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
1. 楔子·前情
通天河畔,一身着银灰色轻便铠甲的女子,静静伫立于此,垂眼注视着水面幻化出的凡间景象。
她面无表情眼神淡漠,左脸颊上横亘一道疤痕,虽然颜色浅淡,但更显得她不近人情。
她的身边站着两个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着那凡间,偶尔转过头看向这个女子,眼中明显的担忧与犹疑。
三人身后,跪着十数男女,时不时互相看看,交流的目光中皆十分复杂,有隐忍有忐忑,甚至有的还带着些许恐惧。
半晌,那女子身边的二人对视一眼,接着其中一人看向她,声音平淡却又隐隐夹杂一丝恳切地问道:
“神君,定要如此吗?”
这女子便是那九重天上古神界中的司战上神,清浔。
清浔于三万年前肉身成圣,万年时光,在这上古神界之中,实在过于微不足道。
但她近来却觉得,似乎有点久了。
清浔没有回答,只是再次看了看那水面,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转过身。
她似乎尚沉浸于那水中景象,嘴角慢慢弯起了浅笑,但眼中却依然无丝毫情感,神情十分坦然:
“星君,我虽为以肉体凡胎凡人修炼飞升,但这毕竟已经过了三万年之久,我早将凡尘俗世忘于脑后,无法体会凡人喜怒哀乐,可若如此,我不知他们的悲苦所在,又如何能够尽我之责护佑苍生?”
司命星君宿泱一听,显然不同意她的说辞,摇摇头继续道:
“可云梦泽即使安平,凡人也要经历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你并未犯错,何须用这惩戒堕神的法子?你且下凡游历,亦可收获良多。”
“并未犯错?”
清浔轻声重复了一句,似乎是说给自己听。
可是另外二人显然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对视的目光中皆有无奈之意。
良久,另一个男子上前一步,看着她的侧脸,冷冽的面容说出的话,虽然清冷却有些苦口婆心:
“那女子之事,不过是你一时失察,即使真的算是错,你便甘愿为这一人,舍弃天下苍生?”
清浔神情淡然转过去与他对视,眸子中尽是严肃与认真,一字一顿,但语气依然波澜不惊:
“司法天神认为,这一人与苍生孰轻孰重?这苍生看似广阔,但皆因这无数之人幻化,若是今日能够舍弃一人,明日再舍弃一人,一人复一人,苍生何在?”
司法天神衍川张张嘴,不知是被她说服,亦或只是单纯的不知该如何反驳。
宿泱看看二人,立马上前走近一步继续说道:
“即便如此,司命殿可看尽天下之人命格,你尽可从中体会,又何苦……”
相对宿泱稍显急切的语气,清浔仅仅随意一抬手,转身指向那仍在幻化的水面,轻轻一笑似是安慰他们:
“若是观人便可,这三万年来我曾日日在这通天河观云梦泽之事,又怎会误助奸恶?如今我此去,不过是要亲历这云梦泽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二位实在不必如此担忧。”
宿泱与衍川对视了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二人神情尽被清浔收入眼中。
她低头浅浅一笑,眼中清澈又坚定:
“作为战神,若只是忘却七情六欲,感受不到凡人的情绪,虽并无不妥,但我位居于此,受众生香火供奉,却因忘却凡心而不辨是非,实乃大过。上古天神,本就该谨记职责所在,而不是仅仅镇压那些作乱的?魔而已。”
“上次误助奸恶,虽然天道原宥,并未责罚,但若放任如此,这也许不过是个开端,长此以往,我又如何向众生交待?如何向苍生交待?”
宿泱看着清浔这温和却又坚定的神情,脑海中浮现了她修炼之初的模样,一样的执着,认准一件事,哪怕历经千难万险也不会回头。
只不过那时的清浔,比之现在眼中多了一丝悲悯,不似如今,眼中尽是冰冷。
宿泱不由得有些恍惚。
她一旦做了选择,从来不会任旁人改变。
可是不也正因如此,她才得以功德圆满,飞升成圣吗?
“我在这通天河畔看了十日,如今天下太平,四海归心,我不必担忧有?魔祸乱人间,正是我下凡历练的好时机,凡间一世后,待我参透这人间悲欢,自会重归神位,届时,想必我也会对于凡尘有更多的领会。”
“更何况,战神殿中众多弟子,亦能代替为师守着这苍生。”
清浔说着看向二人的身后,那跪伏在地的数十男女,如她一般身着轻便铠甲,皆隐隐有了将军模样。
不知不觉间,她的嘴角挑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眼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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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得更加柔和了些。
清浔再次看向二人,抬手微微颔首,行礼道:
“此行之前,我请二位神君来此,是希望二位能够在清浔离开后,帮忙照看战神殿,若是有事,还烦劳二位多跑一遭,将我唤回。”
司法天神与司命星君再次对视,但神情却不似相同。
清浔说罢,望向远处,不等众人是何反应,也不再给其他人任何眼神。
身后众人已然抿嘴低头不语。
宿泱与衍川皆知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既如此,你且安心历劫,三界有众神守着,不会有事。”
清浔听此只是看着那人间景象垂眼笑笑,没有再回过头看旁人一眼。
紧接着,她的身影幻化成一片金光,自通天河水,散落人间。
待清浔走后,衍川与宿泱遣退众人,站在通天河畔看了良久。
清浔下凡的一幕,令宿泱突然想起五千年前,清浔镇压魔王沧溟之时的情景。
彼时沧溟似乎是为了嘲讽清浔,指着那些满脸恐惧与怨恨,抱着头到处逃窜的人们,冷笑了一声:
“你看你救下的这些人,有谁是真心感谢你吗?”
清浔理所当然答道:
“吾乃战神,救人乃职责所在,何须区区凡人的感激?”
随着此话话音一落,在那轰然摇晃的天地之间,宿泱的眸中便只剩下,沧溟被镇压在玉华山下时的不甘,以及清浔看着那玉华山时,眼中的一抹错愕。
也许那时她便有下凡的打算吧。
正当宿泱想着,却听身边人开口道:
“清浔此行的命格,应也是由你来书写。”
宿泱目光略一闪烁,点头道:
“她并未犯错,此次下凡不为历劫,而是为了体会人之七情,既如此,她的命格,理应无病无灾,顺遂一生。”
司法天神衍川,天界之中出了名的刚正不阿铁面无私。
宿泱说完此话,本以为对方会出言否定,甚至斥责他徇私,他一时间甚至连辩驳之词都已经想好,没成想衍川只是点点头道:
“她飞升前,已经受过太多的苦,功德圆满才得以成圣,如今过了万年,却毅然选择这条路,如此,既能让她体会人情,又能为日后准备,甚好。”
2. 第1章
天启十年,人间战乱刚歇,大疫又起。
染此疾者,起初无明显异常,随即发热不退,紧接着浑身皲裂,从伤口处逐渐溃烂至全身,最终面目全非而亡,发病时间最长仅有一个月。
此病疫发起于云梦泽一边陲小村。
最开始众人只将其当做是普通病症,直到一人进城采买,将此疫病传出,不久后云梦泽各地接连有人因病而死,才被世人所知。
半年来,驻守人间的各个修仙门派,四处奔波费尽心力,才堪堪将此病控制住,可诡异的是,这边陲小村的病情却久久不见起色。
在那遥远几乎要被遗忘的边陲小村清灵村中,村外不远驻扎一处仙帐,其中皆是雾虚宗派来的最好的仙医与修士,人来人往,发放药物。
帐篷旁,几名身着天青色校服的男女,围着一个闪着幽幽蓝光的小巧香炉,面上皆是难色。
“师姐,这,清灵村的疫灵久久不散,我们已经试过很多办法了。”
“这瘟疫实在诡异,其中无?魔之气,亦无邪修的痕迹,可为何我们已经用过了各种丹药,都不见起色?”
被唤作师姐的女子,紧紧盯着那香炉,眉眼中也隐隐含着担忧,但依然说着:
“再试试吧,我已经传讯给师父,安心等他回讯,看看有没有炼出什么新的丹药。”
众人脸色难看,似乎都未曾抱有任何希望,但谁都没有任何打算放弃的话语或是行为。
瘟疫前,清灵村虽然贫穷,但是家家户户人丁兴旺,很是热闹。
可如今,路上仅有稀稀零零几人,走路缓慢,脚步轻浮,裸露在外的皮肤,皆是斑斑点点猩红一片。
几个人步伐朝向之处,是一座高大却香火稀零的巍峨庙宇,与另一座同样规模的庙宇遥遥相对,在村中矮小砖瓦房屋中格格不入。
这间庙宇门上三个漆金大字,端端正正写着:
战神庙。
战神庙中几个明显一副病态之人,正虔诚地跪拜。
谁也没能注意到庙后的那一点小小的动静。
“呜呜呜……”
一个明显染了病的男人,满眼恐惧在地上蜷缩着,双手捂着止不住流血的心口,甚至无暇理会堵在他口中的破布,不断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很快,那个男人便目光溃散,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这已经咽了气的男人身边跪着一个少女,约么十五六岁,衣着简陋,粗布麻衣之上甚至补丁叠着补丁,带着洗涤过多的白色。
一张灰扑扑、隐隐可见轮廓的鹅蛋脸,瘦削几乎见骨,额间几缕刘海平整地别在耳后,没于脑后的高马尾之中,此时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
浓眉下一双明亮的柳叶眼,衬得整个人更加清冷。
但脸上斑驳的血迹为她徒增几分骇人之色。
可实际上,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鼻腔直冲昭浔的头脑,令她顿感一阵眩晕,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
昭浔看着自己染满血迹的手,急促地呼吸,仿佛想要压下心中的恐惧。
她袖中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直到指甲嵌入掌心,借着这一点微弱的刺痛感,她才保持着清醒,不至于因此而昏厥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昭浔才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但随之眼中也染上了一丝恨意,她握了握手中的匕首,咬着牙将其从那男人腹中拔出。
“阿浔!你在做什么?!”
一听见呵斥的声音,昭浔手中那还滴着血的匕首,“叮”掉落在地上,声音微小却仿佛砸在了她的心上,令她浑身一震。
她已经做好了被人报复的准备,抬起眼看向来者,眼神中三分恨意,七分恐惧,却没想到对上的是蒙六震惊的目光,
昭浔眨眨眼,接着重重吐出一口气,仿佛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一下子向前栽倒。
蒙六连忙走过去手忙脚乱地接住她。
昭浔手依然止不住地颤抖着,蒙六匆忙过来带起的微风,才让她感受到自己的脊背上已经浸出了一层冷汗。
她好一会儿才将呼吸顺过来,闭上眼将头埋在了蒙六的胸前,双手用力抓住他的衣衫,紧紧咬着的下唇已经不见了血色。
半晌,昭浔闭上眼吞咽了一下,从蒙六的怀中退了出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垂下头嘴唇颤抖盯着已经断了气的男人,躲着蒙六的目光。
半晌,才声音愤恨地回答来人的问话:
“趁瘟疫,打家劫舍,又妄图轻薄于尚未及笄的孩子,他,该死。”
声音颤抖,语气执拗,竭力压下自己内心的惊骇,可这其中却又满含着恨意与理所当然。
今日昭浔刚从家中出来,想要去雾虚宗那里取药,路过战神庙时,她看看庙前虔诚的人,虽然还没有到陪爷爷拜战神的时间,但仍然走进去拜了三拜。
可是就在她一脚踏出战神庙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听见一声稚嫩的呜咽。
昭浔此前听旁人议论,隔壁村中有人趁着大家忙于治病,全然不顾同乡之谊,□□偷无恶不作。
听见这小小的哭泣声,她心中升起了一股警惕。
昭浔顺着声音轻手轻脚绕到了战神庙后面,只见一个约么十三四的女孩双手血迹斑斑紧紧地抓着门框,而一瘦弱目露凶光的男子正拽着她的头发,不管不顾拉扯着她。
“救命救命啊!”
听见那女孩沙哑又低若蚊蝇的声音,那男子一下子踹在了她的肩膀上。
昭浔见状一股怒意从心底而生,眯着眼睛快速冲过去,一把推开没有反应过来的男子。
她连忙将那女孩扶起,刚想询问她的家在何处,从小到大养成的机警已经让她觉察身后有什么向自己袭来。
昭浔一把推开那女孩,接着一个闪身躲到一旁。
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擦着她的肩膀扎在地上。
那男子满脸怒气与杀意看着昭浔。
昭浔自小便与爷爷生活,虽然年纪尚小,但有的是力气。
一见那男子挥着刀再次过来,她心中的怒意早就冲破了理智。
昭浔一脚将他踢开,趁他还未反应过来,便夺过了匕首,插入他的胸口。
看着那个男子满眼不可置信地倒在地上,昭浔心口也似乎被什么攥住了一般,呼吸有些滞涩。
她看着那男人如一条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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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的鱼一般在地上抽动,扯破了衣角塞入他的口中。
昭浔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出这样的事。
蒙六听见昭浔的话,宛若浑然未觉她的不对劲,向一旁看去,这才发现墙角还有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双手捂着嘴,有些指甲已经掀了起来,虽然泪流满面,也未曾发出一点声音,满眼骇然地看着这边。
见来人看见了自己,那小姑娘仿佛才找回了魂窍,怔怔地抬头看向二人,又看看昭浔,咬着嘴唇扶着墙站了起来。
走出两步,又回过头再次看看昭浔,这才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待人走后,蒙六低头看着仍有些魂不守舍的昭浔,眉头紧锁神情复杂,向昭浔伸出手,却又停在了半路,握了握拳。
好一会儿,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呼吸。
他在原地抿着嘴打量着四周,一只手握成拳敲在另一只的手心,方咬咬牙,又向前凑了凑,一只手轻轻握在了她的臂弯上,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昭浔感受到那一点温暖,闭上眼长吸一口气,语气有一丝自己且尚未察觉的委屈:
“六哥,你怎么来了?”
昭浔抬头看着他,语气中虽然镇定了许多,但眼神仍然含着慌乱与不知所措。
蒙六看着她苍白的脸,撇过脸去,抿了抿嘴。
待他回过头,见昭浔的手仍然在微微颤抖,他再次攥了攥拳,才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
“我去找你,爷爷说你要去雾虚宗找,仙长取药,我便来寻你一起。”
说着,蒙六抬抬头看向身前的这座庙宇,又看看四周,抿抿嘴说道:
“阿浔,这里,是战神庙。”
昭浔知晓蒙六的意思,她垂眼看着那仍然瞪着双眼死去之人,眯眯眼又抬眼看向了前方的战神像,咬咬嘴唇一字一顿说道:
“传说战神大人,惩奸除恶杀天下妖魔,惩世间奸邪,在这里,不是刚好?”
说完这话,昭浔眼中已经再无丝毫的惊慌,对上蒙六的眸子中,猩红一片满是泪水,仔细看来,其中隐隐有着一丝偏执。
仿佛是对蒙六不赞同自己做法的失望,昭浔眼神略一闪烁,又加了一句:
“更何况,你不是向来不信神鬼之说?”
蒙六平日皆是什么“鬼神无用”之类的话,对此顿时哑口无言。
半晌,他低头叹了一口气,最后只得道了一句:
“好,好。”
片刻后,昭浔终于从刚刚发生之事中缓和了心神。
二人一同将那男人的尸体埋在了战神庙的后院,这期间二人默契地没有说过一句话,又沉默地离开。
离开战神庙好一会儿,蒙六才开口问道:
“你怎么样,刚刚有没有被这个人欺负?”
昭浔平日里甚是活泼,因刚刚的变故此时神色恹恹。
她眼下满脑子都是战神庙那一幕,甚至连那扑鼻的血腥味都仿佛尚在鼻尖萦绕,在蒙六重复问了两遍之后,她才回过神来摇摇头。
蒙六看看她,牵着她的手轻轻握了握。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言。
3. 第2章
村子尽头,一个六旬老人正站在院中,时不时地向外望。
老人远远地就看见了昭浔和蒙六,立马拄着拐杖迎了过去。
昭浔看了一眼蒙六,眼中些许的警告意味,接着便快速地跑到了老人面前。
老人拉住昭浔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脸上的皱纹再次深了几分:
“阿浔,你,你这是,被人欺负了?”
原本昭浔心中的委屈已经因为蒙六的不理解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愤怒、恐惧,以及对于自己杀了人的不可置信。
可如今她一见到老人,又听见这满含关切的问候,她心中那股酸涩卷土重来,席卷了整个心间,眼睛又是一片温热。
她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快速眨着眼将眼泪逼回去,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满是血迹。
昭浔一怔,立马挑挑嘴强行扯出一抹笑意,扯起衣角给老人看:
“没有,爷爷,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村子里有谁能欺负得了我?我没事,这不过是路上遇到了一个病人,这都是他的血。”
村中所有人都见识过,这怪病发作起来时,病人浑身是血的样子有多可怕,所以老人不疑有他,微微舒展神色,放了心。
但仅仅一瞬,他又轻轻皱起了眉头。
昭浔看着爷爷的样子,瞬间就明白了爷爷的心思。
这村子,又少了一个人。
爷爷眼中的落寞慢慢散去,他伸手拍了拍昭浔的衣角:
“你快快回去换身衣裳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们还要去战神庙和司命庙拜见二位天神,别冲撞了他们。”
一听到“战神庙”,昭浔一顿,但立马点点头,又不动声色冲着蒙六使了一个求助的眼色。
蒙六连忙笑吟吟扶过爷爷:
“爷爷,您放心,有我照顾阿浔,不会有什么事的。”
老人伸手握上了蒙六的手,叹了叹气,语气中皆是担忧与无奈:
“哎小六子,你还是少来一些吧。如今这病情如此严重,我和阿浔又……你好好在家呆着,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若是你因为我们爷孙出事,我们便真的对不住你了。”
“爷爷这是哪里的话,我和阿浔从小便定了亲,咱们就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又怎么有独自离开的道理?”
“我刚刚从仙人那边求了一些新药,一会儿便给阿浔和您试试……”
听见这话,昭浔的脚步一顿,但也仅仅是一顿,便径直进了屋,剩下的话,也渐渐隐于身后。
清灵村众人已经不知试过了多少种新药,可是尚未有哪一种药见效,昭浔早便有些放弃了,不过是为了爷爷,才心含一丝希望。
但是蒙六……
在自己刚染上病时,为了不要传染他人,便把自己锁在了屋中。
可是蒙六在屡次敲门不应后,却因此割了腕,直逼得她跑到他的家,包扎照顾发誓,一时间不知道两人究竟是谁生了病。
昭浔叹了一口气,着实拿他没有办法。
但是说来确实也是奇迹,这村中所有人都染了病,唯有这蒙六,日日往自己身边跑,却一点事都没有。
有时昭浔看着蒙六,甚至开玩笑说道,要不然让仙长们去研究研究蒙六,看看是他体质特殊百病不侵,还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护佑。
说不定也能找到救下众人的办法。
昭浔心不在焉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洗干净脸上的血迹,看着水盆中的面孔,她伸出手轻轻摸上了左脸。
她的脸上也有两块斑驳溃烂的伤口,而那两处伤口之下,隐隐可见一道长却浅淡的疤痕。
“战神大人,昭浔不敢欺瞒,我并没有十分信仰您,我也不妄想您救我,可是我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爷爷吧,爷爷是真心尊敬您,一生从未做过任何坏事,若非这瘟疫,爷爷日日前来跪拜,您帮帮他吧。或者,或者,哪怕用我的命换爷爷的命,我也别无二话,求求您了。”
昭浔身姿挺拔跪在蒲团之上,闭着眼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接着伏在地上,一副虔诚摸样。
哪怕她口中说着“我并不信仰您。”
她自小就明白,若这些神明真的有灵,必能识破凡人口中的谎言,所以她也不敢装作信仰的样子,只能每次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偶尔还会被旁边的人嘲笑,但是她也丝毫不在意。
过了一会儿,昭浔眼中坚定又虔诚,抬着头注视面前那座高大的战神像,哪怕对方的眸中不带一丝感情。
半晌,她终于低下了头,眸中满是失望,兀自叹了一口气,但就在她转头看见爷爷正颤颤巍巍地磕头时,似是不甘心一般再次转头看了看神像。
这是她来这里跪拜的第三十日,整整三十日。
这场病疫开始之前,她很少踏入这战神庙,尤其是看着爷爷每日跪拜,却依然病倒后,她心中的怨怼达到了顶峰。
可是,渐渐地,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继承爷爷意志的想法。
昭浔垂眼苦笑着摇摇头,她重重吐出一口气,抬抬头挺挺胸,想要驱逐心中的焦虑,以及面上的颓唐,但即便如此,她的眼中仍然不掩那一抹失望,只不过走向爷爷的步伐依然缓慢而又决绝。
正当昭浔弯着腰扶起爷爷的时候,二人身后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你确实不配信仰战神大人。”
昭浔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了战神像的后方,又立马转过头看向爷爷。
老人上了年纪,皱皱眉好似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
昭浔自然也跟着面向了他们。
是村外那一群雾虚宗的修士。
领头的她认识,是她们的师姐,名唤文澈,每次昭浔取药都是文澈接待的她。
昭浔曾见过,文澈与师兄弟姐妹们做事时,干净利落雷厉风行。
面对村中的人时,面上却只带着淡淡的笑容,丝毫没有不耐烦之色,即便情急之时也不过是轻轻蹙着眉头。
昭浔对她的印象极佳。
可此时二人对视,文澈微眯的眼神中却满是怒意。
昭浔自然也猜到了她的来意。
蒙六看看剑拔弩张的二人,立马挡在了昭浔与爷爷身前,正颜厉色地问道:
“道长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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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澈伸手指向昭浔,声音满含冷意:
“那不是要问她?”
昭浔低头看见了蒙六紧紧攥着的手,她拉住蒙六的臂弯,转头轻声安慰爷爷道:
“爷爷,我今日去找道长求了药,道长许是有话对我说,你先同六哥回去喝药,我一会就回去。”
说着,昭浔向文澈递过去一个恳求的目光。
文澈看看老人,轻声叹了一口气,没有反驳,撇过头去。
昭浔见状松了一口气,连忙看向蒙六。
蒙六眼眶微微发红,但与昭浔对视后,抿抿嘴握了握她的手,接着点点头,扶着老人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战神庙。
看着二人走远后,文澈回过头抽出手中的佩剑,指向昭浔:
“如今瘟疫肆虐,大家本应该同心抗疫,想办法活下来,你竟然如此残忍,戕害同族。”
昭浔垂眼看向指着自己颈间、寒光凛凛的宝剑,虽有一丝骇然,但心中一直堵着的那口气仿佛有了出口。
她不退反而上前两步,脖颈直接触上剑锋,也丝毫不闪不避。
昭浔直视文澈,半晌,一字一顿说道:
“趁乱抢劫,强抢民女,他怎配称为同族?你们修炼之人,不是以天神为尊?如今战神在上,道长倒是说说,此人的行为,该受何惩处?”
文澈顺着昭浔的手指,抬头看向战神像,接着收回目光,扬扬头,语气丝毫没有任何退让:
“他之所为,自有天道与雾虚宗定罪,你大可将他送到雾虚宗,只要证实,雾虚宗自会为你们讨回公道,可是你却痛下杀手,怎配为人?”
昭浔听着这些话,心中的委屈与恼意越来越甚,提高声音将她的话打断:
“道长!当时之情形,要么就是他死,要么就是我死,即使我真的将他捉住送往雾虚宗,只要他还能出来见到我,我就有生命危险,我凭什么不能反抗?!”
文澈眯眯眼睛,仿佛气她执迷不悟冥顽不灵,她看着昭浔收起宝剑,退后一步,摆摆手道:
“将此杀人女子带回去。”
她身后两人立马上前,各压住了昭浔的一侧肩膀,将她压在跪在了地上。
昭浔心中不服,抬头怒视着文澈。
她刚要开口为自己喊冤,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昭浔喊叫却发不出声音,怔愣了一下,又张了几次嘴,在确认自己真的无法说话后,没有被疫情与那个抢劫之人吓哭的她,此时却因为无法反抗而产生满心的无助,眼泪瞬间便落在了地上。
她曾听说,修仙之人会修炼一种叫做静音决的法术,她一下子便没了办法。
反抗叫喊皆是无用,最后只能在几人的压迫之下,跟着离开了战神庙。
哪怕是在面对那恶人之时,昭浔心中都未曾如此心灰意冷。
众人只顾着辩驳,谁也没能注意到,身旁不远处的另一个蒲团前,站着一个青衫男子,一直注视着这边。
待几个人离开后,此人快步跟到了门口,却又握着拳头停下了脚步,注视着众人离开的方向,直至她们的背影消失。
4. 第3章
“回禀星君,我查了这个村中所有人的命书,未见任何人有染病去世之命格,如今的情况,恐怕与前几次相同……”
战神殿的青衫男子,如今站在清灵村最高的山顶,远远俯视着村中的一切,眼中隐隐一丝担忧。
当他得知这清灵村乃至云梦泽所发生的一切后,他当即便检查了百年前由他定下的命书,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司命司命,掌管云梦泽万物之命格。
可是如今,他却一次次看着自己写给清浔的命数,渐渐偏离。
自清浔下凡后,天界众神并未过多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只需一世,清浔便能回归神位,这百年时间于神界而言不过沧海一粟,只是清浔许是会多吃些苦头。
算不得什么。
直至他们发现,清浔的命运并未朝着既定的方向进行。
第一世,清浔的转世在人间仅仅活了十余年,便意外死去。
原本他们也未曾在意,不过就是战神提前归位罢了,于他们,甚至世人而言,皆不是件坏事。
可是清浔回到天界后,一句话还未说完整,便又被不知名的力量生生拉拽到了凡间。
周而复始,到如今虽也仅过去百年,清浔却已历经五世。
他身旁那个梳着发髻的男童,正蹙着眉,等着他的吩咐。
可是等了许久,也未等到下一步的指令,那男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接着再次说道:
“星君,这次若是依然是一样的结局,恐怕……”
宿泱这才收回目光,垂眼轻轻叹了一口气,淡淡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事情严重,可又有何办法?眼下形势不明,众神为查找幕后之人,皆已焦头烂额。”
司命殿童子阿泽将话咽了回去,抿抿嘴垂下眼不再说话。
他又何尝不知星君所说句句属实。
自战神一次次回天,又一次次下凡后,三界逐渐出现越来越多诡异之事。
甚至原本平静安和的星象,都逐渐变成了大凶之兆。
为了护佑三界,防患于未然,原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各位上神,皆忙着调查此事,如今身兼数职仍分身乏术。
他因机缘被宿泱带上天不过百年,却刚好亲眼见证了清浔的离开。
也因此,他疑惑了百年。
为了苍生下凡,却又置苍生于不顾。
战神的行为,究竟是责任心过强,还是根本是没有责任心。
更加上,他前几天恰巧听到了星君与司法天神的对话,他们说,这一世是战神的最后一世,若是依然失败,天道将褫夺其战神之力。
所以,天道也不认同她的做法,是不是?
