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了,这破案子老子不查了》 第1章 第 1 章 延绵数年的战火终于平息,万物生发,一股清气吹散了土地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获得安定的皇帝在心有余悸中颁下一道旨意,先将逆贼痛斥一顿,随后深省自己执政过失,下了一道名为罪己,实则推黑锅的诏书。 整个天下在一轮休养生息中逐渐复苏,人民的生活逐渐回归了原点,对于这些老百姓来说,谁当皇帝并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有一口饱饭吃就行。 自开国以来,历代皇帝皆有癖好,却都信奉修道一途,自太祖以来,从未改过,民间对此也是深信不疑。 统治者的爱好很快成为了一种流行,历代修者不断钻研,将各个流派融会贯通,终于窥破一点天机。 五年后,当朝深居简出,信奉天道的皇帝,出人意料的下了一道旨意,设立了一个机构。 一个纯粹新生,调查神秘事件的机构,由皇帝本人亲自赐名。 悬解司。 “令尔等彻查京城黑气来源,不得有误。”当圣旨落下去的一瞬间,安静跪伏在地上的年轻人终于抬起头,伸出双手。 传旨太监将圣旨递给年轻人的时候,他们才匆匆有了一次视线交错。 “嘿,这皇帝怪难为人的。”等到人都走了之后,年轻人才露出一点介于讥诮和不满之间的神情。 “又在胡说什么。”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脸上神色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赞同:“你总是这样目无尊长。” “是是是,师父您老人家消消气。”那年轻人也不恼,只是嬉皮笑脸走到老者面前,“您不是避世清修,怎么出来了,难道是关心徒弟我?” 老者瞪了他一眼,责怪的话却没讲出来:“你在我门下修习这些年,也该历练一番了。别辜负了你爹娘和为师的期待。” “徒儿晓得了。您还有别的说道没?”年轻人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但脸上仍是笑嘻嘻的。 “陆重午!” “好了好了,徒儿一定牢记在心,师父您保重。”陆重午朝师父草草一作揖,一溜烟跑了。 在他的身后,师父气的胡子上下起伏了好一阵,最后在一声长叹中垂了下去。 悬解司的院门落在京城一个僻静的街角。 陆重午上上下下的将大门各牌匾打量了几回,才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怎么会在这。”年轻人小声嘀咕着,推开了大门。 院中安静的站着一个人,周遭气息几乎与树木融为一体,陆重午的眼睛扫了一圈,第三次才堪堪注意到那个人。 那个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另一股气息的到来,慢慢的张开眼睛,看着一眨眼间几乎已经贴到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哇,这位兄台,你终于舍得睁开眼看我一眼了?”陆重午夸张地叫起来,“我还以为你是个木头人呢。” 对方的声音骤然传入耳朵,他迟钝的揉了揉耳朵。“小陆大人?”他试探着喊道。 “什么小陆大人。”陆重午的面色有一瞬间凝滞,摆了摆手:“叫我陆重午就行。” “哦,小陆大人。”他仍然维持着之前的称呼:“在下——” “免了免了,我知道你是谁,我那位小古板师叔的徒弟,林柯。”陆重午看上去仍然有些不快:“别一口一个小陆大人的,听着不习惯。” 林柯的神色间仍然带一丝不解,却也没有直接问出来:“那该如何称呼。” “直接叫大名不就行了,”陆重午抬步向正堂走去:“繁文缛节省下,咦?” 林柯跟在他身后,慢慢踱进正堂,在陆重午惊讶的目光里,说出了对方最不想听的答案。 “什么意思,什么叫暂时只有我们两个?”陆重午难以置信的揉了揉耳朵:“你再说一遍?” “师父说,悬解司方才成立,人手一时不足,暂时只有我们二人。” 林柯耐心地解释了一遍,又默默地站在了原地,只剩陆重午一个人消化这巨大的消息。 “所以说,暂时只有我们两个。”陆重午艰难的重复了一遍,伸出两根手指头:“我们两个?” “这怎么能行!我们两个刚刚出师的毛头小子!”