你先将剑放下…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可是邓楠梓自纳兰止死后,便再也没了求生的念想,她仍是握紧手中的剑自刎了。 听到剑落地的声音,王茵珏忙推门入灵堂,将邓楠梓抱进怀里,她浑身是血,整个人哭得泣不成声,她抬头看着眼前发愣的太子,他不仅对自己不够真诚,还将自己此生唯一好友逼死,王茵珏眼里充满了恨。 原来从爱到恨是如此容易。 王茵珏的白衣沾满了邓楠梓的血,她还来不及告诉邓楠梓自己已经有纳兰玥的消息了…她看着太子,抓起地上的带血的剑,猛的刺入太子左肩,厉声咒道:“纳兰宸!你此生不得好死!你弑兄杀子!强娶寡嫂!我这就来送你下地狱!” 血顺着剑往下滴落,太子抓住剑身,嘴角带血,疯狂说道:“王茵珏!别以为你怀了孤的孩子就敢如此肆意妄为!单你刺杀储君这一事孤就能抄了你王家上下!没了梓娘,你也不必活下去了。来人啊!给孤把太子妃押回东宫!” 两个士兵推门闯进灵堂,将王茵珏围住。 “都别过来!”王茵珏带着泪抽出剑对准自己肚子,将邓楠梓的尸体护在身后,“你今日若是敢再碰梓娘一下,我便让你的孩子给她陪葬。” “哦?是吗?”太子不屑道:“那你倒是试试,也可以赌赌看这还未出世的孩子可影响得了孤半分?” 太子的话字字如刀,将王茵珏伤得体无完肤,她扔下手里的剑,心如死灰。 之后王茵珏便被带回了东宫,太子并没有杀她灭口,而是将她关在了水牢内,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茵珏未出世的孩儿也死在了水牢里,而她自己也落下了寒疾,此生再也不能生育。 在水牢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不断地回想起曾经同邓楠梓在一起的时候,如果她那时不被爱蒙蔽了双眼…那她如今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地步,她心里后悔万分只求能把太子纳兰宸碎尸万段。 第92章 计策 纳兰泱握紧茶盏,骨节泛白,“那后来呢?珏姨后来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后来的事你们应当知道一部分,自然也能猜到一些。”王茵珏眼神飘远,“后来长公主和定国侯顶着谋害储君的大罪,遣候府府兵和白虎营将宫外得太子府给包围了,让元正帝将梓娘的尸身还有我给交出来,不然他们舍了命也要和元正帝拼个你死我活。” 那日的长公主和定国侯穿着孝服,带着府兵和白虎营的巡查队,还叫了一队哭丧的挽郎刻意在太子府外敲锣打鼓。 长公主提着剑,满脸泪水站在紧闭的太子府门前怒吼道:“纳兰宸!将我皇嫂和阿珏交出来!不然我今日就要杀光你太子府上下,将你的头挂在城墙上让大朔的子民们看看你这个弑兄杀子的败类!只要我一日不死,你这个皇位就别想坐的安稳!” 太子府门打开,元正帝提着奄奄一息的王茵珏走了出来,对着长公主吼道:“纳兰秋!你可别忘了,孤也是你的皇兄!”他推了一把王茵珏,“你可明白孤是未来的皇帝?你信不信孤查抄你都家满门?你敢忤逆孤?你眼里可还有尊卑!” “阿珏,久等了,我和侯爷来救你了,不要怕。”长公主扶起王茵珏,将她护外身后,然后眼神狠戾的盯着元正帝,毫无畏惧,“皇兄?我纳兰秋只有纳兰止一个皇兄。查抄都家满门,你也要敢!我是大朔的长公主,是父皇唯一宠爱的女儿!若不是你如此卑鄙,杀我皇兄,今日你也配坐在那龙椅上?你夜夜可睡得安稳!不怕我皇兄和皇嫂化作厉鬼来寻你吗!” 元正帝目光一转看向都耀,冷声问道:“定国侯,你就是如此管教你夫人的吗?” “回太子殿下的话,这谈不上管教,按尊卑来说,长公主贵为公主,是君。能嫁与都某,则是都家三生之幸。至少都某心里还分得清尊卑,不像您能做出弑兄的行径。”定国侯不卑不亢,“都家上下的主人是长公主,并不是臣。” “纳兰秋!你快带你的人滚开!若是不从,明日孤便请旨!”元正帝捏了捏手指,“同为纳兰皇室之人,孤不想大开杀戒。” “可笑。”长公主从怀里摸出两块虎符,“纳兰宸,你可识得这是什么?你敢动本宫?敢动都家?” 正是幽云骑和白虎营的遣兵虎符。 长公主向前走了一步,抽出剑指着元正帝,“父皇能把这虎符交给本宫,就是为了制衡你,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父皇心里没数吗?将本宫的皇嫂交出来,明日本宫便请旨回晋阳关,你便也能安心坐稳你的皇位。还有,将阿泱交给本宫,本宫也要带他一起走。” 元正帝也不甘示弱,“孤能把梓娘的尸身交给你,不过阿泱不行。他是梓娘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你若是敢强行将他带走,孤杀不了你都家上下,孤便将阿泱给杀了,你若是不惧,大可一试。” 长公主听到此话,心生后怕,若是元正帝真疯起来,将纳兰泱杀了那便得不偿失,她退了一步只能应下。 元正帝将邓楠梓的尸身装进棺材里从太子府抬了出来,长公主便带着棺材和王茵珏离开了太子府,第二日便请旨带着都家上下回了晋阳关。 都珩这时开口问道:“所以他针对都家,不仅仅是因为都家功高震主?” 王茵珏点头道:“不错。长公主的那些话一直是他的心魔,所以他才会将定国侯召回,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监视着都家的一举一动。” 纳兰泱气急,听完后猛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都珩一把拉住他的手,“景翊,你要去哪儿?” 纳兰泱回头,眼角通红,“自然是去宫里问问陛下这些陈年往事了,杀亲之仇不共戴天。” “阿泱,你坐下吧,别让自己手上沾了血。我就是不想让你和阿玥背负仇恨,才会冒险设了这么大个局去杀那狗皇帝。”王茵珏吹了风,咳嗽了几声,“他也活不了多久,上次我派去刺杀的那姑娘用的毒,虽说像子琰的仿品,但其实比子琰更毒,毒会慢慢侵入他的肺腑,即使他现在看起来同常人无异,再等毒发的时候,就是天神也救不了他。” 纳兰泱红着眼跪在地下,向王茵珏拱手道:“多谢珏姨将阿玥养在身边,日后您便是我和阿玥的娘亲。” 王茵珏颤抖着身将他扶起,柔声道:“我本就当你们二人是我的孩子,日后便唤我一声干娘吧。你们昨日是来调查杏花院的吧?这杏花院没有秘密,全是一些苦命人,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如实一一告诉你们。” 纳兰泱坐下身,开口问道: “干娘,之前我听阿玥讲说你们杏花院背后是个刺杀组织,那么这些杀手都是从哪儿来的…之前杨自成在城西北苑刺杀洵亦的人也是杏花院的吗?” “杏花院乃是你父王一手创立,这里也就是洵王府风影卫的前身。当时我逃出来,便是回了杏花院。”王茵珏饮了口热茶,“杏花院里的人都是来自各处的苦命人,有流民有乞丐,更有被拐至都城的异乡人,他们在这儿都是混口饭吃,谁给钱就替谁卖命。” 纳兰泱也端起茶盏,疑惑道:“那干娘为何不回王家?王家如今虽说王太师已逝,在世家中羸弱,这一代年青也并未建功立业,但王屿白如今在翰林院任职,也算不错。” “王家不是个好地方,也并未有你们想得如此简单。”王茵珏摇摇头,“以我对王家的了解,你王家如今看似已没落,实则是有更大的谋算,还有王屿白的父亲,也就是我的阿兄,如今的王家家主,他心思缜密城府极深。”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 王家虽不能至世家之首,即便是失了顶梁柱也能在世家中名列前茅。 纳兰泱听后思索道:“我听阿玥说杏花院也有姑娘被拐走,干娘可有线索?” 王茵珏回道:“那伙人如今盘踞在方山之上,正打算近日将人运出城去卖到大朔各地,若是如此,我们便无法再救人。而且你们派军队剿匪是没用的,方山地形复杂,狡兔三窟,待你们派人去搜山打草惊蛇时,他们早已换了地方。” 都珩觉得王茵珏说的不错,忙请教道:“那我们要如何做?” 王茵珏起身走到窗边,微微侧身道:“派卧底打入内部,来个里应外合,方能得手。而且这幕后黑手极有可能是世家的人,所以杏花院才迟迟未出手,只怕查到杏花院头上来,所以还得是你们派人才行。” 纳兰玥挺身而出,义正言辞道:“还是我去吧,昨夜和你们交手你们也瞧见了,我武功不差,更不会置自己于险地,我带上不晚和夙樱,我们杏花院有套专门的传讯方法,王兄你和洵亦哥哥带上白虎营在外接应,便能一击制敌。” 都珩率先开口拒绝道:“不行,你们三人始终是姑娘,不管武功再高,力量上也拗不过那些男人,并且他们人多,我们又怎能让你们羊入虎口?” 纳兰泱忙说道:“加上我吧,我易容成女子和阿玥她们一起去,这样多一些保障。” 都珩无奈,他不想让纳兰泱涉险,但纳兰泱的性子都珩再清楚不过,无论如何劝解都无用,只得应道:“我答应你,不过万事小心,此事还得细细商议,我也要回趟白虎营调人。” 王茵珏关上窗宽慰道:“洵亦你放心,阿泱他们定是不会出事的,届时我会再派杏花院的几位女高手同他们一起。” 第93章 争吵 回府路上,纳兰玥撑着头有些漫不经心地看向车窗外。 都珩见状关切问道:“阿玥,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肩上的伤又开始疼了?” 纳兰玥这才回过神来,她笑着摇摇头,“没事的洵亦哥哥,我左肩的伤口已经不疼了。” 纳兰泱抱着双臂翘起腿,眼神愈发复杂起来,“我估摸着她现下是在想为何得知了真相,我不去报仇。” “所以是为何?”纳兰玥盯着纳兰泱,狠狠质问道:“王兄难道不介怀父王母妃的死吗?那狗皇帝如此心狠手辣,杀我父母,让你我骨肉至亲分离十数年,又怎堪为帝?” “可你知道如今大朔的国情吗?”纳兰泱冷冷地撇了一眼纳兰玥,“内有世家作乱为祸朝纲,外有漠北南洋诸国,虎视眈眈,别的不论,元正帝还算个明君。如今我有你和洵亦在身边,足以。而且你方才未听干娘讲吗?既然他中了毒也活不长,何必急在一时?” “若不是手刃那狗皇帝难泄我心头之恨!若不能够听见他发自内心的忏悔又怎能原谅?”纳兰玥别过脸去,她狠狠咬住自己嘴唇,冷然道:“这天下于我纳兰玥何干?如若此仇不报,百年后我无法面对父王母妃!” “这天下与你何干!你是一朝公主我是一朝王爷,难道要为了私仇负了整个大朔吗?”纳兰泱提高音调,低吼道:“难道我不想为父王母妃报仇吗?你可别忘了,父王母妃生前就立志要让大朔越发强盛,他们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大朔,如今这盛世如他们所愿!阿玥,为何你要被仇恨蒙蔽双眼?难道要你的余生为仇恨所牵绊吗?” 纳兰玥站起身,狠狠盯着纳兰泱,大吼道:“所以我十几年前就该死在外边,省的回来惹你厌烦。” 纳兰泱气急抬手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我就你一个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见纳兰玥眼含泪水伸手捂住被扇的地方,纳兰泱看见她脸上那抹红瞬间就后悔了。 他只是未想到纳兰玥会说出如此心寒的话。 可纳兰玥只是想替父母报仇。 纳兰泱抬手想去摸纳兰玥的头,他满脸心疼道:“阿玥…我…” 却未想到纳兰玥却用力将他的手甩开,站起身就准备撩开车帘跳下马车。 都珩伸手拉住纳兰玥手腕,却只抓住了衣角,“阿玥!你去哪儿!” 他正准备站起身追出去,却被纳兰泱喊住:“让她去!” 都珩转头叹了口气,“可是外面这么晚了,她一个姑娘又能去哪儿?景翊,方才你那巴掌属实下手太重了些,我这就去将她带回来。” “不许去!我说了不许去!”纳兰泱拉住都珩的手,见都珩执着的模样,他又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打她的…只是很生气她说的那些话,什么叫做让她死外边,我就她一个血亲了…我定不能失去她,所以才动了手。她在都城也只能去杏花院,去找干娘散散心也挺好,说不准一开心她就回王府了呢?” 都珩无奈只得坐下,“回王府后派一队人去把阿玥接回来,好好给她赔罪,不管多生气怎能动手打她呢?若是我,我和她的选择也定会一样,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可是孰轻孰重呢?”纳兰泱回问道:“大朔如今的昌盛繁荣不是万千将士无数忠臣用血汗换来的吗?若是杀了元正帝,又有谁能坐稳那个位置呢?太子还是瑞王?又或者说是才寻回来的硕王?如若真到了那日,那大朔岂不是乱套了?” 面对纳兰泱的一连串反问,都珩无话可说,他心里只希望纳兰玥能消了气早些回来。 另一边下了马车的纳兰玥抬手胡乱的擦了擦眼泪就准备回杏花院,刚到门口就听见了身后有人在喊她名字。 “阿玥!你要去哪儿!” 也不知是否幻听,纳兰玥回过头去,眼前的人正是刚出杏花院的胡修和胡金。 “阿玥,大晚上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胡修脱下身上的披风,快步走到纳兰玥跟前替她披上,“如今已是初秋了,怎么还穿的如此单薄?” 胡修伸手替纳兰玥拢了拢披风,埋头细致地替她系好披风的系带。 见纳兰玥没说话,胡修又注意到她眼角的那一抹红,他伸手用指腹轻柔地擦了擦纳兰玥眼角风干的泪痕,“怎么了?怎么还落泪了?” 纳兰玥忙拂开胡修的手,埋头低声道:“无事,和我王兄吵了一架,他不明是非给了我一巴掌,我气急就跳下马车跑出来了。” 胡修温柔地看着纳兰玥,单手轻抚她的头,轻哄道:“那就先上我的马车,这外面风大当心着凉,我将你送回洵王府去。” “我不想回去…”纳兰玥别过脸有些扭捏,“回去定是还会和我王兄吵的。” 胡修拉住纳兰玥的手腕,将她把马车处带,“那你先随我上马车,何时你开心了何时我再把你送回洵王府,如何?” 上了胡修的马车后,纳兰玥倚着软垫,仍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 “你肩上的伤可好些了?”胡修盯着纳兰玥的肩膀,“一定要记得上药。” 纳兰玥回过神问道:“阿修,莫不是昨夜真是你?昨夜为何你会出现在那儿?” “我昨夜和侍从在云陇大街游玩,听到街上有人喊抢人了,便追过去看看,想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却未想到正好遇见了你和另外一个姑娘正被洵王和太尉拦住了去路。”见纳兰玥一脸警惕,胡修又接着说道:“你放心,你不想说的话,我是不会问你的。” 实则今日在杏花院他已听了个七七八八。 纳兰玥埋着头,声音闷闷的:“既是如此,那我也不会多问你,不过还是得感谢你出手相救,才未让我死于剑下。不过,你怎么知道那是我?” “声音还有身形。”胡修两只眼里含着笑意,“你王兄他们没有留意,我昨晚在树林里,即使你戴着斗笠看不真切,但从刚看到你第一眼开始,我便知道是你了。” 实则纳兰玥和陈不晚刚出现在杏花院门口时,胡修单看那个背影就知道是她。 无论你如何都能一眼认出你的人,那该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至少现在的纳兰玥是如此想法。 纳兰玥凝视着胡修的双眸,坦白道:“我其实是被杏花院东家收养了,如今我算是杏花院的少东家,昨夜我王兄他们还不知道我的身份。还有…我其实是会武功的,那日在城外遇见你时,我正想解决那群山匪,却不料你先出手帮了我,我并不是有意骗你的。” 纳兰玥虽然心底忐忑不安,但是内心还是不断指引着她向胡修坦白。 许是想让他了解真正的自己,再看看他的反应。 许是想让他知道这副柔软的躯壳下其实有着颗张牙舞爪的内心。 如果自己和他心里那个柔弱善良的姑娘不一样,他是否还会如此对自己。 胡修见纳兰玥拽住披风系带,咬着嘴唇的模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都温柔起来,宽慰道:“我从未同你计较过这些,若是我往心里去了,那我昨夜便不会出手救你。相反,我还觉得阿玥在我心里变得更厉害了些,别的女子比之相差甚远。至少在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能保护好你自己,但是我在的时候,我会始终把你护在我身后。” 纳兰玥脸上泛起红晕,她抬头看着胡修那双深邃的眼睛,鼻音浓浓:“你为何要对我如此好?” “许是天狼神的指引?”胡修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低语道:“让我跟着我的内心?” 第94章 谈心 纳兰玥见胡修不说话,拉住胡修的胳膊追问道:“阿修,你怎的不讲话?” 胡修正准备开口时,马车停下了,驾车的胡金冲车厢内喊道:“阿旭,到了。” 纳兰玥又皱眉纳闷道:“阿旭?他为何叫你阿旭?你不是叫阿修吗?” “我小名叫阿旭,旭日东升的旭。”胡修站起身笑回道:“到地方了,这些一会儿再聊,我们就先下车吧。” 胡修拉开车帘,跳下马车,站在车外等纳兰玥出来。 纳兰玥先是撩开车帘探了个头,然后就看见了胡修伸来的手,她迟疑了会儿还是将手递给了胡修。 许是天太暗她未看清,脚未站稳差点滑下去,幸好胡修扶住了纳兰玥的腰才未让她摔了个面朝天。 纳兰玥看着胡修那双摄人心魄的眼,也不知心跳如此快是因为胡修生得好看,还是因为险些摔了。 胡修紧握住纳兰玥的手,慢慢交代道:“你走路慢些,看着些脚下,若是摔了怎么办?” 纳兰玥想要将手抽出,却不料仍被他紧紧攥着不肯放,“无事,不过是天色太暗了我才未看清嘛。那我们这会儿要去哪儿?” 胡修拉着她的手往前走,走到驿馆门口停下脚步,“你先随我回驿馆,让店家上点吃食。我想你应当很久未用膳了,这会儿该是饿了。” 纳兰玥埋头揉了揉肚子,埋眼委屈道:“确实有些…正好我想吃酱牛肉!再配上点烈酒,在这种初秋的日子里饮酒暖身简直不要太好了!” 胡修拉着纳兰玥的手跨过驿站门槛,转头对纳兰玥浅笑道:“许你,不过漠北的酱牛肉和烤羊腿才是一绝,比中原要好上许多,日后有机会我定是要带你去上一遭的。” 纳兰玥跟着胡修的脚步走到桌边,她缓缓坐下身,轻声叹气感慨道:“漠北…我从小便在这左祁城中长大,见过的风景最远不过城外的方山,却从未踏出过这小小一方,我也想去见识一下广袤无垠的草原还有千年冰封的雪山!听说漠北的神明众多,我也想去看看日贡雪山上的万里经幡。” 去点完菜的胡金也坐下身,他双手耷拉在膝盖上,笑着询问道:“看不出来啊,小公主你还信神?你们中原人可没什么人信神啊。” “有经幡的地方就有神的祝福嘛。”纳兰玥单手撑着头,“不对,中原中原,难道你不是中原人吗?”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胡金忙站起身,“我去看看老板多久上菜,我去催催!”然后就跑没影了。 “你这侍从…倒也有些奇怪。”说完,纳兰玥话锋一转,眼睛直盯着胡修,见他眼神闪躲,疑惑道:“阿修,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一问倒真是把胡修问愣住了。 毕竟他一直说自己从未去过漠北,是幽州人士。 “其实我娘是中原人,我爹是漠北人。”胡修浅笑,想着之前纳兰玥同自己坦白的话,目光便不躲闪,“我此次来中原就是游历,其实我娘很早就抛下我回中原了,所以我顺道也想来看看能不能打探到她的消息。抱歉阿玥,之前骗你说我是幽州人氏…其实我是漠北人,从小在草原长大。” “这有什么?”纳兰玥双眉一扬,笑的豁达:“难道就因为你是漠北人,所以你我二人就不再是朋友吗?今日我同我王兄吵架,正是因为他说我心无国家,但是我觉得天下理应大同,若不是大朔占了十三部祖居之地,十三部又何必征战?若不是十三部想要抢回祖居之地常年骚扰大朔边界,大朔又何苦出兵?” 听到纳兰玥的见解,胡修并未说话,但眼里闪着点点的碎碎的流光。 “此次若不是我杏花院的姐妹被那伙人拐了去,我何苦一再淌这拐卖案的浑水。”纳兰玥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有为了告知我王兄父王之死的真相,如此大费周章,以至于我和老师费心费力策划了如此之久,却被他一句国之重变得虚无缥缈。” 胡修静静地听她说着,“阿玥,你可有想过嫁去漠北?” 纳兰玥是胡修见过的第一个对十三部没有半分恶意的大朔人。 也是他唯一想要向天狼神起誓,一生留在身边的人。 “嫁去漠北?”纳兰玥薄唇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如今我为一国公主,婚配之事定不能由我自己做主,而且那狗皇帝膝下只有一位安宁公主,封我为公主不也是为了先帝和漠北的婚约吗?他舍不得将自己的女儿嫁去草原,剩的那个人只能是我,日后可能会嫁给十三部的大可汗去当个可敦?不过…” 不过嫁与你也不是不行。 “不过什么?”胡修忙追问道。 纳兰玥再想开口时,胡金就提着两壶酒来了,正好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阿旭,公主,我不辱使命带着酒回来了。” 胡修撇了胡金一眼,让胡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咋了?突然盯着我作甚?” “好啦好啦,都别站着了,既然酒来了那我先给你们倒上。”纳兰玥抢过胡金手中的酒壶,揭开盖子将杯中酒满上后,自己倒是先做主喝了一杯,“这酒确实是好酒。” 胡修抢过纳兰玥的酒杯,担忧道:“这菜都还没上,你就先喝,没吃东西垫着肚子,醉得很快。” “那有什么?正好这天冷,喝点酒暖暖身子也不是不行嘛。”纳兰玥摆摆手,趁胡修不注意夺过他手里的酒杯,“阿修,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嘴碎?” 胡金见此卿卿我我的场景,忙又站起身,“你们先喝着,我去后厨催催菜。”然后一个人又往柜台后院跑去了。 胡修见纳兰玥正坐在风口,她紧紧地裹了裹身上那件披风,于是他便站起身开口道:“我就知道你穿的单薄,定是会冷的。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先上楼去趟房间将狐裘给你取下来,莫着了风寒。” “去吧去吧。”纳兰玥又倒了杯酒,“快去快回,我不会乱跑的就在这儿等你,老妈子。” 胡修笑着摇了摇头,就往楼上去了。 纳兰玥正准备端杯喝酒时,顿时觉得天地晃荡,她以为是酒劲上来了,倒也没在意,手轻扶了下桌,但下一刻她整个人眼前一黑,竟晕倒扑在了桌上。 见周围没有旁人,一直在柜台前的小二带着邪笑一步一步走到纳兰玥身边,他伸手推了推纳兰玥的胳膊,“姑娘,姑娘醒醒。” 确认纳兰玥晕过去后,小二将她扛在肩上,就准备往外跑。 胡修刚想下楼,正正被他看到了这一幕,他怒斥一声:“干什么!把人给我放下!” 那小二闻声忙慌忙地跑出了驿站。 胡修伸手敏捷,从二楼翻出围栏直接跳了下来就跟了上去。 正好端着盘子回来的胡金见状忙吼道:“阿旭!你去哪儿?” 胡修顾不上搭理他,回头大吼道:“去洵王府找洵王告诉他公主被人拐走了!让他快些派人来!”然后便追着人消失在了街上。 第95章 计谋 洵王府内,纳兰泱悠哉悠哉地翘腿坐在大堂里品茶等着纳兰玥回来。 都珩坐在他身边,见纳兰泱闷闷不乐,满脸担忧的的模样,叹了口气笑道:“既然景翊如此担心阿玥,又为何不亲自去杏花院将她带回来?莫不是拉不下脸罢?” 纳兰泱撇了撇嘴,抱着手语气凶狠道:“再等一刻钟,若她还不回来,那我就拿家法去请她回来,让她在父母灵前跪下好好认错。” 都珩站起身,轻推了下纳兰泱肩膀,“若不是见你如此挂怀阿玥的模样,我还真就信了方才那番话,走吧,去杏花院接她,殿下就别嘴硬了。” 纳兰泱正欲起身,就见李伯身后跟着个卷发少年,那少年正是受胡修嘱托来洵王府搬救兵的胡金,二人正匆匆忙忙往大堂赶。 胡金一来就跪在地上,来不及行礼,开口便是:“洵王殿下,还请您快去救救公主吧!她被人拐跑了!” “你说什么!”纳兰泱拍桌大怒,顿时心疾厉声:“你是杏花院的人?她在哪儿被拐走了?” 胡金抬头,见纳兰泱还未反应过来,险些急出眼泪来,战战巍巍道:“回殿下,我是胡修公子的随从,这会儿我们公子孤身一人追过去了,我们的人紧跟在公子身后,但就凭我们商队的人,在大朔地界,人生地不熟的,是万万不足以救出公主的,所以公子他特地嘱咐我来洵王府请您去救救公主。” “别急。”都珩紧握住纳兰泱的手安抚道:“你先带上风影卫跟着这位小公子去寻阿玥,我带上白虎营的人去城门处,此时城门已关,他们定是出不了城的,切勿打草惊蛇。” 纳兰泱点头应道:“好,那我们就分头行动。若是你在城门处未查到,便来与我汇合。” 另一边的胡修害怕被发现踪迹于是跳上房檐,在月色下身形飞快跟在那小二身后,紧追不舍。 那小二不断回头张望,未看见胡修踪迹后,在城中一个小巷处拐了进去,见四下无人,然后扛着纳兰玥推门进了一间别院。 但这都被站在高处的胡修看得一清二楚。 胡修站在别院围墙上轻声落地,贴着墙正好躲过换哨的府兵,他方才注意到那小二将纳兰玥带去了后院柴房,此时正在一步一步挪动,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肉跳。 “主子,主子你快醒醒。” 纳兰玥缓缓睁开眼,脸上湿漉漉地像是被人泼了水,见到眼前的姑娘她疑惑道:“阿紫?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里是哪儿?” 被唤做阿紫的姑娘脸上灰扑扑,面露担心:“前些日子我被拐走后,就到了这儿…我也不知此处是哪儿,不过主子您又为何会在这儿?我见您肩上有伤口,您是不是被这群歹人伤了?” 纳兰玥看了周围的布置,很明显是个柴房,除了阿紫还有几个坐在地上的姑娘,这才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明明同胡修一起在驿馆饮酒,胡修说去二楼厢房拿狐裘之后,自己的就不省人事了。 她心里冒上来一个可怕的念头:会不会是胡修? 很快这个念头又被她自己打消了,若是胡修,那之前又何故要冒死来救她? 纳兰玥这才后知后觉那酒有问题,原是着了道,她擦了把脸,扶额问道:“阿紫,你们这里的人都是被拐来的吗?有多少人?你们在这里被关了多久了?外面有多少看守?” 阿紫无奈摇了摇头,她看向门外的影子低声道:“我们这里加上我共有七人,都是这几日断断续续被拐来的,我来的时间较早,许是在这儿待了七八日了吧…关押我们的这个柴房外,白日有四人看守,夜里也就两人。不过这里其余的看守位置…这我便不清楚了,还请主子恕属下无能为力。” 纳兰玥站起身往门处走去:“他们多久轮值换班?” “应当快了。”阿紫回道:“他们每到宵禁时便会换班去用膳。主子您想做什么?” 纳兰玥下巴微扬:“那自然是带着这些女子一起闯出去了,难道你想要她们在这儿一直待着吗?”她看了下蜷缩在一起的女子们,又继续问道:“这里还有我们院里别的姐妹吗?我寻思阿修定会派人去洵王府,我王兄得知后应当会派人来寻我,她们…” 纳兰玥话还未问完,就有一个在一旁偷听许久蓬头垢面的女子哭哭啼啼拉住她的衣裳下摆,“这位姑娘,还请你也救救我们吧,我们也在这儿被困了许久了。我见您穿得非富即贵,定是会有人想法子来救您的,到那时请您也把我们一起救出去吧。” 角落里席地坐着的其余姑娘也跟着附和。 纳兰玥俯身将人扶起,“姑娘你别急,我现在也在想法子,要出去也自然不是我张嘴就能行的。” 却不料那姑娘却误以为纳兰玥并无相救的心思,眼神旋即变得凶狠起来,她抓住纳兰玥的袖口:“你若是不救我们!大家就一起死在这里!只要我活不了,你也就别想活!我一条贱命而已,换你一条富贵命又如何不值?” 纳兰玥盯着那女子的眼睛,像是看到了食人的恶鬼。 挥舞着爪牙要一同下地狱拉人陪葬之感。 在生死面前,人性可悲。 她从未想过要放弃过谁,方才同阿紫的谈话只是在想办法如何带这么多人出去。 两个守卫,她和阿紫二人虽有武功在身,要是想突围绝非难事。 见纳兰玥不讲话,那女子又继续拽着她的手臂不肯松手,“你若是不应下,那我可要喊人了!” 一旁的阿紫拽住那女子的手臂一把扯开,却不料那女子仍紧紧攥着纳兰玥袖口。 阿紫厌恶低吼道:“我们主子可不会你这一套,此时正是在想办法救你们,若不是为了救你们,我们主仆二人早已脱身!” 那女子这才松了手, 纳兰玥在这拉扯中被扯到了伤口,她皱眉,拉了拉肩,低声安抚道:“姑娘们你们先别急,我现在正在想法子,你们一会儿替我寻把趁手的武器,我先想法子将门口的守卫打晕,我们一行人再贴着院墙往外走,借着夜色,突围应当不是难事。” 纳兰玥又看了看柴房里的柴堆,在暗处睹见一把劈柴的斧头,她走过去掂了掂,虽说她用惯了轻便的武器,但这把斧头也算勉强称手。 她又扭头对阿紫交代道:“一会儿他们换班时,你想法子惹出点动静,引他们开锁进来,然后我再想法子将他们杀了,你再带着这些姑娘们先顺着院墙先走…” 阿紫问道:“主子,那您呢?” “我断后。”纳兰玥提着斧头走到她身边,“你们若是被发现了,我也能想办法解决追兵。” 阿紫摇了摇头,果断拒绝道:“不行!即便是要断后那也是属下去!这太危险了,我不能让您以身涉险,况且您肩上还有伤!实在不行我和您一起留下!” 方才那女子又站起身,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不行!这里只有你们二人会武功,若是无人走在前面替我们开路,我们逃不出去怎么办!你们二人必须得一前一后,保证我们能平安逃脱。” “你!”阿紫气冲冲走过去想要给那女子一巴掌,“莫要欺人太甚!我们本就不必救你们!” 纳兰玥拉住阿紫的手腕,“行了,就按她说的办。” 见阿紫仍一脸不愿,纳兰玥叹息道:“阿紫,这是命令,我是你的主子,你必须得听。若是到了危急关头,你不必顾我,带她们先走。” 第96章 惊扰 阿紫侧身贴着门一直听着门外的动静,回头是已发现纳兰玥倚着顶梁柱睡着了,她抬手轻轻的推了推纳兰玥,“主子?主子?您醒醒。” “嗯?”纳兰玥猛然睁开双眼,她咽了下口水,定神淡淡问道:“他们换班了吗?” 阿紫点头应道:“对,他们刚换班,人还未走远,我们可以等等再动手。” 纳兰玥打了个哈欠,摸起地上的斧头,凑到阿紫耳边低语道:“一会儿你想法子引他们进来,我就站在门边,来一个砍一个,待人死了后,你便带着这些姑娘们按计划行事。” “放心吧主子。”阿紫拍了拍胸口,胸有成竹道:“我已与她们商量过了,定会演得天衣无缝。” 外面的守卫刚站定岗,就听见身后关押女子的柴房传来一阵哭闹声,其中一个原本并未放在心上,只以为同平时一样。 可是这时有个女子疯狂的击打着他们身后的门,嘴里还不断吼道:“大哥大哥,快看看我妹妹吧,她全身起红疹,口吐白沫,看这模样像是疫病啊!大哥!求求你们了!” 一听说是疫病,那士兵皱起了眉,立马用手捂住了嘴侧身问到一旁的同伴,“开门吗?” 他的同伴已经开始摸腰间的钥匙,手中急急忙忙,嘴里絮絮叨叨:“你莫不是傻子吧?这定是要开的啊!这若是寻常的病死了便死了,这若真是疫病岂不是后面这一屋子的人都得死,又正好是你我兄弟二人轮值,若是上头怪罪下来,你我二人如何交差?快点的吧。” 门刚一打开,阿紫就扑通跪地,哭兮兮指着角落里围着的四五个姑娘,“大哥您们快去看看吧,我妹妹她就快不行了,快去替她寻个医官来看看吧!” 开锁的那名士兵捂住嘴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阿紫,“死开死开,都死开,围成一团要怎么看?” 另一名士兵拉了拉他的胳膊,“够了够了!先去看看再说。” 二人就缓慢的迈着步子往柴房角落走去,丝毫未注意到身后提着斧头蹑手蹑脚的纳兰玥。 纳兰玥也不啰嗦,提起斧子就往后面那个士兵脖颈处劈去,士兵鲜血直飙,满脸惊恐,捂住脖子失声倒在地上。 另一个士兵皱紧眉头才回过神来准备拔剑,纳兰玥却比他更先一步落斧头,斧头划断士兵半个脖颈,血溅了纳兰玥一脸。 纳兰玥扔下带血的斧头,用袖口擦了擦脸,她俯下身从士兵腰间解开长剑,再直起身时看到那些女子全都缩在角落里,一个个捂住嘴不让自己喊出声,都像见了鬼似的看着她。 纳兰玥好笑道:“看什么?莫不是都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杀人?”她又扭头对阿紫道:“先带着她们走,我先留下来将这柴房再锁上,一会儿便来寻你。” “是,主子!您万事小心。”说完,阿紫便推开柴房门,回头对其余女子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我走?” 那些女子这才从地上颤抖着站起身,贴着墙神色慌张得绕过纳兰玥,跟在阿紫身后跑了出去。 纳兰玥也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她砍人像砍菜一样,这全身是血的模样也确实挺骇人的,定是吓到这些未经世事的姑娘了。 纳兰玥手脚麻利的从尸体手里拿出钥匙,然后走到柴房门口,反手轻轻将门扣紧,然后上了锁,确认无误后,她便走到院墙根处贴着墙往外走。 阿紫带着人已经快走到院门处了,见门口有两个守卫把守,她示意所有人蹲在地上,就在原地等着纳兰玥前来。 另一边的胡修不知从哪儿整来一套守卫的衣裳,此时正满心焦急的在这大院里如无头苍蝇般寻找着纳兰玥。 他穿过一个又一个长廊,走到大堂外的长廊时,被身后巡逻的守卫叫住了,“你是哪个队的?怎么在这里瞎逛?” 胡修心里直打鼓,他缓缓转过身,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剑柄上,他脸上赔着笑,“大哥,我这会儿正换班呢,兄弟我才来这大院当值,还不太识得路。” 那守卫厉声交代道:“那你快些回去!别在这里乱逛,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负责!” 胡修谄笑着点了点头,附和道:“是是是,多谢大哥。” 见那巡逻的守卫走后,胡修才转过身长舒了一口气,忙用衣裳擦了擦手心的汗,迈着快步继续寻找纳兰玥。 胡修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儿,刚走到方才关押女子的柴房门外,就听见院子北边传来了一阵女子的惊叫声,他这才想起院北正是这个大院的院门处,他想都没想就往院北边跑了去,直觉告诉他纳兰玥定是在那儿。 此时的阿紫才是心慌意乱,她看着远处的守卫们手持火把翻找大院,冷汗直流。 她此时正捂住一个姑娘的嘴,迈着碎步往后退,将身子再次压低了些。 阿紫的眼神似刀子,恨不得手刃这怀里的姑娘。 方才正是这个姑娘发出的尖叫将守卫都吸引了过来。 原是这姑娘蹲在这处,埋下身时发现自己正踩在一个守卫的尸体上,而那尸体已变得血肉模糊,这才把她吓得惊叫出声。 纳兰玥此时也刚好赶来,她也是听了那姑娘的惊叫声所以才加快了步伐追了上来,幸好没出事,还来得及。 纳兰玥直勾勾地盯着那门口的两个守卫,附在阿紫耳边低声道:“阿紫,你听我说,现在是唯一机会,你看到院门了吗?我先跑去将守门那二人杀了,你再跟在我身后带着她们跑出去。若是一会儿来人了我去将他们引开,再用轻功翻墙出来。” 阿紫咬唇点了点头,此时情况危急,纳兰玥的吩咐容不得她拒绝。 纳兰玥见阿紫答应下来,便手提长剑如鬼魅般几个轻跃跳到院门处,她抽出长剑,一眨眼的功夫便将看门的守卫放倒了。 阿紫见到纳兰玥冲她招手,毫不犹豫带着身后的女子就冲了出去,但这稀稀拉拉的队伍,还是被眼尖的守卫看见了:“她们在那儿!要出院门逃了!快追!” 纳兰玥心生焦急,忙过去搀扶了一把掉在队伍后头的姑娘,“走快些!来不及了!你们都不想活了吗!” 阿紫带着人走到大门处,将人一个一个清点完后,拽住纳兰玥的手,“主子!快走吧!” 纳兰玥推了阿紫胸口一把将她推出门去,自己则是反手将门扣住,双手执剑击退两个守卫后,才将大门紧紧锁上,“阿紫!别哭了,你们快走,去找我王兄来!” 在门口满脸泪水捶门的阿紫擦了擦泪,恶狠狠地盯着方才惊叫的女子,她一手钳住女子的脖子,“若不是你!我们早已顺利逃脱!你可知我主子是何人?你们所有的贱命加起来都不够换她一人!若不是为了救你们,我主子她又怎么会被困!” 见那女子快被阿紫掐得咽气,一旁的其他姑娘忙上来劝道:“姑娘,我们先去找人来救你主子吧,她在里头多待一刻就危险一分啊,我们快分头去找救兵吧。” 阿紫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手,想起纳兰玥刚才交代她的话,忙带着其余的几个姑娘出了巷口。 阿紫和其他姑娘分道扬镳,各自去寻找救兵。阿紫先去洵王府找洵王,其他姑娘去府衙和城门,看能不能寻到值夜的白虎营。 若是能快些寻到救兵,那纳兰玥就多了一分生还的可能。 第97章 患难 胡修凭着直觉,跟着火把的光亮一路跑至大门处,果真看见满身血污的纳兰玥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 胡修连忙从内衫里摸出一直挂在脖间用狼骨雕刻制成的狼哨吹响,清脆的呜呜声划破夜空,他只希望能够让胡金听到,然后带着纳兰泱和都珩前来救援。 这是他同纳兰玥的唯一活路。 吹完狼哨后,胡修提起长剑,几个快步向纳兰玥跑去,他跑步向前的同时,脚掌用力向地上一踏,身子轻盈一跃,飞身而上,所过之处无一活口,他竟硬生生用剑将那包围圈撕出一个口子。 胡修将纳兰玥护在身后,用剑横在自己跟前,警惕地环顾着四周,生怕有人偷袭。 纳兰玥见是胡修,心里有些庆幸,忙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阿修,你怎么来了?” 胡修背对着纳兰玥,一边应敌一边回应着她的话:“当时我取狐裘下来,就见那店小二把你迷晕带走了,我跟着他一路追到这儿。我将这院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未找到你,方才听见一声女子惊叫,就跟来了。幸好你无事,要不然…” 要不然他悔死了,定是后半辈子都不会饶恕自己。 纳兰玥嘴角上扬,正想回胡修话时,就见远处守卫散开,让出了一条小道来。 一个身形臃肿穿着华贵的男人从守卫间走出,淡眉下镶着一双小眼透着贼光,削薄如纸的唇边带着狡猾的笑,“你们是何人?胆敢擅闯此院?还敢放了我的人,是活的不耐烦了,来找死吗?” “这话难道不该由我来问你吗?”纳兰玥从胡修身后站出身,她浑身污血,手里还紧紧握着长剑,她说话掷地有声:“本宫的王兄是当今洵王纳兰泱,而本宫也是当今陛下亲封的晋阳公主,你让你的人将本宫劫来,难道不怕诛九族吗?还不赶快下令放我们走!” 纳兰玥想要用皇室的名头来压这男子,看看能否有逃脱的机会。 那臃肿男子暗道不好,这派人出去拐个人,竟然将当朝公主给拐了来,而且还是洵王那个疯子的亲妹妹。 他握紧手里的拳头,摸了摸下巴的一缕胡须,思索了一会儿仰头道:“既然你是纳兰泱那小疯子的亲妹妹,那我就更不能让你们走了…我是将头揣在裤腰带上做生意的人,若是要同归于尽,今日你们也得给我死在这儿!拿我的贱命换公主的命,那也值了。” 他招了招手,“来人啊!取他们二人首级,重重有赏!” 话刚说完,周围的守卫全都持剑围了上去。 去了趟城门一无所获的都珩骑马走到云陇大街时,正遇到了带着风影卫的纳兰泱,“景翊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纳兰泱淡漠的摇了摇头,眼底有些落寞,“城门处应当也没消息吧?那他们应当还在城里,如若不行,那我便带兵每家每户去搜,今日就算将左祁城翻过来,我也定要将阿玥找出来。” 一阵清脆的哨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都珩被这哨声吸引了注意,他皱眉道:“这是十三部的狼哨,有人在传消息。” 坐在马上的胡金闭眼感知哨声的方位,惊喜道:“王爷,是阿旭!他应当是找到公主了!” “太好了!”纳兰泱嘴角上扬,难掩欣喜,急忙拉住胡金的胳膊问道:“你可知道他们在哪个方位?” 胡金拉了拉缰绳,朝云陇大街另一处的方向调转了马头,“我知道!他们应当就在这附近不远处,还请殿下和大人随我来。” 众人立马跟着胡金调转了马头,刚走了几步,就遇到了从巷子里逃出的阿紫一行人。 陈不晚从队伍里骑着马走出来,她翻身下马忙扶住阿紫,疑惑道:“阿紫,你怎么会在这儿!” 阿紫扶住陈不晚的胳膊,双腿一软,险些栽进陈不晚怀里,她急忙道:“不晚,你快和洵王殿下去救救主子吧,她此时正在这巷子最里的那间大别院里…主子她掩护我们这群人逃出后,被包围了,你们快去救救她吧。” 纳兰泱原本得知了纳兰玥的消息还松了口气,听罢阿紫的话后心急如焚,拉着缰绳带着兵就往巷子里冲。 都珩见状立马对身后白虎营的士兵道:“你们速速带人将这府邸包围,再派人去庭尉府找人来!” 说完都珩也调转马头急忙跟上了纳兰泱。 在院内的胡修和纳兰玥还陷在鏖战中无法抽身。 胡修抬手用剑挡住守卫迎面直劈来的两剑,剑与剑之间摩擦出火花,他费力的喘着气:“阿玥,这里人太多了,你肩上有伤,撑不了多久!我已用狼哨通知胡金了,他此时应当带着你王兄他们来了,如若是再拖下去的话,到时候我们一个人都走不了。” “不行!我不可能扔下你一个人。”纳兰玥一个转身,俯身刺向攻击胡修的两个守卫,这才让胡修收了剑,“阿修,要走一起走!我们两个定能脱身!” 臃肿男子许是见战况胶着,便冲一旁的守卫头子低语了几句,那守卫头子立马退下去遣弓箭手。 想要将纳兰玥和胡修二人就地射杀。 纳兰玥说话的空当没注意到院墙上站满的弓箭手,一只冷箭破风向她射来,她抬头看到那箭尖时,已经晚了。 胡修一把拉过纳兰玥,正欲提剑挡那支羽箭时,胳膊被人割了一刀,那箭就直直没入了他的肩膀,连带着他整个人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阿修!”纳兰玥眼睛通红,泪扑簌簌往下掉,她一边抵挡围攻的守卫,一边回头担忧地看着胡修。 胡修半跪地,一口鲜血喷出,他缓了口气,看着眼前替他挡住攻击的纳兰玥,胡修站起身,提剑忍痛折断那羽箭箭尾,再一次扑进守卫群。 然后这些守卫就像野草般,杀之不尽。 胡修都不敢想,若是下一波羽箭射下,那他又该如何替纳兰玥挡。 胡修走到纳兰玥身边,和她背靠着背,他声音虚弱:“阿玥...其实我还有事瞒着你。其实我是...” 纳兰玥带着哭腔:“别说!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讲!我们会活着出去的。” 胡修浅笑的摇了摇头,“若是这第二波箭射下,我们谁都走不了,你快走吧,我能替你挡住追兵。” 纳兰玥反手握紧了胡修的手,她喊道:“闭嘴!若是如此,那不如我们就一同死在这儿!若是你死了,我又怎么独活?你难道想我后半辈子都活在愧疚中吗?你别说傻话,我王兄他们一定快来了,阿修,我们再坚持一会儿...” 胡修抬头,看着院墙上数十名弓箭手已经摸箭搭弓了,围攻他们的守卫也渐渐朝外圈退去。下一秒,羽箭如雨点似的,密密麻麻落下。 胡修眼瞳一缩,如此多如此密的箭雨,他根本无法抵抗。 在这命悬一线之际,他做出了一个抉择。 胡修反手猛的将纳兰玥圈在怀里,想要用肉身替纳兰玥挡下这一击,他声音极致温柔:“阿玥,我们二人来世再见。” 纳兰玥被胡修整个人圈住,动弹不得,只能放声大哭,“阿修!你在干什么!不要不要!我不要你死!你快放开我!” 第98章 营救 胡修听见耳边箭破风的声音,但意料中的疼痛并未落在他身上,他微微抬头,半眯着眼,眼前站着两个人正在用剑格挡射来的箭雨,胡修定睛一看,正是前来救援的纳兰泱和都珩。 这波箭雨挡完后,纳兰泱身子往后倾,冲胡修浅笑道:“你们二人抱完了吗?若是抱完了就快起身来帮忙。” “王兄!”纳兰玥从胡修怀里探了个头,喜极而泣,“你和洵亦哥哥终于来了!” “若是你王兄我和洵亦再晚一步,你和你心上人的小命今日可得交代在这儿了。”纳兰泱挑眉,语气嗔怪道:“下次还跑不跑了?” 纳兰玥埋头道:“不跑了!定是再也不敢同你生气了,果然天不收我纳兰玥!” 臃肿男子见到纳兰泱的那一刻,眼里是散不开的恐惧,竟还是让他赶来了,他疯狂的挥舞着手,大吼道:“弓箭手!放箭!你们都愣着干嘛!给我杀!” 纳兰泱这才注意到站在守卫堆里的臃肿男子,他看见男子的第一眼,熟悉感油然而生,他瞧着像是在哪儿见过。 “景翊,擒贼先擒王。”都珩侧头笑着拍了拍纳兰泱的胳膊,“要不要我们比比,今日谁先抓住那个胖头鱼就算谁赢,输的人得答应胜者一个要求。” “这有何难?”纳兰泱笑回道:“你输定了。” “那可不一定。”话音未落,都珩像疾翔的鹰一样冲了出去,手中的长剑就像他的羽翼,所过之处全是尸体。 “你耍赖!”纳兰泱愤愤不平道。 待纳兰泱反应过来时,都珩早已冲进了人堆,离那臃肿男子只有一步之遥。 纳兰泱脚掌蹬地发力,提着新月一个箭步飞了出去,这才勉强能跟上都珩的身形。 留下受重伤的胡修和搀扶着胡修的纳兰玥二人面面相觑。 胡金也在奋勇杀敌,见纳兰泱二人冲进了守卫堆,这才想起了胡修中了箭,忙凑到胡修身旁询问道:“阿旭,你无事吧?” 胡修虚弱的摆了摆手,他嘴角的血已经干涸:“无事,幸好你听到了狼哨。若是再晚一些,我的命可能就交代在这儿了,怕是没命再陪你回漠北了。” 胡金伸手拍了拍胡修的胳膊:“哎!你说啥胡话!有天狼神保佑,你的命定是不会折在异乡的。” 胡修肩上的伤口裂开,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疼的锥心。 纳兰玥一把把胡金的手拂开,眼神像刀子一样盯着他,嘴里忙喊道:“你干什么干什么!没瞧见他肩上的断箭吗?” 胡金讪讪地举起双手,“我错了!都怪我!” 就在几人谈笑打闹之余,远处的守卫根本反应不过来,他们半人缩拢阵型,想要挡住二人去路,另外一半人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攻击二人,却连他们的衣角都触碰不到。 都珩指尖轻微点地,一个凌空翻跃,正好落在臃肿男子身后,伸手将手中的寂夜架在男子脖间,这场比试自然是该他赢。 其余守卫见自家主子被生擒,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武器,不再抵抗。 纳兰泱将新月别在腰间,气喘吁吁的来到都珩跟前,“洵亦,你也太快了些。” 都珩埋头浅笑道:“承让了。” 臃肿男子此时已被吓得抖成了筛子,他看着眼前的纳兰泱,就像见了鬼一样可怖。 纳兰泱回头时,发现了男子的异样,他笑着撇了男子一眼,“怎么?你怕我?” 纳兰泱向男子走了几步,他凑近一看,整个人愣了愣神,疑惑问道:“嗯?你是齐家的人?我们是不是见过?” 那男子仍不答话,纳兰泱有些恼,掂着腰间的新月,正打量着从何处下手才能不要人性命又能让人将话吐干净。 他不凑近看只是瞧着有些面熟,这一凑近看便想起来这臃肿男子原是齐家家主的远房表弟。 为何纳兰泱对这男子记得如此清楚,还是因为有次在月华轩吃酒时,这男子醉酒当街强抢民女,嘴里还不断喊着自己是齐家的人。 还是纳兰泱本人觉着丢了世家的脸,将他打的鼻青脸肿连夜送去的庭尉府。 站在远处的纳兰玥半跪地扶着昏迷的胡修,慌忙冲纳兰泱喊道:“王兄!阿修他晕过去了!我们快些回王府替他寻医官吧!” 纳兰玥话刚说完,陈舟何浪二人便从大门走了进来。 他们按照都珩的吩咐,此时已带着白虎营巡逻队将这座大院给围得水泄不通了。 陈舟何浪二人走到都珩身边,陈舟一人将臃肿男子扣下,何浪则是拱手恭敬地向都珩禀报道:“大人,属下已带人将此院围住了,还遣人将刘庭尉请来了,此时庭尉大人也在院外,请问大人您还有何吩咐?” 都珩将寂夜收入剑鞘,挪了几步走到纳兰泱身边,他见纳兰泱未讲话,便扭头向何浪交代道:“一会儿带人将这院内清个底朝天,把人都给我扣了,降者不杀,但一个都别放过。至于这主谋嘛…”他侧头睹了一眼臃肿男子,“给刘庭尉说一声明日洵王殿下和我亲自来审,让他好生照顾着。” “是!”何浪埋首应道。 见都珩和纳兰泱离去的背影,何浪挠了挠头,对一旁抓着人的陈舟嘀咕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家大人说话和洵王殿下越来越像了?” 陈舟白了何浪一眼,“毕竟夫唱妇随嘛,那也是正常的,你少在这儿妄议主子,小心被关进暗牢去。” 何浪用力拍了陈舟一下,“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若是哪日我进了暗牢,我便唯你是问。” 都珩和纳兰泱将事交代完后,走到纳兰玥身边,此时的纳兰玥抱着怀里昏迷的胡修已哭成了泪人儿。 纳兰玥擦了擦眼角的泪,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纳兰泱,“王兄,你快救救阿修吧。” 纳兰泱凑近一看才发现胡修肩头的断箭,“放心,他死不了,我们现在就启程回王府。” 都珩俯身搀住胡修的腰,劝慰道:“阿玥,你先松手,别太用力扯到胡公子的伤口了。我背胡公子先上马车,我们立刻就启程回府,你不要太着急了,将箭头取出后胡公子定会安然无恙。” 纳兰玥这才慢慢松开抓住胡修胳膊的手,由着都珩将人背起,她起身感激道:“多谢洵亦哥哥。” 纳兰泱见状从纳兰玥身后拍了下她的头,抱怨道:“就不谢我?没我你的小命都没了。” 纳兰玥从都珩身后扶住他背起的胡修,“都怪王兄来得这样晚,若是王兄能早些,阿修他定然就不会中箭了。” 纳兰泱撇嘴嘟囔道:“现下又开始怪我了?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还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三人刚走出院门,门外早已被白虎营包围,见纳兰泱和都珩出来,士兵们忙散开行礼。 待到他们走出巷子时,就见巷口树下泠然已将王府的马车停在大门口了。 陈不晚也站在树下等待着纳兰玥,一见到人,她忙扑了上去嘘寒问暖,“主子,你可有伤到?都怪属下未能及时赶来,让您受惊了。” 可纳兰玥满心都是受伤的胡修,她胡乱拍了拍陈不晚的手背,宽慰道:“我无事,先将阿修送回府,我们过会儿再谈。” 陈不晚点头道:“好好好,主子,你别太担心,胡公子他吉人自有天相。” 就她们二人叙旧的这会儿功夫,都珩已背着胡修上了马车,将胡修安顿好后,他立刻便跳下了马车。 下车之际,都珩扭头对纳兰玥交代道:“阿玥,你且先上马车去照顾胡公子吧,我和景翊骑马回去便是,我已先遣人回王府请医官了,不必太过焦急。” “好!”应完都珩的话后,纳兰玥便心急如焚的跳上了马车。 第99章 拔箭 回了王府后,纳兰玥一直木讷的坐在榻边守着胡修,连挪窝都不肯。 纳兰泱站在榻边,轻拉了下纳兰玥的胳膊,轻声道:“阿玥,旭川来了,你快让他进来先替胡公子看看伤。” 纳兰玥这才回过神来,恍惚站起身险些摔了,幸好都珩手疾眼快扶了她一把。 李润兮提着药箱,额前碎发湿润,他拨开房内站着的人,这才挤到榻边。 李润兮放下药箱,坐到都珩抬来的椅子上,略带歉意道:“这天下雨了,我便来的晚了些,抱歉抱歉。” 纳兰泱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胡修,对李润兮交代道:“旭川,你先快些替胡公子看看伤,他肩上中了一箭,他已将箭尾折断,箭尖还留在肉里,你看看要如何诊治?” 李润兮摆手答道:“殿下不急不急,且先容我看看。” 李润兮先是伸手探了探胡修的额头,确认胡修未发热后,松了口气。 他这才轻轻的伸手去解胡修的衣裳,刚将外衣扯开,就看到胡修的肩头血淋淋一片,血腥味扑鼻,看得人头发晕。 然而李润兮是看惯了这样的场面,他从药箱里拿出一叠干净雪白的纱布,手仍旧很平稳地替胡修擦拭着伤口,污血被擦净,胡修肩头的箭伤让人一览无余。 半根玄黑的木头碴子沾满了血埋进肉里,边缘处还有血慢慢渗出。 伤口旁还有个小小的玄色图腾,看起来像是个狼头。 一旁站着的胡金脸色晦暗不明。 李润兮看着那图腾手抖了一下,微微偏头看了眼身后的纳兰泱。 然而纳兰泱和都珩也直勾勾的盯着那图腾,二人对视一眼便对那图腾的含义心领神会。 李润兮见这伤口不断往外渗血,周围还有涟漪般散开的淤青。 他啧了一声,别过脸去取药箱里的白瓷小瓶,“这恐怕得先把箭给拔出来,然后才能止血,止血后还得缝针,伤口才能愈合。这位公子也是真狠,虽然将箭折了确实能够暂时止住血,不过这后续再拔剑定会失血过多。” 纳兰玥急忙问道:“旭川哥,那要怎么办?他还有救吗?” “公主莫急,我都这样说了,那定是有能救的机会。”李润兮扬了扬他手里的白瓷小瓶,“这里面是麻沸散,能够减轻疼痛,一会儿我会亲自拔箭,将箭拔出后止血,若是血能够止住便无碍了。再让公子服下药,再过两日便能完好如初了。” 纳兰泱心疼自家妹子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忙督促道:“那就快些开始吧,旭川。你如此磨叽下去,也不见得别人能好。” 李润兮点头附和道:“行行行,殿下先遣人去给我取个铁盆来,再往里倒上烈酒,我要准备拔箭了。” 站在房门口的陈不晚喊道:“我来吧,主子房内正好有这两样。” 说罢,陈不晚便往梳妆台处跑去,一个金制的脸盆正放在壁柜上,里面还装着清水,她将水倒掉后,又俯身在梳妆台下翻找了几下,果真找到好几坛杜康。 陈不晚将烈酒尽数倒进盆里向床榻边走去,“还请诸位都让一让,莫让这酒洒了。” 都珩转身接过陈不晚手里的盆,“给我吧,陈姑娘。” 然后都珩又让纳兰泱从桌边抬了张椅子,放在李润兮身旁,才将这盆酒稳稳的放好。 李润兮先是倒出白瓷瓶里的麻沸散撒在胡修的箭伤上,后又将针线和双手泡在烈酒中清洗,又淘洗了几张干净的纱布就准备好替胡修拔箭了。 李润兮一手握住断箭,另一只手紧握着浸泡过的纱布,汗水布满额间,他方才说的轻巧,真要拔箭时心里还是有些慌乱,不停的吞咽口水。 见李润兮迟迟未曾下手,纳兰玥盯着胡修发白的脸说道:“旭川哥,不如你让我来吧,我来拔箭,你来止血。” 想起刚才纳兰玥那副心急如焚的模样,李润兮放开握箭的手,疑惑问道:“公主,你能不能行啊?这可不是儿戏,事关人命。” 纳兰玥已将双手泡在烈酒里消毒,她点头回道:“放心,我可以。” 见纳兰玥那坚决的模样,李润兮只好起身让开。 纳兰玥平静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握住断箭,她迅速往外一拔,血喷涌而出,溅到了纳兰玥脸上。 李润兮见状忙用手里的纱布按住伤口,他对纳兰玥喊道:“取我箱里那黄瓷瓶里的止血散!” 纳兰玥站起身,正想去药箱里翻找,都珩早已寻到黄瓷瓶递给李润兮。 李润兮挪开摁着胡修伤口的纱布,见伤口的血不再大量涌出后,他松了口气,这才将止血散撒在伤口上。 见血不再渗出后,李润兮才去取盆里泡着的针线,他将针头放在火上燎过后,就坐在榻边开始缝合伤口。 房内的众人这才缓缓舒了口气,尤其是纳兰玥,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此时只觉得整个人都浑身无力。 都珩先走出房外,纳兰泱见胡金半蹲在床边守着胡修后,拉了拉纳兰玥的胳膊,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玥,你先随我出来,我有话要同你讲。” 纳兰玥敷衍的点了点头,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床上的胡修后,便跟着纳兰泱出了房门。 房门外,纳兰泱还在犹豫着如何开口时,都珩许是见着了他的为难,于是看着纳兰玥温柔问道:“阿玥,你刚才可有注意到胡公子胸口处的狼头,那是十三部胡狼部的图腾,你可知胡公子他是漠北人?” “原是为了这个…”纳兰玥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喃喃道,随后又抬起头看了眼二人,许是在意胡修的伤势,她说话语气也不自觉的重了起来:“他早已向我坦白他是漠北人,王兄和洵亦哥哥的意思,是大朔还不许漠北人来吗?” 纳兰泱打岔道:“洵亦他不是这个意思,胡公子之前说他是幽州人,我们原以为你不知晓这其中原委,所以才刻意寻个机会告诉你。” “怕不是王兄说的那么容易…”纳兰玥转身面向房门就欲要走,“那日在林中是他救了我,今日也是他舍命来救得我,十三部和大朔是世仇又如何?各为其主罢了。若不是那狗皇帝占了十三部的祖居之地,若是能将北边四城还给十三部,那还会有战争吗?” “你可知道晋阳关是大朔的唯一屏障?如果将北边四城还给漠北,那岂不是直接将国都送到了十三部的铁蹄之下吗?你可知十三部个个首领都不是好相与的?”纳兰泱抓住纳兰玥的手腕厉声质问道:“难道你想看到大朔的百姓们流离失所吗?” “王兄说的还真武断,难道大朔就放过十三部百姓了吗?我只是不想看到战争,让各国百姓流离失所。”纳兰玥站住脚回身问道:“再者说,世仇于我于阿修又有何干系?难道因他是漠北人,我就要疏离痛恨他吗?这世上最值得我痛恨之人还高高坐在皇位上!” 纳兰泱有些烦闷,不知为何纳兰玥要曲解他的意思,他只得大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本就是想告诉你胡公子是漠北人这一事仅此而已!国家之间的战争的确与你们无关,也不是你们能左右的…” “那阿玥已经知晓了,王兄和洵亦哥哥不必再说。”纳兰玥打断纳兰泱的话,推门便进了屋。 留下了门外气恼的纳兰泱还有一言不发的都珩。 第100章 许诺 都珩看着扒门的纳兰泱,笑问道:“阿玥都进去了,你还生什么闷气呢?” 纳兰泱这才叉腰撇嘴回头道:“这小丫头还敢顶嘴,真是越来越气人了。你瞧见她那模样没?一口一个阿修,一口一个不必再说,我现下想想都气人!” 都珩向台阶上的纳兰泱伸出手,“行了,我们先走吧,让他们二人好好待会儿。” 纳兰泱这才不情不愿握住都珩递来的手,“洵亦,你说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触到她的倒刺了?一个劲儿的帮漠北说话,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漠北公主呢,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 “我倒是觉着阿玥说的不错。”都珩握紧纳兰泱的手,二人披着月光走在王府院内的碎石路上,他轻笑道:“那胡公子确实也未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是漠北人又如何呢?我倒是也盼着如阿玥所想,若是日后十三部能换个勤政爱民,不妄动战火的大汗,边外将士和百姓还有十三部的勇士们都能安居乐业甚好。” “你们二人想得倒是挺美。”纳兰泱随手摘了片叶子在手里反复捻搓着,“要和十三部交好,首先就要把北边四城还给他们,还得履行我太爷爷那辈儿和十三部定下的婚约。婚约倒是容易,可北方四城难,若是日后十三部大汗换人,漠北毁约带着铁骑从北关直捣国都,那又当如何?” 都珩埋头踢远了脚下嗑脚的石子儿,“这些事还太长远了些,不过人家阿玥和胡公子的事也用不着你操心扯到国事之上。” 都珩停下脚步站在纳兰泱寝殿门前,松开纳兰泱的手,一把扯过他另一只手里被揉的稀碎的叶子笑道:“若是景翊觉得闲的发慌,那不如好好想想明日该如何审人。这拐卖案好不容易有了线索,还请洵王殿下好好助下官一臂之力了。” 纳兰泱泄气地往衣裳上拍了拍自己绿油油的手,“得得得,太尉大人说着说着怎么还带着官腔了,这不显得我二人亲密不再了吗?” 都珩拍了拍纳兰泱的头,柔声安抚道:“行啦,我们快回屋吧,我今夜命人做了你最爱的糖蒸酥酪,明日还得早起。” 纳兰泱脸色立马转晴,兴冲冲地拉着都珩的手就回了屋。 纳兰玥回到房内时,已见李润兮收拾好了药箱,起身正准备走。 李润兮见纳兰玥回来,转身指着床上的胡修说道:“公主,那位公子的伤口已经缝合好了。我已将药给了不晚,让她去煎了,这夜已深了,我也要动身回府了,若是今夜公子服了药,没有异样,那不出两日好好修养便能恢复如初了,还请公主今夜多留神。” 纳兰玥微躬身回了个礼,感激道:“多谢旭川哥,您回去一路保重。” 李润兮挎着药箱,走到门口点头道:“若是公子夜里发热发烫,公主定要速速遣人来我府上寻我。” 纳兰玥对李润兮的背影点头回道:“好,一定。” 陈不晚见李润兮走后,也拉了拉胡金的衣袖,带着他识相地退出了房门。 待李润兮和众人走后,纳兰玥这才走到床榻边坐下,轻手轻脚替胡修掖了掖软被,生怕碰到他的伤口。 纳兰玥脑子里不断回想起和胡修的点滴,又想起了刚才纳兰泱和都珩对她说的那些话。 纳兰玥和胡修初遇时,胡修并不知道她的身份,若是真想利用她来危害大朔,那为何又要舍命来救她? 纳兰玥看着胡修那张泛白的脸,还有缝合好的伤口旁的小小狼头,叹了口气。 若是某日大朔和漠北再次开战,那她和胡修又该如何自处? 纳兰玥不过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公主,她又该如何用自己的双手去维护两国和平? 所幸这些事都太长远,还不用她届时就去做。 纳兰玥不知就这样坐了多久,突然听到床上的胡修睁眼扯着干裂的嗓子喊道:“水…水…” 纳兰玥慌忙站起身走到桌旁倒了杯水又回到榻边,她轻轻扶起胡修上身,将杯子贴在胡修唇边,看着胡修将整杯水喝得滴水不剩,才轻声问道:“还要吗?” 胡修带着困意缓缓回过神来,对纳兰玥点了点头。 纳兰玥将软枕叠好放在胡修背部,自己又转身去倒了杯水递给胡修,“伤口还疼吗?” 胡修将水尽数喝下后,抬手擦了擦嘴角,“无事了...阿玥不必为我担心。” 纳兰玥绷了一整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那便好那便好...阿修...我险些以为你快死了。” 后半句话纳兰玥带着哭腔,似是要哭了。 胡修伸手摸了摸纳兰玥的头发,笑回道:“天狼神庇佑,所以给我留了条命,若是见不到你平安,我怎会舍得去死?” 纳兰玥拿了床尾的披风替胡修盖在身上,“方才王兄和洵亦哥哥皆以为我不知晓你是漠北人,还特意寻我出去谈了两句。” 胡修嘴角牵起一个虚弱的笑解释道:“你王兄身居那枯骨铺就的高位太久了,你洵亦哥哥如今又是大朔武官之首,漠北同大朔又有世仇,敌视十三部也是意料之中,所以我那日送你回王府认亲时,才会说我是幽州人,只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纳兰玥伸出手指勾住胡修的手,慢慢回道:“我自然是知晓你不会利用我的,所以我也告知了他们你是个好人,同别的十三部…同别的人不一样。他们并未觉着你有什么,也从未敌视过你,只是告知我你是十三部的人,仅此而已。” 胡修不由得埋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图腾,他手里攥着空茶杯,“那便好,他们如何想我并不重要,又要如何为难我,我也毫不在意。只要他们未曾为难你便好。” 纳兰玥接过胡修手里的空杯子,“时辰不早了,既然你也喝了水,那便躺下睡吧,我就在这儿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胡修睡眼朦胧地看着纳兰玥,终是开口问道:“阿玥,你难道真不想问我究竟是何人吗?” 纳兰玥站起身,走到桌旁背对着胡修,“无论你是何人,我都不会背弃你,就同你当时孤身一人想要替我挡住万箭一样的赤诚。若是你日后想要再说,那再告诉我就是。你此时不想说你的身份,定是有你的苦衷,我不会去追问你的。” 胡修看着纳兰玥的眼睛,忽然低声道:“阿玥,可能过几日我便要回漠北去了。” 纳兰玥听这话,心里一震,但还是面不改色问道:“那你还会回来吗?” 胡修浅笑道:“万国朝贡我定是要来的。” 定是要来看你的。 纳兰玥走到床边,扶着胡修的后背让他躺下,“好,到时一定要来寻我,我们再好好喝完今夜未喝完的酒。” 胡修捏了捏被角,困意正上头,迷迷糊糊答道:“一定。” 第101章 审问 第二日清晨天飘起毛毛细雨,洵王府的车驾趁着天还未亮便已到了庭尉府门口。 都珩撑着伞,纳兰泱扶着他的小臂踏下脚凳。 二人刚踏上庭尉府的台阶,庭尉府紧闭的大门就打开了,刘庭尉顾不得撑伞忙赶来迎接。 纳兰泱脸上带笑,冲刘庭尉喊道:“不急不急,庭尉大人看着路,当心脚滑。” 刘庭尉擦了擦额头的雨水,深红的官服也被淋得湿透,他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洵王殿下,太尉大人。原以为殿下和大人会晚些到,下官这才来迎接得晚了些,还请殿下和大人恕罪。” 纳兰泱悠闲的摆了摆手,“不打紧,廷尉大人莫忧心,这还下着雨,我们还是边走边说。” 刘庭尉微躬身子,摊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是,还请殿下和大人随下官来。昨夜太尉大人交代说和您亲自来审,那犯人下官还给关在牢里,未曾审过话。” 纳兰泱踏下石阶,“那也不打紧,现在就去牢里。” 刘庭尉转头对纳兰泱恭敬道:“想必殿下和大人还未曾用早膳,不如先去大堂将早膳用了再审也不迟。” 都珩见纳兰泱未答话,他便笑着开口回绝道:“刘大人不必了,我和洵王殿下在王府用了早膳才来的,若是刘大人还未用早膳那便先去大堂,你寻个人带我和殿下去提人便是。” 刘庭尉急忙摆手道:“不不不,既然殿下和大人都不用早膳,哪有下官独自去吃早膳的道理?穿过前面长廊便是牢房了,还请殿下和大人随下官来。” 庭尉府牢狱外左右各立着一个碧玺石雕,一眼便看到了玄铁大门正中的板子上刻着的大大的狱字,威不可测。 而这大门之后便是关押犯人的地方。 纳兰泱和都珩跟着刘庭尉走进铁门,头顶上是密布的铁丝网,网上还缀满了铃铛。 三人穿过外监,走到四方院最里边,来到庭尉府专门关押重犯的独居监。 独居监同外监不同,独居监修在地下,四周密闭,透不见光。 冗长昏暗的甬道两旁分布着紧挨着的一间又一间牢房,全是阴暗潮湿的刺鼻味道。 刘庭尉停在了独居监门口,他回首道:“还请殿下和大人止步,殿下和大人有所不知,这独居监是关押重犯的地方,里面密不透风,环境极差,下官已派人将那嫌犯提到了戒律房,还请殿下和大人随我来。” 都珩环视了下周围,目光落在头顶的铁丝网上,“你们庭尉府这牢狱修得固若金汤,犯人简直插翅难逃,和白虎营完全不同。” 刘庭尉点头肯定道:“大人说得不错,这庭尉府监狱犯人众多,分外监女监独居监死牢黑牢。白虎营抓到的犯人几乎都是送到这庭尉府来,自大朔开国起始,朝中不知投了多少银子来修缮这庭尉府监狱,经过了数百年,这牢狱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戒律房处在监狱东北角,纳兰泱和都珩到时,已见昨夜那臃肿男子靠着脚铐打了焉似的跪在地上。 纳兰泱不紧不慢地走到审讯桌旁的椅子边坐下。 刚坐下他瞟了眼桌上的惊堂木,玩心大起,随手拿起就往桌上狠敲了一下,摆起了架子。 这不敲倒好,一敲吓得跪在地上的臃肿男子一个激灵,他这才借着昏暗的光,看见堂上坐着的人正是他怕极了的纳兰泱。 纳兰泱瞧着臃肿男子这模样,心里觉着有趣得紧,清了清嗓子:“哟,堂下跪着的是何人啊?犯了什么罪?怎的到了这庭尉府大牢啊?速速把所有罪行通通给本王报上来!” “回洵王殿下,小人齐月半…”臃肿男子半抬头睹了一眼纳兰泱,吞吞吐吐道:“小人是被您抓到这庭尉府大牢来的…” “月半月半…”纳兰泱刻意打量了一眼齐月半,忍不住笑问道:“你为何不叫齐胖?倒是和你这体态挺合适的。” 都珩用胳膊肘碰了碰纳兰泱,低语道:“景翊,先别玩儿了,你看看刘庭尉都笑得站不稳了,要问话就好好审,审出没用的东西我拿你是问。” 而站在一旁观看审讯的刘庭尉是真没想到这威风堂堂的洵王殿下竟是孩童心性,同他印象里的洵王简直南辕北辙。 纳兰泱也睹见刘庭尉脸上的笑,这才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正经起来问道:“说吧,齐月半,你为何要拐卖公主?还有为何将那些姑娘都囚禁在你的别院里?你和这拐卖案究竟有何牵扯?幕后主谋是不是你?” 齐月半吓得双手发抖,他忙叩首回道:“殿下饶命啊,小人只是替人办事!拐卖案小人不是主谋啊!小人也不知晓昨日那狗腿子竟然有眼无珠将公主殿下拐来了…至于那些女子只是还未来得及送出城去…并不是小人有意囚禁啊!还请殿下明察!” 纳兰泱单手撑头翘着腿,他心里一喜,见这齐月半这贪生怕死的模样,指不定还真能问出个什么来,于是便追问道:“那你说说这些姑娘是要送去哪儿?你又是替谁办事?莫不是齐家?” “不不不…此事皆是小人被银子蒙蔽,与齐家无关!”提到齐家,齐月半脸上神色不明,只见他急忙摆手解释道:“那些姑娘每日关城门前就会运出城,运往城西方山,在那里会有人接应,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都是些山匪模样的小厮来交接,小人也从未见过他们主子。” 纳兰泱俯身贴着桌,冷声威胁道:“齐月半,你可知我洵王府暗牢里从未有人活着出来过?若是你在这庭尉府待的不满意,本王不介意洵王府多养一口人。” 齐月半被吓得连磕几个响头:“小人不敢啊殿下!小人说的没有半句虚言!您想知道什么小人定会如数告知!小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只求殿下能饶小人一条贱命啊!” “说得好听,若是早些为你家人多想想,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纳兰泱的手指扣了扣桌子,“你背后究竟有没有齐家?此次拐卖案京城里究竟有些什么人参与了?” 齐月半摇摇头,叹气道:“洵王殿下,小人是真不知晓…”说完后,他又像想起什么,“不过小人知晓京城内有多少同伙参与了拐卖案,算上小人约莫十人,不过我们互相并无联系,也不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而他们都是从京城内各处拐卖来的姑娘,然后分批次不同时辰运出城外。对了!小人有次听来交接的小厮谈过,那背后的人好像被他们称作耳先生。” “耳先生…”纳兰泱停下手里的动作,“有点意思,本王还真有个法子,好好的去会会这耳先生。齐月半,你立马送消息出去,就说这几日都城戒严,手里头有一批姑娘,过几日便想法子送来,让他们老地方接应。” 都珩一听这话,便明白纳兰泱心里所想。 纳兰泱是想带人潜进这批所谓的姑娘里,然后找到敌人老巢,再和都珩里应外合。 所以才会让齐月半递消息出去,毕竟昨夜秘密行动,也并未放走别院里的任何一人,那些被安放在都城里的棋子,既然互相并无联系,那齐月半被捕的消息自然也不会立马就传到耳先生手里。 不透露丝毫风声,避免打草惊蛇,然后引蛇出洞,一举将这些人全部圈进网中,一网打尽。 第102章 法子 纳兰泱站起身,伸展了下四肢,“那就这么定了,刘庭尉辛苦你将齐月半带下去,让人好生看管。镣铐就免了,给他安排间好些的牢房,好吃好喝的待着,最好养的白白胖胖的,免得让人瞧出了端倪,人既然已经审完了,那本王同都太尉也打算打道回府了。” 刘庭尉欠身恭敬答道:“属下遵命,还请殿下和大人放心。” 随即他便面露严肃招手唤来一个狱卒,拖着镣铐将齐月半带出了戒律房。 临走时,齐月半还回头心事重重的看了一眼纳兰泱,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终究是未鼓起勇气说出口。 许久未讲话的都珩开口便是告辞:“那庭尉大人去忙公务吧,我和殿下就先行告辞了,若是有需要白虎营帮忙的地方,随时遣人来寻我。还请庭尉大人多费心,若是犯人有何异样,也请立马派人来洵王府送信。” “太尉大人言重了,有异常下官定会立马派人通知您和殿下。”刘庭尉拱手回道:“庭尉府公务繁忙,那下官便不再相送了。” 都珩点头回道:“那我同王爷便先告辞了。” 说完话后,都珩便拉着纳兰泱的手出了戒律房,一直到出了牢狱,二人才开始放心说话。 都珩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问道:“景翊,你真打算如此做?此事风险太大,我不愿你以身涉险。” “上次你便是如此讲的。”纳兰泱嘴角上扬,胸有成竹道:“你放心吧,我会多带些身手好的人一起深入敌营,这拐卖案已经调查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了齐月半这个突破口,还是阿玥和胡公子用命去换来的,我不愿就这么放过机会了。” 都珩谨慎道:“我自是明白你心中所想。不过你真能放心将那齐月半还有其同伙交给刘庭尉吗?而且今日他将我们的计划都听了去,若是…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我们的谋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纳兰泱轻捏了下都珩的手掌,轻笑道:“刘庭尉是我父王从寒门子弟里一把提拔上来的,为人正直清廉。我知晓你担心这背后有世家牵扯,这齐月半是世家子弟,寒门一直受世家打压,刘庭尉本人更是不畏强权,不会同世家勾结。虽说我方才交代的好吃好喝待着齐月半,但是他在牢里也免不得受顿皮肉之苦。” 都珩眉头紧皱,“那便好…不过除了刘庭尉,这庭尉府里难道不会有别的世家之人吗?若是这拐卖案背后主谋真是世家,那这齐月半在牢里又如何活得下去?那主谋定是要杀他灭口。” 纳兰泱拍了拍都珩的手背,宽慰道:“这你放心,刘庭尉的雷霆手段,我多多少少还是见识过的,别过于担忧,先回王府再做打算。” 寒门和世家定不会相合。 官场如此,别处亦是如此。 好不容易得了世家的把柄,论谁也不愿轻易放手。 洵王府内,胡修刚从床榻上苏醒,就见着一夜未眠的纳兰玥刚从厨房端了药推门进来。 纳兰玥刚将药碗放在桌上,蹑手蹑脚的点好油灯,就见胡修嘴边带笑的看着她,“你醒啦?后厨刚煎好的药,我刚给你端来,还热乎着,正好你醒了就趁热喝。” 胡修也不磨叽,接过纳兰玥递来的药碗一饮而尽,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药渍,“多谢阿玥,我瞧着你这一晚没睡的模样,倒还更难受了些,你要不要睡会儿?” “不必了。”纳兰玥接过药碗,笑着摆手道:“我特意吩咐了厨房一会儿做些清口的早膳送来,王兄和洵亦哥哥他们出门办事去了,你身子不舒服便不必同他们一起用膳了。” 胡修盯着纳兰玥,浅笑回道:“我身子已经大好了,不必为了我坏了王府的规矩,我等他们回来一同用膳便是。” 许是被他看得不自在,纳兰玥别过脸,打趣道:“身子大好?哪有人受了那么重的伤第二日便见好的?” 胡修高高抬起下巴回道:“在阿玥精心照料下,这点小伤不好也得好。” 二人谈话间,李伯轻轻扣响了纳兰玥的房门,“公主,小王爷和大人回来了,这会儿已在大堂等着用膳了,一会儿我便将胡公子的早膳送来。” 纳兰玥想起方才胡修说的规矩不能乱,便转身张口回道:“不必了李伯,我和阿修也去大堂,同王兄他们一起用膳。” 李伯得到回应,便准备离开:“好好好,那老奴先去告知王爷他们。” 胡修双手撑着床榻,“走吧,别让王爷等久了。” 纳兰玥忙去搀扶了胡修一把,又拿出早为胡修备好的新衣裳,见胡修接过后,纳兰玥站起身就朝外走,“穿这个吧,我在屋外等你。” 而另一边刚回府的纳兰泱和都珩,刚坐下聊上两句还没喝上热茶,眼睛就见到纳兰玥和胡修有说有笑的朝大堂走来。 纳兰泱放下手里的茶盏,调笑道:“哟,你们两个倒是起的挺早,胡公子身子可好些了?昨夜可急得阿玥眼泪汪汪魂不守舍呢。” 胡修颔首道:“多谢王爷关怀,身子已经大好了。” 都珩起身拉开一张椅子,邀请道:“阿玥你们快来坐吧,胡公子你受了伤也不宜久站。” 待胡修和纳兰玥都坐下后,纳兰泱拿起茶盏揭开杯盖吹了吹热气,不经意问道:“这十三部的穹奴连大会就要开始了,胡公子这是打算多久回漠北?若不赶赶脚程,怕是得错过了。” 纳兰泱知道了胡修的身份也不装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反而真诚。 而他嘴里的穹奴连大会是漠北最为盛大的聚会,会集结整个十三部勇士,大家共享丰收团圆的喜悦。 经纳兰泱这么一提醒,胡修捏指算了算日子,这才发现自己竟将这事给忘了,他拍了下额头,“可能过几日便要动身,正好我商队的商人们应当也将部落需要的物资买够了。” 纳兰泱顺着话茬问了下去,“日后胡公子还会来大朔吗?可有想过来中原定居?” 胡修轻瞟了纳兰玥,正好对上纳兰玥那期待的眼神,“自然还会来的,不过…草原上暂时还需要我,待事情处理完后,我会想法子留在中原。” 纳兰玥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后,长舒了一口气,她怕纳兰泱又问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忙打岔问道:“王兄,你和洵亦哥哥去了趟庭尉府可问出些什么消息?这次拐卖案可有了突破口?” 纳兰泱饮了口热茶,不紧不慢说道:“我正想说这事,我和你洵亦哥哥已想好法子,正好借你杏花院里身手好的姑娘一用。那群贼人盘踞在方山,让昨夜那胖子带我们先打入内部。不过…还得有个由头…” 纳兰玥忙追问道:“什么由头?” 纳兰泱放下茶盏,“我们打入内部人定是得多些,这样才能确保姑娘们的安全,但是让那胖子一时间凑这么多人,背后的主谋肯定会生疑,所以我们得分做两批人,可是我们如今只抓到了齐月半一个线人,必须得再找个线人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不会打草惊蛇。” 在一旁听着谈话的胡修说道:“我有法子能帮忙。” 第103章 乔装 听到胡修说这话,纳兰泱夹了块粉蒸肉放在嘴里嚼了嚼,扭头问道:“什么法子?说来听听,我倒是也好奇得很。” 胡修埋着头,嘴角上扬故作神秘道:“可让一部分姑娘扮做漠北人,在云陇大街上光明正大的售卖,你们大朔官府的手还伸不了这么远,也不会管漠北的奴隶买卖。而且这国都左祁城中有数不尽的胡商,自然也不会惹人生疑。” 都珩单手撑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胡修:“可是胡公子你,又如何能断定来买奴隶的客人,会是牵扯拐卖案的幕后之人呢?” “我不能断定一定是那幕后之人,不过…”胡修浅笑着摇了摇头,轻抚下巴,故作停顿,“这次拐卖案的详情我听你们聊的七七八八,心里大概也明了了。如今这左祁城内查这拐卖案查得紧,这些手下要尽快向他们主谋交人的话,只有用不是拐来的姑娘,才能甩开你们的勘察,而这些线人在主谋的压力下不敢铤而走险,只有来买奴隶交上去交差。” 胡修说完这一大段话后,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而且你们中原人的屋里都不需要奴隶,对奴隶买卖更是不齿,定是不会来买奴隶的。那便能更好区分那拐卖案团伙的线人。” “我觉着胡公子说得有理。”都珩笑着轻拍了下手掌,“比起景翊想要利用齐月半来深入,靠谱许多。” 纳兰泱埋头回味着胡修方才说的那些话,心里自然也是清楚利用齐月半这中间的利害。 那齐月半既升为世家之人,又怎会替匪徒卖命? 定是那匪徒手里有齐月半的死穴和软肋,那既然如此,又如何信得过齐月半会舍弃死穴来相助他们? 胡修见纳兰泱深思熟虑的模样,出言打断道:“若是洵王殿下无异议,此事可交由我去办,我这便让胡金去准备乔装用得上的东西,再让我商队里的弟兄们去传消息。” 还未待回神过来的纳兰泱讲话,一口一个蟹粉酥的纳兰玥反而看着纳兰泱,说话哽咽道:“王兄,我觉得阿修这法子不错,就按着阿修的意思办就好了。阿修定是会比昨夜那胖男人靠谱许多,越早救出被抢去的姑娘越好,我们等得起,那些匪徒可等不起。” 胡修递了杯茶给纳兰玥,轻轻替她拍了拍背生怕她噎到,又睹了眼她嘴角沾上了鹅黄的蟹粉,刚想伸手替她擦干净,就看见纳兰泱和都珩直勾勾的眼神死盯着他。 胡修咳嗽两声,放下了悬在半空的手,掷地有声道:“届时我会陪殿下和大人一同前往,我商队里的弟兄亦是如此,不过还得请二位尽早拿定主意,因为穷奴连大会的缘故,我不日便会启程回漠北。” 纳兰泱抬首道:“那便依胡公子所言,今夜我们便动手。”他又转头看向纳兰玥交代道:“阿玥,你趁着午膳后的间隙,让那些姑娘们好好收拾准备,我同洵亦一会儿先去趟白虎营,别的就得交给你。还有,劳烦胡公子了。” 胡修听到纳兰泱的交代,微微颔首道:“不劳烦,能为殿下效力,是在下的荣幸。本就还未来得及报答殿下和大人昨夜的救命之恩,我草原人最重承诺,理应当还的。” 都珩见胡修这拘束恭敬的模样,柔声道:“虽说胡公子你是漠北人,但是我同景翊并未觉得你的身份就低看你,我们将你当做朋友,你也不必一口一个殿下和大人来称呼我们,反而显得生分了,你唤景翊和我的字便可。不过,还不知胡公子当如何称呼?” “洵亦兄和景翊兄,你们可唤我一声阿旭,穹顶旭阳的旭,正好和阿玥的皓空夜玥的玥是相对的。”说完这句话,胡修还不忘看了一眼正在饮茶的纳兰玥。 茶水滚烫,腾起的热气正正好将纳兰玥微红的脸遮了个遍。 “阿旭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名字。”都珩略过胡修后半段话,称赞道:“倒是和你本人十分相配。” 胡修整个人坐在大堂逆光处的椅子上,阳光将他周身照了个遍,看上去宛若熠熠发光的神明。 “行了行了,都先用早膳。”纳兰泱撇了都珩一眼,显然是对刚才他赞美胡修名讳这一事不满。 纳兰泱夹起一块虾饺就放入都珩嘴里,“太尉大人,您可得多吃些,别到时连剑都提不动,得靠胡公子来英雄救美了。” 都珩咬了口虾饺,这才意识到他的小王爷又吃醋了,便也不再多说,只顾着看着眼前酸酸的纳兰泱。 所有人都知道胡修心悦的是纳兰玥? 怎的又要英雄救美都珩了? 被牵扯进来的胡修才是真觉着莫名其妙,盯着手里的筷子一动不敢动,生怕被醋意慢慢的纳兰泱给生吞了。 “王兄,得了吧你。”纳兰玥不满道,一边埋怨一边替畏手畏脚的胡修夹了好几样菜,“阿修,你不必管他,你现在要养好身子,多吃一些。我王兄他,啧啧啧,但凡是洵亦哥哥多对猫猫狗狗说一句话,他也得生气,不是为了膈应你。” 胡修指着自己轻轻歪头,看着纳兰玥心想道:难道他在纳兰玥心里是只猫猫狗狗? 许是被胡修盯着不自在,纳兰玥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忙笑着解释道:“我不是说你是猫猫狗狗啦,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随后又指着碗里的菜对胡修说道:“快吃吧快吃吧,不吃就凉了。” 几人用过早膳,纳兰玥带着胡修去北阁寻泠然和夙樱去了,另一边纳兰泱和都珩就急急忙忙骑马往太尉府去了。 都珩早已修书给陈舟何浪,让他们去白虎营寻伍德将军,将白虎营朱雀营的三只小队调出来,遣到太尉府待命,听候差遣,随时制定作战计划。 太尉府书房内,纳兰泱都珩,陈舟何浪四人正围着沙盘,跟着方山的地形图规划着进攻防守方向。 先由陈舟何浪各带一小队负责方山山腰处的进攻,都珩带另外一小队负责后山的拦截,以确保纳兰泱和打进敌人内部的乔装小队的安全。 还有就是由洵王府府兵精英和风影卫组成的突围小队,一旦乔装小队的潜伏计划失败,便随时准备进攻敌人老巢。 剩下的就是胡修带领商队里的漠北勇士组成的弓箭队伍,待寻到敌人老巢后,就占据制高点,伺机待发。 纳兰泱伸展了下手臂,对着对面的陈舟何浪二人说道:“计划既然说得差不多了,本王觉着和你们大人也该回王府了,毕竟本王还得去找阿玥和夙樱,给本王好好乔装一番,避免到时候露馅。” 陈舟满脸不可置信地听着纳兰泱的话,何浪还未来得及去捂他的嘴,陈舟便脱口而出:“殿下,您这莫非是要男扮女装?” 纳兰泱绕了绕发尾的发丝儿,那双眼冰冷,反问道:“那怎么了?本王这等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扮女装又有何不可?若要是不必扮作女子也能混进去,本王自是不想的,唉,时局所迫啊。” 都珩看着纳兰泱偷偷勾了勾嘴角,他可看不出纳兰泱脸上有丝毫不愿,反而还有些小兴奋。 不过都珩心里倒是也期待着,艳冠大朔的洵王殿下,扮作女子又该多么明艳绝伦。 都珩回过神,正声道:“行了,你们二人早些带人去方山,先让斥候扮作农户去探清敌人老巢的位置,切记不要打草惊蛇,若是有什么差错,拿你们二人试问。” 第104章 女装 纳兰泱刚和都珩从太尉府回了王府,前脚刚进门,后脚就被大门口蹲守许久的陈不晚和夙樱拉着往纳兰玥房里去。 纳兰泱面露愠色,无奈道:“本王自己有腿,能走路!你们两个小姑娘忙忙慌慌像什么样子!” 陈不晚捂着嘴偷笑道:“王爷,这就快到了,公主已在屋内替您备好了衣裳,就准备给您梳妆了!” 刚到纳兰玥小院门口,纳兰泱就见到蹲在池子边上喂鱼的胡修,他疑惑问道:“阿旭,你怎么也在这儿?你被赶出来了?” 胡修看着被两个姑娘推着走的纳兰泱,强忍笑意道:“阿玥说要给景翊兄你好好打扮,未梳妆好便不能看,于是便把我打发出来了。景翊兄你放心,那套衣裳我看了,简直美得很,祝你好运啊。” 然后纳兰泱就被陈不晚带进了纳兰玥房内,夙樱回头就将门给扣拢了。 她们身后跟着的是才跨进小院气喘吁吁,不明所以的都珩,都珩长舒了一口气,轻声喃喃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呢?” 却不想被一旁蹲着的胡修听了去,胡修笑着说道:“她们这些姑娘不是要给景翊兄乔装打扮吗?洵亦兄,你不如也过来同我一起喂鱼,我们说说话打发打发时辰,不一会儿景翊兄便能出来了。” “也好。”都珩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应下胡修的话后,走到池边一下子坐下,百无聊赖的看着胡修喂鱼,“阿旭,你说…景翊他女装会是何等模样?” 胡修捻着手里的鱼食,坏笑道:“景翊兄生的极美,扮作女子也必然是仙女下凡,洵亦兄不必挂念。不过阿玥她们弄得神秘得很,想必景翊兄不会少受折腾。” 果然,在房内的纳兰泱还真如胡修所说,刚进门就被推搡着去屏风后换衣裳。 纳兰泱皱着眉盯着手里的纱裙哭笑不得,早知道便不说乔装进敌人老巢这一计了,现在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梳妆台前挑选珠釵的纳兰玥不断催促道:“王兄,你可得快些,后面还有姐妹们还等着梳妆呢,你一个大男人,可别太磨叽了。” 纳兰泱最嫌人催,磨了半天,还是得赶鸭子上架,迫不得已将这纱裙换上。 而屏风外的纳兰玥夙樱还有陈不晚三人早已笑做一团。 纳兰泱推开屏风,脸色略带尴尬走了出来,他埋头伸手抓住裙摆,“我…换好了,你们瞧瞧如何?” 三人皆是缄默,实则是被美得讲不出话来。 纳兰泱埋头看了看裙摆,整个人都有些扭捏,“怎么了?是不是很别扭?” 纳兰玥倚着梳妆台,笑着摆手道:“不,好看得很,王兄还真是不负大朔第一美人之称,你快些过来坐下,就等着替你梳妆了。” 在屋外喂了一个时辰鱼食的胡修和都珩快无聊得发霉。 都珩干脆将手里的鱼食尽数洒在塘里,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的瞟向纳兰玥的房门,心里有些按捺不住的期待。 就在这期待之余,纳兰玥推开房门,伸手拉过慢吞吞的纳兰泱,冲门外二人大笑道:“洵亦哥哥的新娘子来啦。” 都珩和胡修二人目光齐齐投向门口,倚着柱子的亭亭玉立的姑娘正是纳兰泱。 纳兰泱发辫乌黑,衬得他的肌肤越发雪白,他头戴金丝纹绣纱幔,身着月白绸纱舞裙,纹理斑驳,飘逸秀丽。 同色的面纱下,他玄色的睫毛像是浓密的蒲扇,眉间的花钿有几分高贵与张扬傲然之气流转星眸顾盼生辉,摄人心魄。 那是种完全跳脱中原女子温柔婉转的美,是漠北女子热烈明媚又带着神秘的美。 都珩看得脸颊微红,咽了咽口水,只觉心跳漏了半拍,但仍未收回他肆意打量的眼神。 纳兰泱抱着双手笑问道:“怎么着?本王看上去美吗?可还瞧得出是个男子?” 看呆了的都珩并未回话,反倒是一旁的胡修笑着拍手称赞道:“殿下这容貌,放在漠北也应当是最美的姑娘。” 纳兰泱摊手转了一圈,曼妙的纱丽在空中灵动飘舞,“洵亦你觉得呢?” 都珩顶着微红的脸别开目光,嘴里不过短短二字:“甚好。” 纳兰泱见都珩那害羞的模样,反而不再觉得自己身上这套衣裳羞耻,反而插着腰往都珩跟前凑,“洵亦哥哥,这是怎么啦?怎么都不敢正眼看我了?” 