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很拽之深南大道不相信眼泪》 第1章 镁光灯下的回望 2024年深圳,初夏的傍晚,天际线被夕阳染成一片金红。位于福田CBD的“青青商城”集团总部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这座奇迹之城永不落幕的繁华。 闪光灯如同密集的星子,聚焦在会议厅中央。段青青,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内搭丝质衬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34岁的她,眉眼间褪尽了青涩,沉淀下的是从容、自信和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她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正接受《深圳日报》资深记者的专访。 “段总,您好。首先恭喜‘青青商城’集团再次入选‘中国最具影响力企业’榜单。我们特别好奇,您作为一位白手起家的女性企业家,是如何在短短十几年间,尤其是在34岁这样的年纪,就缔造了如此庞大的商业版图?您成功的秘诀,能否与我们分享?” 问题抛出,全场安静下来,只有相机轻微的咔嚓声。记者眼中闪烁着探究与敬佩,台下是集团高管和媒体代表们期待的目光。 段青青微微调整了下坐姿,目光扫过台下,最终定格在记者脸上。她的笑容加深了些,带着一种阅尽千帆后的淡然。 “秘诀?”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而稳定地传遍整个大厅,“哪有什么秘诀。努力奋斗呗。” 简短的六个字,掷地有声。片刻的寂静后,掌声如潮水般轰然响起,热烈而持久。这回答太符合她“拽姐”的人设了——直接、干脆、不矫情,仿佛巨大的成功在她口中不过是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 镁光灯再次疯狂闪烁,捕捉着她此刻的自信与风采。段青青保持着微笑,优雅地向台下点头致意。 然而,就在掌声渐歇的瞬间,离得近的记者敏锐地捕捉到,这位年轻女总裁那双明亮、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她的眼角,极其细微地、不易察觉地泛起了点点微红,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漾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掌声雷动的背后,是十五年前那个拖着廉价行李箱、茫然站在深圳火车站广场、对未来充满恐惧和卑微期待的高中落榜女孩。那句轻描淡写的“努力奋斗”,包含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绝望、屈辱、背叛与在深渊边缘的挣扎。 成功的花,人们只惊羡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 她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松开。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只是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红,如同一个隐秘的烙印,无声诉说着:每一个站在聚光灯下接受赞誉的成功者,脚下都踩着一条布满荆棘、浸透血泪的来时路。掌声还在继续,可段青青的心,早以回到了15年前…… 2009年河南泌阳县高三的一次春游。凤凰山的石阶湿漉漉的,段青青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重心,伴随着一声痛呼和骨头错位的闷响,重重跌坐在冰冷的地上。脚踝处传来的尖锐剧痛瞬间让她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老师焦急地蹲下查看,倒吸一口凉气:“糟了,脚踝肿得厉害,怕是骨折了!男生们,快,轮流背段青青下山!” 几个男同学互相看了一眼,迟疑着正要上前。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利落地分开人群,径直走到她面前,毫不犹豫地背对着她,稳稳地蹲了下来。是秋梦云。他宽阔的肩背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上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段青青的心猛地一跳,疼痛似乎都因此滞涩了一瞬。她有些无措地攀上他的背,手臂小心地环住他的脖颈。秋梦云双手向后稳稳托住她的腿弯,稍一用力便站了起来。他的后背宽阔而坚实,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身体散发出的蓬勃热力和肌肉的紧绷感。属于他的、干净又带着点阳光晒过味道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冲淡了脚踝的痛楚和心头的惶然。 山路崎岖陡峭,秋梦云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段青青伏在他背上,能感觉到他背部肌肉的起伏和每一次用力的呼吸。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后颈和鬓角,一颗颗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滚落,滴在她环在他胸前的手臂上,带着烫人的温度。