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指的失控》 第1章 初遇 午后的光沉得像水泥,把教学楼边每一块瓷砖都烘得发烫。 铃声刚落,学生们像潮水一样涌向校门,林寄昭却站在五楼的窗前没动。 她看到任悠,那个把她举报上去、仗着后台摆姿态的女生,快步走出行政楼。裙摆翻飞,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杯,脚下却极快,好像晚了一秒那车就会开走似的。 林寄昭视线下移。那辆车并不在她熟悉的任何一个角落——不是学校领导常来的白色公车,也不是家长接送区里见惯了的BBA。 深灰色,偏蓝调的冷光金属漆,沉得像锁住话的口。车身低,前脸设计像是咬住什么不松口。它停在保安岗亭后侧的角落,不声不响,却像在场所有东西都默认了它的优先权。 车牌是“京A·0ZV10”。 那是一串不需要背景知识也足以让人警觉的数字组合。不是那些俗气的连号或富人喜欢的炫牌,而是属于某种权限系统里的静默标识。 她不动声色地拉近了眼神,盯着任悠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啧。”旁边一个男同学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听说那车是她表哥的,什么中央……中央什么委的,来咱市里挂个项目,连校长都得给他倒水敬茶那种。” 林寄昭眼睫颤了颤,却没接话。 窗外的车窗在此时缓缓降下半截,车内坐着的人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一段西装袖口下的骨节分明的手,一本薄文件被他随意翻着。他没有转头,只有安静与克制的力量从车内渗出来,像风中锁着火——风很静,但火是一定存在的。 那是权力真正的样子:不动声色,不说废话,不需要解释。 林寄昭忽然想起几天前,自己被叫去政教处时的对话,那份举报信被公事公办地贴在教导主任的笔记本上。她被问了半节课,出来时指尖冰冷。 “有人说你上课偷偷化妆,把作业抄错的全赖给别人,还说你考试作弊。” “她就这么说?” “她说她有人证。” 林寄昭没有为自己辩解。 她很清楚任悠在怕什么——怕她的排名,怕她进不了她想去的那所大学。 而怕的人总是先动手的那一个。 林寄昭低头,望着那辆车缓缓驶出校门。 她不在乎那个人是谁。 她只知道,她要进去的,是任悠才想进的那个世界。 报复这件事,不必正面对撞,拐一个弯,也能让人措手不及。 她慢慢转过身,嘴角像压住了什么光:“表哥啊。” 那封举报信在林寄昭抽屉里压了三天。 原件被政教处收走,复印件却像某种标记,被她悄无声息地留下。 任悠不再提那件事,连眼神都刻意绕开她。她倒安静得很,成绩依旧落在前四名里,听课时会下意识咬着笔杆,语文老师念到“人若无梦,与草木何异”那句时,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只是把自己的梦,放在了更深的地方。 听说那个任悠的“表哥”这两天在行政楼五楼走动得频繁,什么地方校安系统整顿、督查机制完善,他作为被派的来人,连市里那边都要让几分。 她没说什么,等到了周五。 午后阳光好,教学楼后门的警戒线拉得比平时远些,一辆深灰色的车稳稳停着,车尾朝着教学楼,像一只安静的猎犬卧在光里。 林寄昭手里捏着那封信,走进行政楼。 她知道五楼是外来督察组暂驻地,一般学生根本不许上去,但她递出去一张纸条,神情淡定,说: “我是被信里提到的当事人之一,有事要澄清。” 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那张打印纸,略一迟疑,还是低声说:“等下,我去问问。” 不到两分钟,她被领进了一间简洁的会议室。空调很冷,墙面一尘不染,木质窗帘是关着的,只透下一线光。 他坐在最里面的位置,桌上是一台关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左手边摊着几份文件。 斯镜予抬起眼,看她。 那一刻没有语言。 她没想到一个人的安静可以锋利到这种地步。没有高声,也没有逼视,只是那种眼神落下来,好像她整个人都被拎了出来,像一行未经校对的句子,等着被他划去或改正。 林寄昭收回视线,轻声道: “我是林寄昭,举报信里提到的那个作弊学生。” 斯镜予没开口,只拿指节轻敲了敲桌面:“你想说什么?” 她将那张复印件放在桌上,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 “我没做那些事。老师没有追责我,是因为查过了。我来不是申诉,也不是澄清,只是觉得,您接手这件事,应该看到完整的真相。” 斯镜予看了一眼那封复印件,淡淡问:“你带着一份早该交给老师的东西,来找我,是觉得学校处理不当?” 林寄昭垂眼,神情冷静到不像是个十八岁的女孩:“不是,我只是想知道,像我这种被编排的学生,在您眼里,是不是一张可以随意叠折的纸。” 话说出口,空调风微微一顿。 短暂沉默后,他第一次认真打量她。眼前这个女高中生,不哭不闹,不激动也不示弱,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用一个“求”字。 像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该怎么被看到。 斯镜予合上文件,语气微沉:“你不需要在我这儿证明清白。” “可我需要。”她接话干净利落,眼神却不带锋芒,“我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明白一件事。写这封信的人,是因为背后有人,才敢这么随意地弄脏别人。那我能不能,也认识那个人背后的人。” 斯镜予没说话。 窗外阳光恰好穿过百叶窗缝,落在她右侧脸颊上,像把极细的光线拉成利刃。 她这次笑了,声音依旧很轻:“我总得学会怎么不被人随便欺负吧。” 他望着她。 目光未动,气息未乱。只是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像衡量,又像警告。 他终究没有赶她出去,只是道:“你不该来。” 她却垂了垂眼睫,像是恭顺又乖巧地说:“可我已经来了。” 那女孩走后,门缓缓合上,会议室重新归于寂静。 斯镜予没立刻低头看文件。他的手指搭在桌沿,指节缓慢地扣了一下,没有声音。 她进门时站的位置、落座时的动作、声音的音量与停顿。 她没有迟疑、也没有多余的试探,甚至连“试图打感情牌”都避得很干净。 