看着那张华美绝伦的脸,都珩忙往后退了几步,这一举动反而让纳兰泱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有…”都珩轻推了下纳兰泱,小声嘀咕道:“自是太美了,所以才不敢一直看,景翊自然穿什么都是极美的。” 在都珩心里,此时的纳兰泱美得宛若神明。 纳兰泱扑扇着眼睛,搂着都珩的胳膊笑道:“行啦,反正本王不都是你的人?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呗。” 都珩也轻笑着拍了拍纳兰泱的手背,交代道:“好好好,那既然你已经装扮好了,就等着其他姑娘装扮好,然后你们一起听从阿旭的安排,跟他的商队先去云陇大街。我这会儿去和陈舟他们汇合,先走方山去布阵。” 纳兰泱双眼灼灼地看着都珩,轻声嘱咐道:“万事小心。” 都珩抬头回望着纳兰泱的眼,“你也是,莫不要出了什么差错,事成后再见。” 见二人含情脉脉的模样,众人也识趣的退了下去,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今夜的行动能够凯旋而归。 夜色将沉,云陇大街上灯火辉煌,人来人往。 月华轩门口站着一支漠北商队,这商队骆驼后的一群异域少女,她们穿着五彩缤纷的衣裳,阿罗多姿,面纱下的脸更是引得人翘首以盼,浮想联翩。 此时坐在笼子里的纳兰泱翘着条腿撩开笼子外罩着的纱帘,来回打量着过往的行人,只想要从他们之间找出有可疑行踪的人。 一个路过的身着华美衣裳的男子问着胡修:“哟,这些姑娘生的还真是漂亮,老板怎么出价?” 胡修倚着骆驼,掂了掂手上的金子,悠闲笑道:“一锭金子,任君挑选。” 那男子正想还价时,一左一右挽着他的两个女子倒是开口道:“老爷,这漠北女子打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又不懂汉话,怎能好好照顾老爷?而且这老板还狮子大开口,这女奴怎的还能值一锭金子?若是您将她们买回去,夫人那里也不好交代呀。” 胡修轻抬眼,出言嘲讽道:“姑娘说话也忒过分了些,我们这里的姑娘身世干净,虽说不懂汉话,但个个都是绝世美人,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可能姑娘你自己心里觉着自己都不值一锭金子,所以才在这儿肆意诋毁,是吗?” 说完,胡修又对着看热闹的众人喊道:“还请各位评评理,难道我这儿的姑娘不值一锭金子吗?” 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随即高声附和道:“值!一锭金子可配不上如此貌美如花的姑娘!” 见自己的小妾说话毫无分寸,周围人又议论纷纷,那男子不满的睹了一眼,又向胡修赔笑道:“老板,这价格可否能再少些?一锭金子确实有点多了。” 胡修站直身,俯视了一眼那男子,冷声道:“怎的?你以为这是买猪买羊?若是公子不买,就别站在这儿打扰我做生意,走走走。” 那男子看着正要赶人的胡修,只觉着面子上过不去,正欲硬着头皮从钱袋里拿钱出来。 一个穿着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出声打断道:“我不还价,这里的姑娘我全要了。” 第105章 寻路 胡修愣了愣神,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大鱼上钩了。 坐在木笼里的纳兰泱也忙揭开纱帘,想要一睹来人,却只看见那人从头到脚被包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见面容。 胡修忙装作一脸谄媚,笑问道:“这位公子,您说什么?这些姑娘您全要了?” 黑衣人将手里的缰绳递给身后的随从,然后抬头环视了一圈胡修身后站着的十几个姑娘,点头肯定道:“不错,我全要了。” 胡修忙伸手指点着数,又打量着黑衣人腰间,确认了他身上并未带如此多金子时,缓缓开口道:“这位大爷,我们这里有十四个姑娘,理应说应当是十四锭金子,不过看您出手爽快,给您算十三锭如何?” 正如胡修所料,那黑衣人不紧不慢回应道:“十四锭即可,不用压价。不过…我身上未带这么多金子,能让我先将人带走,然后再将金子送来如何?” “不可。”胡修连连摇头,脸瞬间冷了下来,他摊开一只手,“大爷我这是小本生意,若是你带着我的人跑了,我又该到何处去寻你?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见胡修态度强硬,黑衣人眼珠子骨碌碌转,叹了口气,“那行,不过你得带上这些姑娘随我去城外取。” 胡修反问道:“为何要去城外?” 黑衣人走到胡修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家主人住在城外别院,就在方山下,而且我也未驾车出来,带着这么多姑娘城门处士兵也要查,不如你带着你的商队通行令,帮我把这些姑娘运出城去,我也正好多给你几锭金子,这笔买卖如何?” 胡修面上思索,实则心里早已盘算清楚,“那就按你说的办,我们须得现在就走,若是宵禁城门关了,那倒是麻烦了。” 黑衣人指了下自己身后被随从牵着的骏马,“行,那我和我的随从便先出城,在城门处等你带着东西过来。” 胡修埋头回道: “客官放心。您大可先行一步,莫让人生疑。” 见黑衣人上马往城门处去后,胡修这才往木笼处走去,打开笼门扶了一把纳兰泱,“景翊兄,你快些出来吧,我见那人便是条大鱼,他让我将你们带去方山下,我们这便出城吧。” 纳兰泱微微点头,站起身走出木笼,往马车处走去,“你先随我一同上马车去,怕这里有眼线,不方便说话。” 胡修走在纳兰泱身后,见纳兰泱上了马车后,他抬头道:“好,你先稍等片刻,我得向胡金交代出城之事。” 纳兰泱撩起车帘,从车窗递出自己的贴身令牌,“这个令牌给胡金,城门士兵看了定会放行,阿旭,你先速速上车,不然一会儿将他们跟丢了。” 胡修接过令牌,递给一旁的胡金,然后上了马车。 纳兰泱倚着软枕,这才放心问道:“方才他说什么了?” 胡修娓娓道来:“他说他主人的院子在方山下,身上未带这么多金子,让我想办法带着姑娘们出城,到方山下取,他先在城门处等我一起汇合。” 纳兰泱点头回应道:“那估摸着是幕后主使的线人没错了,不过这人哪里来的金子,得小心他骗我们到方山下设埋伏,想要杀鸡取卵,你得让商队的兄弟们多多小心。” 坐在一旁听了许久的纳兰玥开口问道:“王兄,那若是他真拿出金子来怎么办?若是他拿不出来想要杀人灭口,我们又如何寻得到他们的老巢?” 纳兰泱缓缓解释道:“这事交给阿旭,有他漠北人的身份在,那些人不会过度揣测,我猜想即使要动手,那线人也会先到他们老巢才动手,毕竟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他就两个人,他不敢冒这个风险。” 胡修也附和道:“而且洵亦兄已带人去踩点了,不怕寻不到他们的踪迹,阿玥你大可放心,万事有我和景翊兄在。” 胡修的商队在城内一路走走停停,果不其然在城门处被人拦下了,驾车的胡金掏出刚才纳兰泱给的贴身令牌,这才顺利放行。 黑衣人和他的随从已在城门外的古树下等待许久了,看到胡修的商队来,他慌忙叫上随从一起策马过来,见驾车的人不是胡修,他紧张的开口质问道:“你们东家呢?怎的不见他人?” 胡金勒了勒缰绳,侧身敲了下车厢,“阿旭,这位客官寻你,像是有话要同你说。” 胡修这才从马车车窗探出头来,“客官久等了,我们下一处该如何走?” 黑衣人冷声道:“我买的姑娘呢?我怎么没见到?” 胡修撩开车帘,露出一个缝隙,透出马车内其他姑娘的身影,“您这可有所不知,为了出城方便,我让姑娘们都上马车了,还有这更深露重的,不得好好怜香惜玉一把吗?若是冻坏了,那这不是赔钱买卖嘛。” 见到姑娘在马车上,那黑衣人也未过多言语,“走吧,还劳烦东家你带着商队随我去方山,到了地方我定会将金子如数给你。” 胡修放下车帘,“无妨,不过先前说好的加价的几锭金子可还算数?毕竟我这么一支商队也要吃喝嘛。” 黑衣人回道:“作数,那便启程吧。” 说罢,黑衣人和他随从两人两马走到商队前头,胡金丝毫不敢马虎的跟在后头,还随时注意着周边景色的变化,生怕中了埋伏。 约莫前行了半个时辰,透过昏暗的马灯光线,胡金终于看见了方山的界碑,这才算到了方山脚下,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变得更加谨慎起来,他冲车厢内低喊了一声:“阿旭,我们到方山地界了。” 胡修这才撩开车帘,走到车架处,坐在胡金身边,又冲前面仍旧驾马未停的黑衣人喊道:“客官,这既然已经到了方山,还请问您的住处在何地啊?” 黑衣人拉了拉缰绳,骑马的速度缓了下来,“就在前面,东家可否借一步说话?” 胡修警惕地缩了缩脖子,“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他们都是漠北人听不懂中原话。” 黑衣人坐在马背上,为难的搓了搓掌心,这才将心里的顾虑缓缓道来:“能否请东家的商队随我一同上次山?我主子的别院隐蔽得很,要上山才能到。你看这夜深路黑的,我和我这随从带着这些姑娘上山,她们也遭罪啊。” “可以,不过…”胡修轻抚了一下下巴,目光如炬地盯着黑衣人腰间的钱袋,“得加钱,有钱什么都好办。” 黑衣人忙点头允诺道:“好说好说,那还请东家你带着商队随我来。” 见胡修放下帘子,坐在车上昏昏欲睡的纳兰泱迷糊开口道:“阿旭,你得当心,他此时未在山脚下动手是害怕我们人多,才会想引我们上山去,若是到了敌人老巢,我们得万分小心。” 胡修不疾不徐的点头道:“景翊兄你安心睡吧,我这一路都用幻蝶香给洵亦兄留了记号,他们定会寻到地方的。后面马车上全是我漠北最精锐的弓箭手,待到敌人老巢附近时,我会吩咐他们下车寻隐蔽地方架弓,到时若是动起手来,也可以先发制人。” 第106章 老巢 陈舟小跑两步走到都珩身边禀报道:“大人,斥候来报,洵王殿下和胡公子所在的商队已经上山了。” 此时白虎营前锋小队披着夜色,正埋伏在方山半山腰处的密林中,随时准备突袭。 都珩轻抬手,目光平静的注视着前方,低声命令道:“知道了,让他们随时观察敌人动向,切勿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陈舟正准备退下,又想起一事,然后凑向都珩:“大人,还有一事属下方才忘记禀报了,何浪刚刚抓到一人,行踪鬼鬼祟祟的。被抓到的哪人他正想朝山上去,那眉眼看起来不像是中原人,他嘴里一直嚷嚷着自己是什么世子,我们就将他嘴给堵上了,还等您来处置。” 都珩转过头轻声道:“将人带上来。” 都珩刚说完话,何浪就将人带了上来,那人头上被套了麻布袋,手臂被两个士兵架着,嘴里还塞着张破布。 都珩抬手揭开那麻布袋,才发现这被擒获的蓬头垢面的人正是玄如烈。 都珩挑眉疑惑道:“玄如世子,你怎么会在这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玄如烈整张脸被涨得通红,因嘴里含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咽声。 都珩这才想起来,伸手扯掉了玄如烈嘴里的破布,又对一旁的陈舟吩咐道:“这是漠北玄鹰部世子,同我和洵王殿下皆是好友,你不识得也无妨,快快给世子松绑。” 玄如烈嘴里的破布刚被拿开,他不满的睹了一眼捆他的陈舟,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慌忙道:“洵亦兄,菀菀她被拐走了!今日我从白虎营回王府,正想去谢府寻她时,见谢府正派人去白虎营找谢子野,这一打听才知道,就是今日清晨她带着丫鬟来方山游玩时,被这山上的人抢去了。” 都珩听后点头道:“所以你单枪匹马正想着去方山上救她,然后这半路被我的手下给截了?是这么一回事吧?” 玄如烈拍了拍手,回应道:“不不不,我今日回王府正是因为从伍德将军那里听说你们今夜动手,所以此时正是为了赶上你们的脚程才独自一人上方山的。洵亦兄,既然我们有这么多人,何时出手去救人啊?” 都珩的眼神穿破黑夜,他摇头道:“时机未到,景翊和阿旭乔装打扮带着人已经上山了,待寻到敌人老巢,我们再伺机而动,切莫心急。” 玄如烈一把扯住都珩的衣袖,“洵亦兄,你说我怎能不急?本来此次行动就只是为了救人,现在那匪徒手里还多了我的菀菀…唉,真是提心吊胆…” 都珩并未在意玄如烈的话,见到玄如烈倒是想到了胡修之前说他布下的漠北精锐,“玄如世子,你可有什么法子能和漠北的弓箭手小队取得联系?” 玄如烈点头,脸上仍存有:“我可用狼哨,不过你问这个是为何?” 都珩抬头看向四周的树冠道:“阿旭布下了一支漠北精锐弓箭手,不过这方山之大,若是一会儿动起手来,又如何和他们联手?所以正要趁着此时,先同他们联系。” “这好办,看我的吧。”玄如烈应下后,别过脸嘴里又小声嘀咕道:“这胡颜旭还真是舍得,竟然肯用他手下胡狼部的弓手精锐。” 都珩见玄如烈嘟囔,以为他说什么话自己未听到,于是凑近了些:“玄如世子,你方才在说什么?” 玄如烈心虚的摆摆手,“无事,那我先去吹狼哨,看能不能联系上他们,你去忙你的,不必担心我。” 另一头的胡修纳兰泱他们穿过一段藏在林中崎岖不平的泥巴路后,眼前逐渐开阔起来,商队终是在一座荒凉的宅院前停了下来。 黑衣人调转马头走到马车车窗旁,再次伸手敲响窗棂,“东家,这便到了。这院子老旧,不宜将这几辆马车一并驶入,还是辛苦你带着姑娘同我一同进去吧,马车就停在院外,不会丢的。” 胡修隔着车帘回道:“无妨,那就劳烦客官先去院内,我将姑娘们和商队的马车安顿好后,自会进来。” “好。”说罢,黑衣人翻身下马,和身旁的随从一起拉着缰绳便往院内走去。 胡修拉开一点车帘,透过缝隙确定人走后,才放心的对一旁的纳兰泱说道:“景翊,他们已经进去了,待会儿我会带着你们进去,姑娘们镣铐我现下同胡金一起替你们一一解开。” 纳兰泱拍了拍胡修的肩膀,浅笑道:“阿旭,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此次做好了万全准备,我已吩咐夙樱给每个姑娘都分发了毒针,那上面的毒见血封喉。” 胡修掏出腰间的钥匙,埋头替纳兰玥解着手铐,“我倒是无事,只是有些担心你们的安危,如今便等着洵亦兄的消息吧,希望他能尽快和我手下汇合,及时赶来救援。” 纳兰泱眼里透着光,坚定道:“我相信洵亦。” 他相信都珩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涉险。 现下的胡修心境也是如此,只因他不愿让纳兰玥涉险,所以才会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将自己手下的胡狼部精锐前来作战。 清点完人数的胡金踏地跳上车架,他撩开车帘看着胡修道:“阿旭,快些吧,若是太慢了恐怕会惹得他们生疑。” “那就走吧。”纳兰泱站起身,轻拨了下面纱,嘴角带着笑,“正好让我去会会他们,好好见识一下这拐卖案背后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行人踏进这荒凉的院落,野生的藤蔓盘踞在破旧的窗棂,遍地枯黄衰败的野草,冷风吹过,庭院中立着的古树枝叶随风飘曳,遮住了半边天。 胡修和胡金二人走在最前面,顺着石子铺就的小路一路走进大堂,同方才院内的破财景色不同,大堂内却别有洞天,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胡修见黑衣人杵在大堂门口,走到他身边问道:“客官,你家主子呢?这帐怎么结?可否能快些?天色暗了,我们商队还急着下山。” 还未待黑衣人回话,一个身躯伟岸,黝黑膘壮的男人从大堂主座后大踏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山匪打扮的人。 那男人坐在主座上,把玩着手里的翡翠手把件,胳膊上肌肉凸起,满脸傲然之色,眼睛正一动不动打量着大堂中央的胡修一行人。 黑衣人见男人来,立马恭敬拱手道:“主子,人我给您带来了,不多不少一共十四个女子,皆是我身旁这个漠北东家卖给我的,借着他们的商队才能将这些姑娘顺利的带到方山来。” 男人摆了摆手,直勾勾的看着胡修,“你是漠北人?这些女子也皆是漠北人?” 胡修不紧不慢开口回道:“不错,小人的商队此次来中原,是为了给部落备好过冬所需的物资,若不是回漠北的盘缠不够,定也不会贩卖这些奴隶,还请大爷您尽早将这些金子给小人,让小人尽早启程,莫耽搁了回部落的日辰。” “不急,你那点银钱我又不是给不起。”男人眉毛微皱,透过胡修,一眼看中了姑娘堆里身着月白纱裙的纳兰泱,“这姑娘看起来怎的如此眼熟?” 话刚说完,男人突然站起身,向纳兰泱走去,众人呼吸都在此刻凝滞。 莫不是被发现了? 然而男人目光如炬,只想揭开那面纱,将那张脸看个清楚。 男人伸出手并未揭开纳兰泱的面纱,只是捏住纳兰泱的下巴,往上轻抬,嘴边带着玩味的笑,“倒是和那小洵王生的一模一样。”他顿了顿,声音逐渐变小,“一样的倾国倾城嘛。” 第107章 设伏 玄如烈踩着枯叶走到都珩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洵亦兄,我刚刚听到了狼哨的回应声,他们此时就在西南方向。” “好,多谢玄如世子,你可帮了大忙了。”都珩谢过玄如烈后,又冲陈舟招了招手,“陈舟,你过来,我先去找阿旭留下的弓箭手汇合,你们人太多了,暂时留在原地不动。” 陈舟面露难色开口道:“可是大人您一人去…恐会有危险,要不还是属下同您一同前往吧?” 都珩摇头道:“不必,就留在这里等我指令。” 陈舟埋头劝阻,余光还不时看向站在都珩身旁的玄如烈:“那些弓箭手是漠北人,在边外幽云骑的手下讨了不少苦头吃,您又是幽云骑的少将军,属下恐他们会对您不利,还是让属下同您一起去吧。” “有玄如世子同我一道,你不必担忧。”都珩见陈舟仍不愿抬头,叹了口气冷声道:“不必再议了,你在此找寻看看洵王殿下他们留下的记号,看能否找到敌人的老巢。让何浪就在此处待命,不论敌人老巢在何处,他们如若溃败逃窜也定会经过此处,让他做好伏击。” 见都珩如此坚决陈舟也不再劝阻,他抬头领命道:“那请大人一定要护好自己,属下这就领命。” 得到陈舟的回答后,都珩点了点头,他轻拍了一下玄如烈的肩膀,“走吧玄如世子,别愣着了。” 玄如烈这才回过神来,走到都珩前面领路。 见玄如烈一直沉默不语,都珩走到他身旁说道:“方才陈舟讲的那些话,世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若是惹得世子不悦,待此战完胜后,我定会军法处置他。” 玄如烈听这话扭头笑道:“怎的在你心里我如此小气?倒也不是因为他说漠北的那些话,他也并未讲错,漠北和大朔是世仇,没有偏见肯定是假的。我担忧的是胡狼部的那些人会对你不利,毕竟我是玄鹰部世子,他们不是我手下,也不会把我的命令放在心上…” 漠北燕赤十三部面上谈着一直是由各部落用实力轮流执政,但实则百年来却是由玄鹰部和胡狼部两个部落一同执政。 那胡狼部的人自然也不会把玄鹰部世子放在眼里。 都珩听到玄如烈的疑虑后,仍拍了拍他肩膀宽慰道:“不必担心这些,我有自保能力。如今我们应当好好想想如何击败敌人,救出我们所念之人,而不是在这儿想另外的事,你就放宽心吧。” 二人穿过密林一直走到林子尽头,也未见到胡修留下的弓箭手。 玄如烈站在原地摸出挂在脖颈间的狼哨,正欲再次吹起时,都珩偏头躲过一根破风射来的暗箭,他推了一把一旁的玄如烈,抽出腰间的寂夜反手横在面前挡下了迎面砍来的弯刀,寂夜上镶嵌的那颗萤石在刀光下反射出冷冷的光。 玄如烈跌了一下直起身,用漠北话怒吼道:“你们在做什么!胡颜旭难道没有给你们交代清楚让你们听都珩的话吗?这位就是都珩,你们若是伤了他,担得起责任吗?” 从树上卷着落叶跳下一人,他吹了声口哨轻抬手,和都珩僵持不下的那人瞬间收了刀。 吹口哨那人半弯腰,将左握拳手放在胸口,向玄如烈行了个漠北的礼,“胡狼部阿依达见过玄如世子。” 阿依达直起身,仰头走到都珩跟前,嘴角上扬,用一口流利的汉话道:“抱歉了,世…阿旭他走时让我们万分小心,误将将军与玄如世子当做敌人了。” 都珩收起剑,借着微光,冷眼看着面前的人影,“无事,你们可知晓阿旭他们现在的位置?” “将军同我一起上树埋伏便知晓了…”见都珩驻足原地未答话,阿依达轻蔑一笑,说道:“将军不会连这也不会吧?” 都珩并未同他废话,指尖点地便轻松跳上了树枝。 玄如烈见阿依达待都珩这副模样也不惯着,走到阿依达跟前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怒气冲冲道:“阿依达,你别仗着你是胡颜旭的手下,就在这儿耀武扬威,我身为玄鹰部世子,想要处死你,还是很容易。” 阿依达摊开双手,同玄如烈抵着额头,挑衅道:“怎么着?玄如世子这才在中原待多久啊,就开始给中原人当狗了吗?也不知打了败仗将你送出去的玄如可汗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气死啊?” 阿依达回手扯住玄如烈的衣领,“也是,你们玄鹰部一向懦弱,面对幽云骑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不如早日退位,让我们胡狼部一部执政,那就不会被送来中原当质子了。” 林间传来一片嗤笑。 都珩冷笑着倚着树干,用漠北话嘲笑道:“即便是你们胡狼部执政,也轮不到你个下人。见你这模样,我也好奇阿旭是如何让你在他手下做事的,胡狼部有你这样的人,真是丢了你们胡狼部的脸。” 都珩在漠北待了十数年,自然明白他们二人用漠北话争执不休的内容,也会一口流利的漠北话。 “你有什么资格说胡狼部?又有什么资格说阿旭!”阿依达气急败坏,伸手从背后的箭袋里取出一根羽箭,正想搭弓却吃了玄如烈一拳。 玄如烈甩了甩手,没好气道:“也对,一条狗也敢吠,待胡颜旭回来,我定让他废了你。” 说完,玄如烈也跳上了树,正巧落在都珩身旁,只留下阿依达一人满腹怨气的站在地面上,他踢向一旁的碎石,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头上玄如烈和都珩所站的地方。 都珩无心争执,整个人都专注的盯着一里外的庭院,心里感叹不愧是漠北精锐弓箭手,埋伏的此处地方视野绝佳,将院内景象一览无余。 玄如烈抱着双臂,埋头冲阿依达喊道:“你还是尽早上来,肚子里的那些坏水可藏好了,胡颜旭他也在那里,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可担不起责,劝你还是带着其余的人好好配合我们。” 许是都珩觉着玄如烈的话有些许欠妥,他知晓阿依达绝不会拿胡修的性命开玩笑,于是补了一句:“漠北的勇士一向光明磊落,阿依达,你若是对我有任何不满,待此战完胜后,我们二人慢慢清算。” 阿依达撒气似的折断刚才抽出的羽箭,一个起跳便落在了都珩他们二人另一边树上,“阿旭他们才进去不久,他之前交代过,若是他吹响狼哨,我们便先射杀门口的守卫,再让一部分人同你们中原的士兵一起杀进去,剩下的人埋伏射箭掩护。” 都珩看着那庭院内各处都守卫森严,眉头紧皱,“阿依达,你就按阿旭说的办。” 阿依达这才想到自己方才只见到他们二人鬼鬼祟祟的过来,不明身份所以才会出手袭击,于是疑惑问道:“为何只见到你们二人?你们的士兵呢?若是一会儿出手,我们又如何联手呢?” 都珩摸了摸腰间的烟火弹回道:“我们的士兵人数太多,我让他们原地待命,此时就在我们后方。同你们狼哨一样,我只要点燃手里的烟火弹,他们立刻就会过来。” 阿依达这才松了口气,放下了警惕,“先观望,若是有动静,我们便即刻射杀守卫,冲进去将阿旭救出来。” 都珩抬手轻声道:“不急,切莫打草惊蛇。用中原话来讲,此时那些贼人已是瓮中之鳖,而我们已设下天罗地网,定是让他们逃无可逃。” 第108章 激战 胡修手缓缓伸进衣领,捏住狼哨的手已被汗水浸湿,他咽了咽口水,目不转睛的看着纳兰泱,生怕他一声令下,自己却来不及反应。 纳兰泱强忍住心里的厌恶,平静地看着捏住他下巴的匪头男子并回以一笑。 匪头男子放开手,背过身一脸满意道:“虽说这模样相差不大,但你瞧着可比那小洵王讨喜许多。” 胡修和身后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匪头男子一人走到大堂内主座边翘腿坐下,冲一旁的黑衣人道:“将这些姑娘都带到后院去,至于你嘛…”他正眼看着纳兰泱,微抬手轻勾了下手指,“你留下,到我身边来。” 纳兰泱驻足在原地,轻挑了下眉,早已按捺不住心里的腾腾怒火。 匪头男子面露不快,沉声道:“你是听不明白汉话吗?我叫你立马过来,别让我说第二次。” 黑衣人见状,忙拱手出声劝慰道:“主子,她们都是些漠北姑娘,听不懂汉话乃是常事。您可莫为了此事动怒,免得气坏了身子,待属下先将这些姑娘都带下去后,再吩咐厨子将好酒好菜呈上来。” 黑衣人眼神变得阴鹫,余光瞥向纳兰泱,坏笑低声道:“兄弟们再好好和她玩玩,也不急于这一时…毕竟长得像小洵王的人,那可是极品。” 匪头男子嘴角上扬,满脸□□摆手道:“你说的不错,那你便先将这些女子都带下去,我先让这蛮夷人和小美人落座,待你回来再…你懂的。” 黑衣人埋首行礼道:“那属下便先退下了。” 说罢,黑衣人走到胡修身旁,牵起捆住十几个姑娘们的镣铐,用力向大堂门外一扯,“都老实点,快走!别磨叽!” 姑娘们就这样以纳兰玥和夙樱为首排成一列,推搡着往大堂外走去。 一行人走在长廊上,走了几步到了院内偏殿处,偏殿外还站着两名守卫,纳兰玥睹了一眼,心里便清楚这处应当就是关押姑娘们的地方了。 纳兰玥伸出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夙樱,夙樱立马明白了纳兰玥的意思,她跳到黑衣人背上将手里的镣铐套住他的脖颈,用力往后拉。 黑衣人的脸变得通红,一口气都提不上来,竟被夙樱给活生生勒死了。 纳兰玥摸出怀里的黑羽扇,身姿轻盈,抬手间黑羽扇扇叶里的毒针四发,将门口的两个守卫一击封喉。 纳兰玥收起手里的扇子,俯身拾起挂在守卫腰间的门锁钥匙,她回头对身后的姑娘们交代道:“大家先救人,动作快些,别被发现了。” 偏殿门被打开,躺在地上的谢菀菀灰头土脸,她半睁开眼,一把扯住纳兰玥的衣角,声音虚弱至极:“景翊哥哥…是你吗?” 纳兰玥半跪在地,扶起谢菀菀:“姑娘,你是在叫我吗?” 谢菀菀整个人依偎在纳兰玥怀里,刚想开口回纳兰玥的话,却无力的晕了过去。 阿紫走到纳兰玥身边说道:“主子,我们已将她们的镣铐全部解开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撤吧。” “阿紫,你来搭把手,将这个姑娘扶到我的背上。”纳兰玥将谢菀菀扶起,将她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搂住她的腿将人背起,“走吧,先突围。” 阿紫站在原地有些许为难,“可是主子,您这样我们又如何突围呢?要不你还是将这个姑娘放下吧。” 纳兰玥眼神坚定拒绝道:“我和她同为女子,我的命是命难道她的命就不是命吗?我定不可能见死不救的。” 就在这时偏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阿紫走到门口拾起地上尸体留下的长剑,“主子,他们人正朝这边赶,您先带着姑娘们走!我们留下来殿后。” 纳兰玥来不及应答就背起谢菀菀就往门外走,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名持长剑的守卫,眼看她来不及躲避守卫的横劈,一根羽箭射来将守卫定在了木门上。 纳兰玥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顺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正是都珩和玄如烈所在的位置。 都珩早已在那处观望许久。 其余守卫见有埋伏,扯着嗓子大吼道:“有敌袭!全员戒备!” 在大堂内悠闲品酒的匪头男子听见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瞬间变得警惕起来,他抽出腰间的弯刀指着胡修和纳兰泱,“你们…你们究竟是何人!来人啊来人!” 胡修听见门外的吼声便知道已经动手了,于是他立马摸出脖颈间挂着的狼哨吹响,顺势抽出腰间的金弯刀,“是何人?自然是来要你命的人。” 胡修抬脚一个轻点地,持刀朝匪头男子冲去,却不料另一旁的纳兰泱跑的更快。 纳兰泱站在匪头男子跟前的木桌上,一只手摁住男子提刀的手,另一只手揭开自己脸上的面纱,皮笑肉不笑道:“齐天霸,可还识得你爷爷我?方才你是用哪只手碰的本王?又怎么敢说那些忤逆本王的污言秽语?既是不想要命了,那便把手和你这舌头一并砍了罢。” 齐天霸眼看自己是主谋之事被识破,也知晓自己无法逃脱,虽心里恐慌,却也在想法子去做最后一搏,他想死无对证,更想要纳兰泱的命。 即便是死,以他的命去换当朝洵王的命,自是不亏。 齐天霸用尽力气扭转手腕,将手里的弯刀对准纳兰泱心口处。 纳兰泱脱力,为了避过齐天霸砍来的那一刀他翻身跳下了桌。 齐天霸见纳兰泱险些摔在地上便知晓生机来了,他掷出手里的弯刀,弯刀在空中回旋,径直向纳兰泱砍去。 纳兰泱直起身,刚想侧身避开时,他身旁的山匪便围了上来将他的退路封得严严实实。 就在这时都珩手持寂夜替他挡下了这凌空一刀。 冲到纳兰泱身旁的胡修见到都珩来得及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都珩站在纳兰泱跟前,以手里的寂夜化作羽箭掷出,速度极快,不偏不倚正好刺穿齐天霸肩头。 都珩穿过山匪组成的人墙,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握住寂夜剑柄狠狠地将剑身扭转了一圈,疼得齐天霸龇牙咧嘴,他寒声道:“降,还是不降?” 齐天霸咬紧牙关,怒目圆睁死死盯着都珩,忍着剧痛从嘴里喊出几个字:“不必顾我!别放他们离开!” “我看你们谁敢动!”都珩抽出寂夜,血洋洋洒洒染了他胸口一大片,他反手将剑扣在齐天霸脖间,“你们主子的命不想要了吗?” 山匪们仍是忌惮都珩,驻足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被都珩架住的齐天霸仍是不死心,冲着面前的人群大喊道:“你们给我杀!他们还得留我去交差,自是不敢杀我!若是让他们跑了,我们都活不了!” 山匪们见齐天霸发号施令,只得硬着头皮上,只为了替自己杀出一丝生机。 都珩有些恼,心里又担心穿着纱裙并未携带武器的纳兰泱,于是便伸腿用了十成的力气踢向了齐元霸的两条小腿根,竟活生生断了他的双腿。 见齐天霸没有逃走的能力后,便提剑和胡修还有他手下的精锐们加入了围剿。 都珩抢过齐天霸的弯刀来到纳兰泱身边,他先将纳兰泱死死护在身后,又将手中的刀递给纳兰泱,“景翊,你多当心,别怕,我来了。” 纳兰泱接过都珩手里的弯刀,抬手解决掉向他扑来的山匪,“这幕后之人正是齐家小公子齐天霸,切勿让他逃了。” 第109章 烈火 双腿被折断的齐天霸躺在血泊里,他面上的笑容逐渐扭曲:“呵呵呵…纳兰小儿你想的倒是容易…只要是我死,我必不可能让你们都活着离开!” 纳兰泱轻挑眉,满脸不屑道:“本王倒是想看看凭你手下这点杂鱼,又能如何将本王留下?” 齐天霸脸上笑意更浓,“纳兰小儿,你以为我为何会选在方山这地界作为老巢?” 见纳兰泱并未答话,齐天霸的声音近乎嘶吼:“你以为是为了躲避你们的追查?不,是为了有天被查到同你们这些朝廷鹰犬同归于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在这山上藏了数不清的火油,我一旦让人将它引爆,这整座方山都将化为火海哈哈哈哈!你们一个人也逃不掉!都得给我陪葬!” 都珩冷眼瞧着几乎疯魔的齐天霸,听到他提到火油,猛然想起了图家兄弟他们那被焚烧的村子,“疯子,方山脚下那漠北和中原人混居的村子,可也是你的手笔?” 齐天霸啐了一口血沫:“不错!我就是疯子!那村里的人不肯将鹰同我做买卖,害我生意亏了不少银子,我定要将他们都杀了,以解我心头之恨!哈哈哈哈哈哈哈,现在想想还真是痛快!” 纳兰泱不想再看到齐天霸疯魔的模样,转头看着都珩认真交代道:“洵亦,你带着阿旭和他弟兄们去寻藏火油的地方,这里交给我,待我将这齐天霸捆好后,再来寻你们。” 都珩见着大堂内只剩下满地的尸身,这才放心应道:“好,那你小心为上。” 齐天霸见都珩几人转身往大堂外走,脸上笑容凝滞了片刻,随后又越发狂妄道:“纳兰泱!就算你让他们走了,我也定能同你以命换命!即便只有你的命,那也是值的!” 话毕,都珩和胡修带着其余人便退出了大堂,刚在长廊上没走几步便遇到了折返回来的纳兰玥和夙樱。 纳兰玥神情慌张,见到二人后才浅浅的舒了口气,“洵亦哥哥,阿旭,我同夙樱正打算去寻你们呢。” 胡修拉住纳兰玥的胳膊,眼神仔仔细细的将她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关心道:“阿玥,事情可还顺利?你有没有受伤?” 纳兰玥敞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好让胡修将她从头到脚看个明白,“我无事,倒是你们如何了?怎的不见我王兄?” 都珩站在一旁开口答道:“阿玥,现在事态急迫,这院子附近都被藏满了火油,我们现在要立马寻到藏火油的地点,防范于未燃。景翊他此时还在大堂内拷问那主谋,一会儿便会同我们汇合。” 纳兰玥轻拍手,像是想起了什么:“我方才想说的正是这个。之前我和姐妹们将那些被拐来的姑娘救出时,路过这院外的林子,正好瞧见了十几坛火油。我已吩咐阿紫她们用沙土将其掩埋了,就怕引起烈火焚山…” 都珩听到这儿,又想起齐天霸说的他藏了数不清的火油,足以焚山。 即使再夸大其词,再想要恐吓他们,十几坛火油又如何能焚山? 齐天霸嘴里一直嚷着要和纳兰泱以命换命,为何是纳兰泱?不是别人? 都珩越想越觉得害怕,那真正的火油藏身处,定是在院内! 齐天霸是想和纳兰泱同归于尽! 都珩想到这儿,猛的回首看向身后的庭院,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不好!景翊他有危险!” 话音未落,从庭院远处的林中便射来数十只火箭,当箭落进庭院的一瞬间,这处年久失修四处都是干草的小院,火焰瞬时成燎原之势。 亦如此时都珩的心情般焦灼。 都珩生怕纳兰泱出了什么意外,头也不回的一头钻进烧得正望的火海里。 “洵亦兄!”胡修伸手想拉住都珩,却被他抢先一步跑进了院内。 火势蔓延极快,风助火势,风卷起火舌,院外的众人只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 此时陈舟和何浪才拦截完逃窜的山匪,带着白虎营的小队过来同都珩汇合,却不料刚到这儿,就瞧见都珩不要命似的冲进了火场。 陈舟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瞧见站在庭院门口的纳兰玥,他看着这姑娘那眉眼同洵王生的别无二致,心里便猜到了这便是前些日子才寻回来的晋阳公主。 陈舟让小队在原地待命,自己则是带着何浪走到纳兰玥身边,他半跪在地行礼道:“属下白虎营陈舟问公主殿下安。属下已带领队伍在半山腰处歼灭山匪四十余人,我方无一人伤亡。还请公主殿下作进一步安排。” 纳兰玥将陈舟扶起,焦头烂额道:“陈将军,快快请起,洵亦哥哥他进火场去救王兄了,你和身旁这位将军快带着这些士兵去搬运沙石前来灭火,这方山上有万亩良田,一旦火势蔓延焚山,甚至蔓延到周围民居,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站在一旁的何浪小声疑惑道:“可是此处又如何寻得沙石?我们又该用何物来运沙呢?” 纳兰玥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将何浪的低语听得一清二楚:“就在此处一里的林中,有好几个沙石堆,应当是这山里的猎户用于修建房屋剩下的,而且我还见着就这院子附近有一条小河,定是能够取水灭火。至于运沙取水的用具,战士们手中的盾牌可用于运沙,甲胄的头盔可用于取水,还请陈将军速速行动吧。” 陈舟埋首应道:“得令,属下立刻去办。” 说完,陈舟便带着脑子不太好使的何浪同小队一起往林中进发了。 胡修站在原地观察了火势的蔓延情况,他扭头喊来胡金和一旁待命的阿依达,他指着院子北角处吩咐道:“你们先带着兄弟们去寻一些石块,再砍些木块泡河里浸湿。此时吹的是北风,这火势是向北蔓延的,只要在这院子北边的围墙处再造一道隔火墙便可。” 将一切都交代好后,胡修这才伸手扶了把双腿瘫软的纳兰玥,他伸手替纳兰玥捋了捋耳后的碎发,柔声细语道:“阿玥,切莫担心,景翊兄和洵亦兄他们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出事的。你就在此处等我,我也搭把手,帮大家一同灭火。” 纳兰玥满脸火光,她拍了拍被火烧得发烫的脸,打起了精神:“我也去!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我也没有理由在此处坐着,王兄他们还需要我。” 另一边的都珩正大汗淋漓地在院内熊熊大火和滚滚浓烟中穿梭,他扯开袖口捂着口鼻,顶着翻天的热浪终是到了院内大堂门口。 大堂处火光冲天,明明天色漆黑一片,此时看着却如白昼一般明亮。 都珩脱下沾了火星的外衫,冲着大堂内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景翊!景翊!你在何处!能听见吗!” 可是却未得到回应。 都珩心里像是在打鼓,一个又一个不好的预想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站在大堂门口正欲冲进去寻找纳兰泱时,轰隆一声,被烧成黑炭的大梁从空中落下,燃着火断成两截,将都珩的去路封了个严实。 都珩挪了挪步子,避开燃着的木块,他擦了擦眼角被呛出来的眼泪,只觉得胸口全是草木灰,连喘气都困难,但是一想到纳兰泱还在等他,他便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想要第二次再冲进大堂。 就在他披着外衫再想往里冲时,大堂在烈火的啃噬中轰然倒塌,都珩看着眼前还在燃着的灰烬,整个人就在那一瞬失了神。 第110章 结束 在庭院外众人的不懈努力之下,一个时辰过后,庭院内的火终是熄灭了,只剩下滚滚浓烟直冲天际,将夜空遮了个严实。 参与救火的众人一个个都累得站不直身,该坐的坐该躺的躺,看着被扑灭的火焰,他们才终于放轻松喘了口气。 纳兰玥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她心里始终挂念着未逃出庭院的纳兰泱,和冲进火场想救纳兰泱的都珩。 于是纳兰玥强撑着瘫软的双腿,硬是倚着树干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就往庭院内冲。 坐在纳兰玥身旁的胡修也放心不下纳兰泱和都珩,他也顾不上疲乏,跟在纳兰玥身后就往院里走,心里还在不断向天狼神祈祷,定要保佑纳兰泱和都珩平安无事。 庭院内灰尘四起,惹得人眼睛发涩发红直流泪,浓烈的黑烟让人伸手不见五指。 纳兰玥即使捂住口鼻,还是被黑烟呛得直眼流泪,她沙哑着喉咙不断呼喊着都珩的名字:“洵亦哥哥,洵亦哥哥,你在哪儿?” 庭院内没有都珩的回音,只有风掠过的呜呜声。 纳兰玥见无人应答,鼻尖一酸,情绪一股脑的涌上头,她险些摔倒在地,幸好胡修在她身后搀扶了一把。 胡修抬首的一瞬,透过黑烟看到了一抹白,激动晃了晃纳兰玥的手臂,大喊道:“阿玥,你看那儿!那人是不是洵亦兄?” 在被火烧毁的大堂阶梯处,都珩双眼无神,只身半跪在地上不断在废墟中翻找着,他像是察觉不到疼痛般,就算十只手指都被磨得血淋淋,他也仍旧没有停下。 纳兰玥走到都珩身旁,想要伸手拉起他,“洵亦哥哥…你…”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头也不回的都珩抬手甩开。 都珩像是疯魔般执着,心里也想着无论如何都得寻到纳兰泱的念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无论如何他也要找到纳兰泱。 见都珩仍似行尸走肉般不知疲乏的翻找,胡修走到都珩身后做手刀,想要将他敲晕强行带走。 正在胡修准备下手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纳兰泱虚弱的声音:“你们都别愣着啊,快来搭把手,我实在是起不来了。” 在纳兰玥和胡修都还未辨明纳兰泱的声音从何处传来时,都珩已像只箭一样冲了出去,他穿过黑烟,寻着声音到了庭院的古井处。 纳兰泱耷拉着一条被烧伤的胳膊,满脸疲乏的倚着古井,他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冲他跑来的都珩。 都珩一言不发将纳兰泱拥入怀中,眼角的泪似是憋了许久,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夺眶而出。 纳兰泱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都珩的背,附在他耳边低声安慰道:“别哭,怎么跟个小孩儿一样?我都说了等我来寻你,我既然答应过你,又怎会轻易去死?” 都珩将脸埋在纳兰泱胸前,也不管此处是否有旁人,便放声大哭起来:“我在这里寻了你好久好久…我以为…我以为你死了…你若是死了,我定不会独活…” 纳兰泱轻抚着都珩的头发,揉了揉他的头:“洵亦,我在这儿,知道你在等我,我便不会轻易去死…嘶,轻点,我肩上有伤…” 都珩这才松手放开纳兰泱,他哭得通红的眼这才睹见纳兰泱手上那泛着血破烂不堪的伤口,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抬起纳兰泱胳膊质问道:“你这伤口是怎么弄的?” 纳兰泱扶着都珩的腰站起身,他站在古井旁,抬了抬下巴示意都珩往井底看。 井底是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的齐天霸。 纳兰泱倚着井口,指着齐天霸解释道:“还不是为了留他一命录供词…当时你们走了,火箭雨落下正好引燃了那大堂内藏着的火药,我只好拖着齐天霸往院子内走,便寻了这个枯井躲过了爆炸,但凡晚一步…” 但凡晚一步他便再也见不到都珩了。 都珩太阳穴青筋直跳,他冷冰冰地看着井底,咬牙切齿道:“既然人也抓到了,火也灭了,那便先回城内,将这恶贼带到太尉府,我要亲自审。” 胡修顺着话头接道:“那便走吧,正好马车停在这庭院外并未遭受这大火,景翊兄和洵亦兄今日也受了伤,得尽快医治才行。” 纳兰泱虚弱的点头应道:“那便按阿旭说的办,我们先离开此地吧。” 胡修拉过纳兰玥的胳膊,转过身朝院门处走去,走之前他向纳兰泱交代道:“那我和阿玥先去寻胡金,你们慢慢过来,不用着急。” 见二人走了,纳兰泱这才看着都珩笑道:“看够了吗?看够了我们就先走吧,然后再让陈舟何浪他们来将齐天霸带回太尉府。” 都珩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他俯身弯腰道:“上来,我背你,你受了伤不便走路。” “好啊。”纳兰泱笑着跳上了都珩的背,“其实走路我还是可以的。” 都珩直起身将纳兰泱背起,双手紧紧扣在身后,将他背的稳稳当当,“我说不便那就是不便,景翊为何要反驳?我还未治你将自己置身险地之罪。你若是死了,大朔怎么办?我又怎么办?” 纳兰泱脸上笑开了花:“是是是,太尉大人说的是,都是本王的错。待此案结了,太尉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本王一定悉听尊便。” 