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一声快过一声的、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地撞击着她的耳膜,与她自己的心跳渐渐混在一起。 山风带着凉意吹过,却吹不散两人之间不断升腾的燥热。段青青的脸颊贴着他微湿的肩胛,感受着那坚实的触感,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在心底蔓延。她悄悄偏过头,嘴唇几乎要碰到他泛红的耳廓,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羞怯和试探,用只有他能听见的气音呢喃:“你心跳……好快……” 秋梦云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托着她腿弯的手臂瞬间收得更紧,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他指节的力量。他微微侧过头,下颌线绷紧,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刚才更低哑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某种被戳破的慌乱:“山路陡,别乱动。” 那语气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强装的镇定。 终于在半山腰一处稍平缓的平台,秋梦云小心翼翼地将段青青放下,让她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他自己也在一旁坐下,胸膛微微起伏,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汗湿的侧脸和微敞的领口,勾勒出少年蓬勃的轮廓。他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了几口,水珠顺着唇角滑落,沿着脖颈没入衣领。 段青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看着他被汗水浸透的额发,看着他因用力而显得格外清晰的下颌线,看着他喝水时滚动的喉结……清晨的金色阳光慷慨地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一种冲动涌上心头,她望着他,声音轻柔得像山间的晨雾: “秋梦云……你比这朝阳,还暖和。”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秋梦云握着矿泉水瓶的手猛地顿住,瓶身的水珠因这突然的停顿而晃荡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段青青脸上。那双平日里带着几分疏离或沉静的眸子,此刻像燃着暗火,深邃而灼热,紧紧锁住她。山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周围的鸟鸣虫唱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时间仿佛被拉长、凝滞。 下一刻,秋梦云毫无预兆地倾身向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一把握住了段青青放在膝上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有力,带着薄茧和汗水,那热度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他的目光紧紧攫住她,里面翻涌着少年人特有的、未经掩饰的炽热情愫,混杂着一丝紧张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累了就换个人背”,老师在远处喊道。秋梦云大声喊道“不用,我一个人能行”这声音洪亮而坚定…… 从这件事以后,两颗爱的种子在青春的血液里慢慢发芽,虽弱小但足够顽强。由于高三高强度的学习状态,让这份青涩而深刻的感情萌芽遗忘在内心深处的角落里。随着高中学业的完结,两人的命运在这一刻发生变化,各自踏上人生新的征途。 第2章 南下的火车 孤雁入鹏城,霓虹初照泪 2009年夏末的尾声,依然带着灼烧皮肉的闷热。K123次绿皮火车,这头跨越了大半个中国的钢铁巨兽,在一声悠长刺耳的汽笛和喷涌的白色蒸汽中,沉重地停靠在深圳火车站的月台。 “咣当——哧——!” 巨大的惯性让车厢里所有昏昏沉沉的身体都猛地前倾、摇晃。段青青瘦高的身子重重撞在前排硬邦邦的椅背上,肩胛骨的闷痛瞬间驱散了长途硬座带来的麻木。车厢门“哗啦”一声被粗暴拉开,如同打开了泄洪闸。一股混杂着汗酸、劣质烟草、泡面调料包、铁锈以及南方特有的、湿漉漉的闷热气息,如同滚烫粘稠的泥浆,猛地灌了进来,呛得她喉咙发紧,胃里一阵翻腾。 “到了到了!深圳到了!” “拿好行李!别挤!” “让让!让让!赶时间啊!” 各种方言的呼喊、抱怨、催促声浪瞬间炸开,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嗡鸣。早已蓄势待发的人潮,像开闸的洪水,裹挟着五颜六色、鼓鼓囊囊的编织袋、拉杆箱、塑料桶,以及一张张疲惫、焦灼、兴奋或麻木的脸,汹涌地向外奔流。段青青感觉自己像一颗被卷入激流的石子,身不由己地被推搡着、挤压着,踉跄地跌下了车厢的踏板。 热。铺天盖地的热浪,带着海风湿咸的粘腻,瞬间将她裹紧,密不透风。汗水几乎在踏足站台水泥地的瞬间,就从额头、鬓角、后背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浸湿了她洗得发白的棉布T恤,紧紧贴在皮肤上。