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亲嫁瘸夫后,农门假千金带飞全家》 第94章宗辞出来了 洛云京准备的干粮和牛肉干就着水囊里的热水,吃起来方便还不容易闹肚子。 等考生们吃完各自从家中带的吃食,就都睡在自己的小隔间里了。 夜里突然变了天,淅淅沥沥的还下了点小雨,而宗辞却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他有暖手宝,盖着狐裘披风,暖乎乎地睡着了。 考场外,县学大门紧闭,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但门前依旧聚着不少人,尽管今日考生不得出场,但家属们还是忍不住过来看一眼,心里仿佛这样就能更安心一些。 洛云京撑着一柄青灰色的油纸伞,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巷子口,她裹着厚披风。 雨丝细细密密地飘落,地上的泥水已经积了一层,冷意透着鞋底往上钻。可她不愿回去,她知道宗辞今夜要在那狭小逼仄的号舍里睡下,纵是她给他准备了狐裘和暖手炉,心里还是放不下。 她不说话,只静静地站着。旁边也有不少像她一样的家属,有老妇人,有年轻娘子,还有背着包袱、眼神焦虑的父兄。 “唉——早知道今天变天,我就该把那床厚棉被也带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跺着脚,“我那小子怕冷,小时候一冻就咳嗽,也不知道今晚挨不挨得住。” “你这算什么,我家那孩子带的是糙米饼,一点油水都没沾,结果听说别人都带了腌肉干、蜜枣糕的,我才晓得……早知道该让他多拿点平日藏的咸鱼,也省得饿肚子。” “唉,我家那个昨儿出门还嫌我啰嗦,说什么考场五天不过就是写写字,他自己能撑得住……现在想想,也怪我没硬塞他几块熬夜膏。” “是啊是啊,谁知道这倒春寒还下了雨,五日不能出来,还得自己扛着过……这哪是科考,简直是闭门修行啊!” 雨中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满是焦虑与悔意。 有人还打听起贡院门规:“听说要查得紧,有人带糖水都被倒了,说是怕藏纸条。” “我倒不怕吃得少,就怕冻坏身子,考不成事就算了,要是寒气入骨,以后身子落病根子才更糟!” 洛云京听着他们的话,轻轻叹了口气,却也有一丝庆幸。 她早做了准备,不光带了吃的、喝的,还有狐裘、暖炉,甚至每一份食物都包得细细致致,既防潮也易拿。 她虽不曾亲历古代科考,却经历过高考,那种从天未亮等到黄昏、全神贯注连喘息都要谨慎的感觉,她懂。 而此时的宗辞,正窝在窄窄的号舍里,手中捧着暖炉,披着狐裘,靠在墙角小憩。窗外细雨淅沥,他却睡得安稳。比起别的考生或饥寒交迫、或辗转难眠,他能睡个囫囵觉,心里一片宁静。 这一夜,有人冻得打摆子,有人饿得直咽口水,也有人,因一人默默的准备,而得以安然度过长夜。 还好雨只下了一夜,第二日之后连续几天都是艳阳高照,有些倒霉的考生隔间里进了水,央求着监考把外袍脱了放在门上晒着。 虽然有些滑稽,可是也管不了那么多。 终于熬到了第五日,考场外已经有很多人在等着了,虽然今天天气又变了,风也大,可没人回去。 洛云京被挤在人群中,所有人都焦急的望着县学的大门,洛云京却也无所谓,反正一会儿总会走出来的。 不过还真有一个是抬出来的,据说是实在挺不过去了,场外的家属们都替他惋惜,场面一度非常欢轮,人群挤挤攘攘都往前想看个热闹,嘴里还念叨着,“明明只差这么一日了,却没能最终考完。” 好不容易等时间一到,考场大门终于打开了,考生们陆陆续续都出来,脸色都不好看,既是没有像刚刚那个抬出来的面色惨白,却也摇摇欲坠了。 洛云京终于看见宗辞走过来,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你的腿怎么好了?” 那是个宗辞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嘴脸。 冯江是来看冯贺的,虽然冯员外不让他来,可是他不甘心,凭什么他腿瘸了,庶出的弟弟却能来参加科考? 而且,不仅是那个贱人生的庶出子来了,还有那个原本应该跟他一样是个瘸子的人居然也来了。 宗辞缓慢地笑了笑,虽然一脸疲态,但却矜贵地背了一下自己的书袋,“冯江,好久不见。” 宗辞语气淡定从容,有些讥讽的看着冯江五颜六色的脸。 看来冯员外和沈芳芳都没把宗辞腿治好的消息告诉冯家啊。 真有意思。 冯江看着宗辞那张俊俏的脸,仿佛快要气死了。 他心里汹涌着怒意,他们都快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了,哪里是能够站在这里打招呼的良好关系? 冯江眉头紧缩,看着科考下场的书生乌泱泱的出来,其中还包括那个平日里在府里跟下人一样待遇的冯贺,可笑他居然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宗辞居然回来上学了,还能参加县试。 沈芳芳这个贱人整日回村里,都没有告诉他。 不过,就是考过了县试,有什么用呢! 冯江冷笑了一声,“腿不瘸了,就安分老实些,不过......” “不过什么?”宗辞平静的问。 冯江眉毛微挑,没有说出什么来,当初的恩怨已经不值得再提起,洛丹已经去了京城,很可能嫁给二皇子,不是他能觊觎的。 只是,这腿瘸的仇,就能有报复在宗辞的身上了,腿好了能怎样?县试过了又能怎么样? 想要参加秋闱,还有府试和院试呢! 他吐出一口浊气,恢复了往日纨绔子弟的模样。 “你,也就到这秀才的门槛了。若想再进一步……哼,别做梦了,简直是自取其辱!” 言语间,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如同寒冰刺骨。 宗辞静静地凝视着他,那双眸子仿佛能穿透人心,良久,忽而轻轻一笑,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是吗?我倒想试试这不可能。” 试试到底是谁自取其辱。 高家是翟州的百年书香门第,不也倒了吗? 等待放榜 宗辞从县学门前缓缓转身,步履沉稳,面上虽无太多表情,眼底却藏着一丝疲惫。五日县试,虽未曾动笔如飞,却也倾尽心力。 冯贺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望着宗辞的背影。 他还想继续住在宗辞家,继续那段温暖的日子。但冯江已亲自来接他回镇上的家,兄弟之间的关系虽表面和睦,实则暗流涌动。 冯贺只能低声告别,随冯江离去。 邢磊则仍旧跟着宗辞回家,明日要回镇上去看望邱院长,他可以和宗辞一道回去。 家里早就准备的热水,加入几片香叶,屋内顿时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宗辞脱去外衣,坐入热水中,闭上眼睛,终于舒了一口气,浑身上下终于松快些了。 宗辞沐浴的功夫,洛云京给他做了晚饭,一碗热腾腾的粥,配上几样小菜。宗辞连吃了两碗粥,又吃了两个肉夹馍,每一口都吃得认真。 吃完饭躺在床上,洛云京问宗辞,“考得怎么样?” 宗辞,“还行。” 其实他心里有数,可怕洛云京到时失望,且看今日冯江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够善罢甘休的。 放榜在即,宗辞与邢磊一同回到了镇上的天香书院。书院内,气氛紧张而又期待。有的学子眉头紧锁,反复背诵经义;有的则神情轻松,似乎对自己的表现颇有信心。 只有刚来书院一年未参加此次县试的学子像是看热闹一样。 宗辞与邢磊走进书院,熟悉的景象让他们感到一丝安心。他们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后,邢磊低声说道:“这次县试,你觉得自己如何?”宗辞微微一笑:“尽力而为,结果如何,就看天意了。” 不久,冯贺也回到了书院。 他走到宗辞面前,神情有些复杂:“宗兄,我有件事要提醒你。冯江今天说是去了府城,我怀疑他是去找冯夫人了。你要小心。” 宗辞点头:“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书院内,学子们各自忙碌着,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放榜日。而宗辞,则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够得到回报。 —— 临近月底,洛云京要去一趟‘大小姐的茶’找刘掌柜看账册和拿这个月的红利。 还没等到洛云京到,姜二公子却迎来了卫子潇,他有点激动,表哥上会跟着洛云京的大哥去京城,他以为怎么也要三月份再能见到他呢。 刚给卫子潇倒了茶,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一会儿洛娘子要来取银子,我前几天在县学门口看见她了,不知道她家有谁今年下场科考。” 卫子潇到是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洛云京成婚了,大概就是他相公,不过好像上次二皇子来的时候,洛云京夫君是个瘸子吧? 虽然长得挺好看的,可是瘸子不能参加科举。 