胡修将商队的马车驶到院门口停下,让纳兰泱和都珩还有其他的姑娘上了马车,又让胡金向阿依达交代让他们先回城中驿站待命,自己和胡金驾着马车便把人都送回城内。 都珩上马车前则是向陈舟下了命令,让他将齐天霸带回太尉府严加看管,又让何浪带着白虎营的小队回营里复命。 方山这一战才算是真正的结束。 马车上,纳兰泱倚着都珩,埋头时才注意到他十指指尖的血痂,他立马抓起都珩的手腕,凑近问道:“你怎么受伤了?这又是怎么弄得?” 都珩忙抽出手腕背到身后,“没什么,和你比起来都是小伤。” “王兄这就不知道了吧。”纳兰玥脸上带着坏笑,眉飞色舞解释道:“当时洵亦哥哥担心你,头也不回的冲进了火海,一直在那庭院里顶着烈火寻了你一个时辰,待火灭了我和阿旭再去寻他时,他正在用手扒拉碎石,想将你找出来,要我说,洵亦哥哥还真是一往情深!” 都珩被说得脸红,忙出声制止道:“阿玥!别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纳兰玥忙别过脸看向车窗外,嘴边仍然带着笑意。 纳兰泱双眼灼灼地盯着都珩问道:“阿玥说的可是真的?” 都珩被纳兰泱看得心虚,硬着头皮答道:“我才没有!” 纳兰泱追问道:“那你这伤又是如何来的?” 都珩也别过脸,不再看纳兰泱那双眼,怕被纳兰泱责骂,他这才解释道:“我还不是以为你被压在那废墟之下,一时心急…” 纳兰泱叹了口气,拉过都珩背在身后的手,“都洵亦,你可真是…让我心疼坏了,下次再也不许了。” 第111章 辞行 待到众人回到洵王府时,已是夜深了。 月明星稀,让人只觉着寒风袭人,冬日越发冷了。 纳兰泱整个人早已累得瘫软,躺在都珩怀里睡得正香,都珩也已习惯…毕竟每次坐马车,纳兰泱就没有不睡的时候。 但是都此次抱起纳兰泱,变得格外小心翼翼,生怕碰到纳兰泱手臂的烧伤。 刚跨进王府门槛,都珩就扭头对身后的纳兰玥轻声交代道:“阿玥,你去找李伯,让他寻医官来看看景翊他手上的伤,我先将他送回屋里。” 纳兰玥点头应道:“洵亦哥哥莫担心,我这便去寻李伯。” 刚说着,李伯披了件单薄的外衫迈着步子从内院迎了过来,“世子,公主你们终于回来了,这夜已深,可快些去休息吧。” 刚招呼完,李伯才睹见都珩怀里睡着的纳兰泱垂下来的那只胳膊,他急忙询问道:“这…小王爷这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李伯劳烦你去将医官请来,景翊他这条手臂受了火烧,我先将他送回屋内。”都珩停下脚步,又交代道:“对了李伯,还请你再吩咐下人送些热水来,我替景翊擦擦身子,若是上了药便好几日不能沐浴,恐他难受。” 李伯扣了扣外衫,脸上难掩焦急:“是是是,我现下就去请。” 都珩一路迈着大步将纳兰泱抱回了房里,他见着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纳兰泱,终是歇了口气。 而纳兰泱似是也忘了自己胳膊上那触目惊心的烧伤,睡得酣畅。 都珩刚歇下来不久,洵王府的御用医官便挺着把老骨头背着药箱来了。 若不是夜已深,身为礼部侍郎的李润兮近日都在忙万国朝贡之事,都珩定得去将李润兮给请来,替纳兰泱好好看看这烧伤。 毕竟李润兮的医术他信得过。 “下官见过大人…”医官气喘吁吁将斜挎的药箱取下放在桌上,这才问及纳兰泱的病情:“还请大人告知下官,王爷他现下如何?伤在何处?” 都珩淡漠回道:“现下已经睡过去了,手臂上有烫伤,我一个行外人,也不知晓这烧伤是否严重,还得劳烦医官好好看看。” 医官将双手泡在烈酒里消毒后,走到床边埋头抬起纳兰泱那只垂在床边的胳膊,然后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琉璃镜细细观察。 医官看了许久才开口道:“王爷这伤只是轻微的烧伤倒也无碍,不过后续的医治倒是会吃些苦头。这烧伤要先用烈酒消毒,再敷上草药研磨的药粉消肿,最后再用上舒痕胶即可。不过这冬日里,伤口好得慢,前前后后得拖上一个来月。” 都珩听了医官的话后,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那倒是无妨,只要王爷这伤口不留疤便可,现下便可开始替王爷治伤了。” 医官转身去翻找自己的药箱,嘴里喃喃道:“大人不必担心,王爷这胳膊好好养着定不会留疤。” 都珩心想着如此爱美的纳兰泱,若真是手上留了这么大一块疤,怕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如今知道这伤口不会留疤,都珩反倒是比纳兰泱先舒了口气。 只见医官从桌上拿过备好的烈酒倒了一小口进一个银盆里涮洗倒出后,才将剩余的烈酒尽数倒进了盆里,再取出干净的纱布泡在盆里消毒,准备替纳兰泱擦拭伤口。 不一会儿,医官取出纱布走到榻边,一点一点的替纳兰泱擦拭着伤口。 这伤口说起来不严重,但看上去仍旧觉着触目惊心,通红的伤口带着血,还混着燃烧过的灰烬和草木灰。 而此番擦拭的目的,就是为了清除掉这些黏在伤口上的草木灰,保持伤口不被感染。 睡着的纳兰泱痛觉倒是没这么灵敏,梦里倒是只觉着自己胳膊上传来了细碎的疼痛,像是被蚂蚁密密麻麻的啃噬。 医官擦拭完伤口后,又从自己药箱里拿出了好几个白玉瓷瓶放在桌上,取了其中一瓶,对着纳兰泱的伤口倒出了黄绿色的药粉,然后又取了干净的纱布替纳兰泱包扎好了伤口。 医官将药箱整理完后,正欲要走,离去前对着都珩刻意交代道:“大人,药粉下官尽数放在此处,每日需得勤换两次药,王爷这伤切记不可碰水。若是在伤口愈合时,瘙痒难耐的话,切记千万不可去挠痒,只需轻拍伤口处缓解即可,若是无旁的事,下官这便先走了。” “多谢医官,我一定谨记于心,还请医官路上小心。”都珩埋头,随后又对着门外喊道:“来人,将医官送至王府门口,备马车将医官送回府上。” 医官行完礼,出了房门后,便跟着丫鬟离开了。 都珩实则从方山回王府时,便早已困得睁不开眼,此时纳兰泱的伤口倒是处理完了,自己终于忙完可以睡了。 他刚想着睡觉,又睹见了自己灰扑扑的衣裳,便又想着先去浴池沐浴再换身衣裳再就寝,如此折腾,都珩竟不觉得乏了。 都珩刚推开房门,便看见一身骑装披着月色前来辞行的胡修。 都珩揉了揉眼角的泪,打了个哈欠问道:“阿旭,今日忙了许久,这么晚了你还不就寝吗?是有什么事吗?” 胡修走到都珩跟前,拱手道:“洵亦兄,我此番是来向你同景翊兄辞行的,我现下便带着我的商队启程回漠北了,既然此次拐卖案已经解决了,那我便要加快脚程了,若是再晚些,便赶不上穹奴连大会了。” “这么急吗?”都珩转头看向房内,轻皱眉头。“可是景翊他此时已睡下了,要不还是等到明日再走吧,若是你今夜一定要走的话,那我去将他喊醒…你再和他说说话,亲口向他辞行吧…” 胡修忙出言打断道:“不必了洵亦兄,同你说也是一样的。” 都珩这才想起来对胡修心心念念的纳兰玥,于是问道:“阿玥呢?她可知道你要走了?” 胡修浅笑着摇了摇头,“阿玥她回府便累得睡着了。我正是怕明日再辞行时,会舍不得阿玥舍不得你们,于是便想着夜里先走,不惊扰大家,所以才会现在来辞行嘛。” 都珩抬手轻拍了拍胡修的肩膀,“阿旭,待到你们漠北的事忙完后,一定要再寻机会来大朔。别忘了,我们可都是你的朋友,随时随地都欢迎你来,洵王府也永远是你的家。尤其是阿玥…她若是知晓你离开了,她定会难过。” 胡修眼角有些湿润,但他仍是笑道:“洵亦兄,我定是会再寻机会来中原见你们,即使相隔千里我们大家仍旧紧紧牵挂着彼此,我在漠北也会向天狼神祈祷保佑着你们。” 似是不愿分离显得过于沉重,都珩也笑着祝愿道:“愿君此行,一路平安。” 胡修将手横在胸前放在肩上,行了漠北的礼节,眼里皆是不舍,但他仍说道:“一定。” 第112章 离去 纳兰玥许是因昨日方山一行忙得太过累,第二日清晨一觉睡醒后,竟觉得神清气爽,一夜无梦。 她从床上坐起身,打了个哈欠,一心便想着先去梳妆打扮后,再去寻胡修,然后顺路带着他去左祁城的市集逛逛,最后再去玄进寺拜佛。 昨日阿紫和夙樱都同她讲过,听闻玄进寺的姻缘树可灵验了,每日都有许多神仙眷侣前去还愿。 但是纳兰玥不知晓信奉天狼神的胡修…姻缘可会得到中原的佛祖庇佑吗? 纳兰玥抬手轻拍了拍红彤彤的脸,想着早已被自己安排好的行程,她心里还有些激动难耐。 她刚撩开床帘下床,就见房内正中间摆的那张梨花木圆桌上,放了一个掐丝银嵌宝的首饰盒,她坐在榻边仔细看了看,发现首饰盒并不是自己的东西。 那首饰盒不是大朔技师常用的打造手法,反而是漠北的样式。 它通体由银打造以金制花纹为装饰,盒顶是几朵镂空的金花,同盒身的连接处再镶嵌一连串绿松石和红玛瑙,别致华丽。 纳兰玥走到桌边,伸手将首饰盒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支铃兰发簪。 铃兰花的花瓣全是用蓝翡雕刻而成,花蕊处则是用的金丝缠花,簪头下的尾坠则是由金丝吊着的蓝宝石,碰撞间竟能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纳兰玥捧着这根簪子入了神,回想起胡修之前同她说过的,日后定要送她以发簪为礼。 在中原,赠发簪乃是钟情,发簪乃便是二人的定情信物。 若君为我赠玉簪,我便为君绾长发。 纳兰玥欣喜之余,又见到了首饰盒压在铃兰簪子之下的纸条,上面写着: “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旭对阿玥的相思之意,唯有铃兰能寄情三分了。” 纸条的落款是三字,不是胡修而是胡颜旭。 纳兰玥揉着那纸条,心里也知晓胡修这是不告而别了,也在这分别之时告诉了她自己的真名,算是将底子都交了个明白。 漠北富有的贵族几乎都是复姓,像胡修这样有本事有谋略的人,在漠北那个等级森严的地方,又怎会是单字汉姓呢? 所以胡颜旭才是他的真名,姓胡颜单名旭。 在纳兰玥心里,名字又有何重要的?她不过只想要个胡修不辞而别的由头…即使要走,也该和她当面好好告个别啊… 就在纳兰玥出神之时,纳兰泱和都珩敲了敲她的房门,见无人回应,二人便端着早膳走进了屋。 见坐在桌边的发呆的纳兰玥,纳兰泱心里一惊,连忙问道:“阿玥,你醒了?我同你洵亦哥哥还以为你还睡着呢,今日怎的如此早便醒了?” 见纳兰玥不回话,纳兰泱带着都珩也走到桌边坐下,他接着话试探性问道:“阿玥,你可是知道阿旭他回漠北一事了?” 待纳兰泱将话说完后,纳兰玥猛的站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件狐裘便要往外走,“王兄,替我备匹快马,我要去追他。” 都珩伸手拉住纳兰玥的手腕,出言劝道:“阿玥,阿旭他们夜里便启程了,以漠北马匹的奇速…如今怕是早已出了城,已经上了通往北方四州的官道了,即便是你王兄的飞霜千里驹连日不眠不休的赶路也追不上他们,就更别提我们大朔寻常的马匹了…” 都珩的话纳兰玥一句也没放心里,她放下手里的狐裘,心里有些难过,感觉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胡颜旭竟连告别的话都未同她讲,便悄摸的趁着夜色踏上了回漠北的路。 纳兰玥失魂落魄的问道:“洵亦哥哥…阿旭可曾同你说过什么?” “他说了待漠北穹奴连大会一结束,他定会再回来的。”都珩放开纳兰玥的手,柔声安慰道:“他其实不是不辞而别,他说了他是怕白日再同你辞行时,会对你有所不舍,所以才会带着兄弟顶着寒风上了路,只因他怕离不开你。” 听到这儿,纳兰玥心里多少好受了些许。 原来她的阿旭也不是没想过她。 见都珩为了宽慰纳兰玥,一连串说了如此多肉麻的话,纳兰泱坐在一旁看得正乐,“行了,死丫头,都不知道关心关心你王兄我的伤势,一来便是阿旭阿旭,听得我厌烦。他对你究竟如何,无论如何等一月后的万国朝会自见分晓。阿旭不像是漠北底层人,自会寻法子加入漠北使团来大朔见你。若是他连这都不愿,那王兄劝你,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王兄说得在理。”纳兰玥认真听着纳兰泱的话,点头肯定道:“二位兄长你们今日起的这样早,是还有事等着去做吗?” 纳兰泱起身,将食盘往纳兰玥跟前推了推,“自然是有事,要去太尉府审人去。还不是你洵亦哥哥担心你,便一早吩咐厨房做好早膳给你送来了。既是知晓我说的在理,那多少得用些早膳,若是一月后再见到阿旭,你瘦瘦弱弱的,那岂不是让他担心?” 都珩在一旁偷偷乐道:“到时候你王兄便落了阿旭的话柄,他又得向外说是因洵王府穷的揭不开锅了。” 纳兰泱点头附和道:“不错。我觉得洵亦说得对,我那点俸禄确实是揭不开锅了。”他抬起手肘轻碰了下都珩,“不知太尉大人多久把自己的俸禄拿出来补贴补贴家用啊?” 都珩轻笑道:“我的自然也是你的,我那点俸禄可是日后为了娶洵王殿下备的聘礼呢。” 见二人夫唱妇随的模样,纳兰玥整个人都觉得食之无味,反倒是更想念胡修了。 她放下筷子,抬头看着二人不耐烦说道:“你们二人不是还有正事要忙吗?一直在这儿守着我用膳作甚?” 二人这才想起还得去太尉府办正事,于是接连站起身便准备离去。 离开之前,纳兰泱还不忘多嘱咐了一句:“那你记得好好用膳,我和你洵亦哥哥去去就回。” 另一边胡颜旭的商队早已连夜出了朔州地界,再过一日便可到达幽州,不出三日便可到达晋阳关越过日贡雪山直入草原。 马车上胡颜旭正摩挲着那日在玄进寺后山时纳兰玥头上别着的那根木簪,心里正想着纳兰玥发现自己留下赠她的那根铃兰簪子时,脸上会是何种模样。 胡金走进车厢坐在他身边问道:“阿旭,你在想什么呢?” 胡颜旭立马将手中的木簪揣进怀里,“没在想什么,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可是在想中原那位小公主?”胡金打趣道:“此番去了趟中原还真是别有收获,我们阿旭的心啊,可都留在中原了哈哈哈哈,若是被你在草原上的万千迷妹知晓了,那得有多难过啊。” 胡颜旭别过脸去,生怕被胡金瞧见了自己脸上的那抹红晕,“别胡闹,有事便说,懒得和你瞎扯。” “是是是,我不胡说了。”胡金停下打趣,这才问道:“此次万国朝贡你可要去?” 胡颜旭肯定道:“我定是要去的。” 胡金忙回道:“可是你往常都从不过问此事的啊,而且此事一向是玄鹰部去办的,况且此番若是你向玄如可汗亲口提出要再去中原的话,恐他会生疑。” 胡颜旭嘴角上扬,眼里带着不屑:“那有何难,穹奴连大会夺得头筹便是,漠北又不只是他玄鹰部说的算,若是我得胜,我父汗定会许我个愿望,玄如可汗定也不会多嘴。” 无论如何,他都会想方设法再去大朔。 毕竟胡颜旭心里最皎洁的月亮可还在中原等候他。 第113章 登门 纳兰泱和都珩到太尉府大门口时,正遇到了从府内校场练功回来**着上身的陈舟和何浪。 见到二人前来,陈舟和何浪忙将手里的上衣套上,两步并做一步走到门口来,二人半跪在地,拱手恭敬行礼道:“属下见过洵王殿下,太尉大人。” 纳兰泱摆手笑道:“快些起来,你们二人倒真是勤勉。” 陈舟笑着起身答道:“回王爷的话,虽说寻常太尉大人不在这太尉府,但我们兄弟二人要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这一身功夫更是不能给搁下了。” 陈舟抬头看了看,这天色仍是黑黢黢一片,还未大亮,“要是知晓今日王爷和大人来得如此早,属下便吩咐厨房将早膳备好了。” “无事,我们二人用了膳才来的,若是你们二人还未用膳便先去用膳,不必顾我们。”都珩正色问道:“对了,齐天霸可好好关在牢里?昨夜可有异样?” 站在一旁一直未讲话的何浪回道:“并无异样,大人放心,昨夜我们分别时,您的命令我们二人定不敢懈怠。昨夜将他带回来后,属下和陈舟每隔一个时辰便去牢里守着他,齐天霸也在牢里安生的睡了整整一晚。对了,昨夜到现在也未曾有过官员前来太尉府要过人。” 都珩和纳兰泱听着何浪的话,二人眼神对上后,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若是昨夜无人来提审齐天霸,那会不会今日来? 还是说…齐天霸身后真的只有一个齐家?拐卖案背后的势力也仅仅只有一个世家? 所以才未有人登门来提人? 陈舟见二人杵在门口,便笑着开口道:“王爷,大人,你们二位要不先去书房聊,正好前几日白虎营送来的军报,大人还未审批呢。” 纳兰泱和都珩应下后,刚想挪步往大堂里走时,就听见了身后的大门口传来了一阵急切的马蹄声。 四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朝太尉府大门口看去,一行人动作敏捷的翻身下马。 他们穿着一身整齐的飞鱼服配着绣春刀,如此装束,来的正是锦衣卫。 领队的一个锦衣卫率先踏进院门,环视了下四周,然后目光才停留在了站在院子正中的纳兰泱和都珩身上。 陈舟见那锦衣卫视线毫不避讳的打量着纳兰泱和都珩,内心不满大喊道:“放肆!你们锦衣卫好大的权势,见到洵王殿下和太尉大人还不行礼?” 那锦衣卫领头这才不情不愿,慢悠悠的拱手,随意行了个礼:“属下见过洵王殿下,太尉大人。” 纳兰泱走到那锦衣卫领头跟前,抬腿对准他的膝盖就是一击,“哟,如此放肆,你们指挥使就是这样教管属下的?竟然如此没有规矩?见到本王不会下跪吗?是不是还要本王教你规矩?” 锦衣卫领头吃痛,猛的跪在了地上。 他身后的那些锦衣卫有几人见状,竟敢将腰间的绣春刀拔出,直指纳兰泱和都珩。 陈舟何浪二人立马快步挡在纳兰泱和都珩跟前,听到动静后,留守在太尉府的白虎营士兵也从大堂后赶来,拔剑将纳兰泱和都珩护在中央。 纳兰泱心里的火气腾腾往脑子冒,他可是当朝洵王,即使表面上无实权,但好歹也有个亲王的头衔,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竟敢拔剑指他。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太尉府门口又来了一人。 那人坐在马上,穿着赤红飞鱼服,头戴黑底铜制蟒纹扣饰乌纱帽,眉宇间充斥着英气,但眼底带着冷似寒冰的锐利。 那人跳下马背,迈着快步走到锦衣卫中间,大吼道:“都干什么!还不把刀都给我收起来!见到王爷和大人为何不下跪行礼?” 那一小队锦衣卫这才收了刀,一一半跪在地。 都珩抬手,白虎营士兵也收了刀,和陈舟何浪一起退到了他和纳兰泱身后。 那人走到纳兰泱和都珩面前半跪下身,拱手行礼道:“下官锦衣卫镇抚使饶如歌拜见洵王殿下,太尉大人,殿下千岁,大人万安。” 纳兰泱埋头低眼瞧着饶如歌,丝毫没有让他免礼之意。 饶如歌一声不吭的直着背跪在地上,双手便一直抬在胸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锦衣卫还真是…”纳兰泱俯身,一腿踢在饶如歌心口处,“胆大包天!本王当你是谁呢?小小从四品,就敢纵容你的手下对着本王拔剑相向!” 饶如歌被这一脚踹飞了几步,口中霎时喷出一口鲜血,容不得他缓缓,他立马撑起身子调整好方才的跪姿,硬是咬牙接下了纳兰泱这力道极重的一击。 “你叫什么来着?饶如歌?饶老头的义子?难怪如此年少就成了锦衣卫的镇抚使。”纳兰泱走到了饶如歌跟前停下,俯身嘲讽道:“真不是本王小气,你们总指挥饶老头见着本王都得行大礼,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饶如歌又将头埋得低了些,他低声说道:“都是下官治下不严,任凭王爷和大人处置。” “免礼吧,镇抚使。”纳兰泱直起身子,甚觉无趣,“说吧,今日带这么多人来太尉府所为何事?” 饶如歌起身,嘴边的血渍已经干涸,他嘴脸带笑恭敬回道:“回王爷的话,今日我们锦衣卫是奉令来提审拐卖案主犯齐天霸的,还请太尉大人和王爷行个方便将人带出来。” “难怪今日竟带了如此多人来太尉府…说吧,你们是奉谁的令?”纳兰泱嘴角上扬,目光深沉,“本王知道,你们锦衣卫一向同白虎营不对付…不过这齐天霸是本王同太尉一起抓到的,凭什么让你们锦衣卫从中捞了好处?” 饶如歌直身埋头站在原地,硬是一句话也不敢接。 他生怕再挨上纳兰泱一脚。 都珩淡淡地扫了一眼饶如歌,眼神十分冷漠,“洵王殿下说得不错,此次拐卖案主谋既然被抓捕,就算要交也该交庭尉府…即使不归我白虎营管,白虎营也没有提审的权利,但也不该移交你锦衣卫。” 饶如歌见是都珩说话,心里那股害怕劲儿一下子烟消雾散,他薄淡的唇掀起一丝冷笑,“原来太尉大人也知白虎营无权提审主犯?可我们锦衣卫有这个权利啊…我们锦衣卫直属于陛下,但太尉大人手下的白虎营…不过只是国都的看门狗罢了。既是我锦衣卫要的人,太尉大人又凭何不给?” 饶如歌说得不错,锦衣卫的职责乃是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从大朔开国以来直至现在,已能算是大朔的特务机构。 方才他让着纳兰泱,只因锦衣卫失礼在先,可锦衣卫可以逮捕任何人,他也根本不惧纳兰泱。 可是饶如歌却忘了当朝洵王究竟是何等人物… “啧,区区镇抚使…好大的口气。原以为是个懂规矩的,没想到也是个杂碎。”纳兰泱看向饶如歌的目光宛如刀刃一般,带着阴恻恻的寒意,“方才还真是轻饶了你,白虎营自然没这个权利…但是本王要留的人,你锦衣卫又凭什么要?” 饶如歌抬首回盯着纳兰泱,被踹的心口处扔在隐隐作痛,“殿下,锦衣卫乃是奉圣意办事…若是殿下一直加以阻拦,便是包庇罪犯。届时,便请殿下恕属下不敬了。” 饶如歌刚把话说完,纳兰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的新月放在他的脖间。 纳兰泱眼底带着一抹冷艳的笑意,“''那你便来试试,也好让本王看看,你们锦衣卫究竟有多少个狗胆,竟敢忤逆亲王,以下犯上!” 第114章 提审 饶如歌脖间一冷,汗水已贴着他的额间滑落到了下巴,他的手也缓缓移到了腰间的绣春刀上。 纳兰泱歪头死死盯着饶如歌的动作,手里的新月又往里移了一寸,“镇抚使,本王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本王手里的新月可没有眼睛。你今日敢对太尉不敬,就是对本王大不敬。” 无人敢如此轻视都珩,天王老子都不行。 饶如歌许是感受到了纳兰泱语气里的杀意,他暗自叹了口气,那只摸到绣春刀柄的手再次无力的垂下。 就在二人这水火不容间,杨德公公带着几个内侍乘马车来了,刚进太尉府的门便让他心里一震。 杨德公公原以为自己从宫内赶来,即使来晚一步最严峻的状况,也不过就是锦衣卫和白虎营双方拔剑相向了,但任凭这两方如何看不惯彼此,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杨德公公怎会料到日日宿在王府的都太尉今日竟如此早的回了太尉府…还带上了小王爷… 还真和陛下预料的状况一模一样。 “奴才见过洵王殿下,太尉大人…”杨德公公微躬身子行了个礼,“殿下这是怎么了…还请殿下快将刀收收,奴才今日是带着圣旨来的。” 纳兰泱仍未收手,目光仍紧盯着饶如歌不放。 见纳兰泱这副模样,都珩将自己的手覆在他手上,柔声劝慰道:“景翊够了,收刀吧。无论如何,圣旨为上。” 纳兰泱迟疑了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收了刀。 然后他又面露笑意转头看向杨德公公,笑问道:“今日陛下遣公公您来这太尉府,可是有何旨意啊?” “倒也不是什么要事…”杨德公公走到纳兰泱跟前,示意纳兰泱附耳过来,“齐家二房已招供了…齐天霸的娘还有妻儿留下了认罪书后,昨夜已自戕。陛下说了,让锦衣卫来太尉府提人,让齐天霸认了罪后,便定罪问斩。” 纳兰泱不屑一顾的挑眉道:“哦?听公公这话,所以陛下这是连夜将此次拐卖案都查明了?” “不错,陛下知道小王爷您和太尉大人功不可没,正准备明日朝会时好好赏你们呢。”杨德公公谄笑道:“所以您也别和锦衣卫伤了和气,同他们伤了和气,不就等于您和陛下离了心嘛…毕竟他们是陛下的狗不是?小王爷您打狗还得看主人嘛…” 听着杨德公公的话,纳兰泱脸上的笑意更浓,他提高声音道:“可是这堂堂锦衣卫镇抚使不把本王和太尉放在眼里,这又该如何说?” 杨德公公这才觉察到眼前这和善开明的小王爷此次是真生气了。 正在杨德公公不知该如何劝慰时,饶如歌却是先作死的开口了,“属下并没有轻视王爷和大人,仅仅只是为了替陛下办好事而已,不过是因王爷您和太尉大人一再阻拦,才会致使今日锦衣卫和白虎营发生了冲突。” 纳兰泱站在原处抱着双臂,半眯着眼认真的听饶如歌讲着,“那么镇抚使大人,您说完了吗?” “王爷您贵为皇室权贵,自然不知道我们这些底层人为了走到现在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饶如歌仍是一副不认输的模样,说着说着那双眼竟然红了起来,“属下坚信寒门出贵子这一说,总有一日,我也会走到顶端,再也不让人看不起。” 纳兰泱嗤笑出声,“本王祖上三代勤勉百年才攒下了如今大朔的基业,难道我纳兰皇室百年底蕴比不上你一个寒门出贵子?” 说到这儿,纳兰泱撇了一眼陈舟和何浪,又正视着饶如歌说道:“寒门是出贵子,出的是脚踏实际的贵子,而不是像镇抚使这样舔着别人屁股上位的贵子,要想走上顶峰得靠自己,不是靠义父,镇抚使若是不信,也大可问问锦衣卫里有几人服你?” 纳兰泱的话犹如刀子般戳中了饶如歌的心窝子。 纳兰泱说得不错,他正是靠着认锦衣卫指挥使为自己的义父,才能在短短几年内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旁的人将自己一生都投在锦衣卫里,还不见得能升个总旗,服他饶如歌的人自然也少之又少。 “王爷教训的是。”饶如歌埋首抱拳,“既然王爷说完了,那能将人交给属下带回去交差吗?” 都珩抬手唤来一旁的陈舟和何浪,吩咐二人速速将齐天霸从牢里带出来。 都珩在一旁见纳兰泱同饶如歌争执,竟听得有些乏了。 见都珩连连打呵欠,纳兰泱连忙换了副嘴脸,立马关怀备至道:“洵亦,你这是怎么了?” 都珩揉了揉眼角回道:“无事…不过景翊,你何必还同个孩童一般要和他起口舌之争…我在一旁听得都快睡着了。” “那他对你不敬,我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纳兰泱愤懑道:“若不是杨德公公今日来了,我定会让饶如歌折条腿来向你赔罪。” 都珩轻拍了纳兰泱的手背,柔声宽慰道:“大可不必逞口舌之能,你啊你,少得罪人我便心满意足了。锦衣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你伤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宝贝义子,难免他们不会使阴招来对付你,我这是在为你考虑。” 纳兰泱嘴角上扬,“那也得看那姓饶的敢不敢,那饶老头子可是因我外祖举荐才能从锦衣卫总旗一举升上指挥使一位的,他就算不给我面子,也得看我外祖脸色,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动我,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好了。” 就在二人谈话间,全身灰扑扑的齐天霸被陈舟何浪带了过来。 看见锦衣卫的那一刻,原本双目无神的齐天霸突然挣扎起来,他挣开束缚,猛的一把抓住纳兰泱的腿,大喊道:“王爷!救救我!我落在他们锦衣卫手里定是没有活路了!他们定是要将我灭口。” 纳兰泱埋头看着齐天霸,不耐烦道:“你齐家二房招供后皆自戕了,单你一人又有什么价值可灭口的?你犯下如此重罪,在白虎营手里是死在锦衣卫手里也是死,本王也是按旨行事,做不得主啊。” “你说什么?我妻儿竟…”齐天霸瘫坐在地,抱着纳兰泱小腿的手也松开了,“怎么会…明明…” 听完纳兰泱说的话,齐天霸整个人宛如失了魂般,眼眶还不断有泪水涌出。 齐天霸突然站起身,趁众人都不注意,发了疯似的抬手便向离他最近的饶如歌袭去,嘴里还在厉声大喊道:“你们还我家人命来!你们这群言而无信的畜生…” 齐天霸还未将嘴里的话说完,便被饶如歌一个侧身避开,然后反手将戴着镣铐的他给生擒了。 见状,饶如歌身后的锦衣卫立马识相的递来块破布,将齐天霸那张嘴给堵了个严实,不让他再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见自己的手下将人给处理妥当后,饶如歌这才有模有样的走到纳兰泱和都珩跟前,弯腰恭敬行礼道:“既然人已经提到了,那属下便带着人告辞了,多谢洵王殿下,太尉大人相助。” 说完饶如歌便带着齐天霸和锦衣卫们从太尉府走了个干净。 第115章 复命 见人都走了,杨德公公这才走到纳兰泱和都珩跟前,撇了眼一旁身边人低声道:“哎哟小王爷,您难道不知道锦衣卫这些人最记仇了吗?而且这饶如歌又是饶指挥使最宝贝的义子,若是那指挥使又刻意来寻您的不痛快那又当如何?” “就凭他?”纳兰泱眯眼轻笑道:“本王方才说的话哪句不是实话?不过他得将公公您奉为救命恩人,若不是您带着陛下的旨意来的及时,这会儿他可能早已成了本王的刀下亡魂。” 杨德公公理了理衣摆,叹气道:“唉,虽说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小王爷您还是得多加小心,若是那指挥使暗中给您下绊子,不顺心不如意的定是邓丞相嘛,到时您又得挨训了。” 纳兰泱从腰间扯下一块翡翠玉佩塞进杨德公公手里,满脸堆笑道:“景翊今日多谢公公提醒,定会谨慎些的。毕竟有公公在这儿,景翊相信您也定不会让外人冤枉了我。” 杨德公公收下了玉佩,还叹了口气,笑回道:“小王爷你啊你,杂家还真是不知道如何说你了…你可是杂家看着长大的,杂家定不会让人在陛下跟前冤了你…既然无旁的事,那杂家这便先回宫里去复命了。” 见杨德公公正欲要走,都珩忙将腰间的钱袋扯下塞进他手里,轻笑道:“这天这么冷还劳烦公公特意来太尉府一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公公的一点茶水钱,还望公公回宫路上多加注意安全。” 杨德公公顿时喜笑颜开,他接过钱袋放进袖子里,拱手道:“那杂家也多谢太尉大人了,回宫复命时定会好好替小王爷和您多美言两句。” 纳兰泱也颔首送客道:“多谢公公的好意,但公公也不必过于担心本王,回宫路上还请公公多加小心。” 杨德公公笑着点了点头,“小王爷和太尉大人还请留步,不必相送了。” 说完,杨德公公便带着其他几个内侍一起离开了太尉府。 纳兰泱笑看着都珩,一言不发。 都珩这才回头看见纳兰泱的眼神,疑惑问道:“你看着我笑什么?你这模样倒是憨憨的。” “只是觉着刚刚你拿银子给杨德公公,倒是挺会来事儿的。”纳兰泱挽住都珩的手,调笑道:“以前你不是最不屑打赏下人的吗?” 二人挽着手就往书房处走去,陈舟何浪紧跟其后。 都珩双手抱胸,边走边回道:“这些人情世故还不是跟你学的吗?以前觉着打赏都是走走形式,大可不必。现下自己入了官场后,才明白原来这些打赏还是很有必要的。比如说杨德公公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把他哄开心了,那陛下自然也开心。” “那是自然,而且越是身居高位,越不能轻看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纳兰泱慢悠悠说道:“虽然给了这些人甜头,他们不能相帮重要的大事,但在没有光的地方,他们却能做些事说些话来让人万劫不复。” 宁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 二人谈话间就已来到太尉府书房门口。 纳兰泱刚推门走进去就见到了桌上堆积如山的军报,不免有些头疼。 他扭头看向一旁开窗的都珩,不免问道:“短短几日…白虎营就有如此多的军报等着你审批?” 纳兰泱原以为当太尉也不是什么难事,还庆幸自己给他家洵亦谋了个高官还是轻松的活计,如今看来事实倒也并非如此了… 都珩拿起剪子替窗边的茉莉剪了剪枝丫,浅笑道:“是啊,不然你以为当太尉和你做洵王是一个道理吗?来吃着皇粮当甩手掌柜?” “那倒也是,毕竟皇室一向自私,皇粮巴不得一半掰成两半来用,一个太尉都需干这么多事,说白了不就是为了节约银子?”纳兰泱走到桌前随手翻了几本,面露不满道:“下次让伍德将军少写点军报,咋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往你这儿报呢?” 陈舟笑着整理着桌面说道:“殿下您有所不知,这几日还算少的呢,上次我们大人可批了一整天。” 突然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从一堆军报里抽出一封信递给都珩,“对了大人,这是今晨才从朔州送来的加急信,直接送到太尉府的。” 都珩接过信问道:“是图家兄弟和南箬他们寄回来的吗?他们此时应当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吧。” 陈舟摇头道:“您忘了吗?前些日子他们才回过信,算着日子,就这几日便能到了,应当不是他们来的信,您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听完陈舟的话,都珩这才恍然大悟般开始拆信封。 这一看才知道原来是胡颜旭寄来的信。 胡颜旭的商队到了朔州境内后,便立马找了驿站加急送来的信。 都珩埋头看着上面的内容,轻声解释道:“这是阿旭寄来的信。” “是吗?让我来看看这信上说了些什么?”纳兰泱凑到都珩身边,嘴里还嘟囔道:“阿旭他到哪儿了?可他为何将信寄到太尉府而不寄到洵王府呢?” “许是怕半路被有心人拆开看了内容吧,寄到太尉府的信件多半是军报,所以也无人会刻意去留意。”都珩指尖揉搓着信纸,耐心解释道:“阿旭说他们已经到幽州了,不出一日翻过日贡雪山便能到漠北了。” 听到这儿纳兰泱不禁摸着下巴感叹道:“他们漠北的马脚程还真挺快,若是我们大朔的马匹马不停蹄疾行一日,也怕是连幽州地界都看不到。” “这倒也是实话,同大朔的马儿想比,漠北的马确实速度更快战力更强,不过阿旭他们走官道穿过幽州后便是晋阳关,一直北上自然是快的。”都珩附和道:“希望阿旭他们能尽早平安回到漠北吧,这几日怕是要赶上大雪了。” 都珩淡淡的透过窗户看向远处,心里默默地替胡颜旭祈祷平安。 另一边已经越过日贡雪山,顶着囤噶尔雪山脚下的风雪赶路到夜深的胡修,终是不眠不休的回到了漠北。 刚跨进胡狼部地界的胡颜旭,还没来得及下马车,便受到了部落人民的迎接。 他跳下马车看了看周围,雪还只是薄薄一层,心里庆幸到幸好自己连夜赶路,这才将过冬的物资带回来…还不算太晚。 胡颜旭拢了拢自己的披风,扭头对一旁站着的胡金嘱咐道:“一会儿先吩咐兄弟们先下货,然后速速搬到大帐去,定要一样一样清点好登记入册,将册子给可汗过目。” 说完胡颜旭又像是想起什么,一字一句说道:“还有那些用我的私银买的一些物资,你也记得分给部落里那些物资不够的家庭,算是除了我们采购回来公用的物资以外,单独用来补贴他们的。” 胡狼部里有些家庭,家里的青壮年都战死在战场上,只剩下老人妇人还有幼童,每年过冬的物资自是不够的。 “阿旭你放心,这里尽数交给我,你交代给我的事,我也定会好好去办的。”胡金拍了拍胸口保证道:“你也收拾收拾准备去大帐问安吧,估计大可汗也快来传召你去复命了。” 胡金话刚说完,一个侍女埋头走到胡颜旭跟前,跪地行礼道:“旭世子,大可汗传召,还请您务必尽快去大帐。” 胡颜旭点头应道:“我知道了,你先起来吧。” 说完胡颜旭又神神秘秘的转身上了马车,从马车座椅软垫上取出一个雕花镂空红漆木盒。 他将盒子抱在怀里,快步跟在侍女身后朝大帐走了去。 第116章 急见 草原上的月亮确是比中原的亮上了许多,胡狼部的大帐盖上了一层薄雪,在月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大帐门口的守卫见胡修走来,立马退到一旁将手握拳放在胸口行礼道:“属下见过旭世子。” 胡颜旭颔首微微点头道:“本世子是来向可汗问安的,劳烦你们去给大可汗通报一声。” 守卫撩开大帐门帘,退至一旁埋头道:“旭世子直接进去吧,大可汗已在里等候您许久了。” 胡颜旭理了理披风走了进去,刚进大帐就见胡颜可汗盖着床鹿皮绒的毯子,单手撑头昏昏欲睡的模样,许是等的太久了。 胡颜旭将手里的木盒放在一旁,掀开披风跪地行礼,“阿旭见过父汗,父汗万安。” 胡颜可汗这才从梦中惊醒,他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阿旭快免礼,此次中原之行可还顺利?部落里过冬的物资可有备齐?快过来让父汗好好看看。” 胡颜旭这才起身走到胡颜可汗跟前,半跪在地道:“物资儿子定是不敢忘,且此次中原之行收获甚多,还认识了一群不错的好友。” 说到这儿,胡颜旭脸上勾起一个笑。 胡颜可汗笑着替胡修抚去他头上的雪,“可是看上了哪位姑娘?既然看上了,为何又不带回来?若是她不许,那就定要将她抢回草原来。” “父汗您连着问了这么多,阿旭都不知该如何答了。”胡颜旭眉眼弯成好看的角度笑道:“旭的心上人…她自然是个极好的姑娘,日后也定会让她来见您。” 胡颜可汗大笑道:“好好好,这才是我漠北的好儿郎。” 说完,他的笑容突然暗淡下去,低声问道:“不过此番你去中原,可有你阿娜的消息?” 胡颜旭摇了摇头。 胡颜可汗叹了口气,“本汗这些年也在寻她,许是她仍在怨我,所以才一直躲着不肯见我。” 胡颜旭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胡颜可汗,觉着他苍老许多,一直以来,他的阿娜都是胡颜可汗心里一道无法愈合的疤痕。 胡颜可汗拍了拍胡颜旭的肩膀,“不说这个了,我已经听胡金说了,明日的穹奴连大会你可得好好口争气!定要让各部好好看看我胡狼部的威风,毕竟我胡狼部在穹奴连大会上还从未有过败绩,你身为我胡狼部的世子更是不能输给旁人!” “儿子定不会让父汗失望。”胡颜旭点头应下,随后试探性问道:“再过一月便是万国朝贡,父汗此次可有去中原的人选?” 胡颜可汗挑眉回问,声音带着疑惑道:“万国朝贡一直都是由玄鹰部负责,往年你不是对这些事从不关心吗?怎的突然想起问这个?” 胡颜旭听后立刻跪地道:“此番儿子想要作为我漠北使臣出使大朔,还请父汗准许。” 胡颜可汗往后倾了倾身子,靠在身后的虎皮椅上,“那可得看看你此次在大会上的表现如何了…若你能夺得头筹便许你去!正好也能参与本汗与玄如可汗的新谋划。” 胡颜旭眼睛一亮,他蹲下身再次行礼道:“阿旭谢过父汗。” 胡颜可汗拉了拉盖在身上的鹿皮绒毯子,摆手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也奔波了数日,早些回帐休息,无事便退下吧。” 胡颜旭这才站起身,正欲离去时睹见放在一旁地上的木盒,才想到自己从大朔离去时,给胡颜可汗刻意带来的礼物。 他俯身双手捧起木盒再次走到胡颜可汗跟前,递出木盒说道:“这是儿子特意从中原给父皇带来的罗浮春,乃是名遍大朔的美酒,且此罐放置了几十年,同别的酒定有不同。” “放下吧,你有心了。”胡颜可汗撇了一眼那木盒,忽而笑道:“那明日就用这酒来庆贺你拔得头筹,可好?” “既是阿旭送给父汗的酒,父汗想要如何都不必问我。”胡颜旭将木盒放在王座一旁的桌上,“那阿旭便先退下了,父汗早些歇息。” 说完胡颜旭便转身离开了大帐。 月光混着雪花轻柔的撒在胡颜旭身上,他也在此时抬头静静看着头顶悬挂的那轮圆月。 中原人最喜用月来抒解相思,不知今夜的左祁是否和草原一样能看清月亮。 也不知此时的纳兰玥在做什么,是否也在想着他… 此时的纳兰玥刚踏进洵王府大堂,就只是见到满桌的饭菜却未见人。 她忙问到一旁的李伯:“李伯,王兄和洵亦哥哥呢?他们从今早便去了太尉府,现下都还未归吗?” 李伯正欲开口,就看见纳兰泱和都珩便穿过长廊向大堂门口走来了。 纳兰泱轻挑眉喊道:“怎么?难得阿玥你一日未见便如此想念为兄,为兄甚是欣慰啊。” “倒也不是。”纳兰玥倚在大堂的门柱上,她轻笑道:“我这会儿正饿得慌,你不在又怎么好用膳?想你倒是不至于,反而是想洵亦哥哥快些回来用膳,瞧着洵亦哥哥的脸,我吃饭吃得都香些。” 都珩笑着推了推纳兰泱的背,“行了,你们两个都别贫了,既然饿了就快去桌边坐下用膳吧。” 纳兰泱别嘴不满道:“就你会护她,难道本王生的不够下饭?” 都珩一把搂住纳兰泱的肩,学起了纳兰玥说话:“那倒也不是,我们洵王殿下可是人间绝色,一碗饭不够,至少得一桶。” 谈笑间,三人都走到了桌旁坐下身。 看着纳兰玥都珩才想起胡颜旭写的那封信,他将信从怀里拿出递给纳兰玥,“对了阿玥,这是我和景翊今日去太尉府时,收到的阿旭的来信。” 纳兰玥忙不迭地接过信,一目十行,恨不得将这信纸都给看透了,她看到最末端的那句问阿玥安后,整个人像是被戳中了心般,连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纳兰玥将信纸小心翼翼的折起来,攥在手里问道:“那阿旭他们多久能到漠北?” “如果我没算错的话,若是没有遇到大雪,他们今夜便能到。”都珩擦了擦手回道:“说不定过几日你便能再次收到他的信。” “到了便好。”纳兰玥舒了口气,然后疑惑道:“对了,洵亦哥哥和王兄,你们去了一日太尉府,拐卖案那主谋可定罪了?” 纳兰泱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筷子就准备用膳,“这不是遇到了锦衣卫来提人嘛,陛下说那齐家二房所有人都以死谢罪了,让锦衣卫将齐天霸带去锦衣卫认罪,说是明日便会有定论,不过…” 一听到锦衣卫受元正帝旨意来提人,纳兰玥眉头轻皱:“不过什么?” “不过那齐天霸被带走时,说是锦衣卫要将他灭口…”纳兰泱说到这儿顿了一下。 然后他又抬头正好和都珩眼神对上了,纳兰玥放下手里的筷子,惊呼出声:“灭口?为何他要用灭口这一词?” 都珩回问道:“会不会这背后没我们想的这么简单?” 话音刚落,李伯便匆忙走进大堂,“王爷,世子,门口有二位公子说是太尉府世子手下的人,他们神色慌张,急着求见你们。” 第117章 端倪 纳兰泱心无旁骛地往嘴里夹着菜,咬着筷子含糊不清道:“让他们进来,我倒是也想看看这么晚了能有何急事。” 话还没说完,陈舟何浪二人神色匆忙,陈舟绊了一把何浪,二人齐刷刷一起跪在了地上。 纳兰泱睨了他们一眼,笑道:“这不是还没过年吗?你们二人怎么行如此大礼?” 陈舟还未来得及行礼,气喘吁吁张口就是:“王爷不好了!” 见纳兰泱忙着用膳,一旁的都珩放下筷子说道:“别急别急,慢慢讲,王爷有何不好了?” 何浪倒是不紧不慢说道:“齐家二房的人闹到亲军都尉府去了。” 纳兰泱猛的呛了一口,都珩忙给他拍背顺气。 纳兰泱忙喝了一大口水,“你说什么!齐家二房不是全殁了吗?” 陈舟喘过气来,“话也说不清楚,现下总之您和大人快去看看吧。” 纳兰泱用桌上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站起身说道:“李伯速速备马,我和洵亦先去看看。” 纳兰玥站起身说道:“我也去。” 纳兰泱挑眉问道:“你一个大姑娘去干什么?还不知道出了何事,你就在王府待着等我们回来。” 都珩站起身也附和道:“阿玥,景翊说的不错,此趟还不知有多凶险,你就在王府等我们回来吧。” 纳兰玥悻悻坐下,脸上充斥着不满。 二人说完,便带着陈舟何浪急匆匆出了门。 此时的亲军都尉府门口早已被围观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纳兰泱和都珩他们策马到亲军都尉府对门时,只见一身着缟素的女子正无力的跪在紧闭的大门口,头发一片杂乱,手里还拿着一封血书,声泪俱下的大喊着:“民妇求见指挥使大人!我齐家大郎是冤枉的。” 陈舟何浪翻身下马,“王爷,大人,我们要不要过去?” 纳兰泱骑在马上轻抬手道:“不必,静观其变,本王倒是想看看这锦衣卫下一步要如何做。” 都珩下马牵住纳兰泱飞霜千里驹的缰绳,抬手轻轻扶住他的手,“刚才晚膳你也未来得及用,这旁边就是个面摊,要不要点碗面吃点?” 纳兰泱自然的握住都珩的手,“既然太尉大人都说了,那我自然是要赏脸吃点的。” 一旁的陈舟何浪见这两人如此悠闲,又看了看亲军都尉府门口的群众,实在觉得他们二人难道都不知道着急怎么写吗? 见纳兰泱和都珩坐定,陈舟和何浪立马跟着他们走到小摊边坐下。 