不是胆子大,而是分寸精准。 她进来前应该在脑子里演练过不止一次。 但她不是政法系统培养出来的,太年轻,也太生涩。她用词和逻辑,都只是“够清楚”,远远谈不上老练。可偏偏这种不熟练,才让她显得不像装出来的。 他没兴趣去管某个高二女生的被冤与否,本也不该接触学生个体。 可这一次,她绕开了所有惯用的求助路径,直接递了一张纸条上来。 像是刻意挑了这个时机,又像是故意挑了他。 斯镜予没把那张举报信丢进垃圾桶,只是合上了它,压在文件下。 他知道她不是想澄清,那孩子是来认人、试探、判断的。 不过她还太年轻。 一只刚刚学会藏牙的小兽,也许已经学会不叫,但还不懂真正的利齿应该咬在哪里。 斯镜予抬眼,窗外阳光正浓。 他按亮电脑屏幕,指尖重新落在键盘上,没有再回头。 也没有再想她。 门开的一瞬间,林寄昭走出来。 她手里没拿什么,神情和进去时一模一样,安安静静,步子不急也不慢。工作人员在后头帮她把门带上。 走廊光线昏白,正对着楼梯口的转角处,任悠站在那。 她穿着校服,头发乱糟糟地挽着,眼神里带着一点慌张,像是犹豫很久才决定上来的。此刻见到林寄昭,她身体明显绷了一下。 “你——”任悠刚开口,声音发紧。 林寄昭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身上只一秒。 像是确认,又像是看到了某种无足轻重的风景。她转身,从另一侧楼梯下去了,步伐一如既往地从容、稳妥、干净利落。 任悠站在原地,指尖拽着校服袖口,呼吸不稳。 她咬了咬牙,走向会议室门口,声音压不住地急了:“她都能上去,我为什么不行?” 工作人员挡着门:“她是以被举报当事人身份申请的接触,提前留了资料——” “我也是当事人!”任悠打断,情绪已然有些失控,“我是举报人!我、我姓任,我哥哥是——” 工作人员没说话,只垂眼道:“那您请便。” 门终于被打开,她大步走进去。 斯镜予正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操作,动作流畅,神情未变。 任悠进来那一刻,他都没有抬头。 她站在原地几秒,眼底有不甘,也有委屈。 “她来找你做什么?”语气控制不住地尖了些,带着点质问。 斯镜予停下敲字,终于抬起眼。 没有温度,也没有多余语气,他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这跟你有关?” 任悠呼吸一滞:“……她是我学校的学生,我是举报人,我当然要——” “你举报的是她的行为。”他语气很淡,“不是她能见谁。” 任悠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还有,”斯镜予语速不快,“你父亲的名字,不用在这里提第二遍。你能上来,是因为你自己填的是校方外协名单,不是因为其他。” 他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极锋利的刀。锋芒都不露在外,只留下冰冷的锋面,逼得人不敢再前进一步。 任悠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 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他已经低头继续处理文档,眼里没她,也没耐心。 就像他原本就不在意她是谁。 1.身份以及学校都是架空,融入了很多自己编的( ??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遇 第2章 失控 午休结束,走廊里还有稀稀落落几个人。阳光从窗子斜照进来,把楼梯口照得白花花一片。 林寄昭站在教学楼转角,手里还捏着一张刚印出来的数学卷。她没动,也不往前走,似乎是在等人,又像只是随意站着。 任悠拎着一瓶奶茶从拐角走出来,正好与她迎面撞上。 四目相对的一瞬,空气里像是掠过一丝短促的停顿。 林寄昭眼神平静地扫了她一眼,落在她手里的奶茶上,又落回她脸上。 “你原来还真有空喝这个。” 语气不重,语速甚至有点慢,像是随口一说。 任悠下意识皱眉:“你什么意思?” 林寄昭笑了一下,没答话,低头翻了翻手里的卷子,像是真的只是刚好路过。 “不过你应该也不用太担心,”她语气轻轻的,像讲道理一样,“举报信这事,让我没法上荣誉榜,倒是终于让你这个万年老四有机会露脸了。” 任悠皱了下眉:“你上不上的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到我面前耀武扬威做什么?” 林寄昭握着数学卷子的一只手微微用力,缓缓走到任悠身边,弯腰凑近,用几乎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举报的?” 任悠顿时神色一变,慌乱中抬头,却见林寄昭没再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很快,任悠脸上又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林寄昭知道了又怎样?她能怎么报复?林寄昭就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回到教室,林寄昭随意地爬上桌子坐下,闭着眼睛透出一丝疲惫。 黎影悄悄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碰到任悠了?” 林寄昭点点头,眼睛依旧没有睁开。 “有东西给你看。”黎影把手机滑到桌底下,屏幕亮起,一段视频缓缓播放。 画面里,正是任悠低着腰,偷偷摸摸地偷拿期中考试试卷。 视频很短,才七秒,但清清楚楚地能看到是任悠的身影。 “谢谢。”林寄昭声音轻淡,却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黎影合上手机,挥了挥手,笑道:“你被欺负,我还能闲着看热闹?” 林寄昭把视频收藏起来,目光沉静,心里却在暗暗计算。 期中考试后的一天,林寄昭故意将手机放进包里,假装无意地走到任悠身边。她轻声说:“任悠,有件事提醒你,最好别再做傻事。” 任悠愣了愣,眯眼:“你说什么?” 林寄昭面无表情,语气平静:“我有你考试时的小视频。学校规矩你也清楚,这事一旦曝光,你连下学期的资格都不保。” 任悠脸色微变,眼神闪烁,试图掩饰慌乱。 “不过,”林寄昭微微一笑,语气不急不缓,“我没打算把这事闹大,只要你别再针对我,我也不会让它流出来。” 