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婚后反派夫君疯魔了》 第1章 第1章 “死丫头别装了!”粗骂声随着藤条抽打声落下。 好疼。 少挽只觉天旋地转,脑海里黑云弥漫夹杂着涌入的片段记忆。 她忍痛反手抓住藤条,下意识责问:“凭什么打人!” “凭什么?老子想打就打!” 恍惚间快速理清当前状况,简而言之,她穿书成了前段看过小说里的同名女炮灰。 目前母逝父难寻,正要被前一段捡她的赵六逼着卖去汀花楼。 穿书?算是赶上潮流了。 少挽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就当是一场梦,梦里也不能被欺负。 她颤颤巍巍站起,士可杀不可辱,赵六怒骂:“贱骨头!” 现实很骨感,她劈手抢夺藤条,却被对面扯翻在地:“当你什么能耐,没骨气的东西。” 这身子真不顶用,没一点儿力气。 赵六是个只会买酒赌乐的邋遢老头子,尚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眼珠子咕噜一转,计上心头,假装低低啜泣。 “你个贱坯子,盐米能让你白吃呀!” 他骂完又转了温和慈爱的语气蹲下身,酒臭气和腌臜味儿跟着落下来。 “放心,你去了汀花楼那里,想吃什么山珍海味,想要什么绫罗绸缎,多的是,干啥跟我个糟老头子受累。” 她哭得更为厉害:“我会想娘亲的,能不能拿上娘亲的银闪闪,亮晶晶?” 赵六一头雾水:“什么闪?啥晶?” 她装作懵懂地扯了扯他的钱袋子:“就是和这里面一样的,好漂亮的。” 赵六面上激动,掏出两块儿碎银:“你说你娘给你留了这个?” 少挽继续装傻:“是呀,娘亲还给我留了更好看的,金灿灿的,整整有一大箱子呢。” 他眼里划过难掩的激动和贪婪,手心发颤问:“没有骗我吧,你从前怎么不说。” 她低声嗫嚅:“我刚想起来。” 赵六撇了手里藤条:“好,好,好,你那亲娘给你留的这些都放什么地方了。” “好像是……丰…嗯…镇。”少挽用手挠了挠头,假装在努力回想。 记忆里她就是前一段在隔壁丰水镇被赵六捡到的,被捡到时的原主有些呆傻,她这样说更能被信服。 “丰…丰…是不是丰水镇,是不是,你仔细想想是不是。” 输钱皆因赢钱起,只要赌对一次,就发了。 赵六激动地心颤,仿佛提前看到了一箱子发光闪闪的金银珠宝,贪婪使人失智,促使他迫不及待想得到。 他一开始也是眼尖看到这女娃脖子上带了个金玉项链才假意想收养她。 当初凭这金链子当的钱够他赌了好一阵,她既说还有这样的好货,很大可能是真有。 “好饿呀,要走不动路了,我想吃饼子。”少挽忍住恶心,弱弱发问。 这瘦弱的小身板,三天没吃饭的虚弱样,怕是还没想到出逃法子,人就先倒下了,骗他一顿饱饭再说。 赵六心情很好,哈哈笑道:“吃什么饼子,走,今天带你下馆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吃完了咱去找你娘留的亮晶晶。” 到了镇上最气派的酒楼,少挽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桌,五珍脍,东坡肉,酥骨鱼,石榴酒……统统端上来。 她吃得欢快,肚子撑得滚圆,还别说,古代没有海克斯科技,胜在食材鲜美,别有一番滋味儿。 赵六快要坐不住了,结账时候算了算,见这傻丫头一次吃他这么多钱银,只觉肉疼,脸色也凶狠起来。 “你莫不是诓我,小崽子,敢骗我,让你往后潲水都没得吃!” “我想起来了,娘亲给我的东西在严家村附近的破庙里。” 估摸时机成熟,少挽摸了摸肚皮,催他快些出发。 赵六仍持有怀疑,但这种事儿就和赌是一样的,赢一次那就是翻身的好机会。 出酒楼后,他急忙雇了个辆马车,马不停蹄赶往严家村。 到破庙附近,她盘算着时间下了马车,兜兜绕绕,领他从庙后面破洞钻进去。 赵六急问:“这金银珠宝可都在哪儿呢,你指给我看看。” “在地窖里,你把上面稻草挪开。”她指了指稻草处。 赵六三下五除二扒开稻草,打开地窖,里面果真有个箱子:“小祖宗,我真没白捡你,你可真是我的小财神。” 他迫不及待掀开箱子,一箱金的银的,翡翠玉石闪瞎人眼,赵六激动地恨不得跳进去,两手两把抓起:“天爷呀,这么多好东西,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 “小祖宗,小财神,没白捡你,没白捡!” 终于将人摆脱,少挽长呼一口气,准备逃。 她穿的这本是男频修仙文,讲述了**丝男主从籍籍无名到仙道至尊成功飞升,支线则是各路奇遇及艳遇。 在原书中,邪祟喜贪嗔痴淫|欲,潜藏于汀花楼,男主顺理成章救下香艳温软,风情万种,青楼十年归来仍是处的花魁,并在合欢药影响下‘不得不’完成了人生初体验,美妙无比,回味无穷,作者将这一段大写特写了好几章,评论暴涨。 而书中和她同名的原主则是花魁的……洗脚丫鬟? 负责无意引出邪祟后被一掌穿膛,一命呜呼的炮灰戏份?? 进行到这段情节时,少挽盯着和她一样名字的小配角凄凄惨惨下场后,内心极度不爽。 所以整本书就前面大概看了看,后面只是粗粗翻了翻,早知今日,她一定会把两千多章的大水文誊抄一遍,日日背诵。 丰水镇严家村是男主曾去历练,为民除害的地方。 他们除妖祟的同时又惩治了附近的恶霸匪寇,破庙是恶霸们掠夺来财物的转移地点。 趁着赵六还沉浸于喜悦中不可自拔,少挽悄悄溜了出去,上了马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破庙内。 赵六揣着一怀的金银,正盘算如何都带回去时,身后响起一声暴呵。 “他奶奶的!老子出去塞个牙缝的功夫,让你个老贼打我银子主意。” “也不打听打听,你有胆拿可有命花。” 赵六哆嗦转身:“这是我闺女的,就是我的,怎么成了你的?” 但看到面前匪里流气的人一起涌过来,他嘴上硬着,腿却不自觉先软了。 带头的是个狠人,话不多,呸口唾沫,吐了嘴里木签子,随手一挥示意手下:“断了手脚,扔山后喂狼。” - 马车跑出好一会儿,离那破庙有段距离,少挽才稍稍松口气,这糟老头子坏得很,现在估计有的受了,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将马儿栓在河边吃草饮水,自己也喘口气歇歇。 水面清澈似镜,映出她的小脸,隐隐瞧出精致纤巧的五官,美中不足的是脸上四分之三地方被疤痕占据着。 她心如死灰,自己在现代不说倾国倾城,那也是肤白貌美,身材有料,街上走一遭回头率一片。 重度颜控长成这幅鬼样,刚才不如不跑,让恶霸一并给刀了算了。 别人穿书不是自带系统就是金手指无敌到爆炸,倾国倾城乃标配,到她这儿,要啥没啥。 她站在岸石上纠结,是跳下去重开还是一头磕石头上重开时,原本静谧的河林响起打斗声,声音由远及近。 听着声势愈打愈烈,周遭竹子被殃及,噼里啪啦砸下来。 