若是战神失去战神之力,沦为凡人,上万年来被战神镇压的?魔鬼怪,也许皆会趁此机会找她报仇。
战神殿有了新的战神,加上天道及众神护佑,三界虽有困苦,但不至于遭受大难。
但变成凡人的清浔,最好的下场,却也是魂飞魄散。
阿泽心中复杂,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为一生戎马的战神清浔感到悲哀,还是为终于有新的天命之人坐上战神之位,能够压下这三界中各方蠢蠢欲动的势力而感到庆幸。
正当他失神时,他听见司命说道:
“可是这次,我不信依然只能被人左右,我偏要去试试。”
听到一向温润的星君,如今用着平和无比的语气,说出如此执拗的话,阿泽倏地抬头,眼中透出一抹惊诧。
可是眼前的人依然冷静从容,负手而立眺望着远方,仿佛刚刚的话,只是自己的错觉。
如果不是司命一挥手,将自己的衣着变成了如清灵村寻常凡人一般。
宿泱显然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所思所想,只是淡淡地遥望着那片小山村。
这一整场闹剧,或者说,以许多人命做的局,总不能被如此纵容下去。
而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清浔,是昭浔,被带走的情形。
昭浔被带到了雾虚宗驻扎之处,仙帐外已经有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坐在地上,拉着几名修士的衣角涕泗横流。
应就是那男子的家人。
昭浔在心中默默想道。
“就是她!就是她杀了我儿子!这个女人从小就是个灾星,刚到村子就见血月,让那老头把她扔了,那老东西说什么都不肯,你看看,这瘟疫也一定是她带来的,她不光害死我儿子,也要害死全村了!”
“呜呜呜,还我儿子!”
说着,那对夫妇便冲上来要打昭浔,甚至拦着他们动作的文澈,都被连累挨了一巴掌。
文澈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却不容置疑:
“我们将此女带回,自会认真核查你们双方的说辞,待查明原委,若你们儿子真是冤枉的,雾虚宗也定还你们公道,怎么,你们难道要动私刑不成?”
许是文澈的声音太过清冷严肃,倒将那对夫妇吓得退后两步,眸中皆是恐慌对视了一眼。
昭浔见状有些意外,见战神庙中那情形,她怎么也没想到文澈此时会护着自己。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文澈,那股子气恼也褪去了一半,甚至一瞬间的怔愣后,没忍住轻轻笑了声。
文澈仙姑,平日一副清冷温柔模样,遇到像这二人,或者如自己这般的“恶人”,倒是很有脾气。
昭浔这才意外发现自己的静音决不知道在何时已经被解开。
文澈听到了昭浔那声笑,侧过头瞥了她一眼,抿抿嘴脸上隐隐一丝无奈之色,摆手道:
“你们把她关起来,待师父回信后再进行审问定罪。”
原本已经逐渐安了心的昭浔,此时一听要关她,立马就心急起来:
“仙姑,仙姑,是我的错,我认错,我家中爷爷还年迈需人照顾,今日的药我还未来得及煎,我不能留在这里,你放我回去吧!”
文澈没有说话,不过还未放下的手,明显一顿。
可是看那两个正要抓昭浔的师弟妹正等着自己的决定,她便也只是略一犹豫,依然摆手。
“文澈!你怎么如此……”
话未说完,昭浔又被施了一个静音决。
她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白白地挥着手,一副拳打脚踢的模样。
此时昭浔心中的恐惧已经完全被恼怒占据,却也只能束手无策地被带到一个地牢之中。
地牢中只有几个又高又小的窗户,一点点光照射进来,晦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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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四周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哟,这么小的年纪。”
“呵,这小丫头,也就能偷窃吧,我跟你说,要不是他们来得快,啧,那家人可真的有钱啊。”
“我这也是被他们坏了好事,我去的那家,家里三个姑娘,各个貌美如花!可惜了啊!”
……
都是些趁着瘟疫害人之辈。
昭浔被那两个修士带着,关在最里面的一间小牢房中,旁边是一个低头不语的妇人,对面是一个上下打量自己的男子。
自从她进来后,这牢房中的人就没有消停一刻,一路上都是这样的声音。
语气中没有丝毫悔悟,有的只是对于自己没有得手的惋惜,以及对坏了自己好事的雾虚宗的怨恨咒骂。
她恶狠狠地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似是回答那群人一般想道:
杀人进来的,杀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已经全然没有了起初对于自己杀了人的惶恐与茫然。
昭浔靠在墙壁上,又满是恨意环绕着看了一圈。
“哟,你看这小妮子瞪我们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了小妹妹,你是犯了什么事啊?要不要哥哥教教你怎么杀人啊?”
“哎呀,你别吓到她,一看也就十六七岁,你刚及笄吧~有摸过男人的手吗?”
昭浔冷冷看向说话的人,那人看着文质彬彬,脸上的溃烂,丝毫掩盖不住他说话时既油腻又恶心的神情。
等我出去,就把你的手剁掉。
她撇过眼去,恶狠狠地想道。
可是眼下她出不去。
她撇过眼去,一旁牢房中那沉默的女子,在这污言秽语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昭浔犹豫了一下,想要分散一些自己的注意力,于是便挪蹭着到了那边。
她看看那女子,抿抿嘴唇,仗着胆子问道:
“你,你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
那女子好像好一会才发觉昭浔是在问自己,缓缓抬头看了看昭浔,又低下了头。
但昭浔没有错过对方眼中突然涌出的泪水。
想必也是如我一般被人冤枉的吧。
昭浔叹了一口气,也不愿意再去追问,正当她合计怎么劝说文澈将自己放出去的时候,那女子却开口说了话。
“我丈夫赌输了家中所有的钱,被要债的找上了门,他为了活命,把才五岁的女儿卖给了他们,我,我那日在地里干活,回来发现女儿没了,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一,一气之下把,把我丈夫打死了。”
那女子声音极低,但从那哽咽声中仍能听出其中的愤恨与恐惧,但却没有任何悔意。
“那你......”
“我是自己来这里的,我来自首,我来伏罪,我只求道长们能帮忙把我女儿找回来。”
那女子说着已经泣不成声,很久她的情绪才稍稍稳定,她抬起头看向昭浔,眼中闪烁着泪水,话语中充满了期盼与落寞:
“若是我女儿还在,如今应也是你这般样子,我,我当初,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去干活呢?!”
说到最后,声音中全然是对自己的责备与悔恨。
5. 第4章
昭浔听在心中犹如一把钝刀子割肉般疼痛。
眼前的女人不在意昭浔为何小小年纪也进了这地牢,可能在她的心中,若是她的女儿还在,无论女儿犯了什么错,那她也是心满意足的。
人犯错,尚能管教,但没了,就真的没了。
“你在这里有将近十年了?”
“是啊,是啊,我对道长们说,等女儿找回来,我就以死赎罪,可是过了近十年,我还没等到女儿。”
“你......”
昭浔还没说话,就听对面牢房中的人嗤笑一声:
“说得那么好听,你家的男人赚钱养你们,没钱了就把你们卖了那是天经地义,为了一个赔钱货,杀了自己的男人,哼......”
那人的话说了一半,女人就冲到牢门前,用力锤着比手臂还要粗的木栏,恶狠狠地吼着,似乎想要把对方撕碎。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周围刚刚出口调戏昭浔的人,都开始附和起来,一时间地牢中吵吵嚷嚷。
“不要吵!”
一个雾虚宗修士过来厉声呵斥,但他一看那女子,瞬间抿抿嘴噤了声,眼神似乎有些闪躲。
接着他用目光恶狠狠地看了一圈,又瞪了那女人对面男子一眼。
那些人不过是些欺软怕硬之人,一见如此,都讪讪地坐了回去。
那女人看见那些人躲开她,心中的怒火反而无处释放,一瞬间这股愤怒都变成了委屈,她抱着头蜷在地上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带着女儿一起去干活!为什么我找不到她!为什么我不早点杀了那畜生!”
昭浔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于是生疏地安慰着:
“你,你的女儿一定会找回来的,你放心,不要和这些畜生一般见识。”
那女人伏在膝盖上哭了很久,最终吸吸鼻子一言不发缩着肩膀一步一挪地坐在了墙角。
昭浔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修仙第一门派雾虚宗的地牢中,关着妖魔鬼怪,关着作恶的歹人,也关着无可奈何的可怜人。
昭浔瞪了那些人一眼,他们被那前来的男子震慑住,如今虽然满脸不服气,也最多不过是挑着眉头冲她示威,没有一个人敢再出声。
昭浔再次看了看那落寞的女子的背影,也不愿让着地牢中其他人脏了自己的眼,索性从衣角撕下一角,团成一团塞在耳朵里,蜷缩在墙角躺了下来。
她如今没办法惩奸锄恶,没办法帮助那个只想寻找女儿的妇人,甚至没办法让自己出去。
虽然因为今日之事,她对雾虚宗的修仙人士很是不喜,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很是羡慕她们。
能够修炼一身的本领,保护自己,帮助别人。
不似自己,如今只能空坐在这牢房之内,担心着家中的爷爷。
不知道六哥会如何向爷爷解释,这些仙长们,会不会因为自己,放弃救治爷爷。
如果自己也被关在这里十余年,那等出去的时候,是不是再不到爷爷了?
一想到爷爷,这地牢中的混乱仿佛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爷爷比她更早染病,昭浔看着爷爷从病初,一点点变得虚弱,到如今,仙长给的药爷爷都尝试过,可是皆毫无起色。
到如今,爷爷已经仿佛接受了这天命一般。
爷爷认命,但她却没办法接受。
她从小就只有爷爷这一个亲人,不知道父母是谁。
原本村中人对自己也是很好,但因为三岁时发生的意外,自此便受尽村中人的白眼,一同连累了爷爷也受着周遭人的闲言碎语。
从“这孩子自小就可怜”,渐渐变成了“那个灾星”,连累得爷爷变成了“老东西”。
昭浔早慧,将这些记得清清楚楚。
到如今,她对待村中人的感情,也不知是感激,愧疚,还是憎恶遗憾更多一点。
幸得爷爷从未放弃她,把她护在手心里,哪怕一年到头没什么收成,都要给她买几本书。
爷爷不认字,但他觉得,能给她起这样名字的父母,一定不是普通人。
他们会回来找她的,不能让他们觉得阿浔没有被养好。
所以,每每当昭浔调皮或者受委屈的时候,爷爷都用这样的话劝诫她。
她的父母在找她,不能让她的父母难过失望。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昭浔早就在爷爷给的希望中,慢慢认清了事实。
她就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人,被同村嫌恶的人。
若是爷爷出事,她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
而远在村边的家中,老人也一样在担心着昭浔。
“爷爷,这是我今日去仙长那边求来的新药,阿浔那边您放心,一会儿我便去看看,仙长们都是讲道理的人,不会为难阿浔的。”
蒙六双手捧着那黑乎乎的药,半蹲着递向面前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人浑浊的双眼渐渐变得清明,眼中明晃晃的担忧,伸手颤颤巍巍地将药推了回来:
“小六子啊,你跟爷爷说句实话,阿浔究竟怎么了?我刚刚看那位仙长,表情不善,阿浔,阿浔是惹了事,还是,还是她病重了?”
蒙六一听这话,动作一顿。
“若是惹了事还好,我还能去给人家道歉,求人家原谅,可是,可千万别是病重了啊……”
蒙六眸光一暗,但仍然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安慰道:
“爷爷,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阿浔每日都在家,若是病重,您怎么会不知道呢?阿浔的性子你知道的,我猜大概是她因为打抱不平什么的,得罪了人,被仙长带过去问问,不会有什么事的。”
不知道老人有没有相信蒙六的话,他浑浊的双眼中流下了一滴泪水,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接着老人伸手将泪水一抹,凑近了蒙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小六子啊,我昨天听到那些仙长说啦,他们用在别处十分有效的药,对我们都没有用呀,他们如今也没了办法,虽然现在还在坚持,可是一直这样下去,他们早晚会放弃我们的。”
“爷爷……”
老人许是不想让蒙六继续说下去,瘦削的手用力握了握他的。
这些传闻昭浔与蒙六早已经听说,只是一直不敢让爷爷知晓,如今听到此事从他的口中说出,蒙六眼皮一跳。
他的神情略一怔愣,似乎是在想着该如何向昭浔交待。
“好孩子,听我说完,爷爷年纪大了,走不动了,若是有一日他们真的离开,你和阿浔便想办法跟上他们,就像老赵家的小二一样,即使是担心阿浔将病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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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给他们,他们也一定不会不管的,我走后,阿浔就只剩你了,你一定要帮爷爷好好照顾阿浔!”
“爷爷这一辈子,都在教阿浔做一个好人,可是事到临头,这也是,没办法,我还没看到,我们阿浔,长大……”
蒙六眉头一蹙,两只手握住了老人的手,目光虔诚又真挚:
“放心吧爷爷,小六子会照顾好阿浔的。”
老人看着蒙六,眼中皆是欣慰,可是很快,目光便渐渐涣散,声音也越来越低,甚至呼吸也变得缓慢起来。
蒙六感到握在自己手中的手,力气也逐渐变小,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爷爷……”
没有回应。
蒙六一怔,却又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他握着老人的手,睁大眼睛一声声唤着:
“爷爷,爷爷!”
阿浔如今不在家里,若是她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未见到,不知道会如何。
蒙六满脸犹豫,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立马扶着老人躺在了床上,接着转身就打算去请仙医。
好歹试试能否让雾虚宗那些道士网开一面,先让阿浔回来见爷爷一眼。
若是真的不能,那......
可是蒙六刚走到门口,一个陌生人便已经进了屋中。
他立马退后两步,挡在了老人的床前。
“你是什么人?”
确实是村中的衣着,可是村里人他蒙六都认得,此人却十分陌生,从未见过。
联想起最近经常出现的□□之事,蒙六悄悄摸上了腰后的刀。
正当蒙六戒备之时,对方轻轻开口问道:
“公子,在下名唤宿泱,曾在外跟随游医学习,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得以出师,听闻村中闹着怪病,特意前来看看能否帮上些什么忙,见这位老人如此,可是也染上了怪疾?”
听着村中绝不会有的文绉绉的话,蒙六面上半信半疑,但身后的手却悄悄握成了拳。
他回过头看看老人,看到老人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样子,又上下打量了一眼宿泱。
如今老人的病情,一点也耽搁不得,与其眼巴巴等着,不如让他试试,况且如今家中家徒四壁,这人即使骗人,也骗不到什么好处。
况且,眼前的人,未必不是蒙六要等的人。
蒙六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也不管对方的反应,只快速说了一句“好”,接着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马抱着拳,生涩地控制自己的语气:
“麻烦兄,公子,帮忙看看爷爷的病。”
宿泱点点头,似乎不经意一般扫视了一眼周遭的陈设,接着坐在了老人的身边。
他低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小小的药丸。
正当宿泱将药递到老人的嘴边之时,蒙六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腕。
宿泱淡淡看向了他。
蒙六见对方看见自己,立马松开手,结结巴巴问道:
“公,公子,这个药,是……”
宿泱不愿与他多解释,只是说着:
“这是我此前炼造的药丸,能治百病,可以一试。”
一句话让蒙六进退两难,却也只能看着宿泱将药喂了下去。
蒙六满脸紧张地看着老人,却不想没一会儿,老人悠悠转醒。
“爷爷!”
6. 第5章
昭浔被一阵叫喊声惊醒。
许是这几日太累了,昭浔竟然就这样躺在地上睡着了,借着这晦暗的地牢,她甚至不知已经过了几日。
而在梦中,一陌生男子救了爷爷,又救了全村,过了半月有余,村中所有人皆痊愈了。
她看着墙壁还未从梦中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便听到背后有人在叫自己。
“昭浔姑娘。”
梦与现实的落差让她宛若心中破了一个窟窿,以至于听到这声叫喊,她也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甩了甩被枕麻的手臂,坐起身面朝着来者。
是雾虚宗的小师妹,名唤文霄,她看着与昭浔年岁相差无几,昭浔几次见到她为了村中的怪病偷偷的哭。
是个性情中人,自然昭浔对她的印象不错。
此时文霄蹲在地上,双手握着牢房的木栏,满眼关切地看着昭浔:
“昭浔姑娘,我听说你被带到这里,便来看看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关在这里怎么能好?
昭浔下意识想到,可是对上文霄的目光,她把这句话咽了下去没有回答。
她想了想一转眼睛,扑过去握上了文霄的手诚恳地说道:
“文霄小仙姑,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爷爷还在病着,我不求你放我走,但你能不能去我家,帮我报个平安,免得他担心我。”
“这......”
文霄有些犹豫看向了出口的方向。
她收回目光眼中皆是挣扎,但也不过是一瞬便一点头,接着塞给昭浔一个东西,四下看看对昭浔小声说道:
“我打听了你进来的原因,事情不能全怪你,但是,你也不要怨恨师姐,我们毕竟有自己的规矩,你......呼,这个是法器羽衣,你先拿着,你没有修炼过,在这里好好保护好自己,我听见师兄师姐说,他们好像要罚你,羽衣可以帮你挡些惩罚。”
这么多年,除了爷爷和蒙六的关怀,昭浔受到的几乎都是白眼冷眼,更何况这般“违反门规”的关心。
此时昭浔看着手中小小的一片羽毛,心中充满了感激。
“若是你师兄师姐知道此事,你……”
文霄回头看看,又将羽毛握在了昭浔的手心,粲然一笑安慰道:
“放心没事的,我帮的又不是什么大恶之人,他们最多不过是骂我两句。”
正说着,一行人来到了昭浔的门前。
“文霄,你何故在此?”
文霄一见文澈,立马站起身,低头走到了她的身后。
文澈看看她,又看看昭浔,没有追问下去。
“有人状告说你戕害同族,你可认罪?”
昭浔还未说话,文霄先低头小声说道:
“师姐,我遣人查过了,那人打劫了一户清白人家,又强行带走了他们家的小女儿,正巧被昭浔碰上了。”
文澈一挑眉回头看向文霄:
“如何?如此便不是杀人了?”
文霄低下头默不作声。
“即便如此,但杀人需偿命,不过念在情有可原,雷杖二十,放其回家。”
“师姐!凡人之躯,雷杖二十,她,她会没命的。”
文霄脸上一副怯生生却又有些担忧,转过头看看昭浔,又求情一般看着文澈。
昭浔看着文霄的样子,心中有一丝难以言表的思绪。
她与文霄两人不过是几面之交,但是她却偷偷给自己法器,又与师姐起了冲突。
正当她心中感动之时,移开目光又看到了旁边面容清冷铁面无私的文澈。
可以为了乡人日夜奔波,但如今哪怕是知道自己没有错杀人,仍然要罚自己。
难道所谓的什么宗门规矩,就这样不讲人情吗?
昭浔低头的瞬间,又看到了旁边仍对着墙面坐着的妇人。
她的心中突然就散去了那股子感激,低头自嘲笑了笑。
不过是修行人的“悲悯”罢了,自己何必自作多情?
这时,昭浔余光却只见文澈瞥了一眼文霄,低下头说了一句什么。
只见文霄面色微变,再次看看昭浔,没有再争执,只是抬手行礼,跟着文澈离开。
文霄的背影,仿佛证实了刚刚昭浔心中所想。
昭浔被带到雾虚宗的行刑场之中,她跪在法阵正中央,抬头看着漆黑无比的上空,又扫视周围掐诀的修士,文霄与文澈,还有一个不认得的男子,三人并肩而立站在众人之中。
她此时已顾不得这些人如何,只是心中恐惧之情越来越甚,可是不知为何,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解脱。
很快,一道破空般的蓝色雷电便随着霹雳的风声降了下来。
一阵生肉被烤熟的味道。
随后,昭浔才感受到后背刺骨的疼痛。
除了疼痛,昭浔感觉仿佛身体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丝毫控制不得,她蜷缩在地上,口中皆是血腥之气。
脑海中皆是这十余年中的苦乐,可是她依然有空去想:
这血与那日被自己杀的那人的血,有什么区别吗?
虽然被法术控制的无法晕过去,但接下来的雷杖,她已浑然不知何时打下,又是何时结束。
昭浔只是看着那法阵上面的天空,从最开始的漆黑,渐渐有了光亮。
直到那片法阵被撤下,她才感觉到控制着自己意识的力量逐渐抽离,紧接着眼前便慢慢模糊,直到一片漆黑不省人事。
她自然也没有发觉,自己在受雷刑之时,身上现出的浅浅的金光。
文澈动作一顿眯眯眼,眼神深邃但仍然不掩其中的诧异。
明显不是羽衣的光芒。
“这是……”
站在文澈文霄中间的男子见状一挑眉,有些意外地看向文澈。
“这女子身上竟然有灵气,但未曾听说这村中有什么修行之人,师妹在清灵村月余,可知是何缘由?”
文澈收回目光对上他的询问的眸子,但未曾解释什么,只是说着:
“师兄不必多虑,此事我会禀告师父,况且,我们不过是按照规定惩罚私自杀人之人,一切都是按照天规行事,哪怕此人乃战神转世,我们也未曾犯错。”
天规天规,天道约束神仙妖魔,神仙又在其中挑出适合云梦泽之条法,约束人族。
不过一些人族道德底线甚高,自己又平白加了不少条款,妄图让云梦泽成为如神仙两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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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和谐良善的世界,却常常事与愿违。
文诚漠然点点头,他已拜师百余年,早就将天规门规记得滚瓜烂熟,自然不是担心这个。
只不过此前他一直在外执行任务,未曾参与清灵村疫病之事,见到有此灵力之人,稍感意外。
但见文澈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他也没有再问什么。
看着躺在法阵中已经没有动静的昭浔,文澈暗中用了一丝灵力,感受到她仍然活着,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师姐,有个小姑娘偷偷找了过来,为昭浔姑娘作证,但没说几句就被家人带走了,既如此,那昭浔姑娘是不是就是无辜的了?”
文霄听着旁边人禀告后向文澈说道,又带着一丝期盼看向文诚。
文诚自始至终未曾参与清灵村之事,虽然身为师兄,但不知前因后果,自认没有立场插手此事,于是只是冲着文霄摇摇头,没有言语。
“那男子纵使死有余辜,仍然不是她杀人的理由,若每个人皆可如此,谁知被杀的究竟会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人间岂不就成了炼狱?”
文澈说着这番话,但是眼神未曾离开昭浔那缩在一起的小小的身躯。
“如今惩戒结束,那男子也是罪有应得,将此告知那男子的家人,并将他的尸体交给他们,警告他们不要再找昭浔的麻烦,再带两个人把昭浔也送回家。”
文澈吩咐下去,又深深看了一眼昭浔,转身带着众人离开。
昭浔一阵恍惚,转眼便身处一片白光之中,活动了两下手脚,已经没有任何疼痛之感,可是她心中没有任何兴奋,只是突然有些害怕。
我已经死了吗?那,那爷爷怎么办?以后谁来照顾他?隔壁那几家的孩子,再放狗过来怎么办?!
昭浔一想到仍在病榻上的爷爷,便急得团团转,冷汗已经开始顺着鬓角滑落。
这时,距离他不远处传来一阵对话声,声音空灵不似寻常之人,这自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司战,你已决定如此?”
“我已做决定,自是不会改变。”
司战,上神?战神庙供奉的那位?
昭浔一边想着,一边猫着腰打算靠近一些看看二人,却在这时,听到头上传来一阵呼唤声:
“阿浔,阿浔!”
昭浔醒来,她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面前是急切的爷爷还有蒙六,身边站着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她一动,便感觉到浑身筋骨痛彻心扉,痛呼声还未出口,她看看爷爷,立马咬牙将声音吞了下去。
昭浔扯着嘴角笑了笑:
“爷爷,你,发生,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一见昭浔醒了,颤颤巍巍走过去坐在昭浔的床边,握住了她的手,眼泪纵横,哭腔也掩饰不住声音中的担忧:
“是你,你发生了什么?阿浔啊,你被仙长带走半个月都没回来,我实在担心,便让小六子去寻你,结果仙长们将你送了回来,可是,可是你一回来就昏迷不醒,已经三天了,还是吃了恩公的药,才醒过来的。”
“我问了仙长们,他们只说你受了伤,需我们好生照料,却没有说你因何而伤,阿浔,这些时日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7. 第6章
昭浔不知道该如何向爷爷解释,又怕自己说漏了嘴,与蒙六的说辞对不上,于是握着爷爷的手,看向那个陌生的人,转换了话题:
“爷爷,你说我吃了恩公的药,这位,是恩公吗?”
一提到恩公,老人眼睛亮了三分,连忙起身挪着细碎的步子走到那人的身边,说道:
“阿浔,这就是我们全村人的恩公,他不仅救了你,还带来了灵药,救了村中的所有人,如今,村中人都已经吃了他的药,病情全部都好转了,你,今日能够醒来,也是恩公给的药。”
昭浔一听,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在地牢中的梦境,竟然真的成了真!