卫子潇没当回事,“嗯,应该是家里有参加考试的人。” 他这次来主要是姜二和洛云京开的奶茶店在南边反响很好,他外祖父肖老爷子想让他过来跟姜二的合作对象商量一下在京城也开一家。 但是方子不能一样。 “对了,这次科举你还是一样看看有没有看中的书生,”卫子潇指了指天空,“准备着。” 姜二很兴奋,“有啊,你别说我一开始看好了一个乡下的学子,觉得他耿直有才华,但后来我发现了一个更好的,而且还跟冯家,就是董知府小妾的娘家有仇。” 卫子潇来了兴趣,“什么人?” “姓宗,叫宗辞,以前就在天香书院念书,邱院长的爱徒,后来被赶了出去,那是大概不到一年前......” 姜玉翔将查到的关于宗辞和冯江的事情说了一遍。 “最后冯江到底还是娶了宗辞的表妹,不过宗辞这边到是没什么消息,很少能到听到最近的消息,只不过好像是高家倒台了之后,邱院长又接收了他来上学。” 姜玉翔补充道,“你也知道若是跟冯家有仇,冯夫人在董知府的心里很有地位,所以说不准,他们依然还会像三年前.....” 虽然卫子潇只是让他在县里帮着选择一些日后京城那位能用得上的学子,可是姜玉翔知道这里边有些事情,很吓人。 董知府的堂兄,也是在京城六部之中有实权的。 况且董家还出了那样一个人在宫里呢...... 所以董家能够盘踞翟州这么多年,和他家有姻亲的高家的子弟更是在翟州压着其他书香门第,让他们出不了头。 “据说是因为冯江看好了一个女人,而这女子跟宗辞有婚约,所以冯江找人把宗辞打残废了。” 姜玉翔虽然听到坊间是这么说的,可具体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 卫子潇听着这个名字莫名有些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到过。 —— 洛云京前往福满楼核对奶茶铺子的账簿,收取正月的银两。 正月期间,宁安县的奶茶铺子因人们多外出探亲访友,经营状况一般;但外省的府城店铺,尤其是南方的几家,已开始盈利,甚至有的已收回成本。 刘掌柜和奶茶铺子的掌柜赵三娘迎上前,将洛云京请到了姜二公子和卫子潇的雅间。 洛云京给二位福了福身,之前年后她来给姜玉翔送过年礼,可还是头一回见卫子潇,自然是拜了个晚年。 之后刘掌柜递上账本,洛云京细细查看,发现宁安县的铺子净利不多,甚至略亏。 刘掌柜解释道:“正月初五到十五,街上人流稀少,生意自然清淡。”洛云京点头,继续翻阅账本,看到南方几家店铺的盈利情况,露出一丝笑意。 他指着账本说道:“南楚府和广陵的店铺表现不错,尤其是南楚府的店,已经开始盈利。” 刘掌柜笑着回应:“南方人爱赶时髦,喜欢新口味的茶汤。” 洛云京吩咐道:“月初派人再跑一趟南楚府,让他们试试用麦芽糖搭配绿豆糊,看看市场反馈。若是能成,夏天就主推这款。” 刘掌柜看见卫子潇和姜玉翔连连点头,便连忙应声:“记下了。” 县试第一 等终于到了县试放榜之日,洛云京全家都比宗辞还要紧张和激动,澎秦一早晨起来就去了五神庙拜佛,说是如果考中了,就让伊老四去告诉她,她直接在庙里还愿。 洛云京却拉着宗辞早早就到了县衙门口,可尽管去得足够早,门口已经挤满了人。 而且将要张贴红榜得地方围的水泄不通。 两人没有办法,只能在斜对面一家茶馆找了个座位,坐下。 没过多久,看见冯江和邢磊也走了过来。 茶铺也被包围了。 隔壁几桌应该也是这次县试学子的家属,都在讨论此次县试的题目太难。 榜单尚未揭晓,众人已在议论纷纷。 “听说这次题目刁钻,不知谁能拔得头筹。”一位年长的书生摇头叹息。 “冯员外家的小少爷不是请了名师辅导吗?这次定能名列前茅。”另一人插话道。 “也未必,高家虽然倒了,可是旁枝亲戚众多,大概也有不少人参加这次县试,或许能有惊喜。” 众人正议论间,县衙大门缓缓打开,几位衙役抬着榜单走出,将其张贴在门前的告示板上。人群顿时沸腾,纷纷挤上前去查看。 “少爷......少爷......“冯家这次派了一个小厮跟在冯江身边,他挤过人群,跑到了冯江的身边,”有您,您考上了。“ 冯江正在喝邢磊斗嘴,一听到小厮的话,激动的差点撞翻了桌子,“真的有我?” “多少名。” 小厮却还在激动的捶腿,“真的,真的有您,老爷这回可得重视您了,真是家里祖坟冒了青烟,我们二少爷终于考中了。” 往常二少爷最是不受宠,连带的小厮在府里也没有大少爷的小厮牛气,如今真是扬眉吐气了。 主仆两个人笑的快哭出眼泪了,邢磊忍不住问道,“那有没有宗辞,你看见了吗?” 他到是实在,不先问自己,还担心上有没有宗辞。 那小厮一看自己少爷也一脸疑问的看着自己,他光顾着高兴了,都忘了刚才来的时候没有桌子,还是少爷的同窗分了半张桌子给他们。 他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说,“我再去看看。 说完不等众人说什么,就急忙又钻进了人群。 洛云京这会倒是不急了,反正红榜就在那里,也跑不了,先让那些人看一会。 左右还没人家开始放鞭炮庆祝考了县试第一,说不定就是他家宗辞。 “快看,第一名是宗辞!”一声惊呼传来,众人纷纷侧目。只见榜单上,宗辞的名字赫然在列,位居榜首。 “居然是个没听说过的毛头小子啊,哎,我家都考了三次了,还是没中。”有人感叹道。 “那冯江家的小少爷呢?”有人在榜单上寻找。 “在最末尾,竟是倒数第一。”一人指着榜单说道。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有人摇头叹息,有人窃窃私语。 此时,小厮匆匆赶回来报了喜讯,却有些抬不起头来看冯江:“少爷,我没注意,没注意您的名次?” 小厮战战兢兢,低头不语。 冯江倒是无所谓,“考上就行,反正不影响下次参加考试,第几名都无所谓啊!” 邢磊站在人群中,目光在榜单上游移,最终在中间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心中松了口气。 “中间位置,尚可。”他自语道。 宗辞在人群的簇拥中走到榜前,望着自己的名字,心中百感交集。他回头看了一眼人群,目光坚定。 “宗兄,恭喜你高中第一。”邢磊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谢。”宗辞微笑道。 “真没想到我能在榜上剧中的位置。”邢磊笑着说道,“多亏了宗辞和嫂夫人,不然我大概是中不了。 洛云京有些不好意思,“是你自己学的好,我们也没帮你什么。” 哪只邢磊却眼睛有些红了,“要不是嫂夫人给准备了热水和厚衣服,还有那些肉干和粮食,我估计一日我都坚持不下来。” 他还重重的握了握宗辞的肩膀,“还有宗辞兄给我补了学业。” 总之他这次很开心,没有辜负他娘亲的期望。 “下月中旬还有府试,加油!” 洛云京说,“你们快回去镇上给院长报喜,我在家做好饭等你们回来。” 宗辞点头答应,轻声细语嘱咐洛云京别折腾太多,简单吃点,只是和同窗聚一聚就好。 洛云京便转身离去。 宗辞和邢磊随冯家的马车回了镇里的书院,拜见完邱院长也是快要太阳落山的时辰,伊老四赶着马车来接宗辞。 这时一位身着锦袍、气度不凡的男子缓步至宗辞跟前,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轻声道:“宗公子,贺喜高中魁首。不知可否有幸邀公子移步,共叙一二?” 宗辞抬头看去,只见来人身形高大,衣袍裁剪合体,却也不是要见他之人。他略一拱手,道:“敢问阁下尊姓?” 那人微微一笑,道:“是我家姜二公子要见您。”他语调不紧不慢,声线温润,却带着一股不可忽视的从容气度。 宗辞没让伊老四离开,嘱咐他在酒楼外面等他。 等进了雅间,姜玉翔起身迎接,“宗公子才学出众,此番高中,必定名扬县内。在下素喜交才子,早就听闻宗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宗辞回道:“姜公子谬赞了,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姜玉翔笑了笑,语气却转得稍沉:“世间事,才名是光,但人脉是骨。宗公子这般年纪便能立足鳌头,若能再得几分助力,前程……恐怕不止一县一府可限。” 这话说得含蓄,却意图直白。 宗辞心头微动,仍是温声回道:“姜公子盛情,宗某铭感五内。但学业未竟,不敢旁逸,唯愿以笔为舟,不负此科初志。” 姜玉翔闻言,凝视他片刻,随即轻笑:“好一句‘以笔为舟’,那在下便不强留了。但若日后有意相投,宗公子随时可以来找我。” 宗辞拱手为礼:“多谢厚意......” 第97章心理失衡 马红霞原本只是想来县上找丈夫伊云锋,说是顺路,其实是心里不安。年前两人吵了一架,伊云锋一气之下借着县衙要给县试监考的缘故不回家,一走就是二十多天,也不捎个信。 她一个人窝在村里越想越气,一口闷气压在胸口,怎么都顺不过来。 这一踏入县城,便听街头巷尾都在传:宁安县今年县试出了个少年魁首,名叫宗辞。 这名字她太熟了。宗辞小时候瘦瘦小小的,跟条野猫似的,在他姑丈的天香书院念书,她一顿饭能给他脸色看上三回。 长大之后居然书念得好,相貌又英俊...... 谁能想到现在成了县试第一? “现如今谁不认识宗辞啊?说是状元种子呢!” “我家那孩子还和他同考场,说他写得快还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儿。” “啧啧,说他住在翠花胡同后头的小院里,说是原本是温河村的,也是乡下人呢。” 