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方知,我是我》 第118章 前往荒界(五) 望曦和言言妁尔在荒漠中艰难跋涉,拼命奔跑,黄沙漫天,遮天蔽日,仿佛要将他们吞噬。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努力,最终还是被紧追不舍的两位帝君追上,陷入了绝境。 先前,两位帝君虽然被破冥弓的强大力量暂时牵制,行动受到一定的限制,但他们毕竟是曾经执掌乾坤的帝君,拥有着超凡脱俗的实力和惊人的恢复能力。仅仅片刻之后,他们便挣脱了破冥弓的束缚,行动自如。 浮黎帝君追上望曦和言言妁尔,又一次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望曦将言言妁尔护在身后,独自一人正面迎战。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剑法精妙绝伦,每一剑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剑气纵横,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言言妁尔自然不可能让望曦独自面对,灵力不行,至少蓝璃还在。 然而,浮黎狂暴如斯、如同雷霆万钧般的攻势,望曦和言言妁尔逐渐落入下风。 “望曦,你快走,不要管我!保护他们!”言言妁尔已经预见他们势必要身陷险境难以脱身,心中焦急万分,她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她不想成为望曦的累赘,更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个人为自己冒险。但是,她不能告诉他原因,只能催促望曦。 “不行!”望曦坚定地说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的犹豫,“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无论如何。” 听到这句话,言言妁尔心中不由得温热起来,眼眶又忍不住湿润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划破了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浮黎帝君的攻击瞬间击中了望曦,他的肩膀和腹部被划开了数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身上的衣衫,触目惊心。 望曦!”言言妁尔惊呼一声,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恐和担忧,她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望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拦住了。 “你快走!”望曦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他知道,言言妁尔留在这里只会更加危险,只会成为他的负担,他必须让她单独离开。父亲的目的是言言妁尔灵髓,所以一定不会伤害她。如果言言妁尔被父亲带走,那么两位帝君是不是就会回到石牢,这样其他的人就安全了。 他刚禁锢水泽长庚不久,现在还没有力量控制两位帝君,更无法将他们彻底击败。 难道今日注定是一个死局了吗?风明安和毂又还能否平安无事地回去?他们能否逃出生天?望曦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死了一个。”承权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达到目的的满足,“是溪桐的弟子,名叫毂又。那个风明安,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竟有如此能力,竟能和普枢帝君斗了个旗鼓相当,不落下风。” 承权虽然身处战场之外,但对于两位帝君的战斗情况却了如指掌。 “望曦呢?” 魅薄生开口询问,声音冷冽,不带一丝感情。 “带着言言妁尔从另一边突围了,但是望曦之前才受过重伤,尚未痊愈,此刻情况危急,恐怕难以支撑太久。” 承权回答,言语中带着一丝担忧和袒护,对望曦颇还是很关心的。 “哼!既然如此,唤浮黎、普枢回石牢!” 魅薄生冷哼一声,说完这句,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 另一边,风明安的剑术虽然凌厉非常,但面对实力强劲的对手,他身上也已经布满了伤痕,鲜血染红了衣衫,情况不容乐观。 普枢帝君再次一掌将风明安逼退好几步,随后竟毫无预兆地转身离去,头也不回,没有一丝留恋。普枢帝君的突然离开让风明安疑惑不解,不明白其用意何在,但此刻的他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毂又身上。 “毂又!毂又!” 风明安冲到毂又身边,扶起他的身体。 如果毂又有个三长两短,他要如何向言言妁尔交代,又要如何向溪桐仙君交代?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然而,无论风明安如何呼喊,毂也都毫无反应,他的身体早已冰冷僵硬,没有了丝毫气息。 风明安悲痛欲绝,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强忍着悲痛,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型法器,这是他自己练就的一个法器,名为“灵囊”。 灵囊的外观如同一个精心缝制的布袋,大约手掌大小,通体散发着淡淡的柔和光泽。点缀着细小的银铃,随着轻柔的摇动,会发出清脆悦耳、如同风铃般的声响,让人闻之心静。 以前,这个灵囊是用来暂存豫州生魂的,仅仅能暂存而已。 风明安盘膝席地而坐,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咒语的吟诵,灵囊上镶嵌的一颗虹石开始散发出一种柔和而温暖的光芒,这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拥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这颗虹石拥有强大的吸引力,它的光芒可以吸引方圆百里的灵魂,相当于一个聚灵的法宝,但是这个地方是荒界,如果灵囊的虹石共鸣不断扩散,反而会惊动荒界中的其他游荡的灵魂,招来一些不该出现的存在,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灵囊的内部并非实体空间,而是风明安凭借自身强大的精神力构建的一个虚无空间,这是一个临时的灵魂栖息地,可以短暂地容纳逝者的灵魂,避免其消散于天地之间。 感觉到毂又微弱的灵魂被虹石吸引,缓缓地进入灵囊,风明安不敢再有丝毫迟疑,也顾不上望曦和言言妁尔的安危,开始在一处空地上布了一个复杂的传送阵,他传送之法也许没有公山砮精湛,但是至少可以尝试回到豫州。 “他怎么了?”沧童找到了两个人。 “沧童?你怎么在这里?”风明安实在太过于惊讶,因为他并不知道沧童的禁制已经在言言妁尔身上。 “别问这么多,他怎么了?那个女人有交代,我要带你们出去。”沧童可以从任意地方回到浟渺海。 “他出了意外,带我们去汧阳仙山,找水泽元姆,或许还能救他一命。”风明安记得,水泽元姆拥有塑身重生的神通,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可以救活毂又。 “好,送你们回去我还要来接这个女人。”沧童卷起毂又和风明安消失在原地。 第119章 前往荒界(六) 望曦不是浮黎帝君的对手,若非他身负重伤,或许还能与之一战。然而此刻,他体内伤势未愈,每一次与浮黎帝君的交锋都加剧着他的痛苦。每一次的碰撞,每一次的躲闪,都让他的消耗越来越大,胸口处的禁锢也愈发疼痛,疼得他几乎无法招架,更遑论反击。 最终,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被浮黎帝君一掌打晕。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言言妁尔挡在了自己身前,像一道脆弱却坚定的屏障。她气喘吁吁,显然已经身疲力竭,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染红了衣衫,却依旧没有丝毫退让,眼神中只有决绝与坚定。 “望曦!”言言妁尔回头,声音嘶哑着试图唤醒他,眼角的泪水晶莹剔透,她身上染满了血,却依旧挺直了脊梁,没有丢下他独自逃走。 好奇怪啊,这个姑娘这几日真的流了好多眼泪,眉眼一弯,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接着一颗掉。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她再掉眼泪,看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是的,是很心疼,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比他身上的伤还要让他难受。 “沧童!”言言妁尔紧紧握着手中的晦影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她本不想召唤沧童的,毕竟沧童擅长的是呼风唤雨,和水中的游刃有余,在这片荒芜的沙漠之中,他的能力会受到极大的限制,如同虎落平阳,龙游浅滩。 更何况,以她目前的修为,还无法完全驾驭这头凶兽,强行召唤他,也将会消耗自己大量的灵力,甚至可能反受其害。但是此刻,她已经身受重伤,灵力几近枯竭,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更遑论保护望曦,她已别无选择。 沧童自黄泉挣脱之后,便马不停蹄地直奔浟渺海而去。重获自由的他,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快乐都一次性补偿回来。他在浟渺海中尽情翻腾,掀起滔天巨浪,将平静的海面搅得翻天覆地,整整一日,他都沉醉于这无边的快乐之中,酣畅淋漓,肆意妄为。若非与言言妁尔定下约法三章,以他桀骜不驯的性子,恐怕早已按捺不住,前去附近查看那些曾经瑟瑟发抖的生灵,是否还记得他这个曾经让他们闻风丧胆、胆寒不已的王。 此刻的浟渺海正是白昼,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沧童昨夜在浟渺海畅饮狂欢,直至今日依旧兴致高昂,他显化出原形,在温暖的海水中悠闲地飘荡着,享受着这难得的舒适与惬意,身体随着海浪轻轻摇晃,如同摇篮一般,让他感到无比的放松和满足。 突然,脑海中传来言言妁尔的呼喊,那声音如同一道惊雷,贯穿了他的耳膜,清晰而急切,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没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呼喊中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将他从舒适的海水中抽离,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然出现在这荒芜沙漠的空中。他酒意未醒,神志依旧有些模糊,庞大的身躯重重地砸在了黄沙之中,激起漫天尘土。 “你这个女人是疯了吗?我明明没有祸害附近的生灵,你为什么要将我召唤过来!”沧童身躯上还滴落着晶莹的水滴,与沙漠中的黄沙接触,瞬间被吸收,粘了一身的沙土,显得有些狼狈。他摇了摇依旧有些昏沉的脑袋,环顾四周,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满。当他回头寻找那个将他召唤而来的女人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清醒过来,酒意也消散了大半。 只见言言妁尔浑身是伤,鲜血一道一道地染红了她的衣服,在黄沙的映衬下,格外触目惊心。