忽地,一只巨大紫红蜘蛛盖去头顶大半阳光,朝她吐出柔紫蛛丝。 出师未捷身先死,少挽心里自认倒霉,她实在不喜欢这瘦弱的身子,死了也好。 这样想着,索性不躲了。 刚闭上眼睛,嗖的一个声音把紫丝斩断。 随后又传来几声刀插入肉的闷声,紫蛛痛苦低嘶,身体不甘不愿地下坠,咚的一声砸在地上,只剩八条腿在抖动挣扎。 头顶上阴影散去,阳光洒下,少挽缓睁开眼,看到一位大叔,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五官锋利锐朗,剑眉入鬓,下巴上留着青色胡茬。 他扔出一张黄符,紫蛛在烈烈符火里消湮无声。 “别怕啊,我不是坏人。” 他人生得严肃了些许,但气度凛然,不似坏人。 少挽恍惚道:“多谢多谢。”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准自己是天生奇骨,不错不错。 道长摸着下巴打量她:“我看你年纪虽小,气势倒不输,刚才遇到这妖物,怎地不怕呀?” 少挽学着古人绉巴巴道:“我一届凡女,弱不禁风,必然打不过那妖物,还不如乖乖入腹,早些超生。” 道长笑道:“倒是坦然。” 少挽观他言行举止,有本事在身上的,趁热打铁:“仙长,我看您颇有修行,不如也教教我,或是给我指条明路,也让我得个仙缘。” “呦,这又不想被妖物生吞了,你这心性变得倒快。” “既然您救了我,就说明老天还想留着我这条小命,何不好人做到底,也算是顺应天意。” 道长乐呵呵点了点头:“相逢即是有缘,先跟我身边吧。” “我叫倪天,往后唤我倪叔就行。” 倪天腰间传音玉简忽有翠微光泽,他察看后皱起眉头,面色亦开始肃严:“遭了,咱们得先回趟颖州城。” 第一次写文文,好激动[星星眼]感谢每位来支持的读者宝宝[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少挽默不作声跟上去,体验了一次御剑飞行。 颖州主城,人气旺足,楼阁商铺鳞次栉比,颇有一番京都繁华,人间烟火。 七绕八拐,不多时,远方有亭台府阁,错落有致,幽静清风里似有丝竹之声。 见到他们前来,远远就有人侯迎,来人是姜府管事,见到倪天,热切恭蔼:“可还顺利?大家在等您。” “全伯,我无碍,既是要紧事,我先去。” 管家交代完注意到他身后的少女:“这位是?” “哦,故人之女,帮我安顿一二。” 管家连忙应道:“我来安排。” 倪天临走前对少挽交代:“你莫怕,这都是一家人,先住下。” 少挽心里疑问,故人之女,自己吗?应是个托辞罢了,让自己方便凭他面子可得姜府照看。 他这人看着不拘一格,行为大条,可心底却挺细腻,这就叫粗中有细。 也不知是什么要紧事儿,看他二人面色愈发凝重。 她身体困乏得很,没多问什么,跟着管家进了内宅,倪天大步流星朝着另个方向走了。 在姜府待了几日,少挽被安排住在兰香院,庭中并无兰花,却有株株丹桂,时值深秋,满园清甜香气。 府内规模不小,精雕细刻,处处透着精致却不落俗,她走了大半晌,硬是没有走明白哪个是正门或偏门。 府中众人各司其职,花木被打理得整齐有序,少挽经过演武场时,一干少年人在修习剑法。 她心里突生一阵羡慕,自己何时也能踏上仙途。 “姜方稚!!!你把剑给我放下!!!” 她被演武场上的一声怒喝拉回思绪,场上众人也停了动作。 “这是第三次了!!!再有信不信我给你腿打断?!” 循着声音,场上首位一位长相宽厚儒雅,三四十岁的男子,此刻气得吹胡子瞪眼,眼底冒火训诫着底下一个藕粉衣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十七八岁模样,俏生生的,生得一双含秋水圆圆杏眸,怀里抱一柄青剑,一点儿都不怕他。 “我不喜欢学嘛,你非逼我,教我的夫子还说有教无类,要因材施教,你这是逆行其道,你才是冥顽不灵!” 姜父冒火的眸子险些要喷出火:“你呀你,大逆不道,要气死我,多少人想学还学不了,天要绝我姜家呀!” 说着说着一屁股坐在身后的靠椅上,底下弟子上前劝慰。 姜方稚见怪不怪:“反正你这么多好徒弟,干嘛非让我来学!” 说罢心底里仍有些发怵,怕被他爹抓去跪祠堂,罚戒鞭,抄剑谱。 她一想到便头疼极了,迅速摞下剑开溜,姜父缓了一阵过来,交代身旁弟子把人绑回戒堂。 姜方稚溜出来后便撞见了看热闹的少挽,她双手求祈,眨巴着大大的杏眼低声道:“好姐妹,帮我一把,等有人来,你就说我去了那边,多谢多谢。” 她手指着东侧,人却躲在了西侧花坛旁。 果真没一会儿就有两名弟子跑了过来,见到少挽礼貌询问。 她想到刚才求她的泛水杏眸,便也向东侧指去:“好像那边去了,刚走不远。” 待人走远,姜方稚朝她挥了挥手:“咱们一块儿走吧,我请你吃桂花糕。” 两人从小门出府后,行在如织人流,慢下脚步。 “你爹是待你不好吗?为什么吼你?”少挽问。 姜方稚咽下一口桂花糕,又递给她好几块儿,大倒苦水:“唉,我爹天天只让我学什么剑法,我又不是无所事事,种花侍草比耍剑有意思多了。” 少挽咬了一口桂花糕,含糊不清又问:“那他让你把剑放下干什么?” “你不晓得东园有块儿地坚硬难凿,我想用来种药草,我爹那柄剑削铁如泥,掘地特别好用。” “……掘地?!”少挽差点儿把糕点喷出来。 “是呀,我爹就是小气,那剑我用了几次,毫发无损,他却不舍得给我用,我可是他亲闺女。”姜方稚愤愤道。 少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咬了几口桂花糕,谁人不知剑修的剑比老婆还重要,大妹子,你真是个人才。 两人走上茶楼,小二给沏了壶兰香泽绿的瓜片,谷雨前新采的。 姜方稚轻啜了口茶,继续倒苦水:“我爹这人是个榆木老顽固,自己整天耍剑罢了,还看不得我不练。” “殊不知大道三千,各有修行,不可拘于一种缘法,这也是夫子所云,夫子可比我爹通情达理多了。” “你是小挽妹妹吧,我本准备这几日就去看你的。” “你认得我?”少挽饮下一口茶,清香回甘。 “倪叔叔特意交代过,你往后就把姜府当自家就好。” 少挽略有疑惑:“倪叔叔他一向乐于助人吗?算起来我们不过也只有一面之缘,得他如此照拂,还是不好意思的。” 姜方稚托起下巴,微笑道:“不用担心什么,倪叔叔一向心肠好。” 茶水已换过一次,天色渐渐晚去,她俩正嘀咕着姜父不知消气没。 远处猝然传来阵阵钟声,渐愈紧切,街上众人听到后循着声源望去。 有几个稍年长的恍然了悟似得惊恐道:“烽钟,是烽钟响了!跑,咱们快跑。” “大家快跑,有妖祟!” 两人下楼,楼下一片混乱。 人们随波逐流,一点炸开,瞬时引起满盘骚动,乱糟糟,闹哄哄。 少挽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但她身板小,此时出去或被践成肉泥,索性以不动应万变。 姜方稚紧抓住她的手,生怕失散。 昔有烽火戏诸侯,这里的烽钟则是提醒城中妖讯。 