面摊老板见四人落座,笑容可掬的迎上来问道:“四位公子,可是要用膳?” “上两碗牛肉面,一碗清汤少放辣子。”然后都珩又看了一眼陈舟和何浪,问道:“你们要吃什么自己点,别客气。” 然后二人也只是点了两碗牛肉面。 都珩看着陈舟何浪二人,想到今日是他们来禀报,思绪拉回以前,突然想起许久未见身为风影卫的泠然,他扭头问道:“景翊,为何最近没瞧见泠然了?” “这不是快万国朝贡了吗?”纳兰泱端起自己的面碗喝了口牛肉汤,“我派他和夙樱去协助故归办商队的事了,顺道看看能不能收集些各国的动向。” 虽然都珩没扯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但他也不再追问。 纳兰泱的安排他自是相信的。 说话间,老板端着一个青瓷盘走了过来,“客官,你们的酱牛肉来了,羊杂汤和肉夹馍还得等一会儿。” “都看着我干什么?”纳兰泱将青瓷盘往陈舟何浪跟前推了推,“你们两个就点一碗面吃得饱吗?你们年龄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些,在本王面前不必拘谨。” 陈舟何浪心里感激涕零,不过又想了想,觉得有点奇怪…其实洵王殿下好像比他们还小个几岁来着…说话怎么总掺和着长辈的关心呢… 四人刚吃了几口面,老板才姗姗来迟将羊杂汤和肉夹馍上上桌。 老板笑容堆满脸,“久等了客官,你们的菜上齐了,还请慢用。” 纳兰泱放下筷子,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亲军都尉府问道:“老板,这对面聚了这么多人是在做什么呢?” “哟您说他们啊…那齐家二房的女子天还未亮一直跪到了现在,好像是来亲军都尉府鸣冤的。”老板摸了摸下巴,俯身低声道:“不过倒也奇怪,这门口聚了这么多人,倒是没瞧见一个锦衣卫从府里出来。” “有意思。”纳兰泱放下手里的碗,轻笑道:“老板可知这女子为何来鸣冤?” 老板指着亲军都尉府门口回道:“听说之前都城闹得沸沸扬扬的拐卖案,背后的主谋好像正是齐家二公子吧…昨日小人便见这饶镇抚使带着一队人风风火火的往别处去了,之后便将这齐家二公子带回了这亲军都尉府。” 见纳兰泱目光仍注视着亲军都尉府大门,老板又接着说道:“这女子便是为她丈夫来申冤的,一直嚷嚷着齐家二公子被冤枉的。小人觉着这二公子若是冤枉又怎会被锦衣卫抓呢?不过这女子也不怕…看着又像是有几分真的,倒是让我们这些看戏的瞧着这背后还真有隐情。” 事情定不简单。 若是这拐卖案是真查清了,能结案了,这原本得以苟活的齐家少夫人,又为何会舍命来申冤? 都珩见纳兰泱出神,便摸出几粒碎银递给老板,“多谢老板解惑,劳烦了。” 那老板并未拒绝,只是接过银子,喜笑颜开道:“各位客官吃好啊,也不必急着走,想必待锦衣卫出来就有好戏看了。” 此时的饶如歌正头疼得紧。 他的义父饶总指挥使此时正在宫里面圣,若是知晓亲军都尉府大门前闹了这么一出,定会好好收拾他。 站在饶如歌身旁的锦衣卫问道:“镇抚使,现下人越聚越多了,我们该如何做?” 饶如歌皱眉,心烦难耐,“你可有什么办法?” 那锦衣卫作手刀横在脖间,低语道:“不如将那女人杀了,以绝后患,一了百了。” 饶如歌立马摇了摇头:“不可。” 那锦衣卫问道:“有何不可?难道门口那些刁民还能翻天不成?” 饶如歌忍着性子解释道:“昨日我们将那齐天霸从太尉府要回来,还不知此时有多少眼线死盯着我们呢…若是真将那女人杀了,洵王和都太尉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也会让义父…还有陛下忧心…” 锦衣卫不满道:“那齐天霸本就犯了罪,且他昨夜便死在了诏狱里,那女人又能知道些什么?她又能如何闹?将她杀了以绝后患才是对的啊,镇抚使。” 饶如歌从椅子上站起身,看着远处正对着他的大门,“让我想想…” 第118章 聚集 随着亲军都尉府府门大开,门口围观的百姓像是炸开了锅: “亲军都尉府门开了!门开了!有人出来了!” 人群里不知谁这么喊了一句,听到声音的人都在探头探脑的向门前的石阶上挤去。 纳兰泱和都珩仍是不紧不慢的嗦着面,好像对门的嘈杂与自己无关,一旁的陈舟何浪却有些按捺不住了。 纳兰泱抬头伸手扣了扣桌,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哎别急,这人不是还没出来呢?你们俩上赶着让人知道我们在监视别人呢?” 二人闻声站住了脚。 陈舟急得拍了拍大腿,歪头叹气问道:“哎哟!我的小王爷哎,您可先别吃了,这锦衣卫都开门了,门口看热闹的老百姓们也都蜂拥而上了,我们还不得去看看吗?您再晚些黄花菜都凉了。” 何浪倒是跟着问了问一旁的都珩,请示了一嘴:“大人,我们要不要…” 都珩摇头,放下手里的筷子:“你们二人都先别急,时机未到,静观其变。” 一队锦衣卫穿着飞鱼服整齐的跑到亲军都尉府门口的石阶下,一字排开,将百姓们同齐家二房那妇人隔开了。 可这却隔不断百姓们看热闹的心,路过的人反而越聚越多了。 饶如歌迈着步子跨出门槛,埋头看着齐家二房女子问道:“何人在此哭闹?” 那女子顶着哭得通红的眼,颤着声回道:“回大人的话,民妇丁素简,是齐家齐天霸的发妻,我家大郎齐天霸是被冤枉的!” 饶如歌身旁的一个锦衣卫小旗怒斥道:“大胆!你这刁民,申冤便去庭尉府,怎么能找到我们锦衣卫?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齐天霸乃是犯了拐卖重罪的重犯,昨儿便已招认了,如此恶贼,又有何冤可申!你这是质疑我们锦衣卫办事有误吗!是在质疑圣上吗?” 石阶下头的百姓们虽不敢大声言语,但仍在交头接耳,目光灼灼的盯着一言不发的饶如歌,似是想知晓他的下一步动向。 饶如歌看着围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眉头紧皱,他伸出手肘碰了碰一旁的锦衣卫小旗,整个人背过身去,正欲进府。 接到饶如歌的示意,那小旗对着下面的锦衣卫喊道:“将这女子给打发走!在亲军都尉府门前哭丧乃是大罪!” 然后他又对着石阶下的百姓大喊道:“都别看了!全都散了!谁再在此聚众围观便拖进去仗责十大板!” 有些许个怕死的百姓倒是看了几眼就溜了,还有些仍是站在原地正想挪步也走了,毕竟这锦衣卫可不是好惹的。 一声缟素的丁素简仍是跪在地上,将手中的血书高举过头顶,“民妇并无此意!我家大郎是冤枉的!还请大人高抬贵手!让我见他一面,让百姓们得知这拐卖案之后的真相。” 小旗挥了挥手,两个锦衣卫立马跨过石阶,一左一右架起丁素简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抬起往石阶下拖。 原本要散去的人群又再次聚了起来。 “哟,这是要做什么呢?堂堂锦衣卫,吃着皇粮不为百姓做事,啧啧啧,反而在此对一女子动武,着实可笑。” 听到这儿,那些百姓们也大声跟着附和。 “呸!什么狗屁锦衣卫!” “狗官!只会欺负我们小老百姓!真不配做人!” 隔着百姓的那排锦衣卫也目光焦灼的寻找这煽动百姓的罪魁祸首。 纳兰泱站在人群外,扬着手里的扇子,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像是嘲讽又像是无所谓。 一个锦衣卫拨开人群拔出绣春刀指着纳兰泱大喊道:“你这贱民!休得胡言!” 下一瞬他的脖子就被陈舟牢牢掐住,“此乃洵王殿下尊驾,你也敢无礼?” 洵王二字像是座大山,在场的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听到洵王二字的饶如歌也站住了脚,他缓缓的转过身,正好看见了站在人堆里的纳兰泱…和都珩。 饶如歌面如菜色的俯身拱手行礼,“下官见过洵王殿下,殿下千岁。”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都珩,“太尉大人万安。” 百姓们见饶如歌行礼,也跟着齐刷刷跪倒一片,还有些人不时的抬头偷摸的看纳兰泱。 毕竟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穷极一生怕都见不了什么大人物,更何况是那位名绝大朔的小洵王。 “参见洵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纳兰泱弯腰扶起离他最近的那位老者,又对其余人喊道:“诸位免礼!快快请起。” 百姓们这才站起身又重新围在了一起,跟之前不同的是,他们分开站在两侧,刻意为纳兰泱还有都珩让了一条小道。 丁素简看到纳兰泱似是看到了救星,她用尽浑身力气挣脱那两个锦衣卫的束缚,连滚带爬的跑向纳兰泱,“还请洵王殿下救救民妇啊。” 追来的两位锦衣卫见到纳兰泱也不敢贸然向前,只敢站在原地恶狠狠的看着丁素简躲在纳兰泱的身后。 饶如歌此时只想骂娘,看着自己这两个废物手下心里有苦说不出。 但他仍是抬手让那两个锦衣卫退下,然后笑盈盈的走下石阶来到纳兰泱跟前,“不知殿下怎会亲临亲军都尉府,下官都未来得及恭候殿下尊驾。” 纳兰泱立在人群里,俨然一副贵公子模样,摆手笑道:“本王和洵亦今日无事闲逛,今早听闻这亲军都尉府对门的牛肉面味道不错,便想着来试试摊主的手艺。正吃着面呢,见这里人多,本王这两个属下贪玩,想来看看热闹,却未想到竟然正好撞到了此事,不过那牛肉面果真是滋味不错。” 纳兰泱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饶如歌,嘴角上扬,笑意不达眼底,缓缓说道:“所以,方才饶镇抚使究竟是为何事,才让锦衣卫出手将这女子赶走呢?” 饶如歌明显底气不足,见着周围的百姓眼神也聚在他身上,他神情有些焦灼,不知从何解释。 纳兰泱合上手里的折扇,“镇抚使,锦衣卫乃国之利器,你更是国之栋梁,本王相信你绝不会任由手下平白无故的驱赶老百姓吧?” 纳兰泱微微偏头,从喉头滚出一声笑,像是被逗乐了。 随后他又回头看了眼丁素简,“这位姑娘,你身着缟素手拿血书,有何冤屈本王在此,定会为你做主的。” 饶如歌低声恭敬问道:“洵王殿下和大人不如先进府再说?” 不待纳兰泱说话,都珩倒是冷着脸低声说道:“镇抚使,你我同为朝廷重臣,大臣之间最忌讳的便是结党营私,没有皇命,本官进这亲军都尉府怕是有些不妥。” “都太尉说的是。”纳兰泱拿起折扇轻拍了下掌心,看热闹不嫌事大,然后他扯着嗓子喊道:“再说了镇抚使,既然百姓们都聚在这儿看热闹,定不能让这女子含冤,不然锦衣卫又该如何向百姓们交代,大伙儿说是与不是?” 然后又迎来了百姓们的一阵附和声。 纳兰泱几句话替自己收了民心,又将饶如歌的台阶拆了个七零八落。 此时的饶如歌脑子一团乱麻,觉着自己骑虎难下,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第119章 梁子 饶如歌双颊发热,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只觉着头一阵眩晕。 他身旁的那位小旗见饶如歌扶额,立马伸手搀了他一把,那小旗眼珠一转,忙对纳兰泱讲道:“洵王殿下,我们镇抚使近日着了风寒,昨日才刚能下榻,现在身子还没好利索呢,不如还是进府细聊罢。” 饶如歌似是看到了救星,忙咳嗽两声将这戏给做全了。 可这又怎么躲得过纳兰泱这只老狐狸的火眼金睛? 纳兰泱双手抱在胸前,双眼微眯,轻轻“呵”了一声,眼底暗潮涌动,“镇抚使哪是那弱不禁风之人?昨日在太尉府瞧着可威风得很嘛,现在就在这亲军都尉府门口站这么一会儿便支撑不住了,岂不是白白惹人笑话?灭了我大朔锦衣卫的威风?若是让指挥使知晓,这又该作何解释?” 饶如歌知晓纳兰泱这是因昨日锦衣卫去太尉府提人同自己杠上了,也知自己是逃不过这茬了。 纳兰泱转过身无视饶如歌,扭头看向身后的丁素简,“这位姑娘,你有何冤屈便就在此说,本王和百姓们定是会为你做主的。” 丁素简颤巍巍的点了点头,从纳兰泱背后走出,周围的百姓见状纷纷为她挪出一小块空地来。 丁素简颔首向周围百姓致谢,然后她跪在地上,高举手中的血书,声嘶力竭地喊道:“民妇的丈夫齐天霸乃是冤枉的,他只是见钱眼开,受人蒙骗,并不是拐卖案主谋,真正的主谋仍在逍遥法外!” 丁素简将手中的血书放下,叹了口气,继而又抬头,似是攒了许久的勇气,“民妇今日便是来这亲军都尉府状告主谋的,民妇要状告当今皇…” 丁素简那句话最后一字还未说出,便被从人群中射出的毒针一针封喉。 纳兰泱抬手从丁素简身后扶住了快要从台阶上摔倒的她,然后急忙去查看她的情况。 丁素简脖间有个细微的针孔,而她口吐鲜血,已然回天乏术。 纳兰泱看着奄奄一息的丁素简,急不可耐地问道:“姑娘,拐卖案主谋究竟是谁?你刚才想说的人究竟是谁?皇什么?” “洵王…洵王之死…当年拐卖案…”丁素简嘴里不停往外渗着污血,“皇帝…” 话毕,丁素简气绝。 亲军都尉府门前,一个锦衣卫着急忙慌喊着人群里的饶如歌:“镇抚使!我们有几个弟兄中箭了!情况不太好!” 百姓们看到丁素简和几个锦衣卫死了,害怕这藏在人群中的刺客会杀了自己,都作鸟兽散,散开逃命去了。 见饶如歌要走,都珩忙走到他跟前拦住他,声音肃然且凌厉,“镇抚使这招用得极秒,都某自愧不如…旁的人看不出来,在下倒是瞧得一清二楚。这背后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让你顶着风险将这姑娘灭口?” 丁素简死了,饶如歌这下倒是松了口气。 方才他看到丁素简的口型,便要将那二字脱口而出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如今人死了,死无对证。 便是纳兰泱也拿他没有办法,更不可能再发难锦衣卫。 于是饶如歌嘴角上扬,昂首站在都珩跟前,“太尉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锦衣卫为陛下鞠躬尽瘁,尸山血海里都去过,得罪的人可谓是多如牛毛,有那么几个仇家也不奇怪。况且今日又不只是这姑娘在刺客手里毙了命,我也死了几个弟兄…还请太尉大人不要再无端妄自揣测…我得去看看我那几个中箭的弟兄了,少陪。” 看着饶如歌的背影,都珩冷笑了一声,心里倒是跟明镜一样。 锦衣卫这一举动倒是心里真真有鬼。 丁素简是被人群中的刺客用针暗杀,纳兰泱和都珩这才毫无察觉。 而锦衣卫死的那几人倒是明目张胆被箭射伤。 武器不同,刺杀手法不同… 未必同一时间出现的杀手竟还不是同一批人? 若不是丁素简手中真握着锦衣卫的死穴,他们又如何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冒着锦衣卫失去心心的风险,去动手刺杀一个普通女子? 都珩拧眉冷声喊道:“饶镇抚使莫急着回府,不如将这齐天霸带出来对质,真相便知晓了。” “太尉大人这是不信锦衣卫?齐天霸和齐家二房早已签字画押,齐国公此时还在太和殿前跪着呢,拐卖案一案早已结案。至于这女子…”饶如歌看了眼地上丁素简的尸身,“齐天霸的妻子早已自戕,这女子也不知是从哪儿来假冒的…即便如此,太尉大人即使不信锦衣卫…难道还敢不信陛下吗?” 纳兰泱不紧不慢的用手帕擦着手上的血,他眼睛一直盯着手指,目光一冷,犀利反问道:“都太尉说的是将齐天霸带出来对质,饶镇抚使说这么多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难道是听不懂人话?要本王再同你说一遍?” 饶如歌脸上带着明晃晃的不屑,他轻笑道:“洵王殿下即使问属下要人,属下也没有…齐天霸昨儿夜里便死在了诏狱。” 纳兰泱脸上染上了愠色,他一把拽住饶如歌的衣领,责问道:“你说什么?” 饶如歌丝毫不惧,仍是挑衅般笑道:“属下说,齐天霸昨夜便死在了诏狱。殿下若是问属下要活人,那属下自是交不出来的,能给殿下的只有一具尸身,若是殿下要,那属下便差人去暗牢里将尸身给抬出来。” 一旁的何浪见不惯饶如歌这惺惺作态的模样,出言质问道:“昨日你们才将人从太尉府带走,为何夜里就突然死了?同方才这姑娘的死一样,定是你们锦衣卫想要杀人灭口!” 饶如歌不屑的看着何浪说道:“小兄弟你这话说得可不妥,锦衣卫的诏狱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待得下去的,你可有听说过一句话?被下了诏狱的人,阎王必定是要找他索命的。这齐天霸本就犯了事,再加上命不好,几个时辰便死了,又如何能怪得到我们锦衣卫头上?” 说完,饶如歌见都珩和纳兰泱并未讲话,便恭敬拱手道:“既然无旁的事,那洵王殿下,太尉大人,属下少陪了。” 看着饶如歌离去的背影,方才被他怼过的何浪心有不甘,“殿下,大人,难道这就让他给走了?这分明就是他们锦衣卫杀人灭口!” “不让他走那又能如何?”都珩从腰间的钱袋里抽出锭银子递给何浪,“你跟陈舟二人去离这儿最近的义庄找人将这姑娘尸身殓了吧,我和殿下先回王府,有事再来寻我。” 陈浪只得接过银子无奈应道:“是,您和殿下路上小心。” 然后何浪便拉着陈舟走了,只留下了都珩,还有一直驻足原地的纳兰泱。 见纳兰泱一直出神,都珩这才出言喊道:“景翊,你在想何事?” 纳兰泱淡然回道:“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此次拐卖案很明显是齐家占大头和另外的世家一起搞出来的,齐天霸也并不冤枉,所以我才会将他交给锦衣卫。况且以锦衣卫的手段,齐家二房又怎会有活口?那这姑娘又是如何能来这亲军都尉府鸣冤的?” 都珩微微皱眉,声音带着困惑:“所以你怀疑是有人下了局,将你我和锦衣卫都给套进去了?” 纳兰泱点头肯定道:“不错。而且这姑娘死前说的洵王之死,当年拐卖案,皇帝…这不又是再提那年夺嫡的旧事吗?目的不就在于让我知晓我父王之死,阿玥被拐走的真相,让我怨恨陛下吗?” 都珩回首疑惑道:“会不会还是杏花院那边?珏姨和阿玥做的?因为毕竟也就只有珏姨才知晓当年真相…” “不会。”纳兰泱摇了摇头,“阿玥是我的亲妹妹,而且我既已知晓真相,她们便不必再大费周折,这背后的人得慢慢挖掘…不过嘛…有一点这背后的人倒是没算错…” 纳兰泱眼露寒光的看着亲军都尉府几个大字,“今日,我和这锦衣卫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第120章 刺青 此时的纳兰玥和王茵珏正坐在亲军都尉府对门的贺福茶楼,将方才楼下的场景尽收眼底。 纳兰玥端起茶杯,目光仍未脱离楼下的纳兰泱和都珩的身影,“师父,我们让那丁素简这样做,王兄和洵亦哥哥若是知晓了真相,会怪我们吗?” “你王兄和洵亦不是傻子。”王茵珏捂着嘴轻咳了几声,“他们早已知晓此次拐卖案背后不止一个齐家,我们不过是轻推了下此事进展,让他们谋得真相,又如何会惹得景翊他们怪罪。” 自上次杏花院谈话之后,王茵珏瞧着纳兰泱为都珩忙前忙后似是为了拐卖案把家仇抛之脑后了。 丁素简的粉墨登场并不是为了别的原因,只是王茵珏为了暗示纳兰泱所作的一出戏罢了。 锦衣卫的主子,丁素简临死前的指认,纳兰玥被拐的真相… 所有矛头都直指元正帝,纳兰泱和都珩不会看不明白。 纳兰玥饮了口茶,轻叹道:“师父,可是如此,我们会不会做得太明显了些?” 王茵珏轻挑下眉,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那又如何?你王兄现在被锦衣卫那边搅着心思呢,顾不上我们,不过除了那狗皇帝还有被当做替罪羊的齐家,此次拐卖案背后还另有其人。” 纳兰玥听王茵珏这么一说,眼中全是愕然,她嘴里的茶还未咽下,便忙脱口问道:“还有旁人?是谁?” 王茵珏不讲话,而是提起茶壶又将杯中茶满上,嘴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见王茵珏笑而不语,纳兰玥有些着急,正欲再问时,却被王茵珏一句话给堵上了嘴:“你那小相好可是回漠北了?” 纳兰玥听到漠北二字,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立马染上绯色,“师父怎的突然关心起了阿玥来?” “那孩子是个不错的好孩子。”王茵珏撩起衣袖,又为纳兰玥斟满茶,“不过阿玥,无论如何都得替自己想想,也得多探探那孩子的底细,毕竟…漠北和大朔可是世仇,他不一定会真心待你。” 纳兰玥听到这儿,却是抬手摸了摸发间胡颜旭赠她的那根铃兰簪子。 她浅笑,眼神亮闪闪的透着坚定:“我信他,毕竟他曾向天狼神起过誓…也送过我独一无二的簪子…” 王茵珏见纳兰玥这副痴情的模样,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毕竟她同纳兰玥这般年龄时,对元正帝也是如此深情。 身为过来人的王茵珏自然知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个道理。 而纳兰玥的心上人胡颜旭,此时正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参加一年一度漠北最盛大的穹奴连大会。 漠北十三部全聚在王帐的广场之前,王帐最中间是天狼神的鎏金雕像,周围一圈的图腾祭坛上摆满了果蔬牛羊。 那是漠北人民今年的丰收的盛果,以此来虔诚祈求天狼神对漠北来年的庇佑。 胡金拨开人群,这才看见王帐前抱着双臂发愣的胡颜旭,他跑到胡颜旭跟前,气喘吁吁道:“阿旭!你怎的还站在这儿?比赛都已经开始了。” 胡颜旭漫不经心理了理臂甲,“不急,这不是还未轮到我胡狼部吗?今日大会可瞧见什么有趣的?” “有趣的…”胡金摩挲着下巴,突然眼睛一亮:“对对对!我方才寻你的时候瞧见了灵鹿部新来的针笔匠,那一手刺青功夫可谓是上乘!我寻思着再去刺个狼头来着!” 胡颜旭皱眉,眼底透出着对胡金的一丝嫌弃:“针笔匠不是年年大会都有吗?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好歹我还带你去了趟中原,瞧瞧你这出息,简直没见过世面!” “不不不!”胡金摇头似拨浪鼓般,兴奋的声音透着迫不及待:“此次灵鹿部来的那针笔匠巧夺天工!刺出的刺青可不是寻常青色的,有可多种色彩,而且刺青刺得更是栩栩如生,那小摊前排队的人可多了!要不我们也去瞧瞧!” 胡颜旭听到这里,瞬时来了兴趣,于是拉住胡金胳膊问道:“可有赤色?” “啧,瞧你这出息。”胡金故作玄虚道:“赤色这种寻常颜色,你想要我都可以替你…刺。” 话还没说完,胡颜旭便出言打断道:“快带我去,一会儿可该轮到我上场了。父汗若是寻不到我大发雷霆,那我便说是你的过错。” 胡金一把抽出自己的胳膊,迈腿便跑道:“那你还不快走!” 一路上,胡颜旭都在想着纳兰玥手臂侧那轮赤色的太阳。 赤色的刺青许是和赤色的胎记差不了许多罢? 刺青摊前,早已排满了长长的队伍,胡颜旭和胡金二人无论如何费力都挤不进人群。 胡金满脸为难,向胡颜旭投去了一个怎么办的表情,而胡颜旭摊开双手,回了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 他正想看胡金下一步如何做时… 没想到胡金却扯着嗓子对着人群大喊道:“旭世子来了!兄弟姐妹们都先让让!” 胡颜旭被他这么一喊,尴尬的脚趾扣地。 他正想教训胡金时,发现人群自动散开了一条道,胡金正站在人堆里露出一口大白牙,满脸都露着快夸我的神情。 人群散开列成两列,恭敬的俯首行礼道:“问旭世子安。” “各位免礼。”胡颜旭有些不好意思轻抬手道:“我一会儿还有急事…所以插了队实属不好意思…还请各位见谅。” 人群里一位白发老者说道:“旭世子不必客气,今年世子终于是参加穹奴连大会了,一会儿的比武可要为我们胡狼部争光啊!” 旁的人也接道:“是啊是啊!旭世子难得参加大会,一定要加油夺得头筹啊!” 胡颜旭有些羞涩摸了摸头道:“阿旭一定不负众望。” 说完,胡颜旭和胡金便穿过人群走到刺青摊前,胡颜旭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这位技艺高超的针笔匠竟是个女子。 那女子细致地整理着桌上的细针,抬头对胡颜旭笑道:“旭世子一直盯着小女瞧是为何?莫非小女脸上可是沾了脏东西?” 胡颜旭坐下身摇头回道:“只是听说此次大会来了位非同寻常的针笔匠,一睹真容没想到竟是个妙龄姑娘,有些惊讶罢了。” 毕竟漠北甚至大朔针笔匠这一行几乎都是男子,很少会有女子对这一行感兴趣,来从事这一行。 那女子笑意盈盈,“小女南图朵朵,是在南洋学的这一门手艺,做针笔匠已快八年了,又是谁说女子不如男?” 胡颜旭淡漠回道:“我并无看轻姑娘的意思。” 南图朵朵轻摆手无所谓一笑,“那旭世子今日想刺个什么呢?” 胡颜旭解开左臂护甲,撩起衣袖将手搁在桌上,露出带着肌肉线条和刀疤的小臂,指着那处白净的地方,“我想在左手手臂内刺个赤红色的月亮。” 南图朵朵睹了一眼会意后,便从瓶中倒出一碗清澈的烈酒又取出一块洁白的棉布擦了擦胡颜旭的手臂,然后借着那块棉布又擦了擦手里攥着的银针。 她揭开一旁瓷盒,将里面的朱砂倒进了一个玉盘里,然后掺了些水给和匀,便握住胡颜旭的手臂开始了刺青。 胡颜旭手臂上传来了细碎的密密麻麻的疼痛,他觉着这次刺青似是比刺之前的图腾疼了些。 许是天狼神为了让他将纳兰玥好好烙在心上? 南图朵朵盯着胡颜旭的手臂,一针一针落下,不敢有丝毫怠慢,“旭世子原谅小女多嘴问一句,这月亮可是对旭世子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几乎每个针笔匠多少都有点这行的习惯,想要知晓客人刺青背后的含义。 胡颜旭答道:“心上人。” 听到这三个字时,南图朵朵动针的手明显颤了一下。 第121章 枭旭 针尖粘着朱砂,伴随着细碎的疼痛,一轮红月跃然在胡颜旭的小臂内。 南图朵朵抬起手腕收了针,爽声笑问道:“旭世子,瞧瞧,您可还满意?” 胡颜旭的眼神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手臂,透过那轮月似是真的看到了纳兰玥,他点头肯定道:“甚好。” 然后他起身从腰间钱袋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便欲离去,临走前只说了淡淡几字:“多谢姑娘。” 说完,胡颜旭理了理衣摆,头也不回的往比武台方向走去了。 南图朵朵正欲张口,却不料抬头时只见到胡颜旭走远的背影,烦躁霎时涌上眉梢。 胡金看出了南图朵朵的不爽。 他不忍让眼前花一样的姑娘皱眉,于是便怜香惜玉开口哄道:“姑娘别介意,阿旭他还有事未做,待事做完了我再拉着他亲自来向姑娘道谢。” 南图朵朵看着桌上胡颜旭留下的那锭银子就欲发火,她拾起银子就想往地上摔去,不过细想了下还是收了手。 她气的浑身发抖的直起身,抬头时却换做一个笑容对胡金道:“多谢。” 胡金看着南图朵朵红着脸点了下头,笑声爽朗:“回见!姑娘。” 然后他转身挥着手也朝比武台跑去了。 今日的太阳正好,灿金色的阳光撒在漠北这片只属于十三部的帝国上。 比武场同一碧千里的草原连成一片,周围插满了十三部的旗帜,玄如可汗和胡颜可汗高坐在北看台的最中央,二人身旁的位置上坐着的则是其余部落的首领和漠北贵族。 除了中央看台外,此次穹奴连大会的看台还设有东西两面,东看台皆是男子,而西看台则全是女眷。 而围绕着比武场的南看台坐着的则都是来自十三部的参赛者。 胡颜旭走到南看台边上的台阶,一直走到最高那层才停下,姗姗来迟的胡金也跟上他的脚步不敢落下。 胡颜旭挑了南看台最高阶正中的位置坐下身,他所过之处无一人不向他恭敬行礼,他也一一回过。 胡金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阿旭,你说你,步子不能迈慢些吗?方才那姑娘可盯着你的背影看了好久呢。快给小爷喝口水…快给小爷渴死了…” 胡颜旭浅笑着解开腰间的羊皮袋递给胡金。 胡金接过便扯开筏子闷了一大口,不一会儿便猛的伸出舌头哈着气,“你这袋子里怎的是酒!我一口气喝了这么一大口,险些没把我给呛死!” 胡颜旭瞧着他这副吃瘪的模样,大笑道:“莫非你的羊皮袋里装着水?还是说身为我胡狼部的儿郎,你一口酒都吃不得?” “呸!谁说的?”话说完,胡金又闷了一大口,面色通红的坐下身。 他将手里的羊皮袋子递给胡颜旭,一只手搭在胡颜旭肩膀上,突然语重心长说道:“你说你,这南看台上如此多人,虽说你是我们胡狼部的世子…按地位也该坐在这最高层…不过阿旭,你以往可不是这样,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出这样的风头…” 听着胡金语无伦次的话,胡颜旭也也扯开筏子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他别过头看着胡金,轻笑问道:“可是胡金,我又能如何呢?生在漠北,生在十三部,草原这个地方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你不出手,便会有人妄想踩到你头上。” 胡颜旭将手中的羊皮袋递给胡金,示意他再喝一口,“既然生为父汗的儿子,就得将胡狼部给背在肩膀上前行,得把漠北时刻挂在心上。世子这个名头不够,得成为最强,才能让那些不服气的人全都闭嘴。” 胡金接过羊皮袋又饮了一口,他觉着眼前的胡颜旭似是长大了。 去中原之前的胡颜旭一心只为胡狼部,只想要胡狼部能够统领漠北十三部,压玄鹰部一头。 而胡颜旭他本人也只是暗地里为胡狼部筹谋,除了胡狼部内部的人,还有玄鹰部个别精锐,甚至没有人见过这位传说中的胡狼部小世子。 如今从中原回来的胡颜旭倒变得心怀漠北,而不只是局限于一个小小胡狼部,而他也好像是趁着这次穹奴连大会将自己埋藏多年的锋芒,一朝展露,来震慑那些有心人,告诉他们真正的狼王该是谁。 胡金看着胡颜旭小臂内露出的那轮弯月,心里不断喃喃着那句:“阿旭,究竟是谁让你改变了?” 话到了嘴边却始终说不出来。 因为那个答案在胡金的心里无比透彻。 二人谈笑间,一个披着鹰甲穿着玄衣的人走上了演武场。 那人身形修长高大却不粗犷,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对英挺剑眉,那双眉之下是一双细长锐利的黑眸,他整个人宛若草原上傲世天下的雄鹰。 尤其是他抬头看向胡颜旭的那个眼神,冷傲孤清且盛气凌人。 胡金连头都没转过,只是愣愣的推了推一旁的胡颜旭,“阿旭,那是玄如枭小可汗?他这么看着你…莫不是他要和你比一场罢?” 胡颜旭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轻笑着扯了扯臂甲的绑带,“等了这么久都无一人敢选我,我在这儿候着便是为了等枭。” 枭在漠北话里正是鹰的意思。 玄如枭乃是玄鹰部小可汗,玄如烈同胞的亲大哥,更是十三部的第一强者。 同时他也是胡颜旭的挚友。 玄如枭看了一眼胡颜旭后,便转身走到北看台前,行礼道:“父汗,胡颜可汗,此次枭想挑战的人正是旭,还请父汗和胡颜可汗准战。” 玄如可汗用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的胡颜可汗,大笑问道:“本汗准了,倒是不知道胡颜可汗怎么想?毕竟他最宝贝的就是阿旭这一个儿子了。” 胡颜可汗一挑眉笑道:“本汗也准了,就是不知道老家伙你的这个儿子抗不抗揍,若是被阿旭给打坏了,本汗可不赔。” 玄如可汗撸了撸袖子,推搡了一下胡颜可汗,笑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东西,若是本汗的枭儿少了一根汗毛,你就拿你那宝贝儿子来赔!” 玄如枭似是见惯了这两个老顽童天天斗嘴,许是不想让旁人看了笑话,他咳嗽了几声才拉回这二位大汗的注意,“那枭先退下了,谢过父汗,胡颜可汗。” 玄如可汗靠着椅子摆摆手道:“去吧去吧,若是输了,便罚你今日大会亲自烤羊来犒劳我漠北勇士!” 玄如枭埋头走到比武场中央,他嘴角上扬,对着胡颜旭的方向抬手,然后勾了勾手指,示意胡颜旭下场同他同台。 玄如枭冲看台上抬头大喊道:“旭!来!” 胡颜旭轻笑着迈出一条腿踩在看台椅背上,“来了。” 第122章 消散 说罢,胡颜旭身穿银白色轻甲一个翻身便从看台最高点凌空跃下,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草原上凌冽的风吹得十三部的幡旗猎猎作响,全漠北的勇士都屏息凝神地看向场中的二人。 大家都想知晓玄鹰部的最强之人对上胡狼部这深藏不露的小世子,究竟是谁更胜一筹呢? 胡颜旭双手抱在胸前,额上绑着的天珠下那双鎏金色的眼侧眸带着笑意看着玄如枭,活脱脱的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玄如枭没有看他,只是抬手从身后的弩袋里取出一把玄铁制成的十二发大型连弩,将其握在手里,埋头细细检查。 胡颜旭提起自己那把金制狼头刀架在肩头,敛去笑意,趁着玄如枭分神,未来得及反应,他逮准机会将刀脱手裹挟着阵阵劲风,呼啸而出。 而玄如枭不愧是十三部第一强者,在狼头刀还离他有段距离时便早早发觉,他抬起右手,手中的连弩射出一根短铁箭,硬生生打在胡颜旭的刀上,火花四溅。 “就这吗?”玄如枭轻挑眉,眸光微眯淡淡扫了胡颜旭一眼,“还是不够!” 却未料到胡颜旭速度极快,他一个翻身拾起地上的狼头刀,再次跃至半空,用力握刀从玄如枭头顶劈下。 玄如枭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虽是本能将手里的连弩抬起格挡,可胡颜旭这凌空一击力度极大,二人就这样僵持住了。 玄如枭轻喘气,双臂用力往上推,竟真是将胡颜旭的狼头刀给抵开了,他口喘着粗气,双目紧紧盯着脚尖点地的胡颜旭。 胡颜旭轻歪头,浅笑问道:“现在呢?够不够?” 玄如枭冷笑,眼里迸发出如鹰鹫般的冷光,他手指拉下铁弩的开关,一根削铁如泥的冷箭射出,径直穿向胡颜旭的面部。 胡颜旭侧身刚好躲过,却仍被削掉了一缕长发,脸上被划出了一个伤口,血珠洋洋洒洒的掉了一串。 “怎么说?”玄如枭抬弩指向胡颜旭,似是被胡颜旭方才那句话给激怒了,他单眼微眯,“还要试试吗?旭世子?” 胡颜旭抬起袖子擦掉脸上的血,“再来。” 他早已看出了玄如枭的薄弱之处,胡狼部最擅长的便是速攻,尤其是近战。 而玄鹰部充当着漠北十三部的眼睛,最擅长的乃是远攻。 玄如枭眯眼再次拨动开关,这次发射出的却是不止一只冷箭了,咻咻咻几声过去,数只冷箭连续从弩中射出,直直射向此刻正毫无防备的胡颜旭。 胡颜旭嘴角上扬,淡定的放下狼头刀。 在座的众人本就为胡颜旭捏了一把汗,刚刚那只冷箭他才险些躲过,现下如此多的冷箭齐发,他放下狼头刀,周围又没有可躲藏的地方,他这下又如何能躲? 胡颜旭心里根本不慌,双目似狼,那些冲他而来的冷箭似是在到达他身边时,慢了下来。 他原地轻跃一步,正好第一根冷箭贴着他的鞋底轻轻滑过。 然后他再在空中一个后翻,又躲过了朝他胸□□来的两根冷箭。 在座观战的所有人都未瞧见他的动作,只觉得他快得像一阵幻影,只能看见冷箭射中木桩后留下的痕迹。 玄如枭的那双鹰眼倒是看的一清二楚,胡颜旭如此玄妙的走位,竟让他心里腾起了一股担忧,他看了一眼手中还剩下为数不多的弩箭,心想此战不能再拖,必须得速战速决。 若是当手里的弩箭全都射完后,那他便是必输的局。 只要弩中没了箭,无论如何他都赢不了快如疾风的胡颜旭。 近战是玄如枭的短板,他心里也自然明白。 “就这?”胡颜旭瞅了一眼玄如枭手里的弩,声音带着明晃晃的不善,“箭剩的不多了吧?还有几发小可汗都可通通射来…也好让旭见识一下,什么是玄鹰部真正的神射手。” 听见胡颜旭如此说,玄如枭更为恼火,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猛的跃到比武场周围旗帜的最高点,他脚尖轻点旗桩,占领了制高点。 虽说近战不行,但当玄如枭俯视全场后,胡颜旭就成了他鹰眼下的活靶子。 胡颜旭心里自然也清楚,可如此空大的比武场,连个掩体都没有,更何况玄如枭手里那把铁弩还能够刺穿一切… 玄如枭敏锐的捕捉到了胡颜旭脸上的那一丝慌乱,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握紧铁弩的手也多了几分把握,他不紧不慢的预判着胡颜旭的走位,射出了第一箭。 胡颜旭许是心慌,呼吸乱脚下步子也跟着乱了,他正想往左边侧身,却未想玄如枭早有预判,那一箭刺穿血肉,没入胡颜旭肩膀。 胡颜旭被这力道带得连连后退好几步。 射中的这一下让玄如枭心里倒是更有底气了,即使是手中弩箭用完,胡颜旭现在受了轻伤即便是近战,也定不能奈他如何。 更何况他能射中第一箭,那便定能射中第二箭。 胡颜旭肩膀的伤口透着刺骨的碎裂痛感,他捂住左肩抬头看向站在高处冷笑着的玄如枭。 他如今受了轻伤,对玄如枭的弩箭就更无躲避可能了。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至少不能让玄如枭将自己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玄如枭敏锐的察觉到胡颜旭步伐的转换,也知他是朝自己来的。 可是胡颜旭速度极快,根本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玄如枭心底一慌,只好对着那团虚影不断放箭。 可胡颜旭踩上演武场的栅栏,借力跳至半空中,来到玄如枭的身后,“枭,结束了,此战是你败了。” 胡颜旭伸手一把卡在玄如枭的后脖上,手肘用力往他后背一顶,一个横扫腿踹向玄如枭尾椎,让他脱了力,一头栽到了比武场上。 玄如枭竭力想要调整自己的身姿,却被胡颜旭狠狠牵制来动弹不得。 胡颜旭手臂上的血浸湿了他整条银色臂甲,疼痛让他不由得继续喘着粗气,“所以呢,枭?若是比近战,鹰又怎么能比得过狼呢?” 玄如枭脸贴地,他大喊道:“我认输!” 胡颜旭这才半跪在地站起身,放开玄如枭,轻轻用右手将他扶起。 全场传来如雷般的欢呼声。 玄如枭眼底情绪有些低落,他低声道:“旭,我输了。你很强,早已不是儿时的你了。” “承让了。”胡颜旭轻拍玄如枭的肩膀以示安慰,“你也不弱,只是这比武场不行。” 胡颜旭放眼远处的密林,感慨道:“若是换做别处,还得是靠玄鹰部,我们十三部真是谁也离不得谁。” “若是离了,那便不是十三部了,也不再是漠北了。”玄如枭看向胡颜旭肩膀的伤,声音透着担忧道:“方才我出手可是伤了你?现下状况如何?” 胡颜旭摆手满脸无谓道:“无事,草原好儿郎莫还受不了这点小伤?” “不过,旭你说得对。”玄如枭收起铁弩,搭上胡颜旭的肩膀:“十三部确实是谁也离不得谁。我也得好好加强玄鹰部的近战训练,到时便有劳你了。” 胡颜旭浅笑点头道:“一定。” 一场比试,二人对于漠北第一勇士这一称号都得到了释怀。 玄鹰部和胡狼部内部的敌视也好,不满也好,好像竟也开始随着这一场比试而消散了。 第123章 出使 观众席上的漠北众人见此次漠北至强之战胜负已分,迸发了雷鸣般鼓动的掌声。 “老东西看不出来啊…你这儿子倒还真是有点本事!旭竟能让枭在他手下讨不得一点好处。”玄如可汗轻抚下巴,双眼微眯瞧着演武场上的二人,略显满意道:“日后不管将漠北交到他们两兄弟谁手里,本汗都可放心了。” 胡颜可汗端起酒盏轻碰了下玄如可汗手中的酒杯,“如今漠北还离不得我们…不管他们这一代有有多么出色,北境四州祖居之地讨不回来,本汗同你身死后又如何去地下向祖宗交代?” 一想到这件事,玄如可汗无奈地轻叹了口气,“莫说了莫说了,孩子们来了。” 玄如枭也顾不得胡颜旭要或不要,抬起他的胳膊便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见胡颜旭皱眉还吸了一口冷气,玄如枭忙放缓了脚步,“可是伤口疼了?” “不碍事,小伤。还得感谢小可汗手下留情了,若是再往里半分,估摸着我这条手臂便不用要了。”胡颜旭吸了口冷气,然后展露笑容打趣道:“我们快去北看台吧,我瞧见玄如可汗和父汗都有些望眼欲穿了。” 玄如枭不接茬,搂着胡颜旭的腰紧了紧,余光不时的撇向胡颜旭,生怕他走不动路。 毕竟玄如枭心里自然是清楚自己的玄铁箭杀伤力如何的。 他当时射中胡颜旭的那一箭便将胡颜旭整个肩头都给贯穿了,这又如何能不疼。 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到北看台前,还未待他们行礼,玄如可汗便已站起身了,他满脸笑意的拍了拍手,“恭喜恭喜,你们不愧是我们草原的小儿郎,旭既然夺得此次穹奴连大会魁首,可有什么想要的?本汗皆如你愿。” 胡颜旭借着最后一点力勉强站稳身子,他轻推开玄如枭的手,微躬身子行礼道:“旭本无功绩,又如何敢向可汗邀功?” 说罢,胡颜旭迟疑了片刻,随后缓缓说道:“不过旭有一事相求,还请可汗应允…” “说来便是!”玄如可汗掷地有声笑道:“本汗才见不得你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身为我胡狼部漠北世子,要什么说一声便是!” 胡颜旭将头埋的更低了些,大声回道:“旭想作为我漠北的使者,出使此次大朔的万国朝贡…还请大汗应允!” “允了!”玄如可汗大手一挥,然后坐下身别过脸对一旁的胡颜可汗低语道:“本汗还以为旭的心愿难如登天…心里还担忧着方才说下的大话…” 早便知晓胡颜旭的心中所念的胡颜可汗出声宽慰玄如可汗道:“管他想要什么呢,若是能许便许,不能许便搪塞过去呗。” 玄如可汗听罢笑道:“你这个老东西说得倒是容易,呸,真是一点也不心疼你儿子,也不把本汗的面子放在眼里,真是…坏得很呐!” 胡颜可汗不接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抬手吩咐侍女将杯中酒给满上了。 就在这两位可汗闲谈之际,一个清脆如鸟鸣般悦耳的女声传来:“南图朵朵参见玄如可汗,胡颜可汗,二位可汗万安。” 听到南图朵朵四字,原本要同胡颜旭一起离开的玄如枭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南图朵朵面容极清极妍,额头上褐色透亮的天珠下是一双澄澈无害的杏眼,带着些许媚意却又凌然生威,她着一身红衣艳丽无比,似是点燃了玄如枭心里的那把火焰。 “枭,怎么不走了?”见玄如枭驻足,一旁的胡颜旭便也扭头看向北看台,随即笑道:“哦…原是被漂亮如火的姑娘给迷倒了,走不动路了罢。不过这姑娘…好像是方才替我刺青的针笔匠。” 玄如枭并未搭话,只是双眼痴痴的看着南图朵朵,温柔的似是要滴出水来。 胡颜旭拉了把玄如枭胳膊,低声抱怨道:“你不走我可要走了,我这胳膊真的快要废了。” 话虽如此,可是胡颜旭仍是挺实诚的在一旁等着玄如枭。 玄如可汗见到南图朵朵前来,眼里也是掩不住的欣喜,“灵鹿部小郡主,此次前来可是有何事需要本汗帮忙的?尽管说!” 南图朵朵笑意盈盈,附身行礼答道:“朵朵想让两位大汗许我一个愿望,此次万国朝贡朵朵也想随着我漠北使者团一起出使中原!” 胡颜旭听到这儿心里一颤。 一直未发话的胡颜可汗双眸微眯,连连摆手,满脸写着拒绝:“那可不行,你可是灵鹿部首领的掌上明珠,若是你出了何事,那本汗可没法子交代。” 玄如可汗见胡颜可汗发话,也顺了个台阶下,急忙说道:“胡颜可汗说得在理!朵朵,真不是本汗不允你,那中原可比咱们漠北危险多了,什么坏人都有,你可不能去。” 南图朵朵双眸含泪,哭的可谓是梨花带雨,“可是我从出生便在漠北,天下如此之大,朵朵却从未见过。我就随着使团一起去,定是不会添乱的,至于我阿耶,若是二位可汗答应了,他定是不会二话的!更何况…” 说到这儿,南图朵朵突然转头看向了胡颜旭,然后抬手一指,“况且旭世子武功高强,此番作为正使出使中原,也会保护好我的,对吧,旭世子?” 胡颜旭拖着受伤的胳膊往北看台走去,路过南图朵朵时冷眼看着她,他心里倒是蒙了大雾,分毫不清这位灵鹿部郡主的意图。 见胡颜旭走来,玄如可汗便开口问道:“旭,方才朵朵郡主的话你可听见?你如何想?” 胡颜旭抬手行礼回道:“此次出使中原事务繁多,旭一人怕是无法确保郡主的人身安全,若是郡主真心想去…旭倒是有一想法…” 玄如可汗扶额,颇为无奈道:“若是此次出使实在麻烦,那就让郡主留在漠北,旭也不必为难自己。” 胡颜旭艰难跪地奏请道:“旭恳请二位可汗让枭小可汗也加入此次使团一同前往。” 