她手中的长剑无力地抵在地上,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狂风无情地吹乱她的头发和衣服,让她看起来更加脆弱不堪。她紧紧握着晦影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颤抖着,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支撑不住,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啊——”就在这时,沧童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震耳欲聋。是浮黎向沧童袭来,他身形如电,速度快若闪电,手中武器闪烁着寒光,直取沧童要害。 沧童见状,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只见他身形暴涨,宛若一条遮天蔽日的巨龙,鳞片闪烁着幽冷的光芒,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面对浮黎的凌厉攻势,沧童并未选择正面迎战,他深知自己虽然力量强大,但在这沙漠之中,无法发挥出水战的优势,而且言言妁尔正处于危险之中,他必须尽快控制住局面。 于是,他利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如同一条灵活的巨蟒,在空中蜿蜒盘旋,将浮黎缠绕其中。浮黎被困在沧童原身之内,虽然竭力挣扎,手中武器不断挥舞,却始终无法触及沧童的要害,更无法摆脱这束缚。然而,沧童也并非毫无顾忌,他虽然用身体缠绕住了浮黎,但自身也无法出手攻击,只能被动防御,时间一长,必定会对言言妁尔不利。他必须尽快想办法,改变这被动的局面。 毫无征兆地,浮黎突然停止了攻击,他缓缓垂下双臂,眼中闪过一丝呆滞,随后转身朝着远处奔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黄沙之中。 “喂喂喂——”沧童见状,只得停止与浮黎的缠斗,被迫向远处追了几步,声音在空旷的沙漠中回荡,却显得有气无力。如果他追浮黎跑的越来越远,言言妁尔正身处险境,他会无能为力,沧童盘旋在空中左右为难。 “毂又——毂又——”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声急切的呼喊,那是风明安的声音。言言妁尔听到这熟悉的呼喊,心中一沉。而望曦也躺在她身旁,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她自己也无法顾得上师兄。 “沧童,去那边看我师兄和风明安,带他们出去!一定要带他们回去!拜托你了!”言言妁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沧童的方向喊道,声音嘶哑而虚弱。这一声托付,饱含着无尽的感激和真情实意。沧童毕竟跟随水泽长庚多年,虽然他生性桀骜不驯,渴望自由解脱,但这么多年过去,他或多或少也已被水泽长庚的品行所影响,并非真的冷酷无情、没心没肺。他向往自由,渴望解脱,但这并不代表他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第120章 有人沉睡有人清醒 “好,等会回来接你!”沧童沉声应道。他最终选择了服从,选择了帮助言言妁尔。他保证,就这一次,这是他第一次可以选择的时候违背自己的本心去帮助别人,也是最后一次。他会安全的将他们带出去。说完,他不再犹豫,身形一闪,化作一道寒光,朝着风明安的方向疾驰而去。 荒漠中,只留下言言妁尔一人,孤零零地伫立在荒漠之中,身旁的望曦无声无息。 “你有没有想过,他走了没有人保护你?”言言妁尔的身后,一个黑影出现,迅雷不及掩耳向言言妁尔袭去。此时的言言妁尔根本不是任何人的对手,直接被一掌劈晕。 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冰冷的石室。石榻坚硬无比,硌得她浑身酸痛,根本直不起腰来。她艰难地转动脖颈,四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石室的天花板上镶嵌着几颗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勉强驱散了黑暗,让她能够看清周围的事物。头顶是粗糙的石质天花板,上面刻着一些奇异的符文。 石室的墙壁也是由巨大的石块堆砌而成,冰冷而坚硬,摸上去冰凉刺骨。墙壁上同样刻满了各种复杂的图案和文字,有些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有些则像是记载着某种仪式的流程,充满了神秘和未知。唯一的一扇木门紧闭着,看起来年代久远,散发着一种陈旧的气息。石室中央是一个石制的香炉,造型古朴,没有图案,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香炉的旁边,是一个石制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陶土制成的水壶和一个缺了口的水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石室的角落里,杂乱地堆放着一些陈旧的杂物,仔细看去,似乎是一些废弃已久的器皿,上面早已布满了厚厚的灰尘,蛛网肆意地蔓延,如同被遗忘已久的岁月痕迹,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打理过了。整个石室虽然简陋至极,陈设简单,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和诡异氛围,如同无形的枷锁,让言言妁尔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仿佛有什么未知的力量正在暗中窥视。 然而,至少此时此刻,这里还算安全,没有人来打扰。言言妁尔从怀中掏出几颗药丸,一口吞服下去,然后选择了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盘膝而坐,闭目调息,进入入定状态。她必须尽快调理好自己的伤势,恢复一些灵力,才能去寻找望曦,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是否安好。 回想起这些日子的种种,言言妁尔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仅仅凭借直觉,就怀疑了望曦。但是,望曦这些天来为自己挡下了多少次攻击,身上添了多少道伤痕,流了多少鲜血,这些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让她感到一阵阵的愧疚和不安,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还有风明安,风明安那焦急的嘶吼声,如同尖锐的刀子,划破了她的心,让她无法心安。她必须尽快恢复一些实力,然后想办法找到他们,确保他们的安全,然后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寒曦凝视着床榻之上伤痕累累、昏迷不醒的望曦,泪水如决堤般夺眶而出,止不住地流淌。 她始终困守于此地,甚至不敢踏足岛屿半步。她害怕一旦看见太阳,便会忍不住去寻觅昔日的伙伴,去往文术仙山,去往曾经踏足的每一处角落。 她无比怀念着过往的时光,怀念师门中如同家人般的同伴,怀念曾经一同嬉戏玩闹的卯晨、防风少伯,以及如今身陷石牢的言言妁尔。 阿伊涩的手环时常响起阿伊涩的声音,她从阿伊涩口中得知了文术仙山被灭门的噩耗,一时间悲从中来,哭晕在寝室。听着阿伊涩倾诉着无尽的思念,她恨不得将阿伊涩的冰月长石手环收起,再也不听这些令人心碎的消息。然而,她又实在舍不得,这是她唯一能获取外界讯息的渠道,也是她心爱之人的声音,承载着她无尽的思念。 后来,她听闻那莱城整座城池被大水淹没,赫希仙山也遭遇袭击,起初以为是父亲和哥哥所为,这让她心如刀绞。她可以与阿伊涩断绝一切,永不相见,但她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和兄长竟是毁灭阿伊涩家园、杀害他父母的仇人,这让她难以承受。 好在,阿伊涩告知她,那些事情都是姬野做的,不论背后是否真有兄长的推波助澜,她心中总算稍感宽慰,至少那并非兄长和父亲亲手所为。然而,阿伊涩报了仇,他固然高兴不起来,她同样也难以欣喜。她不禁感慨,人世间为何要有如此多的仇恨纠葛? 梵岳帝君被封印的消息传来,这预示着父亲和兄长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作为魅族,他们所渴求的是灵魂,而非肉体。梵岳帝君与汧阳之战,他们既消耗了所有人的精力和灵力,兄长也能借此收获那些灵魂,再次为己所用。 她听闻言言妁尔将这天地万物,甚至连空气都进行了分离,荒界却未受到丝毫影响,因此她对此毫无察觉。然而,阿伊涩却异常激动,舍木什仙君更是激动得哭了半宿。未来的新那莱城以及其他失去灵力的居民,将能够在一个平等的环境中重新开始生活。 言言妁尔啊,她打从心底里羡慕她。羡慕她那金尊玉贵的出身,生来便是汧阳帝君的掌上明珠,享有神女之尊荣,有无数人守护在她身旁,更有无数人将期盼寄予在她身上。无论她身处何方,都轻易便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这样的好朋友,曾经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如今却成了她这间幽暗石室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 她还羡慕言言妁尔的果敢与决断。尽管言言妁尔平日里少言寡语,却总能让她心悦诚服,让卯晨言听计从,甚至连向来桀骜不羁的涂山羽妖也对她信服。她自己比言言妁尔不知年长了多少岁,同样有兄长的照拂,师门的关爱,却偏偏没有一丝一毫的能力去保护这些她珍视的人。 除了忍耐,她还能做什么呢?她不能为了报师门之仇而弑父,也不能为了族人的未来将剑锋指向昔日的伙伴。是的,她很懦弱,那就让她继续懦弱下去吧,不然她还能怎样呢?谁又能说得清,是师门大过族人,还是族人大过师门呢?谁也说不清。所以,就这样吧,让她做一个胆小怯懦之人,躲藏在这暗无天日的角落里。 第121章 有人沉睡有人清醒(二)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撕裂开来,猛然将望曦从黄沙漫天只有一抹血色的梦境中惊醒。他只觉胸口如遭重锤,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仿佛肺部被万蚁啃噬,又像被烈火灼烧,让他痛不欲生。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眸中透着虚弱与疲惫,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兄长……” 寒曦早已泣不成声,她一边擦拭着决堤的泪水,一边手足无措地想要为望曦顺气。她颤抖着双手,扶住望曦因咳嗽而不断颤抖的瘦弱身躯,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滚落,沾湿了她的衣襟,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些?都是我不好,我什么也做不了……” 望曦艰难地抬起无力的手臂,轻轻拍了拍寒曦的后背,以示安慰。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他从小疼到大的妹妹,这个原本应该无忧无虑、备受呵护的少女,如今却被无情地卷入了这场纷争,一直将自己关在石室里。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却发现自己连发出完整的声音都如此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虚弱和疲惫:“寒……寒曦……别哭……别哭……” “兄长,我不能为族人做任何事情,不能为仙山做任何事情,甚至不能将他们的尸身安葬。现在兄长重伤我不能为你疗伤,不能跟随你为你分忧,我真的是没用……。”