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观察报告[无限]》 第1章 古堡诡宴(1) 傍晚,血色夕阳下,五辆外形华丽的马车行驶在幽暗的密林里,朝着密林深处的古堡飞驰而去。 鹤孤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他在绵长不断的耳鸣里听见了踏踏马蹄声,碌碌车轮声,枯树枝被车轮碾过断裂的声音,还有自稍远的地方传来的源自五个不同的人的惊叫声。 他坐在马车里,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垂着头微微睁开双眼,视觉才刚刚开始恢复,朦胧的黑暗中他隐约看见一块更深的黑影,根据形状判断是两条腿,他的对面也坐了个人。 下一秒,那双腿抖如筛糠,对面的人也发出了惊叫,大喊着我是谁我在哪,伸出双手向四周挥动。 显然这个人也同样看不见。 随着时间的推移,五感渐渐恢复,座下的垫子柔软,鹤孤闻到了香气,比熏香更浓烈,他依旧保持着低着头的样子,安静得像个死人,视线所能看到的范围内,马车内铺设的地毯豪华繁复,编织着没见过的花纹。 他对面的人也恢复了视觉,看到自己对面有人,又是一阵大喊大叫,扑上来掐住鹤孤的脖子摇晃:“你为什么抓我!这是哪!” 鹤孤本就在耳鸣,又被他吼了一嗓子,脑子里嗡嗡响,不禁啧了一声,反手就是清脆的一巴掌,指骨精准的扇在他太阳穴上,直接把那人扇得扑倒在座椅上头晕目眩,起不来身。 远方的人们还在惊叫,也传来了打斗和怒斥的声音,应该是和他对面这个人差不多的情况,还有人撞开了车门,从飞驰的马车上坠落。 鹤孤仰起头,吸吸鼻子,分辨空气里好闻的味道。 像花香。 随着马蹄声逐渐放缓,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左侧金色的车门吱呀一声打开,鹤孤想都没想直接跳了出去,四下张望,却没有看到车夫和开门的人。 他的左右,各停着两辆马车。 车门依次自行打开,又走下来了三个人,三个表情漠然,剩下的面色惊慌,马车像活物一样狠狠摇晃,将剩下那个被鹤孤一巴掌扇晕的男人甩出来,男人摔到地上,又给摔醒了,瘫坐在地,腿软爬不起来。 加上鹤孤,一共九个人,六男三女。 他们面前是一座巨大而阴森的古堡。 古堡大门前站着一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白发老管家,朝着他们恭敬鞠躬,说:“诸位贵客,公爵已经等候多时了。” 天色渐黑,大门里,透出温暖的光。 鹤孤和最先下来的三人径自走进古堡,剩下的人仍未搞清楚状况,脸上尽是惊恐。 “请吧。”管家恭敬鞠躬,语气却坚定不容置疑。 鹤孤走进古堡,闻到了更好闻的味道。 那是一种,花香果香和酒香,高温烹饪的肉类产生的油香,糖和奶的甜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如果鹤孤是现代人,就会知道这种味道类似西餐厅和面包房。 见鹤孤神情淡定,身边和他一起进来的男人皱眉问他:“你也是老玩家?对这个副本了解多少?” 这人一句话里有两个词鹤孤都听不懂,语调也很奇怪,鹤孤歪了下头,没理他。 “喂!问你话呢!”另一个人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鹤孤却一甩长发,脚下腾挪,躲开迎面而来的仆人们,像只轻巧的蝴蝶般追寻香味去了。 “喂!”那人想追,被第一个说话的人伸手拦住了。 “吴哥……” “别管他,他爱瞎跑就瞎跑,先挣迎新的积分。”