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甲怎么又被第一仙尊盯上了》 第1章 “鬼海”之鬼 归海。 平静的深蓝近乎于黑紫色的海面,散发着幽幽白光,光点飘入天空,璀璨寂静的美。 这样的美景却渐渐不平静起来,海面从一点开始,渐起波澜。 直到,吞天海啸。 像是对不公的怒吼,又像是张牙舞爪的激烈仇恨。 又渐渐归于寂寥,安静地像埋葬死人。 一只苍白的手悄无声息从海面之下伸入岸边,手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指甲微长却残破不堪,以那只手作为支点,一个黑发少女的头渐渐从海面升起。 一切的颜色都这么黑寂苍白,只有一双眼睛,是空洞的红,那红浸透了她整个眼珠,又从眼眶掉落下来,染红苍白小巧的脸颊,像是撕裂了一个伤口。 恶鬼索命…… 归海边缘是一望无际的冥葬之地,阴风卷着枯枝败叶,发出令人牙酸的呜咽。 空气里黏稠的腐烂气味像是无数双冰冷的手,那凉意与窒息直直浸透人的心脏,晚玉衡却仿佛一无所觉。 她整个人从归海爬上冥葬之地时,浑身**,黑色的头发长到包裹了她整个人,黑色雾气若隐若现,化成小蛇灵活地将长发拢在一起,与此同时,黑色玄妙的袍子包裹住她苍白的身体。 极致的黑衬得她整个人都更加苍白小巧了,可当任何一个人看到她的脸时,都会想到鬼气阴森。 天空是铅灰的底色,带着暗红沉沉压下来,几只漆黑的鬼鸦停在扭曲的枯枝上,血红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这个闯入者,发出断续的、嘲弄般的嘶鸣。 晚玉衡轻叹一声,指尖黑雾一点,那只鬼鸦喉中的“噶——”便戛然而止,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活着不好吗……” 她喃喃出声。 在归海的深处,一名白发赤瞳的男子盘腿而坐,眼帘微阖,似在闭目养神,他的周身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白光,抵挡着外界哀叫嘶吼的鬼魂。 归海,又名,鬼海。 纪千秋就是这么一个坠入归海的鬼,不同的是,他有他的造化,尽管还出不去这对于鬼魂来说如负千钧,天然的牢笼——归海。 他已经足够幸运,天地灵物玄机一点没想到竟然会落入归海中,玄机一点神秘无比,他敢肯定知道它的名字的人,整个修真界仅有两人。 其中,有他一个,他也是在得到玄机一点的时候才知道天地间竟然有这种灵物存在。 还有一个便是号称算尽千古的决明子。 与玄机一点契约后,纪千秋隐约能感知到,这玩意儿绝对实在修真界出现之前就存在了,可能比上界存在的时间还久。 上界…… 他眼神一闪,修真界多少天才陨落,自古飞升之者还是寥寥。 而他,更是天道给这一代,所谓的气运之子所安排的垫脚石! 想要凭借气运之子打通与上界的通道,做梦! “我既然没死成,那便是我命不该绝!” 纪千秋的神色突然弥漫出森森鬼气,双眼更是赤红无比,面无表情抬眼望向昏暗的海面,眼底沉甸甸的黑雾氤氲,衬得整个人更是肖似恶鬼。 估计没谁能看出他是当年风流潇洒的少年郎,惊才绝艳的‘桃花一剑’呢…… “桃花坞里桃花娇,桃花枝头剑客笑……” “翩翩衣袂拂花落,灼灼其华映玉貌……” “三尺青锋挑流光,片片飞红作剑鞘……” “醉舞东风三千瓣,一剑惊鸿动九霄!” “何须仗剑问功名?桃花影里醉今朝!” “要说三百年前的‘桃花一剑’,当真是应了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呀……可惜天妒英才,这般天资的剑客最终落了个身死道消的地步……” 晚玉衡一身黑色兜帽遮住眉眼,只露出尖削苍白的下巴,饮尽杯中酒后,转身离去。 原来,已经过了三百年…… 晚玉衡,或者说纪千秋。 纪千秋得到玄机一点后,发现玄机一点竟然是这么有意思的能力。 玄机一点存在了不知多少年,它的作用就是收录诸天万界它看得上的天才,随之用自己的能量复制出一个镜像来,宿主扮演之后获取扮演点,在旁人眼里有多符合那位天才的形象,获得的扮演点就越多。 扮演点就是玄机一点最本质的能量,可以复制更多的镜像,也可以逐步发挥出那位天才的力量。 甚至……比那位天才更强! 纪千秋得知之后,眼中滑过一丝疑惑,如果玄机一点有意识的话,会不会就是那些崇拜天才的倾慕者,并且是乐于观看戏子扮演那位天才扮演得惟妙惟肖的观众,而扮演点就是它的打赏。 但是,玄机一点没有意识,纪千秋那点不符其实的猜想淡去,心想这样更好掌控,若是真有意识才会让他头疼。 玄机一点当时的能量只够复制一位镜像——晚玉衡,晚玉衡是一名鬼修,说来可笑,晚玉衡和他的经历很是相似。 都是被人背叛,死亡,堕入鬼修,最后复仇。 颇为玄妙的巧合,纪千秋想,或许并不是巧合,可能是让他循序渐进,更好扮演? 镜头回到晚玉衡。 她从那间名为“忘忧”的酒楼出来,兜帽压得极低,仅露出苍白到近乎透明的下颌线条。 黑雾凝成的袍子无声垂落,在脚步轻点间未曾沾到地面分毫,方才酒楼里说书人那抑扬顿挫的调子还在耳边回荡,那些关于“桃花一剑”的溢美之词,像细密的针,刺在她心上,激起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便沉入死寂。 