玄如枭立马跑到胡颜旭身边将他扶起,轻声低语道:“旭,你疯了?身上有伤为何要跪地,而且这可是你此次大会好不容易夺得头筹的奖赏,我是败者,为何还要带上我一起?” 胡颜旭浅笑着未搭话,只是轻拍了下玄如枭的手背以示宽慰。 胡颜旭自然知晓玄如枭内心想去大朔的渴望,原想着等大会结束后再去王帐请命,让玄如枭一同前往,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灵鹿部郡主来。 胡颜可汗身为胡颜旭的生身父亲对他这步棋自然心知肚明。 如此一举既能全了玄如枭的心愿,也能够看看这郡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更重要的是让漠北子民看到胡狼部的心胸,绝了玄鹰部的流言蜚语,将漠北各部的羁绊更深的连结在一起。 玄如可汗见胡颜可汗未发话,也只好红着脸应道:“既然旭也如此说了,那此次出使中原,南图朵朵可随行。那本汗和胡颜可汗便任命胡颜旭为正使,玄如枭为副使,不过万事皆由胡颜旭做主!” 胡颜旭和玄如枭俯身行礼道:“谢二位可汗!” 玄如可汗抬手道:“那枭速速扶着旭下去养伤,晚些你们二人再来王帐寻本汗和胡颜可汗,关于此次出使,我们有别事交代。” 第124章 为夫 夜深,躺在洵王府榻上的纳兰泱辗转反侧,不知为何迟迟无法入眠。 一旁躺着的都珩察觉到了异样,伸手搂住纳兰泱,带着他的身子一起往床里面挪了挪。 纳兰泱身体一僵,大气不敢喘,生怕将都珩给吵醒,整个背打得板直,躺在都珩的臂弯里没了动静。 都珩闭着眼睛贴着纳兰泱的耳朵笑问道:“洵王殿下大晚上不就寝,可是心里揣得有事?” “是我把你吵醒了吗?”纳兰泱小心翼翼问道:“亏我还以为你睡得正好…” 都珩紧了紧手臂将纳兰泱又往自己的怀里拉了下,“嗯…若是臣不及时醒来捞殿下一把,殿下可能这会儿都在地上躺好了,不照顾好殿下,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臣担待不起。” 纳兰泱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哀怨道:“洵亦,今夜我就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全无困意。” 都珩抽出被纳兰泱压得麻木的手,换了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可是为了白日里亲军都尉府一事?还是说是那女子说的话?这些我们白日里回府时,你不是便想明白了吗?” 面对都珩的夺命三连问,纳兰泱摇了摇头,他转过身面向都珩,往他身边又挪了挪,“都不是,我总觉着这幕后之人是在指引着我们去寻觅背后的真相。” 都珩半坐起身,拉了下被子掩住空隙,生怕冷风灌进软被里让纳兰泱着凉,他轻抚纳兰泱的发,笑着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会是谁呢?”纳兰泱又再往都珩怀里凑了凑,“这背后定不止一个齐家…皇上…” 都珩轻柔的抬手按了下纳兰泱的头,“景翊,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世家合伙一起做的拐卖案…那丁素简死前说了皇上,你说若是陛下也有参与其中…” 纳兰泱定神看着都珩的眸子,“拐卖案背后的势力定不容小觑,他齐家可不敢背着其他世家做成这么大一笔买卖,我从出生起便在这皇城多年,他们世家私底下的那些腌臜事我也清楚一二…先别说邓杨两家了,没有剩下的五大世家同意,别的世家都别想从中捞好处…” 毕竟邓杨两家乃是八大世家之首。 纳兰泱思索片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拐卖案露头的齐家是一直跟着邓家混油水的,如今齐家落难,陛下也会对邓家心存不满,怕是我外祖此时也焦眉烂额的愁着呢。” “邓家权倾朝野,你的姨母是当今皇后,圣眷正浓,还有你的表哥也位处东宫,是未来君王。更何况还有硕王殿下。”都珩以为纳兰泱心里焦虑,开口柔声劝慰说着,“谁不知道邓家和纳兰皇室本就是同气连枝,不必担忧。” “我倒也不是担忧这个…”纳兰泱微阖眼睛,“我只是在想此次拐卖案背后邓家究竟做了多少…” 都珩见纳兰泱闭眼,便又躺了下来,“景翊,拐卖案既然移交给了锦衣卫,且已经结案了,你便不必管这个事了。若是邓家真出了事,你外祖定会寻你帮助的。担忧这个事不如细细想想万国朝贡一事,明日早朝上陛下定是会提的。” “洵亦,那我们便早些睡吧…”纳兰泱嗅着都珩身上的茉莉花香,顿觉有些乏了,“在夜里想事情果然是想不明白的。” 都珩掖了掖被角,柔声细语道:“无事,今后我来替你想便是,万事有我,你快安心睡吧。” 纳兰泱听着都珩的耳语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蜷在都珩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都珩倒是满脸享受的看着纳兰泱的睡颜,心里倒是疑惑纳兰泱是如何从前脚一副杞人忧天的模样一瞬间睡得酣畅淋漓。 听着听着纳兰泱的呼吸声都珩也有些乏了,他抬手又将纳兰泱搂紧了些,二人就这样脸贴脸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李伯今晨没见都珩起身练剑,便估摸着二人估计都未起,便早早带着洵王府的丫鬟们来了纳兰泱房门口。 李伯轻扣房门试探性喊到:“小王爷,世子,该起身洗漱用早膳了,若是还不起身估摸着早朝赶不上了。” “李伯您先带人进来布菜吧,我换好衣裳了。” 房内只传来了都珩一人的声音,往日这二人都是一同起身的啊,李伯心里有些诧异的推开门,刚推开门就见着都珩穿着朝服正半跪在地替纳兰泱穿鞋袜。 而纳兰泱只穿着内衫,顶着眼下的乌青,整个人正木讷的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打着哈欠。 此刻的李伯满脸震惊,手上却还是麻利的接过菜盘,看不出来都珩竟还有两幅面孔,人前白衣谪仙,人后竟将自家小王爷给宠上了天。 还真是…意想不到。 纳兰泱揉了揉眼角的泪水,声音透着困倦,“洵亦,今日我能不能不去上朝?” 都珩站起身拿过一旁的朝服替纳兰泱披上,摇头道:“自然是不能的。” 然后都珩接过一旁丫鬟递来的盛着盐水的青玉玉匜递给纳兰泱漱口,又就着淘洗了一张脸帕轻柔的替纳兰泱擦脸。 做完这一切后都珩自己才开始洗漱,趁着纳兰泱用膳的间隙,都珩又忙拿着桃木梳来替纳兰泱束发。 一旁立着的李伯见都珩忙上忙下,开口道:“世子您要不还是先用膳吧,这些可以交给丫鬟们来做,怕是一会儿早朝来不及了。” 都珩扭头笑回道:“不必了李伯,我就喜欢亲自来,我一直都是这样照顾他的,更何况手把手照顾景翊让我觉着高兴。” 纳兰泱听见都珩方才那句话,又看着周遭这么多人,还未咽下去的粥险些就呛出来了。 他睹了都珩一眼,看着都珩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倒是没想到都珩这样的人竟然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如此让自己害臊的话。 以洵王府下人传谣的速度,估摸着不久之后,洵王府地处的这条街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朝洵王竟是个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废物。 “咳咳咳…”纳兰泱轻咳了几声,示意下人们都收收盯着都珩的眼睛,然后利索的退出房去。 却不料都珩听见咳嗽声又开始了。 他忙递了碗热汤放在纳兰泱面前,还不忘替纳兰泱拍背,“景翊怎么了?要不还是我来喂你好些,免得你又被呛到。” 这一句话不免又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他们的小王爷就像是太尉大人的亲儿子。 看着李伯还有在场的那几个丫鬟憋笑的模样,纳兰泱只想大喊救命,他疑惑不解,都珩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的吗? 纳兰泱啪的一声将筷子搁在桌上,突然恼怒道:“别看了别看了,你们全都出去!本王要更衣了!” 见纳兰泱面露不快,众人只好悻悻退下。 刚坐下准备用膳的都珩见纳兰泱耳垂微红,他抬手揉了揉,不解问道:“景翊你这是怎么了?突然发这么大火?是身子不舒服还是还未睡醒?” 纳兰泱看着都珩的脸欲哭无泪:“我说太尉大人能在旁人跟前给为夫留点面子吗?” 都珩嘴角上扬,一针见血道:“殿下是怕大家都知晓我是夫您是妻的真相吧。” 说完这句话都珩猛然贴到纳兰泱耳边,热气喷了他一耳,都珩声音低沉,“为夫惯着殿下,自是应当的。” 听了这句话纳兰泱心跳骤停,只觉着整个人有些飘飘然,就快要窒息,甚至都忘了自己究竟是为妻还是为夫了。 第125章 委屈 马车上,都珩静静瞧着倚着软垫昏昏欲睡的纳兰泱,嘴角仍是掩不住的笑意。 在睡梦中的纳兰泱被马车颠了一下,猛然惊醒,抬眼的那一瞬正好对上了眉眼带笑的都珩,他定了下神,然后吁了口气道:“吓坏我了。不过洵亦…你在笑什么?” 都珩坐直身子,收起笑意一本正经的替纳兰泱擦了擦嘴角的唾沫,“我瞧你睡得好…我哪有笑了?” “我睡了多久?”纳兰泱揉了揉眼,起身拉开车帘朝外头看了看,然后又松了口气:“幸好快到宫门了…不然又带着你晚到,那群纠察御史提笔定是得将我的脊梁骨都戳碎了。” 纳兰泱自从带着都珩同行上朝后,每次早朝都得早起半个时辰。 他自己倒是不把那群言官放眼里,就怕他们将矛头转向新贵都珩… 那不是等于把矛头插他心尖里吗? 车夫将马车稳当的停在了宫门口,随后朝车厢内喊道:“殿下,大人,我们到了。” 坐在门边的都珩先起身走出马车,他跳下车然后拉开车帘往内探了个头,对着纳兰泱轻笑道:“下车吧,殿下。” 纳兰泱躬身走出车厢,刚站直身就见到都珩架在自己跟前的小臂。 纳兰泱看了下四周掎裳连袂的人,又看了下都珩,他轻挑了下眉,心想都珩如今竟不顾旁人了,变得如此…黏人? 这小子的意思是他纳兰景翊堂堂洵王弱不禁风… 还得让都洵亦扶下马车,这才合他的心意? 还是想让那些文官去戳他都洵亦的脊梁骨? 想到此处,于是纳兰泱刻意推了推都珩,自己一人跳下了马车,他站直身子自顾自扶了扶头上戴着的梁冠。 待朝服整戴完毕后,他这才对一旁的都珩道:“我们快走吧,洵亦,一会儿怕是来不及了。” 全程他甚至没看过都珩一眼。 纳兰泱刚走了几步,余光没瞥见一旁的都珩,这才回头发现都珩驻足在原地。 都珩眼角泛红,睫毛微颤,祈求般的看着纳兰泱。 在纳兰泱看来,都珩似是要哭了。 纳兰泱两步并做一步冲到都珩跟前,一只手拉起他的手,另外一只忙搭在都珩后颈,双目对视下,纳兰泱忙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怎的好生委屈?可是我惹你不悦了?” 都珩鼻尖酸得发疼,面对纳兰泱这一连串的问题,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觉着方才纳兰泱推开他那一个细小的动作,好似他们二人不再亲密,变得陌生又疏远。 纳兰泱忙扣住都珩的手,拉着他往前走,他边走边低语道:“是不是方才我推你手惹得你难受了?我只是觉着这么多人看着…别人如何看我,我倒是没放在心上,只是怕他们低看了你,在背后乱嚼舌根。” “纳兰泱,我不在意旁人如何看我。”都珩微松了被纳兰泱卡紧的那只手,脚步也放缓了下来,他的声音微不可闻,“我只在意你。” 纳兰泱用力扯过都珩想要抽出去的手,他眉宇舒畅,唇角弯了弯,笑的散漫不羁,“既然太尉大人愿同本王这等地痞流氓同流合污,那本王倒也欣喜。” 听了纳兰泱的话,都珩略一迟疑,然后正色道:“不许这样说自己。” 纳兰泱凑到都珩跟前,脸上的轻柔凝在了眼底:“洵亦说什么那自然是什么。” 眼见着快到太和殿前,纳兰泱这才松开都珩的手,又端起了他的亲王架子向群臣一一回礼。 纳兰泱走到邓国公跟前时,邓国公抬手行礼道:“臣见过洵王殿下,殿下万安。” 纳兰泱忙扶了下邓国公,“外祖快免礼,您这是要折景翊的寿啊…” 邓国公不似往日精神,脸上一副困倦的样子,眼下一片乌黑,整个人变得消瘦而憔悴。 “外祖这几日可是因齐家一事未睡好?”纳兰泱握住邓国公的手关切道:“景翊不孝,这几日一直忙于此事,都未曾去丞相府看望过外祖,待此案一结,孙儿一定上府赔罪。” 邓国公摆了摆手,叹气道:“齐家落难,邓家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殿下且好生待在洵王府,不必担忧我这把老骨头。殿下若是想家了,再回府来吃些家常便饭,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言外之意,便是让纳兰泱在这个风口上避嫌,别来淌世家这趟浑水。 “可是…”纳兰泱话还未说出口,钟声便响了起来,早朝伊始,群臣们该进大殿面圣了。 邓国公拍了拍纳兰泱的手背,慈笑着扬了扬手,示意纳兰泱回队列里去。 大殿内,元正帝坐在龙椅上手里紧紧攥着奏章,额间的一排青筋正跳得欢快。 群臣见状忙跪地行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刻龙颜大怒的元正帝正冷眼看着殿下众人,丝毫没有想让他们起身的意思。 纳兰泱撅着屁股倒也趴得舒服,寻思元正帝一会儿还消不了火气,他就这样眯一会儿也挺好。 元正帝正色冷声道:“洵王起身回话。” 纳兰泱一个字都没听见,他刚合上眼开始神游,打盹儿打得正香。 见纳兰泱毫无反应,一旁的纳兰毓急忙伸手推了推他,低语道:“景翊…陛下叫你呢。” 群臣皆埋首,始终不见洵王起身回话,有几个胆大的便偷摸着往纳兰泱跪着的地方看去。 纳兰泱仍在原地一动不动。 元正帝发现异样,于是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话里都透着怒气:“洵王!洵王!速速起来回话!” 纳兰泱吓得忙站起身。 啪的一声,伴随着纳兰泱一声冷汗,手里的象牙笏板清脆落地,他手忙脚乱拾起地上的笏板,理了理朝服下摆,这才埋头行礼道:“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元正帝将手中的奏章摔到面前的桌上,盯着打呵欠的纳兰泱,缓缓开口道:“想必洵王近几日朝务繁重休息不佳…这太和殿的地倒是比洵王府的榻要睡得更香?” 在坐的多数人都想看看洵王该如何化解这场风波…毕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纳兰泱也算是此朝第一了。 没想到纳兰泱却是捧起笏板不紧不慢回道:“陛下交给臣的事,是臣理所应当该去做的。至于洵王府的榻,也确实好睡,不过…” 纳兰泱顿了一句,然后抬首堆笑看着元正帝,他抬起胳膊又有些委屈道:“陛下,臣这胳膊险些废在齐天霸放得那一场大火里,这几日还好有娇妻在一旁帮衬…不然臣又如何能尽心竭力替陛下办事呢?” 说罢,他眼角的余光还瞟向了武官那一列之首的都珩。 听见纳兰泱自述胳膊受伤,元正帝眉头紧锁,目光不停打量着纳兰泱的双臂,忙开口问道:“景翊,你可有伤到?有没有传太医去瞧瞧?洵王府的人怎的做事如此不小心!” 纳兰泱当众甩了甩手,嬉皮笑脸道:“回陛下,臣无事。不过倒是得劳烦臣的内室了,得没日没夜的好好照顾臣,得不到一点歇息。” 全场的众臣似是没察觉到纳兰泱这番话有何不对… 也忘了洵王府没有正妃一事。 只有都珩心里如明镜一般,但还是被纳兰泱这两句话暗戳戳地撩拨了心弦… 第126章 结案 元正帝一心只关心纳兰泱那只被烧伤的手臂,也没把他说的话放心上。 见纳兰泱伤了的手臂确是没有大碍,元正帝这才长舒了口气道:“景翊你无事便好。” 纳兰泱将笏板立于面前浅笑道:“陛下既叫了臣回话,又只顾着担心臣的手臂了,该问的话陛下您可是一个字都没说呢…” 纳兰泱顿了顿,又扭头看着自己身后跪着的一众大臣,叹气道:“臣知晓陛下您今日为了拐卖案一事龙颜大怒…但是凭着臣一人之力怕是出不了什么主意,陛下不如还是让各位大人都先起身吧…毕竟众人拾柴火焰高嘛,陛下您说是与不是?” 元正帝半个身子倚着龙椅,他皱眉俯视着跪地的众臣,虽然心中仍有不快,但纳兰泱既然开口求情… 他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驳了纳兰泱面子,于是元正帝颇为无奈地抬了抬手,“既然洵王都这么说了…那诸爱卿都平身吧!正好朕也想趁着今日早朝好好听听,你们对此次拐卖案究竟有何见解…” “谢陛下。”群臣叩首谢礼后,纷纷站起身来。 几个老臣暗戳戳得揉了揉跪得生疼的膝盖,心里倒是庆幸到还好元正帝听了纳兰泱的话,不然顶着这盛怒,估计自己这老骨头都得跪散。 心里也对纳兰泱多了些好意。 没想到平常这吊儿郎当的洵王竟能几句话的功夫就将盛怒的陛下哄得服服帖帖。 不愧是姓纳兰最受宠的那一个。 元正帝一把将手中的奏章扔向大殿,微眯双眼审视着众臣,带着怒意冷声斥责道:“此番拐卖案…众爱卿有何见解?” 见众臣默不作声,元正帝只好忍着怒气又将目光投向了纳兰泱。 纳兰泱啧了一声,心想着这群老东西怎么啥事儿都往他身上推呢,但他又不能让元正帝下不来台。 纳兰泱只好硬着头皮满脸堆笑道:“此次拐卖案,臣在都太尉和白虎营的协助下,历经一月,将齐家齐天霸齐月半抓捕归案,在其于皇城中的藏身周转处以及方山山寨中解救五十余名女子,百万两白银…” 听着纳兰泱说到此处,对拐卖案不明所以的老臣们心里都一惊。 百万两白银…单单只是左祁的城中别院还有方山山寨两处便存有如此庞大的脏款… 若是这拐卖案牵扯至大朔全国境…那这背后的势力又该牵扯进多少人呢? 这幕后主使又能靠着这阴暗肮脏的交易赚多少金银呢? 纳兰泱不怀好意的睹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饶如歌,不紧不慢开口道:“前日锦衣卫饶如歌镇抚使去太尉府将齐家二子提走了。不过昨儿白日里,有个声称是齐天霸发妻的女子拿着血书去亲军都尉府门前鸣冤…这女子还未将冤屈说完,便死在了暗箭之下,至于齐天霸…镇抚使称前日提走时,他便突发恶疾死在了诏狱里。” 群臣的目光皆投向了饶如歌,目光中充满了探究之意。 而饶如歌那身飞鱼服下内衫早已被汗浸湿。 “哦?”元正帝坐直身子,目光锐利挑眉问道:“饶镇抚使,可有此事?” 饶如歌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脑子里不断想着如何应对:“回陛下,确有此事,洵王所言句句属实。不过那齐天霸既已画押,对他的罪行供认不讳。齐天霸天生有哮喘,他死在诏狱里只是意外…臣未能及时传唤医官将他救回,还请陛下恕罪。” 锦衣卫直属于元正帝,在场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纳兰泱自然也不会让饶如歌下不了台,那不相当于打元正帝的脸吗? 此时纳兰泱才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陛下,臣以为齐家乃是世家,齐国公更是两朝元老,且对此次拐卖案并不知情,若是按律诛齐家三族,恐是会寒了老臣们的心呐。况且齐天霸齐月半二人也不是拐卖案主谋,不过只是棋子而已,真正的主谋仍在逍遥法外…既然女子都已救回,且万国朝贡时日临近,臣以为此案可先结,日后再追查也不迟。” 原是为了齐家求情。 纳兰泱同都珩早早便探讨过,元正帝既然只是将齐国公一行人收监,便是想要保住齐家的,同时更是卖了邓家一个面子。 而纳兰泱今日此举,便正是为了顺元正帝的心意。 至于为何在朝上点了锦衣卫,只是为了给饶如歌一个下马威,让饶如歌心里清楚知晓他纳兰泱是亲王,而自己不过只是纳兰皇室的一条狗而已。 元正帝听罢点了点头,眼神略有缓和:“洵王说得不错,如今万国朝贡才是本朝头等大事啊…来人传旨下去,既然齐天霸已死,齐月半勒令明日午时便在城北法场斩首示众。念在齐国公一家矜矜业业为大朔付出多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俸五年以示告诫。至于齐家大房二房男子皆流放西北,女子皆入教坊司,没入乐籍。” 说完,元正帝抬眼看着台下众臣问道:“诸爱卿可有异议?” 众臣纷纷摇头。 既是元正帝意图如此明显想要保下齐家,同齐家作对,甚至对邓家不满的一些大臣即使觉得处罚太轻,也不敢说话。 元正帝微微意外但旋即笑道:“很好。不久后便是本朝的万国朝贡,乃是三年一度的大盛会。趁着定国侯此番也还在皇城,万国朝贡之后定国候便要动身回西北,此次大会定要大办特办才能彰显我大国风范!万国朝贡可有爱卿愿来操持?” 定国侯都耀倒是将这番话收进了心里,元正帝虽是说此番要好好操办万国朝贡,但这话里话外只要不是傻子,都听明白了陛下这是在急着催他和长公主速回边境。 说完,元正帝的目光便投向了纳兰泱,“洵王,你可愿意接下这差事?” 纳兰泱摆摆手慌忙回道:“回陛下,臣不愿。况且臣手上还有伤,恐会拖累礼部进度。您事事交于臣,臣也得休息嘛…不如您将此事交给硕王殿下如何?硕王殿下才入朝堂不久,此次万国朝贡也是让硕王殿下历练的好机会。” 纳兰泱这几句话,每个字都透着一股不愿:我不想干你让别人去。 一旁站着的纳兰毓听纳兰泱给他揽了这么一活计,正想出言推辞… 却不料纳兰泱提的建议正好戳中元正帝的想法,他轻抚了下下巴,“洵王此提议不错,此次万国朝贡正是个展露拳脚的大好机会,硕王你意下如何?” 听见元正帝下旨,纳兰毓只好不情不愿的抬首,正好见着元正帝那满眼的期待,有些欲哭无奈,但也只能拱手回道:“儿臣领旨,定不负父皇所望。” 元正帝满意地点点头道:“那此次万国朝贡,朕任命硕王为此次主使,同礼部一同操办此次朝贡大会,白虎营则来负责保证大会安全…此次大会各国皆要前来,鱼龙混杂,都太尉你得多用点心。” 元正帝一边催着都耀回边境,另一边又对都珩委以重任,不过是打一杆子给颗枣吃,都珩又如何不懂。 于是都珩忙立马跪地道:“臣领旨,定不辱使命。” 听到都珩的回复后,元正帝这才缓缓站起身,拂了拂袖子道:“今日朝事既已议完,诸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第127章 并肩 待到下朝后,纳兰毓才迈着快步追上刚离开大殿的纳兰泱和都珩,并列走到他们身旁。 纳兰毓的眼睛一直打量着纳兰泱的手臂,开口询问道:“阿泱,你这手臂可还好?” 纳兰泱抬起手甩了甩,轻笑道:“无事,多谢硕王殿下关心。不过得亏这手臂伤了,不然此次万国朝贡的重任可又得落在我身上了…陛下既是将此事交给了殿下您,那我也正好讨得清闲,景翊便多谢殿下大恩了。” 听了纳兰泱的话,纳兰毓面露难色。 一旁的都珩察觉到纳兰毓的变化,侧身问道:“硕王殿下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纳兰毓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回道:“太尉大人有所不知…虽说此次万国朝贡一事是阿泱去替我争取的,我心里自然是感激万分。但这也是我第一次参与朝贡这种大朝事,我自身能力不足,心里怕让父皇失望。” 纳兰泱在心里早已翻了一万个白眼,他原以为卖了纳兰毓一个大人情,也好让他在朝上展露锋芒,不让太子和瑞王小瞧了去,但确实也未想到纳兰毓从未有过处理朝事的经验。 第一次参与朝政便是万国朝贡这等大事…对于纳兰毓来讲确实太难了些。 纳兰泱还不知如何宽慰时,都珩却了了他这点顾虑。 都珩轻拍了下纳兰毓的肩膀,柔声细语道:“硕王殿下不必担心,下官也会在一旁好好辅佐您。下官当时刚被任命为太尉一职时,面对整个白虎营,才开始处理军务时,下官也毫无头绪。” 说到此处,都珩笑着看了一眼纳兰泱,“多亏洵王殿下在一旁帮着下官,这才能这么快上手将白虎营打理的井井有条,所以硕王殿下不必忧心。” 听了都珩的话,纳兰毓确实宽心了许多。 都珩最初也不过是跟着定国侯在军中待了一段时间,也从未上手过军务,如今他能坐稳太尉一职也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在白虎营站稳了脚跟。 那他纳兰毓若是也能借着此次万国朝贡在朝中展露拳脚,也不会再让人轻看了他这个所谓的靠着亲情才被陛下封了亲王的大殿下。 “不急,我们就趁着明日休沐让故归和旭川来洵王府一聚。”纳兰泱回头瞅了一眼散开的朝臣,“不知今日为何没见到旭川来上朝,简直奇怪。” 纳兰毓借着话回道:“听说是礼部尚书家夫人着了风寒卧病在床,旭川兄正告假在家陪着母亲,既然如此,那明日还要叫上旭川兄吗?” “毕竟旭川是礼部尚书的独子,日后早晚会继承他的衣钵。”纳兰泱轻摁了下纳兰毓的胳膊,细细道来:“礼部尚书为人不恶而严,礼部官员们对他多半都是敬畏,但旭川虽入礼部不久,但是平易近人在礼部官员面前反而更说得上话。” “哦…原来如此。”纳兰毓认真听着纳兰泱口说的一字一句,眉头舒展开来,连嘴角也带着些许笑意:“多谢阿泱指点。” 都珩静静地注视着给纳兰越讲解的纳兰泱,似是回到了自己刚回皇城那会儿,纳兰泱也是如此细心的同他讲解朝堂局势,为他,为都家铺好了这条路。 他的纳兰泱无所不能。 眼看着走出了宫门,纳兰泱拉着都珩停步驻足在洵王府的马车前,“那就劳烦阿毓回趟丞相府知会一声故归,让他明日来洵王府用午膳。” 纳兰毓颔首道:“阿泱,那我便先走一步,就不送你和洵亦了。” 纳兰泱点头回道:“不必相送。” 见三人道完别后,泠然起身拉开马车车帘,“主子,大人,还请二位上车。” 纳兰泱拉着都珩的手腕,二人一同上了马车。 纳兰泱刚在马车上坐下身,就瞅见了对面拉开车帘看向窗外一眼不发的都珩,他伸手在都珩跟前晃了晃,“洵亦,你在想何事,怎么看的这么出神?” 嘴上话虽是这么说,但纳兰泱心里却是不满的。 心想曾经满眼都是他的都珩,如今竟然也不会被他的美貌所动心了吗? 都珩回过神来,见着纳兰泱那副气鼓鼓的模样,他有些诧异,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这又是怎么了?是谁惹我们殿下不开心啦?” 纳兰泱交叉双手抱在胸前,冷声道:“太尉大人在看什么?莫不是窗外有美人儿在冲大人招手?” 都珩起身坐到纳兰泱身边,握住他的手,放在掌心里微微摩挲,“这世上又如何会有比殿下还美的人?即便是有,下官又如何会动心呢?下官这条命都是殿下您的。” 听到都珩如此讲,纳兰泱的火气立马烟消云散,眼底喜滋滋的盈着笑意,“从散朝到现在你都不怎么讲话,上车又在发愣,到底在想什么呢?” 都珩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只是今日听到你同硕王讲的那些话,又想起之前你为我为都家铺路那般呕心沥血的模样。” 纳兰泱以为都珩误会了他和纳兰毓,忙摆手解释道:“为你为都家我自然是心甘情愿的,并且很早就在暗中布下了这整局棋。而硕王我不过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想要帮的意思,纳兰毓同你在我心里哪能相提并论呢?” 见纳兰泱这副惴惴不安的模样,都珩一时木讷,很快又大笑着弯下腰,“我自然不会如此想你,若我真这么想了,这会儿你觉得我还能让你同我如此平安的讲话?” 纳兰泱见着都珩嘴角的那抹坏笑,耳朵根子有点红,但还是壮胆问道:“那是为什么?为什么…洵亦你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都珩直起身子,双手捧住纳兰泱的脸,四目相对之下,他的嗓音撩心入骨的隐匿着笑意,“我只是在想我的小王爷明明端着的是一副闲散王爷的闲云野鹤之姿,却又温养着青竹立雪的潇潇风骨…还只当是孤身走上了护住都家的不归路。” “景翊,如今我在这左祁城里也算是长大了,也能懂你在这皇城这风波诡谲的朝堂中的不易…”都珩的指腹轻柔的划过纳兰泱的唇角,“记住了,日后有我,你不再是孤身一人。” “不管是如何,若是你想帮着硕王殿下办好此次朝贡,提升他在陛下心里的地位。不管以后是皇位更替,陛下会忘了他这个儿子,还是说你就是想扶着他登上那个位置,我都信你。”都珩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只要是你想做的,不必问我,也不必考虑,我都会向着你。” 纳兰泱身心仿佛被雷击中般发麻,鼻尖酸涩。 纳兰泱从未听见有人如此评价过他,更不清楚原来他的都珩早已知晓他的不易,心里实则早已要求与他并肩。 纳兰泱眼睛肿胀喉咙哽咽,此刻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都珩见纳兰泱红了眼眶,却是一句话也未讲。 都珩只是笑了笑将纳兰泱抱在了怀里,伸手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背。 第128章 探讨 翌日清晨,纳兰毓由于昨日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眠,今晨还未打更便起身,此刻眼下乌黑一片,瞧上去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 张扬一手托着食盘,另一只手轻扣了下纳兰毓的房门,轻声询问道:“殿下,您可起身了?此时可要用膳?” 纳兰毓哑着声回道:“起了,你进来吧。” 听到纳兰毓的回应,张扬这才心安理得的推开房门。 纳兰毓房内并未点灯,借着门外透进的光,张扬勉强能看见穿着单薄内衫坐在桌旁的纳兰毓,他将食盘放在桌上,迈了几步凑近道:“殿下?” 纳兰毓闻声回头道:“嗯?何事?” 张扬这才发现纳兰毓脸上透着一副困倦,双眼迷离,整个人有气无力的倚着桌子,看着像是就要随时都要倒下的模样。 “殿下...您这莫不是一宿没睡?”张扬叹了口气,又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火匣子,他走到灯架旁,将火匣子吹燃,“这也快入秋了,殿下还穿得如此单薄当心染了风寒…” 张扬将灯点燃后,屋内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然后又去床尾取了件披风来,欲为纳兰毓搭在身上。 见纳兰毓仍是呆坐在桌旁一言不发,张扬走到他身边坐下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这句话虽是问到纳兰毓心坎上了,但他一想到万国朝贡一事,便觉着自己整个人都心烦意乱,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 甚至连开口答话纳兰毓都嫌累。 觉察到纳兰毓的不对劲,张扬也不再多言,于是他站起身便要走,只是在要跨出房门的那一刻交代道:“马车已在府门口静候殿下,殿下用完早膳便可直达洵王府,还望殿下莫误了时辰。” 纳兰毓这才想起昨日下朝时,纳兰泱提到的要在洵王府设宴,寻了李润兮来探讨此次万国朝贡的安排,于是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子又打起了精神来了。 “张扬!”纳兰毓回过神来,大声喊着还未走远的张扬,“张扬!速速回来!” “怎么了殿下?”张扬倚着门框,侧着身子,探出个头问道:“属下并未走远,一直都在门外候着呢,殿下有何吩咐?” 纳兰毓左手拿起筷子,又冲张扬招了招手:“一起用膳吧,用了同我一道去洵王府。” “好。”张扬浅笑着应道。 见纳兰毓回过神来,张扬才终是舒了一口气。 洵王府内,纳兰泱刚起身便正好碰见了晨起练剑刚回房的都珩。 都珩口渴难耐,还来不及问候纳兰泱,便先提起桌上的水壶便一股脑往嘴里送。 喝完水都珩便走到榻边,他额间的发湿答答的贴在脸上,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正想开口时,纳兰泱便一把将他抱住。 都珩忙站起身将纳兰泱推开,“殿下别闹,臣刚练完剑一身汗,还未来得及去沐浴。” 纳兰泱抱着双手一脸不满,“大人这是何意?莫不是清晨练剑瞧上了哪家姑娘?所以让本王抱一下都不乐意?” 都珩被他这句话逗乐了,但还是忍住笑意哄道:“景翊,快些起来吧,一会儿故归和旭川兄他们都到了。我还得去沐浴,等会儿再来陪你。” “确实...”纳兰泱可不能给他们瞧见都珩美人出浴的模样,一想到这儿他猛地窜起来,推搡着都珩,“那本王命令你速速去洗,洗完了再过来见我。” “好,这就去。”都珩笑着捋了捋纳兰泱的发尾,然后将手中的寂夜放到桌一旁,跨出房门时回首笑道:“臣告退。” 都珩前脚刚走,纳兰泱正想着睡个回笼觉,双眼刚闭上就被一阵声儿给惊醒了。 “表哥表哥,许久未见可有想念故归啊?” 纳兰泱极不耐烦的转头,正好对上刚蹲在地上邓承州那张纯良无害的脸,来了个鼻尖碰鼻尖,吓得他猛地坐起身,一把退到墙边。 “邓承州!你怎么走路没声儿?”纳兰泱捂着心口大口喘着粗气,又瞥见了坐在桌边正想倒茶的李润兮,“还有你!旭川!你们怎么进我屋门都不敲一下?” 邓承州站起身,侧着半个身子指着大敞开的房门,颇为无奈道:“表哥这我可不认!你可别乱讲!我们来时你这房门就是敞开的...哦对,方才来时还碰见了要去浴池的洵亦兄,他说你还睡着,我同旭川便一道来了。” 纳兰泱扶着额头有些头疼,没想到他这么满打满算为都珩考虑...不想让别人瞧见他私有的浪漫。 哟呵,这都珩倒是不介意别人看他纳兰泱刚睡醒衣冠不整的模样... 许是爱与不爱的不同? 纳兰泱目光忽的游走到李润兮身上,想到昨日纳兰越同他说的李润兮在家侍疾,忽得张口问道:“旭川,夫人的身子可好些了?” 李润兮放下茶壶,笑着摆手道:“殿下您又不是不知晓,家母一直都是如此...唉,她前些日子想着要出城去看红枫,我同家父要上朝,没得清闲陪她去,于是乎家母就想了装病这一法子。” 纳兰泱听后笑回道:“幸好你这几日你未来上朝,太和殿这几日还真是吵翻天了。” 李润兮点头道:“听家父讲了...此番殿下下请柬邀我同故归前来,可是为了这事?” “聪明。”纳兰泱将腿耷拉在床边,“此次万国朝贡交给硕王了,我寻思你在礼部也没做出啥功绩来,此次私底下我也给你请了命,干得好陛下定是重重有赏的,不过...” 李润兮饮了口茶,放下杯子接道:“不过此番领命的还有洵亦兄,所以殿下不想让太尉大人太累,想着有我在能够分担分担...所以才给我揽了这活计。” 纳兰泱从塌上腾起,走到李润兮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两眼亮光,“旭川兄,以前怎么瞧着你没这么聪明?你可真是太懂我了!” 听到此处,一头雾水的邓承州挠头问道:“你们两个可是背着我有什么秘密?为何如此心有灵犀一点通?” 李润兮听到邓承州此话,心里无奈得紧,很想白邓承州一眼,纳兰泱心里的小九九他难道还不知晓吗? 李润兮略过邓承州方才那话,他提起茶壶为纳兰泱斟了杯茶,挑眉问道:“硕王殿下今日也会来赴宴吗?若是他今日来,那正好我们都聚在一起正好商议商议。” “刚刚才夸过你聪明,现在怎么又搁这儿犯蠢呢?”纳兰泱接过茶盏饮了一口,满眼都是嫌弃道:“那他要是不来,本王又何苦设这么一桌宴席?不如我们几人私底下去月华轩来得痛快...” 纳兰泱话还未讲完,李伯便匆忙进屋禀报道:“小王爷,硕王殿下的车驾已停在王府门口了。菜也已备齐,可随时开席。”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纳兰泱转头又看向李伯,“让他们将菜布在大堂,请硕王过去。,我们随后便来。” 第129章 来信 纳兰毓和张扬刚下马车,抬腿迈进洵王府的大门一步,李伯便立刻迎了上来,满脸堆笑道:“硕王殿下万安,宴席设在后院,还请您随我来。” 纳兰毓颔首,然后跟着李伯穿过洵王府的青石子路,路过那片紫藤花墙时他还刻意看了一眼。 紫藤花都已经谢了,黄焦焦的垂着头,风一吹便落了。 盛夏已过,秋色满目。 纳兰毓这才觉着确是深秋了,不久便要入冬了。 洵王府的后院同别处不同,别处都已阔大华丽为主,尽显皇室之尊,而此处花光流影,诸般布置细致秀美的如同来自千里外的江南园林。 纳兰毓落座环顾四周才发觉此处就他跟张扬二人,于是低着声音出声问李伯道:“对了李伯,为何不见景翊他们?” 李伯顿了下步子,笑回道:“回殿下的话,小王爷才起身不久,随后便来,还请您稍等片刻,现下可需布菜?” 纳兰毓忙回道:“不必麻烦,还是等景翊他们都落座了再布菜也不晚,不然这天气...上了热菜,不一会儿便凉了。” 李伯颔首回道:“那我这便遣人去请小王爷他们过来。” 纳兰毓听后便点头道:“好,那您且先去忙。” 房内的纳兰泱刚披好外衫,正端坐在镜前为束发苦恼时,正好都珩到巧不巧的回来了,纳兰泱似是看到了救星,他递过手中的桃木梳喊到:“洵亦洵亦,你回来的正好,快来替为夫束发!” “好。”都珩笑着走到纳兰泱身边,全然未注意到房内的李润兮和邓承州。 被忽视的邓承州不满地咳嗽了两声:“咳咳咳…洵亦兄还真是有了表哥便忘了朋友啊…两个大活人还坐在这儿呢…” 都珩闻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是我的过错,有所怠慢了,还请故归和旭川不要往心里去。” 纳兰泱抓起梳妆桌上的镜子就欲打邓承州,嘴里还喊着:“嘿!我说你别贫,长了个嘴就天天吱吱哇哇乱叫,一日不打便要上房揭瓦不是?我可去你的。” 邓承州退了一步,将扇面挡在自己面中,“行行行,别打别打,这会儿我可饿坏了,殿下行行好,我们可否先行用膳?” 纳兰泱听到邓承州嘴里这几句求人的话,听得他心中无比畅快,这才心满意足收回手,都珩也在这时替他束好了发。 都珩伸手轻拍了拍纳兰泱的肩,“景翊,束好了,起身吧。” 纳兰泱刻意用手指轻划过都珩的指尖,起身时还刻意贴着都珩面颊,附在耳边低语道:“知道了,太尉大人。” 然后又回身对上邓承州和李润兮的眼神,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问道:“你们看什么看?不是饿得正慌?那怎么还不挪步子?” “那走嘛走嘛...”邓承州嘴里嘟囔着,腿倒是迫不及待的踏出房门,小声低语道:“还不是你自个儿在那儿连个头发都束不好,又不让旁人帮你,非要等着洵亦兄来磨磨蹭蹭的...” 而此时的纳兰毓坐在桌前,口中还在不断复述着自己对于万国朝贡的见解,以及如何从李润兮口中得知礼部的大致意思。 “硕王表哥来得真早。”邓承州折起手中的象牙扇轻拍了下纳兰毓跟前的桌面,打趣儿道:“可是没有等到我们有些食不下咽?” 邓承州这一举给纳兰毓吓了个激灵,方才想好的话术全给推翻了。 “故归,你这吓我一跳...”纳兰毓反应过来忙站起身,然后看见了邓承州身后的三人,点头招呼道:“景翊,洵亦,旭川兄,快快落座,你们可让我好等。” 都珩在纳兰泱之后落座,摆手轻笑道:“硕王殿下这说的是哪里话,分明是景翊起晚了,这才疏于对您的照顾,可别往心里去。” 纳兰泱倚着座椅也跟着都珩笑道:“对对对,都怪我,不过这府里下人也是,怎的还不上菜?可是贪了懒,还敢如此怠慢硕王殿下?” 纳兰毓忙开口解释道:“景翊不必动怒,天凉菜也跟着凉的快,我刻意嘱咐李伯等着你们来再上菜也不晚。” 邓承州揉了揉自己那饿得干瘪的肚子,委屈巴巴的撑头看着桌,嘴里不满的嘟囔道:“我倒是想看看今日表哥这里的菜品味泽如何,让我饿了这么久,如此难等,简直不像话。” 这蚊子大的声儿还是给纳兰泱听了去,纳兰泱推了一把邓承州的肩膀,“保你满意,洵王府的厨子可不比外头的差。” 纳兰泱刚说罢,邓承州盼星星盼月亮终是把李伯给盼来了,主要是为了李伯身后的那一群上菜侍女,自己正好吃口热乎的。 最中央青花瓷的骨盆里盛着奶白的萝卜羊肉汤,骨盆周围圈了一圈小碟里分别放着腐乳,香菜,生辣子。 “什么嘛...等这么半天就吃个羊肉汤?”邓承州眼里的期待黯淡了下去,“我还以为有啥惊喜,左祁的羊肉汤都快给我喝了个遍,这有啥好期待的。” “秋日里左祁湿气重,羊肉干温,适合温补,去去湿气正好。”纳兰泱伸手指了下周围的小碟,“你可有见过左祁吃羊肉汤会有这么多小料?这可是蜀中那边的厨子做的,品品就知道其中玄妙了。” “羊肉汤还能做出朵花来?我才不信...”邓承州满脸质疑的去盛了一碗汤,汤刚入口,他整个人都难以置信的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纳兰泱轻笑问道:“如何?可有不同?” 邓承州猛地又灌了一大口,点头肯定道:“这汤竟然和奶一样醇香,且还没有羊膻味,如今再回味竟还满口留香,再搭上这腐乳清油的蘸料,简直一绝,这是如何做到的?” 李伯满脸堆笑解释道:“小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这羊汤炖煮的时辰久,而且是用大棒骨和蜀中鲫鱼一起炖煮的,汤白如乳,鲜洁清香,自然软糯不腻。” “原来如此。”邓承州又抬手去端了一碗,往碗里洒了满满一把香菜,“既然今日这汤是主菜,那总不能只吃这里头的羊肉吧?” 李伯拍了下掌,身后的侍女又端着碟子上桌了,“吃蜀中的羊汤就得配上泡沫和饺子,还有鲜羔羊肉。” 邓承州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摆手道:“那我便逐一试试,表哥你们谈你们的,不必顾我,吃好吃的我必是不会怠慢自己的。” 经邓承州这么一提醒,纳兰泱才想到今日聚起来的目的是为了啥,于是叫了声埋头苦吃的李润兮,“旭川,今日在这儿聚着便是为了万国朝贡一事,硕王他第一次着手此等大事,有些经验不足,还得请教请教你。” 李润兮放下碗筷,拿起丝帕擦了擦嘴角,“殿下言重了,请教不敢,不过此次万国朝贡涉及到四方馆重建一事,还有此次漠北,楼兰,南洋三大国都得入皇城,楼兰是大朔的藩属国,南洋是附属国,而漠北虽面上和大朔是盟友,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世仇,至于别的小国倒是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纳兰毓心思全然不在饭桌上,提出了质疑:“旭川,那四方馆重建一事...万国朝贡眼瞧着期程越来越近,那还来得及吗?” “这事殿下不必担忧,礼部和工部早已协商好,两月前便开始着手四方馆的修缮了,近日便可完工。”李润兮眉头紧皱,“此事最棘手的便是漠北那边前日送来的信刚抵达左祁...” 桌上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润兮。 纳兰毓也吊着个心问道:“信中说什么了?” “此次漠北出使大朔,使者团带队由玄鹰部小可汗玄如枭换作胡狼部世子了。”李润兮顿了一下,“主要是这胡狼部本就是十三部的最强的战力,且胡狼部小世子从未尝有败绩,更是十三部的不败神话。况且胡狼部同玄鹰部本就一同执政,即便我们有玄如烈世子在京为质,那也...只能祈求那胡狼部世子是个善茬了,不然此次万国朝贡定不会顺利的。” 第130章 进城 纳兰泱对这胡狼部的小世子全然不知,倒是都珩在晋阳关数年,对其倒是有所耳闻。 确如李润兮所言,那小世子还真是十三部的不败神话。 都珩仍记得前年除夕夜在日贡雪山下幽云骑和胡狼部那一战。 前年气候极差,先是大旱再是秋日大雪,晋阳关一带颗粒未收,更别提逐水草而居的漠北了,就在除夕这家家团聚的日子里,胡狼部对晋阳关发动了奇袭。 领兵的正是那位刚满十六的胡狼部小世子。 都珩披着狐裘立在城墙上,眼里只看得清那身披着雪的银色铠甲,却看不清金制面具下那小世子的脸。 只记得即使胡狼部那只先锋队顶着大雪被幽云骑团团围住,那身银铠仍凭着一己之力领着那支先锋队队带着粮食活生生的撕出了包围圈,无一人伤亡。 “洵亦,在想什么呢?”纳兰泱见都珩发愣,用手肘轻轻碰了下他,“怎的突然不说话了?” 都珩这才回过神来,他摇头道:“无事,方才想起了一桩旧事。” 纳兰泱给都珩夹了块肉,然后放下筷子细问道:“何事让你想的如此入神?再不吃一会儿凉了。” 