吴房说。 这两人明显是一伙的,另一人与他们保持了一定距离,他们身后,是战战兢兢在管家和仆人们无声的压迫下走进古堡的新玩家。 在鹤孤的认知里,他没有在瞎跑,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处境诡异,虽然眼前的一切他都未曾见过,也完全不知自己如何忽然来到此处,但他丝毫不觉得有任何异常。 因为他是个疯子,这个词带有贬义情感色彩,所以用现代人的话客观来说,他是个精神病,但具体是哪种精神病,又没有人给他查过,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有病。 他身着与富丽堂皇的宫殿毫不相配的破烂麻衣,衣摆上还沾着些许泥巴草叶,还有凝固成黑色的血迹,昳丽的容貌自带天真和懵懂,他仰着脸稚子般好奇地观察古堡里一切没见过的东西,自在得仿佛自己是刚刚继承这座古堡的新主人。 直到肚子发出雷鸣般的响声,鹤孤饿了。 此时他正沿着旋转楼梯往上爬,听到这声音后,鹤孤低头看着自己的胃沉思几秒,在这陌生的饥饿感中想起来,他死了。 他死于灾荒,王朝末年,兵乱四起,天降大灾,他跟着流民逃亡,绵延数十里的流民队伍里已经出现了人食人的现象,有人倒下了,周围的人便一拥而上,散开后原地连骨头渣子都不留,泥土里混着血和牙齿,他们连头发都吃。 鹤孤也饿,他肚子疼,那是胃长久没能得到食物开始消化自身,但他不想吃人,也不想被人吃,他在感觉自己要饿晕之前脱离了流民的队伍,找了个山缝钻进去,用最后的力气石头将出口堵上,那就算是他的坟了,然后他就闭上了眼,再醒来已经在马车里。 但此时的饿和那时不同,胃在欢快的蠕动,更像是被这房子里浓烈的食物味道勾起了馋虫。 鹤孤觉得自己应该身在地府,而那香味就是孟婆汤,只有这样诱人的孟婆汤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喝下去,往事全消。 虽然这地府的样式和他过往听到的完全不同,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哪有活人能知道地府的样子呢。 他猛地想起,刚下马车时,门口似乎有人接引。 鹤孤急匆匆回身,沿来时路跑回去。 古堡门口空无一人,门敞着半扇,像是忘了关,又像是刻意给什么人留门,鹤孤望向外面,夕阳已经完全落下,无数棵参天的枯树在灰暗的天色里张牙舞爪,冷风吹进来,鹤孤穿得单薄破烂,打了个哆嗦。 看样子这阴间的官差也不称职,他跑丢了都不管找的。 鹤孤现在需要自己去找他们,他很馋那口孟婆汤,但他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传来“沙——,沙——”的声音。 像什么东西被拖在地上走。 鹤孤回头,外面的天更黑了,尤其是树林的方向,不知为何没有月光,密集的树在黑暗中融合在一起,外轮廓像一个趴伏的庞然大物,他一时什么都没有看见。 “沙——” 那声音更近了,越来越近。 鹤孤躲到门后,小心探头往外看,玄关里的烛光从门口渗出去,勉强照亮了附近一小块地方,他终于看清了,有东西被从树林里拖出。 是个人,仰面躺着,右手向头顶斜上方高举悬空,像被什么东西拽着,显然已经死透了,伤口应该在背后,血迹在枯草地上画得很长。 但是鹤孤并没有看见拖着这具尸体的那个东西,鹤孤只能根据尸体的位置想象,那是个看不见的鬼,抓着尸体的手,从树林里出现,并没有往地府大门过来,而是一步一步的,往地府左边挪,它走得很慢,似乎很吃力。 这具尸体应该是之前从马车上掉下去的那个人,鹤孤推测,没能顺利到达地府的人,会被带去哪呢? 