她心中又惊又喜,连忙握着老人的双手,快速又细致地上下打量着,唯恐在他的脸上看到那熟悉的猩红。
爷爷的病终于好了。
昭浔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拄着胳膊想要起来。
蒙六见状立马上前帮忙扶住了她的手臂。
昭浔坐起来,背上的伤口好似被撕裂般钻心的痛,脸色比刚刚更苍白两分。
“多谢恩公救爷爷的命,大恩大德,昭浔今生今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
说着,昭浔便顺着蒙六扶着自己的力道,打算跪下去。
宿泱看着面前十分熟悉的脸,一阵恍惚。
眼前是那位众人念了多年,曾满眼都是冷静自持威风凛凛的战神,而她如今却在低声下气感谢自己,甚至要下跪,宿泱心中不由得一阵抽痛。
他立马蹲下身子将她扶了起来。
“我名唤宿泱,是名修医的散修,游历山水本就为行医救人,今日之举乃我分内之事,姑娘何必行此大礼?”
昭浔被宿泱与蒙六一左一右扶着坐回了床上,只是一挨床边,浑身上下便疼痛不已,她看了一眼爷爷,咬着牙强忍着,扯出一抹笑。
为了转移自己的精力,这才分神多看了宿泱几眼。
皮肤白皙又自带红气,剑眉星目满眼柔和,薄薄两片唇却丝毫不显凉薄。
如今眉头紧锁,却只给人亲近之感。
身材颀长,挽起的衣袖下,手臂匀称又不乏力量感,是个很好看的人。
但却并不像是一个游历山水风餐露宿之人。
经历了战神庙一切的昭浔,瞬间起了戒心。
可若是谎言,又有什么目的呢?
“不知恩公打算在这里留宿多久?”
昭浔决意试探,一副期待的样子看着宿泱。
宿泱还未回答,老人便已经先开口回道:
“恩公这些时日在战神庙前,每日风餐露宿发放药物,直到五日前,才确保村中每个人的红疹散了,劳累这么多天,恩公也合该多留些时日好好休息。”
说着老人看向宿泱,满目真诚:
“恩公,我家虽然不大,但是也有两间空房,若您不弃,就在这里休养几日,乡亲们为了好好感谢您,已经上门多次,不过是您跟着小六子忙着阿浔的事,没空跟您说。”
宿泱听老人的话有些犹豫,他此次下凡,不过是为了能够帮助战神早日归位。
无论是保护信徒几百年的清浔仙君,还是护佑苍生几万年的清浔战神,即便百年前的决定有错,也不该落得个魂魄不保的下场。
天界众神许皆是这般的想法,都暗暗开了些后门。
就如自己带来的药,也是从老君处求来的。
原本老君的仙丹每颗都需登记在册,可是当老君听说他是为了找清浔,立马二话不说给了自己满满当当两小瓷瓶。
救了清浔,也顺便救了这些凡人。
虽然职责之外,却也顺手而为,何须区区凡人感谢?
他不愿与凡人有过多的因果牵扯,但是转头间对上了昭浔的眸子。
自从战神无法归位起,天界渐渐出现乱子,神仙们在天界无法以任何形式看到凡间已经发生过的事。
甚至于堂堂司命星君,只能一边参考自己所写命书的重本,一边对比命书中被莫名力量影响的文字更迭。
自然,他也无法预测如今的昭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该走向什么样的路。
他只是在此刻看到,在她的眸中有着一丝骐骥。
是希望自己留下吗?
于是,宿泱身为一个活了几万年的天神,竟鬼使神差般地点点头。
左右自己下凡也是为了找寻命书损坏之由。
不算全然私心。
昭浔见到宿泱点头后,不知为何心中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因为此人救了自己和爷爷,他能同意留下,自然心中多了三分底气。
哪怕对他心中还有怀疑。
“多谢恩公。”
昭浔与宿泱不经意间对上了视线,只见宿泱立马移开了目光。
“姑娘快些休息吧,这雷,这几日辛苦了。”
说罢宿泱冲着众人点点头,不再逗留,转身走了出去。
宿泱一离开,老人便握着昭浔的手,缓缓说道:
“阿浔啊,听恩公的话,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恩公,收拾收拾屋子,好让他住下。”
昭浔冲着爷爷点点头,在爷爷转身的时候,拉住了蒙六的袖子。
蒙六看过来,见昭浔摇摇头,便留了下来。
屋内只剩下两人时,昭浔才弓起了腰,捂着胳膊咧着嘴,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但是她仍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蒙六原本只当昭浔被关了些时日,此时一见她如此,立马慌了手脚,坐在床边扶住了昭浔,低声问道:
“阿浔,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
昭浔摇摇头,一只手撑在蒙六的手臂上,借此稳住身形,大口喘着气。
好一会儿,她才闭上眼吞咽了一下,再睁开眼,眸中尽是戒备:
“此人从何而来?”
蒙六将此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给了昭浔。
“他给爷爷吃了药没多久,爷爷就醒了,一见药丸有效果,爷爷便求了他救其他人,这人也是个好说话的,竟真的把所有的药都分给了大家。最后刚好只剩下一粒,给了你。”
“我也不知他是什么身份,但是左想右想,我们村中也没什么可让他图谋的,也许,他真的就是一个救世助人的神医,听说只有我们这里瘟疫未退,特意来的。”
说着,蒙六还补充了一句:
“就如雾虚宗的那位文澈仙姑一般,只是为了救我们。”
昭浔一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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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的名字,神色一顿,但立马变恢复如常,对蒙六的话也不置可否,只是点点头。
“如果爷爷真的因为他的药痊愈,那他便是我的恩人,我昭浔恩怨分明,甘愿为他当牛做马,但若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是蒙六也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战神庙中的一幕,这些时日,从未在他的脑海中散去。
从前只见她把爷爷护在身后,敢拿着菜刀驱逐那些欺负他们爷孙的人或者放出来的狗。
他却从未想到她真的敢动手杀人。
昭浔看了看蒙六,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一股委屈与失望油然而生,便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看着蒙六一步三回头的背影,昭浔心中说不出的失落,在自己心中也许是唯一会支持自己的人,如今一样不赞成自己的做法。
可是这种情绪没能维持多久,她刚小心翼翼确保不碰到伤口躺了下来,便伴着浑身的疼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而几乎是同时,宿泱现身在屋内。
原本他还感叹,警惕如战神,转世为人竟然会轻易信任他人。
直到听到二人对话后,他才明白,昭浔身上依然带着清浔的底色。
那股子直白警惕心思机敏,再加上如今受了伤苍白的面容,眼前的人渐渐与记忆中的身影慢慢重合。
令他一阵恍惚。
宿泱轻轻坐在床边,看着那紧皱眉头的脸,下意识伸出了手。
手停在了距离脸上那道疤两三寸的位置。
但是见对方眼睫轻轻一动,他便立马将手收回,转身面向了门外。
他亦不知,究竟是因何缘由,自己同意留在这里。
那又能留下多久呢?
宿泱还未来得及叹气,便听到身边响起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恩公?”
昭浔不知何时醒了,一脸茫然睡眼惺忪正看着他。
堂堂司命星君,几万年间第一次有了心虚之感。
“你醒了?”
宿泱立马站起了身,垂眼笑了笑,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样子:
“刚刚老人家帮我收拾好了房间,我想着见你应该是受了伤,便过来看看,未曾想打扰你休息了。”
昭浔目光已经清明,摇摇头道:
“恩公未曾打扰我,是我自己做了噩梦。”
原本她心中对这陌生人带着戒心,可刚刚从梦中惊醒,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一丝熟悉。
趁着他看向外面的时候,昭浔不动声色暗中观察他,却看到了他眼中的哀伤与悲悯。
她便放下了三分戒备。
想来许是自己多心了。
“见你的样子,应该是受了雷杖之刑,这刑法,即使是修炼之人也需养个十余日,雾虚宗下手,有些重了。”
宿泱的话,未带有任何私心,但是落入昭浔的耳中,心里便生出了一丝委屈。
这雷杖过于骇人,她不敢对爷爷和六哥说,此时却被一个刚认识的人轻易拆穿。
她扁扁嘴移开了脸,忍住眼中已然打转的泪水。
正在这时,蒙六步履匆匆走了进来,他见到宿泱坐在昭浔身边,明显一怔。
8. 第7章
蒙六立马走过来伸手一把将宿泱拉起,自己坐在了昭浔床边,重重吐出一口气,语气不善:
“阿浔你醒了,爷爷叫我来喊你们吃饭。”
说着回过头看了一眼宿泱。
宿泱感受到了一抹莫名的敌意,但转过目光,对方已经回过头。
他垂眼一默,暗中开了天眼。
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并不是什么妖魔所变,怎会对自己有敌意?
想来是自己多心了。
这一场变故,竟让这些忘却七情六欲的上古天神,一个个都草木皆兵。
昭浔未曾发现二人的暗流涌动,脸色有着明显的喜悦:
“看来爷爷的病,已经恢复了不少。”
“是啊,爷爷较之前精力好了很多。”
昭浔刚要活动一下腿脚,立马又被那伤痛疼得龇牙咧嘴。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以及嘈杂的说话声。
“乡亲们,这就是救了我们的恩公!”
村中已经痊愈的人,如今一股脑地走进了昭浔的房间,见到宿泱之后,丝毫没有犹豫直接跪在了地上,俯首磕头。
“谢谢恩公救了我孩子的命!”
“谢谢恩公,您来之前,我娘痛晕过好几次了!”
……
昭浔看着众人,脸色十分复杂,又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但带着大家进屋的爷爷,已经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拉下了床。
昭浔忍着身上那股锥心的疼痛,看看爷爷,又看看宿泱,抿抿嘴,拉着一脸不情愿的蒙六一同跪了下来。
“你们快快起来!”
宿泱一见立马闪身站在了昭浔的身边,未接受这一拜,同时说着便立马扶她起来,一边招呼着众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既有办法又怎能见死不救,你们快快起来。”
宿泱一遍一遍地说着,众人才相互搀扶着起了身。
道谢的话说尽,众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私下低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拉拉袖子,使使眼神,一时间场面有些局促。
终于,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恩公忙了这么长时间,一定还没有吃饭,等我回家给你做饭吃!”
这一句话刚一说出口,众人脸上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一同响应。
昭浔不想每日见到这些人,连忙开口道。
“我家已经备好了饭菜。”
但那些人宛如没有听到昭浔的话一般,接连离开,还不忘了嘱咐宿泱:
“恩公一定要等我们回来。”
“阿浔,你要留住恩公啊。”
昭浔没有理会。
热热闹闹的,但是众人还未走远,人群中便传来几句不和谐的声音。
“可惜了,恩公竟然留在那个灾星家,听说那个灾星,前几日还杀了人!”
“就是,若不是恩公在这,我都不敢踏入这里哟。”
“一家就这一老一小,你们积点口德吧!”
“你懂什么?!你没听说吗,她可是敢杀人!以后可不敢得罪她哟。”
“看恩公长得那般俊俏,应该不会喜欢那个丑八怪吧?姐,我看话本子上经常写,有什么以身相许,要是你嫁给恩公,说不定我还能借此娶个漂亮媳妇......”
“你想什么呢?那恩公是咱们可以高攀的吗?”
……
听着这一阵窃窃私语,又看看脸色愈发低落阴沉的昭浔,宿泱心情亦有一股说不出的郁气。
但老人年迈耳背,并未听到这些,还在劝着:
“恩公,我们都是真的感谢你,无论在你心中,这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之事,但对我们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你一定不要着急走,怎么也要让大家伙表达一下谢意。”
老人哪怕因为年迈,口齿不太清晰,依然缓慢劝着宿泱。
宿泱看向了昭浔,后者眼中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这鞋子已经破损。
宿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脑海中莫名其妙出现这样一句话。
但也仅仅是脸色一顿,但立马恢复如常。
“我……”
他的话还未说出口,一旁的蒙六便插嘴道:
“爷爷,恩公这样的人一定是非常忙的,怎么会愿意在我们这里耽搁时间?不要为难了人家。”
爷爷听到蒙六的话,脸色也有些犹豫,看看宿泱,又看看蒙六,抿抿嘴唇。
而一旁的昭浔一直没有反应。
“此事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若是你们执意邀请,我也不好再推脱,便在这里留几日无妨。”
蒙六听见这话,不动声色白了宿泱一眼。
爷爷自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眼角笑出了几道沟壑,脱口而出:
“那便太好了!”
原本宿泱并不愿过多影响清浔此生的经历,可见到她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样子,还有眼中偶现的失落和哀伤,他总是想要再了解她一些。
那是曾以一己之力保护了一城百姓的仙君,又为护佑三界而征战了万年的战神。
如今孤零零的在这凡间,受着白眼。
正当他暗自叹气之时,他再次感受到来自蒙六的敌意。
他下意识看向了对方,正当此时,门口又来了人。
一个小姑娘犹豫犹豫出现在了门口,昭浔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那日战神庙的孩子。
一见大家看过来,她才怯生生走到了昭浔的面前,双手绞着手指,深深低着头,声音中带着一股歉意:
“姐姐,我,谢谢你救了我,我听说你被那位仙姑带走了,本想去给你作证,但是爹娘说,这件事,会,会影响……他们把我关起来了,我,对不起,姐姐。”
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又真挚无比。
蒙六听完皱着眉头开口道:
“哼,你们真是没有良心……”
“六哥!”
昭浔皱着眉头满是责怪打断了蒙六的话。
原本昭浔已经忘了还有这小姑娘,如今见到她亲自来道歉,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感动。
她蹲下身子看着小姑娘的眼睛,拉住了对方微微颤抖的手,长吸一口气,微微笑道:
“对不起什么,本来就是那人的错,以后你也要勇敢起来,保护好自己,还有我告诉你,那雾虚宗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只是吓唬吓唬我,没有对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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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自责。”
那女孩抬起头看着昭浔,眼睛红彤彤的,扁扁嘴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
说话间,门口传来了十分整齐有力的脚步声。
是原本驻扎在村外的雾虚宗修士,为首的便是文澈,后面跟着文霄,还有其他一些人。
昭浔见到她们二人,顿感脊背一痛,立马起身拉着那小姑娘向后退了一步,接着拍拍那女孩,看着女孩从一旁溜走后,才拉着蒙六的手臂,躲在了他的身后。
蒙六觉察到她的闪躲,侧身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位便是我们的恩公。”
文澈几人原本还在寻找药方,突然听师弟来报,说是近几日有人拿出了什么灵丹妙药,竟然将村中之人的病全部治愈。
众人皆十分惊诧,禀告了师父后,于公于私她们都该来拜访这位救人的恩公。
文澈几人进来后顺着带路人说话的方向看,许是见到救人之人不是修士模样,又这般年轻,不由得一怔。
不过他们修炼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人不可貌相,只是一瞬,众人便抬手向宿泱行礼,为首的文澈开口道:
“我是驻守此地的雾虚宗弟子文澈,听闻公子在战神庙前施药,才使瘟疫得以控制,如今大部分人的病症已然痊愈,文澈奉师命,代表雾虚宗上下,多谢公子救世之恩。”
宿泱看看昭浔,才回过头微微一笑,抬手摆摆手,示意她起身,开口道:
“我既然有这个本事,又恰巧路过此地,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坐视不理,各位又何必如此?你们已然尽力而为。”
这一番话仿佛在安慰文澈一行人,但又带着明显评价的语气,令文澈等人下意识一怔,总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
文澈垂眼蹙眉,不由得再次打量对方几眼。
一身粗布麻衣与村中之人并无不同,身材高挑,从脖颈以及露出的手臂上来看,皮肤较白但肌肉有力,眉眼凌厉,目光淡然无喜无悲。
明显不是普通干活之人,但也不似游历之人。
难不成眼前之人果真是位高人?
“尊师嘱咐,公子救世,实乃大善,若雾虚宗有此荣幸,希望能够请公子前往雾虚宗小住几日,聊表谢意。”
雾虚宗乃驻守此地的宗门,清灵村的安危原本就是他们的职责之内,宿泱对这些心知肚明,所以对于文澈等人三番两次的道谢,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宿泱看着这一众修士,暗中查看着他们的命格,皆是良善之人。
难怪。
但他又想到了那二十雷杖。
宿泱轻轻侧过头,看见了躲在蒙六身后,眼中既有愤恨又带着畏惧的昭浔,垂眼沉默一瞬。
此事虽不能怨他们,但最起码也该讨要些东西。
但谁知,还未等宿泱说话,一旁的蒙六先行发作起来:
“你们算什么名门正派,不将事情调查清楚,便将人带走,还罚了什么雷杖,我看,你们就是草菅人命之辈!你们怎么有脸来这里见救人命的恩公?”
原本对宿泱偶有敌意的蒙六,如今一口一个“恩公”叫着:
“恩公,你不要相信他们,这些人要带你走说不定是有什么诡计!”
9. 第8章
文澈张张嘴似乎要解释,她身后的一个男子直接上前一步与他对峙:
“你在说什么?明明是有人举报说此女子杀了人,我们也调查到人确实被她所杀,既如此,我们略施惩罚有何不可?她是人,难道被杀之人不是人?就不需要一个公道?”
“被那个畜生欺负的小姑娘不是人?”
“你们自当来上报雾虚宗,我们定会定他的罪,哪有你们动用私刑的道理?”
“等找到你们,说不定那小姑娘命都没了!还说什么略施惩戒,你们修仙人的略施惩戒,就不怕要了我们普通人的性命?!”
“那是因为……”
“文益!好了。”
文澈低声呵斥,打断了那唤作文益的弟子的话,同时冷冷看他一眼,似乎是在警告。
文益见状,张张嘴又瞪了蒙六一眼,接着退到了文澈的身后。
这一切都被宿泱看在了眼里。
他自是知道云梦泽自成一套天规,凡人自愿加码,与他们何干?只要他们能够遵守天界制定的规矩便好。
宿泱看看昭浔,虽然已经历经凡世五次,但毕竟堂堂肉身成圣的司战上神,根基仍在。
除此之外,他早便注意到,昭浔身上有着一股灵气,并且尚存一丝战神之力。
他垂眉略一思考,接着不动声色一笑:
“我不过是路过此地,本是举手之劳,不便再去贵宗叨扰,但我与这位姑娘有缘,若是可以,不知贵宗是否还打算收徒?”
他走到蒙六身后,伸手拉住了昭浔的手腕。
两人对上了目光。
昭浔眼中皆是警惕。
宿泱回以安慰一笑。
他略一用力,拉着昭浔手腕,走到众人面前:
“这位是昭浔姑娘,几位应当认得,也定然心知肚明,对凡人施雷杖之刑确实重了,那我便替昭浔姑娘向各位要个说法,只不过,此事未与昭浔姑娘提前商议,不知昭浔姑娘是想要拜入雾虚宗,还是索要赔偿,若是各位不急,等明日昭浔姑娘想好,再给你们答复,可好?”
文澈面上一怔,但并无过多的意外之情,她看看昭浔,又看看宿泱,低着头快速转转眼睛。
宗门收徒当要测修行天赋,行拜师大典,一步一叩叩到山门,虽然师父早有吩咐,但这又怎么是他们可以随意做主的?可是宿泱毕竟救了众人,也算是解了雾虚宗之困,他若执意如此……
文霄在她的身后,拉了拉她的袖子。
文澈回过头看看,又想到了师尊当时的话,做了决定:
“雷杖之事确实是我们疏忽,我们会将此事回禀师父,请示师父的意见。既如此,恩公还是早些休息,待我们收到师父回信后,再来叨扰恩公。”
说罢,文澈抬手行礼,接着一摆手带着众人匆匆离开。
等众人离开后,宿泱看向昭浔,只见昭浔正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说道:
“刚刚擅自做主,希望你不要见怪,我只是认为你如此良善,定是有些仙缘,雾虚宗也算是一个名门大宗,但,这些还是要尊重你的意愿。”
昭浔自然明白他的好意,抿抿嘴点点头,看向宿泱的目光,已经不似此前那般充满戒备。
“我知道恩公想要替我讨要一个说法,昭浔多谢恩公好意,只不过,此事我需要再考虑考虑。”
宿泱不知她会如何选择,但是也不愿成为强迫她做决定之人,于是只是看着她点点头不再说话。
昭浔此时看向了仍然被宿泱拉着的手腕,抬眼看了一眼宿泱,眼中满是疑惑之色。
“恩公?”
宿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怔立马将手放了下来。
昭浔将手藏在了身后,接着朝他略一行礼,说道:
“恩公,我与六哥先去去村中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您先在家中休息,我们晚点回来为你准备晚饭。”
见到宿泱点头,昭浔拉上蒙六的臂弯离开。
路上罕有人迹,即使偶有几人,也是先对昭浔扯着嘴角笑笑,接着便唯恐避之不及。
昭浔心事重重,也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未将此事放在眼中。
不知道走出了多远,蒙六才将心中所想问了出口:
“阿浔,恩公的话,你是如何考虑的,你想去雾虚宗修炼吗?”
昭浔确实正在考虑此事,但尚未做出决定,听见蒙六的问话,张张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蒙六拉着她的手停下了脚步。
他面色诚恳对昭浔说道:
“私心而论,我不想让你去,人间不过百年光阴,我想要能与你白头偕老,但是若你想去,我也支持你,我会替你照顾好爷爷的。”
昭浔抬头看着蒙六,心中既感动又感激,但此事是大事,她不能被旁人影响了自己的决定。
可是昭浔的感激还未抵达心底,便听蒙六继续说道:
“还有那日的事,我一直没有机会同你说。”
昭浔看着蒙六,心中不解,只见蒙六眼神变得郑重又严肃:
“你以后不要多管闲事了,你救下来的女孩的家人,根本从来没想过,去雾虚宗给你出面作证,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回来,他们也没有说来探望哪怕一面。”
“这自始至终,受伤的都只有你一个人,这根本就不值得。”
昭浔看着蒙六,心中潜意识觉得他说的不对,但是她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我……”
她想不出如何解释,皱着眉头脸色有些茫然,又有一丝急切。
蒙六见状叹了一口气,神情也松了下来,牵起她的双手握在掌心:
“你看,平日能言善辩的你,也觉得我说的有理是不是?”
“这世道,不太平也不公平,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能够做到独善其身,便已经难之又难。”
昭浔想起了在雾虚宗地牢看到的那些人,眼神忽然一闪烁,脱口而出:
“这世道,坏人是不会要比好人活得更好?”
就如自己救了人,那妇人只是想找女儿,她们二人却与那些杀人越货之流一起关在了地牢。
她定定地看着蒙六,执拗地想要听到一个答案。
却只见蒙六眼神瞬间变得复杂,张张嘴,最后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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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多想。”
昭浔没有得到答案有些失望,低下头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心不在焉地四处寻找是否有需要帮忙的人。
也不知是需要帮忙的人多,还是昭浔在逃避,总之当二人回家时,天色已经黑了。
心不在焉的昭浔一进门便被屋内的景象惊住了。
她家那张小小的桌上堆满了饭菜,虽然不算精致,但都是平日大家舍不得吃的东西。
正当她惊讶之时,爷爷又脚步蹒跚地端着一碗面走了进来,昭浔立马过去一手接过面,一手扶着爷爷。
昭浔一边看着桌上的饭菜,一边小声嘟囔着:
“平日避之不及,如今倒上赶着来献殷勤。”
蒙六在一旁碰了碰她,昭浔顺着目光看了一眼爷爷,才不情愿地闭上了嘴。
老人许是没有听到昭浔的抱怨,只是笑吟吟说着:
“这些都是大家伙送来的,但是他们担心打扰了恩公,都回去了,我年纪大了,也不会做什么好吃的,就煮了几碗面,希望恩公不要嫌弃。”
昭浔看向爷爷目光的方向,才看到宿泱正站在窗前,屋内灯色昏暗,所以她刚刚才没有注意到他。
宿泱走了过来,对着昭浔微微一笑。
昭浔一怔,下意识想道:
不知刚刚自己的话有没有被恩公听到。
她不在意旁人对自己的看法,但即便她与邻里不和,也毕竟是村中的事,不能被外人看了笑话。
四个人围坐在桌边,昭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司命星君宿泱,早就不用吃这些人间的东西,自然也没有动作。
爷爷看着宿泱也没有拿起筷子。
许久,昭浔担心爷爷的身体,才看了一眼宿泱,不动声色偏了身子,悄悄凑过去,小声说道:
“这些都是乡亲们的心意,希望恩公不要嫌弃,还,还有,无论如何,请恩公尝尝。”
说着,昭浔用眼神向宿泱示意,对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拿起筷子,夹了几根面。
“老人家,您快些吃吧,您这病刚刚痊愈,还是要多休息才好。”
听见宿泱这话,昭浔才终于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丝“人味”。
这一日下来,昭浔见他心中总有股说不出的感受。
明明眼前的人救了大家,但不知为何,对方总给自己一股,嗯,置身事外居高临下之感。
仿佛他眼中只有这件事,而非这群人。
他眼神中的悲悯总与这种感觉格格不入。
但此时,他能够出声劝爷爷,那也许是自己太过谨慎,以致判断有误。
险些误会了恩人。
四人无言,这顿饭也很快便结束了。
昭浔想先让蒙六离开,对他使了个眼色,然而蒙六只是翻了翻眼睛,装作没懂的样子,坐在那里丝毫没有动作。
昭浔无法,只能先开口对宿泱说道:
“恩公,您忙碌了几日,先去休息吧,我们家中简陋,还望恩公不要嫌弃。”
宿泱摇摇头,看着她说道:
“这里很好。”
10. 第9章
昭浔也不知道这几日宿泱是在哪里休整的,怠慢了总归是不好,于是便打算带着宿泱过去。
还未等她开口说话,蒙六抢先一步说道:
“你留下照顾爷爷,收拾东西,我知道是哪间房,我带恩公过去。”
昭浔想想觉得也有理,便冲着宿泱深深一点头,算是道谢,目送两人离开。
二人离开后,昭浔想要将爷爷扶到床上,刚扶上老人的手臂,只听老人低声说道:
“桌上有几道菜,恩公没有吃,我们爷孙也没有吃,你帮忙送还给乡亲们吧,这些日子为了治病,每家都花了不少钱,这些鱼啊肉啊,他们本来就不舍得吃,如今……”
昭浔明白爷爷的意思,沉默点点头,虽然不愿与那些人来往,但是看着这满桌的菜,心中依然略有一丝凄凉。
她将那些没有动过的菜送了回去,虽然也受了一些白眼,但她并未在意,只是做完这些,在爷爷门前轻声应了两声,便没有说什么其他话。
她如今有些不敢面对爷爷。
忙了一晚上,如今闲下来,她的心中都是白日宿泱的话。
她心中其实是想去雾虚宗的。
这些日子看到村外的道长们,她也会想,若是能够有机会修炼,即便不能够像那些道长一般,救世助人得道成仙,但也不用如眼下一般,只能在这里等着被别人帮忙。
即使在受雷杖之刑时,偶尔的清醒时刻,她依然在想,若是自己也能够强大一点,这雷杖是不是也不会这般疼?