寒曦的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道:“而现在……妁尔……妁尔她被关在石室,阿红说妁尔就要被抽掉灵髓。那不仅仅是死……还有扒皮抽筋的痛苦……我……我不忍心……我真的不忍心……如果为了解我身上的蜕骨咒要拿妁尔的命换,我真的无法接受,兄长……我们不要怎样好不好……我们放她回去好不好……你以前也很喜欢她不是吗,她可是水泽长庚的妹妹……” 寒曦对望曦以及荒界的事情,知之甚少,所以很多事情她并不清楚是魅薄生主导的还是望曦主导的,她只知道这是他们一起决定的。 听到“言言妁尔”和“水泽长庚”这个名字,望曦的身体微微一僵,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挣扎,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在心头搅动。他沉默良久,久到寒曦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才缓缓开口,声音比之前更虚弱了几分,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无奈:“寒曦……你与她……是不同的……你与我也是不同的……” “不同的?哪里不同?我们有哪里不相同能让我轻而易举的得到她的灵髓来试图改变我的命运!” 寒曦哭着说道,她想起言言妁尔那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想起她那如清泉般清澈的眼眸,心如刀绞。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兄长要区别对待,难道言言就不值得被全力保护吗? 望曦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无奈,也带着一丝决绝和坚定:“我……我是魅族的希望……我必须为了族人去面对一切,承受一切。可是你不一样,你不需要……不需要像我这般……像我这般……身负重担……” 他顿了顿,努力地组织着语言,想要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寒曦,“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过两边的事情,你只是……只是单纯地长大,过着属于你的生活,现在却被关在这里,这些都是我和父亲的的错,是我们连累了你……” “不!兄长!这不是你的错!是父亲……是公山砮……对不对……” 寒曦连忙摇头打断望曦的话,她紧紧握住望曦那只冰凉的手,那触感让她更加心慌,更加害怕失去。 望曦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凉,也充满了对妹妹的疼惜和爱护。他紧紧地握住了寒曦的手,说道:“寒曦你不必像我一样,也不必像父亲那样,你有权选择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我们所做的对也好错也好,你不需要背负在你身上,你明白吗?”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可以选择懵懵懂懂,继续沉睡,也可以想想自己的曾经和未来,问问自己的内心,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想做的是什么,想怎么做就去做不用考虑我们,知道了吗?” “兄长,我……” 寒曦被望曦的话震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望曦那双充满鼓励的眼睛,那双眼睛中闪烁着对她的无限期望。她一直以来都习惯了逃避,习惯了听从安排,习惯了被保护,却不敢做选择,从未真正地思考过自己的未来。兄长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的迷雾。 “寒曦,你要记住,你可以做自己,做你想成为的任何人,不要被我们影响……”望曦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的伤实在太重,此刻说了许久的话有些疲惫。 寒曦怔怔地看着望曦,看着他那张因为重伤而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疲惫,心疼的没有再说些什么。但是她那颗一直怯懦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在心中升腾。 “兄长……”寒曦轻声呼唤,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这一次,泪水中除了悲伤和无助,更多了几分坚定和决然,还有一丝对未来的憧憬。 她也许还不能完全理解那些深奥的道理,也无法像兄长那样,有能力改变他人的人生。甚至,她现在也还没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未来,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是,此刻她是真心心疼言言妁尔,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友被抽取灵髓,用来改变自己的血脉和宿命,她宁愿选择孤独永生,让魅族永远绝后。 至少,她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她要尽自己所能去做些什么,为了言言妁尔,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帮助,她也要去尝试,不能再坐视不管。 第122章 一条无助的沧童 沧童卷起风明安和毂又的尸身,向汧阳仙山疾驰。荒界那个地方黄沙漫天,凶险异常,望曦不知生死,言言和妁尔明显毫无气力,他再回去晚一步,他怕那个女人有个万一,岂不是对不起自己说过的话。 沧童庞大的身形极为醒目,荼琈自然也察觉到了异样,看着盘旋而来的沧童和他怀里的两人,连忙向他们落下的地方追去。 “荼琈,我要见水泽元姆和溪桐仙君!”风明安此时已是狼狈不堪,且忐忑慌张,他紧紧抱着毂又的尸身,整个人微微颤抖着。 “水泽元姆?发生了什么事情,毂又他…他怎么了?”荼琈见到惨白、且无声无息的毂又,不由得心头一紧,一股悲伤和不敢置信冲击上心头,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毫无生机的躯体就是毂又。荼琈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眼眶泛红。 “后面的事情我不管了,我要去接那个女人回来。”沧童才不想管水泽元姆是谁,也不想知道怎么让这个死了的人死而复生,他在意的是把言言和妁尔接回来,完成自己的承诺,然后回浟渺海逍遥自在,过他想要的生活。 有微弱的电流在空气中闪烁,沧童的身影瞬间消失于原地,下一秒,他已置身于一处深海之中。四周一片漆黑,深海的压力如同一座巨山般压向他的身体,仿佛要将他碾碎。他感到一阵窒息,身体内的空气被这强大的压力逼迫着尽数吐出,不受控制地向海面逃逸。 沧童心中疑惑,他明明是循着言言妁尔的气息,追踪着他们禁制的方向瞬移而来的,为何会出现在这深海之中? 若再不离开这深海,他恐怕会被这压力碾成齑粉。无奈之下,他只能强忍着不适,施法返回浟渺海。 在浟渺海中翻腾了好几圈,他才勉强缓过劲来,只是心中更加疑惑:难道是自己弄错了?他决定再试一次! 于是,他再次从浟渺海中消失,不出所料,他依旧出现在了那片深海。远处,一些不知名的发光鱼类因他的突然出现而惊慌逃窜。 这一次,沧童有了经验,他催动灵力,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盾,以抵御深海的压力。随后,他在深海附近游弋,试图找出自己被传送到此的缘由,难道这里存在着某种他看不见的结界? 不知游了多久,他已接近精疲力竭,却依旧一无所获。 回到浟渺海恢复,再去,依旧是深海。几个来回的折腾,沧童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烦躁。他答应了那个女人去接她的,却屡屡受挫,无法达成。她是不是还傻傻地在那片沙地等他?不知道有没有晕死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再袭击她。就她那个虚弱的样子,随便谁给一巴掌就能把她扇晕过去。而且,他不能失信于人啊,如果她还在等他,但是他却去不了…… 越想越烦躁,沧童在浟渺海中暴怒地翻腾,激起数丈高的水花,甚至冲出海面,在浟渺海之上肆虐。浟渺海中的水族看到沧童这副暴怒的模样,纷纷躲得远远的。 鬼使神差地,他一个腾身而起,向水泽仙山冲去。此刻,他突然有些想念水泽长庚。虽然他总感觉自己是被水泽长庚牵着鼻子走的圈养猎物,时刻处于被算计之中,但如今挣脱了束缚,他反而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他第一次意识到,水泽长庚那张运筹帷幄的笑脸,竟成了他心中不可或缺的依靠。如今,他独自面对这种棘手的问题,却找不到人可以帮他,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倍感无助。 水泽仙山南门口,氐族人黑压压一片,为首的白符禺,面容肃穆,眼神中却难掩一丝得意。 “奉神谕,水泽长庚已故,氐族特来接管水泽仙山,你可有异议?”白符禺朗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兄长身故前,命我暂代仙山事务。我本也做得不好,但神君槐灵就在仙山对我也是颇为信任、诸多教导,近日时常在一处,并未听闻传出此等神谕,你是不是搞错了。”回话之人略显局促,面对白符禺及其身后倨傲张扬的众人,陪笑着挠了挠头,他正是言言妁尔的三哥,巫遗族的裂云戎。 裂云戎身材精瘦结实,个头不高,骨架并不宽大,乍看之下甚至有些单薄,面容清秀,一双总是微微弯起、仿佛含笑的眼睛,无论与何人交谈都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带着风吹日晒的粗糙感,头发随意束起,身着耐磨但不起眼的粗衣,看上去像个普通的猎户或樵夫。 “胡说!神君只有一位,便是杜衡神君!一棵花槐成精也敢妄称神君?快放我进去,或让他自己出来!”白符禺自然知晓离栎及离栎告知天下神君归来的消息,但此刻他断不能承认。望曦曾传信,此刻是夺取水泽仙山最佳时机,他若失败,无颜回去见氐族族长。 与白符禺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相比,裂云戎身后仅有两名看似犯困、打着哈欠的仙侍,他们看白符禺的眼神满是“你要么进去要么走开,我着急回去睡觉”。 “神君与离栎及一众我不认识的大人物刚安置好兄长正在大厅休息,他们自然听不得其他什么神君的神谕。你若想进去也行,你一个人进去见过神君,否则你这浩浩荡荡的队伍,我怕离栎先祖出来你们有个闪失。”裂云戎眯着眼睛,侧身做出请的姿势,这让白符禺左右为难。 他一人进去见槐灵他们,算怎么回事?当着槐灵的面说杜衡神君神谕,他来接管仙山?只怕离栎一爪子将他撕了,听说槐灵身边还跟着两个朏朏,一个比一个厉害。可是若不进去,直接攻山,又恐师出无名,且不知仙山里面虚实,也是怕有去无回的。 就在这时,沧童已来到仙山。他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气,此刻见广场上乌泱泱一片,竟比平日里还热闹几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长啸一声,身形如电,呼啸着朝人群冲去。所过之处,空气中紫电微微闪烁,如细小的蛇信,在人群中游走。 人群毫无防备,瞬间骚动,仿佛被无形的雷电击中,一个个接连跳起来,又重重地摔倒在地。被电到的人身体抽搐了几下,头发根根竖起,发出短促的惊叫,狼狈不堪。 沧童虽然脱离了水泽长庚的禁制,但回到这片他守护了无数岁月的水泽仙山,看到这么多陌生的面孔,那种深入骨髓的霸道和护短又涌上心头。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些外族人,竟敢擅闯水泽仙山,真当此处是任他们撒野的地方吗?他盘旋在空中冷冷地扫视着那些惊魂未定的人们,浑身的灵力波动让周围空气都变得压抑起来,大声呵斥:“你们是谁,这里容得下你们放肆!” 