鹤孤本以为,这是他这种新鬼看不见的牛头马面之类在处理半路脱逃的亡魂,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 这视线阴冷,热切,黏腻,几乎化为实质在鹤孤身上抚摸,仿佛来自久未进食的猛兽,而鹤孤是一块极肥美的肉,这种他极为熟悉的渴望,让鹤孤一阵恶心。 他抬眸向正前方看去,那具一直在移动的尸体不知何时停下来了。 它在看我,鹤孤想,那个拖着尸体的东西在看我。 我没有跟着接引的官差,我现在也是半路脱逃的亡魂,他猛地意识到。 鹤孤转头就跑。 几分钟前。 新玩家们在车上大吵大闹过了,要么被老玩家用暴力强行冷静,要么不敢跳车,被一路带来这里,哆哆嗦嗦地跟在老玩家们身后。 当最后一人进入古堡后,沉重的大门轰然关闭。 仆人再度围上来,簇拥着他们走进古堡内部,管家吩咐道:“先送各位去房间更换衣物。” 进入分配好的房间前,吴房和他的跟班邵车向新玩家们解释了他们的处境。 他们在现实中已经死亡,被选中成为命运游戏的玩家,他们需要探索副本,获得积分,才能够在游戏中生存,而在游戏里的死亡就是真的死亡。 “不用害怕,”吴房安抚他们说,“这只是个新人副本,难度不会太高,探索到主线剧情后还会有系统给的提示,只要你们听我的话,不自己作死,就不会有事。” 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老玩家闻言略带嘲讽的一勾唇,像在笑他在副本里还想当官的行为,被吴房捕捉到了,这人刚才根本没有给新玩家们科普,只是在一旁站着,蹭他的介绍就能挣到迎新积分,让吴房很不满,都是来下副本的谁比谁高傲:“怎么?” 那人却一笑,朝吴房伸出手:“福成公墓,阎齐。” 吴房神色一凛,瞬间转变了态度,尊敬的和他握手。 吴房欺骗了新人们,“古堡诡宴”虽然是难度不高的新人副本,但实际上它有一个特殊的机制,在副本过程中死的人越多,最后通关的人获得的奖励越多,所以大多数知道自己身处献祭本的老玩家都不会放过这个轻而易举获得奖励的机会,会想方设法诱骗不知情的新玩家作死,因此玩家们都管这种副本叫“献祭本”。 而福成公墓是游戏里赫赫有名的公会,出了名的收集癖,这个工会的成员偏爱追求100%探索度,这也意味着他们的实力强劲,吴房以为阎齐笑的意思是他也知道这个是献祭本,连忙递出橄榄枝。 第2章 古堡诡宴(2) 鹤孤虽然在逃跑,但他本能地追着香气,在古堡里七拐八拐,很快就来到了厨房门口。 厨房的占地面积巨大,里面两胖一瘦三个厨娘正在忙碌,中间占据厨房一半面积的大木桌上摆满了食物,左边是已经做好的菜肴,右边是处理到一半的食材,各种新鲜瓜果蔬菜堆放满地,肉类在大锅里炖煮,昂贵的香料不要钱的放,肉香直冲天灵盖。 瘦厨娘从烤炉里端出滋滋冒油的烤鸡,一转身就看到了呆站在门口的鹤孤。 “啊!”她仿佛受到了极大惊吓,尖叫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她的叫声吸引了胖厨娘们,胖厨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是今晚的客人吧。”说着她朝鹤孤挤出满脸的笑,脸颊肉堆出层层的褶,“客人,您怎么到厨房来了?” 客人,这个称呼让鹤孤眉头一皱,看来他有些地方猜错了,鬼不是地府的客,他被称呼为客人,那说明这里不是地府。 那之前关于孟婆汤和接引鬼差的推断就全部错了。 但门外那个拖着尸体的东西,实在十分像鬼。 鹤孤想,自己死了这件事毋庸置疑,门外有鬼,又请了鬼来做客,这里的主人应该也是个鬼,或者是话本里的山间精怪什么的。 