陆重午原地跳了起来:“京城上空盘踞的黑云,是我们俩这种初出茅庐的小修者能解决得了的吗!” “事在人为,”林柯回话的时候,带着一股独特的木然,那是一种来自气息的木然,让他更像一棵树木:“师父说的。” “唉,好了,你别说了,我就知道,你师父肯定会说这四个字,他这人最不信天道。”陆重午叹了口气,带着一点认命的不甘。“明明都是修者,他偏偏不信这些,真是有趣。” 林柯静静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在师父门下时,曾听说师伯门下的弟子,有一个名叫陆重午的,天赋极高,然而性情古怪,顽劣不堪。 眼前的年轻人,面容清俊,在一众仙风道骨的修者中,气质也算得上独一无二,眼神深处似乎还隐藏着几种复杂的情绪。 天衍阁统一派发的道服,在他身上也有一股独特的风流意气。 是个看不太透的人,林柯默默地思忖,他的相面术学的并不精通,看不出什么来。 他资质平平,于更为高深的风水堪舆几乎理解不了,寻常修者最基础的望气功夫,林柯也看的模模糊糊。 方才直到陆重午接近自己,自己才感受到那个人身上传来的修者气息,林柯抬眼望着陆重午头顶,一股淡淡的五彩光华萦绕在他周身,根据师父所说,这人的修为的确在年轻一辈中很是出挑。 林柯看着,不由得出了神,想起了自己的师门。 帝王重视修者,设立国师一职,由国师率领全国的修者。历代国师居住的天衍阁,几乎是全国最神秘的地方。 天衍阁汇集各方修者,有偏重养气法门的,有偏重风水堪舆的,也有偏重占卜扶乩的。 修行之人理应不理外物,然而人多了,总有那么些纷争。 在这群人中间,陆重午毫无疑问算不太受欢迎那个,他的天赋极佳,却因此懈怠疏懒,让部分修者不平。 “不过是仗着父母和师父罢了。”有好事者这么偷偷传着。 陆重午的父母算是上一代中最优秀的两名修者,父亲长于占卜,母亲则过目不忘。 直到他的父母因为推演天机而不幸罹难,他才被师父带走,亲自教养到如今。 人多的地方,太出挑是一种错,太平庸也是一种错误。 林柯不善言辞,修行天赋更谈不上多好,对于那些名义上的师兄弟来说,的确是底层。 悬解司的差事,由于没人想去,才落在了他的头上。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林柯的回忆被打断,他抬起眼睛看向未来的领导者,陆重午结束了自己的思考,“林柯。我就直接这么叫了,咱们去探一探那一坨古怪的黑云。” 数日前,京城的上空忽然出现了一团来源不明的云气,盘踞在最繁华的坊市头顶,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恶蛟。 天衍阁的修者几番探查,也没有人能讲明白这一团云气的来源究竟为何。 他们到的时候,正逢黑云呼啸的一瞬间。 一缕黑气极速掠过街市,带起一阵百姓的惊呼,掀动了附近的河水。 一声如婴儿般的啼哭响起,凄厉的好像能撕开过往行人的耳膜,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整条街顿时空空荡荡,一点人影都不见了。 “好快的速度。”陆重午叹了一句,打起精神面对那股横冲直撞的黑气来。他在指尖凝聚起一股真气,和黑气迎头撞上。 只见那黑气被陆重午指尖的真气划开,竟然一分为二,绕开那一指后再度合体,直冲眼前的修者来。 陆重午本欲试探黑气深浅,当即凝神纳气,将真气汇集掌心,再度出掌,将黑气迎头拍散。 “不太好对付。”陆重午收回手,随意甩了几下,眉头不经意间拧了起来,“阴气聚集,寒冷无比,这起码要有数十年的修为,才能驱使这么纯粹的阴气啊。” 林柯在一旁出神,仿佛周遭一切都跟他无关似的,惹得陆重午又看了他好几眼,他才慢慢悠悠的吐出了几个字。 “源头在上游的坊市。” “上游?好吧,你这是从哪看出来的。”陆重午应了一声,心里有些惊讶,他再度运动观察,只见那缕黑气的确顺着水流,向着上游的坊市去了。 “要怎么办?”林柯问道。 陆重午叹了一声,难得浮现出正经的神色:“先驱散这里的黑云再说。” 林柯点了点头,正欲运功时,却被陆重午拦下:“麻烦你再看看,往上游哪一处去了。至于这个嘛——” 陆重午吐息一回,挥手间一股纯粹清气自全身经脉流转至双手掌心,抬头看向头顶的黑云,一掌挥出的当下,阴气被一扫而空。 此时远处的夕阳恰好落下,余晖驱散寒气,陆重午抬步,向落日的方向走去。 林柯落后两步,默默地跟了上去。 风中传来劫后余生的庆幸,将街角几只鸟雀的声音传到了他脑海中。 第2章 第 2 章 一条漳水将京城分为南北两岸,两人沿着河流溯游而上,逐渐接近了那一团黑云的中心。 阴风怒号,连河水都变得污浊起来,街上空无一人,自进入这里,一股寒气便如影随形的缠上了他们。 “这阴气的确古怪。”陆重午伸出手,“能吸收修者的真气内力。” “要退吗?”林柯才将思绪从那些动物的心声里抽回:“久战不利。” “再退能退到哪里去,继续往前探探。”陆重午又恢复了他平日里万事不过心的状态:“你若有问题,不如——” 他话音还未落,一股黑气好似发现了他们一般,凝成一股荆棘,直冲二人卷来,还未至面门,就感觉到一股寒意。 陆重午‘啧’一声,掌心迅速凝聚起一股真气,将冲过来的黑气打散。 这些黑气如同有生命一般,打散一股,就有另一股扑上来,二人不断运转体内真气,将围上来的黑气驱散。 “想跟我们玩消耗战?有意思。”陆重午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林柯。助我一臂之力呗?”说罢,伸出了一只手。 林柯未发一言,只是瞧了他一眼,便将手递给了陆重午。 得了另一股真气相助,陆重午定下神,默念起法诀,张开自己的天眼,看清了眼前黑云从无到有,慢慢聚集地整个过程。 推演天机,洞悉万物,这是父母留下的记忆。 陆重午深吸一口气,默默运转真气,汇集二人之力,携带着一股至阳之力,向黑云中心的漩涡而去。 云气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一怒之下吐出更多阴寒之气,卷起狂风,置身其中的人宛如刀割。 忽然之间,一股澎湃的气息自云气内部透出,自空中隐约浮现四象,少阳与太阳通道被贯通,与太阴之气对冲,将云气消弭。 剩余的黑气中传来一声凄厉哀嚎,逐渐浮现出了传闻中那条恶蛟的样子,林柯的心念一动,灵识被牵引,听到了恶蛟咆哮的内容。 恶蛟再次长鸣,忽而天际传来一阵缥缈的箫声,将恶蛟的戾气化去。 “这是?”陆重午心里一动,“难道有天衍阁的前辈暗中相助?是林柯的师父,还是什么人?” 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天衍阁的修者,并无一人能以乐声退敌。 看起来这个人的修为不在国师的亲传之下,陆重午想到。 云开雾散,方才的余晖已经落尽,淡淡的月光流转在青石板上。 “方才是哪位前辈相助,陆某在此谢过,可能现身一见?”陆重午一面喊话,一面悄悄开了天眼窥视四周。 周围万籁俱寂,没有任何气息波动的迹象。 “算了,沿街而行,说不定能有些收获。”陆重午耸耸肩,也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他拍了拍不知道为什么在出神的林柯:“走吧。” “嗯?”林柯仍然待在原地,经他这一拍才反应过来:“好。” “你这走神的毛病也太严重。”陆重午忍不住咋舌:“你有失魂症啊?” “并没有,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林柯有些惊讶,仍然故作镇定的掩饰过去:“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陆重午没接话,只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转过身去。 他听说过关于师叔这位弟子的只言片语,总有人说此人目中无人,实在可恶。 “看起来,他是这劳什子失魂症才走神,奇怪,师叔居然没治好他?” 林柯落后了一步,同样在思考刚刚的话:“我在言谈之间并没有说起过我有失魂症,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啊,刚刚听那几只麻雀说,那边屋檐上有一位紫衣姑娘拿着箫,要不要告诉他呢?” 两个人各怀心事,就这样继续向前走去。 穿过一片民居,就到了京城最繁华的地带之一:街边店铺林立,远处的花楼上传来一阵歌声,比往日冷清了很多。 陆重午漫不经心的打量着附近的店铺,忽而将眼光放在了一间店铺上。 “如意坊。”他念出了牌匾上的字,忽然抬脚往里面走去:“进去瞧瞧。” 铺子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文房四宝,店面中似乎并没有人,只有墙角一只香炉冒着袅袅香气。 林柯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不知道陆重午突发奇想要做什么,只是将灵识游离于体外,继续听屋檐上的燕子讲八卦去了。 陆重午这会倒是端出一副世家公子清流文人的模样,煞有介事的绕着陈列的砚台走了一圈,仿佛在等什么人出现。 “贵客,大驾光临啊。”店内的珠帘微微一动,不知何时从内转出一位年轻男子:“本店的笔墨纸砚都是上好的。” 陆重午循声打量过去,只见这如意坊的老板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后,他仔细一瞧,过了片刻,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那老板省得清秀文雅,偏偏气质犹如山间精灵一样,朦胧的让人有些说不清。 陆重午脑子里无端的冒出了一个狐狸爱上书生的无厘头故事,随后又释然,眼前人又不是山野精怪,他也不是什么酸腐文人,装个样子,别给自己套进去了。 见他没讲话,那老板又接着过来推荐:“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本店最好的一块的洮砚,名家精心雕琢,几年才有这么一件呢。” 陆重午咳嗽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将店里再度打量了一遍:“真的这样贵重?” “那是自然,您看,这还有落款呢。”老板将砚台翻过来,指着底部的一方刻印:“公子文质彬彬,气质儒雅,看起来就是才华横溢的文人,跟这方砚台最相配不过了。” 陆重午被老板左一句文质彬彬,右一句才华横溢搞得有些招架不得,略微往后退了一步。 他活到现在,才知道自己身上居然能提炼出这两种气质来。 偏偏那老板说话的语气诚恳地想让人热泪盈眶,陆重午在心里叹了一声,居然莫名其妙的诞生了一些知音的错觉。 “老板真会说话,倒是让在下有心结交一番了。”陆重午找好角度,露出了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也不知道您肯不肯行个方便。” “您也太客气了一些。”老板讲话轻声细语:“我姓谢,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林。”陆重午面不改色的开始胡扯:“在下单名一个柯。” 站在角落的林柯突然看了陆重午一眼,但是罪魁祸首仍然没有一点自觉:“谢老板呢?” “谢桢。” “哦,好名字。”陆重午丝毫没有愧疚:“谢兄这店开了多久了,我久居京城,还是第一次来。” “也不久,半年前才开张。”谢桢毫不在意跟陆重午聊了起来:“林先生有何指教?” “哎哎哎,不敢不敢。万万担待不起指教二字。”陆重午连忙做出一副谦虚的模样:“只是进来那黑云闹得人心惶惶,好多店铺关门歇业,谢兄仍然开门做生意,不害怕吗?” “天子脚下,怕什么呢?林兄不也一样这个时候出门闲逛,还正好踏进了我这小店?”谢桢仿佛浑然不在意陆重午言语间的试探一般。 陆重午毫不在意的一笑,继续跟谢桢天南海北的闲扯去了。 “夜色已深,不打扰谢兄了,在下告辞了。”陆重午见对方毫无破绽,在试探下去也是徒劳,索性结束了这个话题。 “那林兄,一路顺风,砚台您还要吗?”谢桢笑眯眯地看着陆重午,突然从刚刚畅谈的文人一下切回到了如意坊老板的身份。 陆重午脚下不由得一僵,转而看向了那方砚台。 谢老板做生意真实诚,砚台货真价实,一点没掺水。 “这个吗——”陆重午急中生智,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损友:“我给谢兄留个地址,赶明儿你帮我送去。对了,这里有笔墨没有?” 谢桢拿出一副文房四宝,注视着陆重午龙飞凤舞的写下了一封书信,折好递给自己:“麻烦送到城东兴义坊。” 谢桢收下书信,只见陆重午掏出碎银:“定金。” 一时间两个人都盯着柜台上那点碎银,谁都没有说话,正当陆重午以为谢老板打算加价的那一刻,谢桢慢悠悠的开了口:“甚好,林兄,明日一定送到。” “别说是我送的。”陆重午终于有了一点良心:“你把这信递过去就行,给他留个惊喜。” 谢桢收了钱,立刻恢复了一见面那种热情的模样:“林兄真是太客气了,明日我一定送到。” “哈哈,那真是太好了,请,请。”陆重午就坡下驴,立刻拉着林柯溜了。 出了如意坊,又转过几条街巷,陆重午才放慢了步伐:“幸好我急中生智——” “为何?”林柯淡淡地出了声:“为何用我的名字。” “这,这不是为了隐藏身份。”陆重午的冷汗流下来,面对着林柯带着谴责的目光:“等等,你居然听到了,那为什么不出声?” 林柯只是看了他一眼,好像叹了一口不存在的气,径直往前走了。 徒留陆重午追在他身后大呼小叫的想解释:“不是,你听我说,这是计划,计划的一部分!” 