少挽猛然想起原书里开篇没多久,冥域结界被毁,各大宗门络绎不绝前往,群策群力,勠力封补,却也未能成功,致使无数精魅,魔兽,邪祟散逃,魔瘴之气亦四溢流散。 涂炭人间,血色巷陌,惨不忍睹。 想到这里,少挽面上凄惨,内心愤愤不平,倒不是怕的,而是因为心头再次涌起的无语加无奈,没有令人叫绝的身世容颜,也没有牛逼的开挂系统,好歹给自己个可以躺平的世界,得,开局天崩。 想躺平,别说门,窗都没有。 那就……硬躺呗,不行就躺硬。 一队修士御剑而来,仙袂飘摇。 躁动的人群稍稍定心,原本乱窜的人流开始有序往临街商铺钻。 修士们撒出的黄符会辨方位,自动附上百姓所在屋舍。 空中响起厉鸣,战战兢兢的众人透过门窗看到数只金鸟前来,低飞盘旋,长长尾翼若金光流苏滑动生辉,声音却极怪戾。 猝然间有只额上一点朱红的金鸟落在窗沿,露出幽绿的竖瞳,躲在房内的男女老少吓得后退倒地,登时哎呦声一片。 金鸟的黑利指爪似是被灼烧到忽地弹开,嗓子里传来不甘的呜咽凄鸣。 姜方稚挥手:“倪叔叔!” 少挽观看他们缠斗,这金鸟并不好对付,几十只金鸟和上百个人缠斗,眼看谁都不讨谁的好,额间朱红的那只一个闪身离去,不再逗留,其余众鸟见状也跟着离去。 一切混沌归于平静,倪天过来打开房门,看到她俩急道:“不在府上待着,出了事儿可怎么办。” 姜方稚撒娇认错:“没出城嘛,至多来了躺城郊。” “没事儿便好,现今冥域结界已破,往后可不好对付了。”他说完又高声对众人交代,“如今世道不太平,大家勿行远门。” 随后倪天拿出许多符箓:“这些符可护宅辟邪,照例分发每家,可保半载安宁。” “半年,若是半年过去了,怎么办?” “对呀对呀。” “各位辛苦,我们会尽快清除妖魔。” 有人哀声道:“我只是来这儿进购些药材,不赶巧被困了,仙长,这黄符可有保我安然外出的?” 显然普通老百姓尚没意识到冥域结界消失意味着什么。 倪天一个眼刀过去:“老实待着,为你好,要是想被妖兽分食,我也不拦你。” 姜方稚出言劝慰:“眼下这情形,到哪儿都非太平地方,不如先安心住下,无处可去的话,同我回姜府暂住无妨。” 刚问话的听到这儿噤了声。 姜方稚把倪天拉到一边,悄声问:“听我爹提起过,这结界万年前所设,除了偶有异动,并无大碍呀?” 倪天微叹一声:“按常理而言,这结界本应坚不可摧,近段时间却常有异象,前些时日急召我回来也是商讨此事,没料到……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如今……往后可棘手多了。” 姜方稚也纳闷:“真是奇怪,为何会这般,不合常理。” 门外此时又响起异响,刚刚飞离的金鸟居然复返而来,不过只剩那个额上朱砂色的,金鸟宽大流金羽翼上斜坐了位玄衣男子,气场摄人。 男子戴着修罗面具,声音慵散,却若沉冰,让人心有胆寒意。 “听闻点朱受了欺负。” 他白得过分的手把玩起一节金色断羽,“刚才是谁斩落的?” 第3章 第3章 他声音清浅淡漠,仿若冷冷弦音,透着无尽威慑意味,百姓如被慑住般大气不敢出。 倪天不惯着:“这金鸟邪性伤人,我们还不得反抗了,看你和这邪物一处,也必不是什么好人,你想奈何?!” 点朱似通人性,凄凄浅鸣一声,有些幽怨。 玄衣男子轻抚它背羽:“碰巧今日心情不算太糟,免你们一死,只是有个条件。” 他玩味儿地睥睨下方众人如视蝼蚁:“点朱今日饿了,你们谁过来供它食用,其他人概不追究。” 少挽抬眼看去,这人句句话风轻云淡却置人生死于掌心玩弄,她这一遭,寥寥几日,怪诞荒谬,若是梦境,还是尽早醒来吧。 倪天听不得挑衅,气愤冲上前就要开打:“毛头小儿,我还怕你。” 玄衣男子状若无意,懒懒地一抬手,灵力已算不俗的倪天被翻落在地,嘴角渗出血迹。 男子语气挑剔,含着不遮掩的嫌弃:“啧,肉质太老,换一个。” 身后众修士大骇,忙去搀扶,不再轻易上前。 姜方稚气不过,想冲上去理论。 少挽拉住她,对她耳语,自己有办法。 姜方稚半信半疑:“什么办法?” “你们带着倪叔叔先回室内。”少挽给自己壮了壮胆,走上前去,“我年纪小,肉嫩,你看如何?” 玄衣男子注意到她后,凄白手指一顿,而后轻笑:“太瘦。” 他语气有种淡淡的凑合感,“天晚了,懒得再挑拣,就你吧。” 姜方稚不可置信冲上前:“小挽妹妹,你别去,我来换你!” 少挽反手把门关上:“别过来!” 她走至金鸟身下,忍着恐惧:“你说的,只吃我一个,要言而有信。” 其实她也只是打赌这人是否说话算数,倒没存什么活命之心,破命一条,权当还了倪叔叔救命之恩。 对的,她的办法就是她一个被吃,保全千百家,多么的朴实无华。 他坐正身子,怔了片刻:“言而有信。” 体验过御剑飞行,临死前没想到还能体验一把御鸟飞行。 她坐在金鸟羽背上,想着都要被吃了,于是提出一个小小请求:“那个,等下能不能先把我弄晕再让这大鸟吃?” 他懒得侧目:“都要被吃了,还这么废话。” 上空风大,冷空气也重,少挽吸了吸鼻子:“我是人,肯定怕疼呀。” 他轻瞥她一眼:“怕疼还来寻死。” “反正我无牵无挂,孑然一身,生死都无谓,来的干净,去的也干净。” 他这才舍得正眼瞧她:“你无父母家人吗?” 少挽拢了拢衣衫,似是陷入了回忆:“没有,前世没有,今生也没有。” 话落,他扭过头去沉默未再应。 她偷偷打量起眼前人,这人一身玄衣,质泽良好,其上金丝作线勾勒出栩栩缕蓝花纹,宽袍锦绣,冷肃清寒。 虽戴着夸张面具,但气度却非同凡常,举手投足间让人有压迫之感。 穿过雾岚青霭,山峦叠嶂,她有种无形中转换世界,忽逢桃源,天光乍破的不真实感。 风中冷寒愈重,她睁不开眼,旋即之间周身又温暖起来。 再度睁眼,还是山川相缭的景象,不同的是,更加仙雾朦朦,空气也清新肺腑,似入璇霄仙境。 沿途有湖海山川,重檐楼阁,城池街巷,流水人家,临近前方恢宏宫宇,点朱穿云越阶,缓缓而落。 玄衣男子轻然跃下,少挽在这高高鸟身上有些无措,点朱似是不耐烦,一个倾身,少挽没稳住滑倒在汉白玉铺就的御道上。 “好疼!” 她陡然间想起刚才的请求,忙不迭站直又壮起胆子问他:“能不能先把我弄晕了。” 她一副准备好了的样子,双眼紧闭,久久没等到对方什么动作,只有寥落的风声。 点朱低鸣一声,似乎等着开饭,少挽忍不住又睁开眼。 玄衣男子讥诮道:“身无二两肉。” 少挽听着他的嫌弃,有些小侥幸:“那你是不吃了吗?可要大发善心放我走?” “那我走?” 他沉声道:“你敢!” “养肥了吃。” 少挽又歇了菜:“左右不过是被吃,长痛不如短痛,你何不给我个痛快。” 他听罢倒没气恼:“身边缺个人用,表现得好,留你性命。” 少挽听觉有戏,人只有于对方有价值的时候才能被看重,她豁了面子出去:“那你放心,我可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左能提鞋,右能洗袜,适应能力也是一流。” 他冷声打断:“无需你做这些琐事。” “那要我做什么?”她疑问。 