三百年了。 她步履看似平常,速度却快得惊人。青石板路在脚下无声掠过,两旁灯火阑珊的店铺、紧闭的门扉、偶尔匆匆走过的路人,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她需要一个能掩盖这身浓郁鬼气的东西。在修真界,人修数量最为庞大,是最不起眼的保护色。 她这副躯壳契合度仅仅0%,就已经相当于修真界第三阶圆满,鬼修中夜游境的修为,但还是太过弱小,想搅弄的修真界天翻地覆,弄死那个已经是修真界第一人的气运之子还是太过艰难了。 夜市,那里鱼龙混杂,或许能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在她身后,酒楼二层的雕花木窗旁,一道身影懒懒散散地半倚着。 裴无因,万法城城主家的二公子,杯中最后一点琥珀色的灵酒被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那双天生含笑的桃花眼却亮得惊人,一瞬不瞬地锁定了楼下那个即将融入夜色的黑色身影。 那身影明明裹得严严实实,却无端让人觉得,危险、神秘,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即使气息再过隐匿,都让普通人不自觉远离。 “啧,有意思……” 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指尖轻轻一松,精致的玉杯落在软垫上,无声无息。 手中那把价值不菲的描金折扇“啪”地一声脆响合拢,他整个人便如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悄无声息地滑下楼梯,融入了街角的阴影里,不远不近地缀了上去。 晚玉衡的身影在复杂的街巷中穿梭,快得像一道流动的墨线。 夜市作为城市的黑暗面,往往存在于光明处人们看不到的地方。 她七拐八绕,专挑那些灯光稀疏的狭窄巷道走。在一个堆满破旧箩筐、两侧高墙几乎要挤压过来的死胡同口,她身影一晃,便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消失无踪。 紧跟而至的裴无因脚步一顿,脸上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巷口,眼前骤然一暗,只有巷子深处隐约透来远处一点微光。 就在他踏入阴影的瞬间,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死寂气息的力量骤然爆发!快得远远超越了裴无因视觉的捕捉。 一道纯粹由精纯鬼气凝聚而成的漆黑锁链,如同蛰伏的毒蛇,无声无息地缠上了他的手腕,冰冷、粘稠,瞬间侵蚀骨髓的寒意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同时,一股沛然巨力猛地击中了他持扇的手腕! “唔!” 裴无因吃痛闷哼一声,那柄宝光内蕴的描金折扇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落在积着污水的石板地上,扇面上流转的灵光在黑暗中闪了一下,随即黯淡下去,却足以证明它的不凡。 晚玉衡的身影仿佛是从墙壁的阴影里直接剥离出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兜帽下,那双空洞的、非人的血红眼瞳在黑暗中亮起两点幽光,毫无感情地俯视着他。冰冷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巷子里本就稀薄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腐烂的味道被更纯粹的死亡气息取代。 鬼修! 裴无因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瞳孔因惊骇骤然收缩。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绝非人修的力量,纯粹、阴冷、带着仿佛从血海归来的怨恨绝望的力量,仿佛能让人看到晚玉衡身后无数厉鬼的尖啸狰狞。 这感觉……比鬼修中的‘鬼天才’更可怕,可是……怎么会?! 他下意识地想挣扎,手腕却被那鬼气锁链勒得更紧,寒意几乎要冻结他的灵力。 “哎哟!前辈!仙子!饶命!饶命啊!” 求收藏~ 修真界境界划分(正文会标上第几境,太繁琐了,我也记不住哈哈): 人修: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 鬼修:聚阴,凝魂,夜游,噬灵,罗刹,幽冥,鬼王,修罗,轮回。 妖修:启灵,通智,锻骨,化形,妖丹,大妖,妖王,天妖,圣妖。 魔修:炼体,凝元,真魔,元魔,血煞,天魔,地劫,无相,魔神。 