可是她在这里有牵挂,没办法一走了之。
爷爷为了抚养她这个众人口中的灾星,这么多年没少受他人的白眼和奚落,如今她若因此是抛下了他,还能称作是人吗?
如果直接对爷爷说,爷爷一定会让她去雾虚宗的,可是……
她坐在稻谷堆上看着月亮,脑海中全是这么多年爷爷对自己的照顾,以及村中那些欺辱她们爷孙之人的嘴脸。
“你在想什么?”
昭浔正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这时突然听到身边有人开口说话,瞬间吓得一躲,抬头发现是宿泱。
宿泱坐在昭浔的身边,神色淡然,抬头看着远处的月亮,声音轻的仿佛只是昭浔的错觉:
“在犹豫是否要去雾虚宗?”
昭浔沉默一瞬,犹豫要不要与宿泱一个外人说出心事,可是此时除了他,自己好像没有其他人可以倾诉。
对爷爷说,爷爷只会支持,而六哥,又一向不相信鬼神之说,觉得所谓的修仙门派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之徒。
此时看着宿泱,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置之事外之人,也许可以给自己些建议,于是她点点头直言道:
“爷爷年纪大了,我想要多陪他一段时间。”
“恩公,你觉得此事,会有什么两全其美之法吗?”
昭浔抬头看向对方,他的脸在月光照映之下,愈加地温润,但是说的话却有些不近人情:
“若是我,我会选择雾虚宗,你的爷爷不过在今生与你有缘,前世或来生,大概不过是陌生人罢了,你们各有各自的机缘,不要为了他人误了自己。”
昭浔一听到如此说辞一怔,接着便有些恼了,她没想到为救众人忙碌多日的人,会说出如此凉薄的话。
“这是什么话?若是按照你的说法,所有的亲人朋友不过是今生的缘分,只要为了自己,都能舍弃,是不是?”
因为激动,昭浔“嗖”地直接在稻谷堆上站起了身,俯视着宿泱,满脸恼怒。
宿泱见状抿抿嘴侧过头,脸上隐隐划过一丝难过,但只是用十分平常的语气轻轻说道:
“抱歉,我不知晓你的境遇,妄自说出这些话,着实不妥。”
说罢,宿泱转过头来,拉着她的手臂示意她坐下,不过看到她仍然执拗的样子,却不由得笑了出来:
“我没能考虑周全,我向你道歉,你不要气了。”
昭浔见状,也不想与他继续对峙下去,毕竟眼前的人还是自己的恩人。
“日后你不必叫我恩人,唤我宿泱便好,见你与爷爷情深义重,你能给我讲讲你,和你爷爷的故事吗?”
自从出事后,宿泱衍川等人,皆看不到昭浔过去发生的事,只能看到当下,所以他如今对于清浔所历经之事,甚是好奇。
比如,明明自己每次给她安排的都是一个普通人家,没那么富裕,但也不至于贫穷,家中有疼爱她的父母,长大后会遇到与自己真心相爱的爱人。
接着看遍人间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顺顺利利回归神位。
可是眼下的这个村落,怎么也不像是自己为她批的命格。
昭浔想想也觉得刚刚自己太过激动了些,毕竟他也是想要帮自己,心中有些内疚,听他这样说,目光闪躲,但仍点点头说道:
“大家叫我阿浔,你也可以这样叫。”
昭浔不再似刚刚那般怒气冲冲,反而带有一丝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接着脸上挂上了一丝笑意,仿佛在因为过去而感到幸福。
她伸出手指,指向前方:
“那边有一条河,我是村中一位婶婶从那河中捡来的。”
宿泱听此一怔,他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来历,脱口而出:
“什么?”
昭浔以为宿泱惊讶于自己孤儿的身世,毕竟每个人知道此事都是一样的反应,她笑着冲他点点头:
“嗯,我很幸运,顺着河水漂下来的时候,遇到了邻家的婶婶,但是婶婶家中已经有了三个孩子,而爷爷家中只有自己,所以爷爷便收养了我。”
说着,昭浔脸上换成了失意,抬头看向天上的月,眼中说不尽的落寞:
“那日天上是一轮巨大的红色满月,听爷爷和乡亲们说,他们几十年都没有见过那般红的月,而他们又没读过书认不得几个字,便打算给我起名叫红月,但是爷爷又说,这世间多将红月看作不祥之兆,他不想让我背着这样一个名头,便说唤我为月红,可是最后在装我的篮子里面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有个字。”
宿泱就这样静静地听着,看遍世间上万年的他,其实是不能够体会这种情感的。
但是从昭浔的神情中,他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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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对她心中的触动,绝对不亚于当初镇压沧溟之时。
“爷爷拿着纸条进了城,问了教书先生,先生说上面写的字念浔,单字是水边的意思,爷爷说,既然我就是在水上捡来的,这字又好听,借着先生赠的带有光明之意的昭字,回来便给我改了名字。”
“那时的我可能还不足满月,爷爷就这样东家借西家凑才把我拉扯长大的。”
说着昭浔又低着头“嘿嘿”一笑,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但就在我满三岁的时候,村中再次出现了红月,听村中知情的人说,那日天空黯然无光,狂风呼啸,吹倒了村中很多的房屋,甚至连战神庙,都被吹掉了一角,许多人都在树林中或者水边遇了难,自那之后,我便成了大家口中的灾星。”
说着昭浔吐出一口气,偷偷看了宿泱一眼,抿抿嘴,还是不想在外人面前说太多不愉快的事,便转换了话题:
“其实村中挺有趣的,我长大一点后,每日会跟着爷爷去山上采野菜和草药,山上的草药还有野菜,我如今全部都认得,只不过我不会做饭,有一次烧饭差点把房子烧了,从那以后爷爷就说什么都不让我再自己烧饭了,到现在,我们家里还是爷爷在做饭。”
宿泱目不转睛看着昭浔,说着这些往事,不知为何,心中如堵了一块石头般,一会儿畅快,一会儿又呼吸不得。
“其实长大之后就是帮着大家忙忙农活,倒是也没什么其他特别的了。”
昭浔眨着眼睛笑笑,脸上闪过一抹不好意思。
宿泱压下心中的沉重,也同样笑笑,继续问道:
“那位你唤作六哥的男子,是你的……”
只见昭浔双颊染上一抹红晕,低着头抿抿嘴说道:
“他是我的未婚夫婿,从小便定了娃娃亲。”
宿泱回想蒙六的样子,开口询问道:
“他,对你好吗?”
昭浔眼睛亮亮地看着宿泱,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这般问,不过仍然答道:
“他对我很好,从小我们一起长大,他一直很照顾我,原本自我被看做灾星后,他家中已经取消了亲事,但等他长大后,知道此事,便争着吵着执意把婚事恢复。”
宿泱嘴角的笑意已经消失,此刻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看清她的心:
“你喜欢他?”
昭浔歪头想想: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喜欢他。”
昭浔自小便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只是在话本子或者是听蒙六,以及邻居们说过这个词。
蒙六说,喜欢一个人,便是希望能够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就会很快乐。
她想,那自己是喜欢他的。
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
“我是喜欢六哥的。”
宿泱看着昭浔清澈真诚的眸子,也明白如今的昭浔虽然已经历经五世,但恐怕并不知晓何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可是他仍然不知为何心中划过了一丝莫名的情绪,令他有些不舒服,但他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11. 第10章
宿泱转头看向天空,压下心中那股不快,不再去提及蒙六,生硬地转换话题:
“雷杖之刑,还疼吗?”
昭浔一怔,这一天忙忙碌碌的,又惦记着拜师修行之事,她都有些忘了自己后背那伤。
此刻听宿泱提起,她活动活动筋骨,身体竟然已经如常,没有任何不适,反倒十分舒爽。
她笑容明媚看着宿泱,六分感激做出了十二分的模样,语气满满的惊喜与真诚:
“诶,竟然不疼了,恩公的药竟真这般有效。”
这一口一个“恩公”,宿泱听在耳中,总觉得他与清浔之间,那被他用了上万年才走近的距离,生生又被拉远了三分。
宿泱心头略感一丝苦涩,垂眼笑笑,没有接下这话,说道:
“雾虚宗乃是修仙门派之首,我听说雾虚宗之人,刚正不阿奖罚分明,但教条刻板正直过了头,有时做事便也会过了头,听说那日有人指证你杀了人,她们才把你带走,虽然她们做的不对,但她们不是坏人,以你的前途为重,不要因此与她们多增隔阂。”
昭浔听此话,猜想宿泱是认为自己不去拜师,还因为自己与雾虚宗因那雷杖生了隔阂。
可是昭浔心里清楚,她自小受尽了白眼,早就习惯有什么仇当场便报,也不是那种记仇的人,虽然她打不过文澈,但怎么说她们几个月以来,也为了村子想尽了办法。
就算是恩怨一笔勾销。
“不会的不会的,她们也为村子奔波了这么久,就算是我还她们的,两不相欠。”
虽然这样说,昭浔眼中仍然有着伤感,兀自叹了一口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昭浔转头看着宿泱的侧脸,那风光霁月与世无争的模样,令她有些心虚,她不由自主地问道:
“恩公为我想雾虚宗讨要这样一个说法,但是却没问过我杀的是什么人,被他们捉走又罚以雷杖,是不是真的罪有应得,才落得如此惩罚?”
宿泱听此转过头对上了昭浔的目光,微微有一瞬间的怔愣,但是转瞬便笑了:
“雾虚宗如今既然放你回来,我想你所犯之事定然罪不至死。”
昭浔听着,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脱口而出道:
“可是我杀了人。”
听到昭浔这个语气,宿泱脸色微微变了变。
而这一瞬间的变化,仿佛印证了昭浔心中所想,突然令她觉得松了一口气,她继续补充道:
“我杀了人,雾虚宗罚我后,并不是觉得我无辜,而是将我的生死交给了天地,恩公,可后悔救我?”
昭浔说完,执拗地看着宿泱的眸子。
对于这件事,蒙六说是错的,同乡说是错的,雾虚宗的仙人们说是错的,即便是那女孩家人的做法,仿佛也在告诉她,她是错的。
可是昭浔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两人一个目光执拗一副不听到答案不罢休的模样,一个目光沉沉仿佛真的在思考一般,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
终究是宿泱垂眼一笑,看着昭浔轻轻说道:
“若是你真的错了,雾虚宗不会将你的生死交给命运的,他们这般做法,只能说明,你所杀的人,定然有他该死的理由。”
昭浔呼吸一滞,她如此问宿泱,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认同,只是她不解,难道真的善恶皆由天定,皆有天罚?
若真的如此,那天道可当真公允?
可眼下听到宿泱这般说,不管对方是出于真心还是安慰,总之她突然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一丝解脱般的畅快。
哪怕她心里明白,宿泱所说的理由,更多的是出于对雾虚宗的信任,而不是对于她行为的认可。
可是她还是觉得,最起码,有人是稍稍偏向自己的,哪怕也许只有一步,哪怕就这一步,也大概不是因为自己。
这点想法,令昭浔压在心底的委屈几乎喷涌而出,她眼眶发酸,不受控制地涌出泪水。
昭浔连忙撇过头去,深吸一口气将眼泪逼了回去。
对于此事昭浔不敢再说太多,唯恐说多了那寻求理解的心情,最后都变成了埋怨。
于是她躲过宿泱的眼神,兀自缓和着心绪,没有再说话。
宿泱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已然猜到三分。
这三万年的相处,令他足够了解清浔,如今昭浔不过是没有上万年记忆的清浔,灵魂都是一样的,又能相差多少?
曾经的清浔,无论是什么事,对错皆由她心中那杆秤来决定,若是与他人相悖,便沉默不语,几天之后想通了,大概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百年前下凡的决定一样。
眼下的昭浔,此时应该也是在消化着自己的情绪,想办法说服自己与其他人截然相反的认知。
宿泱垂眉一默,静静地陪着,尽管再怎么觉得时间紧迫,再怎么想多了解一些她的境遇,也仍然没有出声打扰。
昭浔就这样沉默着,回想着若是那日在战神庙,她没有出手,如今会是什么境遇,那女孩又是否会有其他转机。
想了许久,昭浔也未想到什么转机。
不知道是为了那无辜的女孩,还是无辜的自己,昭浔刚叹了一口气,只听身边人问道:
“那日在战神庙中,我听到你说不信仰她......”
这话题转变太快,昭浔一时间反应不及,不过她从小养成的性子,让她习惯同时只能思考一件事,等她回过神来,听清宿泱的话后,刚刚脑中所想的一团乱麻被这话一扫而空。
她睁大眼睛一拍大腿满是懊悔:
“诶呀,我们村子能遇到恩公你,一定是战神和司命大人显灵了,我,我明日便去向战神解释,我从此一定诚心供奉!”
昭浔脸上有着悔意和懊恼,撇着嘴叹了一口气。
宿泱第一次见清冷淡漠的战神如此,突然便起了逗她的心思,故意问道:
“是我来到这里,救了你们,为什么说是她显灵?”
昭浔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十分诚恳地说道:
“是你救了我们,但是这天下之大,而你四处游历,能够恰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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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一定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
宿泱低头轻笑,心中暗道:
“是啊,是因为她指引,所以我才来的,但若不是出了差错,这村中也未必会起瘟疫。”
宿泱知这其中的因果,于是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另问道:
“那你此前为何不信仰她呢?”
与刚刚那股失意落寞不同,此时昭浔耸耸肩,双手抱膝,下巴枕在了上面,一副松弛模样,说道:
“这便说来话长了,恩公您在战神庙前施药,那定然能够发现,在我们村里一共有两座庙宇,战神庙和司命庙,我们也知道天神众多,只不过我们村中贫苦,这两座庙都是用了好几十年才一点点凑钱盖起来的。”
“最先盖这两座庙,是因为据说很多很多年前,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水,路过的司战上神与司命星君出手救了村子,幸存下来的人,为了感激二位,便发愿盖了这两座庙,据说呀,这两位天神的尊像,也是按照他们的形象盖的。”
昭浔满眼笑意,最后一句话说得神神秘秘的。
听到这句话,宿泱仔细回想在战神庙看到的雕像,确实有着三分相像。
他此前也确实经常同清浔下凡,但他回想过后,却全然不记得,什么时候救过这样一个村子。
昭浔丝毫没有发觉宿泱的异样,自顾自继续回答宿泱刚刚的疑问:
“传说虽是如此,但是我觉得,战神庙中的战神,眼中没有悲悯之情,如果没有悲悯,她又怎么能够救世护佑苍生呢?”
此话令宿泱突然想到了清浔下凡前她对自己还有衍川所说的话,萦绕心头百年的疑问脱口而出:
“为何护佑苍生一定要有悲悯之情?她身为司战上神,须要杀伐果断才能保护众生,如此之人,眼中没有悲悯岂不是常情?”
许是被宿泱这句话问到了,昭浔歪着头眨着眼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皱着脸挠挠头,似是也有些纠结:
“我也说不清,但是我总觉得,战神在对待敌人时毫不留情确实理所应当,但是对自己人,尤其是自己要护佑的信徒时,眼中总不能是一样的冰冷吧。”
昭浔说着,皱着眉转转眼睛,一副思考的模样:
“嗯,还有,我们拜了战神这么多年,可是小时候的那场天灾险些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还有这次的瘟疫,那些道长们说过,这次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是我们这个小村子......”
说到这里,昭浔小声“呀”了一声,连忙眨眨眼睛,伸出手轻轻打了几下自己的嘴,接着双手合十仰头冲着天空,一边拜着一边嘟囔着:
“不过我今日知道我错了,战神虽然眼中无悲悯,但是她心中依然有苍生,她在以自己的方式保佑着我们。所以无论是那场天灾,还是这次瘟疫,我们最后都能走过来。”
宿泱看着她这幅样子,便知道她这话三分真七分假,心中不由得有些好笑。
他低头抿抿嘴掩去笑意,不知是顺口还是藏有私心,轻声问道:
“那你如何看那司命庙中的司命?”
12. 第11章
昭浔已经坐好了身子,撇着嘴想了想说道:
“司命星君慈眉善目,眼中皆是悲悯之情,所以我平日去司命庙会去得更多一些,我总觉得看着他,仿佛就像看着身边那些亲人一般,十分亲切。”
宿泱回想起来,在几万年中,自己日日在那通天河畔观云梦泽,早已见惯了苍生世事,但这么多年,面目依然保留着最初的情绪。
他看着她的样子,再次与记忆中的人渐渐重合。
他曾观摩清浔飞升前的记忆灵石上千万次,早已对清浔那段经历烂熟于心。
她作为那普通的凡间小姑娘时,便是这样一副直白活泼,敢爱敢恨,嫉恶如仇之人。
与此世相似七八成。
可是修炼后的清浔仙君,为了保护身后的一城百姓不受妖兽屠戮,一人一枪一马战至遍体鳞伤,依然执念不改,不退一步,浑身浴血生生撑到援军到来,直到把通三界的虎符给了前来支援的同伴才闭上了眼。
哪怕是过了上万年,这期间宿泱已经见过那般多的人生际遇,但那场面仍然犹如刻在他脑中一般,从未散去。
清浔仙君死后因为执念,化作一道结界护在了那城池的上空,坚持到那些妖兽被人收服,以至于险些魂飞魄散。
大战之后,天道将结界收回,拼凑其魂魄,修复之肉身,此后,清浔便飞升为司战上神。
得战神之力,管三界战事,安天下太平。
她脸上的那一道疤,便是在那场战争中留下的。
上神之力恢复一道疤何其简单,但是她说,想要以此警示战争的残酷,既不可轻易屈服,也不能轻易发动战争。
于是她便将疤留到了现在,哪怕是如今下凡的昭浔,脸上依然保留着浅浅的痕迹。
这样的人,在历经五世之后,终于又恢复了最初的那副活泼的性子。
昭浔见宿泱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她抬手轻轻捂住了脸,眼神染上了一丝难过,声音也低沉下来说道:
“这道疤从我被爷爷捡回来就有,所以爷爷还猜,会不会就是因为这道疤,我爹娘才抛弃我的。”
昭浔因为这道疤,不知被叫了多少次丑八怪,她从未因为这道疤而自卑,即使相比于眼前风光霁月之人,也未觉得丝毫自惭形秽。
可是一想到自己是被抛弃的,心中未免依然有些遗憾。
担心宿泱误会,昭浔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副失落模样仅保持一瞬,便又目光炯炯说道:
“至于这疤,爷爷说了,人生下来什么样子,都是上天给的,这道疤既然是上天给的,说不定自有他的用意。”
宿泱看出了她一开始的难过,但也看到了她接下来的坦然,他轻轻一笑:
“你爷爷说的没错,一个人如何,本就不是凭借容貌,就像那战神庙的战神,她的脸上也有一道疤,但是,那代表的是她的战绩,是荣耀。”
说着,他看着昭浔,微微一笑十分认真地说道:
“也许,这道疤在上辈子,也是独属于你的荣耀,若是为此而多心,是你爹娘的错。”
昭浔从未在外人口中听过这般安慰的话,心中划过一丝暖意,但也不免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抿着嘴笑笑:
“嗯,谢谢你,你放心,我没有嫌弃过这疤,爷爷也是这般说的,爹娘若是为此抛弃了我,该是他们的遗憾,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
宿泱微微一笑点点头。
昭浔感激地对他扯出一抹笑容,见他没有再说话,便也不再说话,只是抬头望着天空。
上面一轮明月,周遭零零落落的星光。
沉默了不知多久,还是昭浔最先开口:
“爷爷从前说过,人离世后,就会变成星星,所以我小的时候就曾想过,有没有可能,也许那月亮就是主宰我们命运的人,而那星星,就是我们每一个人,所以对于月亮来说,多一颗星星少一颗星星,其实是无所谓的,所以这世间,各人命运皆不同。”
宿泱看向昭浔,脸上敛去了那副温柔模样,却只见对方依然看着上方。
昭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就是忍不住想要说出自己所有的心事。
尤其是刚刚坦诚说出她对战神与司命的态度后。
也许平日爷爷与六哥都不是能与自己交流这些事的人。
昭浔如此想着。
“所以什么所谓的,悲悯、救人,不过是我们做星星的一厢情愿,那轮明月从未因为一些星星而动摇过分毫。”
“也许很多年前,所谓的战神和司命救了村中的人,也不过是大家的一个心理寄托,仅仅是一个幻想罢了。”
“如此而已。”
宿泱心头一颤,偏过头去看她,轻声问道:
“你为何有此想法?”
这一番话,并不完全是错的。
宿泱,司命星君,司云梦泽万物命格,也许起初会为每个人的命格中安排一些特殊的机遇,聊以作为趣事。
或是尽量让他们每个人的人生充满不同的可能,最终通往不同的结局。
这也成了每个人的人生趣事。
这期间,除了神鬼妖魔等不受控的因素外,每个人都能按照他安排的命格度过一生。
可是做了几万年司命星君后,如今,除去一些大善或者大恶之人,那些死后已经功过相抵之人的命格,都没有特意编排。
不过是由很多种的机遇,编织成更多的机遇,最后便成为一个凡人的一生,被随意安排在这些人的命格之中。
死后继续清算生前的善恶。
左右最多不过百年。
于宿泱而言,这不过是无尽生命中的一小段,而那些不同的命格,给哪一个人也是没有差别的。
提到这个话题,昭浔已经没了刚刚那般手舞足蹈的兴奋模样,眼中暗含着一丝哀伤:
“我有一次进城,见到贵人家的公子,在路上欺辱百姓,但是也有贵人家的小姐在施粥。而那些乞丐有的偷东西,有的拖着伤痛依然在努力赚钱照顾陌生的孩子,我便觉得,好像一个人的贫穷富有,一个人的命运好坏,与这个人的品行是否高尚,一点关系都没有。”
昭浔脑海中再次浮现,那地牢中众人的嘴脸。
“就比如多年前的那次天灾,明明清灵村中的每一个人,从此前未曾做过坏事,只是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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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着简单的生活,却无端受了那灾难。”
“又比如这次的瘟疫,那些救了很多人的道长们,却偏偏只对这里束手无策,若不是你来,整个村中的人,也许都会痛苦的死去。”
“我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有些不公平。”
对于昭浔这番话,宿泱没有办法给出回答。
因为她说的,未必不是真相。
但他依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这天下如此多的灵魂,又多数会再次投胎转世,每日数以万计的灵魂投胎,又怎能每一个安排的清清楚楚?
“也许就如我们一样,人也许会阻止其他人去毁灭蚁巢,但却不会阻止蚂蚁之间的斗争。”
这句话令宿泱心头一颤,却只听昭浔轻轻呼出一口气。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许是见宿泱一直没有说话,昭浔也觉得这个话题一如既往地聊不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与自己想法相同的。
她直接吐出一口气,换成她心中宿泱最关心话题:
“今日你同几位道长所说,让雾虚宗收我为徒,我知你是为我好,但是爷爷年纪大了,我想多陪陪他,书中曾说,人生在世,总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每个人都有更加看重的东西,爷爷清贫又上了年纪,依然尽他所能把我养好,于我而言,爷爷比修炼更加重要,所以,我可能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宿泱明白,与百年前一样,这并不是在同自己商量,虽然心中可惜,但也无可奈何。
无论清浔,还是昭浔,他都无法改变她的想法,都要尊重她的选择。
哪怕自己并不理解。
宿泱垂眼一默,浅笑安慰道:
“嗯,我明白,看你爷爷的样子,许是还有二三十年的寿命,到时若是你想,可以再去雾虚宗,届时,也许我也会在那里。”
那老人如今已年过六旬,再过二三十年已经近百岁,在凡人之中实属长寿,宿泱便直言不讳说出此事。
可是未曾想,昭浔依然红了眼眶,宿泱第一次有些慌了手脚:
“我的意思是......”
宿泱见她如此,下意识想要解释,但是却只听昭浔摇摇头开口道:
“我知道恩公是好意,到时我定会去的,只要雾虚宗愿意收我为徒,什么苦我都愿意吃。”
宿泱压下心头忽然浮现的无措,点点头。
昭浔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恢复了刚刚的情绪,转过头看向宿泱,话语中带着一丝骐骥:
“你刚刚说,也许你也会在雾虚宗,你也打算在那里修炼吗?你不游历四方了吗?”
宿泱看着昭浔,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感到心口如同被羽毛轻触,无端地慌乱起来,于是他立马躲过这目光,转过头看向月亮,笑笑道:
“也许是吧,若是留在雾虚宗,我也能做些事情。”
听到宿泱这般说辞,昭浔觉得他与自己一样,都想为这世间做些什么,于是抿着嘴垂眼笑笑,心中有丝感动。
原来,世间从不缺愿意救世助人之人。
昭浔满眼欣慰地转过头,双手拄在身后,后仰着身子,与宿泱一同看向天空。
13. 第12章
宿泱回忆着百年前战神清浔的模样。
自从来到这清灵村,他总想从二人身上找些共同之处,可是左看右看,两人除了样貌和为人抱不平之心,好像没什么相似。
可是却意外恢复了上万年前那普通农家女清浔的摸样,满心欢快,无甚忧愁。
也许这次历劫成功后,清浔顺利归位也依然会带着这活泼的底色。
也许再过万年,她会再次成为清冷没有情绪的战神。
若真如这般,她一直留在凡间,是否会更快乐洒脱一点?
宿泱第一次对于战神归位这件事产生了动摇。
却又立马自嘲地摇摇头。
“你们怎么在这里?”