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肩上那个洗得发白、边角已经磨损起毛的帆布双肩包带子。这是她全部的家当:几件半新不旧的换洗衣裳,一本翻得卷了边的高中英语单词书,一小袋母亲硬塞进去的、已经有点压扁了的家乡烙饼。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东西——她慌忙伸手去摸裤兜里那个贴身的小布包。 指尖触到的,只有粗糙的布料和空空如也的裤兜。 段青青的脸色瞬间煞白!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她手忙脚乱地把两个裤兜都翻了出来,什么都没有! 表姐的地址!那个写着在龙岗区某电子厂详细地址和电话、承载着她唯一希望的小纸条!还有……她贴身藏着的、仅有的三百多块钱!全都不见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比周遭的热浪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冰凉。一定是刚才下车时太过拥挤混乱,被偷了!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举目无亲,身无分文,连唯一的投靠方向也彻底丢失。巨大的无助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落榜的阴霾,如同湿透的棉袄,沉甸甸地压在心口。父亲得知成绩单时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母亲背过身去偷偷抹泪时耸动的肩膀,村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有意无意的叹息和“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的闲言碎语……那些本以为被抛在身后的画面,此刻伴随着这突如其来的绝境,化作尖锐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她强装的镇定。巨大的羞耻感和绝望感,让她几乎想立刻买一张返程票,但钱被偷了。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仰起头,拼命想把那股汹涌而上的酸涩和泪水憋回去。不能哭!绝对不能在这里哭!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立刻!马上!找到一份能管吃住的工作! 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被人潮裹挟着,茫然地走出了火车站。站前广场上,巨大的喧嚣扑面而来。震耳欲聋的汽车喇叭声、小贩的吆喝声、拉客住宿的揽客声……汇成一片令人眩晕的噪音海洋。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车流如同永不停歇的洪流。 “靓女!住宿吗?十块钱一晚!有风扇!”一个皮肤黝黑、眼神精明的男人凑上来。 “坐车吗?去哪里?马上走!”另一个也围拢过来。 “□□!找工作!包进厂!当天安排!”他们的目光像探照灯,在她身上扫视,带着评估货物的意味。 段青青像受惊的小鹿,慌乱地摇头,紧紧抱着那个空瘪的背包,低着头,几乎是逃也似的钻出他们的包围圈。十块钱一晚?她连一块钱都掏不出来了! 巨大的孤独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无声无息地漫上来,瞬间淹没了脚踝、膝盖,直至胸口。她站在人潮汹涌的站前广场中央,烈日当空,却感觉自己是被遗弃在孤岛上的囚徒。没有方向,没有依靠,没有钱,甚至没有一口水。喉咙干得冒烟,嘴唇开始起皮。 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尽快找到工作!去哪里?她毫无头绪。只能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往前走,目光焦虑地扫视着街边每一个店铺的橱窗和电线杆,希望能看到“招工”的字样。繁华的主干道渐渐被甩在身后,她不知不觉拐进了一片相对陈旧的区域——典型的城中村边缘。 街道变得狭窄拥挤,两旁是密集的、外墙斑驳甚至裸露出红砖的“握手楼”,楼与楼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互相触碰。空气变得更加浑浊,弥漫着浓烈的油烟味、下水道隐约的酸腐味、还有劣质香水和汗液混合的、属于底层生活的复杂气息。路面坑洼不平,污水横流。垃圾桶堆得满满的,苍蝇嗡嗡乱飞。穿着廉价睡衣、趿拉着拖鞋的主妇在路边择菜;光着膀子、露出纹身的男人坐在小马扎上喝茶、打牌,粗声大气地吆喝着,眼神肆无忌惮地扫过路过的年轻女孩。 段青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后背绷得笔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带着明显不怀好意的。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地朝她撞过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下流的调笑,带着浓烈的酒气。她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侧身躲开,几乎是贴着墙壁快步往前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四肢。 