她的目光坚定而冷静:“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平衡,你懂吗?” 任悠咬着唇,最终只得低声点头。 林寄昭收回视线,轻轻将手机放好。 期中考试结束后,林寄昭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给自己一天时间调整。她没有选择睡觉或无所事事,而是去了市区的一家小型图书馆。 她并不打算待在京市,去安市找父母…那不太现实。 所以她把范围扩展到了国外,仅剩下一年的时间给她做准备,时间并不多,任悠又举报她,不知道这一折腾下来她胜算会不会减少。 第二天中午刚吃完饭,林寄昭正往教室走回去,突然被教务处的老师叫住。 “林寄昭,请跟我来一下。” 她眉头轻轻一皱,跟着老师走进了一个小会议室。 教务老师递给她一份文件,上面赫然写着:“关于期中考试违规举报调查。” 林寄昭愣了一下,心里迅速冷静下来。 “举报人称,在你的课桌里发现了复印的期中考试试卷,并指控你涉嫌考试作弊。” 林寄昭平静地接过材料,眼神微微扫过举报书的内容,心里早有准备。 老师接着说:“更复杂的是,举报人任悠提出,认为你们二人可能存在合谋作弊的行为。” 林寄昭嘴角微微抽动,心知任悠这是在自损八百,试图用同归于尽的策略来保护自己。 她没有立即回应,沉着地想着下一步怎么应对。 权力的斗争,往往比成绩单上的数字更残酷。 任悠抬头,嘴角轻勾:“林寄昭,这次举报,我只是希望维护学校的公平。毕竟,机会有限。” 林寄昭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回应道:“机会有限,倒是提醒了我,原来有人宁愿赌上信誉,也要抢着那点机会。” 教务老师轻咳一声,继续说:“根据校规,你将失去下学期的学生会竞选资格,同时部分奖学金申请也会受影响。” 林寄昭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是妈妈的来电。 “寄昭。” 熟悉的声音,冷静,却带着一丝疲惫和不容拒绝的强硬,“你是不是这段时间心思没放在正事上?今天你姑姑那边打电话来说,你失去申请资格的事她都听说了。你自己想清楚,年级前三出国是最基本的线,错过了今年,下一轮是两年后,机会不是给犹豫不决的人准备的。” 她握着手机没说话,眼前那条走廊又闷又长,窗子被贴着防爆膜,看不到外面的光。 电话那头还在继续说:“你要是不想走,就早点说,别耽误我和你爸的安排。你舅舅那边愿意托人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挂了。” 她嗓音轻得像一根断线,没等母亲再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她站在窗边,眼前一阵发黑。 心里的那团火像是草原上的燎原星点,早就压不住了。她已经不在意那张学生会的表格,或者一笔奖学金。她在失控,偏偏所有人都只问她分数、问她计划,从不问她是不是还想走这条路。 她低头,笑了一下,把手机塞进口袋。 脚步声从后方响起,她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任悠关上门,似乎没看到她,打算往走廊另一头去。 “欸。”林寄昭喊住她,声音淡淡的。 任悠回头,眉头轻轻皱起。 林寄昭站在窗前,眼神懒懒地看着她,像是闲聊:“要不要打一架?” 任悠愣了愣。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疾不徐,像是在问今天有没有作业。 但她眼里的冷光,是一根正烧到指骨的火柴。 “就一场,不用太久。我最近压力挺大的。”她垂下眼睫,嘴角挂着微不可察的笑意,“想发泄一下。” 任悠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林寄昭已经迈步靠近。 她一步一步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落在人的神经上,拽着心脏往下沉。 任悠皱眉:“你在说什——” “啪”的一声,林寄昭抬手,甩得干净利落。 那不是电视剧里做戏的推搡,而是一巴掌,清脆响亮,力气不算大,但极准,落在任悠左脸颊上,瞬间泛起一圈红。 走廊很静,只有天花板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任悠被打懵了,愣在原地,甚至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愤怒,林寄昭已经一手抓住她的校服衣领,把她猛地往墙边一压。 “你不是想把我拉下来?”林寄昭靠近她,嗓音比以往更轻,“现在你看,我下来了。” 任悠用力挣扎,但林寄昭不动声色,压制得毫不拖泥带水,她的力气并不算大,但那一瞬间的狠劲像是被困了一整个冬天的刀刃,被解开了刀鞘。 任悠扯着嗓子低声骂:“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林寄昭垂着眼,呼吸却极稳,“可惜你运气不好,撞上了。” 她抬起膝盖一顶,正中任悠的腿窝,对方踉跄着跪坐在地上,发出一声低叫。 林寄昭没再继续动手,只是弯腰看了她一眼。 眼神冷,语气更冷:“你这张嘴再乱嚼一次,我就不只是打一架了。” 她掏出纸巾,擦了擦手指,好像刚刚做了什么脏活似的。 “地上凉,自己爬起来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背影笔挺,每一步都稳得吓人。 走廊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照在她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她没回头,只把拳头在口袋里攥紧,直到指节泛白。 这是她十八岁那年,最失控的一次—— 也是最清醒的一次。 任悠被掼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脸上火辣辣地疼,眼眶也憋红了。她喘着气看着林寄昭离开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句: “你等着,我会告诉家里人——!” 声音里带着哭腔,尖利又失控。 林寄昭脚步一顿,没回头,只是站在原地停了一秒。 她像是被这句话逗笑了一瞬,转过头来,不急不缓地朝她走回两步,眉眼安静: “告诉谁?” 