第123章 一条愤怒的沧童 裂云戎自然是认得沧童的,年前水泽长庚与沧童并肩作战,杀得蛊齿族片甲不留的景象,至今仍历历在目。 此刻,见沧童身形自云海翻腾而上,裂云戎便暗暗叫苦,连忙拉着两个仙侍抱团向后躲了好远。这位小祖宗暴躁的脾气,在水泽地界那可是人尽皆知的,谁敢招惹?只盼着他别把火撒到自己头上。 “你是什么东西!”白符禺并不认识沧童,他一直在雍州,即便听说过沧童的名号,也绝想不到眼前在空中盘旋飞腾的东西,便是那位传说中的狠角色。 “东西?你竟敢说老子是东西!”沧童怒极反笑,再次冲入人群,紫色闪电在人群中炸开,他身形一跃,纵身翻入头顶的云海,一阵翻腾。仅仅几个喘息的时间,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伴随着紫电闪烁,那些氐族人被电得像一只只受惊的蚂蚱,在雨中胡乱蹦跳。 白符禺毕竟只是半妖之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雷电也让他吃了一惊,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能力,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惧意。 “来,你继续!”沧童逼近白符禺,怒吼道。他此刻身形暴涨,相比之下,白符禺仅仅只到他眼睛的高度,如同蝼蚁一般。 四目相对,这巨大的差距,让白符禺感到一阵窒息,原本的嚣张气焰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 “我奉神君神谕前来接管水泽仙山,你们这些…哼,不要惹恼了神君,否则有你们好看。”白符禺色厉内荏,声音虽然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努力挺直腰板,想要摆出威严的姿态,但那双四处乱瞟的眼睛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与雨水混在一起从脸上滑落,显然是在强撑。 裂云戎听闻,赶紧小步上前,点头哈腰道:“我已与你说过了,是去是留白族长还是自行决定吧。今日这雨实在太大,槐灵神君还在等我,我先进去了。”说完,他像是生怕慢了一分,便拉着两个仙侍,头也不回地朝大殿方向跑去。 “槐灵?神君?”沧童听闻,如遭雷击,猛然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裂云戎仓皇逃离的身影,陷入了回忆。这个人…槐灵神君,或许能救言言和妁尔!他们两个好像经常在一起,水泽长庚以前很信任他,或许他真的帮他回去接那个女人出来。沧童的眼神逐渐坚定,他转过身,向那座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的大殿而去。 氐族人三三两两地撑起防御,抵挡着残留的雨滴。随着沧童的离去,天上的雨也渐渐停歇。 空旷的广场上,不见一个水泽仙山的人影,白符禺看着眼前的空无一人,心中反而更加忐忑不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蔓延。 “我们还进去吗?”身旁有人怯生生地问道,打破了沉默。 “我们进去会不会被扔出来?光刚才那个家伙我们就受不住。”另外一个人接话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和犹豫。 “不是说仙山没有人吗?” “这还算没有人吗?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消息不准确吧,毕竟是神君、神兽,来去无踪无影的……” 身旁议论声四起,像是一阵嘈杂的蜂鸣,扰乱了白符禺的心神。他紧咬牙关,死死地盯着大殿的方向,仿佛要将那座建筑看穿。良久,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走!” 众人轰轰闹闹地离开了,脚步声在广场上回荡,带着几分狼狈和不安。 大殿门口,裂云戎确认人群散去后,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之前还勉强维持镇定的两个仙侍,此刻早已瘫软在地,像被抽了筋骨一般,浑身脱力,只剩喘息的份儿。 沧童已经恢复人身,他几步上前,一把揪住裂云戎的衣领,怒问道:“你说的人呢?怎么一个都没有!” 沧童个子还没有裂云戎高,所以裂云戎并不惊慌,他深深吐了口气,拍着沧童的手示意他将自己松开,勒的他不舒服。 沧童松开手,裂云戎一屁股坐在地,解释道:“本来就没有人,我虚张声势而已。兄长故去,仙山的人散去大半,为了保住仙山,我只能在此虚张声势,幸而你来了,要不然我也是怕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裂云戎抹了把额上的汗,瘫软着身子顺势靠在门上。 “唬得住这一次,不知道下一次该如何是好。我巫遗族大部分是普通人族,现在又被分割去凡人世界,剩下的人就更少了,也不知道能守住几时。想想兄长在的时候,他总是温润如玉,待人接物都和和气气的,又公正严明,谁人不信服他?我此时此刻真的好想念兄长,怎么就故去了,徒留了一个无人能照料的仙山……这里可是他的心血啊……想当年浮黎在的时候那是什么鬼样子,都是兄长一点一点建起来的……”说着说着,裂云戎竟然呜咽地哭了起来,抬起袖子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起来,像个孩子似的,势要将心中的委屈和不安尽数释放。 沧童听着裂云戎絮絮叨叨地说着水泽长庚的好,不觉回想起曾经。那时他在浟渺海附近作乱,梁族深受其害,水泽长庚现身想要将他拿住。水域之上,他自以为无敌,却不想同样是水域出身的水泽长庚竟然能将他困在水中,让他求饶屈服,简直奇耻大辱。他自然是不愿意的,他的性子,牙齿打碎了也是要吞下去的,怎么可能求饶。 于是水泽长庚便在他身上下了禁制,他只能跟随左右。起先的一万年,他都换着法子想要刺杀水泽长庚,但是没有一次成功。后来终于明白,因为有禁制在,他怎么样做都是徒劳。况且水泽长庚的手段,他也根本斗不过。后来就假装顺从的跟随,一直跟到现在。 仔细想想,水泽长庚虽然约束着他,但也会放他偶尔回去自由快活。附近的生灵安生了,浟渺海的水族好像也真的如水泽长庚说的那般更壮大了。 他和水泽长庚每次配合、厮杀,都是淋漓尽致的畅快。水泽长庚甚至不需要言语,他就知道他的意思,是杀是留,都默契十足。 想到这里,沧童嘴角忍不住扯起一抹苦笑,水泽长庚外表温和,内心却杀伐决绝。所有人都以为他一定冷酷无情,但他却总喜欢给别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真是个假模假样的烂好人。 水泽长庚也总笑他,数万年了还是个孩子心性,什么时候也生个小沧童出来,简直岂有此理。 第124章 一条有感情的沧童 “我去微谷找蕈脑袋,还有……还有鲛族的那个家伙,你们好好守住这里等他们回来。”沧童不想去想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要去想,但是现在裂云戎势单力薄都想要守护住这里,那两个家伙却跑来,他绝对不允许。 沧童说的是微谷的蕈脑袋是云素蕈 云素蕈站在那里,像一株被遗忘在阴影里的苍白植物。身形纤细得过分,衣服空荡地挂在肩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她的肤色近乎透明,淡青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几缕乌黑细软的碎发垂落在苍白的颊边,深褐色的眼眸沉静如古井,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她总是沉默,气息微弱,存在感稀薄得如同角落的尘埃。 然而,这份极致的柔弱只是表象。云素蕈拥有洞穿细节的敏锐目光和缜密如网的深邃思维。她寡言,却字字精准,常能一语点破关键,或在绝境中找到破局的缝隙。她惊人的韧性让她能在无声中蛰伏,等待时机。 她真正的力量深埋于地下。云素蕈能利用整个蕈族感知并链接广袤的真菌菌丝网络——那是她构筑的“地衣之网”。通过这无形的生命网络,她窃听地面的对话,感知脚步的震动,捕捉环境的细微变化,甚至传递信息。菌丝的每一次细微律动,都化为她耳中的密报,让她足不出户,便知晓四方。这张依托于大地的活体情报网,隐秘、高效,难以追踪。苍白瘦弱的外表之下,她才是那个执棋于无形、洞悉全局的掌控者,一张深埋于地下的活地图。 水泽长庚总说:素蕈,你是我们水泽仙山的大脑,我不在的时候大家都要听你的,我才放心。 所以,沧童总喜欢叫她蕈脑袋。 另一个人,是鲛族的澜朔。 澜朔,一位来自深海、骨子里刻着桀骜与野心的鲛族战士。他身形高大健硕,覆盖着银蓝色、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皮肤,其上遍布战斗留下的疤痕。靛蓝色狂野长发中跃动着几缕火焰般的红,耳后生有锐利骨刺,嘴角微露寒光獠牙。最慑人的是他那双燃烧着金红色火焰的竖瞳——永不熄灭的战意与赤裸裸的欲望在其中翻滚,锋芒毕露,极具侵略性。 澜朔出身于鲛族一个早已没落、甚至被其他强大分支鄙夷的寒域部落。他从小在资源匮乏和冷眼中长大,目睹族人的卑微,内心燃烧着强烈的屈辱和不甘。所以他性格炙热直接,从不掩饰对力量和地位的渴望。来到水泽仙山,只为追随强者水泽长庚,目标清晰而灼热:成为长庚座下第一人,在鲛族中扬眉吐气。为此,他对长庚献上绝对的忠诚,甘为最悍不畏死的利刃。 横亘在他野心之路上的就是长庚身边的沧童。澜朔视其为必须跨越的高峰,屡次发起挑战。他输多平少不曾赢过,每一次败北都化作更炽烈的不甘和战意,驱动他疯狂锤炼自身。然而,在绝境中爆发的不灭战意偶尔也能让他与沧童战至不分伯仲。这场持续不断的激烈对抗,是他们彼此实力在血与火中淬炼攀升的残酷熔炉。澜朔,就是这样一个为战而生、永不服输、将征服欲望刻在每一寸鳞片上的深海狂澜。 水泽长庚总是温柔的教导澜朔,修心大过修身,但却在澜朔狐假虎威的时候为他撑腰,给他力量。 这一点沧童很是嫉妒,但是如果听话才能换得这些,那他可以不要! 两人常年互相打斗,明面上沧童总喜欢忽略澜朔,假装看不见,暗地里却等着澜朔自行上门挑衅,然后两个人从地上打到天上,一直打到尽兴为止。 水泽仙山建立时间并不长,他们三个一直陪伴在水泽长庚身旁,现在水泽长庚身故,沧童第一个就跑了。没有水泽长庚,澜朔也回去族地了,因为没有了主心骨,没有了他心中的神。云素蕈见两人都离开,她默默的安顿好一切,找来了裂云戎,也回到微谷去了,因为她自觉没有人再需要她了。 沧童离开了水泽仙山的帝君殿,化作原身,一头扎进云海,飞往远处,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裂云戎看着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天际,才缓缓摇头,站起身来,神色从容地整理着衣袖,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下成了,也省得我一个一个去找回来。咱们赶紧去歇歇,这一天演两场戏可太累了。”身后的两个“仙侍”见怪不怪地站起来,伸着懒腰,也各自散了。 裂云戎是个大智若愚的人,他看得出,沧童只要回来,只要在这仙山之上,他的占有欲和保护欲便会出现。他心里明白,沧童几万年来在此生活,还是有感情的。 若非水泽长庚,沧童也会成为他们的主心骨吧。那个家伙性格如此别扭,强势得不讲道理,但是却能稳稳地拿捏住云素蕈和澜朔,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走出帝君殿,裂云戎看着外面已经开始泛起粉紫色的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要将心中的疲惫和忧虑尽数吐出。 兄长,为弟能做的也许只有这么多了。若你能回来,那该多好。 沧童直奔鲛族,如入无人之境,大闹族地,将那里搅了个天翻地覆,终于将澜朔逼了出来。 “帝君不在,难不成你让我跟着你?”澜朔嘴上说着硬气的话,眼神却闪过一丝柔和,终究还是心软了。两人随即展开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打得酣畅淋漓,难解难分,最后丢下被祸乱得不成样子的鲛族族地,携手转身而去。 云素蕈站在树上,遥望着天际,当看到沧童和澜朔的身影朝着她飞来时,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泪水夺眶而出。