佛修:觉欲,禅心,金刚,舍利,梵音,菩提,明王,净土,涅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鬼海”之鬼 第2章 搞事情的开端 下一秒,裴无因脸上的惊骇瞬间被一种浮夸的、毫无骨气的恐惧取代,他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下去,声音带着夸张的颤抖,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地上的扇子,又迅速垂下,一副瑟缩求饶的样子。 “误会!天大的误会!我就是看仙子气度不凡,就想……就想认识认识!绝无恶意!我对天发誓!” 晚玉衡沉默着。 兜帽下的红瞳冷冷地扫过他全身,从头上束发的灵玉簪、腰间悬挂的玉佩、到脚上那双绣着防御符文的云靴……每一件都流光内蕴,价值不菲。 不愧是万法城的人,三百年后,还是这么奢华无度。 再配上他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求饶姿态和明显被酒色掏空、脚步虚浮的样子,至少表面上如此。 一个标准的、被宠坏的修真纨绔,心中的判断落定。 “目的?” 她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冰冷平直,没有任何起起伏,像击落的碎冰,不容置疑地穿透了裴无因浮夸的表演,带着天然的压迫感。 冰冷的、占满整个眼瞳的血红锁定着裴无因。 裴无因心中暗骂,谁他妈修鬼修把自己修成这个鬼样子,手里人命绝对不少。 裴无因仿佛被冻得一哆嗦,随即脸上又堆起那种混合着谄媚和自来熟的笑容:“我?我就是裴无因啊!万法城城主裴天南是我爹!仙子应该听过吧?少爷我……呃不,在下就是想和您交个朋友!真的!您这气质,这身手!太对少爷……在下的胃口了!绝对是个人物!” 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炫耀和一种发现新奇玩具般的兴奋。 晚玉衡的红瞳微微转动,落在他身上那些宝光闪烁的法器上,最后定格在他那张极力表现出真诚但怎么看都欠揍的脸上。 “遮掩气息的法器,”她开口,依旧是那种毫无波澜、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最好的。还有,灵石。” 裴无因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错愕。 他几乎没有犹豫,哭丧着脸,动作却麻利地从自己那枚空间戒指里掏摸起来:“哎哟喂……仙子您这……行行行!算我裴无因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这赔罪礼,我认!认!” 他摸出一个通体呈温润玉白色,表面流淌着柔和银色符文的精巧手环,以及一个沉甸甸且灵气四溢的锦囊,里面装满了上品灵石。 “给,给!‘隐息环’,我家库房压箱底的好东西,戴上它,只要您不主动暴露,就算是五境化神老怪也轻易看不穿您的底细!” 他一边貌似肉痛地递过去,一边还不忘吹嘘,“灵石也都在这里了!仙子您点点?” 晚玉衡根本没看他那副做作的表情,鬼气锁链无声消散。 她探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尖萦绕着一丝极淡的黑雾,轻轻拈过那枚“隐息环”和灵石袋。 入手温润,灵力内蕴,那手环的品阶确实极高,五阶极品。 万法城不愧是法器第一城。 她略一感知,便将其收起,灵石袋则随意塞入袍袖的暗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理所当然,仿佛对方本就该献上这些。 “滚。”一个字,冰冷如刀。 晚玉衡不再看他一眼,转身,黑袍如夜色般翻涌,瞬间便融入了前方更深的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巷子里冰冷的空气和若有若无的鬼气残留。 巷中重归死寂。 裴无因脸上的谄媚和恐惧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慢悠悠地直起身,活动了一下刚才被鬼气锁链勒过的手腕,那里皮肤上还残留着一圈淡淡的青黑色痕迹。 他弯腰,不紧不慢地捡起地上的描金折扇,指尖拂过扇骨,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注入,扇面灵光一闪,恢复如初。 “啧……” 他展开折扇,轻轻摇动,驱散着空气中残留的阴冷。 桃花眼微眯,望着晚玉衡消失的方向,眼底的兴味不仅未减,反而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唇角勾起一个狐狸般狡黠又玩味的弧度。 “什么时候……修真界出了这么个有意思的人物?鬼气纯粹得吓人,敲诈勒索还这么理直气壮……真是……” 他低声喃喃,像是在回味。 他拍了拍黑色锦袍上沾染的灰尘,动作潇洒写意,让人看了不禁赞叹一声“好一个翩翩公子”。 随即,他摇着那把重新焕发光彩的折扇,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步三晃地走出了阴暗的小巷,背影在远处昏黄的灯光下拉长,看起来依旧是那个十足纨绔、不学无术的城主府二公子。 