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平平无奇的古代纯爱小甜文》 第1章 第 1 章 宁朝盛帝元年,开科取士,殿试共进二十余人,由皇帝宁盛亲自选出前三甲,分别定为状元、榜眼和探花,以此宣告新帝登基第一年取士成果。 今日就是殿试的日子,大太监高传禄三更就起来,收拾妥当,早早地候在了皇帝起居殿的外间,只等屋内皇帝有醒来的迹象,立刻就上前伺候。 新朝新气象,高传禄打定主意以身作则要做好内官表率作用。 殿内,宁盛翻了个身,床榻传出细微的咯吱声响。 高传禄绷紧神经,侧着一只耳朵凝神去听里边的动静。他这位主上是个性子闷的,起床了从不第一时间叫人,往往是自己穿戴整齐后被伺候的太监发现,才喊了人近前伺候。因为皇帝的这个习惯,高传禄觉得自己的耳力每日倍增。 隐隐约约的,他听见皇帝好像在说梦话。 “国者君之本。人主之体,如山岳焉。” 听着又像在背书。 他这位主上除了不爱人近身伺候,还有个怪毛病,睡之前醒来之后手不释卷,异常的热爱学习。难道陛下已经醒了?高传禄心里不由猜测。 他小心地推开内室的门,又听见皇帝翻身的声音,梦话断了。 殿内一股余香飘了过来,清冷的味道,闻了之后活像被冰块兜头击中,高传禄忍了要打喷嚏的心思,注意到这股味道没有昨夜的浓,坏了,是他疏忽了,昨夜忙得很晚,他记得安魂香不是他亲自点的,是交代手底下的小于做的,这一闻就知道剂量不对,少了。 靠近床边一看,果然如此。 皇帝还在睡梦中,可惜今晚他显然没睡好。眉头拧着,似乎做了不知道什么噩梦。 高传禄试着叫醒他:“陛下?” 宁盛‘嗯’了一声,呓语般:“背到哪儿了?”说完,不等高传禄接话,自己又接上了,“……宽大其志,足以兼包;平正其心足以制断。非威德无以致远,非慈厚无以怀人……” 皇帝有个老毛病,这回不是爱读书起床勤快之类的毛病了,是个实打实的要吃药的毛病。他自少年时,几乎每晚都无法安枕。 那时宁朝内乱,他身为被困在封地岌岌可危的五皇子,身家性命都捏在别人手里,常常愁得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 虽说后来慢慢地手里有了些队伍,没什么人再能威胁他的性命了,可是这个老毛病还是落下了病根。 这回新帝登基,太医院也担心新帝顶着两个黑眼圈朝见众臣,影响群臣对新朝的信心。于是几个老太医低头一合计,给开了一味猛药——安魂香。 这香据说融合了上百味药材和香料,味道确然还算好闻,却是内藏锋利的药物。太医特意嘱咐过,给陛下点香的人必须得提前试验是否对药物起反应,若是那天生敏感的,闻见这东西难保出些脑袋昏沉胡思乱想的毛病。 高传禄自己没什么异常,发现这安魂香还真是有效果。以往皇帝只能睡一两个时辰,自从一周前点了这香,也能一觉睡到第二天,刚好起床收拾后就能赶上早朝了,真是药效奇特。 只是今天眼看是睡得过了,高传禄心中默算,要是不叫醒皇帝怕是要误了今日的大事。 “陛下?陛下!” 叫了十来声,皇帝还是不醒。 高传禄壮了胆子推了推皇帝的胳膊,没有用。 他又壮了壮胆子,趴在皇帝耳边喊,还是没有丝毫作用。 可见刚才那声‘嗯’也不是理会他的,可能还是在回应梦中的情况。 外边已经有小太监蹑手蹑脚的过来禀告:“大监,时间差不多了。” “知道了,你外边候着。”高传禄说。 望着还在梦中的皇帝,高传禄也急了。 好在他想起太医当时交代过,这安魂香用着要是出了问题也不用慌,左不过就是量多量少的问题,要是放少了就再加点,要是放多了就开窗散散味。 高传禄想到这里,走到香炉边狠了狠心挖了一大勺香料倒进了还有余烬的香炉中,袅袅青烟慢慢漂浮了起来。 —— 皇城外,百姓人家的街巷内,打更的人还没睡多久,一处院落里已经传出主人家起床的声音。富商温家的一天开始了。 温老爷家中夫人早亡,只撇下一个独子温远。温老爷多年来也不续弦不纳妾,温少爷温远年纪也不小了,也不成婚。这样一来,偌大宅院竟然只有两位男主人和一并小厮丫鬟女工,再没别的人需要伺候了。 