她曾经的战友,终于都回来了。 第125章 一条努力的沧童 “我必须去将她接回来,真的不能再等了,她是帝君的妹妹,我也做出承诺,我一定会接她回来。蕈脑袋,你一向主意多,你快想想办法,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她。”他们三人终于站在了一处,云素蕈本来感动的落泪,硬生生被沧童的火急火燎逼了回去。沧童赶紧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云素蕈,他想,云素蕈一定有办法,他非常坚定地相信她。 “沧童,你应该问你带回来的人,他们是怎么去的,去了哪里。如果你的禁制不能让你找到妁尔仙主,那一定是因为那个地方本不是你我主动能去的。我猜测应该是黄泉、或者荒界、再者就是某一个不知名的结界空间或者时空的缝隙。”云素蕈是聪明且清醒的,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沧童,此刻正快速地分析着当前的情况。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风明安,我去找风明安!”沧童听到云素蕈的话,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显得有些懊恼。他太自信了,他以为自己能靠禁制找到言言和妁尔,却忘记问他们是怎么去的。 “你们回去仙山,我不在你们一定要和那个糙汉守住仙山,我们等帝君回来。我不信那个家伙这么厉害,会再也回不来。我们一直等着他回来,记住了吗?”沧童的身板只到云素蕈的肩膀,甚至和坐着的澜朔一样高,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神坚定而有力,仿佛在宣誓般。他紧紧握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显示出他内心的焦急和决心。 看到两人点头答应,沧童马不停蹄地又朝汧阳仙山飞去,转眼间便消失在天际。 “他好像不一样了呢。”云素蕈微笑着看着沧童远去的身影说道,眼神中充满了欣慰。 “还不是老样子,动不动就上手。”澜朔撇撇嘴,想起之前沧童在他族地大闹的场景,无奈地摇头,还把他族地搅得天翻地覆,真是……太丢人了…… 可是众人都不知道,沧童是到不了那里的,也接不回言言妁尔的。 沧童一头扎进汧阳仙山,逢人便抓着询问,风明安在哪里,荼琈在哪里。终于见到了荼琈,荼琈却告诉他,毂又已经死了,风明安已经回去豫州了。 谁管那个毂又是死是活,他只想再去一次那个地方,将那个女人接回来,到时候让那个女人好好给她的师兄掉眼泪。 沧童又折返豫州寻找风明安,他不知道风明安的府邸在哪里,只能在豫州上空肆虐,到处降雨打雷闪电,试图造出些动静让风明安主动来找他。 这个方法很奏效,有人前来试图降伏他,他则直接钳住那个人的脖子,逼问风明安的下落。 风明安说,那里他们主动去不了,因为只有望曦能带他们去,但是望曦和言言妁尔一起回不来了。 沧童知道望曦,那个文术仙山的孤儿,当时就躺在言言妁尔身边,和死了一样。 沧童疯了,瞬时豫州上空天雷滚滚,狂风大作。 风明安也许是看出了沧童的决心,也许是醒了神,告知他去天帝山,找离栎,让离栎带他去找槐灵,天地是槐灵归置划分的,槐灵一定有办法。 沧童十分不满风明安,临走竟然还妄想指挥他,让他不论是生是死,把言言妁尔一定要带回来,把望曦也一定要带回来。笑话,他是随便谁都能指挥的吗?想带谁出来到时候要看他的心情。 天帝山,那个地方他知道,他陪水泽长庚去过。 想罢,沧童飞身又朝天帝山去了。 天帝山上,只有离栎相渚在。 “喂,离栎在哪里,快带我去找她。”沧童什么时候礼貌的好好说过话,离栎相渚又什么时候能礼貌的回过话,两个人一言不合险些又打起来。所幸沧童知道言言妁尔更着急,因为风明安说荒界有人想要他们四个人的命,那言言妁尔就真的很危险了。 到底是自己的妹妹,离栎相渚也没有废话,告知了沧童离栎的行踪,她陪槐灵神君去普枢寻找公山砮的足迹了。 普枢,对沧童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充满了未知和变数。可是想着自己的承诺,想着荒漠中浑身是血的人,想到风明安那句话,那句:不论是生是死,都要将她带回来。沧童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去普枢寻找槐灵的路,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言言妁尔带回来,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槐灵携离栎、靡一路西行,离开汧阳,踏入普枢的獯猃。此地曾是白琅玕母亲的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往昔,獯猃西高东低,山地河谷交错,气候温润,植被繁茂,水源充沛,森林草原一望无际,动植物资源丰富,生灵在此繁衍生息,一派祥和景象。 然而,连年战乱摧残了这片土地,植物被焚毁,动物四散逃逸,尸体浸泡在河水中,引发了大规模瘟疫。普枢帝君的应对之策竟是一把火烧尽一切,将其彻底毁灭。然而,失去植被保护的土地,在流水侵蚀下,黄土流失严重。自此,獯猃再无人烟,只剩荒凉稀疏的草地,往昔繁华不复。 普枢仙山悬浮于普枢城上空,位于獯猃西北,比獯猃位置更为荒僻,一半沙漠一半黄土,但毕竟是普枢都城,生灵都向那里聚集,倒也是衍生出了属于自己独特的地域风格和生存环境。 槐灵一行从獯猃向西北进发,他本不是悲天悯人之辈,但沿途景象却令他触目惊心。他曾见汧阳、水泽、厄宁等地,纵有战乱天灾,却仍有重新来过的希望,而普枢的景象则截然不同,令人心悸。 人们在黄土山体上凿出无数山洞聊以栖身,粗布勉强蔽体。许多孩童在黄土地上奔跑嬉戏,却衣不蔽体。此地生灵鲜有化妖,只因植被动物都已稀少,难觅踪迹。空间分割以后,留下的就更少了。这片土地的荒凉与死寂,与昔日繁华形成强烈反差。 而深深震撼了槐灵的是,这里的人对这一切竟习以为常。他们生于斯,长于斯,荒凉与贫困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烙印,刻进了他们的骨血。孩子们在黄尘中嬉闹,不知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不知何为富足,何为安逸。他们的眼神中没有对现状的不满,也没有对未来的憧憬。成年人日复一日寻找可以吃的东西,不论是什么,他们放弃了挣扎求生,也放弃修习术法改变现状,他们对这荒凉的景象视若无睹。 槐灵见过有扈族的挣扎与希望,却从未见过如此彻底的放弃,这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震撼。 第126章 生存能力最差的人 烈日当空,炙烤着这片贫瘠的土地。黄土地在阳光的照射下,蒸腾起阵阵细碎的尘埃,如同金色的雾霭,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人呼吸都变得困难。稀疏的耐旱植物低矮地匍匐在地面上,几只瘦骨嶙峋的啮齿动物在枯黄的灌木间飞窜,更衬出这片土地的荒凉与死寂。 一条黄土路蜿蜒向前,看不见尽头。槐灵、靡和离栎沿着这条路缓缓前行,离栎脸上覆着薄纱,只有眼睛和口鼻偶尔露出,看到这些场景心中五味杂陈。 路的尽头,一座光秃秃的山峦突兀地耸立着,与周围黄土夹杂着岩石的山体不同,这座山被掏空了,整个山体布满了层层叠叠的石洞。这些石洞像蜂巢一样,从山的南侧一直延伸到北侧,内部结构复杂,如同迷宫一般。这些石洞,就是这里人们的家园。 山体的切面平整,仿佛被一把巨刃整齐地切割开来,暴露出内部阴暗的石室。一些衣衫褴褛的孩童,手中紧握着石块,警惕地注视着他们这三个不速之客,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野性和防备,随时准备将手中的石头砸向任何他们视为威胁的入侵者。 靡走上前几步,试图与他们沟通,但孩子们只是后退躲避,将石头捏得更紧。离栎则默默观察着四周,眼神中流露出担忧。 “你们是什么人?”有一个为首的孩子,身体看着更加壮实些,只着了一件短裤,十二三岁的样子,头发像狗啃了一样的凌乱,非常短。他站在崖边手插腰大声问槐灵三人,身旁的孩子们则是蓬头垢面,胆怯警惕的趴在崖上看着。 “我们路过,前往普枢。”靡回应。 “把吃的交出来,否则小心挨揍!”为首的孩子叫嚷着。 离栎本有些担忧,但听到这孩子稚嫩的声音,却像是个小匪徒在打劫,不禁莞尔。这孩子中气十足,声音却软糯可爱,毫无威胁之感,反倒添了几分趣味。 他们三人身上并无吃食,但若此刻需要,也并非难事。离栎仰头喊道:“我这里有些糕点,你们要下来拿吗?” 几个探出头的孩子顿时兴奋起来,没等为首的开口,便抢着回答:“我们下不去,你们能扔上来吗?” 为首的短发小子反手拍了说话的孩子一记脑瓜:“我是老大,我说了算!” 那个头发乱糟糟的孩子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短发小子趾高气扬地对下方说道:“扔上来吧,省得我们麻烦。” 离栎忍不住轻笑一声,转身从身后拿出一篮糕点,另一只手则招呼道:“我这糕点颇为精致,扔上去怕摔坏了,你们要不要下来拿呢?” 语气中带着几分引诱孩童的女巫般的狡黠。 几个孩子趴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的头领,等待他的指示。那孩子目光在槐灵三人与周围孩童间游移,迟疑地挠了挠头,一时没了主意。 槐灵见上面的孩子犹豫不决,也不等他们反应,几个起落便已跃上高台。而孩子们原本还带着几分期待的面孔瞬间写满了惊惧,他们像一群受惊的兔子,慌乱着四散逃窜。其中看起来最年幼的孩子不慎摔倒,周围稍大一些的孩子见状,也顾不得自己的害怕,七手八脚地围了上来,有的拉胳膊,有的拽腿,齐心协力地将他往山洞方向拖去。 槐灵站在高台上,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离栎与靡听到上方的慌乱,立即上去查看,小孩子们已经多了起来,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和粗重的呼吸声。 “啊——”此前为首的孩子从上方跳下,手持一个简易的石斧—一个木棍的另一端绑着个有棱角的石头,向槐灵劈来。 “小心。”离栎与靡快速将槐灵揽在身后,那短发小子稳稳的落在地上。 “他开智了,但是貌似没有修炼。”靡看着像个小豹子一样和他们对视的小孩子说道。他明显更利落有力,从三层之上的石洞跳下来也安然无事,是一个修炼的好苗子。 “你不用如此防备,我们只是路人。”槐灵对那孩子说罢准备转身离去,看了一眼离栎手上的食盒,对离栎交代:“点心留下,我们走吧。” “别走!”那孩子却反而出声想要留住三人。 “嗯?”离栎不解。 “你们看起来……也不像坏人……”那孩子拿着石斧的手逐渐放下,眼神依然警惕,但眼神却不再充满防备和凶狠。 “都出来吧,谢谢三位路人。”他朝身后的石洞喊了一句。 他的声音还在整个山里面回荡,但是暗处的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冲出来围在他的周围,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盒子。 离栎将糕点分给孩子们的时候,他们甚至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灰头土脸,衣衫褴褛,靡更是惊讶的发现,这里有十来个孩子多少都有些稀薄的灵力在身上,甚至还有两个啮齿动物开智化形的孩子,他甚至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这是非常反常的,按道理已经能够开智的并且化形的,修为都不会很低,但是这个孩子仿佛以为自己就是普通的孩童,只胆怯的跟随着这群孩子,也不会使用灵力,甚至不怎么会说话。 他们十来个孩子都是没有名字的,都是附近没有看管的孩子,自行在此处聚集,平时由带头的孩子组织,附近找些草木,动物,黄土,也不挑食什么都吃。 路过的人自然也是想要试探一下,以前还有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偶尔打劫些粮食,或者路人见他们可怜施舍些,自从空间被分割,他们成为了这个空间能力最低,生存能力也最差的一群人。