毕竟自己无甚修为,帮不了他打架,也没有姿色,给他暖不了床。 而且不知他长什么样子,戴着修罗可怖面具,面具将眉眼都掩了去,身量修长,声音冷沉却少年清越。 “那我如何称呼你呀,面具男?” 他闻言默了片刻,咬牙道:“褚殃。” 这个名字犹如轰雷贯耳,少挽呆愣原地。 褚殃。 那可是原书里大反派,进入过冥域却未死,毁了结界和封印,成为新任魔尊,之后还谋杀亲舅,兼掌灵族王君,未来会将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他母亲为灵族王姬,灵族境域殊异,非仙地非凡地,而是上古灵族的王君所设朱离幻境隔开的疆域。 原书中灵族常常左右人族王朝兴衰,残虐人族为乐,罔顾普通百姓死活,万年前人族上祈神族之力,发誓要夷灭灵族。 灵族王君为避祸乱便在疆界处设了外人看不见进不去触摸不到的朱离幻境,与世长绝。 历经朝代更迭,现如今灵族相关信息快已湮灭无闻,鲜为外族知晓,偶有捕风捉影的野史里会出现残言片语,总结起来,非善类也。 想必目前所在便是灵族王宫,这里地方极大,宫殿雄伟,论气派,自己旅游去过的王府宫阁都不及这儿的十分之一,且颇有神仙意境,来往宫婢,各处守卫见到褚殃俱纷纷行礼让道。 褚殃见她呆愣原地,语调阴泠泠的:“我们曾见过的,你忘了?” 少挽快速翻了一遍脑海里的记忆,既没捕捉到原书里原主和他的交集,也没有在残缺的回忆里扒到自己和他有关的蛛丝马迹,硬着头皮尴尬道:“不好意思,戴着面具,认不出来。” “是没认出还是忘了。”他似乎没打算轻易放了她,高大身躯朝她靠近。 少挽别过头去,她不算矮,身前人却比她高出许多,自己勉强到他下颌。 连廊上一位鹅黄盛装,娇滴滴的貌美女子,开心提着裙摆迎了上来:“殃哥哥,你怎么一趟去这么久,我好想你。” 她是褚殃舅舅褚谌的女儿褚兰,受尽荣宠,金汤蜜钥里长大的,性格活泼却也娇纵。 她上前还欲继续诉诉衷肠,褚殃不着痕迹避开。 少挽在后面默默吃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呀。 褚兰着急道:“殃哥哥,我先前真不是故意要摔碎你的照心镜,我让人寻了相仿的,你跟我去挑一挑嘛。” “我给你道歉,原谅我好不好。” “不必。”他冷淡道,“你我手足,犯不到为一面照心镜生气。” 手足二字特意加重了音。 褚兰听罢先是一喜:“那你原谅我了。”表情却微微失落起来。 “其实我……” 还没往下说完,褚兰被他身后一脸疤的少女抢走注意,情绪激动指问道:“你从不带外面人来的,这次是为什么?” 她打量完,脸色有所缓和后轻蔑道:“丑八怪一个,别生什么妄想。” 少挽撇了撇嘴。 小姑娘你长得美,嘴巴怎么这么不中听,没礼貌,真是没礼貌。 褚殃并不理会她,向明华殿走去,少挽踌躇不安,小心翼翼跟了上去。 褚兰心有不甘追在后面,大殿外设了障界将她隔开,她在外面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褚殃,你忘恩负义。” 少挽不确定问:“你不去哄哄?” “哄什么?” “小姑娘生气又伤心,不哄一哄,回去了不知要哭多久呢。” 明华殿似不见顶,满刻铭文几丈高的柱子拔地而起般,令人生畏,殿内灵壁熠熠,南珠为嵌,燃了鲛脂的长明灯火摇曳生姿。 顶上天花仿若星河旖旎神秘,行走其间,深觉冷寂空谷,奢贵神幽。 褚殃踱到她一侧,饶有兴味:“你也是小姑娘,她方才辱骂你,你是不是也要哭上几宿。” 少挽讪讪摆手:“那倒不会,她说的也是实话,我这副模样并不好。” 褚殃忽然俯身,面具脸离她很近,像在认真端详她的眉眼。 少挽被吓了一跳,思绪乱飞,气氛有点儿暧昧了,对方不会有恋丑癖吧。 她头脑风暴还没结束,就听到他无情的一字一句落于头顶:“确实很丑。” 心里悬的石头落下,但她心口又像被人踩了几脚狠狠抽痛。 俩人不愧是兄妹,一样的没礼貌。 他所居之处布置简约,空旷冷清,书案上置着卷墨,瑞兽纹博山炉白烟袅袅,散着沉木松石的清香,让人有一瞬欲遁入空门的安宁感。 这人可真怪,似人非人,又不像妖,说是人却又无一丝活人生气。 他修长白皙的手抚过檀木架,取下一个狐狸面具递给她:“戴上。” 少挽愤愤接过,这面具居然若蝉翼般轻薄无物,戴上后会根据脸型调整,不会令人感到不舒服或有异物感。 这本书是修仙背景,现代科技造不出的好东西真不少。 要是放义乌,分分钟销量破亿。 她戴上面具后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这幅容貌虽不佳,眼睛生得却极美,潋滟含情,画笔难绘,两朵桃花插在牛粪上。 他望见后,又表露出和初见时微不可查的惊讶,沉稳的声线亦有些变化:“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我,还能是谁。” “你总骗我……”他一手掐起她的下巴,怔了许久后怅惘且古怪地又将人推开。 少挽踉跄后退,扶住廊柱才堪堪站稳。 数十宫婢鱼贯而入,训练有素,沉静少言,殿中空气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压力。 她被领着到了温泉池,宫婢们静静列于两侧待侍,中间立着块儿长长素屏。 氤氲水汽中,难得神经放松下来,灵气水雾包裹着肌肤,像是轻柔的小触手在按摩。 温泉池很大,内壁全是玉做的,上面雕着精细纹路。 少挽掬起一捧水,扑于面上。 第4章 第4章 沐浴完后换上了身早已备好的绯红鲛纱裙,是她喜欢的样式和颜色。 晚间,宫婢奉来糕点饭食,她尝了尝,挺对胃口,大快朵颐一番。 至于褚殃,她沐浴前,殿外有人通禀昏迷多日的王君已苏醒。 前脚刚回,王君就醒了,属实是巧,无论真假,他匆匆而去。 原书里,大反派褚殃自甘堕魔,凉薄冷血,先灭了父家满门,后狼子野心,恩将仇报,又灭了母家满门。 灵族王君褚谌被他下了慢毒,命在垂危,时日无多,如今应是已被褚殃掌控朝族。 按理说他这么无情无义,六亲不顾,听到王君舅舅得病应该开心才是。 泽兰殿。 殿内寂静如水,守卫众多,并无医官进出。 褚兰突然从身后跳出,要给他一个惊喜:“殃哥哥,你看这面水镜不知比你那块儿漂亮多少倍,喜不喜欢?” 她手里拿着一面七彩琉璃镜,其上光华流转,世间难觅。 褚殃挪出丈远:“少姬,莫要胡闹,王君现在如何?” 褚兰不开心道:“父君还没醒。” 褚殃绕过她:“那我去探望。” “不用去,勿要扰他了。” “那让我过来?” 褚兰嘟起嘴,不满道:“要不然你不见我嘛,只有说起父君,你才会主动来找。” 她举起手中七彩琉璃镜,“你看这面怎么样?” 褚殃周身气度寒若冰霜,显然不喜这么做,对面若换了别人,劈人的剑气早已下来,他压抑心中怒火,不准备多纠缠,转身离去。 