任悠咬牙:“我哥,我舅舅,甚至我表哥!你别以为这事能就这么过去——” “你表哥?”林寄昭忽然轻轻笑了。 那一瞬,她脑海中闪过那个车牌号—— 京A·0ZV10。 在教学楼外的石台阶上,在她蹲下翻书的那天。阳光落在那辆黑色轿车上,干净又锋利,像刀鞘里的金属光。她只听方歌说了一句—— “任悠的表哥……不是一般人。” 林寄昭一瞬间安静下来,像骤然合上的铁匣,冷静得不像一个刚打完人的女孩。 她挑了下眉,重新站直,擦擦校服袖口落下的一点灰。 “你尽管告诉。”她语气清淡,“不如,替我转达一句问候。” 任悠一愣。 林寄昭微微抬手,像是漫不经心地挥了挥,又像是在甩掉手上残余的不耐烦:“回见。” 说完,她就走了。 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连校服都被阳光照出锐利的轮廓感。 她不是不怕后果,只是她忽然想起来,有的人,不只是能打赢架的人,更是能掀桌子还不被清算的人。 而她不想永远做个按规矩挨打的人。 第3章 冲动 她走回教室的时候,风透过敞开的窗吹进来,讲台上有老师还在讲题,教室内光线分明,板书在灯光下反着白光。 林寄昭没说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和老师点头、再落座。她只是一步步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动作干脆安静,却透着一点异样的迟钝。 黎影刚想抬头喊她一句,还没开口,就看见她直接趴在了桌上。 没有翻书,没有摆卷子,也没有和旁边说一句话。 林寄昭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她是那种即便前一秒和人冷战,后一秒老师一开口也会抬头记笔记的学生。她太明白“看起来有用”这四个字的价值了,所以哪怕状态差、心烦意乱,她也习惯把每一步表象做得完美。 但这次不一样。 她趴着,头埋进臂弯里,一动不动。 整节晚自习她没有写一个字。 晚自习结束铃响的那一刻,林寄昭才醒。 教室已经散了大半,她身边的同学正收拾书包,没人打扰她。窗外是彻底沉下去的夜色,教学楼在路灯下投出深长的影子。 她坐起身,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就下意识摸向口袋。 手机屏幕亮起,一连串的未读消息和通话提醒几乎挤满了界面。 她先看见母亲的。 【林寄昭,你在学校打人是不是真的?】 【你这是什么行为?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不是普通学生,别人犯点错没人在意,你呢?你这个时候出问题,竞选也别想了。】 【你让我们怎么跟人说?】 紧接着是父亲的语气更冷淡: 【下周寄到学校的推荐资料,暂缓。】 【这次的事我不希望还有后续,学校那边你自己去处理,别让我接到第二次电话。】 【别再让我失望。】 林寄昭看着这些文字,屏幕光在她眼里泛白。 她没立刻回消息。 随便整理了下书包,拉上拉链把脸埋进衣服里走着回家。 手机被她放在床头柜上,仿佛一旦触碰就会烧着手。 她洗了个很冷的澡,出来后拉上窗帘,坐在床沿,把手机拿过来重新看了一遍那几条话。 每一条都精准地避开了“你还好吗”。 只谈后果、形象、处理和影响。 她靠在床头,慢慢仰头,闭上眼睛。 原本在学校那场打架,她已经以为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 可现在,她又觉得心口像压着什么,压得她喘不过气。 那股火从下午就一直烧着,现在不再冲天,只是透着一股静默的灼。 她没回消息,只抬手点了点屏幕,删了未读标记。 房间安静得像水底,林寄昭低声笑了一下。 是那种什么都明白后的笑。 她知道自己失控带来的代价 但有些时候,人总得亲手把一切烧干净,才能重新站在灰烬里,挑下一样东西握紧。 而她现在,终于知道自己要握的是什么了。 林寄昭一晚上虽然闭着眼,但神经却没有得到一点休息。 中午阳光正盛,天光穿过教学楼的高窗,晃得人眼皮发酸。 林寄昭是被老师从教室里喊出来的。 她趴了整整一个上午,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在了教室半面墙上,眼神里还有没散尽的倦意。她动作很慢,穿着松垮的校服外套,脚步轻得像是没完全从梦里走出来。 跟着老师往行政楼走的路上,她一路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直到走进那间静得出奇的办公室,她才抬头,眼神撞见站在窗前的男人。 是他。 窗外树影斑驳,落在他身上一层灰一层光,整个人背着光站着,没说话,却像一道完全不属于校园的气场落在屋子里。 林寄昭站住,眼皮跳了一下。 办公室里气氛闷得厉害。 窗户半开,阳光被人头影子遮住,落在那张木纹桌面上也显得不温不火。 老师的声音一板一眼地念着材料,像是无数次处理过学生纠纷后形成的惯性,但说到打架时,语气下意识慢了下来。 “事情大概是中午十二点三十分左右,林寄昭同学与任悠同学在教学楼东侧发生肢体冲突,经监控显示,林寄昭先出手,没有口角,也没有推搡,直接挥拳,力道不轻。” “任悠同学受了轻微擦伤,有目击同学听见她说‘要不要打一架’,但这句话也暂时没有录音做证。” 说到这儿,老师咳了一下,显然是对“打一架”这个词仍有些难以接受。 任悠坐在一侧,眼圈微红,表情既是委屈又是控诉。 “我真的没想和她动手,是她突然打上来的。我一开始只是提醒她,结果她莫名其妙地就冲我发火。我现在一走出班门都要看人眼色了吗?” 她说得一口气,带着咬牙切齿的忍让,每个字都像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体面,又在暗示对方情绪不稳、行为失控。 老师朝林寄昭看了一眼:“你是不是也该说点什么?” 林寄昭坐得笔直,神色安静,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像是早就预料了这一切。 她点点头,“没有。” “她说得不对?”老师又问。 “没有。” “你先动手了?” “嗯。” 没有解释,也没有争辩,就像她不是在答话,只是在完成一项无聊的流程。 任悠侧过头来,冷笑一声:“你这是默认了?” 林寄昭没有看她,也没有应。 她像是早已从这场闹剧里抽身,坐在那里,只是被这所学校、这点规则捆住了不得不出场。 斯镜予一直没有开口,但视线已经悄然落到林寄昭身上。 