数息之后,就在裴无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融入主街的人流时。 巷子深处的高墙顶端,浓重的阴影无声地扭曲、凝聚。 一个全身裹在宽大黑袍中的人影悄然浮现,如同生长在墙头的一株黑色植物。兜帽下看不清面容,只有一片更深的黑暗。 晚玉衡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已与墙壁融为一体,无声无息。 一只苍白的手从黑袍中伸出,掌心托着的,赫然正是刚刚裴无因“赔”出去的那枚温润玉白的“隐息环”。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轻轻掂量了一下手环的分量。冰冷且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冰敲碎玉,在死寂的巷子里低低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看起来……质量不错。” 话音落下的瞬间,墙头的黑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倏然淡去,彻底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隐息环还是主打隐息,还做不到消失隐身欺骗视觉这种程度的,可是加上晚玉衡本人自创的隐匿功法,就是1 1大于2的效果。 这是条偏僻的街道,清凉的夜风卷起街角几片枯叶,在青石板上摩挲出轻微的沙沙声,配着虫鸣与人家里的低窃私语,有一种安稳的错觉。 晚玉衡停顿了半秒,黑袍下摆就无声拂过地面,融入更深沉的夜色。 就在她离开那个阴暗巷口,踏入万法城主街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悸动自玄机一点核心传来。 【契合度:1% 扮演点: 100】 这轻微却又重大的变化,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苍白的指尖却在宽大的袖袍中微微蜷缩了一下。 一个人……仅仅是那个裴无因? 晚玉衡在心底无声消化着这个信息,玄机一点的能量来源,扮演点的获取逻辑,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它渴望着被注视,被认知,被更多人纳入“晚玉衡”这个存在的轮廓之中。 更多的目光,更多的认知,才能汇聚成更强大的力量。 这不就是……让我去搞事情吗? 一丝冰冷的、带着自嘲的意念掠过心底。这念头荒谬却又无比贴合。 搅动风云,引人注目,将自身的存在烙印在尽可能多人的认知里……这与他阻止天道计划、向那些背叛者复仇的目标,竟在某种程度上不谋而合。 她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两侧店铺早已打烊,只余下屋檐下几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分裂,如同鬼魅在跳舞。 蓝黑色的天幕沉沉压下,月光都躲入了云层,给云层描了个边。空气里,白日喧嚣残留的烟火气与夜晚的沉暗冷寂交织,晚玉衡微微抬头,月亮刚好出来,在她脸上打上了一层清凌凌的光,不似凡人。 不如,就从这座万法城开始吧。目标明确,她的步伐更快,如一道滑过地面的幽影,直抵城门附近。 巨大的青石城墙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城门早已关闭,唯有旁边告示栏前,几盏镶嵌着萤石的灯柱散发出冷白的光晕,勉强照亮了栏上张贴的告示。其中一张,用醒目的朱砂勾勒着边框,标题更是以浓墨重彩标红: 【万法归宗·百艺争锋大会】 真是万法城一贯喧宾夺主的风格,三百年都没有一点变化。 晚玉衡面无表情地在心中评价。 目光扫过,那鲜红的字迹在冷光下仿佛淌着血。 告示详述了规则:修真百艺,皆可参与,但最终决胜之局,唯在武斗!魁首之奖,赫然写着——“可入万法城宝库,任选法器一件”! 晚玉衡兜帽下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没有丝毫暖意,更谈不上美。 苍白的皮肤在兜帽阴影下泛着死寂的光,嘴角的弧度僵硬而诡异,如同石刻的恶鬼面具上被硬生生掰开的裂口,只有那双空洞的红瞳,在暗处闪烁着非人的、冰冷的兴味。 这场大会……一定是一场汇聚了万法城乃至周边无数修士的盛会。 正好搞事情啊。 如今的修真界,表面看似人族独尊,一派繁荣鼎盛,实则暗流汹涌。 妖修匿于山林,魔修潜行暗处,鬼修如她般行走于生死边缘……修炼之道多如繁星,种族之数不可尽数。 天道垂青人族,不过是因这一代的气运之子降生于此罢了。在它眼中,万物皆是通往更高位面的踏脚石,是随时可以舍弃的刍狗! 没有错别字了吧,足足检查四遍,眼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搞事情的开端 第3章 云轻渺 阻止它…… 这个念头如同一万年不化的坚冰。