一道满是不悦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昭浔和宿泱看过去,是蒙六站在稻谷堆下,仰着头看着他们,眉间有着一丝怒气。
昭浔感受到了他的不快,但有些不明所以,她目光跟随着走向自己的蒙六,说道:
“我与恩公在这里遇上,就聊了一会儿。”
说话间,蒙六已经爬上了稻谷堆,他站在两人的中间,用腿碰了碰宿泱,见宿泱向一旁挪了挪,才坐在了二人中间。
他没有理会宿泱,只是面对昭浔,语气中有着一丝明显的责怪:
“阿浔,这大晚上的,你们孤男寡女,怎么能够独自在这里聊天呢?”
听到他这番话,宿泱回想起自己平素看过的一些人的生平,终于明白了这蒙六的敌意从何而来。
但昭浔仍不在状况中:
“宿公子是我们的恩人,这又是我们家的院子,白天还是黑天的,聊会儿天怎么了?”
昭浔满脸坦诚无辜,轻蹙着眉头看着蒙六,令蒙六一噎。
蒙六闭闭嘴,重重吐出一口气,语气有些不善,但又充满了无奈:
“无事,就是我找了你好久没有找到,有些着急罢了。”
说着他撇撇嘴,熟稔地伸手将昭浔额间的发丝别到耳后,问道:
“怎么,你又同恩人说了你的星星月亮的想法吗?”
一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昭浔睁大眼睛满脸兴奋点点头。
“恩公认同你的说法吗?”
昭浔回想着刚刚宿泱的反应,目光又黯淡下来,失落地摇摇头。
蒙六轻轻一弹她的额头,一撇嘴叹了口气说道:
“之前我说过的,他们都是敬仰神的,所以不会认同你的说法,但是你的想法没有错,即使真的有神仙,那高高在上的天神,是冰冷无情的,在他们眼中,我们不过是一只只蝼蚁,怎么会管我们的死活?”
听到他这番话,昭浔下意识反驳道:
“怎么会?今日宿公子来救我们,就是因为战神和司命星君显灵,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你……”
一旁的宿泱听着二人的争论,心中突然有些为清浔鸣不平,打断了蒙六的话:
“因心系苍生,才可飞升成神。”
蒙六看了一眼宿泱,抿抿嘴,眼神有些不善,没好气地问道:
“恩公确实是因为受到战神和司命星君指引,才来到我们村子的?”
宿泱看透世间人心,自然十分敏锐,他看着蒙六,心中虽然想与昭浔多相处一会儿,但仍然不想因此影响了他们的命运走向。
他没有回答蒙六这充满敌意的问话,只是垂眼笑笑:
“这天色确实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也不等二人回答,冲着昭浔点点头,径直离开。
等他走下了稻谷,宿泱转头看着二人明显有些争吵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这需食五谷做劳务念七情的凡间,他实在想不通有哪里好。
可也许正是因为清浔也想不通,所以她决定下凡来看看,希望自己能够明是非辩善恶。
百年前,曾有人在战神庙祈求天降神力,助他找回妻子,清浔听到后,感念他诚心,便如他所愿。
可未曾想,那男子竟然不过是一个人贩子,他口中所谓的妻子原本有一个幸福人家,被强迫掳走,如今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却因那男子得了战神之念,又将其捉回,甚至那男子还带人将女子的父兄打死。
说起来,清浔不过是想成全一对相爱之人,却不想事实被那男子隐去,造成了这样一桩悲剧。
天道回顾事情始末,认为因那男子巧言令色,掩饰事实真相,才骗过了天神,也是因他心思恶毒,对无辜之人痛下杀手,才酿成悲剧。
无论前因还是后果,皆不是清浔之错,于是将那男子打入十八层地狱,而没有对清浔降下天罚。
但清浔却怪自己。
高居神位上万年,忘却了人世间的是非,不懂人间疾苦与情感,别人来求,她便相助,而不明是非,不辨对错。
所以她在为那女子及其父兄倒行逆施起死回生后,选择了下凡。
这一去便是百年。
宿泱看着昭浔的背影,心中所想已经与刚刚截然不同:
“也许这么多年,清浔已经体会了人间的七情六欲,如此,起码她还会再尽忠职守坚持上万年,何必身怀功德留在这里?”
但前提是,他们要想办法让清浔回归神位。
宿泱走后,昭浔看着蒙六,有些不高兴,她眼神中带着责怪问道:
“你同恩公说那些话是做什么?我们清灵村世世代代敬仰天神,虽然如今村中只有两位天神庙,但是日后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你怎么……”
昭浔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蒙六嘿嘿一笑,拉住昭浔的手开始道歉:
“我,你不要生气,我只不过有些,有些吃味了,他有能力,人又长得俊美,最重要的,他还救了爷爷,我怕他惦记你,把你拐跑了。”
“你在胡乱说些什么?!”
昭浔一听更不高兴了,一把将他的手甩开,接着上下打量起蒙六来,一副疑惑模样:
“从前你从未这般,你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从我清醒开始,你就对恩公有一股莫名的敌意?”
蒙六立马坐直身子否认道:
“怎么会?他可是救了大家!”
“你最好是没有!我最恨忘恩负义的人了!”
说着,昭浔重重哼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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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下稻谷堆。
“阿浔,阿浔,你别生气……”
她一把甩开蒙六拉扯自己的手,看着他一副恶狠狠的模样道:
“恩公不过在村中逗留几日而已,你若真心感激他,这几天最好是对他客气一点!还有,我累了,要回家休息了,不要跟着我!”
蒙六一听昭浔的话,犹豫了一下便真的没有再跟上去。
等看着她气冲冲地走进了屋门,才垂眼摇摇头。
但他转头后不过才走出一步,就看向了宿泱的方向。
二人准确无误对上了视线。
不似此前那般敌意或者是气恼,蒙六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宿泱觉得有丝怪异,但是也并未放到心上,毕竟刚到云梦泽之时,他就感应了这村子周遭的气息,除了那雾虚宗的人,还有昭浔外,并没有一丝灵力的迹象。
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等无人后一挥手来到了一不起眼之处,唤来了阿泽。
“星君。”
“这瘟疫已解,想必那幕后人还会有下一步的动作,你回去拜见司法天神,说我要在凡间逗留数日,这期间我会想办法找出幕后之人在战神身上下的桎梏,助她回天。”
阿泽刚要离开,宿泱又想到了什么,将他叫住:
“对了,你代我去战神殿,索要战神原来的那把长枪,给战神转世之人使用,如今事态诡异,她要有能力保护自己。”
“是。”
等阿泽离开后,宿泱便这样站在村门口一夜,想着昭浔口中所说的那番“星星与月亮”的道理。
第二日,宿泱早早地去了昭浔的家,刚一进院门,只见她已经扶着爷爷出来散步。
一见到宿泱,爷爷便眉开眼笑,立马伸手推着昭浔:
“恩公,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阿浔,快快去准备饭菜,不要怠慢恩公!”
宿泱看看昭浔,冲着老人一笑,说道:
“不必劳烦老人家,我想很快我便要离开了,于我而言的一件小事,不好总过叨扰。”
见爷爷一副还打算挽留的样子,昭浔担心宿泱本就不愿留下,爷爷与乡亲这般反而会给他造成压力,连忙开口道:
“今日你便要随道长们回雾虚宗吗?”
宿泱目光落在昭浔身上,心中好似有些满足,又有些流连,一瞬后才点点头:
“雾虚宗的人,今日应是还会再来找我们,不过也不会离开的太过早。”
昭浔想到昨日宿泱说的话,了然地笑了。
说话间,文澈已经带着文霄还有众师弟妹来了。
文霄见到昭浔,偷偷向她摆了摆手,接着又看看文澈,立马低下头。
文澈仿佛没有注意到身旁之人的小动作,朝着宿泱昭浔几人行礼,而后开口道:
“师父传讯,若是昭浔姑娘愿意,雾虚宗则破例收昭浔姑娘为徒,如此,昭浔姑娘和宿泱公子便可随我们一同回宗门。”
宿泱救了一整个村子的人,他开口让雾虚宗收昭浔为徒,雾虚宗十有八九不会拒绝,这个结果于昭浔而言,在意料之中。
14. 第13章
只不过这个场面提及此事,昭浔心中一惊,转头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爷爷,她正要转移话题,果然听到了爷爷十分惊喜的声音:
“什么?道长们愿意收阿浔为徒!这可是阿浔的荣幸,阿浔当然愿意了,怎么会犹豫呢?”
说着爷爷便伸手拉着昭浔,颤颤巍巍将她向文澈几人身边推。
昭浔张张口看看宿泱,又看看文澈,慌乱之中她一转眼睛立马计上心头,一边拉住了老人推她的手,一边扯谎道:
“昨夜我同文澈道长还有宿泱公子聊过,他们说我这个年纪还有点小,即便现在去了雾虚宗,也要过个几年才能开始修炼,我想若是如此,不如先在家中待些年月,这样我还能在村里再做些活计,也能陪陪您不是?”
文澈听此话一怔,她们师兄弟姐妹们有的甚至刚足五岁便拜师雾虚宗,昭浔如今怎么说也有十五六的年岁,哪来的年纪小之说?
但她毕竟是个懂人情的,顺着昭浔的目光看过去,转瞬就明白了昭浔的用意,她一默立马微笑接话道:
“是啊,我只顾着传达师父指示,却忘了昨夜我们聊过此事,不过我却没有忘记同师父说,师父也同意昭浔姑娘先留在家中,等年纪一到,我们再派同门来接你。”
昭浔一听文澈这样说,已经全然将雷杖一事的恼怒抛之脑后,朝着她感激一笑,接着看向爷爷很是真诚:
“爷爷,道长们体恤,我还能多在家待上一段时日。”
老人眉开眼笑,冲着文澈几人连连作揖: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我家阿浔自小活泼,但是乖巧上进,等到了贵宗,就烦劳各位多多照顾。”
文澈品着“乖巧”一次,满含深意看了昭浔一眼,又笑吟吟安慰着老人:
“放心吧老人家。”
昭浔自然看懂了文澈眼中的别样意味,但文澈帮了她,她也不在意这些,于是学着文澈文霄行礼的样子,朝着文澈略一颔首弯腰,扶着老人回了屋内。
文澈看着两人离开,转头看向宿泱,开口道:
“宿泱公子,若是昭浔姑娘过些时日再去,那你是否要同我们先行前往宗门?师父嘱咐,定要请您一叙。”
宿泱脸上依然是那雷打不动的浅笑,温和又亲近。
但话语上也不改那直言直语:
“你们是想问我,曾在哪里修炼,在哪里找到的丹药,甚至你们是想看看能不能找我要到丹药的方子?”
宿泱一番话说得直白,但文澈也并没有任何愧疚,只是抬手行礼坦诚道:
“师父是有此意,但师父也是希望能够多学些丹药药方,由此帮助世人,雾虚宗虽然没能拿到您的丹药,不过我们研究了这疫症这么久,都没能找到法子,所以我们妄自猜测,您的丹药许是可治百病,所以......
不过若是公子不愿,那到了宗门也定然只是简单一叙,雾虚宗不做令人为难之事,只不过因这话过于直白,担心公子多心,所以没能告知实情,还请公子见谅。”
宿泱怎会在意这些事,他摆摆手道:
“我未曾有责怪之意,只是想要确认你们的目的,既然如此,待我交待昭浔姑娘一些事,我便随你们同行,若是可以,也许,我也想拜师雾虚宗。”
确认你们的目的,我也可多多查探知晓凡人的用心,这样,也许与清浔是殊途同归。
一听宿泱同意得如此爽快,又要拜师,文澈面露一丝意外,与身旁的文霄对视一眼。
接着听宿泱接着问道:
“只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昨日见你们的样子,那雷杖之刑,是否另有隐情?”
“师姐……”
文澈微微变了脸色,倒是文霄拉了拉文澈的衣袖,而后文澈向她摇摇头。
这些动作自然都落入宿泱的眼中。
文澈垂眸一副考量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轻叹一口气,抬头看着宿泱说道:
“不敢欺瞒公子,你应该见过昭浔姑娘身边的蒙六,他是这村中唯一没有染病之人,所以我们到了清灵村后,第一件事就是观察蒙六,想看看是否有治病之法,但那蒙六没有任何异常,反倒是昭浔姑娘。
我们观测到她的身上时而隐隐有灵气浮现,虽然不稳定,但似乎也不是未修炼之人应有的,原本我们想要将她带回宗门探测一番,说不定也是一个修炼的好苗子,没想到却发生了战神庙中杀人一事。”
“所以,你们原本也是打算带她回去修炼?”
文澈点点头道:
“确是如此,我们将此事说予师父,师父认为,昭浔姑娘虽然根基不错,但行事过于凌厉极端,若放任如此,恐怕待日后修为大增,非但不能造福人间,反而会成了祸害。”
宿泱垂眼一默,接着说道:
“如此无错,但她毕竟是一个未曾修炼的普通人,雷杖之刑,若是她受不住,岂不是便没了性命?即便无性命之忧,你们不怕她因此心生怨怼,反倒弄巧成拙?”
文澈听罢抬手向宿泱微微行礼,语气中并未有丝毫抱歉之意:
“雾虚宗所尊崇的天规,自是杀人偿命,只是师父念在昭浔姑娘所杀之人,虽然有错在先,但尚未害人性命罪不至死,所以将死罪改为雷刑,这也是将昭浔姑娘的命运交给了上天,如今昭浔姑娘幸得无事,也是天命所在,天道原宥。”
宿泱知道文澈所说无错,云梦泽修仙门派对于天道定下的天规,层层加码实非罕见之事,而杀人偿命也确实是天道所定,只不过以被杀者所犯之事减刑而已。
若是清浔在,想必她也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雾虚宗做的无可指摘,他一口气被堵得不上不下。
一旁的小师妹文霄看看师姐,又见宿泱脸色有些许不善,抿抿嘴抬手向宿泱行礼:
“恩公勿要责备师姐,雷杖之刑前,师姐已经让我偷偷给了昭浔姑娘法器羽衣,可为她抵挡三分伤害,虽说杀人偿命,但战神庙的男子,若是落在我们手中,也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昭浔姑娘自然是罪不至死。”
宿泱没有动作,亦没有回应。
文澈与文霄对视一眼,旋即朝着宿泱抬手行礼告辞。
宿泱见众人离开,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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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在心口的郁气才轻轻吐了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朝着清浔的家中走去。
这几世的命格偏离,总让他担心接下来仍然会有意外发生。
清浔已经离开太久了,无论是他,还是衍川,亦或天界众人,都不得不加倍小心。
昭浔刚将爷爷扶到床上,刚走出门,便见到迎面而来的宿泱。
宿泱走到她的面前,沉默注视了她片刻,直到昭浔眼神闪躲有些不自在,他才接着说道:
“接下来我也许会去雾虚宗,若是有机会,我会下山找你,在这里,无论是你还是你的爷爷,都要好好保重。”
昭浔不明白恩公为何要对自己交待这些。
许是担心自己届时不去雾虚宗?
只见宿泱话语一顿,似乎是在犹豫,可是只是停顿一瞬,便听他接着说道:
“这场瘟疫来的蹊跷,你们要多加小心,多防备外来之人,不要让人有可乘之机。”
昭浔虽然不懂所谓蹊跷究竟是何意,但是她明白救了全村的恩公所说之话定是有道理的,于是便点点头,向宿泱十分严肃地承诺道:
“放心吧恩公,我一定会照顾好村里的人的,能够去雾虚宗修炼,机会来之不易,你在那里好好修行,不必惦念村子,希望等日后你能够更加厉害,能够帮助更多的人,我一定会去找你们的。”
宿泱注视着昭浔清澈的眸子好一会儿,才略带一丝不舍移开目光,轻轻呼出一口气点点头,离开了昭浔的家。
昭浔看着他的背影,略一犹豫,最终还是未追出去相送。
虽然救了村中人的性命,恩情一定会相报,但另一方面,萍水相逢,自己何必如此亲近?蒙六所说的吃味,她虽然问心无愧,但不能不在乎。
等到傍晚,昭浔等到爷爷睡着后,又爬上了那个稻谷堆。
她回想着昨日和宿泱说的星星月亮。
这件事她也曾对蒙六说过。
蒙六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依然认为她说的没错,若是这世间当真有神仙,那高高在上的天神,是不会理会区区凡人的死活的。
他们在乎的是苍生。
整个苍生,无关乎某一个人。
就像是那月亮,也许只在乎天空在不在,但是天空中是否有星星,无伤大雅。
昭浔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一片星星。
小的时候爷爷告诉她,一颗星星代表着一个人,人死了,星星就会坠落,在经历过许多同村之人离世后,昭浔“擅自”将天上的一片星星,圈成了清灵村中的人。
在瘟疫期间,她每日都在看那片星空,唯恐有星星落下来。
哪怕是平日相处不快的人,她也不希望对方因为这病死去。
因为在这场瘟疫中,没人能够独善其身。
正当昭浔抬头数着她的星星的时候,天上闪过一道亮光落在了院中。
她吓了一跳,立马伏低了身子偷偷瞄着那块地方。
但那个地方却响起一道笑吟吟的声音:
“小姑娘,出来吧,我就是来找你的。”
15. 第14章
昭浔犹豫了一下,将头抬起来。
来者是一个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男子,身上的衣服与文澈几人的相似,同样是浅紫色道服,但宽袍大袖更加繁复,他手中捧着一个拂尘,与话本中所说的仙风道骨七分相像。
她心中不由得放松了几分。
不过等她从稻谷堆走下来后,却依然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等着对方反应。
只见对方宛若嘲笑昭浔胆小一般,捋着胡须“哈哈”笑了起来。
“吾乃雾虚宗宗主若虚,文澈已向我禀报了你的情况,我想,与其让你荒废这么多年,不如我亲自走一遭,教你几招,若是真的有天份,届时自然会派人来接你,如若不然,你也不必白白跑一趟。”
听他是雾虚宗的宗主,昭浔虽辨不出真假,但见他的模样,想来也是与文澈等人关系匪浅,立马放下了戒心,小跑着来到了他的面前,学着文澈的样子,对他行礼:
“昭浔拜见师父。”
若虚捋着胡子笑吟吟打量着她,重复了两句:
“昭浔,昭浔,真是一个好名字。”
“徒儿早便听说雾虚宗乃修仙门派之首,甚至有机会与神族打交道,若是您真的愿意收我为徒,我一定会好好修炼,一点都不会偷懒的!”
若虚身上有着一股老神仙般的淡然,捋捋胡子看着昭浔,语气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雷杖之事,你可还挂怀?”
昭浔动作一顿,若说真的全然抛之脑后,那是在撒谎,毕竟那时的痛楚,可让她终身难忘。
她不是个爱撒谎之人,坦诚说道:
“挂怀,但是若我能够拜师你的门下,好好修炼,以后除暴安良见义勇为,便不用这么愚蠢的法子了。”
若虚见她如此直白,有些意外,但立马转成了欣赏,他点点头:
“修炼之人,最忌讳虚言妄语,若是你假意说完全不挂怀,我反倒会看低你几分,既如此,为师便先教你两招,徒儿你看好了!”
说着,若虚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一时间便刮起了风。
这风一直围绕在昭浔身边,颇有气势,她能感受到这风的猎猎,但低头看下去,她的衣角都未曾被吹动。
昭浔刚刚心中对雷杖的“挂怀”,早就全然忘在了脑后。
她大着胆子,伸出手想要碰碰这风,却发现这风如有实体一般,戳不透。
“这一招,可以让你在危险之时,将敌人困住,来争取逃跑的时间。”
若虚收了法力,两手仍然是法诀的姿势。
“这一招是为守,接下来为师便教你攻。”
说着若虚右手执拂尘,脚步如清风般轻快,一步一步宛若无形,拂尘在空中飞旋,荡起一片落叶。
几招过后,若虚一闪身停在了昭浔的面前,将昭浔惊得后退一步。
不过仅仅一瞬,昭浔便满脸惊喜,看着若虚。
“师父,这一招,我可需要什么兵器?”
她满眼骐骥问道,接着低头偷偷瞧着若虚,故意小声嘀咕着:
“不知道师父会不会给我一个什么神兵利器之类的。”
若虚听见后,仰着头“哈哈哈”大笑了几声,接着满含笑意伸手虚点点她:
“好你个小儿,果然机灵,连师父都想要算计。”
昭浔见他果然听到了自己的话,心中高兴,但仍然连连摆手,故作满脸惶恐,但满眼欣喜与骐骥,嘴角明显的笑意:
“没有没有,只是弟子这家中确实寻不到趁手的兵器,若是师父这里没有,明日我去城中找找,再不济也可以寻个似师父这拂尘般的物件。”
若虚笑着看看自己的拂尘,又笑了:
“这拂尘可是上古神器,机缘所得,到你这倒成了随处可见的物件了。”
昭浔一听,便伸着头想要再看看那拂尘,却只见若虚伸出右手,手心幻化出一把短剑,约么有一个小臂那般长。
看见这把短剑,昭浔转过去看看那拂尘,又看看这短剑,脸上浮现一丝失望,仿佛是在嫌弃这柄短剑有些小巧。
还不如自己那日杀那畜生的。
若虚应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含笑递给她:
“你尚在初学阶段,太大的兵器反而容易伤到你自己,你先拿着这把短剑练习,等到你的功夫精进,为师再让你挑一把趁手的。”
一听这话,昭浔才放心了,她笑眯眯接过这把短剑,学着刚刚若虚的样子,简单比划了两下,虽然动作流畅,可是还是差得有些多。
但若虚却满眼欣慰点点头:
“身法不错,果然是个有天分的。”
还未等昭浔惊喜,便听他接着说道:
“这是刚刚的心法与剑谱,那口诀也在其中,你按照这个好好练习,等半年后,为师会找时间再来检查你的功课。”
说着,若虚脸色一凛,十分严肃:
“刚刚我只是认可你的坦诚,如今我已同意你入我门下,有些门规还是提前说清楚得好,以后不许再出现那日的行为,不管发生什么,先把人带回雾虚宗,按照门规处置,决不能擅自动手。”
昭浔一听便知他说的是什么事,心中虽然尊重师父,但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
“那日明明是那人先动手害人,我不过就是行侠仗义,修炼之人,不就是为了保护苍生吗?难道那个小姑娘不是苍生中的一人?我那时也没有法力,等人来帮忙,说不定我和那小姑娘都死在他的手下了。”
若虚脸上丝毫没有因被反驳而产生的不快,只是一顿,随即抬手捋着胡须笑吟吟说道:
“你说得虽有理,但是人各有命,天道也自有其法门,你怎知若无你的干预,那人便不会得到惩处,又怎知,那女孩不会有其他的机缘?”
若虚几句话,让昭浔陷入沉思。
“师父的意思,是让我看着无辜之人受伤害,赌一个机缘?”
说着昭浔目光灼灼看着若虚,丝毫不退让,一把将手中的短剑和心法扔在了地上:
“我修炼是为了保护苍生,保护弱小,若是反倒要瞻前顾后,赌无辜之人的机缘,赌作恶之人的良心,那我修炼又有何意义?我不去雾虚宗了,说不准我还能多杀几个恶人!”
若虚看着昭浔扔在地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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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隐隐有了一丝“孺子不可教也”的恼意,但一瞬之后,又倏地笑了,长叹一口气,似是妥协:
“你个小丫头倒是有脾气,你有根基有机缘也有善心,是绝佳的修炼人选,就是这脾气。”
“你且记住,你修炼乃是为了救世助人,但是对错善恶应遵循天道,惩戒赏罚也不可全凭自己心意,希望你能一直记住你想要惩奸锄恶之心,不要有一天被自己的心魔执念反噬,伤人伤己。”
昭浔若有所思,虽然不能完全听懂若虚的话,也不全然赞同,但是却不想失去拜师学艺的机会,于是扁扁嘴将东西捡了起来,抬手行礼低着头声音沉闷:
“昭浔记下了。”
而若虚许是担心昭浔过于钻那牛角尖,又补充道:
“你刚刚说,你那时没有法力,只能那般行事,但如今你已开始修炼,日后不许轻举妄动,用你修炼的法力,把人带回来再说。”
昭浔垂着眼点点头,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等她抬起头,若虚已经不见了。
昭浔看看手中的短剑,又看看剑谱,虽然还想着若虚刚刚的话,但是脸上已经掩不住的笑意。
她终于也能有机会,做个除暴安良之人。
她坐在院子中仔细翻着剑谱,发现这其中的动作着实不少。
这本用于自保,定然要优先好好学,这本剑谱,嗯,不能打人怎么保护人?
“1,2,3......一共一百来页,每页两个动作,那我每日学习两招,三个月我便能够学完!”
昭浔翻着书,兴致勃勃一会儿心中想着,一会自言自语。
想了想便开始练起了那咒语,就这样,等到她回房休息之时,天已经快亮了。
在梦中,昭浔梦见自己时而拿着一把长枪,时而一把长剑,挥舞得熠熠生辉,正当她欣喜之时,一阵急促的喊声将她叫醒。
“阿浔,阿浔!”
昭浔猛然惊醒,天已经大亮。
而睡前敞开的大门,如今紧紧闭着。
昭浔坐在床上清醒半刻,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不是太安静了?
平日这个时候若是自己还没有起床,爷爷或者蒙六早就要来找她了。
难道是这几日劳累,他们也睡过头了?
正当她下床想要去看看的时候,原本就紧闭的房门,突然“砰”地一声,将她吓了一跳。
她一怔,立马跑过去推门,但推了两下都没能推动,最后只推开一点缝隙。
借着缝隙,她看见一个人背靠在门上,手在背后死死地按着门。
看那人的身量,是蒙六。
“六哥,是你吗?发生了什么?”
昭浔觉察到外面的不寻常,心中急切,声音也跟着焦急起来。
“外面怎么了?”
她推推门,但外面的蒙六再次用力按了按门,接着紧靠着门滑了下去。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昭浔怔了怔,立马慌了手脚:
“六哥,六哥!”
蒙六“砰”地坐在地上,对面露出一个身穿黑色长袍之人。
16. 第15章
那人身材高大,手中拿着一把弯月镰,黑色长袍将整个人蒙得严严实实,半张脸萦绕着隐隐的黑气,只剩下一双深邃冰冷的眼睛,看不清面容。
似那话本中的罗刹。
他此刻正站在蒙六身前不远处,眼中略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似乎是在看着蒙六,或者是门内的昭浔。
昭浔从未见过这般场景,下意识捂住了嘴。
但下一瞬,她想到了门外的蒙六,用力狠狠地推着门:
“六哥,进来,快!”