他本不该在场,只是今天刚好与学校有对接事务,接到消息时被请来旁听处理过程。没想到再次见到她,是在这样一个场合。 他记得他们初次的短暂谈话。 她那天冷静、分寸分明,一字一句像是掂量过似的,藏着心思也拿得住情绪。 可现在的林寄昭,像是刚睡醒,眼底还有浅浅的倦意,连个回应都懒得讲清楚。 他的目光停顿了一秒,再次细细打量这个女孩。 一张脸干净得过分,却透着一股不合年纪的沉静。她此刻像是没了活气,坐在这里,却连光都不往身上落。 这不像是冲动之举。 斯镜予眉微动,思绪却已转开。 斯镜予眉头微皱,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事先不能简单了结。” 他转头对旁边的教务老师说:“先核实双方说法,查清打架起因,尤其要看林寄昭近期的举报记录有没有被利用或者针对。” “打架属校规严禁,双方责任都得认清,处分要公平,记过处分不可避免,但不能偏袒任何一方。”他停顿了一下,补充,“同时,暂时取消两人本学期部分课外活动资格,给她们冷静反思的时间。” 斯镜予的目光略带审视:“任悠身边复杂,处理时要留意别让矛盾升级。林寄昭情绪激动,也要有人帮她疏导,避免再次发生冲突。” 他说完,目光冷静收回:“把事情按规矩走,不给任何人机会钻空子,学校的名声和秩序必须维护好。” 教务老师点头,暗中感受到了斯镜予的威严和对事情的掌控力。 斯镜予淡淡地说:“学校多次联系你家长,没有回应。” 林寄昭抬头,眼神平静:“他们没时间。” 斯镜予目光微凝,声音依旧平和:“事态比较严重,需要家长配合。” 林寄昭没答,只是轻轻点头。 空气里沉默了几秒,她心里一团火烧,但脸上没任何波澜,只是握紧了拳头。 斯镜予微微挑眉,目光一闪,但没有说话。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啪嗒”一声合上。 走廊上安静得过分,午后的日光透过高窗,落在光洁的地砖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林寄昭走在前头,步子平缓却不带一点犹疑,像是早就习惯了独自应对风波。斯镜予在她身后几步,没出声,也没急着离开。 黎影从楼梯口跑过来,气喘吁吁把一张折好的纸塞进她掌心:“班主任让我给你的,说你自己递交了请假条,批了两周假。你真要请?现在这个时候,会不会影响你申请交流营或者新年研学的机会?” 话音未落,她才看到林寄昭背光站着,脸色安静得有些陌生。 “嗯。”林寄昭轻声应了一句,低头拉好拉链,把请假条彻底收起来,“不用帮我留卷子,谢谢你黎影。” “不是……你爸妈——”黎影话还没说完,便被林寄昭平静的一句打断。 “他们不管。” 语调太平静了,像一刀捅进棉花,没有力气却实打实把人噎住。 黎影站在原地,有些愣,像是意识到面前这个同桌、朋友,好像正一点点从熟悉的轨道里滑出去,变成她不再能完全读懂的模样。 旁边,斯镜予像是要离开了,他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回头朝林寄昭看了一眼。 斯镜予站在她们后侧几步远,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站姿笔挺。他侧过脸来,目光从林寄昭略微苍白的脸上掠过,又落回她悄然握紧又放开的那只手上。 他的视线只落了一瞬,就挪开了,步伐却慢了半拍。 请假条上的理由写得模糊:“家庭事务,申请离校两周,自主复习。” 请假,是她自断一臂的方式。既然已经被诬陷、失去奖项与机会,那她也就干脆从这个“争抢”的场域中暂时退开,换一种方式做事。 她不是不争,而是暂时绕远一点,从别的地方包抄回来。 回家的路上,她在车水马龙中停了几秒,盯着街角那块教育局公告栏上的新通告——某实验项目遴选开始,面向社会综合背景优秀的学生单独开放。 林寄昭眼神一顿,垂眸笑了下。 她刚好认识某个可以递得上名的人物,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但也足够了。 第4章 有意思 会场外的喧嚣似乎被厚重的玻璃门隔绝开来,只余下室内略显沉闷的发言声。 林寄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册封面的纹路,感受着纸张细微的粗糙感。 黎影坚持送来的那些笔记和卷子,她大多只是匆匆扫过,并未细看。那份好意沉甸甸的,但此刻的林寄昭,心思全然不在此。 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在座的各位教育界人士,心中却如同精密的仪器般,仔细辨别着每一张面孔,捕捉着每一句发言中可能存在的漏洞与机会。 昨夜为了准备这份意外的列席,她几乎未眠,将能搜集到的关于教育资源分配、竞赛保送机制的文件和过往案例都仔细研读了一遍。 眼下的倦意是真实的,但其下却是高度集中的冷静。 当斯镜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林寄昭的目光如同被磁铁吸引一般,瞬间锁定了他。 他与周围略显浮躁的氛围格格不入,如同深海中的礁石,沉稳而不可撼动。 那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更衬托出他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周围细微的议论声传入林寄昭的耳中,那些带着敬畏和猜测的低语,证实了她的判断。 特派督导成员,代表官方来对“青少年教育环境”进行政治层面调研的人。 身份不公开,甚至不一定是会议名单上的人。可他来了,就没人敢说一句多余的寒暄。 这个人——有权调人,有权问责,有权叫停任何他判定不合理的制度。 林寄昭握着手里的笔,默默坐正了些。 她已经查过他所有能查到的。官方的、隐性的、流动的、未公开但可以拼图的。 而斯镜予的目光,这时不偏不倚地落了过来。 那目光不像是在看普通学生代表。他的眼神扫到她时,显出一丝轻微的不确定。 她不是第一次见他,但这次的林寄昭——眼下倦意深重,整个人显得漫不经心又沉得住气,像是彻夜未眠,却把自己压得极稳。 台上领导冗长的发言还在继续,无非是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林寄昭感到一丝厌倦,但她强迫自己耐下性子。 当那位校领导提及“举报机制的校园乱象”时,林寄昭的身体微微前倾。铺垫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看谁能抓住话语权。 