而这场大赛,便是搅动这潭水的一个小小的撬动之点。 万法城,三百年前就是雄踞一方的巨城,如今声势更隆。 此等盛会,强者云集,正是她“扮演”晚玉衡,收割“认知”的最佳舞台。至于比武? 呵……她最擅长的,便是以纯粹到极致的鬼气,碾碎那些自以为是的同阶敌手。 不再停留,她转身离去,如一抹游荡的幽魂,精准地找到城中尚未打烊、且最为奢华的一间客栈——“云栖阁”。 “最好的房间。”冰冷平直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一袋沉甸甸、灵气四溢的灵石被随意抛在柜台上,正是刚从裴无因那里敲诈来的“战利品”。 掌柜的瞳孔微缩,被那袋灵石的品质和数量惊了一下,更被眼前这黑袍客身上无形散发的阴冷气息慑住,连忙恭敬地递上玉钥:“天字甲一号,仙……仙子请!” 踏入布置雅致、灵气氤氲的顶级客房,晚玉衡脑海中却掠过一丝对比。裴无因……还真是有钱。即便是三百年前风光无限、被誉为天才的“桃花一剑”纪千秋,也从未如此阔绰过。 当然,剑修穷困潦倒,亦是常态。这念头只是一闪,便被抛却。 三百年前的,曾以为无比鲜活的记忆,在此时竟也不再清晰了,只有由恨意滋生的毒汁在心脏中来回翻涌。 同一轮清辉之下,万法城中心,巍峨的城主府。 书房内,暖黄的夜明珠光芒柔和。 裴无因斜倚在铺着雪貂皮的软榻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支细如发丝的灵毫笔,笔尖蘸着特制的墨,在雪浪纸上飞快勾勒。 他神情专注,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与白日里那个纨绔子弟判若两人。 最后一笔落下,他轻轻吹干墨迹。 纸上,赫然是晚玉衡的画像! 黑袍兜帽,仅露尖削苍白的下颌,空洞的红瞳仿佛能穿透纸背,那股混合着危险与神秘的独特气质被捕捉得惟妙惟肖,连鬼气萦绕的阴冷感都透过笔锋隐隐透出。 裴无因拿起画像,细细端详,桃花眼中兴致盎然。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拂过画中人的轮廓。 “影七。”他头也不抬,声音变得淡漠,带着纯粹上位者的语气。 书房角落的阴影无声蠕动,一个全身包裹在夜行衣中、气息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单膝跪地:“少主。” 裴无因将画像递过去:“去,找到这个人。一名鬼修。找到了,不必惊扰,只需远远盯着,记录她的一举一动,每日回报。” “是!”影七双手接过画像,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裴无因起身,踱步到巨大的雕花木窗前,推开窗户。 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望向府邸之外,那万家灯火与更远处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云栖阁”的方向。 他摇着那把描金折扇,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标志性的、吊儿郎当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却是一片锐利的清明。 “看来,明天……这万法城,就要热闹起来了呀。” 远离万法城的未知高山之巅。 罡风猎猎,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这里高得仿佛伸手便能触及那轮巨大的、占据了半边天穹的月亮。清冷的月华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将山顶照得一片惨白,纤毫毕现。 一老一少,两道身影立于危崖之边。 老者背对着那轮巨大的明月,身形佝偻得厉害,仿佛背负着万钧重担。刺目的月华在他身后形成巨大的光晕,却将他的面容彻底吞噬在深沉的阴影里,只有一袭洗得发白的旧道袍在风中飘摇。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 月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惊人的灵韵。她的肌肤在月华下莹白如玉,仿佛自带柔光。 五官精致得毫无瑕疵,眉眼间既有少女的灵动跳脱,又沉淀着一种超脱尘世的疏离与淡漠,仿佛九天之上偶然垂眸俯瞰人间的神祇。 这使得她无论笑与不笑,都带着一种奇异的矛盾感,灵动与出尘并存,鲜活却又不似凡俗。 她穿着一身样式奇特的衣袍,上身是纯净得不染尘埃的雪白,下裳却是深邃如夜的玄黑,宽大的衣袖垂落,衣袂飘飘,颇有古意,像个行走红尘的小道君。 一头如瀑的青丝并未精心打理,只是松松垮垮地用一支素雅的白玉簪子随意挽起,几缕发丝俏皮地垂落鬓边。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垂在身侧的右手手腕。宽大的白色袖口下,隐约可见缠绕着密密麻麻、鲜艳如血的红线。 