瘦厨娘放下手里的烤鸡,走上前来好声好气得问:“客人,是公爵让您来检查菜品准备的吗?请让公爵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在晚宴开始前准备好所有食物的。” 公爵,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 晚宴,鹤孤敏锐的捕捉到这两个字,那就是说,厨房里的食物他很快就能吃到,吞下口腔里积聚已久的口水,鹤孤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很饿,饿到胃里有灼烧般的刺痛,但还能忍,鹤孤在心中告诉自己,他是被邀请来做客的,客随主便,就算是要饭也得人家给了才能吃,不能直接去厨房抢吃的。 刚走出几步,鹤孤又想起来自己不认路,折返回来问:“需要我帮你们把饭菜端过去吗?” 胖厨娘们面面相觑,头一次见这么主动的客人,而瘦厨娘惊喜的说:“好啊好啊!谢谢你!” “这不好吧。”胖厨娘有些迟疑,“怎么能让客人帮忙干活。” “有什么不好!”瘦厨娘回头瞪她,“每次你们都偷懒,只有我一个人来回端,好不容易有人帮我,你们还要拦!” 胖厨娘撇撇嘴,心虚的不说话了。 鹤孤对这个情况很满意,这下他不仅能跟着去晚宴,路上还能多闻闻味儿。 瘦厨娘看鹤孤,越看越喜欢:“多好的孩子,瘦得可怜,长得还这么好看,”瘦厨娘心疼的用手背蹭蹭鹤孤的脸,叹了口气,状似无意的说,“要是再丑点就好了,丑点就没事了。” 鹤孤也赞同好看的脸大部分时间是负担,没觉得她的祝愿不寻常。 鹤孤跟在瘦厨娘身后走进宴会厅,努力控制自己不去低头嗅闻手里端着的蜜汁烤肉。 宴会厅中落针可闻,主人和宾客已经落座,宾客们之前在大门前鹤孤都见过,鹤孤看向长桌尽头没见过的人,应该就是厨娘口中的“公爵”了。 公爵的身形极为高大,连餐桌和座椅都为了迁就他的身形而加高,宾客们坐在椅子上脚都不沾地。他身穿一件华丽的斗篷,浑身珠宝在烛火下闪着耀眼的光,但整张脸藏在兜帽下,黑洞洞的,仿佛所有的光都无法照进去,连一丝面庞的轮廓都无法看清,就像一片小小的虚空,被装进了兜帽里。 一看就不是活人。 瘦厨娘摆好了自己手里的餐品,又从鹤孤手中接过蜜汁烤肉,对鹤孤点了下头,轻声说:“谢谢,人都到了,您快也落座吧,剩下的我来端就好。” 其余玩家落座时都尽量远离公爵,此时长桌上仅剩公爵左右各有一个位置,鹤孤考虑到可能还有其他的宾客未到,让出左边尊位,走到公爵右边,跳上椅子。 瘦厨娘贴心的将烤肉放到了鹤孤面前,还悄悄对他眨了眨眼。 就知道你小子馋好久了。 氛围完全不像一场宴会,其他宾客都瑟缩的低着头,没人说话,鹤孤便也不说话,只一双眼滴溜溜乱转,将桌上食物都扫过一遍后,定格在了公爵身上。 【叮——】公爵脑海里的系统响了,【检测到玩家0763950[鹤孤]对公爵好感度达标,触发隐藏任务】 【隐藏任务:请继续提高玩家[鹤孤]好感度,目前好感度30/100,后续任务内容将随好感度上升逐步放出】 脸藏在兜帽阴影中的公爵挑起了眉。 啊?啥玩意儿我就演一会儿NPC还有任务呢?还有谁疯了对boss产生好感度了? 他在脑海中调出剧本,弹出的TXT文档密密麻麻滑都滑不到头,他只看了个开头几句副本背景介绍就觉得眼晕,关上文档决定不看了,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他该做什么系统都会有提示的。 他扫过餐桌,玩家都噤若寒蝉,脑袋上飘着一水的“恐惧”、“厌恶”标签,只有他右手边的男人,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眼里充满了对他的仰慕。 