伺候温远的小厮叫德才,听见四邻的狗都歇息了,算了算时间,鸡还没起,可是按老爷的吩咐,他家少爷该起床了。 温远睡在正院里间,和他爹温老爷住在同一个院落。他爹睡外边的正房,他睡一旁偏侧的三间屋。 德才推开门去叫少爷起床,看见少爷穿着一身柔软的里衣骑着被子睡得呼呼的。这番睡相要说他们家少爷是远近闻名的读书种子,传出去怕没多少人会相信。 “少爷,起来了。”他去拉被温远揪着的被子。 温远嘟囔了两声,把被子压紧了。 “少爷,咱们昨晚说好的,今天要早起,还要对一对金殿面圣的词儿呢。” 温远是今年新朝开科取士的一甲前十名,不出什么意外,今年金殿皇帝钦点状元、榜眼和探花,他就在候选人之列。 和温远差不多成绩的人早在半月前就在皇城活动开了,东边拜访这个大人,西边会一会亲朋好友,削尖了脑袋想知道今年三甲的情况。 而温远呢,一甲张榜之后他就躺平了。 东边去湖边垂钓,钓了两桶大鱼回来在院子里烤着吃。西边去街市逛街,搬了半条街回家过足瘾。浑然不把自己的前途当回事,气得温老爷动了两次家法要打他。 今天正日子,一甲排名靠前的人谁不是早早起来,把那套应对的词儿再背一背,万一殿前紧张多不好,可他呢,睡得连床头床尾都找不着了。 “少爷快起,老爷来了。” 温远睁开睡眼:“来就来吧,自家院子还怕他迷路啊。” “提着棍来的。” 温远揪走德才手里的被子,把自己重新裹成一个球,愤愤地说:“你是爷的小厮还是你家老爷的小厮,扰我好梦,明天打发你伺候我爹去。” 德才这番恐吓全没奏效,心说府里上下都说少爷怕老爷,他瞅着怎么时而怕时而不怕,跟糊弄老爷子玩似的。 眼看温远实在不起床,只好趴在床边求爷爷告奶奶:“快起吧,您可是要见皇帝爷的人,多少人这辈子都见不到一面的皇帝,您就没点儿兴奋吗。” “皇帝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温远嘀咕。 德才说:“我听说那皇帝长得面如冠玉,比咱们城里说的什么公府的少爷要好看多了。” “切,说得跟他们见过似的。” 德才又说:“我还听说皇帝学富五车,过目成诵,倒背如流,别提多厉害了。” 温远从被子里露出一个脑袋,双眼幽幽地看着他:“你都听谁说的,要说这方面,你少爷我难道还能比不过他吗。” 德才又要说。 温远烦不胜烦,只好翻身起来:“拿衣服来,本少爷要起床了。” 穿衣,穿鞋,打哈欠,洗脸洁牙梳头发。 德才念词:“皇帝问,少爷你都读过什么书?” 温远对词:“《论语》《孟子》……” 德才点点头,和老爷纸上写的一样。他继续问下一题:“皇帝又问,少爷你有没有婚配,娶的哪家女子?” 温远对词:“还没,不想婚配。” 德才说:“不对,老爷说了,要说以学业为重,暂时还没,很快就要成家。” 温远吸了口气,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叹气:“好好好,我记得了,下一题。” 德才说:“皇帝问,少爷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 温远彻底服了,他转头问德才:“哪家皇帝会这么问,这是选三甲还是选后宫。” 说完,气呼呼的走了。 要他说,这个金殿不如不去,这个三甲不选也罢。 毕竟读书人这个身份实在都是很久远的事了,十年前,哦不,或者十二年前,总之是他十来岁时的身份。对于经商多年,白手起家又混出这么大家业的温大东家来说,考状元也没有多少吸引力。 至于皇帝,更是没有吸引力。 —— 金殿上,左右臣子分列两边,今年待选的新科一甲前二十五人上殿。 大太监高传禄高声喊道:“新科举子上殿,跪。” 温远混在其中,和其他二十来人跪下给皇帝行礼。 宁盛说:“平身。” 温远随着众人起身。他一站起来,两边的臣子们顿时看出来他比周围的举子都要出挑。 先不说他身姿挺拔,眉清目秀,就单单说年纪,他就比旁人年轻不少。那满脸的年轻气息,和身边站着的花白头发的老儒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么明显,宁盛当然也看见了。 