那些红线层层叠叠,几乎将她的手腕完全覆盖,延伸进袖管深处,好在有衣袖遮掩,不然定有人认为下一秒便会从那红线上滴落下鲜血来。 此刻,她脸上并无笑容,那双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能映照万物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疑色与郑重,正看着阴影中的师尊。 “下山吧,该去哪儿你自己知道。”老者的声音响起,低哑而苍老,却每一个字都重重打击在云轻渺的心上。 云轻渺微微一怔,没有问为什么这么突然,随即深深弯腰,行了一个庄重无比的道礼:“弟子云轻渺,拜谢师尊多年教养传道之恩……” 老者却突然打断了她,阴影中的头颅似乎轻轻摇了摇:“不必言谢。你天生一颗玲珑心,七窍通透,本就是为‘此道’而生。非我之功,乃是天成。”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悲喜,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沉默在罡风和月光中弥漫,只有衣袂猎猎作响。 许久,老者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若木啊……红尘万丈,浊浪滔天。此一去,便是踏入那因果红尘大染缸。想要片尘不染,那是痴人说梦。” 若木是云轻渺的小名,师尊许久未这么唤她了,云轻渺眼中一瞬恍惚又瞬间回神。 他的语气似乎严厉了些,“不必执着于时刻保持‘干净’。该染时便染,该沾时便沾。待你归来,自有洗心池涤荡尘埃,还你本来面目。” 云轻渺身体微震,眼中疑色散去,化为一片透彻的清明。 她再次深深弯腰,额头几乎触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感激:“弟子……云轻渺,谨记师尊教诲!” 直起身,她看着月光下师尊那佝偻到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散的身影,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犹豫再三,她还是轻声问道:“师尊……待轻渺归来之时,不知……是否还能再见到您?” 阴影中的老者似乎也愣了一下。短暂的沉默后,那低哑的声音忽然变了,褪去了所有疏离与严厉,变得无比温和,充满了长辈对即将远行孩子的慈爱与牵挂,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傻孩子……当然能见到。为师就在这儿,在这山巅,等着你回来。我们……不见不散。” 这句话这时像一道暖流驱散了云轻渺底最后的一丝不安。 她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如同月下初绽桃花般的笑容,纯净而温暖:“嗯!不见不散!” 她安心了,转身,脚步轻快地朝着下山的路走去。飘逸的黑白道袍在月华下翻飞,手腕上的红线在袖口若隐若现。 就在她身影消失在陡峭山径拐角处的刹那。 山巅之上,那佝偻的老者身影,如同风化了亿万年的雕塑,无声无息地坍塌、碎裂,化作了一堆灰白色的枯骨,散落在冰冷的岩石上。原地,只留下一颗约莫鸽卵大小、光华内敛的宝珠,静静躺在枯骨之中,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温润光芒。 变故陡生! 虚空中,一道纯粹而冰冷、带着至高无上意志的白光骤然浮现,如同贪婪的触手,猛地卷向那颗宝珠! 宝珠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华,发出一声只有灵魂才能感知的悲鸣,它剧烈震颤,拼尽全力挣脱了那白光的束缚,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瞬间射向茫茫夜空,消失在无尽的黑暗深处。 只是其表面,已然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光芒黯淡,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碎裂。 “哼!” 虚空中似乎传来一声震怒的冷哼,那白光仿佛被蝼蚁忤逆的天威,瞬间变得狂暴。 轰隆——! 毫无征兆,一道粗壮得如同天柱、蕴含着毁灭气息的紫黑色雷霆凭空出现。它不像是自然形成,更像是一条愤怒的雷鞭,带着撕裂虚空的恐怖威能,狠狠地抽打在那堆枯骨之上! 无声的爆裂。 没有火光,没有烟尘。 那堆枯骨,连同其下坚硬的岩石,在雷光触及的瞬间,便彻底化为了最细微的齑粉,被狂暴的能量彻底湮灭,连一丝尘埃都不曾扬起。原地只留下一个焦黑的、深不见底的坑洞,边缘光滑如镜,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余韵。 罡风依旧呼啸,巨大的月亮冷漠地悬在头顶,惨白的月华静静洒落,照亮了这片刚刚发生了一场无声湮灭的山巅,以及那个深不见底的焦黑坑洞。 