鹤孤:谢谢,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邀请我,但这么多好吃的我上辈子见都没见过,谢谢。 公爵双眼一眯,就是你看上boss了啊,本来我就在加班,现在你又给我搞出个隐藏任务来。 公爵,或者说此时在操控公爵这个NPC的,是命运游戏的策划之一,雁四。 数个系统时前,八个人围绕圆桌而坐。 这个房间的氛围庄重,肃穆,看上去就像一场严肃认真紧张的重要会议。 然而这八个人,一个在刷小说,一个在抠手指,一个戴着耳机看电影,一个在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一个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剩下的,都在交头接耳。 他们都准备摸着鱼把每年一次的例会熬过去。 他们本身之间没有任何冲突或交集,平日里少有的相逢连点头招呼都欠奉,每年的例会强行将他们聚集在一起,探讨命运游戏接下来的运营走向。 他们是命运游戏之前的通关者,如今改换了身份,被称作:八大策划。 但显然命运游戏缺了他们也能正常运转,策划这个工作对他们来说像是强塞的累赘,他们对游戏的发展全无兴趣,每个人都在等着像往年一样,熬完例会时间,各回各家,根本无人在探讨游戏相关的东西。 但这次不同,游戏的主神似乎终于察觉到了祂的策划们在其位不谋其政,在会议还有最后十分钟就要结束的时候,会议桌中心忽然凭空显现了一行文字: 本次会议结束前请务必提交一条主神认可的新提议,否则全体策划将再度变回玩家。 气氛凝滞了一瞬,随后八个人便迅速变出数张纸条,在上面写上各种提议尝试提交,白纸片纷纷扬扬的被扔到桌子中间,他们显然各自的脑海里都是有歪点子的,根本不需要讨论,一条条提议被投递给了主神。 不足三分钟,桌面上的字就变成了:“[玩家海选不应只局限于现代,提议面向古人投放游戏资格]已被采纳”。 见已有议题被采纳,众人停下奋笔疾书的手,纷纷松了口气。 “谁提的?”有人问。 雁四举手。 会议结束后不久,雁四收到了一条来自主神的通知:第一批古代玩家已登入,作为提议人,请负责观察检验玩家对游戏的接受程度和适应性。 男人暗自嗤之以鼻,除了变态谁会接受和适应死亡游戏呢?但他还是乖乖载入了自己的某个NPC身份,进入游戏。 八大策划除本体负责处理主神偶尔发布的任务外,还各自有无数切片以NPC的形式存在于副本中,用以维护副本的正常运转,一般情况下这些切片按照NPC的原有行为模式和副本规则行动,但在某些特殊情况下,策划可以在不违反副本规则的情况下直接控制这些NPC。 而鹤孤正是因雁四的提议第一批被选入游戏的古代玩家,也就是说,鹤孤此时无比感激的,不仅是请他吃饭的公爵,还是将他牵扯进游戏里的罪魁祸首。 瘦厨娘跑了一趟又一趟,精美的食物摆满了整张长桌。 “叮叮——”公爵从长袍下伸出手,用指甲敲了敲面前的酒杯。 有人打了个哆嗦,害怕却又不自觉的看过去。 他的手与体型相称的巨大,手指奇长,几乎是正常成年男人的两倍,就像是被不自然的强行拉伸过,仅剩薄薄的一层干瘪的皮覆盖在骨骼上面,戒指戴在手指上摇摇欲坠。 凭这只手便可以想象,公爵的长袍下面藏着怎样形同槁木的躯体,也许根本就是具畸形的干尸。 “人都到齐了,非常感谢诸位接受邀请,”公爵端起酒杯,嘶哑粗糙的声音从兜帽底下传出来,像喉咙里含着口沙子,“不必拘礼,请用餐吧。” 没人敢动,新玩家们已经知道自己深处恐怖游戏了,看什么都觉得有危险,面前摆的食物再诱人,也怕是人肉什么的,老玩家们两两相望,默契地等新玩家先吃。 