绝望如同沉重的铅块,一点点拖慢她的脚步。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阵阵发黑。饥渴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最后一点力气。她靠在一根贴满各种“牛皮癣”广告(通下水道、□□、老军医、重金求子……)的电线杆上,大口喘着气,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狼狈地贴在脸上,脸色苍白如纸。 难道……真的要露宿街头了吗?或者……像那些站在昏暗发廊门口、眼神空洞的女人一样……这个可怕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不!绝不!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视线模糊之际,目光无意中扫过电线杆上层层叠叠、花花绿绿的小广告。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冲击着她的视线。她的目光疲惫而麻木地掠过这些,忽然,一张相对“干净”些的打印纸吸引了她的注意。纸张还算新,贴在几层旧广告的上面,红色的标题很醒目: **招工** **蓝天酒吧** **急招:服务员数名** **要求:18-25岁,形象端正,吃苦耐劳。** **待遇:底薪 提成 包吃住!** **地址:华强北商业街后巷(好再来士多店旁)** **电话:13XXXXXXXXX (张经理)** “包吃住”! 这三个字,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段青青眼前的绝望!她的心脏猛地一抽,随即疯狂地跳动起来!一股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迟疑。她几乎是贪婪地将那张招工启事上的地址和电话默念了好几遍,牢牢刻在脑海里。 华强北商业街后巷……她刚才似乎就是从那个方向走过来的。那幽深复杂、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后巷,此刻在她眼中,成了唯一的生门。 她深吸了一口这污浊的空气,仿佛要汲取某种力量。然后,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支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按照记忆中模糊的方向,朝着那霓虹闪烁却又暗藏污浊的深处,跌跌撞撞地走去。 每走一步,脚下的路都仿佛变得更加粘稠。城市的喧嚣在她耳边模糊成一片遥远的背景噪音,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和那三个字——“包吃住”,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回响。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兽,眼中只剩下那唯一的生路。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如同她即将踏入的命运,带着未知的滚烫与危险。 终于,在一个相对僻静的丁字路口转角处,混杂在各种发廊、小吃摊和廉价旅馆的招牌中,她看到了那块招牌。深蓝色的底板,用闪烁的白色灯管勾勒出略显扭曲的英文“BLUE SKY”,下方一行小字:“音乐·美酒·邂逅”。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肌肉虬结的保安,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扫视着进出的人流,像两尊煞气腾腾的门神。 段青青停下脚步,感觉喉咙干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刺痛。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灰尘的帆布鞋、洗得发白又被汗水浸透、勾勒出少女青涩曲线的T恤,还有磨得发白的牛仔裤。与周围那些衣着暴露、妆容精致、眼神带着风尘气的女人相比,她像个误入风月场的难民,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巨大的落差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她没有退缩。口袋里空空如也,体力已经透支,回头的路同样是深渊。这扇门,是她眼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哪怕门后是龙潭虎穴,她也必须闯一闯!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逼迫自己镇定。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清晰的月牙印。她挺直了因为长途跋涉和恐惧而几乎佝偻的脊背,努力忽略掉周围那些让她不适的目光,朝着那扇包裹着廉价黑色皮革、仿佛通往未知世界的厚重木门,一步一步,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走了过去。 走到保安面前,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尽管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因干渴而导致的嘶哑: “你好……我……我看到招工启事,来应聘……服务员的。” 