吏部尚书在殿中宣读点三甲的相关流程,举子们认真在听,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宁盛在高高的皇座上低头往下看见了温远,他问高传禄:“那是谁?” 高传禄忙翻手中的小册子,他记忆力极好,上殿前和举子们一一见过,早就记了七七八八,这会儿立刻把人和名字对上了。 高传禄说:“回陛下,他是今科一甲第五名湘水人士温氏温远。” “哦,”宁盛说:“是他。” 高传禄听着话音怀疑皇帝是不是和温远认识,可是如果认识,怎么之前从没和他提过一字半句的,要说不认识,也不会这样说。 “陛下认识他?”高传禄问道。 宁盛话音倒是非常正常,像是谈起普通朝臣一样正常,可说的话却让人不由地浮想联翩。宁盛说:“何止认识。” 然后,没下文了。 高传禄纵使在揣摩帝心上已经颇有小成,被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也说的满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是有恩哪还是有仇啊。 他认真地盯着温远看了几眼,越看越发现这位温公子长得乍一看不起眼,却非常耐看。再看温远的年纪,比陛下只小了一到一岁,算是同龄人。湘水人士,那和陛下当年的封地也不远啊,难不成,总不会是什么旧情人之类的吧。 吏部尚书叫到了温远的名字,该他上前觐见陛下了。 温远拾阶而上,走到宁盛身旁,躬身下拜:“学生温远叩见陛下。” 说完,和前面的同窗一样自行起身,低头伸出双手等着皇帝赏赐一枚所有人都有的玉符。 一股浓浓的香味窜进鼻翼,温远动了动鼻子,这什么味儿啊,这是熏香吗,腌肉都用不了这么多香料吧。好香啊,实在太香了。 不行了,他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对香味浓烈的东西过敏,这才一会儿,温远眼前皇帝衣襟上垂下来的玉佩都变成了重影。 难道自己要成为新朝第一个觐见皇帝时晕倒在金殿上的举人吗,会被后世嘲笑的吧,撑住。 温远告诫自己清醒,再撑一会儿,皇帝到底在磨蹭什么,快点给玉符啊。 宁盛拿起玉符,顿了顿,忽而问道:“爱卿都读过什么书啊?” 啊? 温远心想,不会吧,这是押题押中了吗。 第2章 第 2 章 金殿之中,举人们都是领了玉符就下来,谁也没想到皇帝第一个开口问的人竟然是温远。 底下人都屏息凝神等着听温远的应对,心里想着今年三甲的一个人选可能就要花落温远之手了。 温远只感觉那股香味快要把他熏晕了。 他忙答:“回陛下,学生读《论语》《孟子》。” 宁盛颔首:“圣贤之书,开卷有益。” 温远领了这番点评,不吭声,心里祈求他问完就快些让他下去。 谁知道宁盛又问:“爱卿婚配了吗?” 什么? 温远现在就是很想回家问一问家里老爹,有钱能使鬼推磨是吧,他到底买通了何方神圣,这题已经压中两道了。 温远答:“学生尚未婚配。” “哦?”宁盛要问详情的架势。 他还好奇上了。 温远低头低得脖子酸,偷偷抬起一点儿,回答:“学生以学业为重,没能学出名堂怎好耽误佳人。” 多谢老爹的考题宝典。 宁盛点点头,‘嗯’了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 玉符落在掌心,皇帝冰凉的指尖从他手上一划而过。 温远脑袋昏昏沉沉的,心想总算结束了。 “谢陛下。” 道完谢,他当然要下去。宁盛却叫住他,温远悄悄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这下巧了,两人目光相触。 高传禄咳了一声,提示不可不恭敬,怎么敢直视陛下。 温远忙低头,视线只能看见宁盛从手腕上取下来一串红玉珠串,放在了他的掌心。 金殿之行,温远收获了一个探花之名。 走出殿外,本来昏昏沉沉的他顿时清醒了过来。身旁的状元向他道恭喜,他连忙客气地寒暄。 