都珩平淡开口回道:“听旭川提到这胡狼部小世子,我便想起了前年除夕,他带人突袭晋阳关幽云骑粮仓一事,这人实力真是恐怖如斯,倒是不负战神这一名头,他此次作为漠北使团正使,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听到都珩说的话,纳兰毓又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多少有点六神无主,实在不知为何自己刚接触朝事,就惹上了这么个大麻烦。 若是自己此次做得不好,那是否自己在元正帝心里的地位又会下跌呢? 纳兰毓正想着,李伯匆忙走来向纳兰泱拱手顺道:“小王爷,府外礼部官员求见李公子,说是有要事要禀报。” 纳兰泱睹了一眼李润兮,“传吧。” 不一会儿,那礼部官员在李伯的带领下来到了后院。 那官员瞧着年龄不大,他原以为只有洵王和李润兮在,却未想到这么多有权势的人都在洵王府,一时失了神,竟连礼数都给忘了。 李润兮见状咳嗽了两声,一脸严肃道:“怎么?见着诸位大人还不行礼?越发没规矩了。” 那小官员被李润兮这一声喊回了神,立马颤颤巍巍跪下身,抬手依次行礼道:“下官见过洵王殿下,硕王殿下,太尉大人,诸位万安。” 纳兰泱漫不经心的摆手道:“免礼,起身吧。” 见小官员起身,李润兮皱眉问道:“何事如此着急?不能待我回礼部再说?都寻我寻到洵王府来了。” 小官员虽是埋着头,但是余光瞅了一遍在座的众人,面露难色,脸憋的通红,迟迟未开口。 李润兮见状有些不耐烦了,“洵王殿下他们又不是外人,你如此遮遮掩掩的做甚?” 纳兰泱倒是出声调笑道:“旭川这是为何?别吓着小孩儿。” 说罢纳兰泱又转头对着那小官员道:“你莫怕,本王又不吃人,有何事放心大胆说便是。” 见纳兰泱打了圆场,那小官员这才松了口气缓缓道来:“尚书大人托我告诉您,南洋同漠北使团已经提前进都城了,别国使者团估摸着今日便会全抵达左祁,如今礼部早已忙成一锅粥了,尚书大人让您尽早回礼部做好今夜朝贡晚宴一事的安排。” 李润兮眼里闪过一丝惊诧,很快又恢复平静道:“提前了这么久?他们脚程这么快?四方馆现下修缮的如何了?” 小官员忙回道:“四方馆今晨已修缮完毕,我们已将南洋使者团带去四方馆歇下了,尚书大人已遣人去城门候着使臣团了。” 李润兮皱了下眉,这使臣团来得如此之快,和原本算好的时间完全不同,竟打了礼部一个猝不及防。 纳兰泱见李润兮沉默了,便出声宽慰道:“旭川,你若是忙便先回礼部吧,尚书大人既派人来寻你了,那便是真缺人手。” 都珩也跟着附和道:“景翊说得不错,若是南洋使团已到左祁,那我也得回趟白虎营,既然使者团都抵都城,那左祁更生不得乱子,旭川兄,我同你一道走吧。” 李润兮起身点了点头。 纳兰毓也站起身,“旭川,本王也同你一起去礼部吧,毕竟父皇将此事交给了本王,本王也得出把力才行。” “都去吧都去吧。”纳兰泱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估计一会儿陛下就得传本王进宫了,本王正好换身衣裳去今夜的朝贡晚宴。” 邓承州见李润兮要走,起身拉住了李润兮的胳膊,又回头对纳兰泱道:“表哥,那我也先走了,外祖一会儿进宫前若是没见着我,我又得挨训了。” 说完,一行人风风火火的离开了洵王府,只留了纳兰泱一人在后院。 纳兰泱还半懒在椅子上正想起身时,正好撞见了刚从玄进寺回府的纳兰玥,“玥玥,可用了午膳?” 纳兰玥扫视了一圈桌上的残羹剩饭,笑问道:“王兄这是吃剩了的想到了我?” 纳兰泱开口狡辩道:“那怎么能?不是你一早便去玄进寺上香了,说不回府用午膳的吗?” 纳兰玥手指缠绕着发尾,调皮回道:“我用过啦,方才是打趣王兄的。” 纳兰泱似是想起了什么,立马正色道:“对了,你速去换身衣裳,使者团抵京了,今夜得去宫内参加朝贡晚宴,莫耽搁了时辰。” 听到这儿,纳兰玥来了兴致:“朝贡晚宴?那漠北使团也来了吗?” 纳兰泱正想开口回话,便被李伯给打断了,“小王爷,府外图家兄弟和南公子求见。” 纳兰泱轻挑眉,心想莫不是今日期程不错?还真是事儿都凑一块了,“让他们进来吧。” 纳兰玥未得到答案便也翘起腿顺势坐在了纳兰泱一旁,等着纳兰泱处理完事的后话。 两月未见,去了一趟漠北的图家兄弟是没有太多变化,南箬倒是被晒黑了不少,有些饱经风霜之感。 纳兰泱只是觉着还是得左祁养人,想着都珩在边境多年还如此白嫩真是不易。 纳兰玥见纳兰泱盯着人出神,于是低声喊道:“王兄?王兄?” “啊?”纳兰泱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正事,“你们此行可还顺利?十日前才收到你们从朔州寄回的信件,今日竟已到左祁了,回程还真是快。” 图诺日接过一旁丫鬟递来的茶,“回王爷的话,事办成了,不日便可将大批鹰运回左祁,我们还拉了一批漠北散商加入我们的商会。” 纳兰泱起身拍了拍图诺日的肩膀,“辛苦你们了,都太尉去忙了,你们便先在王府住下好好歇息吧,此事待万国朝贡之后再议。” 南箬想起纳兰泱方才问的那半段话,回道:“对了,此次我们回皇城正是坐上了漠北使团马车,他们听闻我们是您手底的漠北商人便捎了我们一段路,不然就现下皇城之外,所有车马都得给使团让行,进城人山人海那模样,我们还得再过两日才到。” 纳兰玥心咯噔一下,慢了一拍,“漠北使团?” “对,方才为兄正是想同你说这事。”纳兰泱回对着纳兰玥说道,“不是,玥玥你去哪儿?” 纳兰玥早已跑远,只是扔下一句:“换衣裳进宫去!” 第131章 拔刀 南图朵朵坐在马车内,撩开车帘兴奋地一个劲儿往外探头,眼里流出了艳羡,大声惊呼道:“这大朔果真是...时和年丰,民安物阜啊!与我们草原还真是不同!” 玄如枭坐在一旁笑意盈盈的单手撑头看着南图朵朵,手肘还不忘捅了捅胡颜旭,“郡主这一路上都在感叹这中原大好河山的秀丽,看来还真是有些目酣神醉了。” 胡颜旭原本有些困倦,正想闭目养神之际,被玄如枭这一碰反而醒了,他坐直身子扶了扶盖在脸上的面具,然后冲外面喊了声:“胡金,到哪儿了?” 随着胡颜旭的这一声,马车便停下了。 胡金跳下马拉开车帘,冲马车内道:“回旭世子,我们刚到四方馆,现在可下车了。不过前面好像是南洋使团的马车挡住了去路,还请稍等片刻。” 说完话,胡金放下帘子,声音逐渐飘远,“还请世子郡主让我先去问问前方是什么状况...” 原本就舟车劳顿的南图朵朵此刻就想下车好好逛逛,听见胡金这一席话,心里憋了好几日的火立马燃了起来。 南图朵朵的脸渐渐变了颜色,眉毛拧做一块,噌的一下站起身,腰带上挂着的银饰叮叮作响,大声喝斥道:“起开,让本郡主看看怎么事儿?小小南洋国,一群匍匐在我十三部脚下讨食儿吃的狗,还敢拦漠北的车架,找死呢?” “吵什么?”胡颜旭抬手拉住南图朵朵的衣摆,冷声道:“坐下!南洋既然是狗,那你同狗生气是不是太拉低了漠北?郡主可别自轻自贱,忘了自己的身份。” 南图朵朵气得满脸通红,被胡颜旭这么一说泄了气,又想到了此次出使本就是她自己向大汗求来的,压着一肚子火又乖乖坐了回去。 不一会儿胡金急急忙忙回来了,“回世子郡主的话,诸位可下车了。” “真是磨磨唧唧!”南图朵朵拉开车帘走了下车,整个人都怨气滔天,然后瞅见了扒着车门气喘吁吁的胡金,“啧,来得怎么这么慢,就这段路还喘气呢?” 跟在身后的胡颜旭拉起披风下摆,白了一眼南图朵朵,“少说胡金两句,郡主若是嫌慢,怎的不自己去问?” 玄如枭将手搭在胡颜旭肩上,和声细语劝道:“行啦行啦,都少说两句,此处又不是漠北,是人大朔地界,你们俩别这样撒气,让人看了笑话去。” 胡颜旭轻扭头看了眼玄如枭,即是脸上戴着面具也掩盖不了那双灿瞳里的惊愕。 这坚如寒冰的小可汗竟会如此热情的来劝架? 言语里还带着些许宠溺是怎么回事? 胡颜旭怔神疑惑道:“枭,你可是今日吃错药了罢?” “此话怎讲?”玄如枭挠了挠头回道:“旭,你恐不是吃错药了?这郡主说一句你得回怼人家十句,怎的意思?” “啧…”胡颜旭快步走到玄如枭前边,轻飘飘说了一句:“那小可汗就看好她,可别让她给漠北瞎惹事,不然我可不管她什么郡主公主,定然是一刀给她砍了。” 胡颜旭刚走没两步,眼看着四方馆三字越来越近,还没踏进门口石阶,就听见身后传来南图朵朵一声尖叫。 他站在原地,额头上的小青筋跳得正欢快,但胡颜旭仍强忍着心里窜上来的无名火,闭眼猛地一回头,大喊一声:“又怎么了怎么了!朵朵郡主!你又怎么回事!一天到晚…” 话音未落,胡颜旭后半句直接咽进了喉咙。 只见后方乌泱泱一片,细看一群西洋打扮的人将气势汹汹的南图朵朵圈在中间,她对面还站着个衣着华贵的姑娘,那姑娘眼眶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南图朵朵单手叉腰,另外一只手指着那姑娘鼻尖,恶狠狠说道:“不是,你哭什么哭?明明是你先推的我,现下倒是可怜兮兮的,装给谁看啊?” 那姑娘被南图朵朵步步紧逼,急得眉毛通红直摆手。 “怎么回事?”玄如枭忙拨开人群走了进去,一把将南图朵朵护在自己身后,又冲周围的南洋人喝了声,“都后退!尔等将她围住是想做甚?” 那些南洋人也不是好相与的,虽见玄如枭身形高大,他们仍敢拔刀相向,一群人虎视眈眈的看着玄如枭,无一人退后。 见南洋人对自家小可汗抽刀,漠北使团也不是吃素的,立刻拔出刀直指南洋人后背,双方人马就这样僵持住了。 站在原地的胡颜旭眉头紧皱,他也没有挪步,他单手握住腰间的狼头刀柄,静静的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唯恐生变。 就在此刻,人群中一声大喊划破了长街:“太尉大人到!尔等速速让道!”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匹高大的骏马,骏马通体黑亮,都珩骑着马立在人群中,一身白衣皎如日星。 都珩侧身对一旁马背上的陈舟道:“去看看发生何事了?为何四方馆前如此拥堵?” 他双眼微眯睹见了拔刀互指的漠北南洋两个使团,更加心生疑惑,忙对陈舟摆手道:“不必了,我自己去问。” 陈舟探头看着前方道:“大人,属下瞧这情形似是漠北使团和南洋使团剑拔虏张,看起来像是要动手。您就在此处,让属下先去问问发生了何事。” 都珩摇了摇头,“看这情形,你便是现在去问也问不出个名堂来,还是先让他们收刀后再问吧。” 何浪拿出腰间的太尉府令牌高举至头顶,大声疾呼道:“大朔太尉在此,尔等速速收回武器!此乃大朔地界!不得放肆!” 清澈的入鞘声响过,漠北使团和南洋使团的人皆将刀收了回来。 一个身着墨黑卞服,身形瘦削的南洋男子向都珩走来,他昂首挺立,然后直着上身弯了下去对都珩行了一个南洋礼,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南洋使团井上彦见过太尉大人,刚刚我国公主同那位漠北女子发生了口角,因那女子对我国公主出手,双方争执不下,这才发生了此事。” 南图朵朵红着脸气的直叫:“少血口喷人!明明是这女的先动手推的我!好你个南洋国!竟敢当着这么多双眼睛抹黑我漠北!” 都珩的目光冲南图朵朵那边看去,没看见她人,倒是先瞧见了玄如枭,他拉了下缰绳冲玄如枭点头道:“小可汗见安。” 玄如枭见状,也忙回礼道:“漠北玄如枭见过太尉大人。” 都珩掠过南洋使者翻身下马,走到玄如枭跟前问道:“小可汗不必多礼,你们漠北使团同南洋使团是发生了何争执?” “便是太尉看到的如此。”玄如枭摆手笑着,看向南洋使者的眼神却变得森寒起来,“原当是女子间口角,不过这南洋使团二话不说就拔刀,本世子到现在还没明白南洋使团是何意思。” 南洋使者原想给漠北使团使绊子,一听玄如枭是漠北小可汗,立马换了副嘴脸凑到二人跟前,“原是漠北小可汗,这还真怪我有眼不识泰山,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还请小可汗勿往心里去。” 南图朵朵面上挂着冷笑,嘴里小声嘟囔道:“你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厉害...” 玄如枭攥了攥南图朵朵的手示意她噤声。 都珩见玄如枭未讲话,自己在这人堆里瞧了一圈也未看到想寻的那人,便劝解道:“既是误会,那便散了罢,还请各位贵客快些整备整备,若是再晚些,恐会耽搁了今夜的朝贡晚宴。” 待陈舟何浪遣散开看热闹的百姓后,都珩才走开,正欲上马时,他睹见了那金制面具,这才想起这人不正是方才在洵王府谈论的那位棘手的胡狼部世子吗? 双目对视下,都珩有些失神,竟瞧着那双金眸有些熟悉。 待都珩再回过神时,那胡狼部世子只留了个背影给他。 第132章 觐见 纳兰玥跟着纳兰泱进了宫,刚跨上福兴宫殿前的白玉石阶就不由得感慨道:“这福兴宫竟真是视鼎如铛,视玉如石....” “阿玥你跟紧些,今日来朝贡晚宴的人熙来攘往的,莫跟丢了。”纳兰泱回首拉了把纳兰玥的手腕,“自大朔开国以来各大宴席便都办在福兴宫,福兴宫是本朝的门面,自然是极尽奢华的。” 纳兰玥似懂非懂的点头应和道:“原来如此。” 纳兰泱宠溺的抬手替纳兰玥理了下碎发,“王兄才寻回你不久,日后宫内的事你都会慢慢知晓的,不急于一时。” 二人刚走到福兴宫门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叫纳兰泱,“洵王殿下!请您稍等!” 纳兰泱回头正好看到卸了轻甲换了身象牙白山水藤纹云锦袍的都珩。 都珩走到二人跟前,离了两步向纳兰泱行了个礼,“洵王殿下和公主殿下万安。” 纳兰泱眼神闪烁,上前轻扶了下都珩的手肘,“太尉大人免礼。” 说罢他又凑到都珩身边,轻声道:“虽说在外得有礼,但也不必如此,显得我们二人怪见外的...不过话说回来,你怎的回来的这么快?我还以为你得开宴了才来。” 都珩嘴角洋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双眼定定的看着纳兰泱:“本来我将安保一事交给了陈舟何浪便无别的事了,只是去例行巡查...不过在四方馆外见车马堵塞人群拥挤,便去看了眼。结果倒是瞧见了南洋使团和漠北使团起了冲突。” 纳兰泱轻挑眉,试探性问道:“南洋和漠北...起了什么冲突?按理说,南洋区区小国怎敢跟漠北起冲突?” 都珩见纳兰泱那副好奇的模样,倒也不再卖关子,轻笑道:“听漠北小可汗说是女子间的口角,那两位动口角的女子倒是打扮华丽,非富即贵。” “无趣,我还以为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呢。”纳兰泱凝眉嗤了声,眼神悠悠停在都珩身上,“既是来了那便进去吧,今夜才是重头戏嘛。” 刚踏进福兴宫,便有丫鬟上前引路入座。 今夜福兴宫内的朝贡晚宴分为三席,皇室宗室位列天子左边为首席,文官武官三品之上位列其右为次席,各国使臣居中为末席。 而福兴宫外则是群臣的坐席。 纳兰泱拍了拍都珩手背后,便先去寻了自己的位子坐下,都珩是武官之首则是与邓国公杨国公两位丞相坐在一处,正好是在纳兰泱对面。 待诸臣都入席后,元正帝才在杨德公公搀扶下姗姗来迟,“陛下到!” 听到这声,席间的众人都站起身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排山倒海之声倒是把大朔的国威喊的人震耳欲聋。 待元正帝坐到福兴宫主座之后,他才从鼻腔哼出笑,摆手道:“众卿免礼,宣各国使团觐见吧。” 元正帝一声令下,各国使团才陆陆续续从福兴宫大门走进。 “宣南洋使团觐见!” 南洋国公主走在正中间,左右手一旁一个南洋武士,南洋国使者则是走在最前,最后则是此次南洋国对朝贡的贺礼。 南洋国公主则是身穿一袭花式繁杂的吴服,色泽极为艳丽,她将墨发盘于头顶,头上戴满了形似荆桃的珠釵。 她肌肤胜雪,容貌艳冶,连身上的吴服都稍逊色几分,不过许是承了南洋国人的特点,身材倒是生的小巧玲珑。 南洋国使者率先一步上前,鞠躬行礼道:“南洋使团使者井上彦携南洋使团见过大朔皇帝!” 随后他又侧身,为身后的南洋国公主让出一道,那公主跺着小步子,双手抬在胸前,她那吴服的衣袖似是幅画,她声音低低哑哑的,格外的撩人,“南洋井上合子,见过大朔皇帝,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正帝笑意盈盈温声道:“公主免礼,使者也免礼,使者快些带着公主落座吧。” 说完,井上彦便带着合子公主从侧边走到了席上,他们南洋使团的坐席位于末席最左。 “宣楼兰使团觐见!” 楼兰王此次派了楼兰王子和王妃出使,楼兰王子身着墨色长衫,腰间带着一根金腰带,腰带上垂着长短不一的金链,他身姿高拔,却不粗犷,黑亮卷发垂在他的腰间,长眉入鬓,鼻梁高耸入云。 楼兰王妃则是挽住楼兰王子的小臂,头戴赤金色纹绣纱幔,发辫乌黑,眉眼精致。 楼兰王子带着王妃走到元正帝跟前行礼道:“楼兰国使团楼兰维图携王妃拜见大朔皇帝,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子和王妃且先免礼吧。”见到盟友国,元正帝脸上笑容骤然剧增,甚至还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闲话,“此次楼兰王派维图王子亲临,大朔倒还真是有失远迎。” 维图王子站起身,嘴唇微微扬起,“回陛下,此番父王遣我前来,便是为了两国间的情谊,父王也命我带了万两黄金,还有我楼兰美酒和圣果奉于陛下。” 元正帝更是喜笑颜开:“好啊!那还请王子和王妃先行入座,一会儿的宴席上定是要不醉不归!” 待楼兰使团入席后,紧接着便是东疆使团。 东疆人善医术更善蛊毒,而他们则是最奉行神明的国,整个东疆神明文化盛行,有记载的神明大大小小不下一千。 且东疆干旱,每年春夏之交都伴随着遮天蔽日的沙尘,还有令棉苗枯萎、令杏花凋零的倒春寒,甚至连耕田都没有,全国上下连粮食都成问题。 但东疆盛产宝石黄金,举国皆堆金积玉。 东疆使团此次来大朔的是东疆大祭司以及圣女,在东疆民众眼里,神权高于皇权,大祭司和圣女则是东疆人鲜活的神明。 和楼兰崇金不同,东疆崇银。 大祭司挽高髻于顶,头上戴着一定华丽似孔雀的银冠,紫色的衣裳上缀满银片,她身形纤细体态婀娜,腰坠银链,真似神明一般超世绝俗。 东疆圣女则生了一张悲天悯人的脸,行处似弱柳扶风,手上那层层叠叠的银镯似是快把她那藕节般的手腕压折了一般。 大祭司上前行礼,那声音如同切冰碎玉:“东疆国大祭司夸叶翁携东疆圣女夸叶秀见过大朔皇帝陛下,此番东疆王奉上万两黄金及四箱宝石以贺朝贡。” 元正帝不由得觉着东疆虽是小国,却是真财大气粗,“大祭司免礼,还请带着圣女速速落座吧。” 大祭司夸叶翁也不多言,拉住圣女夸叶秀的手腕便离去落座了。 纳兰玥等了许久,心里有些难耐,她用手肘碰了碰纳兰泱,疑惑道:“皇兄,为何还不见漠北使团觐见?” 纳兰泱正欲侧身回话,倒也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还未开口,漠北使团便进门了。 “宣漠北使团觐见!” 听到这话,在座的各位都不由得放下了手上的事,聚精会神的盯着福兴宫大门。 毕竟漠北的国力可谓是空前鼎盛,他既不能算是大朔的盟友国更不是大朔的附属国,而各国都心知肚明,虽大朔漠北面上和睦,实则年年征战。 第133章 再见 元正帝正襟危坐盯着福兴宫大门,跨进宫门的漠北使团由一个衣着华丽,面戴赤金面具,身材高挑的男人领队,他身旁正跟着一男一女,而其中那男子正是往年带队的漠北小可汗玄如枭。 领队的那男子身穿一袭玄色满绣劲装,劲装上最吸睛的那狼首同别的刺绣不同,是由金线绣成,在漠北以狼为神灵奉天狼神为尊,可见其身份尊贵,他腰间系着犀角带,只缀着一枚金金镶蜜蜡,风帽上雪白的狐狸毛同他另外半身披着的白色大氅连成一片。 元正帝额间冒出了汗,能穿绣狼衣,还能让小可汗当陪衬...这胡狼部世子果真是个人物。 都珩眸色一变,他打量着这漠北使团的领头人,这正是四方馆门口偶遇的那胡狼部世子...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油然而生。 纳兰玥则是咽了咽口水,她屏住呼吸,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漠北使团,她目光不断,就是想寻那个不辞而别的故人。 那领头的胡狼部世子在经过她案前时,漫不经心瞧了她一眼,眼神交汇的那一刻,纳兰玥只觉得呼吸一滞。 他眼神炙热坦诚,似净水般澄澈,又似凌空皓月般明亮。 胡狼部世子收回眼神走上前,他抬手揭下脸上的面具,然后将右手搭至左肩行礼道:“漠北胡狼部世子胡颜旭携小可汗玄如枭,郡主南图朵朵,见过大朔皇帝陛下,陛下万福。” 胡颜旭三字一出,纳兰玥就忍不住险些惊叫出了声。 不止纳兰玥,在座但凡先前在大朔和胡颜旭有过接触的人都无不震惊。 谁又能想到帮他们破获拐卖案,多次救纳兰玥为水火的人,竟是漠北小狼王呢? 纳兰泱见纳兰玥半个身子都快凑出案前,忙拉了一把纳兰玥的小臂,“阿玥,千万别失态。” 纳兰玥难掩内心的激动,眼里泛起了泪光,声音也大了些许,“王兄!你瞧见了吗?那是阿旭!他竟真的回来了!” 纳兰泱端起酒杯饮了口酒,抬头掠过漠北使团和都珩对视了一眼,二人心意相通,他嘴角轻挑,这才不紧不慢回纳兰玥道:“有想过阿旭是漠北贵族,倒是没想到你这相好,竟是漠北最强...那传闻中的胡狼部小世子,倒还真是...有趣至极。” 都珩埋首笑着摇了摇头,他看着胡颜旭饮了口酒,不禁自己喃喃道:“若是知晓那胡狼部小世子正是阿旭,那大家又何苦如临大敌等了这么几日,倒还真是...兜兜转转。” 相爱的人终会再次相遇。 纳兰玥此时心里亦然。 元正帝的眉弓微微上挑,方才纳兰玥和纳兰泱的反应他在龙椅上早已尽收眼底,他正视胡颜旭,正声道:“胡颜世子快快免礼,小可汗和郡主也快免礼,朕记得往年朝贡都由小可汗带队,胡颜世子此次是首次来我大朔吧?” 胡颜旭挑眉轻笑道:“回大朔皇帝陛下的话,中原果真是地大物博,此次万国朝贡首次出使大朔正是旭向父汗请命。” 元正帝听着胡颜旭承认自己真是首次来大朔后才松了口气,原来纳兰玥和纳兰泱与他并不识得,可胡颜旭又说是自己刻意请命前来大朔,他也不由得悬了颗心。 毕竟大朔同漠北祖上还定了婚约... 元正帝膝下就只有安宁公主这一适龄女子可去漠北和亲,可安宁是他的掌上明珠啊,他想着想着眼神不由得打量起了席间的纳兰玥。 胡颜旭顺着元正帝的眼神瞧去,瞬间明白了元正帝的想法,他眼里染上一丝不悦,随后轻笑了一声,“皇帝陛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不欢迎我们漠北,如此久了还不许我们落座吗?” 元正帝这才回过神来,眼底带了点抱歉的神色,打趣道:“瞧朕这记性,听世子说着话还能走神,真是老了,既然世子是第一次出使大朔,可得好好看看大朔的风土人情,本朝还真得好好款待世子,万不能怠慢了。既是漠北使团千里迢迢来大朔,还请快快落座吧。” 胡颜旭转身并未应声,挪步时还看了眼席间的纳兰玥,然后便带人入了席。 南洋使团井上彦瞅了一眼,心里才知原来末席最中的那位置,竟是留给漠北使团的。 落座后,玄如枭凑到胡颜旭耳边,话里带着些责怪的意味:“旭,你方才怎的如此?竟还不应那皇帝的话,你可知此处不是在我们漠北,恐会惹人不满。” 这话却被一旁盯着糕点的南图朵朵听了去,她不满道:“我漠北本就不是大朔的附属国,为何要同这楼兰南洋一般卑躬屈膝?况且这皇帝倒是伪善的很,说是我漠北国力最盛应当最末登场,实则就是轻视我漠北,为何还要给他好脸色看,我们漠北可是怕过他大朔?玄如烈世子可是您的亲弟弟,此时还在他中原为质,小可汗莫不是骨子太软了些?” 胡颜旭揉了揉耳朵,眼睛则是一直盯着席间的纳兰玥看,他抬手漫不经心回道:“我倒是觉着郡主说的不错,小可汗可别在此忧天杞人了,既是来了,那便少说些,别扰了自己的兴致。” 毕竟他心里可记得纳兰玥和元正帝的仇,若是不为着纳兰玥想,为着今日元正帝入席的安排,想着漠北他也理应如此。 见二人一唱一和,玄如枭扶额有些无奈,但又觉着二人说的不错,便也放任不管了。 南图朵朵见玄如枭不再反驳,抬手往他杯里斟了杯酒,“况且今日在四方馆我被那南洋使团欺负了,他们那什么狗屁太尉也未曾帮着我漠北主持公道,可见他们并未将我漠北放在眼里。” 随后南图朵朵伸出手指戳了戳面前盘内小巧精致的糕点,叹了口气,“我瞧着这中原除了有些新奇玩意儿罢了,也没我们漠北好。” 纳兰玥也总是克制不住自己,不停地用余光朝末席看,终是在一回头对上了胡颜旭的眼神。 胡颜旭冲着她一笑,旋即端起案上的酒杯,眼神示意纳兰玥也端起酒杯,两人就这样隔空碰了一杯相见酒。 纳兰玥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此时的她已带着微微醉意,临离席前她还不忘向一旁的纳兰泱交待道:“王兄,我想出去透透风。” 纳兰泱哪里不晓得纳兰玥在想何事,于是坏笑着点头应道:“嗯,阿玥此去可得速去速回,莫等席散了还寻不到踪影...” 话还未说完,纳兰泱就已瞧见纳兰玥已溜到宫门口了。 胡颜旭见纳兰玥离席也站起身,玄如枭见状立马出言问道:“旭,这才刚开席,你这是要去何处?” 胡颜旭指了下头上的风帽,“这席间太热了些,早知如此,我便不穿这么厚实了,我出去透透风,劳烦小可汗先主持着大局。” 福兴宫的偏殿外有一处小院,院内有个锦鲤池,纳兰玥沐着月光走到池边,吁了口气平复了自己同胡颜旭再见的心情。 “阿玥,看我。” 仍是熟悉的声音,也仍是同洵王府围墙上那一字不差的话。 纳兰玥回头,看着一身雪白的胡颜旭,他风帽上的狐狸毛夹杂着月光在晚风中飘舞。 胡颜旭突然凑近纳兰玥,呼吸落在纳兰玥的脖颈上,他意识模糊的埋下头,慢慢靠上了纳兰玥的肩膀,他抬手将纳兰玥搂进怀里,他声音低沉,“我回来了。” 二人亲密接触间,纳兰玥似是心跳一滞,接着胡颜旭又说了下一句话:“我好想你。” 第134章 叙旧 “阿旭...”纳兰玥脸上染上绯色,她轻轻推了一下胡颜旭,然后害羞的别过脸去,心中有千万句话呼之欲出,到了嘴边却问了句不着调的话:“你为何会回来?” “既是答应了你,那我定会回来,看漠北的月亮歇不了思念,况且我的月亮都在这中原,我又怎能不来?”胡颜旭扬唇轻笑,“我但是还以为阿玥会问我些别的...” 纳兰玥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什么别的?” “或是说我是漠北胡狼部世子?”胡颜旭又向前走近了一步,“又或是说我欺骗了你?还以为你会生气呢。” 纳兰玥这才后知后觉站在眼前的胡颜旭哪是什么漠北商人... 不正是前些天她在洵王府偷听纳兰泱都珩讲话,说的那位棘手的胡狼部世子? 纳兰玥站在原地轻咳两声,“不错,本公主生气了,说吧小世子,为何对本公主有所欺瞒?” 胡颜旭笑着去拉纳兰玥的手,另一只手拂过纳兰玥的秀发,护住她的头,“旭还请公主殿下恕罪,旭此前曾不止一次想告诉您,可您却从未想过要听啊,这可怪不得旭。可惜公主你不爱草原上的男人,也不懂我的心。” 纳兰玥这一回想才发现事实如此。 被拐时在那别院里胡颜旭便想说,然后他中箭后,拔箭之时他也曾想说,可纳兰玥却从未纠察过... 纳兰玥现在一想,好像也对,胡颜旭之前在中原时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关于他身份的蛛丝马迹,只是自己一直在想着他这个人,却并未肖想别的。 “公主殿下,可是当真生气了?”见纳兰玥不说话,胡颜旭将脸凑到纳兰玥面前,“殿下莫气,旭为殿下当牛做马可好?或者许殿下一个心愿?” 两人盯着对方,谁也没有后退半步。 纳兰玥假装深思,在胡颜旭凑过来时蜻蜓点水一般贴了下他的脸颊,然后在他耳边低语道:“那就罚你之后再也不许离开我。” 胡颜旭还未反应过来,纳兰玥便已朝福兴宫门处走去。 胡颜旭捂了下脸颊,然后笑着向纳兰玥跑去,“阿玥!等我!” 纳兰玥回首冲他一笑,仍是不停步子朝福兴宫走去。 两人几乎是同时进了福兴宫。 纳兰泱挑了下眉,他打量着坐下的纳兰玥眼里带着戏谑,“哟,怎么出去透着透着风,脸还给透红了?莫不是今夜的风还是滚烫的?” 纳兰玥拿起筷子不惜得搭理他,“王兄若是有空在这儿说我,不如多吃两口菜,哦...不对...”纳兰玥顿了一下,抬手指向对面的都珩,“王兄应当好好看顾好洵亦哥哥,这席上的女眷们瞧他那眼神...可谓是如狼似虎,还真是恨不得将他给生吞活剥了...” 纳兰泱抬眸环视了席上一圈,这才瞧见纳兰玥所言不假,他直勾勾的盯着都珩,只恨自己不能同坐于他身旁。 都珩刚同一旁的朝臣敬过酒就对上了纳兰泱这凶神恶煞的眼神,不由得心里一紧,他歪头冲纳兰泱一笑,刚抬起酒杯欲敬他一杯,却未想到纳兰泱环臂胸前别过脸去。 “完咯,有人要遭殃咯。”纳兰玥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吃着菜,“王兄,你赌洵亦哥哥会不会过来寻你?” 纳兰泱不满的嘟囔一声,自顾自的说着:“他?可别了吧。虽说现下群臣可自行在席间走动,但他如此大胆,岂不是太惹人猜忌了些?” “洵王殿下可是在生下官的气?” 此时都珩俯下身,他歪着脑袋,双颊泛红,恰到好处的额发盖住了他一只迷离的眼,醺醉的笑容在嘴边挂着,褪去了原本高岭之花的气质,像只讨宠的小猫,让人生怜。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纳兰泱原本脸上的红晕因害羞显得更艳丽了,“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过来,还不怕惹人猜忌我们结党营私?” “下官方才已经听殿下说过一遍了,下官既是敢来,又何惧旁人猜忌?”都珩端起杯碰了下纳兰泱放在桌上的酒杯,“倒是殿下,一直盯着下官看,看的下官心里发怵,像是下官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都珩早已看穿纳兰泱的小心思,他将酒饮下,凑到纳兰泱面前,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景翊哥哥莫不是...连旁人的醋都吃吧?” 纳兰泱喉结滚动了一下,听到哥哥二字宛如被荼毒了般发麻,他看着都珩那清亮的瞳仁,似是快被吸进去一般。 “嗯?既然我都过来了,那景翊哥哥可还生气?”都珩温热的吐息裹挟着酒气萦绕在纳兰泱鼻尖,“殿下不用惧怕我会瞧上旁人,亦或是旁人心悦于我,我自是有了殿下后,便从未肖想过旁人。没遇到殿下时未想过结发,遇到殿下后便从未想过旁人。” 他探出手避人耳目在桌底握住了纳兰泱的手,纳兰泱的手早已大汗淋漓,他轻柔的摩挲着纳兰泱掌腹,“如此,景翊可还害怕吗?” 面对都珩这一番情意绵绵的自白,纳兰泱摇了摇头失了神,都珩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垂上,周身又被都珩身上的茉莉清香拢住,他只觉自己像是都珩手中豢养的金丝雀一般无法逃脱。 见纳兰泱如此,都珩轻笑了一声,“既是不怕那便是最好。” “我可是惊扰到二位了?”胡颜旭就在此时不合时宜的上前了,他早已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那要不...我过会儿再来?” 都珩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酒壶将杯中酒满上,他神情恭谨,将酒杯递出去,“下官都珩见过胡颜世子。” 胡颜旭用自己的杯碰了一下都珩的杯,饮完后笑道:“太尉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唤我一声阿旭便好。” 纳兰泱此时回过神来,则是满眼感激的看着胡颜旭,他无比感谢胡颜旭的到来,才打破了方才他同都珩的僵局,若不是他及时解酒,否则自己怕是会被都珩的气场啃的骨头都不剩。 “胡颜世子瞧起来倒是似曾相识...”纳兰泱也端起酒杯打趣道:“已不记得是在何处见过了...哦...可是方才同舍妹从外面回来的那位?” “洵王殿下万福。”胡颜旭面对纳兰泱的趣味也只是淡淡一笑道:“殿下仍是惯会打趣的,我便趁着此刻闲暇想着来找二位叙叙旧,待今夜晚宴结束后,明日寻得机会再聊。” “那倒也是,今夜还真不是时候。”都珩拍了下胡颜旭的肩膀,也随即打趣道:“也不知今夜漠北使团可有准备表演助兴?或是胡颜世子亲自上阵?” 胡颜旭连忙摆手道:“别,太尉大人可别同洵王殿下一般来打趣我了,不过方才我在席间倒是听见了南洋使团此次有备而来...” 胡颜旭扭头朝末席看去,果真发现南洋使团的坐席还真是空无一人,“喏,这不就下去准备了嘛...那殿下,大人,您二位喝好,为了避嫌,我便先回去了。” 纳兰泱都珩二人冲胡颜旭点头别过,然后又面面相觑,都不知晓这南洋使团究竟会使什么花样... 都珩收回目光,笑着冲纳兰泱行了个礼,“那下官也先回席了,饮酒伤身,殿下可得少饮为佳。” 纳兰泱摆摆手,“劳烦太尉大人担心,本王自是知晓的,只愿那些小娘子们能少把太尉大人瞧了去。” 第135章 心愿 胡颜旭刚回到自己的坐席上,就听见身旁的南图朵朵低声嘟囔了一句:“这南洋公主弄的是什么?妖里妖气,脸上抹的脂粉涂得这么厚,我看着跟个女鬼一样,人死了三日怕也是没这么白。” 胡颜旭轻抬眸顺着南图朵朵的目光瞧去,原是方才不在坐席上的南洋使团回来了,那南洋国的合子公主此时已换了一身舞衣,在御前正欲献舞。 胡颜旭本无心欣赏,可他瞧着斜上方的纳兰玥倒是对这南洋舞蹈兴致勃勃。 而纳兰玥今日见着胡颜旭本就欢喜,此时还是第一次瞧见这异国舞蹈,心里不由得生了些兴趣,她眼神未挪开合子公主身上半分,伸出手肘轻碰了下身旁的纳兰泱,开口问道:“王兄,这南洋公主穿的可是我朝服饰吗?我这么瞧着怎的跟我大朔开国时期女子着装如此形似?” 殿中的合子公主身着一袭南洋的巫女服,手中拿着神乐铃,这神乐铃造的别致,一共十几个金灿灿的铃铛一圈一圈顺着木柄绕下,而木柄尾端吊着五色绪,象征着金木水火土。 合子公主墨色的顺发连着周身雪白的巫女服,当真宛若神女。 纳兰泱挑眉一笑,轻轻瞄了一眼,便立刻解答道:“这南洋本就是我大朔的附属国,他们的服饰自然也是从我大朔传去的,不过只是形制上稍有改制,比如现下这公主所穿的巫女服,便同方才她朝拜时所穿不同。” “巫女服?倒是新奇。”纳兰玥撑头双目更加细致的打量起来,“且公主生的倒也真是娇俏可人,但是这南洋国的妆容我实是欣赏不来。” 合子公主端起神乐铃向元正帝鞠躬行了一礼后,随着乐声,她莲步斗转轻移,手中的神乐铃也传来清澈叮咚的铃铛声,乐声渐急,她站在殿中转起圈来,身上披着的巫女服衣摆也随着身姿荡漾开来,她那如玉般无暇的腿一览无余,五色绪也将她紧紧围绕其中。 乐声渐歇,合子公主的献舞也进到了尾声,令人眼前一亮的是,随着她旋转的舞步,花瓣从她舞衣各处散开,美不胜收。 此时的福兴宫内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都珩拾起飘到自己桌上的花瓣扔在地上,抬眼间正好对上合子公主那含情脉脉的眼神。 奈何都珩是座冰山压根不放在心上,他瞧见对面的纳兰泱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他叹了口气耸了耸肩,对着纳兰泱宠溺一笑。 一曲舞毕,合子公主收起手中的神乐铃走到元正帝跟前鞠躬行了一礼,用流利的大朔官话说道:“合子以此舞向上天祈愿,愿天佑大朔,国泰民安。” 元正帝笑得合不拢嘴,忙拍手称好,“好好好,合子公主这一舞如天女下凡,借舞献此吉言,当赏!合子公主可有何心愿?若是朕能满足的话定是应允!” 合子公主满脸娇羞,抬手掩了半张脸。 南洋使者井上彦立马上前一步,鞠躬行礼道:“回皇帝陛下,此番我南洋出使大朔,一是为了万国朝贡而来,另一则是为合子公主的婚事而来...我南洋同天朝上国大朔一向交好,我南洋天皇年迈,且膝下只有合子公主这一掌上明珠,有生之年最想看到的就是合子公主能成婚,还请皇帝陛下成全。” 纳兰泱愣了下,随即将手抱在胸前歪头低笑了几声。 “王兄在笑什么?”纳兰玥心中疑云丛生,“这公主要下嫁我大朔,王兄莫不是当好好想想这其中的缘由才是吗?” 纳兰泱眼角微微扬起,“有何可想的?不过我现下想了想,心里才觉着这南洋天皇倒是打了个好算盘。” 纳兰玥歪头问道:“王兄此话怎讲?” 毕竟纳兰玥此时也还未明白为何这南洋天皇会趁着此次万国朝贡,还将自己的爱女送来大朔,还敢当着众国使者的面献女.. 俨然毫无掩饰自己想同大朔亲上加亲之心啊... 纳兰泱盯着殿中的井上彦,眼神闪烁,暗含犹豫,但他仍是说了出来:“这南洋使团借着陛下此时兴致正高,又许了这合子公主一个愿望,于是那使团正使便顺势而为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所在,又借着南洋天皇身子骨不太行来强迫陛下顺从,实则我估摸他是想为爱女寻个傍身的人,亲上加亲是小事,暗中监视大朔才是重中之重。” “原是如此...”纳兰玥点头应和,眼神却在席间飘荡:“那这朝中如此多儿郎可选,王兄瞧着若是陛下应了南洋国此愿,谁会是人选?” “若是随意在朝中物色个人选又显得我朝对别国公主的不尊重,选个位高权重之人又担忧大朔国之机密真被南洋听了去...”纳兰泱眼神微微亮起,“还是莫急,阿玥往后瞧瞧便知了。” 元正帝此时正坐在大殿主位上眉头紧皱,他还极不自然的看了一下末席正中的漠北使团,他未想到连漠北使团都还未曾提和亲一事,这南洋使团竟还真敢蹬鼻子上脸,倒还让他这个大朔皇帝下不来台了... 于是元正帝强忍心中不悦,正色出声问道:“使者既是为公主婚事而来,来之前心中可有人选?亦或是合子公主心中可有驸马人选?” 井上彦正欲上前一步开口,却未想到被合子公主抢了先,她轻启朱唇:“承蒙皇帝陛下厚爱,合子心中已有人选,昨日在四方馆前,合子对贵国太尉大人一见倾心,若是太尉大人还未有婚配...” 说到此处合子公主跪在地上,埋头抓着裙摆衣角,脸红蔓延至耳垂,“还请皇帝陛下看在合子的一片真心下,成全合子吧。” 听完合子公主的话,殿中满坐寂然,群臣的目光都投向了都珩,末席的使者团们也顺着看了过去。 都珩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眉眼冷了几分,这些都被正对面的纳兰玥瞧进了眼里,她有些惊慌失措去看了眼身旁的纳兰泱。 纳兰泱眼底的冰冷一瞬即逝,深邃的眼染上了似笑非笑的味道,但纳兰玥仍瞧见了纳兰泱放在桌案下的手早已攥紧了拳头,骨节发白咔咔作响。 “王兄...”纳兰玥忙伸手去握住了纳兰泱的手背,略带担忧,“你没事吧?” “南洋原是在这儿等着呢...”纳兰泱话音冷沉,但他却不能让旁人瞧去了他的异常神色,尤其是元正帝,于是他强忍不快扭头对纳兰玥道:“无妨,我倒也是想看看陛下要如何应对。” 说完,他抬头看向元正帝。 而元正帝也瞥见了纳兰泱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戾气。 元正帝愣了一下,心中的猜疑藤攀而上,随后他也看向了席间的都珩,“都爱卿,朕若是将合子公主许配给你,点你做这个驸马,你可愿意?” 纳兰泱猜的不错,元正帝本就不可能让朝中重臣来娶这异国公主。 方才尽管纳兰泱已尽力来压制自己的情绪,却早已被元正帝瞧进了眼里,于是他才不得不借此来试探纳兰泱是否对都珩确为真心。 而纳兰泱也早已明白自己未掩饰住的情绪被元正帝知晓了,于是他便别过身去,继续同纳兰玥有说有笑,妄图将自己摘出去。 他也不是不明,虽说元正帝不会让重臣娶这合子公主,但若是为了纳兰皇室,为了确保纳兰泱的忠心,元正帝定是会反其道而行之。 第136章 抗婚 都珩极力掩饰心中的不悦,但心中的愤懑仍是压抑不住,面露厌色,他站起身往殿中走去,半跪在地,“回陛下的话,臣不愿迎娶南洋公主为妻。” 元正帝目光中充满了探究之意,他抬手顺了顺下巴问道:“都爱卿正是适婚年龄,若是朕未记错的话定国侯和长公主也未曾给爱卿定下婚约啊...那爱卿这...又是为何?为何要抗婚违抗皇命啊?” 都珩抬起头眼神坚定,掷地有声道:“回陛下,臣还年少,且刚当上太尉一职,臣只想为陛下为大朔效力,短期内并无心娶妻,况且...” 都珩顿了顿,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透的情切,“臣早已有了心上人!” 此言一出,在座的大臣们一片哗然。 这新上任的太尉大人即使有定国侯和长公主撑腰,但在这大殿上如此情真意切,莫不是在**裸的在打南洋使团的脸吗? 纳兰泱从都珩回话那一刻开始悬着的心便从未放下过,他眉心拧紧三分,双眸微微一沉,攥紧的手心早已湿成一片。 元正帝本就多疑... 纳兰泱听见都珩那句早已有了心上人,更觉着喘不上气。 “哦?是哪家女子?竟能博得都爱卿心悦?”元正帝瞥了一眼坐席上的定国侯,他轻笑道:“为何从未听定国侯和长公主谈起过,莫不是将朕当外人?” “不是的...”都珩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抬手行礼,每个字都好似经过了仔细斟酌:“臣的心上人...是个举世无双的妙人,他将臣护在心里,一次次救臣于水深火热之中,将臣的喜怒哀乐看得比他的命还要重...臣从未对旁人坦露心迹,只是因为臣还不足以配上他的光芒...” 都珩冷峻的目光中,微微露出一丝暖意,福兴宫的烛火落进他的眸子,星星碎碎漾着光,“臣只想为了他成为更好的人。” 纳兰泱从未想过都珩会如此来描述他...也从未想过都珩竟然敢在如此盛会顶着天子盛怒来承认有他的存在... 那一刻,纳兰泱握紧的手松开了。 纳兰泱却也不知自己的眼角在何时湿润的,他掏出手帕擦了擦眼,又将手帕塞进了大汗淋漓的手心里。 “好好好,既是如此,那都爱卿又何必遮遮掩掩,大可趁着这个良辰吉日告知朕,让朕替你和心上人赐婚。”元正帝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不知都爱卿那位举世无双的秒人可在今日宴会上啊?” 都珩正想着下一步该如何说时... 却未料到那被他拂了面子的南洋公主脸颊通红,带着哭腔开口道:“即使太尉大人的心上人是至宝也好,大人想要金屋藏娇也罢,今日大人定是要说出那女子姓甚名谁,让合子也好好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妙人,才能让大人不惜得罪我南洋也要在这等宴会上为其正名...也好让合子知晓,合子究竟是如何不如太尉大人的心上人的...” 一旁的井上彦瞧着合子公主是真失态了,忙伸手去拉,他在合子公主耳旁低语道:“公主,在大朔皇帝陛下面前不得无礼,快跪下!” 那合子公主一把将井上彦的手甩开,可井上彦力气太大,还是将她拉来跪到了地上,忙将头磕在地上说道:“还请皇帝陛下太尉大人恕罪,方才公主实属失礼了,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合子公主仍是不依不饶,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还请皇帝陛下为合子做主,为南洋做主,即便是被太尉大人当众抗婚,也得让合子被拒绝的心服口服啊...” 元正帝不乏有些恼怒,原本只是想随便敷衍一下南洋使团,从未想过同南洋结亲,才让都珩出来回话,却未料到都珩这个死脑筋当真拒绝的如此干脆,还没想到这公主也是个不好打发的,抵上整个南洋都要让他下不来台... 井上彦抬头间看出了元正帝的不满,于是拉了一把合子公主,厉声道:“还请公主不要如此!南洋国的脸面都快被公主丢尽了!” 听了这话,元正帝更加两难了,这井上彦看似是在教训合子公主的失态,实则却是让元正帝快些下决断,可他必不可能让南洋明摆着插这么个眼线入大朔,也不可能让南洋在这朝贡晚宴上失了面子,于是他看向了杵在一旁,引起这一切的都珩。 都珩身为“罪魁祸首”内心却毫无波澜,他偏头瞧着地上演戏演得正欢的南洋使团,眼底里仍旧还透着丝丝厌恶。 元正帝揉了揉眉心,无奈一笑道:“既然公主都这样说了...那都爱卿,朕且问你,你的心上人可在今夜晚宴之上啊?若是在,那大可告知朕,也算是全了合子公主一个心愿罢。” 都珩收回目光,目不斜视的看着元正帝,语气坚定道:“回陛下,此乃臣同心上人的私隐,臣并不想告知在座的各位他的身份,以免对他造成伤害。至于合子公主的心愿,臣可明确告知公主...” 