可是那门除了最开始被她推开的小缝隙外,纹丝不动。
“六哥!”
昭浔手开始颤抖,但依然用力推着门。
“不要出来。”
低若蚊蝇的声音令昭浔略一恍惚,她有些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不要出来!”
仿佛是担心昭浔没有听到一般,同样的话语声音大了几分,带着十分的决绝与不容置疑。
是外面的蒙六。
昭浔听懂了他的意思,眼泪瞬间滑落砸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
“不不,你,你快进来。”
蒙六背在身后的手,借着门缝从身后塞进来一张字条,那张纸轻飘飘落在了昭浔的眼前。
昭浔一怔颤抖着手拾起来,那张纸明显被精心裁剪过,上面只写着“对不起”三个字,上面还别着一枝小小的花。
“六哥……”
昭浔声音已经哽咽,也就是在这时,外面那个男子微微抬眼,目光刚好透过门缝,与她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心中的恐惧,明明看不清对方的脸,可昭浔却依然觉得,那人此时嘴角一定带着笑,嘲笑她的怯懦,嘲笑她的无路可逃。
她因这双冰冷的眸子心生骇然,下意识向后躲,一下子坐在地上。
可是刚刚那一幕仿佛是她的错觉一般,昭浔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一晃,便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门外安安静静。
待她回过神,她甚至无暇分神起身,直接双腿跪在地上扑了过去,拍打着门大声喊着:
“六哥!蒙六!你怎么样?!”
可是仍然推不开那扇被蒙六死死抵住的门。
昭浔感觉浑身血液渐渐发凉甚至凝固,令她有些呼吸不得。
她已经猜到了门外人的状况,双手推着门,头抵在门上,慢慢顺着门伏在了地上,泪流不止。
好一会儿,她回头看向身后的窗,扁扁嘴,抬起手用力抹了抹眼睛,从窗户翻了出去。
可是刚跳出去,还未等她去看蒙六,外面的场景便将她惊在了原地。
遍地尸体,血流三里。
血腥味伴着盛夏的黏腻,一起灌入了她的鼻中。
又惊又怕之下,昭浔不自觉退后两步,眼泪无知觉地一颗颗砸在地上。
全部是村中的人,前一天还活生生的,只不过一天,就这样变成了面目全非的尸体,曝于村中。
昭浔怔怔地看着四处,一步一步挪蹭着,每看到一个人,脑海中便都是此人生前的样子。
不管是五岁前的温柔和善,还是如今的嫌弃逃避。
可每一面,都加深了她心中的疼痛。
自己虽然讨厌他们,但他们没有坏人。
为什么?!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震惊与悲伤中抽出意识。
爷爷!
巨大的恐惧一下子向她袭来,令她一阵眩晕有些站不稳,昭浔捏紧手心维持清醒,跌跌撞撞跑向爷爷的房间。
爷爷的房门紧锁,昭浔在门口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好一会儿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仿佛是在心存侥幸自欺欺人一般,颤抖地开口叫道:
“爷爷?爷爷......”
没有人回答。
昭浔嘴唇颤抖,好不容易克制着咬紧了牙关,想要缓解自己的情绪,接着才轻轻推开门。
没能看见那一向笑吟吟等着她的人。
那个陪了自己十几年的爷爷,此刻正趴在桌子上,双眼未闭,盯着门口的方向。
昭浔张张嘴,嘴唇止不住颤抖,她宛如失去了灵魂,不知自己身在何地,只是定定地看着那昨日还眉开眼笑、为自己被雾虚宗收入门下而高兴的小老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找回了思绪,慢慢踱步进屋,刚一到桌前,昭浔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爷爷!”
这一声喊出来,昭浔才仿佛找到了自己,眼泪止不住地流,身体剧烈颤抖,一直到趴在地上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昭浔已经流干了眼泪,瘫坐在地倚着爷爷的膝盖,双眼失神看着前面的人,仿佛在与他对视。
良久,她慢慢伸出手,将爷爷的眼睛合上,同时她也不忍地闭上了眼,一滴泪滴落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昭浔看着老人的眼睛,将自己的头轻轻枕在了他的膝盖上。
就像小时候一样。
那时,她每日枕在爷爷的膝盖上,听着他给自己讲村中流传下来的故事,两个人一起去山中采采药,有时还能在河里抓到一两条鱼改善改善伙食。
可如今,养了自己十几年的爷爷,好像,好像再也回不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昭浔心灰意冷,宛若接受了这现实。
她费力将爷爷移到了床上,为他盖好被子,然后站在床前。
看上去,老人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昭浔怔愣地走出房间,看着外面数不清的尸体,每一个都是她曾经最熟悉的人。
与刚刚不同,此时她的心宛若缺了巨大的一块。
偶尔泛起一阵抽痛。
昭浔这时又想起了刚刚救了自己的蒙六。
她的门前,蒙六坐在地上,头无力地垂着,双手背在身后。
昭浔走过去,双眼无神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但是却双腿一软,膝盖砸在地上“砰”地一声。
她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抬起手轻轻抚上了蒙六的脸,轻声说:
“六哥,我,我没事了。”
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一般,蒙六背后的手落在了身旁,身体向着一边栽了过去。
昭浔立马伸手将他揽在了怀中,紧紧地抱着。
“六哥!”
哪怕她极力控制自己,仍然泣不成声。
不过一夜之间,她失去了两个最爱自己的人,昭浔觉得自己的心,如今就似乎被人扔在了那个油锅中,不知道是疼,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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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熬。
她紧紧地抱着蒙六,近乎呆滞。
未曾想,两人最后一面,竟然是为了不相干之事争吵。
他今日来是为了给自己道歉服软的。
昭浔心痛得近乎不能呼吸。
“对不起,对不起六哥,我不该……”
一句话,在她口中反反复复地说着,仿佛想要嚼碎了塞到蒙六的心里一般。
“昭浔!昨日师父来找你......”
身后传来急切的声音,但又戛然而止。
昭浔怔怔地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文澈也愣在原地,环顾周围的景象。
她的身旁站着宿泱。
与两人的悲伤或震惊不同,宿泱的脸上一如既往淡然,仔细看只有那眉头轻轻蹙了起来,仿佛是看到一条鱼在土中游动,只有一点惊讶而已。
昭浔看着两个人,也许是宿泱脸上的表情再次刺痛了她。
她目不转睛看着蒙六,轻轻将他放下,接着起身一步一步向两人靠近:
“清灵村究竟是有何罪过,十年前遭大难,这些时日,先是瘟疫,后又,又......”
“屠戮”二字,最终也没能从她的口中说出。
“这究竟是谁干的?清灵村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凭什么?凭什么?!难道,难道我真的是一个灾星?”
一听昭浔这一声声反省一般的诘问,文澈叹一口气,握住了昭浔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眸中带着一丝怜悯,十分真挚地摇摇头,轻声说道:
“你不要多想,你不是灾星,村中人也皆是良善之辈,遭受劫难之人,未必是有罪之人,你,你不要多想。”
昭浔听到文澈的话,连思考分辨的时间都没有,下意识点点头。
她如今不知道文澈在说什么。
她的脑海中只剩下,那个黑衣人本领滔天,为何要把她留下,为何不能让她与爷爷还有六哥一同去了。
如今就剩自己一人,她还能做些什么?
昭浔透过两人看向四周那一具具失去生气的人。
“昭浔姑娘,还请你节哀,这件事雾虚宗绝不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理,我们一定会找出凶手,给你一个交待。”
昭浔转过头双眼无神,看看她语气无任何波澜,却透着一股绝望:
“交待,他们能活过来吗?”
文澈一噎,轻轻将昭浔的手放下,她明白如今昭浔的心情,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在此刻显得十分虚无缥缈。
她看了看这横尸遍野的景象,抿抿嘴叹了一口气,心中萦绕着浓厚的不安。
雾虚宗既然负责镇守这一带,自然会有监守此地之法,可是数十人惨死,这么大的事,他们昨夜未曾有任何的觉察。
若是师父……
一想到师父,文澈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又担心师父也跟着出事,她伸出手拉起昭浔染红了的手,急切地问道:
“昭浔你放心,此事我们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定会找出幕后之人。但是我来此还有一件事,昨夜尊师吩咐,要亲自来此教你修炼,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回去,我们传讯也皆未回,所以我与宿师弟才出来寻找,昭浔师妹,请你好好想想,昨夜师父是几时离开的?”
17. 第16章
昭浔原本就如失了心一般,一听到昨夜那教自己法术的若虚如今也失踪了,她又是一怔。
她下意识回答道:
“昨夜他教了我一个咒语,以及几套剑法,接着就离开了,并未久留。”
文澈松开手,急得在原地踱步,满脸担忧,自顾自说道:
“师父出门前交代了小师弟,说是最多不过两个时辰,一定会回来参加今日的祭天大典,可是一直到典礼开始,还未见到师父的身影。”
说着,文澈四顾看了看周围的景象,又加了几分忧虑:
“难不成,师父也出事了?”
这句话说完,文澈立马摇摇头,似是安慰自己一般:
“不会的,师父乃是上仙,法力高强,再过十余载说不定即可飞升成神,怎么会有人是他的对手呢?这段时间观天阁也未曾看到有妖魔入世,师父,怎么会......”
文澈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再次环顾周遭。
她不得不承认,即使如何安慰自己,这满村的尸体都在昭示着这一场意外,已经超出了雾虚宗的控制范畴。
雾虚宗乃是驻扎此处的门派,这一带百姓的安危皆由她们负责,如今这一整个清灵村,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屠了村,这,不正是表明出现了一个雾虚宗无法探查的危险人物?
文澈余光瞥到昭浔死气沉沉的神情,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如今昭浔还活着,她要先把昭浔安全带回去,其余的等回了宗门,再与长老们还有大师姐等人商议。
她眉头依然轻轻皱着,强压下心中的警惕与不安,竭力用最平和的语气对昭浔说道:
“师妹,遭此大劫,实为不幸,但如今你还活着,便不要因此消沉下去,如今之急,乃是好好修炼,早日找到凶手为他们报仇。”
昭浔一听此话,一扁嘴泪珠便落了下来。
文澈轻蹙眉头,眉眼间除了那股化不开的担忧,还透着几分怜悯,她拉起昭浔的手,轻声道:
“如今已是此种情景,你便同我们回雾虚宗,师父师叔们,还有师兄弟姐妹,都会好好教授于你,届时若是能够找到幕后凶手,你自然有了解决报仇的能力。”
文澈一提到师父,心中不由得再次沉重了几分。
昭浔努力收起情绪,咬着嘴唇控制泪水点点头,看向这满是血色的村子:
“我,我要先把他们安葬。”
文澈帮着昭浔将这些人安葬,而宿泱依然轻蹙眉头看着这一切,面上不喜不悲,只有一丝疑惑。
当看到她们忙碌的背影时,宿泱略一沉思,挥手将全部事情完成,三人面前只剩下一个坟茔。
第一次见到宿泱使用法力,文澈带着些许诧异看了他一眼。
而昭浔只以为这是文澈所为,并未分神给二人,只顾着为这个坟墓立了一块木碑,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下“清灵村”三个字。
昨日还因为病痛痊愈而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村落,如今,变成了一个死村。
在傍晚的落日余晖中,显得更加凄凉。
昭浔坐在墓旁,将头轻轻靠在了木碑之上,双眼空洞。
一直到了天黑,文澈实在心中担忧师父,又不想任昭浔如此消沉,便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轻声劝道:
“事已至此,你若是因此而出了事,你爷爷,蒙六,还有你的乡人,在地下也不会安心的。”
昭浔目光渐渐有了实质,从不知名的远方落在文澈的脸上,涌出泪水:
“昨日爷爷还为我庆祝可以去雾虚宗,今日他便永远留在清灵村了。前日我同六哥发了脾气,还未说过一句话,可是今日他却死命护着我,我……”
“爷爷说,昭字代表光明,可是,为什么我出现后,村子一次次发生灾难,我难道,真的是一个灾星?”
昭浔再次问出同样的话,似乎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般,倔强地看着文澈。
文澈握着她的手略一收紧,脑海中瞬间划过那些她不敢回忆的往事。她垂眸摇摇头道:
“坏人做坏事很多时候没有理由,错的是他,不是受害者。”
听到这句话,昭浔眼泪瞬间涌出,下意识抓住文澈的手,扁着嘴哽咽说不出话。
宿泱见到昭浔这副无助的模样,那无悲无喜的面容终于有了裂缝,他睫毛轻颤抿抿嘴,蹲下看着昭浔,开口说道:
“文澈说的没错,勿要将这些怪罪于自己的身上。”
昭浔又怔怔地将目光移到了宿泱的脸上,近一整日未曾说话,她的声音十分沙哑,张了几次嘴,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真的只是巧合吗?”
宿泱一直事不关己的眼中,微微露出一丝痛意,他看着昭浔十分郑重地点点头,如呓语般轻轻安慰道:
“等你修炼成仙,你可以到九重天,亲口问问那司命星君,这清灵村之人究竟是为何,要无端遭此劫难。”
昭浔已经无暇辨别他们二人所说之话,究竟是真的还是在安慰自己,她颓下了肩膀,好一会儿,才轻轻点点头。
文澈虽然心急,但是看着昭浔的样子,依然没有催促,只是轻轻握着昭浔的手,等着她自己振作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昭浔脸上只剩下两行泪痕,她轻轻清了清嗓子,沉闷地开口:
“我见到了那个人,他追着六哥到了我的门前,我从门缝中看见了他。”
文澈握着她的手倏地收紧,连带着宿泱也一起微微睁大了眸子。
凭这无声无息便能屠村的修为,这人不会没有发现昭浔,他为何放过了她?
昭浔没有发觉二人的异样,失焦的目光依然落在地上没有移动,自顾自描述着刻在脑海中的那个身影:
“那人很高,约莫比六,六哥要高半个头,比他强壮一点,全身黑衣,下半张脸也蒙着,只能看见眼睛,那双眼睛,很可怕。”
昭浔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双眼睛,但是回想起那个人的眼睛,便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不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宿泱皱起了眉头。
按照昭浔所说,这个人有些像沧溟在神界与清浔斗法之时的模样,但是沧溟千年前就已经被镇压在清浔洞府玉华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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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真的是沧溟趁乱出逃,又为了千年前的恩怨前来报复,他又怎么会放过清浔的转世?
文澈低头眼睛快速地眨,半晌才抿抿嘴抬头眼中也有了点点泪光,她抬手扶上昭浔的肩膀,无声安慰。
三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注意到另外两个人的异常。
待昭浔情绪平复,三人回到了雾虚宗。
雾虚宗乃修仙门派之首,坐落于雾虚山山顶,平日周遭树木茂盛,鸟声鸣鸣,宗门前两根高耸入云的白玉门柱,矗立在两侧,正中是一块白玉匾额,腾空而起,上面刻着三个漆金大字:
雾虚宗。
可眼下,这白玉匾额掉落在地,摔成了两半,门柱上面红色血迹蔓延至顶,树木被凌厉的剑气或是灵力折断,甚至不留一片叶子。
昭浔虽不知此前这雾虚宗是何巍峨庄重,但从这凄厉景象仍可窥见一斑。
她刚经历巨变好不容易平复情绪,如今看着这一番景象,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转头皱着眉头看着文澈,眼中的担忧呼之欲出。
而对方的震惊完全不亚于她。
三人只是一顿,便快速走进门内,又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股熟悉的气息令昭浔瞬间恢复了理智,她眼神惊恐,快速看了文澈一眼,见到文澈冲进去,她立马跟了上去。
雾虚宗的结界损毁如挂在树上的破布条,而那门内,此刻与清灵村一样,横尸遍野,目光所及无一活口。
昭浔一下子便想起了刚被压下去的记忆,强烈的心痛开始蔓延,她强忍着情绪,转过头看向文澈。
文澈脸上的震惊、愤怒、悲伤交杂,怔愣在原地,只剩下泪水颗颗滴落。
半晌,文澈“扑通”跪在了宗门门前,似是被人抽了魂魄一般,颓然坐在地上,但眼睛仍然盯着这片景象。
昭浔见她的样子,仿佛见到了刚刚的自己。
她心中不忍,轻轻蹙起了眉头,抿抿嘴唇,蹲在文澈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半晌才开口说道:
“文,师姐,我们,先进去看看,说不定,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在。”
昭浔见这景象,脑海中全然是那屠村的男子身影,想起清灵村寸土不留的样子,她对自己所说的话,没有什么底气。
但却给了文澈一丝曙光。
果然,原本失魂落魄的文澈,眼睛一亮,立马抽回手,起身握着腰间佩剑,匆匆向里面跑去。
昭浔被文澈的动作带的一个趔趄,刚稳住身形打算跟上去,便在不经意间转头看到了宿泱。
宿泱面上仍然是那副淡淡的的模样,不悲不喜,仔细看却有一丝的意外。
许是感受到了昭浔在看自己,宿泱才转过头与她对视一眼,轻轻一笑点点头。
此情此景,竟然还能露出笑容。
令昭浔心中说不出的不舒服。
但她埋下心中的不快与疑虑,冲着宿泱一颔首:
“我们也进去看看。”
两人一同向着文澈的方向追去,可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不见了文澈的身影。
18. 第17章
“她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办,如今这里非常危险,若是留下她一个人......不行不行,不能让她再出事了!”
这样说着,昭浔加快了脚步,紧紧皱着眉焦急看着四周。
可是四周除了大片的血迹,以及一具具尸体,一个人影都没有。
更令昭浔心惊的是,这些人无论死去的姿势如何,都能看出生前一定有过反抗。
偌大的雾虚宗,上下几百修士,拼了命的抵抗,仍然没有任何用处,竟全部命丧于此!凶手究竟有多强大?!
文澈一个人若是遇到他,她......
也不知道是这景象让她想到了自己的清灵村,还是让她感受到了他们死前生命的顽强与鲜活,亦或是令她感受到了敌人的强大可怖,如今昭浔的心中,似是堵着一块顽石,令她呼吸不得。
“你如今担心她再遇到留在这里的凶手,那你呢?你看见清灵村被屠时的景象,有没有想过自己要如何?若不是我与她赶了过去,你会不顾是否有潜在的危险,继续在那里陪着,还是打算离开独自一人远走他乡,亦或是主动寻找凶手?”
昭浔正梳理着脑海中烦乱的思绪,突然听到身后宿泱说了这样一番话。
她停下了脚步。
这个人来得太过于蹊跷,四处游历偏偏偶然间到了清灵村救了所有人,医术高超又偏偏打算拜入雾虚宗。
原本她觉得,眼前的人既然能够救了清灵村,就没有必要再去害他们,所以她从未怀疑过他。
可是如今想来,无论是那次救人当晚,还是今日,他的所有反应,皆让昭浔觉得,仿佛在他心里,这成百上千的生命,不过是草芥,救了便救了。
死了,也便死了。
既如此,万一他与那个黑衣人是一伙的呢?为了什么目的,来到这里,让雾虚宗所有人放下了警惕......
昭浔已经忘了什么知恩图报,她一天之内面对这么多人的死去,如今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么多,她只想找到那个穷凶极恶之徒,要了他的命!
全然未曾考虑到,自己是不是对方的对手。
她悄悄摸上了袖中的那把短剑,转过身面无表情对视着宿泱,而对方仍然是神情淡淡。
她仔细盯着宿泱的双眼,半晌,开口问道:
“怎么?你如今想要杀我了吗?”
此话一出,却见宿泱平日淡然的神情明显一顿,却也没有被拆穿的快意或窘迫,也未见丝毫被误解的恼怒。
“若是我想要害你们,何苦还要浪费时间救人?”
语气中反而有一丝的无奈及好笑。
这语气更令昭浔徒增三分不悦。
“那若是你救清灵村,不过是为了放松雾虚宗的警惕呢?趁着若虚去找我,不在宗门的时候……”
昭浔看着宿泱的眼睛,突然发觉对方一向淡漠的眸中划过一抹受伤,于是接下来的话没能说下去。
她长吸一口气,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闭闭眼接着问道: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宿泱垂眼轻声笑了一声,笑容中有一丝不慎明显的苦涩,但语气依然平淡:
“无论你相信与否,我刚刚只是好奇,相比于自己的安危,你为何会更关心别人?”
看着宿泱真诚亦没有丝毫欲望的眼神,昭浔虽然心生怀疑,但是怎么看他,都不觉得他会是屠村之人。
也许他不是坏,只是无情。
昭浔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过头继续找寻文澈。
即使真的是他杀了这么多人,自己又怎能是他、或者他同伴的对手?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先找到文澈要紧。
见到昭浔离开的背影,宿泱刚一抬脚打算跟上她,却心头一动,有了感应,于是他借着屋门看向远处的天边,接着伸出手掐指一算,一顿便皱紧了眉头。
司命殿出事了。
他看看昭浔离开的方向,又看看天边,垂眼略一犹豫。
也就是这犹豫的功夫,抬头已不见昭浔的身影。
昭浔顺着檐廊挨个门户进去找人,但是皆一无所获。
正当她有些丧气之时,只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不易察觉的“叮当”声,昭浔反应了一下,看看手中的短剑。
对,好像是这种刀剑碰撞的声音!
是竹林的方向!
她急忙向着声音的来源跑过去。
待她匆匆跑到竹林中,一阵剑气袭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便已经被一个人从身后扑倒。
接着,二人身边的竹子应声断裂,扑簌倒下。
她身后的那个人,抬起手护住了她的头,才使她安然无恙。
昭浔正想回头推开按着自己半个身子的人时,却感受到一滴滚烫又粘稠的液体,滴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伴随而来的便是那同样的血腥气。
“别动!”
身旁的人低沉着声音小声呵斥,昭浔立马不再动弹,但悄悄将短剑拔了出来。
可是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昭浔听出这人正是文澈,她又把短剑收了回去。
文澈的声音嘶哑,开口便带着血,令昭浔无端想起从前自己看过城外杀牛的情景。
“你的喉咙受伤了?”
文澈听见她的话,突然胳膊便卸了力气。
昭浔感受到压着自己的手松了下去,立马小心地从她手下钻了出来,想要将她扶起,却又被她按下。
昭浔费力地回过头想要看文澈的情况:
“你怎么样?”
她余光见文澈喉间还在流血,情急之下连忙用手捂住了她的伤口,接着便左右找寻着合适的东西。
也就是一瞥,她便看到了两人身后不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
同样的一身黑袍,脸上同样的一团黑雾,只剩下一双眸子,其余什么都看不清。
与自己从门缝之中看到的人一模一样!
就是那屠了村的人!
昭浔心中一痛,拔出短剑就想回头冲上去,却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按了下去。
“不要看。”
她抬头看向文澈,对方此时眼神迷离,但是按着自己手的力气却依然很大。
文澈是雾虚宗的佼佼者,那么她的法力一定也是雾虚宗弟子中数一数二的!
我,肯定不会是那人的对手。
听她这样说,昭浔不由自主地听话低下了头。
她一只手紧紧抓着手中的短剑,另一只手还捂着文澈的伤口,等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向文澈,只见对方正死死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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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的身后。
那个黑衣的人一定还在后面,可是,为什么他还不动手?
昭浔心中回想着前一天晚上学着的那一点法术,努力控制握着短剑的手不要颤抖。
却没过一会儿,她感到护着自己的文澈忽然卸了力气,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喘着粗气,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咳嗽。
昭浔一边扶着文澈,一边立马转过头看,那人不见了!
正当她四处观察之时,只听到文澈嘶哑着声音说道:
“他走了,放心。”
话音刚落,还未等昭浔反应,文澈便晕倒在她的怀中。
“师姐!师姐!”
昭浔不敢松开按在文澈颈间的手,左右看看接着目光落在了文澈的衣摆上。
她用牙撕下一条衣摆,等她用这布条将文澈颈间的伤口包扎好后,才松了一口气。
昭浔重重吐出一口气,想要把自己紧张的心情放松一下,但徒劳无功。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文澈扶了起来,一步一步将她扶到了距离竹林最近的小屋之中。
那小屋的墙壁处,两具浑身染血的尸体,靠着墙壁歪在地上。
只看了那两具尸体一眼,昭浔便愣在了原地。
原本外面的那些人都与她不相识,昭浔虽然为他们而悲伤,但是不同于对待清灵村中那些从小相处到如今的人。
面对雾虚宗之时,昭浔心中也许称不上悲痛,更多的恐怕只是物伤其类。
可是面前的两具尸体,其中一人却是那日给了她法器的云霄。
那个明媚活泼重感情,不敢忤逆师姐,却又偷偷帮自己的小姑娘。
而此时她仰躺在地上,一只手搭在另一个人的胸前,好像是要保护对方,却和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一起被穿透了胸口,而那凶器显然是他们身后满是血迹的竹节。
昭浔一边还扶着文澈,定定地盯着那个熟悉的面孔,眼泪控制不住不断地落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昭浔有些扶不住文澈,这才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情形,多想也是无益。
如今保住尚有一线生机的文澈,才是重中之重。
昭浔将文澈扶在床上躺好后,已经累得浑身无力。
坐在床边,昭浔一阵失神。
即使自己从前也会做些农活,但是家中生活简单,爷爷又疼她,从未让她做什么苦力。
想起这些,她的眼中又涌上了泪水。
原本想要到雾虚宗伸冤,学本事报仇,可是如今面对着雾虚宗这几百人的尸体,还有如今身受重伤生死未卜的文澈,昭浔怎么也无法再开口提及此事,心中一片迷茫。
正如宿泱那时问的一般,自己如今是要远赴他乡就这样过一辈子,还是想办法报仇?
活着,不甘心,可报仇,如今自己又没本事。
昭浔伸手摸摸口袋中的那本书。
仅凭这个,能报仇吗?
她仰起头想要把泪水逼回去,好一会儿才压下了悲痛,心情平静了许多。
她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何时,不见了宿泱的身影。
难道他因为自己的话,生气离开了?