褚兰看他要走,又急又气:“褚殃,你不要躲我,别忘了,当初是我父君救的你,医官说了他已活不长久。” “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世上的牵挂。” “你更别忘了,父君昏死前把我托付给你,你答应过的未来要好好照顾我。” 她从怒吼到控诉,最后眼神里居然有了怨毒:“你不能食言!这是你欠我的!” 褚殃手中幻出一柄明执刃,顷刻间刀刃便抵在她唇边,似是听够了这样的威胁:“吾非良人,亦非良善。” 褚兰神色震惊,语色哽咽变软:“你……要杀我,杀你……恩人的女儿?” 褚殃:“滚!” - 少挽被安排在蔷薇阁,躺到床上,困意来袭,沉沉睡去。 这一觉并不踏实,她梦里如坠冰窟,周遭黑寂无光,好冷好冷,朦朦胧胧间要被冻醒,眼皮昏沉如千斤重,睁不开。 梦里画面一转,她被人推进无边冰水,即将溺亡时,又有人把她从窒息里拉出来。 拉住她的那双手冰凉刺骨,浮冰一般,不见天日,渗得骨子里冷疼,可当她以为自己终于得救时,那双手又将她推入更深的水里…… 在这无限浮沉里努力挣扎醒来后,她被吓一跳,床边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掐着她的脖子,令人难以呼吸,夜色深浓,她看不清什么,只感呼吸困难。 大半夜的神经病。 神经病没想真掐死她,又将手移开,幽幽开口,明明很好听的嗓音却渡了几重寒冰:“你怎么没死呢,你早应该死去的。” 暗夜里他像个黑衣罗刹,真真是神经又吓人。 少挽起床气略大:“你个神经病,大半夜不睡来掐我,既然我愿意过来,那就是奔着送命来的,要是想杀了我,那就早些动手,我也不稀罕多活这两日。” 褚殃兀自将冰凉指尖抚上她眼尾,说出的话却渗人至极:“你这双眼眸甚是漂亮,若把你杀了,就成了死鱼目。” 少挽后背一凉,接着就听他阴恻恻继续道:“还是活剖了为好。” 活剖双目,这该多疼呀,死可以,疼不可以。 她压下心底的骇然,越是害怕越逼自己冷静。 这大反派抓她来却不杀,貌似从前还认识,自己如今记忆有缺,并不知具体发生过什么,她试探问:“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黑漆漆夜里,对方轻不可察嗯了一声。 她继续追问:“我是欠了你什么吗?” “仇敌?金钱?情债?还是什么?” “你欠我一条命。”他淡淡开口,声音若子夜里的冷冰,寸寸寒气侵入她耳畔。 “啊呀呀,我从前这么厉……混账呀,那可真是对不住。” “不过话说回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现在还好好活着,若是想我偿命,也早已识出我,不必等到这里,早在颖州城就一雪前恨了。” “我猜,你定是有求于我,或者说我对你而言尚有利用价值。” 褚殃用手指轻轻摩挲她眉眼:“你一向聪敏。” “过奖过奖。”少挽干笑两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要记起我才行,才能给我想要的。”他语调仍如冰棱般,堆积在暗夜的冰水中。 少挽食指按了按额角,歉然道:“我被石头磕了脑袋,连我亲爹娘也不记得了。” “想不起来,你把我宰了也无济于事,倒不如你多想想办法让我重新记起来。” 他似乎认可这个说法,大晚上把她从被窝揪出来。 一阵乘鸟凌风,北折南绕,来到一处废旧府邸,大门烫金匾额将坠欲坠,上面字迹已是辨认不清。 府邸一眼望不全的宽长,比颇废脚力的姜府还要大上数十倍,只是抬眼望去,破败不堪,早已蛛丝满园,人去楼空。 天色越来越暗,冷风飘过,泛起沙沙声,少挽打了个寒战,她很怕黑,要是有个人陪着就不怕了,但身边的褚殃貌似比鬼魅还让人捉摸不透,不敢亲近。 她试探问:“没来错地方吧?” 褚殃扭头看向她,也不出声,面上修罗直勾勾对着她,幽幽冷月下显得可怖。 少挽恨不得拍烂自己的破嘴,早知道不多嘴问了,这下可好,更害怕了。 褚殃长身玄袍,宽袖盈风,高挑身躯跨过门槛,进了院落。 少挽有些犹豫要不要跟上去时,他停步回身:“不过来,是打算逃?” 她讪笑着追上去:“不敢不敢。” 他不以为意:“无妨,你跑了,我便将你那倪叔叔,姜姐姐捉来喂食点朱。” 她慌忙摆手:“不不不,我怎么会跑呢,再说了,谁有你厉害,只要你不想杀我,我就是最安全的。” 她心里mmp,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残忍无情还喜欢威胁人。 “你大概在心里骂我吧?” 少挽一征,这人还会读心术? 没等她回应,他兀自说道:“亦无妨,我不会在意弱者的心声。” 扎心,真扎心呀,少挽心里在滴血。 他俩进了灰尘厚积的院落,绕着庭院连廊漫无目走了许久,途径一处院石前,那石头半人高,旁侧立了个石碑。 颖连山。 少挽觉得好笑,还没她高,居然能被称为山。 褚殃修长白皙的手指轻点碑石,微微流连:“你可还记得此处?” 少挽不明所以:“没印象呀,我又没来过。” 原主来没来过不知道,但她确实没来过,也的确没什么记忆。 褚殃虽戴着丝毫看不见脸和眼眸的面具,身影却莫名有一丝落寞凄然。 他并未停留多久,转身去了南边阁楼,像是藏书的地方。 木门吱呀呀地开了,久积的尘灰气扑面而来。 褚殃手心朝上,那些书也跟着浮动上空,他信手拿了一本,书封写着什么经。 少挽身量远没他高,架上书籍久未有人保养,泛黄古旧,看不大清。 他翻了几页,竟不知为何笑出声,在这寂静的屋子和夜晚格外明晰,笑声里还有微不可查的自嘲。 他掌心稍稍用力,满屋书籍齐齐碎裂,化为齑粉,簌簌落下,好不壮观。 大晚上的挺渗人,她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只想快点儿离开。 回程路上,少挽又看到那处低矮的颖连山,实在好奇,往旁边多看了几眼,石碑后面假山一角在月光下泛出莹莹白光。 她更为好奇凑近看,仔细看清后,忍不住惊呼出声,腿也打起哆嗦:“啊啊啊!救命!” 泛白光的是一堆森森白骨,堆叠在假山后,上面还盘着一个巨大白色蛇尾。 听到动静,大蛇迅速盘动身子出洞,露出硕大的头和身子,冷月下嘶嘶吐着鲜红信子,要将她活吞入腹的架势。 生死悬念间,褚殃将她挡于身后,睥睨着大蛇身下的白骨。 那大蛇估计气候将成,但看到满身肃杀气的褚殃后,畏惧地拖着蛇身往后缩了缩。 顷刻间,大蛇碎裂成段,蛇身倏然落地。 少挽叹为观止,久久没回神。 褚殃见到她被吓到的样子,声音居然添上悦色:“胆子这么小,还有什么是你不怕的?” “除了怕黑,怕蛇……其他倒还好。” 他怔然片刻,又问:“那你怕不怕我?” 少挽:“……嗯,也有点儿怕。” 褚殃负手而立,命令语气道:“过来。” 少挽:“……嗯?” 干什么? 她亦步亦趋朝他走过去,褚殃久等不耐,直接将她拉至身前。 他手掌摊开,露出一颗莹润泛白光的珠子,说是个珠子却又看着轻虚,像棉花糖团成的。 掐住她后颈,捏住下巴,将那珠子运入口中。 