第3章 蓝调迷踪,初涉霓虹沼 段青青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干涩和无法掩饰的颤抖,像一片飘零在喧嚣海浪上的叶子,微弱却又清晰。两个保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聚焦在她身上。那眼神带着审视,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评估货物般的锐利,在她沾满灰尘的帆布鞋、洗得发白又被汗水浸透、勾勒出少女青涩曲线的廉价T恤上停留,最终定格在那张虽然狼狈却难掩清秀甜美的脸上。 下巴有道浅疤的保安,嘴角扯起一个意义不明的弧度,带着点玩味和了然,朝里面努了努嘴,依旧没说话。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进去吧。 段青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最后一点勇气,推开了那扇包裹着廉价黑色皮革、沉重得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厚重木门。 “吱呀——” 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浓重烟味、劣质酒精(啤酒、廉价洋酒)、廉价香水(各种刺鼻的甜腻花香)、汗液以及食物残羹(油炸小吃、卤味)发酵的复杂气息,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她的脸上、鼻腔里,瞬间剥夺了呼吸的自由。震耳欲聋的迪斯科音乐如同失控的野兽咆哮,疯狂撞击着她的耳膜和神经,强烈的低音炮让脚下的地板都在微微震颤。光线骤然昏暗下来,仿佛从白昼跌入光怪陆离的午夜。只有吧台后方一排排五颜六色的酒瓶在幽蓝、粉紫、猩红的射灯下折射出迷幻而冰冷的光晕,舞池中央疯狂旋转的七彩魔球将破碎迷离的光斑胡乱地投射在扭动的人影、油腻的桌面和黏腻反光的地板上。 视野所及,人影幢幢,如同群魔乱舞。卡座里挤满了人,烟雾缭绕中,男人们大多敞着领口或穿着紧身花衬衫,或大声划拳拼酒,唾沫横飞;或眼神迷离、带着**的**,搂着身边浓妆艳抹、衣着暴露、几乎只挂着几片亮片布料的年轻女人;女人们则娇笑着、推搡着、或慵懒地倚在男人怀里吞云吐雾,眼神空洞或带着职业化的媚态。舞池里,人影在闪烁的光影和震耳的音乐中疯狂扭动、甩头,像一群陷入集体癫狂的幽灵。吧台边,穿着紧身马甲的调酒师花哨地抛接着酒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引来几声口哨和尖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放纵的、颓靡的、带着****和汗液蒸腾的粘稠气息。 段青青瞬间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窒息,胃里翻江倒海。这光怪陆离、声浪滔天、充斥着原始感官刺激的景象,与她十八年简单闭塞、只有书本和田野的生活经验形成了天堑般的鸿沟。她像一只被突然丢进原始丛林、面对猛兽环伺的小白兔,巨大的恐慌让她浑身冰凉,手脚发麻,唯一的念头就是转身逃跑。 “喂!新来的?应聘的?”一个带着不耐烦的尖利女声在她身边响起,像指甲刮过玻璃。 段青青猛地回神,心脏狂跳。一个穿着亮片紧身黑色超短裙、烫着夸张爆炸头、妆容浓得看不清本来面目、假睫毛像扇子一样的年轻女人正斜睨着她,猩红的嘴唇叼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女人手里端着一个空托盘,上下打量段青青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嘲弄,还有一丝同类的审视。 “是…是的。”段青青慌忙点头,声音被巨大的音乐声压得几乎听不见。 “哼,”女人嗤笑一声,吐出一个烟圈,烟雾缭绕中更显刻薄,用涂着猩红指甲油、镶着水钻的指尖朝酒吧深处吧台旁一个不起眼的小门一指,“喏,直走到底右转,办公室。动作麻利点,别杵这儿挡道!耽误老娘送酒!”说完,扭着水蛇腰,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像条滑溜的鱼,瞬间就融入了昏暗喧闹、光影闪烁的人群中,消失不见。 段青青像得了赦令,低着头,紧紧抱着那个空瘪的背包,几乎是贴着墙根往里挪。脚下的高跟鞋(她唯一一双还算像样的旧皮鞋,此刻显得如此不合时宜)踩在不知何时溅洒了酒水、果汁、变得粘腻不堪的地板上,好几次差点滑倒,引来旁边卡座里几声不怀好意的口哨和哄笑。她能感觉到周围投射来的目光——好奇的、漠然的、更多是带着**裸的、如同打量新鲜猎物般的兴趣,黏腻得让她作呕。一个醉醺醺、满脸油光的胖子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朝她撞过来,嘴里喷着浓烈的酒气和蒜味:“哟,新来的小妹?好嫩啊!陪哥哥喝一杯?”一只油腻肥厚的手就要往她脸上摸。 “滚开!”一声低沉的呵斥如同惊雷般在嘈杂中炸响。刚才门口那个下巴有疤的保安不知何时幽灵般出现在旁边,一把将那醉汉粗鲁地推开,眼神凶狠得像要杀人。醉汉骂骂咧咧了几句,在保安的逼视下悻悻走开。 保安瞥了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僵硬如同雕塑的段青青一眼,语气毫无温度,像在谈论天气:“跟上。别东张西望,也别停。”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吧台旁的小门走去。 段青青如同惊弓之鸟,心脏还在疯狂擂动,赶紧小跑着跟上保安高大的背影,穿过这片让她头皮发麻、如同炼狱般的“丛林”。