个人非常喜欢云轻渺啊,我的女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云轻渺 第4章 楚狂澜 月亮渐渐隐去,天边泛起一线灰蒙蒙的鱼肚白。 云轻渺足尖点过一片山岩,看着巨大的石碑凌冽立在原地,上面四个大字——昆仑山脉。 跨越这个石碑,就算是走出了昆仑山脉。 师尊那句“去哪儿你自己知道”犹在耳边,她方才掐指一算,卦象所指,在雾蒙蒙中她眼中看到一座巨大轮廓的雄城——万法城。 指尖残留的推演微光尚未散尽,心头却猛地一跳,那卦象末尾分明带着一丝火烧火燎的焦灼意味:快来不及了! 她不再迟疑,黑白道袍如同夜与昼交错的蝶翼,身形倏然模糊,化作一道无声的流光,朝着万法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晚玉衡推开那扇刻着简易聚灵阵法的房门时,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喧嚣热浪猛地撞了进来,瞬间打破了小院结界内安详的寂静。 昨夜在此,连窗外虫鸣都隔绝得干净,此刻庭院回廊却已塞满了人声。 她的小院幽静,灵气充沛,自成一方天地。 然而踏出院门,步入连接主楼的长廊,景象便截然不同。客栈大堂早已不复清幽,人声鼎沸,衣香鬓影间混杂着各式各样的气息。 晚玉衡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最后两间天字号,我家小姐出双倍灵石!” “哼,万法城李家办事,识相的就让出来!” “掌柜的!你这家店还想不想开了?速速给我家少爷腾地方!” 争执的漩涡中心是几位衣着华贵、神色倨傲的年轻男女,被一群气息精悍的护卫簇拥着。 客气点的试图用灵石砸钱,不客气的则**裸地亮出家族徽记或宗门令牌,言语间满是威胁。 掌柜的满头大汗,在几方势力间点头哈腰,如同风浪里的小舟。 晚玉衡黑袍曳地,无声地出现在廊柱的阴影边缘。她甫一现身,那嘈杂的声浪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出现了一刹那诡异的凝滞。 无数道或探究、或惊疑、或畏惧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无声地刺向她。 并非她刻意为之,实在是那身浓得化不开的死寂阴冷,如同刚从乱葬岗中爬出的恶鬼,即使她已将鬼气收敛伪装成人修,那股源自魂灵的寒意与威压,依旧如同实质的冰层,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空气仿佛都沉重了几分,带着刺骨的凉意。 那些少爷小姐们皱眉警惕,护卫们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手按上了兵刃。目光交汇处,无人能看透那兜帽下的深浅,只觉那黑袍裹挟的身影,比寒渊更令人心悸。 晚玉衡对此漠然。她只是在意识深处,沟通玄机一点: 【契合度?】 【契合度:1.01%……扮演点:115点……】 那反馈断断续续,微乎其微的增长如同水滴落在烧红的铁板上,瞬间蒸发,只留下冰冷的数字。 115点,仅比昨夜多了15点。晚玉衡兜帽下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 为什么? 昨夜那个裴无因的“认知”似乎价值不菲,而眼前这满堂喧嚣,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吝于给予? 规律难寻,混沌不清。此地已无价值。 她脚步未停,径直穿过这骤然安静的、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的人群,如同墨迹划过宣纸,朝着客栈大门外那片更广阔的嘈杂走去。身后,压抑的私语声才如潮水般重新涌起,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悸。 甫一踏出云栖阁的门槛,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滚滚热浪迎面扑来。 晚玉衡瞬间被卷入了一片人海的汪洋。 眼前的长街,哪里还有下脚的空隙?黑压压的人头像涌动的蚁群,摩肩接踵,喧嚣声浪震耳欲聋。 晚玉衡的身体僵了一瞬,好在因为她的气势,没人敢靠近,硬生生打造了一片真空地带。 来到人群的边缘,晚玉衡才发现只有街道两边才如此拥挤,街道的中央,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硬生生辟出一条异常宽敞、铺着红毯的通道,干净得与两侧的混乱格格不入。 许多人捧着盛满新鲜灵花的花篮,伸长了脖子,脸上带着近乎朝圣般的期盼与狂热,朝着城中心的方向翘首以待。庆典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拥挤感。 晚玉衡如同礁石,立于喧嚣的浪潮边缘,周身三尺依旧真空。人们本能地避开那阴冷。 就在这时,人群骤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鼎沸! “来了!