她喉中像是饮了雾露,挺大的珠子并无噎人感和实物感:“这是什么?!” 褚殃:“好东西。” 少挽:“那你怎么不留着自己吃?” 褚殃:“我看不上。” 少挽:“……” 褚殃:“只是这白蛇的妖丹,放心,不是毒药,这蛇妖修为不浅,内丹亦灵韵馥郁。” 少挽脑袋忽然晕乎乎的,一摸鼻子一手血,迷迷糊糊道:“不浅不浅,感受到了……” 说完便不受控地昏倒栽了下去。 褚殃:“……?” 第5章 第5章 少挽醒来时发现自己处在明华殿,整副身体酸疼酸疼,她强撑坐起,额上冒出薄汗:“我这是怎么了,好难受。” 后又联想到什么,双手护住胸前,“你不会对我做什么了吧?” 案前手执书简仍戴面具的褚殃:“毫无兴致,自作多情。” “呵,我只是问问,这身上好难受。” 褚殃来到她身前,俯身握住她纤细手腕:“我当你出身玄门,即便修为差,也算有根基之人,谁知你竟经脉封闭,化不开一个小小妖丹。” “你说我到底该不该信你。”他面具后的眸子微眯,散出危险气息,手上力度加大,再一用力便要将她手腕折断。 “为何要自封经脉,你又到底要做什么!” 她疼得直抽抽,眼底冒泪:“疼疼疼!你放手!” 不知是看她哭了,还是真愿意听她一个解释,褚殃松手,迫人的气息仍笼罩周空。 被放开后,少挽的泪珠滚滚而落,大抵是多日憋屈,颠沛流离,异乡异景的不适应,她哭得越来越凶,最后打起了嗝。 “……你当我愿意来这破地方,本来就没爹疼没娘爱,打小在外漂泊,生存尚且不易,哪懂什么经脉,反正破命一条,你爱拿随便拿去吧……嗝。” 刚还凶巴巴,厉狠狠的褚殃见她泣不成声,竟显出些无措,站起身轻咳一声:“念你尚有些用处,既往不咎。” “我此次亦将你身上经脉复通,初时会不适应,过些时日便好。” “那谢谢啦。” “不必,蛇丹不能浪费。” 谢早了,没有一点儿人情味儿。 殿内又陷入诡异的沉默,针落可闻。 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自此她又在宫中住了月余,这期间没人难为她,还有宫婢日日送吃送喝,顺便限制她自由。 就有一点儿不好,褚殃脾气太差,总是没来由生气暴躁,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时长半夜发癫,把她从睡梦中吵醒,强迫和他月下对饮。 不知是不是错觉,每次喝到不省人事时,她总感觉被人抱着,耳边轻轻响起一声又一声的‘阿挽’。 第二日起床时,她问近侍轻眉:“昨晚你把我送床上的?” 轻眉平静地应了声是。 她又问:“你们那个少君什么时候走的。” “您醉倒后少君就走了。” 少挽照照镜子,摇了摇头,估摸着自己是做梦了,又不是啥大美人,哪个人会觊觎。 这段时间应是他想趁她醉酒套话,但自己实在想不起他想要的东西,从前与他有关的事情半点儿印象也无。 期间她闲得无聊,自觉也和褚殃混熟了一些,就大着胆子给他商量出去逛逛,她也想寻个机会给姜姐姐和倪叔叔报信。 本以为要费上不少脑筋和波折,但他没有犹豫便同意了。 再次来到颖州城,此次去的是稍微热闹的城中早市,但相较于此前她初来时,仍萧条许多。 走在大街上,行人摊贩自觉离她俩几丈远,确切说,是远离褚殃,他戴着修罗面,生人勿近的气度,看着就不好惹。 这次出来,他没带任何其他人,似是在消磨她性子,一直拉着她逛来逛去。 少挽有气无力,一半是累的,一半是饿的,到小笼包摊位前彻底走不动道了。 褚殃:“想吃?” 废话! 她嘴上请求问道:“你带钱了吗,我好饿。” 褚殃摇头:“没有。” 少挽垂头丧气:“好吧。” 接着却听到他对卖小笼包的伙计道:“老板,拿一笼包子。” 少挽复而开心起来,她就说嘛,这么能打一大男人,身上会没有银两,看他不似走正道的,抢也估摸着抢不少了。 她接起烫烫的包子两口一个往嘴里塞,肉汁喷香,一笼吃完意犹未尽,褚殃又让老板给递一笼。 她疑惑道:“你不饿吗?不用吃点儿?” 好似没见他吃过什么东西。 褚殃淡漠道:“我无需食饮。” 少挽竖起大拇指:“是修真里常说那个辟谷吗?厉害!” “嗯。” 递包子的伙计核计完:“客官,一共十钱。” 褚殃面不改色:“赊账。” 伙计瞧着周遭往日常光顾他生意的老客户俱离得丈远,眼前的罗刹面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话到嘴里又噎下去:“您吃好就行。” 少挽不信:“你真没带银子呀?” 褚殃:“没有。” “日后还他。” 挺讲信用,只是大魔头赊账,画风嘛奇奇怪怪的。 “啊!!!” “老郑!” “你别吓我呀!” 前侧方郑氏酒坊传出一声凄厉哀叫,划破烟火气息。 喜八卦热闹的人们纷纷挤上去要看看怎么回事儿,他俩也往人流方向看去。 旁边一个头发没剩两根的大爷啧啧摇头惋惜道:“唉,防不胜防呀,又去一个。” 少挽八卦道:“大爷,什么叫又一个,生老病死是常理之事,这是因为什么意外吗?” 两根毛大爷看了她一眼:“你新来的吧,城中人可都知道这事儿。” 为了能多探听点儿信息,少挽信口胡诌,张口就来:“说来惭愧,家里发了洪水,跟随逃荒的来了这地界,就望着能吃上一口饱饭。” 大爷叹道:“那你算来错了,颖州城能吃上饭,但保不了你这小命。” 他枯瘦的手往酒坊一指:“这城中最近不太平得很,常常闹妖闹祟,看,又让鼠妖害了一个。” “鼠妖?我听闻有不少修士会专门处理这样的事儿,是没有人管吗?” “昨个出个狼妖,明个出个鼠妖,往后又不知出个什么妖,管不过来吧。” 如今结界不在,太平不存,即便仙门有心,也难免疏漏。 “那您老人家怎么不跑呢?” 大爷豁然淡定道:“我根在这里,不好挪,再说出去了就碰不到这样的事儿吗,一把老骨头,喂狐狸喂老鼠的,随他去吧。” 说的也是,原书里结界破了之后,沉睡的魔物渐渐苏醒,越来越多,逃哪里都一样,而且褚殃掌了灵族君位后也不再遮掩魔尊身份,大开杀戒,少挽感于大爷的坦然,拱手道:“佩服!” 默无一言的褚殃沉思片刻走向酒坊,众人纷纷主动避让。 酒坊老板娘趴在地上恸哭不已,昨晚上久久未见丈夫归家,当他又去汀花楼鬼混了,没留意放心上,没成想早早来店,甫一开门竟看见老头子直挺挺躺在地上,身子早僵硬了。 屋内几位修士,正在出言宽解。 老板娘难过愤恨道:“你们不是来除妖吗?!这妖怎么就除不尽了……要你们也没用呀!” 修士面露难色:“此妖狡猾,我们会再通知增派人手。” 老板娘继续哀嚎:“那又有什么用,老头子也回不来了,我们娘俩往后咋活呀?” 人群里张铁匠帮声了句公道话:“这话也不能这么讲,若是没有这些道长仙人,我们只怕死的更多,他们精力也有限呀。” 时不时有人小声附和:“是呀是呀,也不能怪罪别人。” 褚殃侧立于旁,只看了一眼现场情形就断道:“可我看这尸身上并无妖息,定非鼠妖所为。” 此言一出,人群又热闹了。 张铁匠:“不是鼠妖,那他脖子上那俩大洞是咋回事儿?” 