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都没有了,这条路也再没有人出现了,大人们说是进城找些吃的,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我就不允许他们再离开,只要我们能好好活着就行,其他的都没关系。 有事,路人会留下些东西,我们有的吃也是很满意的,有时候就会挨一顿打,所以现在也不敢下去,只能在高处试探……”短发为首的孩子边吃东西边讲着他们的事情。 第127章 生存能力最差的人(二) “我能跟着你们离开吗?我看得出来,你们心善且厉害,我跟着你们当个苦力,当个随从,当个什么都行。我很勤快的,只要让我学些本事,以后我就能保护他们,还能给他们找吃的,再教他们,等他们也长大了,我们就有大人了,就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那孩子的眼睛闪闪发光,像暗夜中点燃的星辰,充满了恳求与希望,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胸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原本喧闹的孩子们听闻此言,也纷纷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四人,眼神在四人之间流转,表情各异,有的眼中闪烁着期冀的光芒,有的则流露出不安和惶恐,还有的低垂着头,紧紧攥着衣角,沉默不语。离栎看到这些孩子原本就忧心忡忡的小脸,此刻更是心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此刻就将这些孩子们全部打包带回天帝山,将他们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但是…… “不行。”槐灵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却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孩子们眼中的希望。靡浅笑着不语,似乎早已料到这般结果,离栎则满脸诧异,转头看向槐灵,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不能吗?”那孩子听闻,整个人瞬间萎靡了下来,像被霜打过的茄子,原本闪耀的光芒黯淡无光。手里未吃完的糕点也失去了香味,无力地垂落在地上。周围的其他孩子都安静得不敢出声,仿佛连呼吸都屏住了,离栎也不忍心地看向槐灵,眼神中充满了哀求,希望他能再考虑考虑。 “如果你们想要更好的生活,从这条路一直走,过了獯猃进入汧阳地界,那里土地肥沃,相对安稳,你们可以轻松地生活。如果想要修炼,等你们再年长一些,可以一路向东到竹山十二先生那里求学,他们广收门徒,定会收留你们。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无法安置你们这些小孩子。”槐灵对为首的孩子耐心地解释道,情绪语气毫无波动,好似从没有被这些孩子的可怜打动过。 “这样啊。”孩子勉强地笑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强忍着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主……”离栎张了张口,想要为他们求情,靡则紧紧按住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开口。他了解离栎,她对所有矮小可爱的小动物、小孩子都没有抵抗力,如果是毛茸茸的、或者是张牙舞爪奶凶奶凶的,她更是喜爱得紧。 “没关系的,你们……能给我们吃的,我们已经很高兴了。不知道怎么才能报答你们……或者你们要去哪里做什么,我可以听听,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帮得上的。虽然我们没什么本事,但是方圆数十里我们非常熟悉,每一处山川河流,每一片丛林荒漠,我们都了如指掌,以及这些路通往哪里我们大概也是清楚的。”说着说着,孩子抹了一把眼角的眼泪,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起来,恢复了初见时的机灵劲儿,眼神中多了一份坚毅和果敢,他努力挺直了小腰板。 “我们准备去普枢主城,从汧阳境内刚过来,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离栎明知故问,她为不能带走她们而遗憾,那么至少让孩子觉得自己很有用,离栎便是如此想着的,想要给这些孩子一些安慰。 “普枢主城?那里很远很远的,你们为什么去那里?”孩子惊讶地看着她们,黑曜石般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继续说道:“你们既然是修炼的人,为什么不使用法宝或者传送,准备这样一步一步走过去?” “普枢主城很远吗?我们以为再走一段就到了。虽然我们是修炼之人,但是不曾来过普枢这片土地,自然还是不清楚这里的城池和方位的。”离栎配合地应和着。 他们三人顺着边界一路到普枢自然不全是老老实实的一步一步走过去,但是槐灵想清楚普枢境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在荼琈的情报网了解到公山砮和杜衡神君便是一直在此处,所以至少要知己知彼,再现身也不迟。因此,这一路他们主要以观望为主,能不暴露身份就不暴露,能不使用术法就不使用。 聊了几句,孩子们热情的围着四人欢快地打转,争先恐后地指点着方向。这个说西北的路要经过很多宽阔的河流,那里暗流涌动,十分危险;那个说哪里有一个的果林,可以去那里补充食物;还有一个则提醒他们,某处山洞里住着凶猛的野兽,千万要绕道而行。孩子们七嘴八舌,虽然声音稚嫩,却透着一股认真和真诚,仿佛这些信息对他们来说无比重要。 离栎听着孩子们认真的叮嘱,她蹲下身子,一一轻拍他们的小脑袋,耐心地叮嘱道:“要互相帮助,彼此照顾,一定要变得强大,保护好对方,永远在一起。以后到汧阳天帝山来找我,报我的名字,有好多好吃的!” 她俨然成了这群孩子的领袖。 分别的时刻终究到来,离栎依依不舍,但槐灵和靡已经起身准备出发。她站起身,向孩子们挥手告别。良久,她才缓缓转身,踏上了前往普枢主城的道路,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脸和充满期盼的眼神,却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一个短发男孩站在山崖上,目送着离栎一行人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在视野中逐渐消失,缩成几个模糊的小点,最终融入茫茫荒漠。他依旧伫立在那里,身影在风中显得格外卓然。 “离栎啊,以前只听说你脾气暴躁,没耐心,现在看来倒是个心软的,真是没想到。”短发男孩自言自语着,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话音刚落,他脚下浮现出一个法阵,光芒将他笼罩,待光芒散去,男孩已不知所踪。 山间回荡着孩子们奔跑嬉闹的声音,却已空无一人。 第128章 普枢“奇遇” 槐灵三人一路西北前行,白日穿梭于普枢大地的山川河流之间,夜间则进入灵界休憩,以避开可能遇到的危险,也为了更好地恢复体力。待到天色微明,他们便再次回到普枢的某一处,继续向普枢主城进发。此行他们观察各地的现状,顺便了解近千年普枢的变化。 第二日,晨曦初露,三人来到了一座名为“行戎”的小城。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人烟稀少,偶尔能看到几只妖兽漫步在街道上。城池由黄土坯和石头筑成,历经风雨,显得有些斑驳破败。城内散布着木屋、石屋,还有深入地下的洞穴,居住着形形色色的族群。 城内并不繁华,只有几个小摊,摆着一些简单的货物,供各族人交换,偶尔能听到几声讨价还价的声音,为这座小城增添了一丝生气。 然而,行戎并非安全之地。槐灵三人正走着,忽然,远处路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影被某种生物钳住脖子,那生物身形巨大,从阴影中只能看到一双猩红的眼睛和锋利的爪牙,它正疯狂地撕咬着猎物,转瞬之间,那凄厉的嘶吼便戛然而止,只剩下那生物咀嚼骨肉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周围的人纷纷躲避,脸上漠然,似乎对这种景象早已司空见惯。 离栎紧紧蹙着眉,一阵寒意袭遍全身,令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她自问亲手杀伐时果决狠厉,血溅三尺亦能面不改色,然而此刻目睹他人屠戮,那血腥残暴的场面仍让她感到一阵不适。 靡则走到最近的一个摊位前,向摊主打听道:“小哥,请问这里距离普枢主城还有多远?附近可有歇脚喝茶的地方?” “往前走几步就到了,最高最华丽的那栋楼台就是。”摊主一边环顾四周,寻找潜在的客户,一边回应靡则,“你们一看就是从外面来的,在那里休息比较安全。” “哦?为何那里会比较安全?”离栎不解地问道。 摊主上下打量着离栎,心中暗忖这些外地人竟然对普枢一无所知就跑过来。他压低声音对离栎叮嘱道:“我们普枢地广人稀,资源匮乏,比不得旁边的汧阳和梵岳那般繁华,这里乱的很。不过,我们普枢帝君后来在各地置办了楼台,挂着普枢仙山的旗子,就是为了方便外来人休息。在帝君的店里,若有人胆敢动手,那他必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们普枢需要依赖外界的物资,而我们则提供一些矿产矿石,互惠互利。若以后没人再来,那普枢的人岂不是只能吃沙子啃黄土?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再看看那边,”他指了指不远处,刚才发生血腥事件的路口,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槐灵三人说道,“看到那种大型妖兽,还是躲远些为妙,他们可不讲道理的……你们这些外来者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出了事可别怨人……” 靡感谢了那摊主,随手买了几个小物件,三人便朝着摊主指的方向走去。穿过一片破旧低矮的房屋,一座三层高的楼台赫然出现在眼前,在周围环境中显得格外显眼。楼台顶端飘扬着一面大旗,上面是“普枢”二字,即使离的还远,也清晰可见。 这楼台共有三层,飞檐翘角,雕梁画栋,虽然比不上那些大城中的华美建筑,但在行戎城中也算得上非常精致了。一楼大堂宽敞明亮,摆放着十几张木桌,几名伙计正忙碌地穿梭其间。大堂内人并不多,许多身着各异、肤色面孔与普枢人截然不同的人在此歇脚。有的身着皮袍,面容粗犷;有的则身着轻甲,腰佩长刀;还有的身着锦衣华服,细皮嫩肉。他们或高声谈笑,或低声交谈,或独自品茗,看起来是来自不同地方的人,或路过此处,或在此地采购物资。 二楼三楼则相对安静,窗户紧闭,隐约能看到人影绰绰。三楼的窗户甚至垂下了厚重的窗帘,将里面的景象完全遮挡,透出一股神秘感。每个梁柱都挂着几盏灯笼,白日里面没有点亮,但是温柔的素色为这略显粗犷的大堂增添了一丝温和。 门口有零星几个操着各地口音的行人进进出出,也有推着运送货物的人从侧门进到后院。 自这几日走来,无不显示着普枢这个地方的荒凉和萧索,离栎曾在普枢建立之时多次来过这些地方,那时候虽然开智的生灵较少,但是宁静祥和,森林植被茂密,动物四处奔跑。普枢主城已经初见繁华。 与此时相比,实在天翻地覆、天壤之别的变化。 槐灵三人坐在离门口不远的桌子旁,店内空旷,却不见有人上前招呼。靡和槐灵仔细打量着整个店铺,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灵力,以及楼上楼下隐约可见的人影和气息。离栎则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他好奇地竖起耳朵,试图捕捉店里其他人低声细语的谈话内容。 突然,一阵由远及近的哭喊声打破了店内的宁静,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救命啊——”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凄厉地响起,只见她跌跌撞撞地从门外扑了进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的衣衫破损不堪,沾满了泥土和血迹,几缕散乱的发丝粘在她苍白的脸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已经精疲力竭,狼狈不堪。 “你以为你跑到普枢楼我们就不敢动你了吗?”门外传来数个恶狠狠的男子的声音,其中甚至夹杂着野兽的低吼。紧接着,几个手持刀枪棍棒的男子出现在门口,领头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眼露凶光的男子,他甚至是一只半兽化的妖族,身上带着浓重的煞气。他们对着地上的女子厉声喝道:“你能在里面待几天?没有人会庇护你,我看你出来怎么办!” 那女子听到为首的男子如此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随即又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她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在店内扫视,最终与离栎四目相对。 第129章 普枢“奇遇”(二) 离栎与她对视一眼,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恶寒,不自觉地向凳子的另一端挪了挪,想要离这个女子远一些。 “主子,救我!”那女子突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离栎。离栎大惊失色,心脏猛地一跳,赶忙跳起来向后躲去,险险地避开了女子的“攻击”。 “我不认识你!”离栎的大声撇清关系。谁知道她是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被追杀,我才不要被牵连,离栎心里暗自嘀咕。 她的话音刚落,店内陷入了一片死寂,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无论是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女子,门外凶神恶煞的男子,还是大厅内原本窃窃私语的其他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愣在了原地。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离栎身上。 “看我做什么,我刚到此处,就我们三人,我哪里认识她。”离栎迅速坐到对面的靡身旁,脸上露出毫不在意的神情。 “这位姑娘,我见你面善,求你救救我,我欠了他们钱财一时还不上,还请姑娘施恩救救我,我愿意永远侍奉照顾你……”那女子言辞恳切,表情哀婉,苦苦哀求道。 “别——”离栎连忙打断她的话,对她说道:“我是个下人,这位才是我的主子,你去求他……”离栎果断地将槐灵推了出去。 “…………”槐灵不解地看着离栎。 “姑娘,我们只是路人,怕是不能解你的难,你还是与他们商讨商讨吧。”靡主动站出来,拒绝了那女子的请求。 “呃……她欠的钱财倒也不多,看着你们锦衣华服的,要不替她还了,也算行善了?”门外的那群人面面相觑,现在将目光聚焦在槐灵三人身上。 “钱财?我们看起来像有钱财的人吗?”离栎问门外的人,突然又想起,他们好像没有一个人带钱财出门,他们凑齐以后还是第一次像刚长了腿似的走出门。 槐灵看看靡,靡看看离栎,说道:“我以为你会带的,怎么说你还有天帝山,有个族群,我们两个什么也没有啊。”他和槐灵可是刚从深山之下苏醒的。 “呃……我从来不出来在地界,我哪里知道需要带钱财。”离栎悻悻地耸耸肩膀,语气也弱了几分,不像刚才那样大嗓门。 “不是,你们没有钱财你们进普枢楼里面是做什么?”门外的男子不知道该哭笑不得,还是要恼怒一下。 离栎与靡根本不理会他,对望了一眼,对槐灵说道:“要不然,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 槐灵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说道:“我们走吧。” 三人就这样消失在了原地,就像不曾出现过一样。而在场的人有的诧异,有的开始议论纷纷。 “这……”门外的男子看着地上的女子,面露为难,这个场景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哈……”地上的女子瘫坐在地上,也是哭笑不得,她还以为离栎是个心善的,结果看见他就像看见蛇蝎猛兽一样。而且…… “进店却不带钱,他们是真的一点世俗的东西都不知道吗?” 当然,没有人回应她。 女子的话音刚落,她身下的地面突然亮起一个复杂的法阵,光芒流转。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法阵便迅速黯淡下去,而那女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门外那群追债之人见状,面无表情的陆续散去,步伐间带上了一丝匆忙。店内原本窃窃私语的人们,此刻则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各种猜测和惊叹声交织在一起,久久不能平息。 三人再次出现时,已将至普枢主城外的荒郊。然而,这一路走来却是一波三折。 先是遇到一位年迈的老人,在荒野中遭遇野兽袭击,衣衫褴褛,身上满是血迹和泥土,显然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老人见到三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苦苦哀求到靡的身上,希望她能将自己送去一个槐灵和离栎根本没听过的地方。 离栎击退了兽群,却并没有答应送老人回去,而是使了一个比较常用的手段—原地消失。 接着,又在荒漠中偶遇一只刚开智的鹿崽,小家伙生命垂危,趴在地上,身体虚弱地抽搐着,每一次动弹都疼得发出微弱的哼唧声,仿佛在生死边缘徘徊。离栎一整个不忍心了,看着鹿崽可怜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与怜悯心,此时此刻,无论如何非要带它回天帝山。一旁的槐灵不为所动,靡则笑着看离栎闹。 那鹿崽动一下就疼到嘶鸣,离栎嘴上那叫一个心疼。权衡之下,离栎郑重其事的对鹿崽说道:“我思量再三……既然如此……那你自生自灭吧!”说完转身就走,毫不留情。 鹿崽连想要再表现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个人走了,心真的这么硬吗? 再后来,一位身受重伤的大叔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只见他面色苍白,气息奄奄,身上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衣衫,眼中却满是渴望,期盼着有人能救他一命。 第130章 普枢旧事 在土山时,槐灵就已经察觉到一丝异样。那些孩子们对陌生人有非常强烈的惧怕,但对为首的孩子却言听计从。然而,这个为首的孩子却表示他想离开,理由是将来更好地保护他们。但槐灵心中却产生了疑问:如果真的如此关爱这群孩子,按常理来说,应该会担心他们的安危,不舍得离开才对。 除了这一点,还有几个细节也让槐灵感到疑惑。比如,那几个被强行化形的小动物,是谁做的,如何做到的呢?目的是什么?多个孩童在这里? 还有为首的孩子,手里拿着糕点却没吃几口,这在食物稀缺的环境中显得有些反常;更奇怪的是,这些孩子虽然力量弱小,身处险境却表现得异常勇敢,这也不符合常理,就凭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遇到几个成年人就让他们吃不少拳脚,还能让他看到槐灵飞身上来后还勇敢的想要攻击槐灵三人。 而且,整个族群中只见孩子,不见一个大人,这本身就是极不合理。这些疑点在槐灵眼中,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洞。 靡自然也悄无声息地观察到了这一切,并且,他还注意到了更多细节:整个山体石洞内并没有真正可以长期栖息的地方。虽然这里很久以前确实有人居住,但从角落里堆积的破碗、以及已经被厚厚一层尘土覆盖的木头来看,这里早已荒废,绝不像是一个有人长期居住的地方。 离栎后知后觉,她单纯的觉得的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本身,完全忽略背后可能存在的问题,还是靡提点了她,她才醒悟过来。 “我们这么好骗吗?一模一样的招式,我都看腻了。”离栎大步走在前面,声音里带着几分恼怒和不屑,掩盖自己没有另外两人敏锐这件事情。 走在离栎身后的靡,肩膀一抖一抖的,显然是在努力忍住笑意,以免发出声音。 槐灵则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离栎平时说话就得理不饶人,现在回过味来了,知道一路被人盯着,还想要抱着她的腿博取她的同情,还浪费了她的真心给一群小骗子,她正一肚子主意想要扳回一城呢,我们离栎祖宗怎么受得了被人耍了。 “一路上第几个了,也不知道这背后是公山砮还是烛弋,他怎么也不换个招呢?他就只会以弱示人,博取我们的同情?”离栎问靡。 靡笑着说道:“可能刚入普枢的时候,你的表现让他觉得这是突破口?” 离栎:“…………”奇耻大辱,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普枢主城的“普枢楼”,槐灵、离栎和靡三人坐在一处,将近日收集到的情报一一梳理。他们发现,一切的变化都要追溯到万年前,那时普枢还未消失。 普枢位于西北,虽有部分地区是荒漠,但雪山湖泊星罗棋布,水资源极为丰富。得益于充足的水源,这里的动植物种类繁多。虽然人族居住的人口没有汧阳、梵岳那么多,但个个骁勇善战,且修炼者所占的比例远高于普通人。 种族之间有竞争在所难免,普枢一向主张胜者才有话语权,因此他们之间的摩擦冲突都自行解决,普枢很少插手评判。然而,外境进入的族群往往会受到牵连。 普枢矿产丰富,却不事生产,生活用品、水果食物、法器用具等都较为匮乏,因此需要与其他地方的种族进行物资交换。为了保证这些外来族群的安全,普枢特意设立了一处由无数栋外商赞助的休息场所。因未正式命名,且门口悬挂着有“普枢”二字的大旗,所以人们通常称之为“普枢楼”。 万年前,普枢各地陆续爆发内乱,各个区域的族群之间相互猜忌,彼此抢占资源,甚至爆发大规模的屠戮。白琅玕的母亲便是在这场浩劫中陨落的,随后,氐族不得不携家带口迁回雍州。然而,面对这混乱的局面,普枢帝君依旧选择不介入,直到獯猃的事件彻底失控,一把火烧了整个獯猃,他才意识到自己必须采取行动。 然而,此时局势已经失控,远非普枢帝君想要镇压就能平息的。各地对普枢帝君不作为的愤怒情绪已达到顶峰,普枢仙山的公信力荡然无存,对各地的约束力也逐渐消失。各个族群对普枢帝君和其他种族的仇恨,如同积累了万年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无论此事背后是否有推手,普枢确实是从这个阶段开始一蹶不振,陷入一片混乱。目前仍留在普枢的族群各自为政,互不统属。他们之所以没有强行进攻“普枢楼”,只是因为还需要通过这里获取外商的物资,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对于普枢仙山发布的要求或执令,他们则完全置若罔闻。 而普枢帝君几百年前的意外陨落,在世间流传着诸多版本,有说子弑父位,也有说部落暗杀,甚至有传言是汧阳帝君或梵岳帝君所为。各方势力在各地都有自己的眼线和情报网,因此任何一种舆论都会被其他舆论所淹没,最终都不了了之,毕竟,真正关心真相的人少之又少。 如今,掌管普枢的是烛弋,他与水泽长庚同期晋升帝君。然而,烛弋的身份却颇为尴尬,世人只知普枢仙山、普枢地界,却无人真正认同烛弋的统治,更无人将此地重新命名为烛弋仙山,甚至不愿称他为烛弋帝君。传闻烛弋龟缩于仙山之中,极少露面,对于外界的种种传言始终保持沉默,仿佛一无所知。公山砮发布什么神谕,他便执行什么,无人过问,无人管辖之时,他便如同隐身一般,完全消失没有踪影。 普枢主城的“普枢楼”内,槐灵三人围坐一处,正低声商讨着关于普枢的种种事宜。突然,一群身着制服的人鱼贯而入,黑压压的一片,迅速占领了大堂,并分列两侧,整齐地站在槐灵面前。