鹤孤也没动,虽然他在厨房看了很久,见过这些食物的原材料了,不担心是人肉。 但是,桌上没筷子。 他看看其他宾客,没人理他,而公爵正将深红的酒液往兜帽里倒,鹤孤不好意思打断,实在饿的忍不了,拿起勺子先舀了口南瓜浓汤。 好香好甜好浓郁,谢谢您谢谢您谢谢您。 【目标玩家好感度上升,目前好感度35/100,请您再接再励】 雁四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当了多少年策划了,形形色色的玩家见了千千万万个,还是头一次见对boss好感度蹭蹭涨的。 雁四看了眼自己唯一裸露在外的手,公爵的这副皮囊太丑了,手指太长很不好用,像鸡爪子一样,端高脚杯都需要翘起兰花指用指尖掐着,指甲干枯锋利,雁四都害怕不小心划到自己。 对我有好感,图我啥?图我麻麻赖赖干干巴巴? 老玩家见鹤孤先吃了,也带着新玩家们纷纷吃了起来,鹤孤学着他们的样子,终于学会了用刀叉,成功品尝到觊觎已久的烤肉,狼吞虎咽起来。 【好感度 1,好感度 1……】 鹤孤每吃一口,好感度就跳一下,系统就播报一次,雁四烦到不行,屏蔽了好感度播报。 片刻后,系统再度出声,【目标玩家好感度50/100,已达到“喜欢”等级,您的部分行动限制已解除,请继续提高该玩家好感度,让他爱上公爵】 第3章 古堡诡宴(3) 行动限制解除,这个雁四能理解,策划投放到NPC身上一般只能按照NPC本身固有的逻辑行动,比如当某玩家触发了死亡条件时,就一定要处决他。 一般情况下,策划只能改变副本中一些不涉及主线的细枝末节,比如在这个副本中,雁四就改变了厨房能提供的食物,不然副本内原有的古欧洲黑暗料理,雁四是一点都吃不下去,副本历时好几天,他没必要忍饥挨饿。 限制解除,就说明为了完成隐藏任务,雁四可以做一些公爵固有行为之外的事情了,甚至能在鹤孤触发死亡条件时出手救他。 啥玩意儿啊让人爱上我,我是boss他是玩家他能爱上我吗?你咋不让羊爱上狼?让吕洞宾爱上狗?让策划爱上主神?咋你夺人性命还不够还要骗人感情,你罪大恶极罪无可恕罪不容诛。 雁四内心吐槽着系统,翘起兰花指捏住刀叉,细心地将肉排切成刚好入口的小块,送到了鹤孤面前。 埋头苦吃的鹤孤受宠若惊地抬头,雁四藏在阴影里对他露出一个看不见的尴尬假笑。 “怎么也不等等我?” 众人正心思各异地享用美食,忽然传来一声娇俏的笑,女孩从宴会厅外走进,提着精美繁复的裙摆,施施然在鹤孤对面落座。 “我好看吗?”她笑着问公爵。 “好看。”雁四照着剧本提示念。 看见她的脸,新玩家丁洋超吸了口凉气,忙捂住嘴,见无人作声,赶紧低下头,眼珠子不断往对面的吴房脸上瞟,期望他能注意到自己。 这女人,分明就是之前来的时候和他同一辆马车,掉下车的那个! 迎新的时候丁洋超也问过吴房,半路跳车的人会怎样,吴房明明说过进入古堡后游戏就算正式开始了,没能进来的玩家会被副本怪物杀死。 可此刻那个女人,却妆容精致衣着华贵,和坐在主位上的怪物谈笑风生! 丁洋超和吴房说的是,这女人是因为突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太害怕了慌不择路,自己跳下马车的,实际上,是丁洋超先恢复的五感,一睁眼就看到女人,以为是她将自己绑架来的,质问女人时不小心用力过猛,将她推下了马车。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现在一定已经变成鬼了,一定会来找我报仇的。 鹤孤也在借着手上吃饭的动作,偷偷观察对面的女人。 