不怪他这么问,前几天城周灰毛妖鼠出没,好多人曾亲眼所见这鼠妖咬人脖颈吸血,被咬之人脖颈处会留下两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老板娘并不在乎人怎么死的,只知道人已经没了,继续啜泣,并不关心这许多。 几个修士面上挂不住,其中一个三十多岁,较为成熟稳重的,站出来客客气气道:“我们小门小派,功力浅薄,不知兄台师从何处,现今天下大乱,正缺义士,可愿随我们回宗门里帮忙指点一二。” 褚殃毫不客气,冷声回绝:“不方便,无师无门。” 少挽静观了地上僵硬骇人,脸色青白泛乌的尸首,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扯了扯褚殃的袖子,小声道:“这人更像是死后被脖子上钻了洞。” 他赞许道:“你还不算蠢笨极废之人。” “怎么看出的?” 少挽忍住他的揶揄回道:“血液喷溅不同,若是活着被咬,周围酒坛子也难幸免,可你看他周身血迹倒是干净。” “嗯,有理,走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 少挽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这么走了,你就只是来凑热闹的吗? 话说结界被毁那日,正好见着他乘金翅鸟出现,这结界应也是他一手摧毁的,连带着放出许多魔物邪祟,不愧是大反派,不干一点儿人事。 到了门口,刚那位站出来恭请褚殃的修士也追出:“在下秦目,两位准备何往,不去宗门一叙?” 褚殃言有愠意:“滚。” 少挽看对方有硬请之意,心想这位活阎王你可惹不起,赶紧走吧,还没出言来劝,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子横冲直撞过来,将秦目撞翻在地,好不滑稽。 疯子站起来后又傻笑着嘿嘿离去。 秦目踉跄起身:“你这疯子不看路!” 他并未和疯子一般见识,也没相追。 褚殃径直离去,少挽也跟了上去。 路上她回味一番,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这酒坊老板身上无妖息,伤口也奇怪,按理说寻常百姓看不出,那几个修士怎么也看不出。” 褚殃并不惊讶,似是毫不在意。 路上人流少了许多,走着走着,刚撞翻别人的那个衣衫褴褛的疯傻子又晃荡到了大街上,一边嘿嘿傻笑,一边将宣传栏上的告示揭下,放在手里撕着玩儿。 疯傻子身旁摊贩忙上前阻止:“你这傻子,不能撕不能撕呀!” 疯傻子啊啊转身,看见少挽,疯笑着凑近啊啊叫着。 少挽看清他毁容的脸和张开的嘴巴,被吓了一跳,连忙躲开,脸色发白:“他……他好像没有舌头。” 第6章 第6章 褚殃挥袖一挡,那疯傻子被弹出几丈远,他并未下死手,疯傻子从地上爬起来又啊啊叫着朝别处跑去了。 少挽捡起被疯子丢在地上的告示,连猜带认知道是附近的天尧宗要广招弟子,现下确实是用人时候。 到了一处久不住人的竹舍,竹舍内吱吱吱老鼠声时不时响起,褚殃破门而入,一堆小老鼠跑了出来。 只余舍内一只一人高的灰毛硕鼠,眼睛里闪着精光,本来一副打算攻击进攻的姿态,但看到褚殃的瞬间便蔫巴了,丝毫没了正面刚的姿态,慌不择路要跳窗逃跑。 褚殃哪会放过它,手间似有看不见的丝线将灰毛鼠拖至身前,稍微收力,便将它勒死其中,丝线割开灰毛鼠的皮子,一颗淡淡发灰的珠子升在空中。 少挽陡然间想起什么,本能拒绝:“我不要吃。” 她迅速捂起嘴巴。 褚殃气势凌人,不容拒绝:“张嘴。” 少挽敌不过他傲人的气势:“你总让我吃这奇奇怪怪的东西,吃这有什么用处吗?” “这也是妖丹,此鼠妖法力低微,内丹远不如先前蛇丹猛烈,况且你经脉已通,不会令生痛苦,只会助益修炼。” 少挽将信将疑:“对我这么好?就没什么副作用?” 这是不是相当于他将自己的魔徒妖孙剥皮挖丹给她吃,果然是大反派,对人族,灵族,妖族,魔族都不客气。 褚殃将那颗内丹强制送入她口中:“下次别让我喂你。” 吃了那内丹,少挽感觉身体微微发热,身上经脉毛孔都疏通了,脸上烫烫的,其实上次吃了蛇丹虽然初时反应大了,但细想如同喝过补药。 真是神奇,仿佛自己打通经脉那天开始,体内一切都在变化,流通可用,有一种形容不上的舒畅之感。 只是想不出这大反派为何要帮自己,想来想去猜测可能是嫌自己灵力低微,担心还没帮他找到东西就下线了。 有作案嫌疑的灰毛鼠妖已被他不费吹灰之力找到。 不知他还要找什么,一直让她跟着,明明有法力却不用。 少挽气喘吁吁:“你们会法术的怎么还需要自己走路,我走不动了。” 褚殃回身,衣襟袍袖间隐隐有几分甜甜花香:“这么快就坚持不住了?” 少挽四仰八叉躺在竹林地上摆烂,走不动,真的走不动,就算有人追杀,也走不动了。 所幸这次褚殃并没胁迫他,自己先行离开,给她下了定位咒。 少挽静静躺下好久,半梦半醒间听见一阵嬉闹声,一个激灵清醒站起。 原来是不远处几个村童在玩耍,围着一个人指指点点哈哈笑,边笑边喊:“大傻子,大傻子……” 她走近看到一抹熟悉身影,花衣烂衫的,正是早上看到的那个疯傻哑巴,此时正瑟缩成一团,任由小童推搡。 她心生怜意,上前拉开几个小孩:“不能这么不尊重别人。” 小孩子们停止嬉闹,其中一个看着年纪最长的道:“姐姐,他是个哑巴疯子,爹娘邻居都说他晦气,我们打他是在祛晦气。” 其余几个小孩也懵懂附和。 少挽听后气笑:“那是你爹娘没教养,才让你也这么没教养,他再疯再傻,又不食你家饭,你们打他是不是多管闲事。” 她又作双手抓人状:“听说这林子里有吃人兽哦,专吃小孩,啊呜,一口一个。” 小孩儿们纷纷害怕跑开了。 哑巴疯子站起来,被毁的脸上艰难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少挽心底发渗,但看他并无恶意,只是轻扯她袖子往一处炊烟袅袅人家指去。 她不确定问:“那是你家吗?” 哑巴疯子点了点头,人看着也正常了不少,全然没有在城中所见的疯癫。 “让我去?你可有家人?” 他又点了点头,纯良眼神里透着些期许。 搁老远都能闻到饭香,这没自主生存能力的傻子能活到现在肯定是有家人养着。 估摸着时辰,也到饭点儿了,她厚着脸皮决定去蹭顿饭。 哑巴娘杨婶是个慈睦和善的妇人,看到她来,也很热情,特意煸了平时不舍得吃的腊肉拌些笋子,又煮了几个鸡蛋。 吃过饭,杨婶让哑巴去牛棚添点儿草。 少挽说:“我先前在外面看他疯疯傻傻,可观这半日他还挺正常的。” 杨婶笑道:“外人都说他疯傻,但二柱子只要不发病,平日里总帮衬我喂鸡喂鸭喂猪,养牛割草挑水,儿子不在身前,我这丈夫又去得早,难得有个相帮的人。” 少挽:“二柱不是你儿子吗?” 杨婶:“不是亲儿子,一年前他饿昏在家门口,看他可怜,多双筷子的事儿,救活一条人命,给自己积德,也给我儿子积德。” 