斯镜予的目光投过来时,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那目光很锐利,仿佛能穿透她平静的表象,直抵她内心深处。林寄昭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中的那一丝疑惑和探究。 她没有回避,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仅仅是一个眼神的交汇,如同无声的对话。然后,她便自然地移开目光,翻开手中的手册,动作流畅而平静,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 然而,她翻开的那一页,在斯镜予眼中却意味深长。 那是关于校际竞赛的细则,关于学生组织的管理条例,关于荣誉称号的评选标准,以及最关键的保送研究生名额的分配办法。她专注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脑海里。 斯镜予心中了然。她不是来喊冤的,也不是来解释的。 她在看规则。她不靠申诉解决问题,她打算从根子里翻盘。 这个看似柔弱的高中女生,其内心深处蕴藏的韧性和野心,远超他的想象。 他回忆起他们之前的两次见面。 第一次,面对突如其来的举报,她的镇定和反问让他印象深刻。 第二次,在充满冲突的场面中,她的沉默和疏离又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而现在,她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本不该属于她的场合。 他眯了下眼。 他忽然觉得——有意思了。 这个女孩,不是糊涂,也不是冲动。 她只是,还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握住她手里能掀翻整盘棋的筹码。 像是每次跌下去之后,都会以另一种姿态爬回来。 斯镜予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 有趣,确实很有趣。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台上的发言,但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扫过那个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台上冗长的发言终于结束,进入提问环节。会场里安静了一瞬。 林寄昭抬手。 工作人员递给她话筒。 “各位领导,”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想问一下关于举报机制的问题。刚才有领导提到了校园乱象,我想知道,对于匿名举报,学校和上级部门会如何核实信息的真实性,又如何保障被举报学生的权益?” 她的问题直接指向了之前那位校领导的发言。 斯镜予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寄昭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那位被提问的校领导脸色微微一变,开始含糊其辞地解释。 林寄昭安静地听着,眼神平静,没有追问。 这时,斯镜予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这位同学的问题很关键。举报机制的设立是为了规范校园秩序,但如果被恶意利用,就会对无辜的学生造成伤害。教育系统应该有明确的调查流程和保障机制。” 他的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让那位校领导的解释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斯镜予。 林寄昭也看向他,眼神平静。 斯镜予并没有看她,而是看向主席台:“关于这个问题,会后请相关部门提交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我。”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分量十足。 会场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林寄昭收回目光,低头翻了翻手中的手册,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 提问环节很快结束。散会的时候,人群开始起身离开。 林寄昭也站起身,准备随着其他学生代表一起离开。 这时,一个工作人员走到她身边,低声道:“那位先生想和您说几句话,请您稍等一下。” 工作人员指的是不远处的斯镜予。 林寄昭停下脚步,点了点头。 斯镜予很快就走了过来,他的目光落在林寄昭脸上,带着一丝探究。 “林同学,”他的声音低沉,“你对举报机制似乎很关注。” 林寄昭平静地回答:“这关系到我们学生的权益。” 斯镜予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斯镜予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似乎想看透林寄昭平静外表下的真实想法。 “你今天在会上的提问,很有针对性。”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 林寄昭抬起头,看向斯镜予,眼神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我只是陈述了我观察到的问题。有没有针对性,斯先生是除了当事人最了解这两件事的人吧?” 斯镜予的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目光锐利地锁住林寄昭,“有没有针对性,林同学心里应该很清楚。毕竟,你似乎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洞察力。” 斯镜予那句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公平”让林寄昭心头掠过一丝不耐。