每一句话都像铁针扎进马红霞的耳朵,她越听脸色越沉,双手在裙子里越攥越紧。到后来她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心里像憋了锅气,一点就炸。 “就他!当年她故意在书院里给他脸色看,就是为了能让宗辞多看她一眼,可那时候宗辞就不搭理她。后来宗辞腿瘸了,她还幸灾乐祸了好一阵。” 她一路咬牙切齿地到了县衙,听说伊云锋去喝茶了,打听到了伊云锋所在的茶铺,进门第一句话不是问冷问热,而是掀开帘子冷声一句:“你到底还回不回家了?” 伊云锋本刚和同僚聊着话,见她气冲冲进来,不由得皱了眉,挥手散了人。 “你冷静点,怎么说话跟吵架似的?” 马红霞冷笑一声,坐下时椅子都被她磕得“咯吱”一声响:“我能不气吗?你看看你,现在窝在衙门里也不升值,往家里能拿回来几个银子?宗辞已经是县试头名,明年说不定就要被举荐去府里读书了!” 伊云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没接话。 “你还不说话?当年你不是说他肯定考不出来吗,要是能出头你把名字倒着写?”她语气一提,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是说过。”伊云锋皱眉应了句,“可我也没想到。” 他不想承认,其实他也快气死了,他也很惊讶宗辞居然会这么厉害,不是瘸了吗?走路前一阵子还一瘸一拐的,他以为他回天香书院念书就是闲不住,哪成想能考个第一? 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在村子里呆着吗? 跑到镇上念书也就算了,还要跑来县里给他添堵。 马红霞一听这话,调整了一下情绪,毕竟还要问伊云锋拿银子呢。 “我当初让你也继续念书,你不听,宗辞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不然也许如今魁首就是你……” 伊云锋多少有被安慰道,“你快回家吧,我今日还回不去。” “那这个月的银子,你还没给呢?” 一听马红霞要银子,伊云锋顿时没了好脾气,他又想起了家里乱糟糟的,自从分家之后,他爹和娘都对他没有好脸色,为了这么个女人跟家里人吵翻了,真是不值。 “银子,银子,”伊云锋一把拦住她,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你就知道银子,我娘分家的时候可没亏待你,你是一点都攒不下!” 马红霞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里带着火,咬牙切齿道:“你自己有多少月银你心里没数吗?怎么攒,有一半你都给了你爹娘老子了,嫌我画得多,你怎么不说你不上进呢?你倒是上进啊,整日不回家,就在这喝茶,赶紧给我银子?” “每个月的银子你都买衣裳和首饰了,”伊云锋道,“以后省着点,你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还指不定怎么回事呢?” 说到这个,马红霞就气不打一处来,陈玉华怀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伊云锋的,如今伊云锋的态度也明显不如从前了。 “那又怎样?”马红霞猛地站起身,胸口起伏剧烈,往伊云锋的胸口砸,“谁家女人不花银子打扮自己,你没看到洛云京现在穿的有多好!她凭什么命那么好?” 凭什么啊? 凭什么洛云京就这么好的命啊。 明明跟她一样是村子里的农妇生的,之前就被抱错了养在了京城的达官贵人家里,后来被人发现送了回来。 她以为她会比洛云京强,自己好不容易嫁给了村长的儿子,还能在县衙里当个捕快,明明姑姑也说伊云锋念书不错,还会为人处事。 以后肯定能有出息,而洛云京随便替洛丹嫁给宗辞,就嫁了个案首,还长的那么好看...... 当初是她先看好宗辞的,可那时候宗辞和洛丹有婚约,然而等洛丹走了,宗辞还是没能娶她! 马红霞都要被气死了。 她眼中的嫉妒藏都藏不住。 茶铺一角陷入沉默,连那风吹帘角的动静都带着点凉。 伊云锋沉默半晌,“是宗辞命好。” 洛云京穿戴的好,上次去洛家时伊云锋就看见了,可那不都是洛云京起早贪黑去山上打猎自己赚的吗? 还有洛云京磨的豆腐,都卖到府城去了,上次他跟着县令去府城出差,都听说了。 宗辞一个书生能赚什么钱!他的腿还不是要洛云京救。 马红霞转身,嘴唇发白:“那你慢慢喝茶吧,回家你别怪我不烧饭。” 门帘掀起又落下,掀起的那一阵风,像是马红霞压在心头的火,狠狠扫了一地茶香。 马红霞回到村里的时候,天色已晚,路边槐树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一只只弯弯曲曲的手臂,在地上抓来抓去。 她眼圈也红了,委屈、愤怒、焦躁,像浑身血管里都灌了火油,烧得她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 这一夜,马红霞一句话没再说,晚饭也没吃,她坐在堂屋靠墙的椅子上,黑着脸,像块捂着火的石头,谁也不敢靠近。 到了后半夜,她还睁着眼睛,听着外头风吹屋瓦的声音,心里乱糟糟一团。 “宗辞……宗辞……”她嘴里念着这个名字,咬牙切齿,却也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执念。 她已经不是单纯嫉妒了,她心里已经生出了一种几近疯狂的执拗——她不信命,更不服气。 —— 洛云京自然不知道马红霞已经疯癫了,她回家后拿出来几个小铜锅,打算出火锅,蒸好也请邢磊在家里吃,天气不怎么热,涮锅子正合适。 邢磊跟着宗辞一起回镇上看邱院长,说是要请同窗吃饭,邢磊便跟着宗辞的马车又回来了。 一进院子就闻到的羊肉的香味。 等宗辞从福满楼回来,大家就围坐在一起开吃。 他只吃了这么一次,就彻底爱上了火锅。 “这个锅子可真方便,以后我们去野外也可以带着,保准所有人都羡慕咱们。” 宗辞一脸无语,“下个月就是府试了。”还只知道吃。 邢磊顿时没了食欲,这次他是超常发挥,而且要不是天气不好,有一些人意外受了风寒,他估计也会跟冯贺一样排在末尾。 宗辞却说,“既然你知道你是有运气在里面,就该知道,府试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就更应该好好用功了。” 邢磊点头,宗辞说的有道理,既然老天给了他这个机会,怎么也得拼个举人老爷当一当,也算是他们老邢家的祖坟上冒了青烟,让他爹跟着借光脱了一身泥腿子的布衣才行。 想到这里,邢磊整个人也充满了斗志,“我这个月也要去县学念书,争取考到秋闱。” 第98章准备府试 宗辞高中县试第一的消息传回村里,迅速传遍了每一个角落。村民们纷纷议论,既有赞叹,也有嫉妒。沈家人得知此事后,心中五味杂陈。 沈老爹坐在院子里,手中的烟斗久久未曾点燃。他望着天边的云彩,沉默不语。沈老娘则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这宗辞,怎么就能考个第一呢?看来念书还是有出路的,不如让咱家小孙子也开始念书吧?” 沈翠娟的小儿子沈小强,此时正坐在堂屋里,脸色阴沉。 以前他最瞧不起宗辞,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嫉妒。 沈翠娟则在一旁安慰道:“爹,娘,咱家也不差,咱们有地有房,日子过得也不错。宗辞考上第一是他的本事,咱们也不能眼红。” 沈老爹叹了口气,说道:“说得对,咱们不能嫉妒人家。宗辞是咱村里的人,他考上第一,也是咱们村的光荣。” 沈老娘听了这话,脸色稍缓,但嘴里还是嘟囔着:“哼,光荣光荣,光荣能当饭吃吗?” 沈小强则在一旁偷偷地笑着,心里想着:“宗辞表哥真厉害,我以后也要像他一样。” “我也这么说,不行就让翠娟带只鸡去看看宗辞,”沈老爹说,“让他给小强开开蒙,他还能收银子啊?” —— 洛云京吃过饭才想起来要将卫子潇带回来的消息告诉了澎秦和洛老爹。 “卫公子回来了,说洛云皓和小老三在京城过的顺风顺水的,还跟卫公子一起过的年。” 洛老爹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问道:“他们在京城过得怎么样?” 洛云京微笑着回答:“洛云皓在京城给宫里的贵人看了一次病,得了赏赐。他打算买个院子,把我们接过去。” 澎秦听了,脸上露出喜色,说道:“不错,不错,不过我们可不去京城,太远了。” “为何不去?”洛云京不解,“明年春闱宗辞也要去京城考试,到时候咱们正好一家团聚。” 洛老爹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欣慰:“行医是好事,云皓从小就聪明懂事,现在终于有出息了,明年宗辞进京是赶考,那是大事,我们可不去凑热闹。” 洛云京一想说这些尚早,便接着说道:“小老三也在京城也念书了,跟着智空一起。” 原来智空去国子监授课,小老三白日里没了事情可做,便考上了国子监的少儿班,在‘地’字班念书,每日洛云皓负责接送他俩,小老三还说要长大为朝廷效力呢。 这时的洛云京和洛家爹娘还不知道小老三马上就要被国子监除名了...... —— 正当宁安县的坊间还在热议宗辞夺得县试魁首之际,县学那边也随即有了新动静。 县学近日贴出一纸告示——本届县试前三名,可获免束脩银、免住读费的免费学位,进县学正堂就读。