震耳的音乐和放肆的笑闹声,像无数根针扎着她的神经,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办公室的门终于隔绝了外面大半的喧嚣,虽然那低沉的鼓点和隐约的嘶吼依旧顽固地穿透门板,敲打着心脏。保安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穿透了背景噪音。 门开了。办公室不大,装修风格与外面截然不同,甚至显得有些刻意。深色的实木办公桌、同色系的书柜,墙上挂着一幅仿制的、意境深远的中国山水画,地上铺着深灰色的地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味和一种高级古龙水的清冽味道,与外面的浑浊形成鲜明对比。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男人。 他看起来三十七八岁的样子,保养得宜,穿着一件质地考究、熨帖合身的深灰色Polo衫,领口挺括,手腕上戴着一块设计简约却闪烁着低调金属光泽的腕表。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向后梳着,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面容端正,甚至可以说得上英俊,带着一种与外面环境格格不入的、成功人士特有的从容气度和书卷气。只是那双眼睛,在段青青推门进来的瞬间,带着温和笑意扫过来时,深处却藏着一丝锐利的、评估货物般的审视,如同猎手在打量落入视野的猎物。他便是蓝天酒吧的老板,郭明生。 “郭总,应聘的。”保安简短地汇报了一声,便带上门退了出去,留下段青青独自面对这间“体面”办公室和它的主人。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巨大的音乐声被削弱成模糊的背景音,反而让气氛显得更加紧绷和微妙。 郭明生放下手中把玩的一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钢笔,抬起头,脸上立刻堆起一个堪称和煦、极具亲和力的笑容,目光在段青青清秀却难掩土气、疲惫与惊恐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和一种长辈般的温和包容:“哦?来应聘服务员的小姑娘?快请坐。”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那张看起来舒适柔软的皮质椅子,声音温和得像春风,“路上辛苦了。刚到深圳吧?看你这……风尘仆仆的。” 他的目光自然地扫过她汗湿的鬓角、沾着灰尘的裤脚,还有那个洗得发白、显得格外寒酸的背包,眼神里没有鄙夷,反而带着一种“我理解”的同情和关切。 段青青局促不安地在椅子上坐下,只敢坐半个屁股,双手紧紧抓着膝盖上的背包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郭明生温和的态度和这间相对“正常”、甚至称得上“体面”的办公室,让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但巨大的不安感和对未知的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头。她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好”的男人。 “是…是的,郭总。”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带着浓重的河南口音,“我…我叫段青青。看到…看到外面的招工启事,说…说包吃住……” 她最关心的就是这一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卑微的恳求,仿佛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嗯,包吃住,待遇写得清清楚楚。”郭明生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显得很随和、很真诚,“我们蓝天呢,虽然地方看着有点……嗯,热闹,”他笑了笑,仿佛在说一个无伤大雅、甚至有点可爱的小缺点,“但绝对是正规经营,手续齐全。对员工要求也不高,勤快、听话、形象好就行。我看你……”他的目光再次在她脸上逡巡,带着一种“我很满意”的意味,像在欣赏一件刚出土的璞玉,“底子很不错,收拾收拾,是个好苗子。就是……刚出来,没什么经验?” “没…没有。”段青青老实摇头,头垂得更低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高中刚毕业就落榜南下,除了干农活,她没有任何工作经验,这让她感到无比自卑。 “没关系!”郭明生大手一挥,语气轻松而笃定,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谁都有第一次。肯学肯干就行。我们领班阿Ken,就是刚才带你进来的那个,经验丰富,会带你的。”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点自然而然的关切,目光落在她干裂起皮的嘴唇上,“看你这样子,一路过来不容易吧?吃饭了吗?渴不渴?”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段青青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一阵清晰而响亮的咕噜声。她瞬间窘迫得满脸通红,火烧火燎,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地毯里,头埋得更低了。 郭明生仿佛没听见这令人尴尬的声音,脸上依旧挂着温和、毫无芥蒂的笑意。他优雅地站起身,走到角落一个嵌入式的、看起来就很高级的小冰箱前,打开门,从里面拿出一瓶冰镇的、包装精美、印着外文的矿泉水。