合子公主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都珩,都珩的眼神正好同她对上,他的声音变得冰冷刺骨,“即便是合子公主金尊玉贵...也不及他分毫。” “大胆都珩!给朕跪下!”元正帝重重一拍龙椅把手,晚宴上的众人齐刷刷的跪地,“合子公主不远万里来我大朔,你此举为合意?莫不是想毁了我大朔同南洋百年的邦交?你既是有心上人,拒婚便拒了,又为何要如此同公主说话!是不是觉着自己如此年少便身居高位得意忘形了!朕既能提拔你,也能贬你,你信不信!” 都珩跪在地上,眼神仍旧坚毅,声音平淡如水:“陛下息怒,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若是陛下要给南洋使团一个交代的话,那便请陛下将臣贬了便是。” 元正帝浑身发抖,指着都珩怒吼道:“好好好!朕看你是真不把朕放在眼里,既是如此,那朕便如你所愿,来人来人!给朕把他拖出去!” 都珩毫无惧色的站起身,“陛下息怒,还请陛下保重龙体,不必劳烦陛下,臣自己会走。” 纳兰泱此时看着都珩焦急万分,纳兰玥握住纳兰泱指尖,她劝慰道:“王兄你要冷静啊,陛下既然并未下旨贬洵亦哥哥官职,那定是无事的,若是你此时过去求情,那陛下定会真让洵亦哥哥娶了那南洋公主的!” “慢着!”就在此时,胡颜旭面带戏的站起身,他边说话边往大殿中央走,“若是提到婚约,南洋这等跳梁小丑倒也是不配在我漠北之前...旭倒是想问问皇帝陛下可否忘记了大朔开国时同我漠北以示邦交友好时,定下的婚约?” 第137章 婚约 “哦?旭世子此言这是何意?”元正帝轻拍了下跟前的桌案,睨了一眼胡颜旭,声音带着怒意:“此乃我大朔的家事,旭世子身为外邦世子,此举怕是不妥!” “不妥?家事?”胡颜旭抱着双臂站在殿中,嘴边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此乃万国朝贡,在国宴上来处理家事,皇帝陛下这一举才为不妥罢?况且陛下方才那些话可是说给我漠北听的?莫不是要当着众国使臣的面,拂了我漠北的面子?” “旭世子...此话又是何意?”元正帝明明说得是同样两句话,后面这句却带着些惶恐,“为何朕听不明白?朕对各国的诸位皆是一视同仁,旭世子此举莫不是想坏了我大朔与诸国的邦交吗?” “皇帝陛下不觉着您说得出这些话甚是可笑吗?”胡颜旭大笑出声,眼底阴冷,“皇帝陛下要不要细想想?区区南洋也配在我漠北之前提婚约一事?我漠北同大朔定下婚约之时,他南洋国不过一介乌合之众还尚未立国,如今陛下为了他南洋国来坏了众国使臣的兴致,又当如何?陛下的眼里莫不是只有他南洋国?恐会让诸国使臣寒了心呐。” 此话一出,晚宴上的使臣末席皆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而胡颜旭这一番话无异于将元正帝置于火架上炙烤。 元正帝原本是觉着都珩无论娶不娶这南洋公主都无妨,都珩惹怒他的点便是当着众国使臣的面抗旨,驳了他的面子,让他身为大朔皇帝丢尽了脸面。 元正帝原以为随意发落都珩,了了心中怨气便可草草了之,却未曾想到胡颜旭在此时跳了出来找自己讨要说法。 这一切...若不是南洋国提婚约这一僭越之举,元正帝也不会下不来台... 元正帝不满的看了一眼井上彦,然后又抬手示意守卫将都珩松开,旋即又换了一副笑脸看着胡颜旭解释道:“朕是在同旭世子说笑呢。方才朕着实未想到此事,让旭世子和诸国使臣受委屈了,世子大可说出心中所愿,若是朕能满足定是应允!” “当真?”胡颜旭听着元正帝这句和刚刚说给合子公主如出一辙的话,冷笑道:“此番我漠北前来不仅仅是为了万国朝贡一事,还有漠北同大朔的世代婚约...我漠北二位大汗望大朔皇帝陛下尽快履行婚约。” 元正帝皱了下眉,漠北使团此次的目的和他预想中的大差不差...其心可昭... 现下天气越来越冷了,每逢冬日夹在漠北日贡雪山和大朔晋阳关之间的天然屏障丹阳河便会凝结成冰,数几丈的冰面足以让漠北军队几个时辰内大军压境。 虽说有幽云骑守在晋阳关,可主帅定国侯却仍在皇城内,若是漠北军队此时出手,定是会重创幽云骑,威胁大朔边境。 元正帝想的透彻,却也是心惊,若是漠北只为了婚约一事倒也还好,毕竟是祖上定下的婚约推脱不得,就怕此行是为了更多的事,想从他手里得到更多的东西。 元正帝端起面前的茶饮了一口,“婚约一事自然是当真要履行的,两国祖上定下的,自然是不能毁约的...只不过还得请旭世子带话给二位大汗...结亲的时日需得晚些,如今大朔只有安宁晋阳二位公主到了适婚年龄...且才寻回晋阳不久,晋阳自幼流落,父母双亡,她的婚事一切由她兄长做主,且过几日便是她父母的忌日...” 双亲忌日前后不可嫁娶是大朔流传的规矩。 且纳兰玥才寻回来...从未在皇室祠堂为老洵王和洵王妃祭奠过,这孝期自然也会长一些。 而元正帝这一番话是有私心的,摆明了是一定要将纳兰玥嫁与胡颜旭,大朔人皆知元正帝宠爱膝下唯一的小女儿,将自己的亲女儿留在身边,免遭嫁去草原受苦也是情理之中。 此举虽说正中胡颜旭的下怀,但胡颜旭又如何不明元正帝的心思呢。 元正帝用他亲生的掌上明珠来履行诺言自是不肯的,而让纳兰玥一个皇室公主来和亲,既能履行婚约也能让漠北记下这份情谊,可谓是一箭双雕之举。 “皇帝陛下倒是不必为此忧心...”胡颜旭盯着元正帝,嘴角微微上扬道:“胡颜大汗和玄如大汗特许,由旭自今日起留在大朔,直至陛下将公主嫁与旭为止,日后旭同公主再一同回到漠北。” 原来这才是在那日穹奴连大会后,胡颜可汗真正许给胡颜旭的心愿。 此言一出,宴席上群臣的反对声此举彼伏: “陛下!万万不可!让漠北胡狼部世子留在我大朔无异于引狼入室!” “是啊陛下!漠北此举狼子之心昭昭!切不可应允啊!” “我大朔泱泱大国!又怎会将公主嫁于你们苦寒的草原!你们漠北还是先退至日贡雪山百里后,再来提婚约一声罢!” 胡颜旭仍是双手环抱岿然不动的站在大殿中央,唇边仍是漾着笑,他手指不断的敲击着大腿似是在等待什么。 末席上,南图朵朵被胡颜旭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有些懵。 她转头看了眼依旧冷静自如的玄如枭问道:“小可汗,旭世子这...又是何意?他为何要留在大朔,难道大朔已经有玄如烈世子在此为质了,还不够吗?” 玄如枭紧盯着胡颜旭,并未回答南图朵朵的话,因为胡颜旭今日之举他早已知晓,胡颜旭同两大可汗商议那日,他也是其中一员。 而此行来大朔不仅仅于万国朝贡和婚约,让胡颜旭留在大朔才是最最重要的一环。 南图朵朵见玄如枭一直未讲话,心急的她嘟囔着嘴拉了拉玄如枭的胳膊,“小可汗!你为何不讲话!旭世子此举莫不是将漠北推上了风口浪尖吗?你还干坐着干什么!还不快快阻拦他!我可不想将脑袋丢在了异乡!” 见玄如枭仍旧不为所动,南图朵朵气恼道:“嫁公主一事定不是我漠北的错,毕竟是祖上订下的婚约,可是要一直留在中原,凭什么这大朔皇帝会答应他啊!” 玄如枭伸手握住南图朵朵的手,柔声抚慰道:“郡主莫急,二位大汗早有安排。” 元正帝听着席间大臣们源源不断的反对声,轻揉了一下额角,“旭世子此举不妥,若是让世子留在大朔且来去自如,谁又知二位可汗是何心意呢...还是请旭世子待万国朝贡完了后,同使团一起先行回漠北罢。待晋阳公主这一年孝期过后,朕定会履约。” 见胡颜旭仍驻足在原地,元正帝像是觉得荒唐,不满道:“朕乃一国之君,旭世子莫不是担心朕会失约?” 胡颜旭扬眉,浅笑着摆手,有些漫不经心道:“这倒不是...只是旭在等。” 元正帝拧眉问道:“等什么?” 胡颜旭故意拖着尾音,慢悠悠开口道:“等消息,嗯...一个能让皇帝陛下改主意的消息。” 第138章 消息 元正帝轻抚下巴,满眼都带着不屑。 胡颜旭今日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不管什么样的消息都无法让元正帝改变心意,若是元正帝今日允了,那他身为大朔皇帝的脸该往何处放,其余国又该作如何想。 胡颜旭留在大朔分明就是为了监视。 “哦?即是如此,那胡颜世子便等着吧。”元正帝冷笑道:“不过朕丑话说在前头,胡颜世子提出如此过分的请求,无论你等的是什么消息朕都不允,到时候可休怪朕不给漠北面子了。” 胡颜旭揉捻了一下指尖,并未将元正帝放在眼里,“皇帝陛下要不陪旭先等等,说这句话是否为时尚早了些?” 就在此时,都珩留意到了福兴宫门外一位白虎营的士兵面露焦灼,似是在向内张望。 元正帝显然是注意到了,于是他向身旁的杨徳公公示意让其去打探下情报。 胡颜旭顺着元正帝的目光看去,瞥见那个士兵,脸上笑意更盛。 他等的那个消息来了。 元正帝也瞧见了胡颜旭的笑容,心中有异,忙抬手打断了杨徳公公,“杨德,不必去了,让那人直接进来。” 杨徳公公点了点头,随即冲福兴宫门口喊道:“门口那人是做什么的?陛下召你上前来问话。” 那白虎营士兵走到殿前跪地道:“末将赖霖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元正帝微眯眼,“免礼,如此神色慌张是做甚?什么事竟能让你们白虎营到殿前来?” 赖霖忙跪地回道:“回陛下的话,今日白虎营收到晋阳关急报,因去太尉府未寻到太尉大人,知晓今日朝贡晚宴,末将只能进宫来报。” 元正帝神色略显凝重问:“何事?” 赖霖擦了擦额头的汗,正声道:“漠北铁骑先是越过了囤噶尔雪山又一鼓作气越过了日贡雪山,甚至还向晋阳关前压了三十里!不知漠北何意,若是想引战...还望陛下早做定夺!”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只有胡颜旭仍是处变不惊,在使团来大朔之前,漠北铁骑便早已跨过了日贡雪山,并不是引战,而是为了今日之请。 他知晓元正帝定是不会答应让他留在中原的诉求,于是他算着时间,消息定是能在今夜晚宴穿到大朔。 果不其然,元正帝震怒,现下漠北使团是**裸的威胁,如果今日不允了胡颜旭之请,那漠北定是要趁着冬日大朔边境兵力薄弱之时,踏平晋阳关。 原以为胡颜旭能有什么资格来谈判,原是在这儿等着呢。 打脸来的太快。 元正帝责问道:“小可汗,胡颜世子,你们这是何意?这难道就是你们漠北的诚意吗?” 胡颜旭也不急眼,他抱着双臂似笑非笑的看着元正帝,“那现在皇帝陛下可会改主意?旭留在大朔一事,皇帝陛下可有定夺?若是陛下应允了旭的要求,那撤军一事自是好说,若是不允...那今年冬日怕是边关百姓过不了个好年了。” 胡颜旭装都不装了,话中尽带**裸的威胁。 纳兰泱见着殿中对峙的二人,心里倒是跟明镜似的,胡颜旭并非是一定想留在大朔探听消息,多半是为了陪在纳兰玥身边。 若是胡颜旭想要探听,先前在大朔时便有的是机会,也不必刻意在朝贡晚宴上光明正大的提出来。 如此,元正帝定会派人监视,反而不利于打探。 估计是一边想寻个正当理由留在大朔,另一边又想稳住漠北皇室。 某种意义上来说,纳兰泱觉着胡颜旭跟自己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元正帝思索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妥协了,“旭世子之请,朕允了...不过朕也有个要求...” 胡颜旭展颜回道:“皇帝陛下但说无妨。” “如今是因万国朝贡一事本朝才将四方馆打开,旭世子既是要留在大朔一年,那定要另寻出处...”元正帝目光不经意的看向了纳兰泱,“旭世子是漠北贵客,若是朕安排了他处倒是不符世子的身份...” 胡颜旭不疾不徐道:“这倒是无妨,陛下大可明说。” “旭世子可愿去洵王府借住?”元正帝缓缓道来:“洵王还未娶王妃王府有空缺,且晋阳公主日后也要和亲漠北,正好也能同世子培养培养感情。玄如世子也在洵王府,你们同来自漠北,相互也有个照应,不知世子意下如何啊?” 元正帝此举可谓是一箭三雕。 一是能让漠北非纳兰玥和亲不可,将安宁公主摘出去,二是正好限制了胡颜旭的行动,为了大朔的安全,三则是让纳兰泱好好监视胡颜旭,也多了一层保障。 可元正帝却不知这正合胡颜旭的心意。 胡颜旭笑着行礼道:“旭对皇帝陛下的安排自是无异议的。旭便在此多谢皇帝陛下圣恩。” 元正帝并未搭理胡颜旭,而是转头转模作样的问了嘴纳兰泱,“景翊,你可愿意?” 元正帝怕自己总是将麻烦事交给纳兰泱,心里自是有些担心他不满。 突然被点到名的纳兰泱忙站起身行礼道:“臣领旨。” 元正帝拂手,没好气道:“既然事已敲定,那世子便先回席吧,待万国朝贡之后,便从四方馆搬去洵王府吧。景翊,你也得好好备着,切莫怠慢了世子。” 纳兰泱应道:“是,臣遵旨。” 胡颜旭见目的达成,便回了席间。 南图朵朵见胡颜旭回来,立马没好气开口道:“旭世子和小可汗倒是下了一盘好大的棋呢,这么大的事竟也能将我蒙在鼓里。” 胡颜旭看了眼身旁的玄如枭,他正低着头不知如何开口向南图朵朵解释。 可胡颜旭确实不惯着,“郡主知晓了又能如何?难道刚刚能换郡主上去同那皇帝讲?” 南图朵朵接下来想说的话被胡颜旭呛了回去。索性别过脸去不说了。 另一边的纳兰泱则是瞅了眼回席的都珩,若不是今日胡颜旭解围,那这拒婚的事情可就闹大了。 但他仍是觉得南洋来者不善,今日在此处大做文章幕后定是有人指使。 胡颜旭所言不假,南洋那帮乌合之众有贼心没贼胆,若不是背后有人撑腰,定是万万不敢在这朝贡晚宴上作妖的。 可是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因胡颜旭的所作所为,摒除漠北。 楼兰又是大朔附属国,东疆同大朔又并无纠葛...究竟是谁在暗中操纵这一切呢? 都珩回到席间脸上仍是怒意,难以平复,定国侯见状伸手拍了拍都珩的肩,宽慰道:“洵亦,方才定是吓坏了吧?不过你的性子倒也是,怎么敢当众顶撞皇上呢?你如今已是太尉了,背后又有侯府给你撑腰,不想娶那公主便罢了,何必闹到如此地步呢?” 都耀是知晓元正帝锱铢必报的性子的,若是因此事记恨上了都珩,那... 都珩冷声道:“父亲也瞧见了,若是今日儿软弱半步,那此事便更不好收场。” 都耀叹了口气,他怎会不知晓,若是都珩退了半步,说不定元正帝为了自己的面子还真将那公主指给都珩了,可他仍是开口道:“得罪了陛下,那定是万万不可的。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那心上人想想吧?” 都珩盯着对面的纳兰泱,正声道:“他定也是希望我这么做的。” 第139章 妙人 定国侯都耀收回手,轻叹了口气,却是未收起他的目光,仍是定定的看着都珩,眼神中带着些窥探的意味。 如今的都珩确是和才回皇城时有所不同了... 现今的都珩不卑不亢,还有为了那口中的心上人竟然敢顶撞皇上,同晋阳关时涉世未深的他大相径庭... 究竟是这朝堂风云诡谲所致,还是今日元正帝真就戳到他心窝的那个心上人了? 都珩此时扭头正瞧见定国侯那令他不适的眼神,他满心忧愁,还不知晓该如何将他跟纳兰泱的事说出来,“父亲,为何一直盯着儿子看?可是有什么想问的?” 都耀满心的话却被都珩这一句给堵在了嘴边,他扭捏问道:“儿啊,你这心上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若是真心悦人家,不如趁着为父和公主还未回晋阳关前将亲事定下来,也好叫我们做父母的安心呐。” 都珩愣了下神,还未思索好如何开口,都耀率先说了,脸上还带着些怀疑,“怎么?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见都珩仍是未答话,都耀却是一拍手,“如今你已是太尉了,却仍住在洵王府,你你你...你莫不是...” 都珩以为都耀还真瞧出了什么,忙看了眼周围,伸手就去捂都耀的嘴,“父亲,你小声一些,莫被旁人听了去!” “对对对...你先放开为父...”都耀喘了口气,饮了口茶,放小了声音,“你莫不是喜欢阿玥罢?因陛下想让她去做和亲公主,所以你便不敢当着晚宴上明说,但是却仍是不愿她嫁去漠北,于是便顶撞了圣上,为父说的可对?” 都珩听见都耀说洵王府时,心便提到了嗓子眼,但听见都耀猜到了纳兰玥头上便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我将阿玥视作亲妹,又怎会将她视为心上人...” 都耀见自己被否定了,便摸了摸下巴又问道:“既然不是阿玥...那又是谁?” 都珩端起酒杯,看了眼纳兰泱。 今日他既是将心上人一事当着众人面提了出来,那他同纳兰泱迟早是瞒不住的...况且也该让都耀知晓了,那也算是给纳兰泱一个交代... 都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将都耀的杯子给满上了,“您真想知晓?” 都耀回道:“为父自是想知晓的。” 都珩眼神灼灼,“若是此人不如父亲心意,父亲又将如何?” 都耀拍了拍都珩的肩膀,一本正经道:“你既已说了此人是个绝世无双的妙人,那一定是不会差的...再说了,这人是要陪你一生一世的,父母终是会先行一步陪不了你一辈子...人既是你选的,无论是小门小户,还是高门权贵,我定国侯府也差不到哪去,所以你尽管说便是。” 都珩眼眶有些湿润,“若是儿子同他在一起...有违世俗伦常呢?” “世俗伦常本就是他人定义的...”都耀挑眉,虽是被都珩这一句给惊到,但还是说道:“只要忠于自己,只要你同他能够抗这世俗又有何不可?你今日都敢违抗圣旨了,难道还怕世人的口诛笔伐?” 都珩感到脸上一热,原是眼角有泪滑落,他忙埋头抬袖擦了擦。 都耀拍了拍都珩的背,“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怎的还哭上了,你若是不愿说为父还能拿剑逼你不成?” “儿子无事。”都珩忙抬起头换了个笑,端起案上满上的酒杯,“儿子敬您。” 都耀见状也笑了,他碰杯饮尽后,“现下可以说是何人了吧?” “纳兰泱,纳兰景翊,儿子早已心悦他许久。”都珩垂着头,不敢去看都耀,却仍是一股脑将话说了出来,“还请父亲饶儿子不孝,母亲也早已知晓此事,一直瞒着您只是怕您不允,儿知晓男子相爱定是被世人所诟病,也会有辱侯府门楣,若是父亲不允,日后将儿子的名从族谱除了便是,儿子不算是都家人了也不会让您和母亲难做,也不会对不起都家的列祖列宗了。” 原想的都耀的雷霆之怒并未发作,但他还是是冷不丁的呛了一口酒。 “原来是景翊啊...”都耀也看着对面的纳兰泱若有所思道:“景翊是个好孩子,若不是老洵王也没有如今的为父...你方才说的什么有辱门楣?他都不怕老洵王从棺材里蹦出来打死他有辱洵王府门楣了,你还担心侯府的门面做甚?不过啊,他身为亲王,如今朝上的局势你也看清了一二,可有想过如何为他分忧?” 都珩抬头,眼神定定的看着都耀,“父亲此为何意?” 都耀只是一边饮酒一边笑着摇了摇头,“皇室之间的纠葛不是你想的这么容易的。而且景翊啊...” 纳兰泱见到都耀朝自己这头看来,便点头笑着冲都耀举杯,根本不知都珩这边发生了什么。 都耀见此也抬手笑着回了一杯,“其实为父早已瞧出了端倪,景翊从不参与朝堂斗争,从你回皇城开始,他便将你一步一步送上了太尉之位,且将都家从之前的浑水中摘了出来,谁也不知他为你为都家究竟付出了些什么...他是个苦命孩子啊,所以...” 都珩急切问道:“所以什么?” “所以你该想想如何才能回报他的大恩...”都耀又上下打量了下都珩,别过脸去摇了摇头,“以身相许却是差些,不过除了你都家倒也是无以为报了,甚好。你问问景翊何时得空吧,为父去趟洵王府。” 都珩在这一刻再也绷不住了,喉咙似被堵上,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纳兰玥抬头瞧见都珩眼下一圈红,抬起手肘碰了碰纳兰泱,“王兄,这晚宴现下也快散了了,你要不看看洵亦哥哥怎的眼眶这么红?莫不是方才他在殿上抗旨被侯爷训了?你不妨去看看吧?” 纳兰泱这才看向对面席间的都珩,心下也觉有些担心,“那我一会儿先去看看,宴席散了你自己便先回洵王府便是,我和洵亦恐还得送使团回四方馆安置,你不必寻我。” 纳兰玥点头乖乖应道:“好,我也觉着有些乏了,那我便不等你,自己先回王府了。” 此时晚宴也已到了尾声,元正帝在杨德公公的搀扶下起身,杨德公公宣读道:“陛下有旨意,今日晚宴便先到此了,都太尉,洵王还有硕王送各使团回四方馆安置吧,后日还有冬围,望诸位拔的头彩。” 说完,元正帝和皇后便离开了福兴宫。 纳兰泱见都珩朝自己走来,忙伸手搭上他的手,果不其然,都珩眼眶和鼻头都泛着红,“怎么了?侯爷说你了?” 都珩摇了摇头,笑道:“无事,父亲反倒是一句话未讲,我也有些意外。不过我倒是向他说起了你。” 纳兰泱笑着抬手擦拭了下都珩的眼角,“说了我些什么?可否道来听听?” 都珩握住纳兰泱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问我那举世无双的妙人是谁...” 纳兰泱愣了一下,有些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可告诉了他是谁?” 都珩眼睛亮亮的,“那是自然,我自然得告诉他是你了,我也不想再藏了。” “那...”纳兰泱低头收回了手,面上瞧着波澜不惊,心里却在打鼓,“那侯爷怎么说的?” “他说待你哪日有空,亲自上王府拜访,趁着他和母亲回晋阳关前。”都珩轻笑,眼里是抑不住的欣喜,“你说可好?” 纳兰泱听到这个答案后。眼里还不自知的泛着些许泪光,声音也有些哽咽:“那是自然。这可真是...太好了。” 第140章 失望 胡颜旭前脚刚到四方馆门口,南洋使团后脚也到了。 “旭世子...”井上彦走上前一把拉住胡颜旭的小臂,“还请您留步。” 胡颜旭转身睨了井上彦一眼,面露厌恶的一把甩开他的手,“何事?说事便说事,你别碰我。” 井上彦收回手退后半步赔笑道:“方才在晚宴上对旭世子多有得罪,还请世子见谅。” 胡颜旭有些轻蔑的挑眉,“哦?你叫住我就是为了说这个?那便还请使臣大人收了心思,我漠北不容你南洋得罪,你南洋也曾得罪多次了,现下来致歉大可不必。” 井上彦未曾想到胡颜旭竟如此直白,有些窘迫的站在原地,“旭世子您真是误会了,小人也是在国主手下讨饭吃的狗,国主的意愿小人又如何能违背呢?” 胡颜旭面色逐渐开始不耐烦起来,冷声道:“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井上彦上前一步,满眼真诚道:“旭世子想要联姻,与其选择大朔,何不考虑我南洋呢?我南洋实力雄厚,舰队在海上的霸主地位,即便是大朔的海军也都不敢与我一战,若是漠北南洋强强联手,又何苦被大朔掣肘?” 胡颜旭睨了一眼井上彦,眼波流转,似是被这个提议打动。 井上彦当即继续说道:“况且小人也知晓,合子公主虽是确实同那大朔公主云泥之别,即便旭世子您不为了自己考虑...身为一国世子,您也得为漠北考虑考虑吧。” “使者莫不是太把南洋当回事了?”胡颜旭嗤笑一声,“使者也知晓你国公主不过是沾到鞋上的泥巴?那又凭什么敢将这大朔都不要的公主硬塞给我漠北?” 井上彦一怔...胡颜旭起初那股子神态,莫不是为了看自己笑话? “哦对了...”胡颜旭不屑一顾,他不止笑容轻蔑眼神也似裹着刀子道:“那使者还真是想太多了。还真别把本世子想的太复杂了些...我啊,求娶那大朔公主还真是为了我自己,所以您呐,还是把把心思收收,想想如何将贵国合子公主嫁出去才是对的。” 说完,胡颜旭便打算离开。 一直在后头听二人谈话的玄如枭这才露出身形,他将手肘自然地搭在胡颜旭肩头,轻飘飘的落下一句:“还请贵国使者也好好管管合子公主,若是再对我国南图郡主下绊子,那也别怪我漠北无礼了。” 玄如枭手腕落下,挽住胡颜旭的小臂,“走吧阿旭,别同他白费口舌了。” 胡颜旭轻轻抬了下眼皮,“是,得小可汗令。” 井上彦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的握紧了双拳。 胡颜旭和玄如枭二人有说有笑的刚走到拐角便愣在了原地。 晚风让南图朵朵的红裙翩飞,她一只手将黏在脸颊边的碎发勾回耳后,另一只手则是高高扬起腰间的皮鞭,她微微俯身浑身透着杀气,带着怒意紧盯着被她踩在脚下的合子公主。 胡颜旭见到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额角青筋骤起,他无奈地扶额冲着那处大喊道:“郡主!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把鞭子放下来!” 井上彦此时听到一阵吵闹声,忙不迭的跟着胡颜旭二人过去,刚见到眼前这一幕,他紧皱的瞬时舒展开来。 胡颜旭也瞥见了井上彦的身形,心里愈发烦躁,他脑子里已经在回想从漠北来大朔的这一路... 若是不带南图朵朵前来,他同玄如枭行事是否便捷许多? 为何?为何南图朵朵总是和这南洋公主过意不去? 这其中是否有针对漠北的圈套? 见胡颜旭出声无用,玄如枭忙往南图朵朵那处挪了两步,伸手就去拿她的鞭子,然后温声劝慰道:“郡主,还请你先把鞭子放下。若是你同那公主有什么误会,大可坐下来谈,不必同她刀剑相向,且我们此时在中原并不是漠北,切不可失了漠北的大国风范啊...” “给我闭嘴!”南图朵朵怒目圆睁,不由分说地甩出手中的长鞭,打断了玄如枭说话,“漠北漠北!我漠北堂堂大国先是在这中原晚宴上受辱,如今竟连南洋这等蝼蚁也敢轻看我漠北,这南洋公主敢欺辱我便未将我漠北十三部放在眼中!胡颜世子和玄如小可汗骨头软我管不着,但我今日便要让这南洋国瞧瞧何是强者为王!” 被南图朵朵踩在脚下的合子公主双手紧紧握住她的小腿吃力的往上抬,整个人颤抖着不断发出咳嗽声,脸上痛苦万分,似是喘不上气来,她眼含热泪看向玄如枭,嘴里哽咽道:“还请您救救我...漠北小可汗...” 南图朵朵神气傲然地腾出一只手卡住合子公主的脖颈,轻掀眼皮,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救?今日本郡主心意已决,要好好收拾你,你就别指望他,今日便是天狼神也救不了你。” 南图朵朵抬手一鞭便要落下,却不料玄如枭一把便将那鞭子扯了过来,“郡主,还请收手,如此这般闹大了,漠北同南洋谁也不好收场。” “玄如枭!你给本郡主放手!”南图朵朵眼里闪着泪光大声吼道:“你可汗之位还未坐上,现在就敢摆出这副架子来命令我吗?信不信我立马飞鸽传书回漠北告诉大可汗!” 玄如枭刚想开口解释,却不料南图朵朵速度极快,趁他不留神之际一把抽回了鞭子,朝着合子公主扬手便是一鞭。 玄如枭见阻止不及,只好抬起小臂,挡在合子公主面前硬生生替她接下了这一鞭。 “小可汗!小可汗!” 漠北使团的人见玄如枭受伤忙不迭的围了上来。 玄如枭小臂上的鞭痕鲜血淋漓,“都给我退下!”随即他又强忍疼痛冲南图朵朵摇了摇头,“朵朵,收手吧。” 合子公主趁方才南图朵朵同玄如枭僵持之际便躲到了他身后,她双目泛红哭的梨花带雨。 可却在她掩面之时,对着南图朵朵只露出了一个... 一个只有南图朵朵能瞧见的...小人得志的表情... 南图朵朵垂下握着鞭子的手,眼泪快要流出来,嘴唇微微颤抖,仿佛要将合子公主吞噬,“玄如枭,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真是要护着她?” 玄如枭疼得满头大汗,“朵朵,我不是要护着她,而且为了漠北的颜面...收手吧...” 在众人僵持之时,离席的纳兰泱和都珩才终是从宫里跑到了四方馆,二人刚推门进馆便瞧见长廊被各国使团的人堵的水泄不通,正要往里走便瞧见了玄如枭挨鞭子那一幕。 只因胡颜旭在漠北使团,纳兰泱同都珩并不想插手此事,且漠北和南洋孰轻孰重二人心里也有分寸。 可一直躲在一旁的井上彦却是嗅到了机会。 井上彦穿过人群拉住纳兰泱的小臂,大声喊道:“不知洵王殿下驾到,还请洵王殿下为我南洋主持公道啊!漠北郡主仗着国势欺辱我国公主,胡颜世子不仅不阻拦,还任其放肆。我南洋弱小实是不敢得罪漠北,可这是中原,又不是草原...还请洵王殿下做主啊!” 都珩握住井上彦的手腕便往后折,伴随着骨头脱臼的声响,他冷声道:“拿开你的脏手。” 都珩狠狠地剜了一眼井上彦,便将他手放开了。 明明只是女子间的不和打闹,此人竟要将此事上升到国家之间,实是狠毒。 南图朵朵用余光瞧了一眼纳兰泱和都珩,见二人此时还并未生出阻拦的心思,便再次开口问到玄如枭:“玄如枭,你让不让开?” 玄如枭忍痛摇了摇头。 南图朵朵眼睛里掠过一丝失望,她抬腿横扫至玄如枭脖颈将他踢开,扬手两鞭避开脸颊精准无误的落在合子公主身上。 合子公主身上的衣裳突然裂开,整个长廊都静下来了,只有她的呻吟声在廊间回荡。 “漠北南图朵朵见过大朔洵王殿下,此乃本郡主和合子公主的私事,皆是本郡主一人所谓,还请洵王殿下切莫上升到漠北,若是要寻麻烦寻本郡主便可。”南图朵朵落落大方的行了漠北的礼,在欲离开时,转身撞了下站在身旁的玄如枭,冷声道:“本郡主一人承担,同漠北无关。” 玄如枭木讷地呆在原地,想起南图朵朵眼里闪过的那丝失望,以及她刚刚离去时说的话,整个人似是被击中霎时如坠冰窟。 第141章 争执 纳兰泱凝视着眼前的乱局,眉尖轻挑。 合子公主衣衫凌乱,趴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带着哭腔冲着纳兰泱哽咽道:“还请洵王殿下替合子做主啊…” 井上彦扭了扭手腕站起身来,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洵王殿下,漠北实是放肆,还请您一定要替我南洋做主啊。” 纳兰泱眉毛轻挑满脸不屑,“南洋使者想要本王做什么主?大可说来一听,本王本事不大,可不一定做得了您和公主殿下想要的主呢。” 胡颜旭拽过一旁失神的玄如枭,声音隐隐透着一丝怒意,“小可汗是没瞧见南洋那群狗在咬人吗?您同郡主的事先搁一搁,稍后再议,现下最急的可不是这个。” 玄如枭这才回过神来,跟着胡颜旭往纳兰泱都珩那处走去,“见过洵王殿下。” 胡颜旭也跟着行礼道:“见过洵王殿下。” 纳兰泱伸手拍了拍胡颜旭肩头,皮笑肉不笑,带着些许玩味道:“旭世子和小可汗来得正好,南洋使者正想让本王替他做主呢,本王方才就听了他的一面之词,也未瞧见他说的漠北仗势欺人啊,既是如此,那…你们二位可有什么想辩解的?” 一提到南图朵朵胡颜旭就心烦意乱,他正欲开口,却被一旁的玄如枭打断:“辩解一词殿下用在此处并不对,我漠北本就无错,是他南洋一而再再而三来招惹我漠北的。” 胡颜旭用只有他和玄如枭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现下郡主又不在,小可汗倒是硬气起来了。” 玄如枭并未在意胡颜旭的嘲讽,“今夜让殿下和大人看了笑话,也请二位在此做个见证…”玄如枭仰起头,眼里透出杀意,“若是南洋国再是如此,那就莫怪我漠北手下无情了。” 纳兰泱本就厌恶南洋,方才晚宴之上南洋提出想同大朔联姻,且人选是都珩时,他便想发作。 现下南洋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纳兰泱微微点头,唇角露出一丝冷笑道:“小可汗既是如此说了…那南洋使者可还有什么要说的?若是说不出来…那本王就只能说是你们南洋肆意挑事了…” 井上彦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现在心里有无数疑惑,为何同是求娶,这大朔洵王对漠北的态度截然不同。 似是早有预谋。 见井上彦一言不发,纳兰泱静静的注视着他,冷声道:“使者既是没有可说的,南洋国肆意挑事,自明日起便禁足在四方馆吧。” “本公主认为洵王殿下此举不妥。”一旁哭哭啼啼的井上合子从地上站起,眼看南洋遭难,她不得不挺直腰板,但声音仍是带着哭腔:“殿下不过只是区区王爷手中并未掌有实权,明明是他漠北郡主欺人在先,殿下却视若无睹反倒治了我南洋的罪,这又是何道理,这就是大朔待客之道吗?” 许是未料到这一向弱柳扶风的南洋公主突然发难,纳兰泱盯着她还在想如何措辞之时,都珩一声冷笑便将他护在了身后。 “公主此话是何意?”都珩走到井上合子跟前,“洵王殿下贵为我朝亲王,岂是尔等能攀咬的?公主也不怕本官给你治一个大不敬之罪吗!” 井上合子被都珩的气势吓到,捂着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未站稳。 都珩狠狠地盯了井上合子一眼:“我乃大朔太尉,本朝武官之首,听命于天子,不知我的权利可能让公主和南洋使团禁足于四方馆?” 井上合子眼角的泪不断滑落,她身为一国公主才来大朔第一日自晚宴上便不断受辱… 她一眼便相中了都珩,先是都珩抗旨拒婚让她在福兴宫颜面尽失,才让那区区漠北郡主也敢对她指鞭相向。 现下在四方馆都珩却步步紧逼,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 “公主可曾听明白了?”都珩站住脚,冲着井上合子厉声道:“若是不聋,那还请您带上您的使团,立刻离开!” 井上彦忙一把拉过井上合子,弯腰行礼道:“还请洵王殿下太尉大人息怒,今夜之事是我南洋不妥,下官便带着公主退下了。” 都珩瞥了一眼井上彦:“既是如此,那还不快滚?” 井上合子还在原地缓不过来,便被井上彦拽走了。 刚走出众人视野外,井上合子哽咽着一把甩开了井上彦的手,“彦君你又是为何?他大朔同漠北狼狈为奸构陷我南洋,难道就这样忍气吞声算了吗?” “那公主想要如何?”井上彦的耐心在此时消耗殆尽,他隐忍着怒气低声道:“若不是公主您同那漠北郡主起了争执,我南洋又何需受辱!还请公主这几日安分些莫在寻事,若是再出变故,那回了南洋,下官也不知该如何同天皇陛下讲了!” 井上合子咬着下唇心里的委屈在此时也到达了顶峰。 见南洋使团离开后,胡颜旭长舒了一口气,一想到南图朵朵他便觉着大为恼火,都珩和纳兰泱在此处他又不好发作,于是强耐着火气,“谢过洵王殿下,太尉大人秉公执法,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旭和小可汗便退下了。” 玄如枭忙接着说道:“谢过二位,今夜给二位添麻烦了。” 都珩挑眉冷声回道:“小可汗言重了,这是本官分内之事,既是罚了南洋,但此事也不代表漠北全无过错,还请二位回去之后好好同郡主谈谈,此是大朔,并未漠北,大朔有大朔的规矩,漠北泱泱大国,还请郡主莫在肆意而为,让别国使团笑话。” 纳兰泱用手勾了下都珩的袖口,示意他别在说下去了,“那本王同太尉便先走了,明日还要安排明日的朝贡大会,小可汗同旭世子也早些歇息,望漠北能在明日拔得头筹。” 都珩本就因今日晚宴之事对那南洋的合子公主请婚一事不满,方才那公主又对纳兰泱出言不逊,所以才会失态到对玄如枭阴阳怪气。 纳兰泱转过身轻笑着拍了下都珩的肩膀,“走吧,太尉大人。” 都珩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他向胡颜旭和玄如枭拱手道:“刚刚本官也有些言重了,还请二位莫放在心上,今夜早些歇息。” 胡颜旭笑道:“无妨,太尉大人不必如此,恭送洵王殿下和太尉大人。” 待胡颜旭说完,纳兰泱便和都珩走出了四方馆的大门。 纳兰泱俯身侧脸往都珩那边凑去,“洵亦?” 都珩回头险些碰到纳兰泱的唇,他忙别过脸去,“怎么了…为何突然凑这么近?” 纳兰泱轻笑着直起身,他一个回步跑到另一边,他抬手捧起都珩的脸,“可是心里还在生气?” 都珩这次没有躲,他静静的看着纳兰泱,然后长舒了一口气,“这会儿已经消气了。” 纳兰泱抚上都珩的头,“明明已经长的比我还高了,方才对人家小可汗说话还带着一股气呢,就像炸毛的猫。” 都珩伸手握住纳兰泱的手腕,然后一把将他拉进怀里,贪婪的吮吸着他身上淡淡的茉莉香,他将头埋在纳兰泱脖颈,“我才不是猫…” 纳兰泱轻拍都珩的背,声音似是晚风般轻柔,“那你是什么?如今都已经是太尉了,可不能再孩子气了,那公主冲我说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你便气极了,那日后若是别人拿刀放在我的脖子上,你又该怎么办?” “那我便一剑将他杀了。”都珩脱开纳兰泱的怀抱,定定的看着他,“景翊,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伤你分毫,我不许。旁人如何欺我辱我都无所谓,但只要是对你不敬半分,我便是赌上这条命…” 也要将他碎尸万段… 后半句还未讲完,纳兰泱便伸出手指放在都珩唇间,“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我知道,我都知道,若是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他抬手提都珩理了理衣襟,“不早了,我们先回府吧。” “好。”都珩乖巧的点了点头,“那我去牵马。” 二人此时却不知晓,暗处有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142章 身死 “你可瞧得听得真切?”元正帝此刻正坐在大明宫内握着笔杆正写着字,“洵王和太尉在四方馆门口果真是这样说的?” 饶如歌埋头跪地回道:“千真万确,微臣不敢欺瞒陛下。” 元正帝双眼微眯心思不明,“这都家还真是很爱给朕添堵,还有这洵王怎的也因这都家小儿失了智?” 饶如歌仍是喋喋不休道:“还有那日在太尉府,锦衣卫本就是直属于陛下,洵王殿下根本就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难道不是漠视陛下吗?还有那日在亲军都尉府门前,洵王殿下仍是咄咄逼人,非要硬闯都尉府…陛下,洵王殿下此举无异于谋反啊!”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洵王也是尔等敢妄议的?”元正帝将手中的毛笔杂着宣纸一起扔在地上,“他姓纳兰!是大朔亲王!谋反大罪你也敢扣在他的身上?” 饶如歌身子俯得更低了些,劲后瞬时有凉意窜起,“还请陛下息怒!微臣全然都是为了陛下着想!并无诋毁洵王殿下之意啊!” “罢了,你起来吧。”元正帝站起身抬手摩挲起了桌上的一盆文竹,他拿起放在盆中的金剪子替文竹修剪起了枝丫,“既是旁逸斜出,超出朕的意料之外了,那再将它修正便好了。” 饶如歌又如何不知元正帝一语双关之意,但他却只是抬手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不敢回话。 元正帝放下手中的金剪子,把玩着刚才修剪下的竹叶,他将那竹叶揉了个零碎,“既是要赌上这条命,好一个绝不独活…朕倒是想要看看这双比翼鸟究竟是如何情比金坚!” 饶如歌还从未见过元正帝发如此大火,此刻正被惊得一身冷汗,“陛下息怒,还请陛下不必担忧。洵王殿下此时许是被都太尉迷惑了,若是您亲自加以教导,殿下定是会迷途知返的。” “朕就是太宠他了!”元正帝顺了口气,拂袖又坐回了龙椅,“此事朕自会通知你义父,你们锦衣卫只要下去好好办便是。至于洵王一事,休敢再议,也不必再提,朕自有安排,你先退下吧。” 饶如歌行礼回道:“是,陛下,微臣告退。” 说完他便转身走到了门口,还不忘将门给关上,此刻他只想快步离去,天子之怒他是一点都受不起的。 第二日清晨,都珩起了个大早,他刚从床上坐起身便听见纳兰泱声音黏糊糊的在同他说话,“洵亦,今日又无重要安排,怎的不多睡会儿?起这么早做甚?” 都珩温柔的伸手去撩了撩纳兰泱额前的碎发,“我不知为何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总觉着今日会有什么事发生。” 纳兰泱将手从软被中伸出来勾住都珩的手指,“近日太忙了些,昨夜晚宴和四方馆又发生了那么多事,你身为太尉脑子里始终绷着根弦,不必如此担心,将冬围一事分给陈舟何浪去安排,你好好歇歇。” 都珩静静听着纳兰泱的话,回握住他的手,“景翊,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这担子抗在肩上心里却也始终不得轻巧。” “虽说如此,那不也得一件一件慢慢来嘛…”纳兰泱困倦的睁开一只眼看着都珩,“不必担心,我不也一直都在陪着你吗?放宽心一些。” 都珩喉间那声“好”还未说出口,房门口便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李伯慌忙的敲了敲房门,从房里喊道:“小王爷,李润兮李公子有急事求见。” “旭川?他怎么会来?”纳兰泱双眼一睁,从床上半坐起身来,“发生什么事了?莫不是四方馆又出什么事了…” 见房门迟迟未开,李润兮急不可耐地伸手拍了拍房门,“景翊!是我!四方馆出事了!你跟洵亦兄快随我一起去四方馆吧!” 房门自内朝外打开,都珩披散着头发,眼底带着一丝诧异,“旭川兄,发生何事了,怎么这么心急,陈舟何浪呢,为何不让他们来报?” 李润兮气喘吁吁的拉住都珩衣袖,“此事说来话长,你们快些同我走,路上我们再边走边说!” “旭川哥今日怎么这么早的来王府?”纳兰玥刚从自己房内出门,就瞧见了这一幕,她瞳孔微微一缩,忙问道:“可是四方馆出了事?漠北使团出了事?” 李润兮点了点头,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吞了一团烧红的炭,“此事刻不容缓,容我之后再同公主解释。” 纳兰玥神色略显凝重,她一把抓过李润兮的手,“带我一起去!现下就走!” 四方馆内,各使团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等纳兰泱一行人到四方馆时,正见着四方馆大殿中一具白麻布裹着僵硬的躯体静静横陈,青白的指尖从布料中的缝隙垂下,像一截枯木。 “是洵王殿下和太尉大人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众人的目光这才转投在纳兰泱一行人身上。 纳兰泱他双眉如拧结的墨线,深深蹙起,仿佛要将万千思绪都揉碎在眉心,轻微抬手道:“诸位不必行礼,肃静肃静!来个人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舟何浪何在!” 陈舟从殿门外拨开人群匆忙跑来,“殿下,属下刚刚和何浪在肃正秩序,现下四方馆乱成了一团,何浪此刻仍在殿外,所以才只能遣李侍郎去王府寻您和大人,还请恕罪。” 纳兰泱冷冷的看了一眼李润兮,“所以你也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还在马车上扯半天也没给本王扯明白?” 李润兮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立马回复道:“我也是刚到四方馆就听见了陈将军说死人了,让我去洵王府寻你,受人之托那不得先把你找来了再说嘛?” 都珩越过李润兮走到陈舟跟前,“陈舟。这四方馆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快长话短说,此事耽搁不得。” 陈舟回道:“今晨南洋使团的井上正使来寻属下,说是合子公主被暗杀在房内,属下便火速带着白虎营的人进了四方馆内,已寻了仵作前来,说公主是被毒杀,之后这消息就不知为何传的整个四方馆人尽皆知,各使团皆是惶恐乱了起来,属下才带白虎营的人来肃清秩序脱不得身,您和殿下皆不在,属下无奈才寻了李侍郎来王府告知您。” 李润兮站在原地点着头,“是,陈舟说的不错!就是这么回事!我这不也是心急嘛!洵王殿下,现在该怎么办?” 纳兰泱垂眸斜睨,眼尾微微上挑,像淬了霜的刀刃扫过在场众人,瞳孔里凝结着寒潭般的冷意,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弧度,似笑非笑地将周遭喧闹都挡在三丈之外,连呼吸都透着拒人千里的凉意。 井上彦站起身,想要冲到纳兰泱跟前,却被一旁的胡颜旭伸手拦下,他只得跪在地上哭诉道:“合子公主贵为我南洋公主,竟公然无忌地在大朔被刺杀,这究竟是何人所为,还请大朔皇帝陛下给小人一个交代,大朔乃天朝上国,难道就是如此对待他国使团吗?今日此事若是传回南洋,我天皇震怒,定是会让大朔海军替公主殉葬!” 纳兰泱眼尾狠狠下压,漆黑的瞳仁缩成针尖,像打量蝼蚁般扫过井上彦面孔:“你是在威胁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