第3章 第 3 章 回到悬解司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解释吧。” 陆重午前脚进门,后脚就听见林柯分外冷淡的声音,比早上刚见面还冷一点:“你的计划。” “借你的姓名一用只是权宜之计。”陆重午眨了眨眼,在对面隐忍不发的质疑中努力解释:“我不好暴露的。” 那我就好暴露了?林柯虽然没张嘴,但是把你看我信不信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如意坊不是什么寻常店铺,其中必有古怪。”陆重午清了清嗓子,“首先,京城因为这团黑云,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一个卖文房四宝的小店还开着,并不合理。” “其次,如意坊里面没有伙计,我们见到的只有谢桢一个人,根据他的说法,他来京城已经有半年了,开门做生意居然没有一个人帮忙;最后,他能悄无声息的接近,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显然不是普通人。” 陆重午停了一下,发表了自己最后的一点总结:“总之,如意坊背后恐怕还有秘密。如何,你的鸟雀朋友们怎么说?” 林柯对于他看破自己在与鸟雀通灵的事情也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箫声响起的一瞬间,有一位紫衣姑娘在不远处的屋檐上。” “我知道了。”陆重午点点头:“赶明儿我再去一趟如意坊,这谢老板秘密也忒多。” “至于那位神秘的姑娘,就交给你了。”陆重午伸了个懒腰:“哎哟这一趟可累死我了,我得好好养精蓄锐去。” 说完他好像瞬间恢复了精神,连走路都更有劲了一样,将林柯的话远远扔在脑后。 “明天不许用我的名字!” 打更人的梆子落下第一声的时候,如意坊关上了大门。 墙角的香炉仍然在冒着袅袅烟雾,谢桢一挥手,那点雾气很快便散掉了。 香烟散尽的一瞬间,方才和客人有说有笑那位谢老板忽然换了一张脸,先前的清秀文雅,一晃眼就变成了山间跳脱的灵狐。 “既不愿让他见到你的真面目,又何苦出现?”谢桢一转身,一抹紫色的衣角从珠帘后一闪,谢桢笑了笑:“那你为何又要插手这件事情?” 那身着紫衣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支紫竹洞箫,几缕鬓发散落在脸颊旁:“不过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便要介入,这跟你当年的决定背道而驰,师姐。” 被谢桢称作师姐的女子不以为意,只是轻飘飘的挡了回去:“你向盟主请命,难道不是私心?” “师姐。”谢桢似乎有些无奈,又叫了一声。 珠帘微微一动,只留下一声轻笑,方才那名女子已经不见身影。 拂晓时分,漳河源头处,一位黑衣方士恨恨地打碎了一捧水花。 一想到自己以漳水为助,花了不少功夫才布下这太阴幻阵,正欲吸食生人阳气,提升自己的修为,竟然莫名其妙的被人打断了。 “好好好,好得很。天衍阁,我记住了。” 漳水忽然暴涨,掀起一片震动,一股水气弥漫向四周。 翌日陆重午爬了起来,早将昨晚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打开房门被太阳晃了眼睛的一刹,却见林柯靠在树杈上。 悬解司内有一株覆盖了半个院子的槐树,枝繁叶茂,才刚刚结上花苞。 “这么早起?”陆重午缓步至树下,“你不会在这里听你的朋友们聊了一晚上?” 林柯生来能聆听万物,但凡开了灵智的生物,他自有办法得知对方心内所想。 “没有。”林柯仍然阖着眼睛:“我也是刚来。” “好吧,那你听到什么了,昨晚那位拿着洞箫的姑娘?”陆重午呼吸着晨间的新鲜空气,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你很在意那位姑娘?” 陆重午顿时被自己哈欠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堵了好一会:“你在说什么玩意?” “不是吗,从昨晚到现在,你提起她两次。” “两次,仅仅两次而已,你就想到哪里去了?”陆重午目瞪口呆:“以我每天说话的频率,提起两次实在不算什么很多的次数,更何况——” “这不是你先提起的吗,要我说,你才是惦记人家,连我提了几次都清清楚楚。我看啊,他们给你起的诨名根本是名不副实。” 