虽然之前在大门口,光线昏暗,他只看到了外面那个被看不见的东西拖行的女人的一个模糊的侧脸,但他可以确认,她们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是死而复生,还是借尸还魂? 鹤孤看看自己的手,皮肤光洁,指甲干净,哪里像一个时辰前还在经历灾荒的人。 身体也不虚弱了,甚至还有力气跑,身上的旧伤很久也没有感觉到疼了,显然也都痊愈了。鹤孤还未找到机会照镜子,但除了这身衣服没换,还真找不出和以前的自己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可能也是一种借尸还魂吧。 分不清楚,想不明白,等有时间了问问其他人吧,有几个人看上去很冷静,对现状很有把握的样子。 “吃好了吗,各位?”公爵再次举起酒杯,不等回应便说道,“那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再次感谢诸位的到来,管家为诸位安排好了房间,明晚将举办一场舞会,期待再次见到大家。” 公爵走流程似的讲完话,放下酒杯便起身离去,女人的视线在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比起表面和蔼的公爵,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随后也跟着公爵离开了。 她出去后,丁洋超瞬间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吴房早就注意到了坐立难安的他,皱眉问道。 丁洋超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不敢承认是他将那女人推下的马车,在他看来女人也已经变成怪物了,他担心别人认为是他害的。 “我猜,大概那女人就是之前和丁洋超一辆马车的吧?”阎齐笑着说。 丁洋超点点头,心虚的默不作声。 吴房嗤笑一声:“怕什么,死掉的玩家变成副本里的怪物也是常有的事。” 同时吴房和他的跟班邵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窃喜。 根据玩家总结的经验来看,新人本如果不发生新人集体脱逃的情况,第一晚一般最多只会死一个人,也就是说,今晚他们相对安全,甚至可以更加大胆的探索副本了。 “时间快到了。”阎齐忽然说。 【叮——】同样的声音在所有玩家脑海内响起,【新手指引时间结束,欢迎各位玩家进入命运游戏】 【当前副本:古堡诡宴 你们是受邀而来的贵客,将在古堡里度过愉快的七天,然而,公爵为什么要邀请你们呢? 请努力活到最后吧!】 众人或处于惊愕中,或在分析系统给的副本介绍里可能存在的提示,一片寂静中,鹤孤仰着头,冷不丁的问:“你是我的祖宗显灵了吗?” 片刻的沉默后,吴房嗤笑一声:“呵,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老玩家,看不上迎新任务才单独行动,原来你根本就是个傻子。” 骂我,鹤孤抿抿嘴,藏在桌面下的手悄悄握紧了餐刀。 “没事没事,多个人多个帮手嘛。”阎齐打圆场,又把之前其他人听过的迎新内容给鹤孤说了一遍。 哦,我果然死了,鹤孤想,果然如我所料。至于其他的,什么游戏啊副本啊积分啊,鹤孤听不懂,也懒得细问,毕竟在他看来,也没有什么能大过生死。 “我们之前都做过自我介绍了,你叫什么?”阎齐问他。 “北雁。”鹤孤说出自己生前的常用化名。 见他配合,吴房也带领着其余人依次报了名字。 吴房表现得强势,又自带小弟,阎齐又不争不抢,新玩家已经有以吴房为首的架势。 