此消息一出,如石投湖,立刻在学子圈中激起轩然大波。 “免费入县学?还是正堂?”一名候补学子站在告示前眼珠子都瞪圆了,“以前怎么不见有这等好事?” “你傻啊,”身边一人啧了一声,低声解释,“新来的县学院长姓袁,是从府学调过来的,说是要整顿学风,他这一来就开了先例,听说还要亲自授课。” 这位袁院长,名叫袁鹤庭,乃是名门之后,年纪虽不大,却早年考中进士,曾在府学任教,治学极严,最重基础功夫。 据说他一生收徒极少,个个出类拔萃,这次到宁安来,便放出风声:只收一名关门弟子,便是他在学堂任上的最后一个学生,将亲授三年。 这一席话一出,顿时引得全县甚至隔壁几个县的学子纷纷骚动。便是前些日子还在庆贺宗辞的县人,也开始捏了把汗——这接下来可不是简单读个县学,而是全线“战备”了! “我听说宗辞进县学之后,那袁院长还专门叫他去了一趟书房。”有消息灵通的学子低声传着,“你说这是不是已经内定了?” “你别胡说,这位袁老可不是看名气认人情的。”另一人撇嘴,“他要看的是府试表现,听说还要考一场小考,筛人呢!” 更离谱的是——赌场也跟着动了心思。 镇南街那家“福宝庄”,已经率先开了盘口,赌今年宁安县谁能拔得府试头筹。赔率榜上,宗辞自然排在第一,赔率低得让人牙疼,紧随其后的便是隔壁山阳县一个叫方景渊的少年,据说出身望族,天赋不凡,来宁安投亲,借读县学,只为一搏府试。 “你们听说没有?宗辞这回府试要碰上方家那小子了,两虎相争啊。”有人在赌坊门前凑热闹,唾沫星子飞,“你赌哪个?” “宗辞。我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这小子沉得住气。” “我押方景渊。他有家学底子,字比宗辞写得漂亮,策问也拿得出手。” “可你们别忘了——”一人压低嗓音,“袁院长的关门弟子,就看这府试了。谁得了魁首,谁就能坐上那个位子。” 消息传得满城皆知,不光是学子,就连寻常百姓也都跟着揪心,买菜的张大娘都忍不住和屠夫闲聊:“你说这宗辞到底能不能再考第一?” “我看行!”屠夫扛着刀说,“这小子眼神不浮,一看就是那种吃得了苦的。” 还挺有意思 距离府试的时间不多,宗辞就算是考了县试第一也不敢懈怠,府试只能比县试更难,每一场都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和放松,生怕有任何闪失。 他和邢磊都入学了县学,宗辞是免束脩入学,这份殊荣让他在同窗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邢磊每个月要付五两银子,县学提供宿舍,邢磊推辞了宗辞的邀请住在了县学的宿舍。 不过每天洛云京去县学送饭,中午一般都会给邢磊也带上一份,让他们能吃点好的,在紧张的学习中尝一尝可口的饭菜也是不错的。 住在县城里的好吃就是,洛云京时不时还能去一去奶茶铺子和福满楼,刘掌柜如今对待洛云京是十分的客气,还经常询问洛云京还有没有类似于豆腐这种方子了。 洛云京想了想,说了皮蛋的制作方法,不过不想豆腐那么容易,需要等,刘掌柜表示只要是好吃,等点时间算什么? 之后洛云京就上楼去见到了卫子潇,这次卫子潇还特意准备的一大桌子菜,如此热情都让洛云京有些不好意思。 而卫子潇边吃边问, “洛娘子,京城的奶茶铺子,方子准备好了吗?” 洛云金不紧不慢的把之前写好的将近二十种奶茶和甜品方子的单子拿出来,卫子潇放下筷子,生怕饭菜粘在单子上,他倒是没有着急去看,这让洛云京有些意外。 卫子潇开口问,“其实,这次我想和洛娘子长期合作。” 洛云京不解,“之前不是签过合同了吗?” 卫子潇点点头,“这次不太一样......” 洛云京倒是很平静,听着卫子潇的叙述,大概意思就是,合作模式不同,之前那二十五家店与其说是跟姜二公子合作,不如说是跟姜二的外祖家肖家合作,因为福满楼的大股东就是肖家。 而这次是跟卫子潇,且往后洛云京在京城无论是开什么铺子也只能跟卫子潇合作。 收入的入股分红也有一成变成了两成,这让洛云京很是心动。 卫子潇补充,“还有什么疑虑,你可以说出来,我可以承诺保证你的利益不会受损失。” 洛云京想了想,确实需要一个卫子潇这样的有身份背景的合作伙伴,毕竟在京城开铺子,后面没有强大的背景,很容易被人给抢断。 于是他点了点头。 其实早前卫子潇还有些担心洛云京不想去京城开店,毕竟他这次回京城特意打听了洛云京之前在建安候府的事情。 得知洛云京当初连一日都没耽搁就离开的候府,心里还是很敬佩的,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心里也不太平静...... 今日洛云京吃过早饭就来了福满楼,离开时,洛云京打包了两份饭菜,都是宗辞爱吃的。 卫子潇看似不经意的问道,“是给洛娘子家人的吗?” 他记得洛云京是嫁了一个瘸子的,当初二皇子来的时候,他还见了一面,只是当初宗辞来县城故意带了慕离遮挡,他也没看清宗辞的面貌。 洛云京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这饭菜是要去县学给宗辞送饭的,今日没有时间在回家去做饭了。 卫子潇也没有多问。 等姜二公子出来时,洛云京已经走了。 卫子潇看了看姜二,“你看中的那个书生考的怎么样?” “成绩出来,他考了县试案首。”姜玉翔很激动,“不过他暂时.....”不想投靠任何世家。 卫子潇的意思是不能光接触这一个人,其他县的案首也都可以尝试联络,毕竟那位也不只需要一位支持者。 而姜玉翔坚持这位一定还能得府试的第一,于是去县学打听了一下,得知宗辞居然没有在宿舍住而是就住在县城,于是费心弄来了宗辞家的地址,准备联络一下感情。 接下来的一日,洛云京就在门口跟一辆马车擦家而过。 她进门发现桌上摆着两杯茶,宗辞对面的那杯茶已经喝掉了,显然人刚走。 “有客人?”洛云京将刚买来的菜放在桌子上。 自从来宁安县住,没有乡下的菜地,洛云京需要的小葱和香菜都要去市集买。 宗辞点头,“一个富商公子。” 洛云京点点头,从前在京城也是一样的,她明白许多世家富商都要提前拉拢这些科考的举子。 这些天来找宗辞的人很多,这还只是县试案首,等过了府试院试,想必能踩塌了她家的院门。 “这样会不会影响你学习?”洛云京有点担心,距离府试也就只有半个月了,“要不我们搬家吧。” 反正早晚也要到府城参加考试,不如提前去,让人们找不到宗辞。 等府试结束再回来。 “也好。” 宗辞也不想见这些人,这些人都精明的很,也不可能只来他这一家,等到了京城遇见这种事可能会更多,他不想提前给自己一个框框,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买什么菜了?” 宗辞一边问一边把筐里的菜拿出来,放在厨房的柜子上。 洛云京很欣赏宗辞这一点,并没有因为自己是读书人就不进厨房,甚至有时候读书累了,还特意到厨房来帮她忙,翻翻锅铲,揉揉面团,倒倒米缸,反正就是一点不像有些酸腐的书生,说什么,“君子远庖厨。” 宗辞说那是世人对这句话有误解,他说,“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并不是说“君子”不进厨房不吃肉,而是强调“仁者”对生命的悲悯与不忍之心。 宗辞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湿布甩了甩,又伸手替洛云京掀起锅盖,热气扑面而来,他却神情温柔,眼角含笑。 洛云京听得心里一动,转头看他,那一瞬间仿佛热气都凝住了。她忽然觉得,这样一个人,不只是腹有诗书,更是心中有仁、有情。 她低头拨了拨锅里煨着的汤,一句“你这人怎么……还挺有点意思”,却轻得像炊烟飘出灶台,落在了两人之间的那一寸微妙里。 宗辞没说话,只笑了笑,站得离她近了一些,像是要将她肩头那一点凉意挡住。 第100章就怨天气 姜玉翔坐着马车回了府城,他父亲让他回去一趟,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脑子里还想着宗辞,觉得一定要完成表哥交给他的任务,毕竟在京城,表哥还需要那人的背景,他们全家其实也完全都是那人一派的,况且在皇家贵胄,那人还是最有人情味的。 只不过宗辞和他印象中的读书人不太一样,因为他继母所生的弟弟也是读书人,所以之前一提到书生,他就自然想到了姜玉衡,这让他很是嫌弃,连带着对读书人的印象也变得极差。 姜玉翔回到府中,刚踏入前厅,便见董夫人正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捧着茶盏,神情淡漠。她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回来了。”姜玉翔微微颔首,心中却泛起一丝凉意。 一抬头见到弟弟姜玉衡正在翻阅书籍。姜玉衡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低下头,继续翻书。 他刚刚送走了姜父给他请的先生,在府试之前每日都来给他补习。 他微微皱眉,他最近不大喜欢这个大哥,自从和表姐的婚事吹了,他大哥就对母亲非常不敬,而且二姨母家出事,明明他大哥可以求一求他京城的表哥,可是大哥还落井下石,非但不帮忙,还落井下石。 至于表姐的事,她母亲也不知道高惠敏会做出那等有辱斯文的事情,母亲只是想亲上加亲,为了大哥好,可是大哥非但不领情,还当他们是仇人...... 姜玉翔看着董夫人和姜玉衡那张脸就心烦,他越过了他们俩直接去了姜父的书房。 “我先去见过父亲。” 董夫人心里冷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等她儿子考中了功名,姜玉翔还不是要看着他儿子的脸色过日子。 这次县试姜玉衡也考过了,虽然没进前二十,但成绩也不错,要不是因为那该死的天气,第二日他就病倒了,名次肯定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都怪天气! 同样因为县试生病的人不在少数,遇到百年难遇的恶劣天气,谁也没有想到,姜玉衡直到最近才有所好转,在府城的济世堂抓了好几服药吃,才好了一些。 包括冯贺,虽然他因为有宗辞的提醒,带了厚的被子和衣服,但是还是在最后一天受了风寒。 那日他被嫡亲哥哥冯江接回府,就病倒了,之后一直生病,冯家条件好,但是架不住冯江不想让他好,在小厮给他熬药的时候,给他换药,结果到现在都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冯贺觉得有些问题,他每个月在冯府是有月例银子的,自己也有私房钱,如今他县试种了,冯员外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善,就同意他去县学念书,冯贺就趁机去县里的济世堂看诊。 虽然县里的看诊费和药费都贵,但是架不住没人给他换药啊,冯贺在济世堂的后院住了三天就好了。 不过冯贺回县学的时间实在太晚,榜发之后又在家耽搁了几日,再加上正月里杂事多,他进县学不过才读了十天,便接到了去府城参加府试的通知。 府试安排在三月初七起连考三日,每日一场,内容和县试基本一样,依次为八股、策问、诗赋,题目由府学训导官出题,严格甚于县试,由各州知府主持。 考试地点就在府城府学南门的贡院,传说里真正的“龙虎斗”之地。 宗辞他们一行人由县里统一组织前往,每个县的考生都发了本县的路引,可以住在府城的馆驿,路途大约需两日。为免误时,三月初四便要启程。 洛云京本是不想去的,但是邢磊看出来宗辞那恋恋不舍的目光,便问,“嫂夫人,不如我们还是一同租个院子,你也一起去吧。” 洛云京有点犹豫,若是一起去租个院子,这两日就要出发了。 冯贺这几日整个人都绷得紧,常常读书读到半夜,晨起眼圈都泛着青。他虽在宗辞家住了些时日,受益匪浅,但毕竟底子薄,临近府试,心中免不了焦灼。 这日清晨,洛云京照例来县学门口送食盒。宗辞见她来了,便招呼冯贺一起出来。 “这几日你们都吃点养血补气的。”洛云京将热腾腾的竹筒粥递给他,“桂圆红枣粥,补气的。别熬坏了身体。” 冯贺摸着后脑勺讪笑:“嫂夫人辛苦了,给宗辞兄送饭,还想着我们。” 宗辞抬吃饭的时候眼瞧了瞧冯贺:“府试可不止考记诵,策问才是关键。你别老想着多背几句文章,不如抽空把去年府试策问重写几遍。” 冯贺连连点头,心里既忐忑又感激:“我这脑子笨,真是要不是你俩盯着,怕是走神都不知道。” 宗辞补了一句:“中不中的不要紧,关键是你写出来后,你自己心里得过得去。” 午后,县学外的石板路上,已经开始陆续有外县的学子路过进城。有些结伴同行,有些骑驴独行,身上或背或挂着竹卷包袱,几人聚头低语,无不是在谈策、谈考、谈名次。 县里这边的赌场早已热闹非凡,除去常开的“魁首竞猜”,更添了“前十之争”,每一位考生的名字都赫然写在赔率榜上。 宗辞依旧是呼声最高的那一个——赔率低得令人发指。有人戏言:“这赔率,赌他魁首还不如赌庄家翻车。” 但他本人却波澜不惊,吃饭睡觉皆有定时,日中时静坐半柱香调息,晚间诵读一篇古策,写一篇反思。他不求头名,只求笔下无愧。 夜风微熏,书香未散,县里隐隐有人在收拾行装,备马整车。 “京京,你不一同去府城吗?你还没去过府城吧,听说府城的奶茶铺子可红火了。” 此话一出,就打动了洛云京,洛云京还真的很想去看看她的铺子,虽然只有一成的股份,但是她确实没去过翟州的府城。 只是原先她怕跟着去跟宗辞添乱。 宗辞将头埋在洛云京的脖颈儿中间,“你还能给我准备吃食。” 好吧,洛云京开始收拾行李,宗辞嘴角不觉扬了起来。 第101章府试 翌日一早出发,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和县试时阴天下雨不同,这几天连柳树都开始冒了新芽,所有人都精神抖擞地上了马车。 不过之前县试时很多人都被天气坑了,这回大家不敢只穿单衣,都不约而同地准备了被子和棉衣,并且像洛云京准备肉干的人家也不少。 洛云京他们自己有马车,便带了伊老四一起赶着马车出发,邢磊和冯贺不好意思跟洛云京共用一辆马车,于是租了一辆马车,跟在洛云京和宗辞后面。 宁安县是距离府城最近的县城,不少其他县的学子都选择在宁安县住一日再出发,宗辞他们更是要去府城租几天院子,便更早两日出发。 路上无聊,宗辞带了围棋,在路上教洛云京下棋,宗辞还挺奇怪洛云京居然不会围棋的。 “我之前说了嘛,琴棋书画我就不曾会的。” 宗辞只以为洛云京是谦虚,毕竟在京城里的贵女应该是从幼年,世家就会给她们请了西席先生教授,然而洛云京是真的不会,而且教了一路,还是输得惨不忍睹。 一整日的功夫,除了中间半路在一个野茶摊子下来吃了几碗面条之外,两个马车并未做停留,在当日的傍晚便到了府城。 由于之前在宁安县的时候,洛云京就跟牙行的人说了要在府城找一个至少有三间厢房的院子,大概住七天,府试过了之后会有衙门的人将名册送回书院,所以他们不需要在府城干等着,考完休息两日就可以回家了。 他们一行五人到了之后,便直接去了与牙行人谈好的院落,院落不在最热闲的城中,而是城北沿边一处旧街,景色淡雅,三间带桥门子的桥房,两间阳间一间阴间,且还有一片花园空地,相当适合经常住居和考试前练练笔。 洛云京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宗辞他们几人先去了府城衙门填写考试文书,等回来时,洛云京包好了饺子,吃完饭便早早歇下准备后日的府试。 第二日,洛云京为宗辞、邢磊和冯贺精心准备了干粮,确保他们在三天的考试中有足够的体力和精神。 她亲手制作了牛肉干和干馍,牛肉干选用上等牛肉,腌制入味后风干,既耐储存又富含营养; 干馍则是将面团揉制成小圆饼,烘烤至金黄酥脆,方便携带。 此外,她还准备了蜜饯和饼干,作为考试期间的小零食。 “有嫂夫人这些吃食,我感觉若是不考中,都对不起宗辞兄和嫂夫人。” 冯贺挠了挠头,虽然不好意思,可也直接将洛云京给的小包袱紧紧抱在怀里。 考试当天,三人早早起床,洛云京为他们送行,并叮嘱注意保暖和饮食。 宗辞等人带着洛云京准备的干粮,前往考场。府试共三场,连续三天进行,每场考试时间长达数小时,对体力和耐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洛云京在宗辞赴考的几日,便抽空去了府城最热闹的南街。 这一带铺子林立、人来人往,她合着斗篷,头上簪了朵白玉梅花钗,脚步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大小姐的茶”。 府城的奶茶铺子装修风格不同于宁安县的,宁安县虽然是重镇,但也是白姓居多,而府城则达官贵人更多,店铺还开设在最繁华的街市,洛云京觉得装修的有些奢华夺目了。 而且之前他就直到这家店铺还是盈利,却不曾想这茶铺子竟开得日渐兴隆,门口日日都排着队。 今日她一来,没成想居然碰到了刘掌柜来收帐册,府城这家铺子的掌柜是之前福满楼的伙计,两人一眼便看见了洛云京,立刻恭敬迎了进去。 掌柜的姓杜,是个三十来岁的精干汉子,穿得极利落,说话极爽快,一见她便迎上前来:“洛娘子,您来了。您这奶茶方子自打冬日换了加姜汁牛乳后,客人都说喝着舒坦,咱这营收也翻了两成。” 洛云京含笑点头,落座后也不急着喝茶,而是跟刘掌柜寒暄了几句,刘掌柜正好让伙计端来账本,省的他拿回去给洛云京了。 于是洛云京便一页一页细细翻看,她看得极仔细,眉头偶尔一蹙,又很快舒展,嘴角噙着笑。连帐上调料进货价差几文,她都问得清清楚楚。 看罢,她起身绕着铺子走了一圈,伙计们看她虽气质温婉,却眼光犀利,也都不敢怠慢。 等一圈查完,她才在门口落座,要了一杯自家招牌的春日特饮,喝了一口,点点头:“这茶配方没变,但白桃乌龙一定是要把乌龙茶前三泡用完就扔掉,不可用第四回,不然奶茶的口感就会损失不少。” 杜掌柜连连应是,只觉得这位姑娘看似不管事,其实比谁都精明。 之后的几天,洛云京在府城其他几个街市逛了逛,发觉有仿效‘大小姐的茶’的奶茶铺子开张,她买了几杯,发觉口感根本没办法跟‘大小姐的茶’的口味比拟。 配料茶方子也大概是他们琢磨出来的,所以洛云京也很放心,这奶茶铺子至少再赚几年钱时没问题的,不过回头她还是得抽空多研究几种配方了。 每个季度的更新还是非常重要的。 终于到了考完这天,洛云京去了考场门口接宗辞,尽管她来的不算晚,可这门口的人居然比当初县试时等着的人还多。 尤其是府城的公子哥多,来接的大多是赶着马车,路边错落停着许多车,将整天接到围的水泄不通。 相比起来,还不如走路过去更快。 洛云京自然没让伊老四赶车,她一路走了过去,才到门口,就看府学大门打开,一眼她就看见宗辞走了出来。 跟旁边那些精神萎靡的学子们比,宗辞就像清水出芙蓉一般,走近了,洛云京都没闻到宗辞身上有酸臭的味道。 她歪头笑着问道,“累了吧,我看你精神还不错。” 接下来走过来的时邢磊,这位也是农村孩子出身,身体素质也不错,虽然有些憔悴,倒也不是非常邋遢。 