他拧开瓶盖,动作自然而体贴,然后走到段青青面前,将水递给她。 “来,喝点水,润润嗓子。看你嘴唇都起皮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关怀,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别紧张,慢慢喝。” 段青青受宠若惊,慌忙站起身,双手接过那瓶冰凉的水。冰冷的触感透过塑料瓶身传递到掌心,在这燥热的环境中带来一丝奇异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慰藉。她确实渴坏了,喉咙像着了火的沙漠。在郭明生温和目光的注视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抵不过生理的本能,仰头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清凉的水滑过干涸刺痛的喉咙,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舒适感,让她紧绷的身体都放松了一丝。她没注意到,郭明生站在她面前,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她因仰头喝水而露出的纤细脖颈上,那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踏入陷阱般的满意和掌控感。 “慢点喝,别呛着。”郭明生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丝长辈般的宠溺笑意。 等她喝完水,郭明生走回办公桌后坐下,拿起一张表格和一支笔递给她。“既然来了,也符合基本要求,那就先留下来试试吧。试用期一个月,底薪八百,包吃包住,酒水提成另算。做得好,转正加薪。”他语气轻松,仿佛在给她一个天大的恩赐,“填个基本信息表,然后让阿Ken带你去宿舍安顿一下,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晚上……就跟着熟悉熟悉环境,不用急着上手。先适应适应。” 八百块!包吃住!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散了段青青心中残余的不安和疑虑。这个数字对于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她来说,简直是救命稻草!郭总看起来这么温和体面、善解人意,还给她水喝……也许,这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也许,这真的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在深圳活下去、站稳脚跟的机会? 她几乎是感激涕零地接过表格和笔,手指因为激动和残留的紧张而微微颤抖,在表格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年龄、籍贯等基本信息。那些复杂的、光怪陆离的酒吧景象,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幸运”和郭明生温和的笑容冲淡了。 郭明生看着她埋头填表时那副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卑微感激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更深、更难以捉摸的笑意。他拿起内线电话:“阿Ken,来我办公室一下。” 很快,那个穿着黑色马甲、打着领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年轻领班阿Ken推门进来了。他看了一眼正在填表的段青青,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和不耐烦。 “郭总。” “嗯,这是新来的服务员,段青青。带她去后面宿舍安顿,找套干净的工作服给她。晚上让她跟着看看,熟悉下流程。”郭明生吩咐道,语气恢复了老板的威严,与刚才的温和判若两人。 “好的,郭总。”阿Ken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转向段青青,语气平淡无波,像在吩咐一件物品,“填好了?跟我来。” 段青青赶紧放下笔,把表格递给郭明生,又下意识地、带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郭明生对她微笑着点点头,那笑容在办公室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可靠和值得信赖。 她抱着背包,跟着阿Ken走出了这间暂时让她感到安全的办公室。门在身后关上,外面巨大的声浪和浑浊的气息再次将她包围。阿Ken脚步很快,目不斜视地穿过喧闹依旧的卡座区,走向酒吧后方一个不起眼的、挂着“员工通道”牌子的狭窄小门。 推开小门,是一条更加昏暗、堆放着空啤酒箱、沾着油污的塑料筐和散发着异味垃圾袋的狭窄走廊。空气里弥漫着食物残渣、劣质清洁剂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奇怪味道。走廊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看起来异常沉重的铁门。 阿Ken掏出钥匙串,叮当作响地找出其中一把,插进锁孔,用力一拧。 “嘎吱——” 一股浓烈的霉味、潮湿的尘土味和汗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段青青咳嗽了一声。