陆重午噼里啪啦说完一段话才停下来换了一口气,紧接着继续道:“说正经的,我打算再去如意坊看看。” “你怀疑那个人?”林柯说完,似乎也不等待陆重午回答一般:“那你去吧。” “哎,你得帮我啊。用你这通灵的功夫,帮我问问漳水沿岸那些鱼啊虾啊的,正午我在漳水边的渡口等你。” 陆重午三两下就说完了今天的安排,林柯听了半晌,最后就木木的答应了一声。 “真是败给你了。”陆重午有些挫败的垂下头:“你别忘记了啊!”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出了悬解司大门。 恶蛟被昨日的一阵箫声打断,至今蛰伏未出,陆重午沿着昨日走过的路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如意坊门前。 在周围闭店的映衬下,显得这家小店更为特殊了。 陆重午进门前,特意复习了昨晚自己拿捏出来的风流书生的形象,信步走进了如意坊。 刚刚一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不太寻常的气味。 如意坊内十分静谧,仿佛空无一人,陆重午好像一名真的客人,开始观赏那些货架上的物品。 诚然,他是个修者,倒也是个不太合格的修者,琴棋书画他沾,插花逗鸟焚香品酒的事情他也干。 他默念口诀,睁开了自己的天眼,观察如意坊中气息流动的规律。 正当他运转神功结束的一瞬间,身后立刻响起一阵脚步声:“贵客啊,您又来了?” 陆重午转过身去,正是昨晚刚刚认识的谢老板。 此刻见谢桢一副看到摇钱树的表情,陆重午就知道,某人此刻一定恨他恨得牙痒痒。 “啊,谢兄,你不会是不欢迎吧?”陆重午立马换了表情,信步走了上去:“昨日还相谈甚欢,今日就这么生疏?” 他的口气理所当然的好像他们两个认识了不止一天,连谢桢一时都无语:“林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我开玩笑的。”陆重午见好就收:“刚见你从外头进来,是送砚台去了?” “是啊。” “怎么也不留个人在店里,万一被小贼惦记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无妨。”谢桢忽然笑了一下:“反正最近门厅寥落,连个鬼影都不见。” 他笑的时候,脸上那阵若隐若现的雾气似乎散去了一些,隐约露出底下的真容来。 陆重午别过视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瞧见,正打算开口时,忽然感受到了一缕不寻常的气息。 外面的天迅速地黑了下来,恶蛟的身影比昨日更为清晰。 “真糟糕啊。”他喃喃自语,忽然迈步向外走去,却觉得衣袖被人扯住了。 “变天了,林兄何必急着走呢,等雨过了再走也不迟啊。” 谢桢牵着他的袖子,脸上一片坦荡,陆重午正想回话,一股黑气仿佛感应到了生人阳气一般,直直撞进了如意坊内。 一股弥漫着水草腥味的黑气立刻充盈在小小店铺内,陆重午来不及细想,立刻凝聚真气,将闯入如意坊的黑气击溃,一道掌风刮过,将如意坊的门窗关了个严实。 “你没事吧?”陆重午转过身看向方才被自己挡住了视线的谢桢:“这风古怪,怕是外面要变天了。” 谢桢只是淡淡的撇开视线,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隐约带着几分惊讶:“突然起风,林兄还是暂歇脚步,等到天晴了再走吧。” “多谢好意,可惜我还有事。”陆重午抽回了袖子,拉开了如意坊的门:“出来太急,家里衣服没收。” 陆重午说完就撤,还顺手关上了门,丝毫不管自己的理由有多么的牵强。 恶蛟的咆哮似乎近在耳边,陆重午跃上屋檐,朝着蛟龙现身的方向赶去,一路上,有数道阴气朝着恶蛟中心的云团汇聚,带起一片凄厉怒号。 黑气的来源在城外漳水的源头,陆重午运起轻功,不过片刻便至那团黑云下方。 越是靠近,阴风阵阵,哭嚎声更加刺耳,他眯起眼睛,辨认出了眼前的人影:“林柯!” 林柯转过身,见到陆重午赶来,似乎也松了口气:“我沿着漳水行进,听沿途的灵识指引,才来到了这里。” 说完,林柯抬头看着头顶的那团黑云,“比昨日见到的大了许多。” 他没说完后半截,陆重午也知道他的意思,像昨天那样打通四象中的太阳少阳通道,难上加难。 陆重午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启天眼,观察这团云气内部。 云气内浮现了一个幻阵,阵眼投射的位置,正好是恶蛟在天际的投影。 “走吧,进去,人家都邀请我们了,不好辜负。”陆重午乍然收敛起平日里的轻浮之色,走向了对方预留的入口:“也让我瞧瞧,在天衍阁眼皮子底下作乱的是什么英雄。” 第4章 第 4 章 阵中阴寒之气比外界更甚。 陆重午游走在阵法当中,观察着每一道黑气的行进方向,黑气感应到生人气息的进入,争先恐后的朝他涌来。 陆重午掌中凝聚一道炽烈阳气,一挥手,一道火龙飞出,张大嘴喷出一阵火焰。 黑气被火焰烧灼,瞬间蒸发成水汽,消散于无形。 他伸手掐诀,一簇火苗自指尖冒出,眨眼间拉长到三尺长,将围上来的黑气再一次烧灼成蒸汽。 “天衍阁就派了这样两个无知小辈来闯?”一到阴森的声音响起,黑云凝聚起来,逐渐变成人性:“国师大人真是傲慢的可以。” “嘿,天衍阁还轮不到你评头论足的,看阁下这满腹怨气,怕不是吃了我们天衍阁的亏,又打不过我们,这才躲起来玩一些阴谋诡计,吓唬吓唬平头百姓。”陆重午一张嘴就开始阴阳怪气:“以阁下的能为,还入不了天衍阁的眼。” 那团人形的云气不以为意:“你就在这里逞口舌之利吧,等到我捉了你,再去跟静玄老道一决高下。” “哼,痴心妄想,我师父才瞧不上你这种货色。”陆重午听他提起师父,嘴里更没个轻重:“麻烦阁下顶着人形出现的时候,多少装的再像一点,否则漏了马脚,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放肆!你这黄口小儿,我不杀无名之辈,速速报上名来,好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嘁,放狠话谁不会啊?”陆重午没忍住笑出了声,脸上全是嘲讽:“你倒是先报上大名来,否则,手下亡魂都不知道要来找谁报仇。” 那团人形的云气动了动:“我乃醍醐子,竟然连我的大名都没听过,真是无知——” “什么怪名字,你记好了,今天杀你的人,陆重午。” 陆重午说完,瞬间变换手势,念动法诀,召唤出一片带着火焰的流星,从天际划过,直至落入幻阵之中。 “小子!你竟然偷袭!”醍醐子一惊,那团云气更加浓郁起来:“静玄子怎么有你这样一个徒弟!” “喂,你我彼此敌对,你妥妥一个小人,我就是小人行径又如何,没听说过以牙还牙吗?” 陆重午仍然漫不经心:“我这刚刚练成的召火之术正没处使呢。” 醍醐子发出一阵癫狂大笑:“我驭水,而你驱火,五行相克,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我懂啊,但是俗话说得好,一力降十会。”天边流火逐渐止息,陆重午的手中也多了一柄由火焰凝成的刀。 他轻轻一挥刀,周围的黑云顿时被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妨来试试,是你这水气形成的阵法更强,还是我的刀更快。” 陆重午说话间,刀锋已经挥出,醍醐子连忙召唤水气防御,迅速被刀身的火焰蒸发。 “你不会只有这一点手段吧?”陆重午打架也不忘记停下自己那张嘴:“不会吧,你有这么看不起我师父吗,好歹也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嘛。” 醍醐子站在阵眼,眼看着自己的云气化身被蒸发的千疮百孔,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他口中默念法诀,漳水灵气源源不断的流入自身,再一弹指,将自己炼成的阴气灌入其中。“纵然你能以火烧开一条路,面对这融合的太阴之力的异水,也翻不出什么天。” 那团人形云气忽而暴涨,眨眼间幻阵之中风云变幻,蛟龙之影浮现在半空,张口吐出一股阴寒无比的水柱。 陆重午催动手中火焰,水火之力对冲,一片雾气弥漫开来,那些水气受阴气影响,竟然悬浮在半空中,变化成一根根细长的针,朝中心的人刺去。 “哈哈哈哈,不过如此,天衍阁年轻一辈的弟子,就是这种废物!”醍醐子在阵眼的本体发出了一阵狂笑,黑色的方士袍无风自动,显示着主人无比愉悦的心情。 他凝视着被一团黑云包裹的陆重午,丝毫不记得阵中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一股草木气息忽然间弥漫在整个幻阵之中,醍醐子惊讶的同时,黑云里早已生长出来无数新芽,破壳而出的一瞬间,草木芬芳遍布幻阵,将水气一扫而空。 “这是?”醍醐子心里一惊,还没等他想明白关窍,就听到被自己困住的陆重午爆出一阵笑声:“老道,你说谁废物呢,你属水,他属木,五行相生你懂不懂啊。” 