此时吴房便吩咐道:“boss没说今晚有别的安排,接下来就是我们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了,系统给的信息有限,我们要主动探索副本获取信息,才能尽可能的避免触发死亡机制,活的更久,龟缩没有用,或许龟缩能让你活下去,但游戏结束结算的积分不会多,后面的副本会越来越难,没有积分就没有道具,早晚会死。” 他话未说完,但在言语间暗示新玩家主动探索副本。 吴房朝邵车招招手,说:“走。” 剩下的新玩家面面相觑几秒,纷纷跟上。 只有鹤孤,起身走到坐在原位不动,一直玩味地看着自己的阎齐身边。 阎齐本以为他是自觉惹到了吴房,来找自己寻求庇护来了,朝他一挑眉。 “方才公爵说给咱们准备好了房间,可以带我去吗?”鹤孤问。 房间里,或许会有热水可以沐浴,虽然死后的这具躯体跟新的一样,鹤孤毕竟逃了很久的难,总觉得身上很脏,很想洗澡。 感谢公爵!不仅有热水!还有昂贵的丝绸衣物和柔软的大床! 鹤孤入浴前,佣人还在浴桶里滴入几滴精油,瞬间花香扑鼻。 鹤孤脱下身上破烂的麻衣,跨进浴桶里,饥饿已久的胃刚得到满足,数月来积攒的疲累又被热水抚慰。 太幸福了,鹤孤闭上眼,不自觉下滑,一点一点,缓缓地沉浸在浴桶里。 热水没过口鼻,鹤孤也舍不得起来,憋气直到憋不住,才坐了起来。 浴室的云雾缭绕间,鹤孤发现对面的镜子好像有点奇怪。 自从在阎齐那得到自己已经死了的确切消息,鹤孤在心里管这儿叫“死人国”,死人国的镜子比鹤孤活着时见过的清晰得多,几乎能完全照出人眼所能看到的图像。 现在那镜子上糊满水汽,水汽又凝结成小水珠下滑,留下七扭八歪的痕迹,透过一条条湿痕,鹤孤好像看到了一张人脸,就好像那张脸,被水迹切割成一块块,但只有裂缝里是清晰的,其余地方都被水汽糊着。 鹤孤往下挪了挪,用浴桶边沿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镜子里的脸还在,并张口对他说了句话。 “你真好看。” 鹤孤根据口型猜。 装神弄鬼,耽误我享受。 他从浴桶里一跃而起,激起一片水花,扯过一旁架子上的浴巾裹住身体,直接冲到镜子前,用手抹开镜子上的水雾。 什么都没有,镜子里只有鹤孤自己。 这么一折腾,鹤孤也没心情继续泡澡了,用浴巾胡乱擦干净自己,拿起架子上的真丝睡裙套上。 佣人可能是不知道入住这间房的客人是男是女,准备的衣服既有男装也有女装。 死人国的衣服也和鹤孤见过的不一样,他也分不清男装女装,图省事也图舒适,随手拿了件最简单的睡裙。 仰面倒进大床里,鹤孤舒服得长叹口气。 多少年没这么惬意过了。 只有这样的生活,才配得上这具细皮嫩肉的新身体。 但是,鹤孤又想到了镜子里的那张脸,已经能确定不是他自己的脸,不知道这个鬼能做什么,但显然它奔着自己来了。 而且,今天和他一起来到古堡的其他宾客,表现得明显比他紧张得多,他们可能知道这里有潜在的危险。 鹤孤很不喜欢这种有危机四伏的感觉,想过顺心日子,就必须先解决掉这只鬼。 “你真好看。”鹤孤默念这句话。 之前在餐桌上,那个后来出现的女人也问过公爵:“我好看吗?” 在厨房的时候,厨娘也说过,他要是丑点就好了。 鹤孤摸摸自己的脸。 今天来的宾客,不论男女,一水儿长得很好。 那个在他脑海里凭空出现,被称作“系统”的声音问了一个问题:“公爵为什么要邀请你们呢?” 为什么呢?公爵为什么要邀请一群长得好看的人呢? 显而易见,公爵要选夫人。 镜子里的鬼,嫉妒他长得好,鹤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