大起大落 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冯贺出来,好在府学大门关上的前一刻,冯贺跑了出来。 他笑着对大家说,“抱歉,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你最后一个交卷吗?怎么这样晚!”宗辞皱眉问。 冯贺这是去科举了,还是去干嘛了,怎么这么邋遢,这么臭...... 冯贺完全没有察觉到宗辞嫌弃的目光,还兴致高昂的跟大家说,“我们考场有两个考生交卷的时候,摔倒了,其中一人的墨汁撒到了另一个人的卷子上,那人一激动就打了他,两人打起来被衙门的人抓走了。” 众人才反应过来,冯贺是去看热闹去了...... 不过也挺让人唏嘘的,好好地考了三日,临交卷被泼了墨,一切都毁了。 可是也不能冲动啊,成绩没了起码明年还能重考,打架被抓走,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在科考了。 要知道一家人培养一个读书人有多难,这人算是完了...... 众人都有些情绪低落。 回到小院子,洛云京在炉子上坐了好几壶热水,三个人二话没说拎着水壶就回屋去沐浴。 直到沐浴之后换了衣服,宗辞才觉得浑身舒坦了,好像又活过来了一样。 他一身清爽的出来,饭桌上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是洛云京从福满楼叫了一桌席面,都来府城了,洛云京可不想做饭。 福满楼来的六菜一汤,有荤有素,白米饭一大锅随便吃,邢磊和冯贺哪里吃过这么好吃的酒楼的饭菜,而且三天没有正经吃东西了,此时胃口大开,尤其是冯贺,一放下考卷,就没有任何心思想科举的事情,一个劲的埋头苦吃。 这饭比他家的饭菜好吃多了。 三人吃完,邢磊就和宗辞讨论几个考题,冯贺不想讨论,他若是这次中了能考完院士,当个秀才就是祖坟冒了青烟,他也就无怨无悔了,此时他只想睡觉。 然而这次邢磊却认真了许多,越往上考,遇到有学识的人就越多,反而激发了邢磊的斗志。 能在府城生活谁还愿意回村里呢,如果有机会去京城考试,也算是一辈子没有遗憾了。 说了一会儿考题,宗辞也熬不住了,他揉了揉脑袋,跟邢磊告辞回屋睡觉了。 直到第二天的午后,宗辞才睡醒,洛云京有些古怪的看着他,“冯贺还没回来。” 宗辞倒不觉得奇怪,冯贺虽然比冯江强一些,但是也是员外府的小公子,玩心重,头一回来府城,估计是去玩了。 前些日子一直在念书,估计快憋疯了。 虽然冯贺没回来,可邢磊却像是变了个人,早早起床之后就开始念书,刻苦的模样,洛云京都有些担忧,这是转了什么性子。 宗辞都有些惭愧起来,只是他实在是太想睡觉了。 翌日清晨,宗辞仍在休养,冯贺却回来了,他拉着邢磊跟他一早便出门,在府城街上转了转。 “好容易府试结束了,你不回家探望母亲吗?怎么也要买一些礼物。” 于是不由分说的拽着邢磊跟他去了市集。 冯贺特地买了几样府城特产:一盒桂花酥,一袋南枣糕,还有一柄手工油纸伞,打算带回去孝敬冯员外和冯夫人。他看似吊儿郎当,却比谁都明白亲情分量。 邢磊则在街上淘了两本古本诗文,还去纸墨铺子添了几页生宣纸。他开始真正沉下心想学,也许,是这一路上宗辞对书道的执着感染了他。 买好了伴手礼,几人就打算打道回府了。 回到县城,县城还是老样子,宗辞和邢磊回到县学继续念书,洛云京就每日去县学给他们送午饭。 转眼半月过去,大榜将出,府城一日三榜,前日小榜,昨日名册,今日大榜贴于府学门前,四方学子闻讯而来。 可等众人到榜前,三人中竟只见邢磊列在第八十二名,冯贺名列一百一十七,唯独宗辞名落孙山! 榜下议论纷纷,连过路的书生都忍不住嘀咕:“那宁安县宗辞,考前还说他必是头名,怎么连榜都没上?” 宗辞虽表面沉静,眼中却闪过一抹困惑。他自信三场答题皆属上乘,不该落榜。县学的袁院长闻讯,连夜赴府学查问,却被告知——宗辞的卷子,不见了。 府学官员面色冷峻,说:“当日卷宗整理中确有异动,此案已上报学政大人。此子名列无误,却因卷失档,无法列榜。” 一言激起千层浪,宗辞神色终于变了,却什么也没说。 冯贺在一旁愤愤道:“偷卷子?还有这种事?!” 邢磊脸色阴沉:“这府城,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洛云京气的想当日就去府城衙门敲鼓伸冤,宗辞却说,“等等袁院长的消息在说。” 村里人听说宗辞去府城赶考,本就炸开了锅。 宗家这几年是村里出了名的气派,尤其是宗辞自打县试得了第一名之后,村里那些爱嚼舌根的长舌妇就天天围着宗家打听消息,谁也不愿落后。 这回听说他去府城考试了,村里几户人家还特意凑了钱,请了车马送孩子去宁安县投宿,说不定还能蹭一蹭“第一名宗家的书香气”。 可半个月后,消息从府城传回,说大榜出来,许多县里的学子榜上有名,唯独宗辞,连个名字都没有。 这一下,村子就炸了。 “我早就说嘛,那小子哪儿能有那么大本事?县试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就是就是,这府城那是多大的地方?各县的才子都往那挤,他一个乡下娃,能拿第一才怪咧!” “那洛家闺女,不也是个眼高于顶的吗?听说在宁安还开铺子呢,现在好了吧,栽了吧?” 还有人嘴里说着可惜,眼里却分明透着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唉,可惜了宗家那几年的光景……不过说到底,人还是得低调些,好日子过得太扎眼了,总是容易遭眼红。” “还有那宗辞,不是还带着家里人去考府试吗?这花的得多少钱?这下好了,银子撒出去打水漂了。” 说话的多是那些与宗家平日里就不对付的,或是嫉妒宗辞出息、孩子比不上他的;再不然就是那些每日在地头劳作,手上满是老茧,却连县试门槛都摸不着的庄户人。 当然,也有少数人替宗辞鸣不平的。 “我瞧宗家这孩子是老实人,不像那胡说八道的。怎么会名都没有?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岔子?” “哼,说不定是哪个权贵子弟故意使绊子!咱这种人家孩子,真要有本事,也得有命顶得住才行。” “宗辞那孩子,村里谁不晓得?品性端正、又不与人争,他考不中我都不信,定是其中有诈。” 只是这些声音,在村头巷尾的闲言碎语中,显得太过微弱,很快就被更高声的议论盖了过去。 而这时,宗家大门紧闭,屋里寂静无声,仿佛还未接收到这场风暴。村里人说归说,却都在等——等宗家回来,看他们怎么面对这场“大起大落”。 牢房 这日风和日丽,府城的街道川流不息。 太子君乾云奉命来到翟州已经三日了,本来南方差漕运贪腐案已经完结,大周皇帝命他去奖惩所有涉案官员,回来的路上,他听说二皇子之前在翟州找到了洛云京,他便想来看看。 君乾云坐在府衙对面茶肆二楼的厢房中,一边品茶,一边听属下禀报。 他手边的窗子大开,阳光与喧闹声一起传过来,与京城的热闹不同,翟州民风淳朴,热情中夹杂着一些民风彪扬。 “......属下调查清楚了,那个县案首姓宗。”太子属下陈飞说。 事关重大,他们刚到翟州那日正好赶上放榜,这本就是人生喜事,太子一路做的全是好事,自然愿意沾个喜气,可却听闻了大周开过几十年未遇的盗窃府试卷宗的案子,而且只丢了一个人的卷子,这里面没有鬼就是见鬼了! 陈飞将在宁安县和镇里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 当听到那宗姓学子的妻子就是洛云京时,君乾云的反应很大,手里的茶盏差点没有掉在桌子上。 陈飞吓了一跳,“殿下,您,没事吧?” 君乾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如今董知府怎么说?” 陈飞道,“说是他也没法子。” 这便是故意的了,要让大周的学子受这不明之冤吗?” 还是宁安县的案首,如果不出意外府试过了,下月院试之后就是秀才了,秋闱如果再重就是举人,举人既是春闱在魁尾也能外放有个官做,这不是耽误大周朝的举贤制度! 君乾云脸色阴沉,眼底的怒意却深藏不露,手指轻敲桌面,沉声道:“此事若不查明,旁人只当是朝廷徇私,举国士子又该如何自处?” 陈飞不敢接话,只是低头应是,暗自替那位名叫宗辞的学子捏了一把冷汗。 很明显就是这位学子得罪了贵人,如今...... “传我旨意,让学政大人亲自过问此案。”君乾云顿了顿,眉峰微挑,“再让礼部派人暗中查查府试案卷存档,是谁的手伸得这么长,连一个寒门学子的卷子都敢动。” 他抬眸望向窗外,眼神如刃:“大周不缺才子,缺的是一个能让才子安心读书的清明朝堂。” 陈飞连忙应下,转身而去。殿中一时只余袅袅茶香,却已不见方才的闲适气氛。风动窗纱,仿佛连脚下的风,也骤然多了几分肃杀的意味。 不过瞥见府学外面倒是安静起来了。 只不过这安静起来是有原因的,就在君乾云刚刚问属下话前,洛云京和邢磊,冯贺陪着县学的袁院长又来府衙为宗辞的卷子丢失一事找说法来了。 府衙大堂之上,董知府高坐于堂,手中捧着折子,目光淡漠地扫了他们一眼。 袁院长抱拳沉声道:“大人,学生宗辞三场试卷皆属上乘,今却名落孙山,实则是源于试卷失踪。此等大事,关乎朝廷取士公正,若府衙不予追查,只怕寒门之子再无读书之望!” 董知府却不以为意,慢悠悠地道:“考场之事早已结案,卷宗失误实属意外。本官已上呈学政,待批复便是。诸位,何苦咄咄逼人?” 洛云京站了出来,她今日穿了件素色团花袄裙,眼神冷冽,“大人,宗辞苦读十年,寒窗不辍,今因卷宗丢失便草草结案,莫非这府衙的公道,也可随意丢弃?” 