谈起儿子,杨婶语气里都是骄傲:“我家大柱根骨好,天尧宗长老说的,特意招了他去,宗里的人每月还会送银钱来,今年听闻是有了新掌门,前俩月传染疫病,那掌门亲自发放符水,是个难得的好人。” “张铁匠家女儿更了不得,听说是一届里的拔尖儿,被长老收了做什么关门弟子,那铁匠整日可神气了。” 说罢这些,杨婶神采又落寞下去:“就有一点儿不好,我这儿子一去几年,也不回来看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成了仙人就嫌弃我这村野老娘了。” “姑娘,我看你是有见识的,要认识天尧宗的仙长,帮问一声我儿子现在咋样了,他叫陈松,小名大柱。” “认识谈不上,只是打过几个照面。” “这没啥,姑娘,还有个事儿,我也不大识字儿,听你说话是个识字的,帮我看看我儿子给我寄的信吧。” 她说完去里屋拿了个木匣子出来,一封封信倒出,全是按照来信顺序排好的。 “你帮我念念,我听一听,找人都看过,还想再听听。” 少挽望向杨婶早已斑白的发,心里不觉一阵发酸:“没问题。” 翻开信封,最初几封絮絮叨叨还说了不少:「娘,这里真气派,我吃的好,睡得也好,你也照顾好自己……」 到了后面信越来越短:「勿念,安好」 「勿念」 …… 她一封接一封读下去,杨婶眼眶渐渐湿润:“没啥事儿就好,跟着人有本事的好好学。” 少挽握着信心里也不是滋味儿,翻着翻着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为了证实猜测,又翻了一遍作对比,后面信的字迹居然变了,虽看着极像,但细节处的横平竖捺却有差异,模仿感极重,显得很不自然。 她怕杨婶担忧,忍住心头疑惑将信又叠进了木匣子,想到褚殃可能快回去,不欲连累别人,所以托辞离开。 二柱见她要走,追到门口,怀里干净布巾包着俩鸡蛋非塞到她手里,少挽内心触动,哑巴看着疯疯傻傻的,心眼倒挺好。 天色昏昏欲黑,她没走多久就到了分离处的附近,前面有两个修士,有一个正是先前拦路的秦目,他好似在找什么。 “看到他们往这边来的,怎么找不见了?” 找谁?在找自己吗? 少挽带着疑惑蹲在灌木丛,偷听他俩想干啥。 这秦目举止言行成熟稳重,眉毛总拧着,额头上深深一道悬针纹,苦大仇深的样子,少挽见他长相只觉不喜。 秦目身边的那位年龄二十左右,叫秦新,也皱着眉宇:“师叔,你说他们会不会其实也不知道。” 秦目:“不然,那小子有些道行的,不能让他坏了咱们的事儿。” 少挽听了半天,有些腿麻,挪动活动起脚腕,一不小心惊动了灌木草丛。 “谁!”秦目警惕地辨着声音走去。 待他俩走近,少挽心里突感发毛,这秦目像个毒蛇一般盯着她,相比在酒坊的客气模样,判若两人。 来者不善哪。 秦目看到是她,只疑问道:“你男人呢?” 少挽:“谁?我还没嫁人呢。” “就是和你一块儿的那个。” “哦,那是我债主。” 秦目:“甭废话,告诉我他在哪儿。” 打不过他,说了你又不高兴。 少挽伸手一指:“喏,在你身后。” 秦目转身。 褚殃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过来,气定神闲站在那里。 秦新得了师叔暗示肯许,率先拔剑刺去,试探对方功力。 褚殃轻松避开,反使他手里的剑震落,刹那间脱手的利剑又转了剑锋,将剑主人秦新一式封喉。 秦目想到对方厉害,但不知竟如此厉害,秦新也算是宗内的得意弟子。 他转身欲逃,褚殃不给他机会,一挥手,秦新喉中剑顿时飞出,插进秦目左肩。 褚殃平静如常,仿佛只是在切白菜。 秦目吃痛,眉毛拧得更狠,忽而怪然大笑:“我刚在你身上下了毒,你杀了我,自己也得死。” “哦?那你看这毒是下在哪儿了。” 秦目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手心有痒意,低头看去,掌心渐渐乌黑。 再看对方完好无损的样子,他难以置信,明明是给对方下的毒,怎么跑到自身了。 毒性发得极快,秦目身上骨骼似有万千蚂蚁啃啮,又似有千针刺入,万刀刮骨,浑身痛苦。 他颤着手欲掏身上解药,褚殃冷笑一声,斩断了他手脚。 “啊——” 竹林里响起一声声凄厉痛苦的嚎叫。 少挽被这血腥场面惊得心上一颤又一颤,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褚殃神色自若:“其实不用你请,我正想去你们宗门一趟。” 少挽亲眼见着面前两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她胃里翻涌欲作呕,面色也难看起来。 对于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三观冲击很是猛烈。 “你杀人。”她抖着声线问。 “那你以为呢?我应该怎么样。”褚殃高挑身躯压迫性靠近她,语气里满是阴鸷的冷意。 少挽扭过头去,不想看他,心底里并不认同他的做法。 近些时日的安然无恙,让她淡忘了眼前这人本就是书里杀人如麻的大反派,一开始也只是拿她性命取乐。 自己活过今日还是明日全然看他一念之间,这么想着嘴上就没忍住:“你未免草菅人命。” “那又如何?”他喉间溢出的戾意令人遍体生冷。 少挽有那么一瞬错觉,自己也会被杀死在这里。 桃花含水的眸子又倔犟望向他,对方顿了脚步。 空中一柄冷剑穿过长夜直直袭来,褚殃揽着她身躯后退。 来人是倪天和姜方稚。 姜方稚:“小挽妹妹,幸好又探知到你的魂息。” 她冲褚殃喊道:“面具男,放开她。” 倪天这次应是有备而来:“小子,我们不曾和你有过交集,就谈不上得罪,为什么要掳去这小姑娘。 “我倪某人最不爱管闲事,你放了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倪天抚摸了一把乾坤袋里的阍吝鼎,花了大价钱从左家借来的。 有钱难买的至宝,光一次出场费就要灵石上万,对付这小子应该够了,若和他商量不了,就免不了一场恶战。 褚殃拎起少挽到半空,浮在几里竹林上方,宽袖玄衣,舞风墨发如流云绸缎般流淌在风中。 他语调闲散,泛着若有似无的危险气息:“可我不愿放。” 倪天见他软硬不吃,祭出阍吝鼎:“不知你是何门何派,今日都休想脱身。” 褚殃讥讽道:“器物不过是个用来驱使的物件,若是用的人功法不济,则不如废铜烂铁。” 倪天早年便得声望,如今却被个小辈频频质疑能力,属实是气恼,但又怕对面伤到少挽,故而犹豫动手。 少挽悬在半空,微微皱眉。 她撇了眼躺尸在地的秦新和死状惨烈的秦目,不忍心道:“倪叔叔,姜姐姐,你们不要和他起冲突。” 姜方稚担忧道:“这人残暴无良,你在他手里迟早被害。” 倪叔叔半威胁半商量:“你到底放不放人!” 褚殃不屑一顾:“一样的话不想重复第二遍。” 眼看局势紧张,火药味儿十足,少挽出声阻拦,凑向他:“冷静,你想要的东西,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