回首看一看刚才在殿中的应答,仿佛是一场梦一般。 想来想去,以后还是别离皇帝那么近,谁知道皇帝年纪轻轻地爱上了熏香的毛病,还熏那么重的香,对他实在不太友好。 而皇帝赠送的伴手礼,他则已经小心收好了,等去御街游玩一番之后回家交给他爹,保管会被放进自家祠堂供着。他连他爹的话都想到了,估计是祖坟冒青烟之类。 —— 回到家果然如此。 温老爷远远地领了家中上下人等等在大门外边,一看见温远身披红衣,骑在马上吹吹打打地往这边走,和街坊四邻一起欢腾起来。 口中念叨着:“我儿争气,祖宗保佑。” 温远下马给温老爷行礼:“爹,孩儿回来了。” “好,好,好,”温老爷也没有平日里瞪眼吹胡子的凶相了,把他扶起来迎进门去。 去了祠堂拜见祖宗,把皇帝赐予的玉符放在供桌上。 温远在德才的侍奉下洗去满身浮尘,还是他那不着调的少爷。 德才问:“探花老爷,皇帝长什么样?” 温远说:“香。” “?”德才愣住。 其实他家少爷根本没来得及看第二眼,那会儿只觉得香气扑鼻,几乎要晕在金殿上了。 “探花老爷,皇帝封你个什么官?”德才依然好奇。 温远回他:“进翰林院做编校。” 编校就是编书,这是历来的规矩。旁人只道是新朝,其实在内乱之前宁朝也是有过近两百年盛世光景的,那时候就是这样的规矩,新帝回归正统,看模样没有大刀阔斧地改革的信念,当前还是沿用旧制,一甲前三名通通被放进了翰林院去编书。 “那少爷你的生意怎么办?” 他不说温远也不可能忘记,他费劲千辛万苦才建起来的温氏商行,当然不能说丢就丢了。 “还能怎么办,先这么办着。” 翰林院编校是个闲职,短时间内不可能给他安排什么要职去做。甚至可能的话,像前朝,编校做上一辈子也是有的。温远自问也没什么要位极人臣的心思,就这样做个编校,既给他爹一个交代,也可以忙中偷闲琢磨自己的商行,一举两得。 至于外间常有的,利用职位为自己的生意谋私利,他不敢也没必要那么做。论财产,他温家现在不说富可敌国,敌一方土财主的信心还是有的。 温远的上班时间是在三日后,接下来的三日,他忙着处理商行的事情,也交代了底下的人接下来该干些什么,等一切安排妥当,他回屋躺在床上,才看见一枚红玉珠串被安放在他的博物架上。 他的眼前一阵眩晕,金殿上的应对在他的脑中如同又发生了一遍,从未有过的清晰。 他还记得皇帝的一颦一笑,划过他指尖的手指似乎暗含了无限的情谊。 还有皇帝问完他是否婚配,得知他只是因为学业耽搁了而不是因为心系什么人才不婚配时流露出的显而易见的失望。 还有,这串红豆一般的红玉珠串。 轰隆一声,种种迹象在温远脑中炸开了锅。 他脚步踉跄了一下,扶着桌子站稳,抬头一看,博物架上正正摆着皇帝从手上褪下来递给他时还带着余温的串珠。 多么明显,皇帝对他难道是一见钟情?可恨他竟然回来三天了才想到,怎么这么迟钝。坏了,这要是传出去,他温远还怎么出门见人,这是滔天的大祸啊。 温远望着那串珠串呆住了。 “德才,德才,”温远冲外边喊。 他喊得急,仿佛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德才急匆匆夺门而入:“怎么了,少爷,怎么了?” 两主仆一喊一应应出了千军万马来袭的姿态。 温远问:“这串珠串还有别人看见吗?” 德才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有。” “真没有?”温远走过去,神神秘秘地掩住了门。 德才咽了口水,也被他吓到了,赌咒发誓:“少爷,这是我给你洗衣服时候从你衣服中发现的,我保证当时就我自己看见了。然后我以为是什么贵重东西,就给少爷放在了博物架上。今天少爷的屋子也是我亲手收拾的,没叫外边的小猴儿们进来。的的确确,只有我一个人看见。” 温远长嘘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满屋子踱步,一手攥着那珠串活像拿着什么烫手山芋。