董知府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冷笑一声,“你是何人?堂上怎容你女子妄言!” “我是宗辞之妻。”洛云京眼不眨地道,“宗辞无罪,反遭冤屈,我这做妻子的若不替他讨公道,叫世间寒门如何再信朝廷律法?” 邢磊也急道:“大人,此事若放任不查,莫非以后考场上,只要有权有势就能随意操弄学子的前程?” “放肆!”董知府一拍惊堂木,厉声道,“你等聚众喧哗,意图扰乱公堂,来人,将这几人拿下!” “你敢!”袁院长从未被如此怠慢,当年他也是翟州举人,在京城做过几年学政,如今告老还乡,二皇子请他出山,一个知府就敢对他无礼,他大吼一声,却立刻被两名皂衣扯开。 官差如狼似虎,几人根本无法抗衡,顷刻之间,洛云京、邢磊、冯贺与袁院长便被押入后堂。 董知府起身,手背负在身后,冷声吩咐:“将他们押入牢中,着人严加看管!” 袁院长怒不可遏,连声质问:“你这是徇私枉法!朝廷律令岂容你一人独断?我会将此事如实上报,直送学政!” 董知府却不再看他一眼,只挥了挥手,转身离堂。 牢狱阴冷潮湿,四人被分置于偏室,洛云京的手腕因挣扎而泛红,邢磊怒目圆睁,冯贺跺脚不已。 “娘的,这知府是铁了心要掩盖真相!” “怕是有人指使。”袁院长脸色沉重,“宗辞的卷子不是寻常遗失,恐怕此事背后另有隐情。” 洛云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咬紧了牙关,“若不是有人不想让宗辞出头,他的卷子怎么会无缘无故不见?咱们既已入局,那便只能死磕到底。” 牢房外,冷风扑面而来,夜色如墨。而就在他们被关押之际,一封密信,也正由快马加鞭送往京中。 寄信人落款,赫然是:宁安县县学,袁怀正。 密信之上八字极重——“宁安案首卷失,府衙徇私,请天子明察。” —— 卫子潇听说君乾云来了翟州,立刻放下福满楼的事项,来府城见太子殿下。 君乾云问他有没有看到洛云京。 “还真见了。” 卫子潇从怀里掏出一份合同,便是府试之前他和洛云京签订的那份。 “如今洛娘子算是在下的合伙人。” 合伙人...... 君乾云看了看合同,从前他倒是见过洛云京弹琴,这字迹到底是不是洛云京的,他还真不好判断。 不过陈飞怎么没查到洛云京在做买卖呢? “可有她的画像?” 君乾云正跟卫子潇说这话呢,陈飞火急火燎的进来,跟太子耳语了几句。 问罪 夜色深沉,天子脚下风卷如刀。君乾云骑快马奔赴府衙,一身玄色锦袍沾了露气,却丝毫不见狼狈。陈飞紧随其后,面色紧张。他明白,太子此番动怒,并非只是为了宗辞之卷。 府衙灯火通明,董知府正倚案小酌,见殿下忽然驾临,顿时手一抖,杯中酒洒了半袖,忙起身迎接,躬身行礼:“末将不知殿下亲至,有失远迎!” 君乾云冷眼一扫,不答礼,只沉声喝道:“你竟敢将宁安县学正、考生家眷羁押于牢,还是由于府试丢失试卷一事,董清恒,你好大的胆子。” 大周朝的府试比前朝早一个月,出了成绩后半月直接院士,考生到了考场之后,府衙会给每个考生发放一张鱼骨所制的考牌,是之为考引,上面有考生的姓名,考棚,座号。 所以虽然考完后有专人上来收卷和糊名,再放入专用的匣子里,监考官是看不到卷面,等传送到阅卷官时,名字已经被糊住,也就不知道那张考卷时哪位考生的,但是糊名的那位衙役是知道的。 只要有心在试卷上做一些痕迹,并且监考官对某一份试卷印象深刻,那么,虽然不能记住全部考生的试卷,但是绝对有可能记住某位印象深刻的考生的试卷。 且独一份的试卷被偷,君乾云都差点被他们这帮人气笑了,蠢货! “殿下息怒,下官也是为公堂肃纪,不得不从……”董知府额上冷汗涔涔,期期艾艾。 君乾云目光凌厉,怒意如电,“袁怀正何人?数十年清誉岂容你一纸话语便扣押?宗辞之卷被盗未查,你反将求公之人入狱?如此行径,若传于士林,莫说寒门读书人,连皇榜也将失信!” 陈飞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殿下,属下已调阅今日衙役通行,袁院长与几人入牢未久便被转送后院。事有蹊跷。” 君乾云眯起眼,道:“带本宫去牢房。” 一行人火速赶到地牢,门口守卫仓皇,见董知府带着一位衣着尊贵的男子到来战战兢兢跪地请罪。 “人呢?” 牢门打开,却只剩空空铁栏,地上连点滴血迹都被水刷得干干净净。 君乾云面色彻底冷了下去,“搜,府衙上下,一个都不准放走,尤其是董知府亲信!” 董知府满头冷汗,“殿下,属下真不知他们何时离开……” “你不知?那便有人知。” 与此同时,城西一处旧宅中,灯火微明,袁院长靠着墙角喘气,手臂因挣扎而青紫,冯贺揉着被捆过的手腕,邢磊满脸郁怒:“幸亏有洛娘子。” 洛云京淡淡应道:“这事原不能等太久,知府那等人,不择手段。他若想灭口,我们四人怕是明日连尸首都见不着。” “那如今逃出,只怕连宗辞都要被连累……”袁院长担忧道。 “不会,”洛云京轻轻摇头,“殿下已经知情,此事再无法遮掩。我等虽逃,但是为了保命,等朝中彻查,我们自然再现身说明。” 冯贺咬牙道:“我真是头回知道,这世上能把卷子偷了,还反咬你一口的衙门!” “这不是你头一次知道,是你头一次信了。”邢磊笑了一声,“不过,这次我们赌对了。” 院外,一名少年快步而来,低声禀报:“洛姑娘,太子殿下已怒斥董知府,并遣人四处搜捕你们去向。” “越快越好。”洛云京眼神沉静如水,“这一回,我们不是冤民,是被逼入死角的证人。” 夜风越发凛冽,旧宅之中几人都未敢久留,很快便更换衣装,由袁院长带头,分三路出城避难。 而太子君乾云在牢房中伫立许久,望着空荡铁栏,手中茶盏已碎,语气却空前冷静:“传令学政,彻查府试一案,不得一日擒真凶,董知府便押赴京师,问罪于朝堂!” 府试不是一场定乾坤的考试,君乾云想了许久,为何董知府会在府试做手脚,而不是院试,想来就是因为院试会有学政到场,府试完全是知府来主持的。 可这董知府难道真是蠢的,君乾云一早就调查到宗辞和冯家的仇怨,董知府的小妾就出自冯家,这明晃晃的打击报复,他就不怕有人查他。 君乾云将其他考生的考卷拿过来一一调阅,翟州的府试试考三场,第一场是贴经,府试的贴经要求通三经以上,全是制定的段落默写。 看似简单,但是除了《孝经》字数只有几千之外,其他的加起来超过了数十万字,记忆量巨大,而这还是三场中最简单的一场。 可想而知寒门和农家培养出一个学子有多么的不容易。 而像董知府这样宫中和朝廷有背景的人,说抹煞掉一个人的成绩居然这么容易。 君乾云找来陈飞,“去将府试那日所有的衙役,监考,阅卷官,核卷官都抓进大牢,每个人一个牢房,连夜分开审讯,那三日府试和之后的所有时辰做了什么,一一查明核实。” 陈飞应声而退,立刻调兵入府,连夜搜捕当日参与府试的所有官吏。府试三日当值的监考官、核卷官、提笔吏、验封吏,甚至是传卷的杂役,一个不落,全数缉拿,关进府衙地牢。 每人分一牢房,严加审问,不准串供。陈飞亲自押问卷房主管:“你可知案首宗辞三场试卷皆失?你负责的乃是试卷最终封存!你若敢隐瞒半句,休怪本官动刑。” 那主管年过五旬,吓得面如土色,连连辩解:“小人冤枉!小人封卷之后便亲自交予核卷处,连夜加封……确实有宗辞的名字,三卷齐全!” 另一头,阅卷官中有人心虚抵赖,也有人终于扛不住压力,哆哆嗦嗦地承认道:“那宗辞的卷子,是……是董大人亲自下令,不许录榜,说……说京中有人不喜他……” 陈飞将此言录下,立刻呈交君乾云。太子冷笑一声,扔下一句:“继续审,不到根源,此案不得封卷。” 夜色沉沉,牢中火把通明,一场腥风血雨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相遇 随着苏主事招供,卷宗案终于真相大白。 君乾云站在府衙后堂,看着手中那封私印文书,眉心紧蹙。 他以为得花费大力气才能断出来的案子,没成想就这么水灵灵的审出来了。 这些人可真是随意啊。 随意就断了人家的前程...... “殿下,看来这一切的确是人为。”陈飞低声道,“只不过……属下查了一圈,这事背后牵扯到的人,只怕不太好动。” “不太好动?”君乾云轻笑了一声,眼底尽是冷意。 “正是。尤其是如今,宫里那位又添了皇子。” “一个京城勋贵,为了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表亲,竟能插手地方府试?不要想太多了,你只管办案,”君乾云猛地甩袖,“将府学所有卷宗重新核查,宗辞的三篇原卷也要追回!再迟一步,大周读书人心就都散了!” “是。”陈飞领命。 君乾云白了陈飞一眼,都是在京城呆惯了的人,总是瞻前顾后,想的太多。 难道有背景的人是他父皇的话,那下面的人怕是犯了什么错,都没人敢查。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嫔妃家的亲戚,就敢如此猖狂了? 卫子潇从后面的庭院里走出来,“殿下可知那书生是谁?” 姜玉翔那个二货,一顿拉拢宗辞,居然没查到宗辞娶的娘子就是洛云京,姜玉翔还巴巴的去人家家里试图笼络了两回,也是巧了,居然都没遇见洛云京。 不过以洛云京的脾气性格,大概也不会同意宗辞早早的战队。 洛云京在京城住过十六年,哪里不知道夺嫡的风险,只怕即使君乾云救了宗辞,洛云京也不会让宗辞表态。 “你想说什么?”君乾云淡淡的看了一眼卫子潇。 “之前府试之前,我便知道此人是案首,曾经派了姜二去拉拢。” 但是宗辞似乎并不想搭上京城某位的线...... 卫子潇怕君乾云因此不救宗辞,但是提前不说明白,又怕君乾云救了之后会失望。 