若是离开还好,可若他遇到了那个黑衣人有危险怎么办?
19. 第18章
一想到那穷凶极恶的黑衣人,她立马已经忘了明明自己刚还在怀疑宿泱。
昭浔想着,下意识站起身想要去找他,可是她刚走到门口,回过头看看受着伤的文澈,又想到刚刚遇到那黑衣人时候的无力。
看宿泱的样子,法力应是比文澈还要精进不少,又怎需自己担心?
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直将自己的手心攥出了斑驳血迹,强忍着不去想宿泱。
昭浔深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回过身走向地上的那两具尸体。
她伸出手凑到文霄的脸颊处,又将手缩回来,看看自己的手心,仿佛不忍心让这脏兮兮的手污染了帮过自己的仙姑。
昭浔用力拍打了几下吹了吹双手,才用袖口轻轻擦拭文霄的脸,握了握藏在腰间的羽衣,蹲在地上看了她好久。
她费力将两具尸体抬出,整整齐齐安放在了门口不远处。
若是文澈此时醒来看到他们,心情一定会再次激动起来。
做完这些,她抬头松了松气,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这件屋子其实不小,里外两间每间都赶得上她家的一整间房,后面是那片竹林,左右各缠绵几处山脉,如今刚刚入夏,已经翠绿翠绿的。
门前一条小河,看似是从另一座山上流下的。
若不是这残忍血腥的一幕幕,这真的是一个环境极好的住处。
不知住在此处的是何人,会不会是她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师尊若虚。
而如今,师尊若虚也失踪了。
昭浔眼眶酸涩。
本以为与爷爷相依为命,然后嫁给自己喜欢的蒙六,便是自己能看到头的一生。
却没想到,又遇到这些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一瞬间,巨大的无力与无助,一下子席卷到昭浔的心头,令她浑身冰冷。
书里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昭浔啊昭浔,如今你能够算得上留下的青山吗?
这整个雾虚宗都无法反抗的凶手,你有办法吗?
昭浔抬头看着天,真想如宿泱说得那般,去问司命星君一句:为什么?凭什么?
天色渐渐昏暗,昭浔也逐渐接受了现实,与其寄希望于天道,质问天神,不如等着文澈醒来,让自己与文澈成了那留下的青山。
她转身回到屋内,坐到了文澈的床边。
文澈如今昏迷不醒,她不敢离开这附近,否则还能去山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草药。
她用洗好的衣角将文澈颈间的伤口擦拭干净,重新包扎好。
等擦拭文澈脸上的伤口之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碰到伤口的原因,文澈竟然轻轻皱起了眉头,晃晃头,一副要苏醒的模样。
“师姐师姐。”
这一点惊喜足以让如今的昭浔抛下刚刚那些恐惧,她立马将手中的破布扔在了一旁,凑近文澈尝试地叫了两声。
“师父快走!”
文澈喊了这样一句,接着便睁大了双眼,额间满是浸出的冷汗,快速地喘着气。
这一动作,吓到了昭浔,她立马向后躲了躲,接着反应过来是文澈醒了,她的眼中染上一抹惊喜,连忙扶着文澈倚在床头,接着转身倒了一杯水。
“师姐,你终于醒了,我不知道你们将药放在哪里,所以只能先帮你包扎起来,眼下你醒了,快快先去找药疗伤,我看你伤势严重,不要耽搁了。”
昭浔端着水,满脸清澈,其中夹杂着一丝担忧。
文澈仍然顺着呼吸,听到昭浔的话,这才注意到身边的昭浔。
这一番话令文澈抬手擦擦额间的汗水,慢慢冷静下来,转头看向她,似在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
没一会儿,文澈的眼中便蓄满了泪,口中喃喃道:
“师父......师妹,师弟......”
文澈一把掀开被子,挣扎着起了身就要下床。
昭浔见状手忙脚乱地按住了她,对上对方隐隐泛着怒意的眸子,她不由得有些心虚。
可是她仍然大着胆子说道:
“若你是为了疗伤,我不拦你,但若你是冲动想要去找那个人,那我劝你不要,你不是刚刚那人的对手。我理解现在雾虚宗遭此大难,你心中悲痛,但是你曾对我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还有你,还有我,还有宿泱,我们三个应该想办法先逃走,等找到机会或者等我也学到了本领,到时我们可以一起回来报仇,还有我整个村子的仇!”
昭浔已经全然忘了,明明刚刚自己还冲动地想要去和那个黑衣人拼一拼。
可是在文澈昏迷的期间,她已经想通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面对这血海深仇,自己没办法将之忘在脑后,找一个安静之地生活。
虽然如今她没办法在雾虚宗修炼,可是这人间不只雾虚宗一个修仙门派,她可以去挨个求,只要肯教她一些法术就好,总有一天,自己能学到一些什么。
但是哪怕学不到什么,自己最后还是死在那人的手里,最起码不能在如今全无反抗之力的时候,上赶着去送死。
她可以为报仇而死,但不是不想活了。
文澈眼角泛红,不知是怒意还是悲伤,亦或者两者都有。
她死死盯着昭浔,一字一顿地问道:
“清灵村死了那么多人,你难道不懂我的感受吗?你难道不想报仇吗?你想躲起来但我不会!”
昭浔听到文澈清灵村的事,握着她手臂的手紧了紧,下意识想要推她一把,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行。
曾经自己因为父母抛弃而伤心,但是爷爷说过,世事无常,但只要有命在,就会有转机,她好好活着,就有可能会遇到父母,亲口问问他们为什么抛弃自己。
如今也是。
只有活着,才有可能遇到转机。
昭浔抬起头将眼泪逼了回去,深吸一口气与文澈对视,但声音已经开始有些颤抖:
“你如今同我一样经历大难,我懂你的心情,但是,我认同你此前对我说的话,如今我们能力不够,若是你不愿同我一起寻找凶手,我会离开去找其他修仙门派拜师,自己报仇。”
说着昭浔站起身,对着文澈深深一鞠躬,说道:
“文澈姑娘,多谢你刚刚救了我,若是日后还有机会,我自会当牛做马报答你。”
说着她深深看了文澈一眼,转身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文澈看着她的背影,张张嘴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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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撇过头去没有说话。
昭浔负气出走,但刚走到门前,看到门前被自己摆放整齐的两具尸身,又顿住了脚步。
文澈有一句话说得没错,自己许是当今世间,最能与文澈感同身受之人。
就算是那如今想起来仍然隐隐心生骇然的雷杖之刑,如今与这数百条性命相比,也算不得什么。
自己为何要因文澈悲痛之中所说的几句话而介怀?
她攥紧拳头抿抿嘴,最后吐出一口气,转身向一旁的山中走去。
还未走出多远,她便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
“文霄!!!”
昭浔心知竹屋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是文澈必然要经历的事,她没法阻拦,也没法避免。
她听着这声音,泪水奔涌而出,但仍然控制着自己没有回过头。
文澈不需要自己的安慰,她们二人如今都要冷静才能支持未来的行动。
清灵村虽然不称不上贫穷,但也不富裕,勉强维持生活开支,所以进城机会不多。
为了正常生活,村中的家家户户经常去山中采野菜,有的时候运气好还能遇到一些药材,昭浔已经将家中的几本书翻烂了,也闲不住,便经常随他们同往,一来二去也认识了一些草药。
明明是些常见药物,也不知道这附近是不是被雾虚宗的人采光了,再加上眼下天色昏暗,她找了好久,才在山中找到了一些。
等找齐了需要的草药,已经天亮了。
昭浔匆匆赶了回去,但是却不见文澈的身影。
一瞬间冷汗浸了她一身,她刚刚只是想着文澈应该独自面对那两位师弟妹,但却忘了,文澈极有可能冲动之下去找那个黑衣男子。
她脚步未停,连忙跑了出去,却发现门口的尸体也不见了。
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仔细想想,文澈怎么说也是修炼了几十年的道长,修身修心,心境自然不是常人所能及,也许是她想通了,就,就与此刻的自己一般。
昭浔正安慰着自己,一转头余光看见前殿的院中隐隐飘起了一股蓝色的烟雾。
她抬头见到那点子信号一般的东西,有些惊喜,立马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这是一个好天气,雾虚山巍峨,在此处看到的天空因距离更显清澈。
如果不是遍地鲜血,这绝对是昭浔十几年来看到最美的天空。
高台之上,文澈背对着大殿,半边身子染了血,而台阶下,是整整齐齐的一具具尸身。
或者说,如村中人之于自己一般,那些都是文澈的亲人。
想到这里,昭浔心脏抽痛一下。
她看着文澈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才走过去。
等她走进才发现,文澈的脖颈仍然包扎着那块破布条,面前放着一个炉鼎,炉鼎中燃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还有几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画的东西,她也不认得。
待那符纸燃尽后,文澈看着高台之下的那一片尸体,眼中含泪声音冷静却有着一丝颤抖:
“修仙门派传承,若有人非因作恶而身死,应当燃木樨焚灵符,告知天地。”
话毕,文澈转身看向昭浔,眸中神色复杂:
“你,为何去而复返?”
20. 第19章
昭浔低着头将手中的草药递给她:
“爷爷说过,要知恩图报,你救了我,我不能把你自己扔在这里,我只找到这些草药,不知道够不够用,不过我看你如今已经活蹦乱跳的,应该可以自己取药,这个也就无所谓了。”
文澈低头看着清浔手中那几根蔫蔫的草,抿抿嘴说道:
“抱歉,刚刚是我过于激动。你说的没错,若是只是颓废下去,雾虚宗的仇将无人能报,况且,师父尚且无音讯,我还要找他。”
昭浔看着文澈的眼中,似乎比刚刚多了许多希望,于是抿抿嘴点点头,直言不讳将自己心中所想吐露出来:
“我也有私心,我如今想要报仇,可是什么都不会,说是一个废物也不为过,就师父给的那本书,还没学上几招,若是这样离开,说不定就被人盯上,或者直接死在了路上,所以我也想同你一起,快些学本领,而且......”
说到这里,昭浔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
文澈见她的样子,短促地笑了一声,接道:
“而且我还能保护你。”
昭浔一听文澈的话,担心她误会,立马抬起头十分认真地保证道:
“你放心,如果真的遇到危险,到时候该跑跑该逃逃,我一定不会拖你的后腿!”
见到文澈眼中的一丝不忍,昭浔转过身,目光落在了最前排的文霄身上,将手中的羽衣递给了文澈。
“这个法器是文霄仙姑借我的,当初我担心你们知道后责怪她,便打算找个机会私下归还,没想到……”
昭浔的声音有些哽咽,没有继续说下去。
文澈看着昭浔手中的羽衣。
那日与宿泱对峙后,虽然文澈心中仍然坚持自己无错,但是也对昭浔心生一丝不忍,原本想要找她说清楚,但是却被紧急召回了宗门。
如今,仿佛也没有再解释的必要。
“文霄是师父的女儿,她出生的时候我已经拜师五年,她自修炼起便一直跟着我,心思单纯善良,连花花草草都不忍伤害,可是……”
“这幕后之人当真恶毒,总有一日,我定然会取他性命,为我同门报仇雪恨!”
文霄伸手将昭浔的手握紧,直视着她的目光说道:
“这是文霄送你的,你便留下,日后你定当勉励,即使不为报仇,也应能做些该做之事。”
而昭浔没有将文澈的话听进去,她听到文霄的身世后,便想到了地牢中等待女儿的女人。
她沉默半晌,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
“师姐,雾虚宗地牢中的人......”
文澈一怔仿佛没有料到她问起此事,但也仅仅是一瞬她便摇摇头道:
“我刚刚去了地牢,关押的所有人都不见了,但是我也没有见到他们的尸体,也许......”
修炼这么多年,文澈不知道见过多少吸人精魄的妖魔,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说给昭浔。
好在昭浔也没有追问,她便转头没有说下去。
昭浔虽然不知道文澈没说出口的是什么,但是遇到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些凡人会有什么逃走的可能吗?
不知道若是那个女人的女儿知道了此事,会不会和如今的自己一样?
两人并肩而立,看着前方,沉默了许久。
半晌,文澈开口说道:
“你刚刚看到竹林中的那个人了吗?”
自然记得,那人的装扮与身影,与自己透过门缝看到的人几乎一模一样,也许,那也是自己的仇人!
况且,那人连文澈都不是对手,自然也让她印象更加深刻。
昭浔眉眼间染上一抹恨意,点点头道:
“我记得,那人的衣着还有装扮,与我在村中看到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嗯,他身上的气息,我十分熟悉,若没有猜错,恐怕是魔族。”
昭浔对于这个词语十分陌生,当即一怔,下意识重复了一句:
“魔族?”
文澈点点头,见昭浔脸上有些茫然,便解释道:
“没错,魔族乃是人仙妖三族之中,选择异途修炼所成,从前我曾在与师父下山游历之时偶遇。”
“原本在天道制约下,妖族魔族修炼只取天地精华,并不会伤害普通人,虽然偶尔有几个心生龌龊,会来伤害人族,但也是小心谨慎,生怕仙族神族发现,似这几日般,大开杀戒,甚至直接向修仙门派宣战之举,从未有过。”
这番话令昭浔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伴随而来的还有心头突然如窒息一般的抽痛。
她不明所以,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恐怕,人间将有浩劫了。”
文澈说着,回头看向昭浔,看到她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了?”
昭浔知此时是危急时刻,自己不能给文澈徒增负担,况且自己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立马摇摇头笑道:
“没事没事。”
好在文澈并未追究,自顾自说着:
“既然如此,我们眼下尽快收拾收拾,尽早启程,趁着这股气息还未散去,可以偷偷跟上去看看。”
说着,文澈看向高台之下的那一具具尸体,声音中一片凄凉,但似乎又生出几分庆幸:
“今日本是师门祭天大典,所有人按理都会在门中,但我刚刚查点了门中所有人,未发现师父与大师姐。”
昭浔不知道她说此话的含义,只是安慰道:
“说不定他们成功逃了出去,也在养精蓄锐,我们可以去找他们。”
文澈不置可否,只是清冷说道:
“他们二人事事以师门为先,哪怕战死在这里,也不会留下众人独自逃走,师父是从你那里离开再未回来,但是师姐,许是发现了什么,才离开的,她也许还不知道师门遭此劫难。”
“我会想办法联络师父和师姐,他们二人皆已修炼成上仙,若是他们回信,定然能够制服这魔物。”
说罢,文澈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台下的众人,转身便要离开。
昭浔眸中燃起一丝希望,正要跟上文澈,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停下脚步四处张望:
“对了师姐。”
“什么事?”
“刚刚我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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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机会同你说,宿泱不见了。”
文澈一听,一怔四处看了看,她想到雾虚宗今日发生的事情,担心他也发生危险,立马有些急切:
“什么?你们最后一面是在哪里见到的?”
昭浔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皱着眉头仔细回想着说道:
“当时在大殿内,我怀疑他与这两件事有关,对峙后我急着去找你,没有再搭理他,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是在那竹林小屋,已经不见他的踪影。”
文澈垂眼想想冷静下来,十分认真地问道:
“你为何会怀疑他?”
昭浔如今打算跟着文澈,而文澈又救了她,怎么想也没有隐瞒的理由,于是将她所想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他到来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而且看他的反应,仿佛这么多条人命就如草芥一般,所以我当时猜,会不会根本就与他有关。”
“可是我又想想,若是真的与他有关,他确实没必要救我们,放任我们死去就好了,至于雾虚宗,他也可以用其他法子将师父和师姐骗下来,而且当时我见过那黑衣人,而宿泱是跟着你一同去的清灵村,时间也对不上。”
说着昭浔又补充道:
“即使真的是他,他也没有必要再跟着我们回来。”
文澈没有表达自己的看法,只是点点头,说道:
“我们快些准备吧,等等先找找他,我担心他也会出事。”
在这雾虚宗,昭浔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文澈简单收拾后,给了她一个乾坤袋,和几枚丹药和灵符。
她站在文澈身边,看着文澈使用结界将这些尸体护在其中。
昭浔看着文澈的行动欲言又止。
而那文澈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问道:
“你想说什么,直说便好,如今就剩你我二人,总归要结伴而行,坦诚相待,才是上上之策。”
昭浔张张嘴,并不是不想说,而是在想怎么将这样生硬的话表达出来,她正皱着眉思考间,便听文澈语气毫无波澜地继续说道:
“你是想问,这些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不将他们入土为安,反而在这里保护这些尸身?”
这正是昭浔想要问的,可是她既好奇,又担心戳文澈的痛处,所以才没直言问出口。
“我师门众人乃为枉死,既如此,我相信天道,相信司战上神,会还我们雾虚宗一个公道。”
文澈红了眼眶,手紧紧攥着衣摆,但昭浔能听出她的声音中满是克制。
原来雾虚宗也信奉战神。
昭浔这样想着,心中总有一股说不清的复杂。
她从小便在那个小村子中,见识少,只看那尊像,便觉得那尊神没有带着悲悯,可是就连雾虚宗都......
昭浔抬手摸上了脸上那道疤。
也许不怪我的父母,我自己也会以貌取人,又怎能怪旁人呢?
这个想法刚生出,昭浔仿佛忽然轻松了许多,爷爷当初日日想要搬开的,压在她心口的巨石,如今终于被她自己搬走了。
而原因却仅仅是,自己也有这种劣根。
“你在想什么?”
21. 第20章
昭浔被文澈唤回意识,浅笑摇摇头,眼中却已经含了泪:
“我如今只想给爷爷和村民们报仇,我是一个普通人,他们也不是修仙中人,我不妄想他们能够活过来,但是我希望能够让他们安心去轮回,下辈子一定要好好的平安度过一生。”
文澈没有说什么,点点头眼中也含了泪。
“昨日一位师弟带着宿泱走了整个雾虚宗,他对这里应该还算是熟悉,不过想来他也不会随便乱走,我们尽快在这些地方找找,若是找不到,我们便先行离开,以免那魔物去而复返。如今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先保全自己,后想办法。”
昭浔点点头。
“不如我们分开找,这样还可以快一些。”
文澈一听昭浔的建议,立马否决道:
“不行,如今你一人太过危险,你好好跟着我。”
昭浔想想也是,毕竟自己也不愿意还未报仇,便也同样成了那人的刀下之鬼。
虽然那宿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是如今的形势,还有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即便自己找到了他,若他真的遇到了危险,也许不过是徒添一条命罢了。
两人顺着雾虚宗的长廊,一间房一间房的找,丝毫未见宿泱的身影。
昭浔心中有些慌了,她有些后悔,说话也有些混乱:
“我不该在那个时候同他争吵的,可是我担心这事与他有关,但我......他可是救了我们的命,我如果当初学习联络他的办法便好了,总归可以知道如今他究竟是否安全。”
文澈看看她,摇摇头劝解道:
“如今说这些也是无益,我们尽快离开,其他的日后再说,待有师父师姐,或是其他上仙上神联络,我们再一起禀告便是。”
说着文澈的话语一顿,眼神复杂地看看昭浔,对上了她的目光,文澈略一犹豫,才开口说道:
“又或许,你的怀疑不是全然没有道理,也许他同我们回来,不过是想要确认行动有没有成功......”
说到这里,文澈也觉得自己好似有些草木皆兵,抿抿嘴摇着头道:
“不会,我们此时还是不要多想。”
昭浔目光暗了又暗,她虽然担心宿泱,如今也已无计可施,但令她安心一点的是,最起码若他真的出了事,也许以救了那么多人的功德,宿泱也定然可以死而复生!
两人冲着对方点点头,立马离开。
转弯处,一道白光闪过,宿泱与阿泽并肩出现。
“星君,我,我觉得,战神她......”
阿泽吞吞吐吐没有说出下半句。
宿泱目光深邃,一直追随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接话道:
“她越来越像是一个人了。”
“她经历五世轮回,这一世是她最像人的一次,喜怒哀乐贪嗔痴爱别离怨憎会,一寸寸都在她身上慢慢生长出来。”
阿泽看看宿泱看着的方向,又看着宿泱,低着头满脸犹豫:
“可是,我担心......”
阿泽毕竟刚飞升没多久,尚是司命身边的小童子,七情六欲还未褪尽,脸上的表情要生动许多。
“也许这也是她的劫,若是陷入其中,便无法回头再也不能回归神位,但若能够摆脱这些,那她便会寻到她最在意的,悲悯。”
阿泽看着宿泱满脸平静的样子。
星君没有担心战神,没有担心若是她无法回来,待那大事发生,是否真的会生灵涂炭。
没有担心神族是否也会因此受到波及,一同陷入混沌。
他突然觉得,也许这上万年的上神们,都如曾经的战神一般,看淡了三界万物的生死,也看淡了自己的生死。
也就是阿泽走神这一会儿,宿泱便打算跟上她们,但只迈出一步,便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阿泽也急切开口道:
“星君!我刚刚感应到,命书好像又出现问题了。”
昭浔紧紧跟着文澈的脚步,顺着原路匆匆离开,文澈修炼多年脚步轻快,没跑多久她便有些跟不上了,她停下一步想要喘口气,但也就是一瞬间,她的余光仿佛看到了什么,便立马转身看过去。
“怎么了?”
文澈见她没有跟上来,立马停下询问。
“师姐,你看那间房,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昭浔指着一间比其他房间要大一些的屋子。
文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过是一间很普通的房子,只不过因为比其他房间大一点,便被师兄们让给了小师弟。
她攥紧了手。
这屋子如今虽门窗紧闭,但是透过那门,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地亮着。
文澈轻移脚步将昭浔护在了身后,接着一步一步慢慢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昭浔看看文澈,伸手将腰间的短剑抽了出来。
两人在那屋门的一左一右,贴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可是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接着文澈向昭浔一点头,立马将那门踹开了。
屋内一切如常,只有那扇很大的书架被旋转开,而那书架后赫然是一个密道。
那密道不知通往哪里,里面黑漆漆的,只有那一道光若隐若现。
刚刚她们经过此处之时,还没有这个情况。
昭浔瞬间警惕起来,她快步走到文澈身边,轻声开口道:
“师姐,刚刚......”
“嗯我知道。”
听到这句,昭浔心中多了一丝底气。
起码文澈同样知道,那魔族很有可能刚刚回来过,或者根本就是藏在这里。
“不知道宿泱有没有可能到这里,保险起见,你留在上面,我下去看看。”
文澈说完便要走进去,被昭浔一把拉住:
“不,我们一起去,还可以有个照应,否则你若在下面出了事,就算我在上面,也一样跑不掉。”
文澈脸色凝重,看着清浔一瞬,便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她们一直跟着那道光走,而那条暗道中也没有什么岔路,两个人走了一会眼前便开阔了起来。
昭浔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
这是一个十分宽阔的地方,约么足有半个村子那么大。
正中间嵌了一潭十分大,但又漆黑无比的湖,刚刚她们看见的那个发光物体就在水下。
饶是那光能够传到上面,但那湖水也依然看不见底,仿佛装着一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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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汁一般。
而那湖水的上方,数十根足有手腕粗的铁链连在四周的石壁之上,那铁链如今有一两根已经断裂,静悄悄地坠在湖面。
湖的四面皆是石壁,有一面石壁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十分深的痕迹,似是抓痕,又似是兵器划出的。
昭浔仗着胆子握着短剑,向着那湖水走近一步,却立马被文澈拉住了。
“这是水牢,里面应该关过东西。”
昭浔一听此话,心中有些害怕,立马将刚刚迈出的脚缩了回来。
接着她看着文澈,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么大,大的一个水牢,是为了关什么的呀?总,总不会是关雾虚宗犯了错的弟子吧?”
昭浔也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有些可笑,但是她想,关犯错的弟子,总比关什么妖兽要好得多吧。
文澈并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是满脸严肃地伸手指着锁链的最上端:
“你看那里,有一道破裂的符咒,而着些铁链上,也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如今符咒已破,想必那东西已经逃走了。”
昭浔顺着文澈的手指看去,那数十根铁链连在这洞的最顶部,再往上是一张黄色红字的符纸,如今从正中间裂成两半,一半还在石壁上,另一半挂在那里摇摇欲坠。
听着文澈一点点分析,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凉了下来。
“师,师姐,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文澈皱着眉轻轻看了她一眼,回答道:
“看这些东西,少说起码也有千年,师父如今年岁五百有余,从未同我们提及此事,甚至这上面,是一片师兄弟的宿舍,若是他知晓,不会把师兄弟放在如此危险之地的。”
昭浔自诩勇敢胆大,可眼下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害怕了,她拉着文澈四处打量:
“师姐,要不我们出去吧,我们还要找仇人报仇呢,万一那妖兽回来,我们岂不是......”
文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是奇怪:
“若是你好不容易从一个地方逃走,还会再回去吗?”
昭浔倒是听懂了文澈这句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松开拉着文澈的手,也在四处看着。
没一会儿,她看到石壁上有一处的划痕很不寻常,不似随意划出的,便招手叫文澈:
“师姐你快来看,这里的划痕,好像是什么字!”
文澈一听立马快步走了过去,她凑过去仔细看着那两个字,可是那字上面划痕一道叠着一道,只能看清一笔。
“你,在此,我,定......月......”
昭浔撇撇嘴,有些失落:
“师姐这真的看不清。”
文澈也站直身子,点点头:
“罢了,这么多年的事,我们又有何办法?若真是他有冤情,也是千年前之事,况且如今他也已经不在这里。”
“走吧,既然宿泱不在此处,那我们尽快启程离开。”
两个人按照原路返回,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那扇门。
正当昭浔松了一口气之时,一道身影从门口闪过。
“什么人?!”
文澈显然也看到了,立马便几步并作一步追了上去。
22. 第21章
只见那人一闪身,石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糟了。”
文澈低声说了一句,立马跑到门前。
两人又是推又是砸,可是那门纹丝不动。
“锁着一个上千年的东西,这不会是普通的门,这下有些麻烦了。”
文澈这样说着,又凑近看看,接着垂眼若有所思道:
“这门难道是墨纹石所制?”
昭浔从未听过这些,停下动作转到文澈的方向。
这门一关,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凭着感觉,虽然看不到,但身边的文澈已经成了她的底气。
“师姐,墨纹石是什么?”