扒拉出来一个箱子,把那珠串放在最底下又用别的衣料盖住,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当,又拿了出来。 “找个匣子,密封性好的,最好带锁的。”温远交代德才。 “哎,这就找。”德才连忙加入了翻箱倒柜的阵营,一通乱找,还真就找出来一个。 那是个木匣子,出自皇城小有名气的工匠之手。这匣子上面刻有龙与凤,翙翙其羽,龙凤呈祥。 德才把木匣子打开,里头还有一块柔软的布料,保证温远手里那串珠子不会磕到碰到。 可是温远看见那龙凤呈祥的图案,更慌了:“你是要害死少爷我吗,什么匣子不好,要龙凤呈祥,你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串珠子背后的寓意。” 德才快哭了,一时间不知道少爷发什么癫,小心翼翼地又把匣子合上,继续去找。 找了半天,总算又找出来一个平平无奇的带锁木匣,温远如获至宝。他小心地把红玉珠串放进了木匣中,又把匣子合上,再踩着梯子把这东西放在了房梁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如此布置妥当,才踩着梯子下来。 “奉茶,差点被你害死。”温远说。 端着茶碗品了品上好的毛尖,温远吁了口气,一颗心终于放下的感觉,交代德才:“跟谁都不许提这串珠子的秘密。” 德才凑在一边,小心地问:“少爷,这珠子是您从宫里带回来的吧?” “嘘,”温远竖起手指放在嘴边:“都说了,不许提这个秘密。” “它是皇帝送给您的?”前天,德才见到这珠串的时候,亲耳听温远随**代,这是皇帝在金殿上随手赏他的,找个地方放着,不失恭敬就行。现在看温远这么看重,他怀疑自己当时听错了,所以再问一遍。 温远跳了起来,跑到门边往外看,一副查是不是有人偷听的模样。看见没有人才坐了回来,说道:“小心隔墙有耳。陛下送我红珠串的事要是传出去你家少爷贞洁难保。” 德才张大了嘴巴,一副被他吓到的模样。 温远说:“好了,合上你的嘴巴,记得我说的,跟谁都别再提这件事。我只是陛下新点的探花郎,他对我绝对没有起别样的心思,更没有一见钟情。那串珠子也不是‘此物最相思’的红豆。我也完全没参透陛下的心思,只是把它当寻常之物,从没多想,也什么都不知道。” —— 皇宫,御书房 高传禄把一旁桌子上的奏折搬过来放在宁盛的面前,宁盛随手拿起一本在看。 “吏部那边都安排好了?”宁盛问。 高传禄说:“是,今年新科举子全都安排妥当了,您钦点的状元、榜眼和探花被安排在翰林院管编校书籍的事情。对了,逢七日,还要进宫陪陛下您读书,交流读书心得。” 宁盛点头,示意听到了。 他没再发表意见,高传禄却还惦记着他在金殿上看见温远的时候说过的那句‘何止认识’,想要趁机问上一句,心里好有打算。 于是小心的问道:“陛下,奴婢想知道您为何在金殿上单独给了探花郎一串红玉串珠呢?” 宁盛翻书页,还在埋头书籍,随口说道:“我递给他玉符时发现那枚玉符的边角有损,总不好叫他得个残缺的赏赐回家。正好手上有串珠子,算是补给他的。” “原来是这样,奴婢知道了。”高传禄心想,还好我提前问了一问,要不然还以为皇帝对温远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拍马屁要是拍错了那多尴尬,万幸。 温家大宅的祠堂里 温老爷爱不释手地拿着那块玉符摸了又摸:“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啊。” 他对着光看,忽然看见上面有一道裂痕。 温老爷心想,不会吧,这可是宫中之物。 哈一口气,用手掰了一下,温老爷本来也没用多大力气,却看见那玉符从裂痕出一分为二,断了。 温老爷:“……” 温老爷想着赶明找个好工匠补上吧,好歹也是御赐的。 第3章 第 3 章 三日修整之后,温远要开始正式在翰林院上班了。 按照规矩,他们这些侍奉皇帝的近臣,每日上班前是要去拜见皇帝的,意思是告诉皇帝一声“臣来了,您要是有空有需要就传召我们,随时待命。” 