门后是一条陡峭、狭窄、仅容一人通行的水泥楼梯,没有灯,只有下面某个地方透上来一点昏黄微弱的光,勉强照亮几级台阶。墙壁摸上去湿漉漉、黏糊糊的,布满霉斑和不明污渍。 “宿舍在顶楼阁楼。”阿Ken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带着回音,率先往下走去。 段青青的心又沉了下去,紧紧跟着,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踩空滑倒。脚下粘腻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下到楼梯底部,是一个小小的、如同天井般的空间,像一个阴暗潮湿的井底。旁边似乎有个后厨,传来锅碗瓢盆粗暴的碰撞声、粗鲁的呵斥声和隐约的油烟味。阿Ken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天井对面另一段同样狭窄陡峭、向上延伸的楼梯。 爬了两层,终于到了所谓的“顶楼”。这里其实是一个用薄薄的夹板在楼顶平台上临时搭建出来的、低矮的阁楼。阿Ken推开一扇同样吱呀作响、布满划痕的木门。 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劣质化妆品、隔夜饭菜、汗酸味和潮湿霉变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涌了出来。阁楼低矮、闷热,空气污浊不堪,仿佛从未流通过。不足十平米的空间,塞着四张上下铺的铁架床,几乎占满了所有地方。墙壁斑驳,大片的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灰黑色水泥。天花板上吊着一个蒙满灰尘和蛛网、光线昏黄如豆的白炽灯泡,无力地照亮着这个逼仄的空间。地上散乱地扔着几只不同款式的旧高跟鞋、几个塑料脸盆、揉成一团的丝袜、空的方便面袋子和各种塑料袋等杂物。唯一的一扇小窗户开在斜顶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和油污,几乎透不进什么光,更像一个摆设。 两张下铺上堆着凌乱揉成一团的被褥、花花绿绿的衣物、内衣,显然有人住。另外两张床空着,其中一张上铺的床板上只铺着一层薄薄的、看不出颜色和质地的硬垫子。 “你就睡那个上铺。”阿Ken指了指靠门边那个空着的上铺,语气毫无感情,像在分配一个储物格,“厕所在楼下天井,公共的,自己注意点。洗澡……”他顿了顿,嘴角似乎撇了一下,“自己想办法,或者等后半夜酒吧关门,用后面厨房的热水管子冲冲,动作快点,别磨蹭。” 他从门边一个破旧的、掉漆的木质柜子里,粗暴地翻出一套叠得还算整齐、但明显洗得发白、带着一股廉价消毒水和陈旧汗味混合气息的衣服——一件紧身的黑色短袖T恤,一条同样紧身的、长度只到大腿中部的黑色短裙。“这是工作服,换上。动作快点,下面忙得很!给你十分钟!” 阿Ken把衣服塞给段青青,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她是什么令人厌烦的垃圾,转身就快步走下那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楼梯,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黑暗和楼下的噪音中。 段青青抱着那套廉价粗糙、带着怪味的工作服,独自站在这个散发着霉味、汗臭和绝望气息的狭小空间里。昏黄的灯光将她孤独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地投在斑驳肮脏的墙壁上,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 阁楼里死寂一片,只有远处酒吧隐约传来的、如同闷雷般永不停歇的音乐鼓点,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打着她刚刚升起一丝微弱希望的、脆弱的心房。 她走到那个指定的上铺前。铁架床锈迹斑斑,摸上去冰冷粗糙。床板上那层薄薄的硬垫子,散发着陈腐的气息。她放下背包,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铁架,指尖立刻沾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一股巨大的疲惫、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一种被抛入深渊的冰冷感,猛地冲上鼻尖。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上,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她死死咬住下唇,仰起头,用力眨着眼睛,硬生生将泪水逼了回去。 不能哭。至少……有地方住了,有饭吃了,有工作了。这比露宿街头、身无分文要好得多。 她深吸了一口这污浊得令人窒息的空气,仿佛要汲取某种活下去的力量。然后,她开始默默地、笨拙地收拾那个小小的、属于她的上铺空间。铁架床在她轻微的动作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呀呀的呻吟声,在这寂静而压抑的阁楼里,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如同她此刻命运的悲鸣。 人生就像开盲盒,前方每一步都是未知。年轻人,既然选择出发,就应该勇敢的踏出第一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蓝调迷踪,初涉霓虹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