一阵炽烈气息逼近,那一片由自己提炼的异水也没能阻挡住来人的脚步,醍醐子只觉得眼前划过一道鲜艳的红光,随即感到一阵疼痛,方士袍被火焰灼烧出一个大洞,留下一道血痕。 他退了几步,看清了来人。 陆重午手中仍然握着刀,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形容淡漠的年轻人,周身气息和草木融合,让人根本无从分辨。 “可算找到你的本体了,漳水灵气充沛,居然被你糟蹋成这样,幸好我这朋友心善,替你净化一下,减轻一点罪孽。”陆重午眉目间一片惋惜之色:“暴殄天物啊。” 林柯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瞟了陆重午一眼,转身继续去净化幻阵里被异化的水汽。 “这条河上下游居民无数,你干了这么件灭族绝后的大事,”陆重午的眼里带上一丝狠厉:“我今天做件好事,送你去跟神仙忏悔。” “不用感谢我,我做好事不求回报。” 陆重午说完,手中的刀发出一阵嗡鸣,刀身上的火焰纹路越发鲜艳,他提起真气,携带着一股白色火焰直冲醍醐子而去。 醍醐子虽然有修为傍身,眼下失去了漳水灵气支援,又被陆重午近身缠斗,一时间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身上已经添了好几处伤痕,而陆重午仍然游刃有余。 那把刀在他手中,仿佛跟他融为一体,令人防不胜防。 醍醐子狼狈的用手中的手杖格挡下陆重午的刀锋,整个人被震的胳臂一麻,虎口渗出几丝血迹。 陆重午皱了一下眉,随即加催内力,手中的刀随即织出密不透风的网,醍醐子刚刚放松压力,陆重午又是一掌逼近。 他只觉胸口一阵被烧灼的痛感,随即低头,只见陆重午的刀不知何时洞穿自己的前胸,鲜血淋漓。 “你!”醍醐子大惊,一口鲜血涌上咽喉:“你怎么——” “承让承让”陆重午握紧刀柄,狠狠往内一送,嘴上还不忘嘲讽:“醍醐子,前辈啊,你都跟天衍阁作对了,怎么还不研究一下,真当我们都是只会画符念咒的?” 醍醐子又是一口鲜血呕出,手杖也落在地上,他体内真元溃散,只有最后一丝真气保护着经脉:“卑鄙小人!” “你就说去吧,是非对错别人自有论断,不过你现在是死定了。”陆重午说着,催动自身真气,顺着刀身传入醍醐子体内,将他的经脉焚断。 “我啊,有个优点,就是从来不喜欢听敌人讲废话。”陆重午笑了笑:“你忍忍,马上死了就不难受了。” 醍醐子体内的最后一丝真气也被击溃,幻阵逐渐消失,漳水旁终于恢复了平静。 陆重午正欲送上致命一击时,忽然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掌风,当下不敢大意,凝聚自己的内力,全力挡下了这一击。 对方一击不得手,转而凝水为刃,朝陆重午心口而来。 陆重午拔出刀,横刀于胸前,两股力量爆冲,竟然将他从醍醐子身前逼退了一步。 一股水气包裹住醍醐子全身,陆重午不愿放人离开,立刻凝聚真气,全力砍出一刀。 那股水流消失在原地,连带着醍醐子也消失了。 “可惜,让他被救走了。”陆重午充满遗憾的摇了摇头:“唉,出师不利啊。” 林柯解除了漳水异化,真气内力亦是枯竭:“追吗?” “醍醐子肯定活不了,那个来救他的人,用的同样是水系术法,”陆重午伸手挡住越来越炽烈的阳光:“他们背后肯定还有人,回去跟上头报告吧。” 林柯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漳水慢慢返回了京城。 醍醐子被一股水流裹挟着,不知到了何处,才感受到自己落了地。 他连忙尝试运气,结果确实徒劳,眼下自己功力尽失,断断没有报仇的机会了。他抬起头看着救了自己的人:“敢问是太虚鉴哪一位使者?” “呵,废物,竟然被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伤成这样,真是让人发笑。”一道朦胧的虚影出现在醍醐子面前,声音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主人怎么放心交给你的。” “可恶!你!”醍醐子已然说不出太多的话,挥手打向人影:“我如何,还不是你这个小子能评判的。” 他的手穿过流水,伤不到眼前人一丝一毫。 “你已经没用了,按主人的意思,留你个全尸好了。”那道虚影说完,醍醐子感觉体内最后一丝水灵之力也被调动,随即全身经脉尽断,颓然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