当然皇帝日理万机的,如果不想见他们,也就差大太监回一句“知道了”,就完成了每日君臣一见的任务。 可是温远上班第一天,在御书房外候着的时候,从高传禄的口中得知,皇帝虽然每日日理万机,可还是觉得读书是个重要的事,所以十分看中他们,一定抽出时间每日一见。 温远内心:我就知道。 他觉得宁盛这样,不是为了别的。今科的状元黄桥已经是当祖父的人了,而榜眼明执虽然比他大不了几岁长得却着实有碍观瞻,皇帝总不能是为了他们俩才要抽出时间的吧,想来想去,温远觉得皇帝一定是对他图谋不轨。 大太监高传禄看见他,刻意地到他面前搭话:“温探花,早啊。” 温远忙回他:“大监早。” 高传禄特意提起:“陛下前日给探花的赏赐,探花明白吧。” 温远没想到高传禄一见他第一件事就是说这个,那串珠子果然另有深意:“这个,臣还在思量。” 不敢置信,堂堂新朝一国之君,竟然对他起了这样的图谋,实在不敢相信。 高传禄说:“陛下爱民如子,对探花您起了惜才之心,虽然是在金殿上匆匆一见,可没有叫探花吃亏的道理,探花总该懂得陛下的一份心。”虽然玉符有问题,可珠子是好珠子,你得了便宜就别乱声张了。这事糊里糊涂就过去了。 温远听明白了,高传禄在说,皇帝在金殿上和他匆匆一见就起了色心,碍于面子不好亲自给他讲,特意叫高传禄过来传话,问他到底懂没懂。 懂个锤子,要是换了别人这样觊觎他,早就被他狠狠打上一顿。可是这回他碰上的是皇帝,不能轻举妄动,一个不好恐怕得把九族都搭上。 温远暗自告诫自己,先忍了,大不了躲开皇帝,死活不见他的君面,时间久了难保皇帝不把他忘了。 “哈,哈,哈,”温远说:“那个,臣忽然觉得腹中不舒服,大监,茅房在哪。” 眼看着就到了皇帝召见他们的时候了,温远偏赶上这个时候出恭,等他出来再见皇帝那不就是大不敬吗。 高传禄给他指了方向,特意交代:“你等会儿出来就别过来了,我在陛下面前给你遮掩过去,你直接去翰林院就行。” 计谋奏效,温远心里一喜,脚步匆匆地去了。 —— 御书房内,宁盛召见了状元和榜眼,和他们聊了几句,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叫了高传禄带人出去。 等高传禄回来,宁盛问:“温探花呢?” 他倒是不觉得第一天上班温远就敢迟到,只是担心温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所以问了这一句。 高传禄说:“探花腹中不适,奴婢瞧着他实在不舒服,怕他在陛下跟前失了仪态,斗胆叫他回去歇着了。” “嗯,”宁盛颔首:“要是实在不舒坦,你叫太医去看看。对了,朕记得之前在封地,我有一套曾读过的《论语》你看看放在哪里了,去找出来。” 宁盛在封地的藏书,新朝建立后他派人一并带了过来。那套《论语》是他年少时读过的,他有记读书笔记的习惯,当时有一些疑惑和见解都写在上面,现在有了新科三人陪读,就想翻出来再探讨。 高传禄找了出来,奉在御前。 宁盛翻了翻,爱不释手:“就是这套。朕还记得当时读它的时候,宁朝尚且风雨飘摇。那时候想着,以后怕是没机会再读了,谁曾想还有今天。” 书本上的笔墨看上去还和当年一模一样,他对高传禄说:“左右朕近日也空闲,你去翰林院找擅读《论语》的编校,不挑是谁叫他来一趟,朕想请他赏鉴一番朕的这套笔记。” 高传禄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 翰林院这边,温远因为自己的机智躲过一劫,心里高兴地不得了。 他觉得自己掌握了避开这个倒霉的‘桃花运’的好办法——脚底抹油。 只要他坚持和皇帝避而不见,铁杵磨成针,一定会有被多情的帝王遗忘的那一天,到时候他的九族就可以不用和他一起提心吊胆了。 放下了心,他提着食盒过来开开心心地给状元黄桥分了点心。 黄桥问他:“你肚子没事了?” 温远揉了揉肚子,演戏演全套:“还行,没大事。” 黄桥因为是上了年纪给人当祖父的人,耐心地劝温远说:“下次入宫前,先少吃东西,最好也别喝水。