虽然说明白了,宗辞有可能会受拖累,可是君乾云是他的表兄,是他姑母故去之后,肖家的希望。 洛云京虽然是他的合作伙伴,宗辞却的确可惜,但是君乾云的事情更重要。 “你觉得我就如此小心眼儿。” 君乾云也瞪了卫子潇一眼,难道替一个贫民学子找回卷子,什么都不图,连自己的表弟都不相信他有着一份赤子之心了? “我看你们的心思是越发复杂了!” 君乾云扔了手里把玩的小石子,“你去约洛云京,我想见一见她。” —— 福满楼二楼雅间内,洛云京换了一身淡青织锦长衫,眉目清润,眼波流转,正低头翻着账本。小厮引着君乾云而入,她微微抬头,顿了一瞬,随即笑道:“殿下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 君乾云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几不可察地柔和了几分,“怎么,洛丫头,你向来不拘礼,这时候倒端庄了?” 从前这丫头在宫里见到他,也是笑嘻嘻的‘太子哥哥’的叫着,还是那时候好玩,现在这个,太过拘谨了些! 难道就因为不是候府真的千金了,就跟他生份了? 君乾云心里还在惋惜,想着怎么让洛云京自在些呢,就看见...... 洛云京扬了扬眉,语气轻快:“这可是在我自个儿的地盘,自然得端着点儿。” 行吧,还是那个肆无忌惮的丫头! 他还以为她是怕他了,没成想人家是端着股东的身份呢! 让他白白担心了一场。 他微笑坐下,接过茶盏,深受其害揉了一下洛云京的脑袋,然后低头闻了闻:“还是茉莉雪芽?你还记得这味。” 洛云京脑子里有原主的记忆,知道原主是如何与君乾云相处的,故意歪着脑袋问:“殿下喜欢?” “你这丫头,整日故意逗我,哼。”他语气轻缓,低沉里藏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旧意。 君乾云志和茉莉雪芽,其他绿茶喝了过敏,也不知道缘故,不过...... 她怔了怔,低声笑道:“那是卫公子采买定下的,我不过借花献佛。” 他似是叹气,道:“你果然……没有想起过我来。” 洛云京一怔:“殿下?” 君乾云叹了口气,洛云京转移话题问他怎么突然来了翟州? 他没说是为了来翟州特意看洛云京的,怕她心里生了负担,又不好说起漕运贪腐,便随意想起昨日属下汇报之事。 “南方旱情急报入京,三郡无雨,百姓哀鸿遍野。朝中正为如何引水争执不下。” 洛云京这阵子本来就在画水车,想在村子里试用。 半晌,她若有所思,从桌案上抽出几张白纸,挥毫泼墨,不多时便画出一式水车。 “我在宁安北边的工坊见过这种翻车,可因地制宜修整之后,能耗小而出水多。若能按此制作,应可缓解旱情。” 他目光紧盯她的手指,看那细白如玉的指尖在纸上描出一道道水力结构图。 “好。”他说得极轻,“我即刻命工部仿制。” 卫子潇在一旁都看呆了。哪有大周的太子这样,把女子一幅图就当国策了? 而君乾云却道:“你说的话,我都信。” 夜幕降临,福满楼外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洛云京送君乾云出门,两人走到酒楼门口,她才停住脚。 “殿下,”她轻声开口,“今日之事,洛云京多谢。”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曾在京中花市也对他笑过,只是那时她的笑,是对整个热闹人间。 “若你知我旧意,就不会谢我。”他忽然低声说。 她微怔,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只是轻轻地笑,“殿下说笑了。” “我不笑。”他伸手为她拢了拢披风,语气极低,“你若不嫁,我便娶你。” 洛云京心中一颤,但还是笑着回道:“我已是人妇,宗辞是我夫。” “我知。”他点头,笑得淡淡,“但我不后悔。” 那一刻她竟无话可说。 夜风拂过,街上热闹未息,灯影斑驳,马蹄声远远响起。 他拱手作别,心下默念,“好好过日子,别再入我梦里。” 卫子潇牵马跟上,望着主子步履渐远,心里千回百转,只低声感叹一句: “殿下......” 您看了太久了。 第106章董知府完了 宗辞的卷子,最终是在府衙后堂的一口旧漆箱中被找回来的。 董知府的一个下属苏顾到底是想要活命的,给卷子偷偷藏了起来。 用苏顾的话说,“知府的侧夫人跟宗辞有仇,可偷卷子可是大事,搞不好是要人命的。” 他得抓住董知府的把柄,不然以后万一董知府要处理他怎么办? 那日黄昏,属下送来南方旱情文书,君乾云正在书房中批阅,陈飞急匆匆奔来,低声禀道:“殿下,苏主事刚刚咬出还有一处藏卷之所。” “何处?” “府衙后院柴房,有一口锁着的旧漆箱。” 君乾云眼神一动,放下笔,当即带人亲自前往。 柴房早已封尘,漆箱压在墙角的一堆破簸箕和枯柴下。陈飞一脚踹开外物,手下掀开盖子,只见里头层层包裹着油布,布面还有封蜡。 “小心动手。” 一名亲卫戴了手套,用小刀挑开封蜡,再一层层剥开油布。最里头赫然出现三卷题答纸,墨迹未干,署名正是“宁安县宗辞”。 “殿下,找到了。” 君乾云取出答卷,目光一扫三卷,文采斐然、字迹端正,其上红批却被人为撕除。细看之下,第三卷的下角有一道火痕,显然曾被试图焚毁却未成功。 “好狠。”陈飞脸色铁青,“这是想灭迹。” “调府衙火房名册、当日值守名单,再审一次。”君乾云冷声道,“宗辞此卷若是落入民间火炉,一把火烧了,谁都查不清!” “是!”陈飞应声,转头去查。 随后,苏主事再次被押上来,当面对质。他本已招供卷子“落入废纸”中,却没说具体去向,此番真相揭开,竟还有一番隐情。 “是……是有人让我毁了那卷子。” “谁?” 苏主事颤颤巍巍:“是董知府……他亲口吩咐我。” 陈飞惊愕:“董知府?为何?” 苏主事道:“因为董知府的小妾冯夫人是冯江的亲姑姑……而董知府的堂妹,是宫中最近新晋的德嫔娘娘,恰恰和太子殿下有旧情。董知府担心若是宗辞高中,殿下赏识他日渐亲近宗家,势必让那位娘娘心生不安。” “所以,他就铤而走险。” 君乾云面无表情,声音却透着杀意:“一介地方官员,竟为私情毁学子十年寒窗——好一个忠君爱国。” 陈飞顿了顿,小声道:“属下再查了一件事——这次府试卷宗送京的副本中,宗辞的名字也不见了。显然,这是一桩蓄谋已久的截杀。” 君乾云冷声一笑:“很好,那就让他从仕途彻底消失。” 当夜,董知府府邸灯火通明,不是宴客,而是抄家。 御史大夫亲带圣令,当场宣旨:“董承恩徇私舞弊、妄改科举、扰乱圣制,削籍为民,永不叙用,押送京城听审。” 府城官员人人自危,一夜风云,彼时不可一世的董知府,如今披枷带锁,脸色惨白,被拖上囚车,嘴里还在叫冤:“我是为圣上分忧啊!我是忠臣哪!” 京中那位德嫔娘娘听闻堂兄被贬,也不能再言语半句,连带失了圣宠,不再得召。 宗辞的卷子被送往县学重新校核,由三名高阶学官审阅,确认真实无误后,由太子君乾云亲自签字,命人列入新榜。 宗辞此番不但未被贬低,反倒因文采出众,补录为本届府试魁首。 但这场风波却未因此平息。 放榜之日,君乾云命人贴出诏告,公开写明宗辞卷子被盗、后又寻回的始末。 “本次府试一度存弊,然天道昭昭,卷宗复现。今以宗辞为魁首,予以正名。” 百姓纷纷议论,一时之间,府中茶楼、酒肆全在传这件事。 “听说了吗?那案首宗辞,卷子原本丢了,现在找回来了!” “他夫人就是福满楼那位女掌柜,据说还救过太子殿下!” “真有本事,不光丈夫读书厉害,媳妇也是女中奇才!” 而在宁安县,乡里乡亲更是炸了锅。 “哎呀你看我就说吧,宗家那孩子稳当着呢,咱那谁谁还说他考不上呢!” “他要不是有太子撑腰,怕是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在福满楼,洛云京正在后厨分账本,听说此事后只是挑了挑眉:“卷子找回来是迟早的事。” 而宗辞,翻着那份重新送回来的卷子,墨迹清晰,字字是自己心血。 “好在,还有机会。” 洛云京坐在他身边,将一碗热茶递给他:“机会不是等来的,是你自己争回来的。” 宗辞看着她,轻声笑了:“有你在,我从不怕。” 事情平息之后,朝廷下旨慰勉宗辞,赐十两官银,布匹十匹,并许其直接进入院试。 对一名寒门学子而言,这已是莫大恩赏。 因着卷子找回来了,但是成绩却不能重新排过,毕竟丢失过,难免会让人做了手脚,不做排名反而是保护宗辞。 不然这成绩也会被人诟病,还不如直接奖励他直接进入院试。 而宗辞并未因此产生什么心理落差,反而越发勤奋,他知道,这世道看似公平,实则处处藏刀。 而且还有没几天就府试了,多想无益处,还不如好好考试,在院试中让那些小瞧他的人,【表情】打脸来的舒爽。 反正有太子在这里,没有人再敢拿科考做文章。 太子君乾云则在这件事中对洛云京的感情愈发坚定。他明白,洛云京并不知他心中所系,她眼中只有宗辞。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弃,在朝中对宗辞的扶持力度也未曾稍减。宗辞虽不知背后助力是谁,却每每能感到风浪之中自有一只稳妥的手,将他向前推着。 “京城……终归是要去一趟的。”宗辞望着书卷低语。 洛云京在窗前晾晒草药,闻言回头一笑:“既然要去,那就堂堂正正地踏进科举殿堂,也让那些人看看,咱们不是靠谁,也能登得九重天。” 宗辞眼里似有微光闪过。 拉着洛云京的手,“太子殿下那边,还是我去感谢吧......” 洛云京:这小子,这些天不是心情不好吗? 看的还挺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