这些人看起来像是仙山的护卫,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却毫无生机的模样。 这突如其来的阵仗,着实把店里的其他人吓了一大跳。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槐灵三人这一桌,人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这些不速之客,以及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的三个人。 第131章 普枢旧事(二) 当烛弋的身影出现在槐灵面前时,不仅槐灵三人惊讶地站起身来,整个大堂更是像炸开了锅一样,彻底沸腾了。 在场的大部分人虽然从未见过烛弋,但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得仙山特有的服饰。那两列分立左右的护卫,齐刷刷地对着刚踏入店内的少年高呼:“烛弋帝君!” “烛弋见过槐灵神君。”烛弋微微躬身,谦卑地行礼。 大堂里再次掀起一阵骚动,比刚才更加喧闹。 “天呐,那桌子上的就是传闻中的另一位神君?” “那旁边的女的就是传说中的离栎?” “谁知道是真是假,消失了十几万年,谁又真正见过呢?” “是啊,以前只知道杜衡神君,也不知道这个神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声点!连烛弋都如此谦卑,你想活命的话就闭嘴!” “……” 槐灵也颇为惊讶,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主动尊称他为神君的人。要知道,即使是离栎几人,虽然明面上尊他为创世神,但背地里也是各有各的闹腾,从未有人像烛弋这般“恭敬”。 “烛弋?”槐灵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不知你今日这般阵仗所为何事?” “神君驾临,岂能宿于乡间,我特地前来迎接。”烛弋的声音依旧谦卑。 “我们只是路过此地,不必如此客气。”槐灵淡淡地说道。 “既然路过此处,我更是不能失了礼数。”烛弋继续说道,弯下的腰始终没有直起,目光一直注视着地板,看似恭敬,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强硬,显然是希望槐灵三人随他离开。 槐灵自然明白烛弋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邀请自己,更清楚他们刚到此地就被寻了来,显然是被人实时监控,且对方是有备而来。 既然如此,不妨去看看对方究竟有何意图。毕竟,从听到公山砮、杜衡在普枢的消息开始,他就一直追随着这个线索而来,而也有人一直关注着他的消息。 普枢仙山既非水泽仙山那般山清水秀,也非梵岳仙山那般富丽堂皇,而是在苍凉辽阔的间,孕育着几分生机。 来到帝君殿,烛弋屏退左右,在槐灵三人疑惑的目光中,反手闭上大门,快步走到槐灵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槐灵神君,还请救救我,救救普枢!”烛弋俯身趴伏在地,声音哽咽,眼角已泛起泪花。 槐灵见状,面色愈发凝重,却一动未动。 “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起身说来听。”离栎与槐灵虽对外以主仆相称,却也从未行过如此大礼。烛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槐灵略微不安,离栎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也不必行此大礼。”槐灵也不上前,只是淡淡的说着。要知道,他们还没有确定一路的偶遇是不是烛弋的安排,也并不清楚烛弋到底是何目的。 “神君,请容我细细道来……”烛弋匍匐在地,身子低伏得如同被风压弯的草茎,始终没有起身。 “既然有话要说,那就不能在这里说。”槐灵轻挥衣袖,周遭空间瞬间扭曲,四人已消失在空旷的帝君殿内,出现在一片陌生的天地。 烛弋发觉身下的触感与殿内截然不同,他抬起头,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片平原草地之上,四周绿草如茵,枝繁叶茂,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他苦笑着爬起身,却又无力地跌坐在地,激动地看着槐灵,嘴唇颤抖着,欲言又止,眼神也清亮了几分。 “有话便就此说来,这里只有我们四个,其他人无法进入,也不会有人知晓你说了什么。但你我皆知,你今日若起了什么异心,能不能走出这里,恐怕就是两说了。”槐灵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有意恐吓烛弋,继续说道:“有人将公山砮和杜衡的消息送到我面前,我不得不来看看。你若能将事情说清楚,那就罢了;若是说不清楚,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神君,我说得清楚!我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于你,求你救救我,救救普枢……”烛弋闻言,整个人再次瘫软在地,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镇静的讲述自己知道的一切。 据烛弋所说,普枢帝君生性怯懦平庸,但善于伪装。当初离栎选中他的时候,并未发现他有什么不妥。他善于观察模仿,看梵岳帝君如何治理,看汧阳帝君如何行事,东施效颦,也算是把普枢打理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后来,普枢帝君身边出现了一位年少公子,此人见多识广,博学多才,对事物有着独到的见解,且能言善辩,深得人心。普枢帝君对他青睐有加,视若珍宝。想他数万年都是东拼西凑地借鉴着,整个普枢总是零零散散不够团结一致,他也是苦恼久矣。 第132章 烛弋的求救 烛弋尚在普枢某处瑟瑟发抖时,那少年却已寻到他的藏身之处。少年眼眸中满是疼惜,为烛弋所受的委屈愤愤不平,许诺要将他扶上普枢至高无上的帝君之位,为他重塑一座崭新的普枢仙山。 烛弋惊恐万分,口中连连自谦,直言自己无德无能,德不配位,对那位少年谦卑恭顺,内心却早已恐惧到极点。 然而,此事已不由他做主。他还是被接回了普枢,暂代帝君之职。他装作对此一窍不通,却也无需他做什么,一切事务皆由那少年一手操办。烛弋为求自保,对那少年言听计从,不敢流露丝毫自己的想法,遇事便表现得犹豫不决,事无巨细都要征询少年的意见,仿佛没有他,自己便无法生存,永远是一种愚蠢又惶恐不安的模样。 或许是这样的怯懦让那少年颇为受用,他像对待一只宠物般驱使着烛弋,偶尔又像主人逗弄宠物一般戏耍他,却始终没有加害于他。 百年前,正值言言妁尔诞生的时刻,那少年留下了一句话,让烛弋安心等待,他要履行承诺,让烛弋完完全全地拥有整个普枢仙山,从此便杳无音信。 原本,烛弋以为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但是他一直记得那少年说过的话,他会回来的。因此烛弋开始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明面上却继续扮演着那个一无是处的傀儡帝君。 即便普枢早已乱作一团,外界却依然流传着关于烛弋的各种传言,或说他谦卑有礼,或说他年少有为,每一个地方都有一个烛弋的形象,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烛弋。 “所以,他现在又回来了?”离栎追问。 “他没有回来,但是公山砮却来了……” 烛弋稀里糊涂地成为了普枢的帝君,但即便贵为帝君,他依旧维持着先前的伪装,面对公山砮也始终如一。 公山砮对此似乎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时常驻留在普枢,他从不将烛弋当作外人,对外更是颇为袒护,但作风却与那少年如出一辙。 “所以那个少年就是公山砮?”槐灵问道。 “他也从不主动提起,我从不敢主动问起。”烛弋轻声说道,言语间尽是怯懦与小心。 “那对于公山砮的事情,你又了解多少呢?”槐灵继续问道。 “他和杜衡神君的消息是他自己放出去的,因为离栎公布了真正的神君归来。他也散布了许多消息,说离栎不是真的离栎,神君不是真的神君;或者说,所谓的创世神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十几万年,早已今非昔比;或者说,杜衡神君兢兢业业十几万年,付出丝毫不比所谓的创世神少。他总是习惯放出无数真真假假的消息扰乱视听,让舆论不断相互推翻,却永远没有定论。 前些日子,他带着伤回来,在普枢休养生息,说要坐等你们亲自上门,给我演一出戏看。我当时并不确信你们会来,但你们真的来了,你们所在的每一步他都了如指掌,但他具体有什么目的并没有说,我也不清楚。” 烛弋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告知三人,末了,他匍匐下身子,虔诚地对槐灵说:“神君,即使我再愚昧无知,我也知道公山砮并不是好人,他只是想要借我的手掌控整个普枢,而普枢地界的所有事情他都肆意妄为,整个地界的族群苦不堪言。我知道您才是真正的神君,拥有开天辟地的神力,只求您能收留我,庇佑我,我愿意作为您的眼睛,告诉你公山砮的动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槐灵看着地上的人,陷入沉思。烛弋言辞恳切,所说之事脉络清晰,有理有据,看起来不像是作假,但是此时他们就在普枢地界,按说也是公山砮的势力范围,烛弋怎么敢在帝君殿准备向他们据实以告呢? “你还有事瞒着我。”槐灵的声音轻柔,却沉了几分,冷了几分。 烛弋不敢抬头,瑟瑟地颤抖了几下,沉默良久,说道:“公山砮与我约定,我向你们诉苦,越惨越好,好引起你们的同情怜悯,将我纳入你们的羽翼,让你们知道整个普枢仙山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我毫无地位,以此和你们建立关系,作为他的耳目。”烛弋战战兢兢地说完这些话,更是不敢抬起头。 离栎听闻忍不住斥责道:“所以,你刚才所说只是在完成你与公山砮的任务?” “不是的,离栎祖宗,不是的。我也是在完成我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但我也是真的求你们救救我,如果没有人能救赎我和普枢仙山,那我永远就是一个傀儡,在没有用处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暴毙。我承认我胆小,我怕死,所以我只求一线生机。 公山砮告诉我这个事情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是我的一线生机,我愿意做你们的耳目,至少现在他很信任我,我能将他告诉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们。”烛弋急切地抬起头,向离栎爬去,努力地表达自己的忠心和求生欲。 “那你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们的?让我看看你的真心有几分?”槐灵俯视的眼神让烛弋不由得产生一种威压,烛弋心中紧张又忐忑。 “我知道两件重要的事情,我知道杜衡神君在雪甍之丘的神域,我还知道……水泽长庚陨落了,是公山砮所为。” “不可能!”离栎听闻,不由得反驳:“雪甍之丘的神域是主的沉睡之地,有没有其他人,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开明、白琅玕镇守山下这么久,也没有发觉一丝一毫。而且公山砮有什么能力?他能凭借一己之力杀了水泽长庚?我怎么不相信!” “事实就是这样,公山砮也不会告诉我所有。但是有一点,他前几日透露,杜衡与神君应该是有渊源的,公山砮说,杜衡身上原本就有神息,杜衡也给予了公山砮不少的力量。但是公山砮有言,他也怀疑杜衡不是真正的神君,杜衡做的更多的是模仿另一个人,一个仿佛不存在的人。另外,杜衡身旁有一女子,名唤青苔,她与公山砮不合,杜衡会包庇公山砮,却也非常护着青苔,所以公山砮对这个人也是怀恨已久。再多的,我就真不知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