文澈的声音依然冷静,但仔细听却含了一丝忧虑:
“听说,墨纹石乃是战神洞府玉华山特有神石,自身便带有隐隐墨香,自万年前战神留在玉华山起,便日日接受战神之力的浸染,逐渐有了灵气,是镇压妖魔最好的材料。同时又因战神常年征战多有受伤,那墨纹石染上了战神之血,墨香中便掺杂了血腥之气。”
昭浔一听,立马凑到门前闻了闻,果然一股隐隐的墨香,再仔细感受,才能闻到更浅的血腥气。
不过这味道甚是浅淡,若不是刻意感受,很容易忽略。
昭浔看向文澈的方向。
这么紧急的时刻,她仍然能够如此冷静。
她这样想着,不由得对文澈产生几分钦佩。
“刚刚见那水牢,起码是个上古妖兽,镇压它不会是用普通之物,所以我猜这便是墨纹石。”
“师姐,那我们要怎么办?”
昭浔等了等,没有听到文澈的回答,便咬咬牙大着胆子凑到门前大声唤道:
“外面的是什么人?请问你与我们究竟有何怨仇,我们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昭浔忍着心中的恐惧,极力克制自己的声音想要和对方讲道理。
但门外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看来那人就是想把她们困死在这里,又怎么会理会她们呢?
昭浔有些心灰意冷,看着文澈,也顾不上那什么上古妖兽,什么墨纹石,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无助与委屈。
“师姐,那人许是已经离开了。”
这几日发生的事,是昭浔十几年都不敢想象的,如今被关在了这黑漆漆的密道之中,一时间,悲伤恐惧迷茫无措,全部涌上心头。
她这时也不由得眼睛一片温热,她用力咬着下唇克制自己的眼泪。
她想不通,清灵村明明只是一个穷苦的小山村,何至于招此劫难?
自己,自己如今独活于世,已经说不清,究竟,究竟是或活着好,还是随他们一同去了好。
正当昭浔低着头无措之时,“簌”地一声,眼前亮起一道火光,火中映起的,是文澈略皱眉头的样子。
仔细看去,那火来自文澈手中燃烧着的符纸。
昭浔原本就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到这情形立马又升起了一道希望,眼睛都亮了几分。
对啊!怎么说师姐也修炼了几十年,这点子东西,应该困不住她吧?
昭浔虽然心中底气不足,但也立马直起身握住了文澈拿着符纸的手。
文澈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腕,轻声安慰道:
“别怕,你躲在我身后,我之佩剑清世乃上古玄铁所制,这扇门虽然结实,但也可以一试。”
说着,文澈将手中的符纸递给昭浔,自己拔出宝剑立于身前,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文澈口中念念有词的心法,那宝剑腾空而起,通身萦绕淡紫色光芒,直指那道漆黑的门。
文澈双手掐诀,那宝剑便也随着她的动作而动。
昭浔不由得看呆了。
我以后也可以这般神勇吗?
她这样想着,另一只手摸上了腰间的短剑。
接着心中立马又有一丝失落。
太短了,不足师姐佩剑一半长。
昭浔不懂兵器,但是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所谓兵器一寸长一寸强,这样打起来的时候才能占了那上风。
也许修炼法术之后会有所不同,但毕竟她如今还不会什么法术,只能靠着兵器了。
正当昭浔扁着嘴回想那日若虚给她的心法时,只见文澈的佩剑“嗖”地一下直冲那门而去,而那扇门仿佛也散发一丝微弱的银色光芒。
两两相抵,竟然停滞在了空中,半晌未曾动弹。
昭浔看看那清世,又看看文澈,张张嘴,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
“师,师姐……”
可就在这时,那石门仿佛发了力道一般,一下将那宝剑弹了回去。
文澈被那剑气震得向后退了几步。
“师姐!”
“叮当”一声,那剑如被扔在地上一般,闪了几点微弱的光芒,似是挣扎,便不动了。
昭浔满是担心,扶着文澈看向她,却只见文澈仿佛已经料到了一般,脸上无丝毫的意外或是挫败,甚至有一丝隐隐的骄傲。
“不愧是受了战神之力的神石,果真威力不凡。”
“师姐,这……”
文澈摇摇头,眼睛仍未离开那扇门,说道:
“刚才的情形足以说明,墨纹石有神力,但并不想伤人,所以你我才安然无恙。”
“既如此,我们再试几次,说不定会有转机。”
昭浔看向文澈,只见她的脸色明显比刚刚苍白许多,便知她根本不是如她所说,什么事都没有。
昭浔又看看那扇完好无损,甚至连灰尘都没有落下的门,心中已经不见了恐惧,只剩下担忧。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若再来几次,那门破不开不说,文澈的性命可能就先交代在这了。
她立马说道:
“师姐,既然这里没有人,我们最起码是安全的,不如先在这里休息调息片刻,安心休整一番再做打算。”
文澈垂眼一默,也不逞强,点点头。
看到文澈盘腿坐在一旁,已经开始调整疗伤,昭浔也不由自主拿出了那本心法。
这黑漆漆的水牢中暗无天日,昭浔靠着那点子火光,估摸着可能也就过了半天而已,但是这本心法已经翻到了末尾,自己的腹中,也许是话本中所说的丹田位置,隐隐透出暖意。
昭浔看看仍在闭目养神的文澈,如今安静下来,脑中又全都是这几日发生的事。
许是文澈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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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她的情绪,她于无声无息之中睁开眼,轻轻开口:
“你在想什么?”
昭浔原本看文澈在闭目养神,冷不丁听到她开口说话,反倒是吓了一跳。
昭浔抿抿嘴,脸上染上一抹歉意与凄凉,她快速眨着眼,好一会才吞吞吐吐说道:
“师姐,也许,也许若不是因为我,师父没有来教我心法,你和宿泱没有因为在清灵村陪我而耽误时间,可能雾虚宗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说完,昭浔低下头用力攥着自己的手,有些不敢面对文澈。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了。
“师父法力高强,如今无论什么原因联络不上,这个结局都不会因是否下山而改变,而我和宿泱,若真的如你所说,我们是因为你耽误了时间,那反倒是你救了我们的性命。”
昭浔没想到文澈会说出此话,抬头看向文澈的方向。
“你也看到了,刚刚在竹林,我并不是那人的对手,至于他为何最后放过了你我,我们谁都猜不透,可能就是想留一个人,看我们无助悲痛的样子,当做他的乐趣,可是如果当时我也在宗门,也许我也会一同死在这里。”
“师姐......”
昭浔对于文澈的说法无法反驳,虽然有几分道理,但她明白,文澈这是在安慰自己。
文澈没有等她说话,继续说道:
“你当初在战神庙杀人的气势去哪里了?当初你为何没有责怪那小姑娘掉以轻心,落在恶人的手里?还连累你一起受了刑?你看你都知道这种事不能责怪受害人,但是从昨日起,你便一直在自责内疚,觉得这些是因你而起。”
昭浔心中微微一颤。
“昭浔,这对你不公平。对所有想要惩恶扬善的人都不公平。”
昭浔再也没有反驳的力气,心中也满是委屈与不甘。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都留给对方消化情绪的时间。
她们在这黑暗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昭浔已经全然平静下来,甚至有些饿了,她转头四面看看,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她也在疯狂地想着出去的办法。
这里什么都没有,虽然安全,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最起码她们还是人,久了不说遇到那凶手,可能就要先饿死渴死在这里。
可是自己这么多年,别说这些神器,连世面都没见过多少,顶多就是被关在杂物间时踹开一道门,可那扇破破烂烂的木门,怎么和这神器比?
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这又不是家里那个猪圈,实在不行还能挖个狗洞……
诶狗洞!
她眼睛一亮,立马拉住刚刚捡起佩剑,正打算再次试试的文澈。
“师姐,我有一个办法。”
文澈睁开眼睛看向她,眼中有一丝的疑问。
“如师姐所说,墨纹石那般珍贵,那我觉得这个水牢,定然不会整座都是由墨纹石铸成,不然那被锁住的妖兽怎么逃出去的?不然我们找找看,是不是他挖了一个洞,或者挖了个地道逃出去的,再或者,也许我们能找到一处薄弱之地,自己挖一个洞钻出去,师姐,你觉得怎么样?”
文澈眼中疑云更重,看在昭浔眼里,那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令昭浔不由自主有些心虚。
23. 第22章
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谬,但此情此景之下,无论多么荒谬的事,她都想去试试,总归不能等死在这里。
刚好这个办法自己就能完成,也能趁机让文澈继续休养,不能还未走出山门,连仇人都没见到,先被关死在这水牢内。
这样想着,昭浔故作信心十足的样子,抽出腰间短剑,冲着文澈一点头:
“师姐,你先休息,我先试试,等会换你来~”
说着昭浔不顾文澈打算制止她的手,面上自信地走上前去,蹲在那扇门旁边一尺的距离,举着那短剑,左右瞄了瞄,虽然也不知道该瞄什么,又心虚地看了看文澈。
见文澈正一脸疑惑看着自己,昭浔立刻咬咬牙用力将剑刺了下去。
“叮”地一声,兵刃相接的声音,那短剑竟然刺入了半分。
昭浔握着那剑柄,一下子愣住了,不过她转瞬便反应过来,立马化惊为喜,向文澈招手道:
“师姐师姐,你看,我就说……”
话音未落,只听从门处突然传出一声“哐当”。
文澈立马上前一步拉起昭浔护在了身后。
只见那扇门缓缓而动,渐渐露出了门缝。
“师,师姐,刚刚,刚刚那是被我歪打正着碰到了机关?”
文澈盯着那门没有说话。
接着视线转移到了一脸惊喜的昭浔身上。
镇压妖兽之处,内里怎会有什么机关?
自身带有灵根,医不好的瘟疫,宿泱游历刚好到了清灵村,刚好结识昭浔,又偏偏叫雾虚宗收她为徒,接着,清灵村,雾虚宗……
这一切,难道,这村里的小丫头,身份不凡?
或许难不成,她便是这水牢原本关押的妖兽,才会招致灾祸至此?!
文澈这样想着,眼中便暗暗涌起杀气,拿着剑的手也不由得渐渐握紧。
可当下并无证据,仅凭揣测便给一个人定了罪,岂不是枉为修行之人?
更何况,即使自己猜测无错,眼下她也不过是个无知无觉、同样可怜之人,又何罪之有?
文澈将被仇恨扰乱的心绪压了下去,但仍然控住不住地看着昭浔。
两人一人满腹狐疑,一人只顾着高兴,谁都没注意到,那扇门被昭浔刺入之处,一丝隐隐的银色光芒,从门中飞离,于空中盘旋几圈后,自昭浔头顶没入她的身体。
正当文澈心绪不宁之时,昭浔却带着满脸单纯又惊喜的笑,转身拉过文澈的手:
“师姐我们快些离开。”
看着她的样子,文澈又有些心生动摇:
不过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再如何还能翻了天去?
两人迅速离开暗门,幸好门外空无一人。
“师姐,我们还未找到宿泱。”
怎么说也是救过自己的人,又因为自己把他给气走了,昭浔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愧疚惦念。
“我们已经找遍了整个雾虚宗,说不定他已经走了,那神秘之人尚未现身,身手不可估量,我们眼下尽快离开,不要耽搁。”
昭浔左右看了看,心想也是,如今二人已经自顾不暇,况且那宿泱一看也是练过法术之人,不比文澈差,留得青山在,还是早些离去。
她下定决心后便也没有再犹豫什么,朝着文澈点点头,两人立马乘上文澈的清世,御剑离开。
两人身影消失在天边后,在二人停留过的地方,一片黑紫色光芒闪过,一个黑衣人原地现身。
“清浔啊清浔,堂堂战神威风一时,如今被自己的墨纹石困住的滋味如何?没能将你困死在这里,算是你走运。如今我倒要看看,你在这人世间,逃得过一时,又能逃得过几日?”
那人说着将头上罩着的帽子摘下,赫然是那清灵村的蒙六!
蒙六不似平日那般笑吟吟的模样,如今嘴角带着一丝邪佞的嘲笑。
转瞬间,蒙六的脸又变了一副样子,这张脸若是放在这云梦泽,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英俊公子,若不是那眼中涛涛恨意及脸上的凛凛杀气。
此人正是千年前,被清浔镇压在玉华山下的魔尊沧溟。
百年前他刚从玉华山下出来没多久,便听说清浔下了凡,一边嘲笑清浔所为无意竟放出了自己。
一边多次追随着清浔的转世,逆天改命修改清浔命格。
起初他恨不得直接杀了清浔,不过是碍于天道,不想赔上了自己,又放弃了寻不到踪迹的妹妹。
于是他便看着清浔每一次转世不得善终,而自己也因倒行逆施修改命格而遭受天劫,至今仍然重伤未愈,连修为还未完全恢复。
可是这五世来,他看着清浔的近乎悲惨的一世又一世,竟然也一点点看淡了过往的那些仇恨。
在这第五世,他甚至想要看着清浔最后如同寻常人一般经历生老病死,安然走过这一生。
他也没有想清楚,为何自己最后竟然选择以蒙六的身份留在她的身边,甚至扮演一个还算称职的“未婚夫”。
只不过每每在收到寻不到妹妹的消息时,看着一脸无辜的昭浔便气得动手干预她的命格,让她遭受些苦难。
但起码清浔此世只会平淡死去,哪怕不得归位,哪怕最后被妖魔复仇而魂飞魄散。
可是他也未曾想到,不过一场莫名的瘟疫,九天之上的司命竟然以真身下了凡,甚至,他还妄想让清浔去雾虚宗修炼。
还好,担心天界那些神仙找来,他在昭浔身边之时,一向会掩去自己身上的魔气,否则,定然会让那宿泱发觉异样。
沧溟看着昭浔二人离开的方向,又挑挑眉看看宿泱刚刚所在的位置,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蒙六,蒙六,我装作区区一个凡人在你身边十余年,清浔,我原想若你能安分守己,便让你安稳死去,甚至可以保下你的魂魄,谁知你冥顽不灵!”
“清浔,阿泠尚不知在何处受苦,我定然不会让你安稳活在这云梦泽之中。”
沧溟如此说着,可是眼中除了起初那汹涌的恨意,竟也暗暗流动一丝不易发觉的动容。
“还有你,司命星君,你既然下了凡,便也不要再回去了。”
沧溟嘴角敛起嘴角的笑意,眼神恢复了冷漠,一挥手消失在原地。
昭浔站在清世上,为了稳住身形,紧紧抱着文澈的胳膊。
可是没多久,她便感觉到文澈有些摇晃。
“师姐,你,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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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
“我,我没事,我们尽快找个地方落脚,我……”
文澈的声音越来越弱,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身子一栽向下倒去。
她那清世乃认主神器,见状立马追随她的身影,稳稳将她护住。
可是这样一来,昭浔脚下踩了空,顿时从空中跌落。
“啊!!!”
完了完了,爷爷六哥,我还没有为你们报仇,我,我今天就要摔成肉泥了!
师父!您怎么没有先教我御剑呀!
昭浔紧紧闭着眼,双手双脚胡乱扑腾,烈烈风声砸得她几乎喘不上气,她现在心中有多害怕,就有多后悔没有好好练习师父教自己的两招。
虽然在这情形,也不一定有什么用。
战神大人司命大人,求求你们救救我……
“啊……呃”
昭浔不知道掉落多久,手胡乱地摆着,忽然之间,她稳稳落在了什么东西之上。
不,不会是已经落地了,我已经死了吧?
昭浔心中战战兢兢睁开一只眼。
仍然还在空中,但是速度明显变慢,若不是能感受到离地面越来越近,仿佛已经静止一般。
她深呼吸几次,心中默念道:
“谢谢战神大人,谢谢司命大人。”
好不容易缓和了心神后,她终于敢仔细看向托着自己的东西。
是师父送自己的那把短剑!
多谢师父!!
昭浔见状又惊又喜,也不管那短剑是否能够听懂,大声喊道:
“竟是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嫌弃你,你是一把宝剑!以后你就跟着我,阿不,我就跟着你,我们一起好好修炼!”
这句话刚说完,那把短剑便将清浔稳稳地放在了地面之上,接着随着一道金光进入了昭浔的袖口之中。
“哇,原来你如此通人性!”
“啊不对!文澈!”
昭浔来不及感叹这把短剑,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抬头看有没有文澈,一边跑了起来。
她落在了一片树林之中,既不好观察天空,又看不穿四周,急得昭浔一边走一边跺脚。
“文澈一定是那时受了伤,还想要带我去安全的地方,都怪我都怪我,我没能力,在这个时刻都帮不上什么!”
昭浔如今只觉得是自己的错,让文澈救自己保护自己,还把她弄丢了!
自己还保证什么不拖她的后腿,真是,哎!
昭浔一边埋怨自己,一边跑着喊着“师姐”。
可是一直到天黑都没听到回音,或是看到什么人。
看着已经渐渐黑下来的天空,昭浔咬咬牙,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那把短剑。
她将短剑从袖中拿出来,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情,念念有词:
“神剑神剑,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文澈?她受伤还未痊愈,独自一人若是落在这深山老林中,我担心她会出事,求求你了。”
原本不过是心存侥幸,却不想那剑真的仿佛能听懂话一般,立马腾空而起,将昭浔惊得张大了嘴巴。
只见那短剑在空中转了几圈,最后定在了一个方向,“嗖”地便朝着那个方向飞去。
24. 第23章
转眼间那短剑只剩下一道残影,昭浔这才回过神急切道:
“你等等我!”
昭浔跟着短剑跑了不知道有多远。正当她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拄着膝盖顺着呼吸之时,那短剑也在她不远处停了下来。
她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大口喘着气,强忍着胸口的不适站起身,向那里走去。
是一个山洞。
黑漆漆的,似一个张大嘴巴的猛兽,看不清里面,但令昭浔心生一丝骇然。
昭浔心中有一丝害怕,她挪蹭到洞口旁边,探着头小心翼翼向里面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她又抬头看看那短剑,试探地问道:
“这,师姐真的在里面吗?”
话音刚落,那剑似乎是耍起了脾气,“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昭浔一见,愣了愣猜到了它的不满,有些哭笑不得,最后有些委屈:
“我,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说完连忙把剑揣在了袖中紧紧握着,一边贴着山洞的墙壁慢慢踱着步向里面挪动。
“谁?!”
里面传来一道稍显稚嫩的男子声音。
还未等昭浔回答,她的脚前倏地着起一团火,昭浔“啊”地一声后退了两步。
那团火将洞内照得通明。
一个看起来比昭浔小的男童,在看清昭浔后,清冷警惕的神情变得有些慌乱:
“啊,战……姐姐,这么晚了,姐姐你一个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说话之人正是宿泱身边的阿泽,他如今一副书童模样,身子板直看着清浔。
双手在身后绞着。
这若是被星君知道我与上神遇上了,他一定会责怪我的。
昭浔见是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少年,便暗中松了一口气,刚要回答,垂眼便看见了他脚边的文澈。
“啊师姐!”
昭浔立马跑过去抱起文澈,轻声唤了两句。
抬眼便对上了阿泽紧张带着闪躲的目光。
“我,我来这边采药,偶然间遇到这位姑娘受了伤,又见天色已晚,才将她带到了这里,看样子你应是她的同伴,既如此我便先离开了。”
昭浔对这话半信半疑。
为何明明可以生火,却一直等到有人来?
但此处只有她们二人,文澈还昏迷着,虽然对方年纪不大,但毕竟不知底细,若是对方真乃穷凶极恶之人,定然不能硬来。
这样想着,昭浔再次摸上了那把短剑。
可是还未等昭浔开口询问,阿泽已经一溜烟跑出了山洞。
昭浔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快,心道不知是否因为对方心虚,但他已经离开,眼下又刚找到了文澈,她自然不愿与其纠缠。
她用这洞中的杂草垒了一个枕头,让文澈枕在上面。
除此之外,昭浔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内伤自己定然不会医治,可是文澈身上也没有什么外伤,既如此,不如等到白天,自己去寻点水,说不定能让她好受一些。
经历了这两日的奔波,昭浔觉得自己浑身仿佛要散了架一般,哪哪都不舒服,好不容易找到这一个临时落脚之处,但她在这环境中也不敢休息。
昭浔坐在洞口,每次一打瞌睡,脑中便是那遍地尸体的村庄、浑身是血的文澈。
“不能睡不能睡,爷爷六哥等着我,师姐又受了伤,昭浔,你不能睡!”
她用力敲敲头,把若虚给的那本书拿了出来,盘腿坐在洞口,用那把短剑学着书中的图画,仔仔细细地比划。
开始修炼后,确实要比刚刚精神了许多,不知不觉间,昭浔便学完了整本书。
可是天还未亮。
她诧异地拿起书翻来翻去,看看书又看看剑,最后闭着眼睛想了一遍心法,再看书中所画,竟丝毫不差。
“只看了两遍就能练下来了?难道,难道我真有些修炼天赋?”
这句话不知是真是假,但确实激励了昭浔。
文澈受伤在此,左右我也不敢休息,不如趁机好好修炼修炼,这样我也能早日找到那个挨千刀的黑衣人,为爷爷六哥报仇!
她这样想着,便又开始翻起了书,一整晚她便已经将心法背得烂熟于心。
唉不知道师父如今怎么样,若是他知道我学完了他给我的心法,会不会再给我一本新的。
昭浔心中有些惋惜,不过她很快呼出一口气,看了看尚在昏迷之中的文澈:
文澈也一定可以教我的!
她在此翻开书,可是仅一眼,她便看出了不寻常之处。
这书中的内容,和自己刚刚看到的完全不同!
她心中震惊,快速地翻阅起来。
这本书的整本内容,竟然真的都更新了!
难不成是师父在暗中助我?
昭浔合起书,转转眼睛,十分谨慎地走到洞口,探出头看看,见没什么异样,又慢慢踱步走出山洞。
天已经看是蒙蒙亮了。
但是一点人影也没有。
即便真的是师父助我,他如今不现身,便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昭浔想着,双手合十抬到头顶,自言自语道:
“师父,谢谢你谢谢你。”
“啊……”
昭浔刚弯下腰行礼,只听洞内传来一阵低沉的呼声,她立马回头跑过去。
文澈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满脸冷汗,摇着头似乎是恐惧。
“师姐,师姐。”
昭浔连忙将她的手抓住,轻声唤着她。
可是没有任何用处。
“师姐!师姐!”
昭浔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脸,正当她犹豫要不要用些力气的时候,文澈忽然睁开了双眼。
接着,文澈伸手将她推开,自己直挺挺坐了起来,眼中尽是恐惧与恨意。
昭浔没有留意文澈的动作,一不留神跌坐在地上。
屁股上的疼痛令昭浔有些委屈。
我守了你一夜,你怎么还推我呀?
可是看着文澈的样子,她立马便将自己哄好了。
算了算了,师姐一定是做了什么噩梦,不然她是不会无缘无故地袭击我的。
昭浔摇摇头将那股委屈赶出脑海,也不再管自己被摔疼的屁股,直接撑着手起来,但是靠近文澈的时候留意了不少。
“师姐,是我,是我昭浔,你,你怎么了?”
文澈目光追随着昭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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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眼神才清明起来。
“对,对不起,我刚刚……”
正在这时,洞门压下一片阴影。
看着文澈瞬间警惕的神情,昭浔猜到了身后是什么人。
但未等她回头,只见文澈一用力,便将自己一把推开,文澈却被一股霸道的暗紫色灵力打出几步远。
“师姐!”
文澈吐出一口鲜血,拄着手中的佩剑才稳住身形。
昭浔立马过去将她扶住,眼睁睁看着那出现在洞口的黑衣人,一点点靠近二人。
昭浔暗中握住了自己的短剑,手心不由得微微颤抖。
她记得这双眼睛,他就是自己透过门缝看到的那个人,杀了自己整个村子的那个人!
此时她心中仿佛已经没了恐惧,只剩下愤怒。
昭浔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走近,心中的愈演愈甚的愤怒已经冲昏了她的头脑,她一把挣脱文澈拽着她的手,提着短剑就刺了上去。
对方完全未将她放在眼里,只是轻轻地一挥手,手中飞出的深紫色灵力便幻化成五指,将昭浔控制在墙壁上,一点都动弹不得。
但也就是刚刚靠近的一瞬间,昭浔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有一丝丝难以言明的熟悉。
“宿,宿泱?”
昭浔挣脱不过,便试探地开口叫道。
对方脚步略微一顿,却仍然看着文澈,没有分给昭浔半个眼神。
但也就是这一顿的功夫,昭浔与文澈对视一眼,文澈挥手打散昭浔身上的桎梏,同时立马拔出腰间的短剑,毫不犹豫向对方攻击过去。
昭浔也再次提着短剑跑了上去。
管你是不是宿泱,都打算要我的命了,还能束手等死?!
可是那人也不过是微微一顿,见两人攻击而来,气定神闲脚步轻移便后退了两步。
一团紫色的浓雾将昭浔和文澈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再次一挥手,浓雾卷着昭浔将她拍在了石壁之上,将她控制得严严实实。
那团浓雾并未用力,昭浔甚至还能轻轻移动,但只是一动,她的手脚便都被灵力压得更紧。
看着昭浔焦急又愤怒的目光,他轻声一笑,声音中满含着不屑与嘲讽。
但他的目标仿佛只是文澈,控制住昭浔后,没有对她做什么,反而是用灵力掐住了文澈的脖颈。
“师姐!”
文澈被那黑衣人掐住脖子向上提,双手抓着那幻化成手的灵力,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佩剑已经掉在地上。
没一会儿,她的脸色已经开始微微泛紫。
昭浔用尽浑身解数想要挣脱控制自己的黑雾,急得已经泛起了泪水,她咬着牙忍住哽咽吼道:
“你不是宿泱,你究竟是什么人?清灵村,还有雾虚宗、师姐与你有何仇恨?”
那人听见此话“啧”了一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瞥了一眼昭浔,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
声音沙哑,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全然不似寻常人的声音。
昭浔顾不上其他,她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通过他的眼神便可知道,他如今一定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
就像是那恶劣小儿,把碾死蚂蚁当做乐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