她抬起头,眼神中平静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锐利。 “斯先生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这些?”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客气,直接点破了他们之间不对等的地位,“是以任悠的家长身份来给我这个被她举报过的学生施压?还是以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人身份,在给我这个普通学生科普什么是所谓的公平?”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直接质问斯镜予的立场和目的。 斯镜予闻言,原本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寒星般盯着林寄昭。走廊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他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平静的女孩,竟然会如此直接地反击。 他沉默了几秒,周身的气场瞬间变得冷冽起来。 “林同学,你的语气似乎对我有些误解。”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寄昭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带着一丝讥诮:“误解吗?或许吧。但我更愿意相信我的直觉。斯先生出现在这里,并且主动和我交谈,很难不让我联想到一些场外因素。” 她再次暗示了斯镜予的身份以及可能存在的偏袒。 斯镜予的眼神更加深沉,他定定地看着林寄昭,仿佛要将她看穿。 斯镜予沉默了片刻,原本冷冽的气场反而收敛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审视。 “你认为我会偏袒任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 林寄昭没有立刻回答。 她垂下眼,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像是为了遮掩什么,又像是在权衡语言该锋利到什么程度。 走廊灯光明亮,却笼罩不住她眼底那抹早熟的警觉与疲惫。 几秒后,她抬起眼睛看向斯镜予,声音低而清晰:“我不确定你会不会,但我清楚地知道,我不能赌。” 她没有质疑对错,只陈述立场。这是一种防御。 在这个世界上,权力、关系、立场太容易影响事情的走向,而她早就明白,真正落在自己头上的,是输不起的。 “我的每一次答辩、每一条记录,都会写进档案。你说我是学生,那我就更需要慎重。”她语气冷淡,不疾不徐,“而在我看来,您不是路过的老师,也不是旁观的家长您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斯镜予的眉心微蹙。 他听得出林寄昭没有撒娇,也没有情绪,只是在逻辑清晰地划清界限。 她的话没有一点“学生”的柔软,倒像是某种不愿就范的年轻对峙者,语气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冷静的对等意识。 第5章 刷脸 片刻后,他略低头,重新打量林寄昭一眼。 她今天穿的是校服外套,袖口被她随手推到手肘处,手腕纤细,骨节分明。对话间她一直没有逃避目光,也没有多余动作,仿佛早就习惯了权威在眼前的逼视。 这不像是任悠所描述的“冲动、情绪化”的人。甚至,她比很多成年人更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你不信我。”斯镜予语气低缓下来,不再带冷意,而像是在做某种确认。 林寄昭没有否认,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平稳:“不信任何不明立场的人。” 这句话让斯镜予眼底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不仅比他想象得更清醒,也更孤立。她像是习惯在寂静中独自衡量每一件事的利弊,而非等人施以援手。 他微顿一下,没有继续追问。 “你刚刚说我不能赌,可现在这个节点,你似乎正在押注。”他意味深长地说,“你选择请假,主动参与今天的会议,甚至愿意在这种状况下坚持留下来,不是吗?” 林寄昭不置可否,只轻声道:“那是我自己的事。” 她不是没想过被调查、被谈话,甚至是被针对。但这场战,她早就走到牌桌前,不会轻易退让。 斯镜予看着她的眼神一点点变化。 从原本的审视,变成了一种克制的打量。他甚至在心底泛起了一丝迟疑,像林寄昭这样的,真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吗? “林寄昭。”他最后开口,语调收得极稳,“你以为我今天和你说这些,是来下判断的?” 林寄昭抿唇,不语。 斯镜予低低叹了一声,像是压住了什么:“我是在确认,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没再给她机会回应。 脚步声落在安静的走廊上,平稳有力。他没有再多看林寄昭一眼,像是对话结束了,又像是从一开始他就不准备给出答案。 走廊安静得过分。 斯镜予已经走出了两三步,身影被走廊尽头昏黄的灯光拉长,背影挺拔沉稳,像一道封住出口的影壁。 林寄昭没有犹豫太久。 她踩着鞋底轻响,追了几步上前,在距离他一臂远的地方停下。 “斯先生。”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 斯镜予停下脚步,没回头。 他像是已经知道她会追来,略顿几秒后才转过身来,眉眼带着几分淡漠,语气未变:“还有事?” 林寄昭仰头望着他,目光沉静,却不像刚才那么锋利。她沉默片刻,才道: “谢谢你没有直接定性我。” 这不是示弱,也不是真正的感激,只是她清楚,在这种级别的背景面前,想维持对等——就要先承认对方有资格定性。 斯镜予转过头,看见她站在白瓷砖地面上,神情冷淡,却不失分寸。 她顿了顿,眼神却没有避让:“不管任悠是谁的什么人,她做的事,我都会还回去。一步不差。” 她没有解释,没有辩解,更不是在请求。 斯镜予没有立刻说话,像是在打量她眼中那种倦意和清醒交叠的微妙,一种将自己抽离出的姿态。 “你追上来,就为了说这句?” 他声音淡淡,像是在确认她的目的。 林寄昭点头。 “我不喜欢被误解,但也不会花太多时间解释。你在意就听,不在意,也无所谓。” 风吹过她衣摆,语气冷静到甚至听不出愤怒。 斯镜予没有立刻作声,只是看着她。半晌,他收回目光,淡声道:“如果你知道自己要走的路,就不必向任何人说明。” 说罢,他抬脚上了车,车门在一声轻响中合拢。 有点狂妄。 车内安静行驶,城市街景在车窗外缓慢流转。斯镜予手肘搭在车窗边,指尖微微屈起,像是习惯性敲了下窗边。 那女孩的眼神仍留在他脑海里。 他见过许多这样眼神的人。 她太年轻,背景太干净,甚至说得上是单薄。 可就是在那样一个年纪、那样一副清瘦的学生模样里,她说出的话,不卑不亢,不撒娇、不求援,也不试图迎合他。 “我都会还回去,一步不差。” 这句话在他脑中再次回响,冷静得像一把无声的刀。 斯镜予忽然睁开眼,微微偏头。 “查过她资料吗?”他问。 随行的工作人员一愣,小声回应:“嗯,昨天大致扫过一遍,普通家庭,父母住在安市。学习成绩一直靠前,性格……比较沉稳,不怎么与人交往。” 他没再说话,只微微“嗯”了一声,指腹摩挲着车窗边缘。 如果不是今天,她那句“斯先生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这些”突然抬头反问出来,他可能仍把林寄昭归在“普通但自律的优秀学生”一栏。 可现在 他看不太准她了。 斯镜予靠回座椅,微微皱眉,眸光沉了几分。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林寄昭她太知道该怎么藏锋,太知道自己要什么,也太清楚什么东西不能碰。 像是一块被长期打磨、还没完全亮出来的石头。 他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眼远处逐渐淡出的校门,语气很轻:“北城区这种地方,出这样一学生……太干净了点。” “太干净了点”,不是怀疑,而是某种不动声色的兴趣。 一个让他想看看,她到底想爬多高的人。 那场听证会过去几日后,林寄昭请假的第二周。 市教委大楼东侧一层,是临时设置的联合督导办公点。白墙、窄窗、几排等候椅。林寄昭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一份红头文件复印件,上面盖着“市重点联合项目名额调研”字样。她抬腕看了眼时间,又朝那扇半掩的门望了一眼,表情沉静得不像个学生。 门内隐约传来交谈声,时而低沉,时而停顿。 她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站了站,等着“巧合”撞上一场会后的某位督导。 门开时,她没有第一时间动。直到那道修长的身影走出,她才像终于注意到似的收起手中纸张,站定了一瞬。 “斯先生?” 斯镜予刚迈出门槛,动作一顿,视线落下时,眉微挑了一下。 “林寄昭?” 听证会上的女孩,在这陌生的政务楼走廊里出现,多少有些违和。但她穿着规整,发束得利落,神情一如那日,眼底藏着冷静而克制的光。 林寄昭将那张复印件递出,“我听说这个名额会交由联合督导小组评估,资料上有您的签名。我有几个问题,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 她语气不卑不亢,像在申请一场正常的咨询。 斯镜予接过资料看了一眼,手指一顿,眼神再次扫过她。那是一种极具判断力的目光,仿佛在权衡这个女孩的出现是否只是偶然。 “你是这个项目的候选人之一?” “不是。”林寄昭声音平静,“但我希望成为。” 她站得笔直,不故作谦和,也不掩饰目的,反倒是一种从容。 斯镜予沉默片刻,将资料还给她,语气不动声色:“这种信息学校应该会第一时间告知候选人。” 林寄昭接过那张纸,面不改色道:“如果我的学校也愿意公平对待所有人,或许我现在不需要自己跑来找答案。” 这句话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早有准备的试探。 斯镜予瞥她一眼,那眼神带着深思,也第一次,认真地看这个女孩。不是看她说什么,而是她为什么知道、敢来、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那你希望我给你什么?” “一个标准。”她回答得干脆,“既然是联合评估,我希望知道在督导小组的视角下,什么样的申请人能成为适合的候选人。” 斯镜予盯着她几秒,低声道:“标准会写在公文里,不会写在走廊上。” “那我等公文。” 林寄昭语气不带挑衅,像是陈述一件注定发生的事。 斯镜予轻轻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在转身之前,停顿了一下: “你请假这两周,不如用来准备一份自己满意的申请材料。不要浪费。” 他说完便离开,脚步稳重,语气不含情绪。 林寄昭看着他走远,手里握着那张纸,指节收紧一瞬,又慢慢松开。 林寄昭离开市教委大楼时,手里的资料被她重新压进文件袋里,细致到连折角都不肯有。她走得不急,目光在街口的便利店招牌上停了一瞬,才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 【申请材料可以开始做了。】 她很清楚,自己还不是候选人名单上的人。市重点联合项目通常会将候选人名单压到最后一刻公布,而在那之前,所有资料的走向和印象,都会成为幕后博弈的一环。 她赌的是——在所有人都安于现状等待结果时,她先动一步,就会让某些人多看她一眼。 三天后,林寄昭再次出现在市教委办公楼。但这次,她没有贸然在走廊等人,而是拿着提前预约的文件资料,以“学生代表调研”的名义,出现在一场针对教育平衡资源的内部沟通环节。 她早查清了:联合督导组每周会与几个重点学区进行非正式沟通,形式像座谈会,实则是资料审核的前期接触。这类场合外人很难插足,但她从校外学生组织那边借了个临时身份,助理记录员。 她不是候选人,但她可以比候选人更早出现。 会议并不长,一桌人围坐,多数是各区学监和市教委的联络员,只有两个外派督导在场。 其中一个,正是斯镜予。 林寄昭坐在角落,安静做记录,姿态低到尘埃,但目光始终清醒。 她没有急着上前,也没主动说一句话,只在会议散场时,随着人群一起起身,稳稳地与斯镜予错身而过。 然后,在他走到电梯口前,像“临时反应过来似的快步走上前: “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