陛下日理万机,愿意给我们这些闲臣机会觐见,这是外人求不来的机会,要是回回都因为出恭错过了,将来怕是对你的前程没好处。” 他一番好意,温远心领了。 可惜,温远觉得,对你们来说见皇帝是好事,对我来说可能不是这样。毕竟你不知道,皇帝对我怕是有些不能跟外人讲的想法。我躲着他才是为我的前程考虑啊。 这番话没办法和黄桥说,温远只说:“好的,我知道了。” 正说着榜眼明执从外边进来,红光满面的模样。 他看见温远放在桌上一盒敞开的点心,不等温远说话,自己走过去拿起来尝了一口。 “呸,这什么味儿啊。”明执把那口吐了,点心丢在地上。 黄桥看不惯,说道:“点心还能是什么味道,这是温远带来的。” “哦,听说温探花家里是经商的,我还以为定是豪富之家,怎么还吃这些粗粝的点心。”明执说。 温远心想,你哪根筋想不开找我的麻烦。 他自问和明执没什么争执的地方,可明执一开口先是贬低他的点心,又是贬低他家里是经商的,仿佛非要踩他一头才能显出来明执自己的高贵似的。 温远回他:“比不得明兄家里世代官宦,听说令兄在东朝也做到了高官之位。” 他说的这段事其实是内乱时期的事情,那时候宁朝分西朝和东朝,西朝的小皇孙被东朝的叛逆逼得走投无路,天下大乱,而明执家里有位兄长就是当时叛出家族去侍奉东朝的人,听说为了自己的前程出卖了不少西朝栋梁,后来死得挺惨的。 明执指着他:“你,区区探花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探花自古以来是美称,非才学和姿容兼具不可得,你知道你考试的排名可比我靠后。”温远说。 黄桥看温远占了上风,说得明执脸红脖子粗哑口无言,他找准机会拉架:“好了,再闹下去就等着编修们看我们的笑话吧。” 说完,听见外边传话:“大监到。” 他忙出去迎接高传禄,示意温远和明执赶紧整理一下,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温远把桌上的点心收好放在一边,明执则整理了衣冠,连笑容也精心摆好了,只等着迎接高传禄。 这般做作,温远忍不住笑了一下,心里没当回事。 他不知道明执心里在想方设法要盯死了他,立誓要挖到他的阴私,让他好看。 高传禄在黄桥的邀请下走了进来,他先和众人寒暄了几句,又传了陛下的口谕。 黄桥愣住了:“要找擅长《论语》的编校?” “正是,状元可擅长这方面?” 黄桥摇摇头:“这,我对《论语》知之甚少。不过,”他的目光掠过心思飘忽不定的明执落在温远身上,“温远,你肯定行。” “哦?”高传禄也看向温远。 明执眼中藏不住的嫉妒,还有对黄桥的怨恨。同样是前三甲,他不知道黄桥为什么看中温远,有机会也推荐他,而不是推荐自己。 可他不知道,被众人注视着的温远内心已经快要尖叫了。 完了,这个狗皇帝还不死心。 他如果没有记错,在金殿上皇帝问他读什么书,他回答的是《论语》和《孟子》。现在不过是一大早没看见他,就又巴巴地找了借口要读《论语》,说不是在那里等他,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我,”温远去捂肚子。 黄桥说:“你不是刚拉完。”傻不傻啊,到手的机会别躲了。 温远有苦难言:“……” 实在躲不掉那只能去了,好在现在还是青天白日的,大太阳在外边出着,就算狗皇帝想要干什么事,怕也碍于面子不会那么直白。 温远打定主意,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念佛入定。他还不信他过不了这一关。 “大监要是信得过我,我去陪陛下读《论语》。”温远笑得比哭还难看。 高传禄点了点头:“行,温探花请随我来吧。” 这么爽快,丝毫不因为他年轻质疑他的能力,温远怎么看怎么觉得高传禄肯定也和皇帝一个鼻孔出气,难保不是早就定下他,就等着他主动入瓮呢。 这一去,他可要小心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