来了!” “快看!是‘焚天’!炎阳宗的赤焰狮鹫!” “少宗主!是少宗主楚狂澜!” 晚玉衡顺着人潮汹涌的视线望去。 只见远方街口,一道炽烈的红影破开晨雾,疾驰而来! 那是一头神骏非凡的狮鹫,体型尚未达到成年巨兽的规模,但覆盖全身的翎羽却如同凝固的岩浆,流淌着金红色的火焰纹路,每一次振翅都带起灼热的气浪,将周遭空气炙烤得微微扭曲。 四蹄踏动间,竟有细碎的火星凭空溅落。 五阶初期,灵压澎湃,血脉纯粹,的确资质绝佳,晚玉衡在心中漠然点评。 更引人注目的是傲立于狮鹫背上的少年。 不过十八,就已三境中期,还是炼器宗的,可谓天之骄子。 他只着一件敞怀的赤红劲装,露出线条分明、充满爆发力的麦色胸膛与腹肌。 一头略短的黑发被一根缀着火云纹的黑色锦带随意束在脑后,翘起一撮桀骜不驯的小辫。 面容硬朗,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线紧紧抿着,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野性与蓬勃的生命力。 最惹眼的是他扛在肩头的那柄巨锤,乌黑的锤身大得夸张,几乎与他半个身子等高,表面隐隐有暗红色的符文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沉重与灼热感。 楚狂澜享受着万人瞩目的狂潮,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阳光灿烂。 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视过狂热人群的瞬间,那道静立在人潮边缘、周身萦绕着真空与寒意的黑袍身影,瞬间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楚狂澜一挑眉,心道好强的人! 那阴冷的气息,隔着喧闹的人海和灼热的空气,依旧精准地刺向他,带着一种挑衅般的死寂,让他骨子里好斗的血液开始沸腾。 什么欢迎仪式,什么万众欢呼,刹那间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眼中精光爆射,只剩下那道孤绝的黑影。 “哈哈!好!好气势!看锤!” 楚狂澜狂笑一声,一脚猛踏狮鹫背部。 那名为“焚天”的狮鹫与他心意相通,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唳鸣,庞大的身躯竟灵活如电,裹挟着焚风热浪,蛮横地撞开前方人群,如同一颗燃烧的陨石,直扑晚玉衡所在! “少宗主不可!”后方传来一声惊怒大喝。 但晚了。 灼热的气浪压迫而至,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那柄乌沉沉的巨锤,缠绕着凝如实质的赤红火焰,带着崩山裂石,焚毁一切的狂野气势,毫无花哨,当头砸下。 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爆鸣。楚狂澜脸上是纯粹的、遇到强敌的兴奋:“炎阳宗楚狂澜!请指教!” 锤未至,那足以熔金化铁的炽热罡风已将晚玉衡的兜帽吹得向后翻飞,露出小半张苍白到透明的脸颊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 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耐烦在她空洞的红瞳中掠过,如同死水微澜。 【机会。】念头如电光闪过。 本能欲将其瞬间冻结碾碎的鬼气,被她强行压回。动作故意慢了半拍。在那巨锤即将触及发梢的千钧一发之际,她才如同鬼魅般侧身滑步,动作流畅得违背常理,黑袍如夜色流淌,恰好避开那毁灭性的锤锋。 锤风擦过她的袍角,带起一丝涟漪般的波动。 “轰隆!——!!” 巨锤砸在她方才站立之处,青石板寸寸龟裂、熔化,瞬间形成一个焦黑冒烟的浅坑,碎石裹挟着火星四射飞溅,吓得周围人群尖叫后退。 楚狂澜眼中兴奋更甚:“好身法!再来!” 他手腕一拧,大锤变砸为横扫,带着更加狂暴的火焰罡风,拦腰卷向晚玉衡,势要将她拦腰斩断,火焰燎过空气,发出噼啪爆响。 晚玉衡的身影在狂暴的锤影与烈焰中飘忽不定,如同狂风中的一片枯叶,每一次闪避都精准到毫厘,姿态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优雅。 她并未还手,只是闪避,黑袍翻飞间,偶尔探出苍白得能看到青色血管的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黑气。 或是点在锤柄发力最弱的节点,让楚狂澜感觉重锤陡然一沉;或是拂过席卷的火焰边缘,那炽烈的炎流便诡异地黯淡、偏移一丝。 在普通人看来,是那黑袍人在楚狂澜狂暴的攻击下险象环生地躲闪,只有足够强的人和身处其中的楚狂澜才知道,那黑袍人有多深不可测。 每一次锤落,都如同砸入深不见底的寒潭,力量被无声吞噬、偏移。 对方指尖传来的那缕阴寒,虽微弱,却蕴含着令他神魂都为之一颤的寂灭之意,仿佛能冻结他沸腾的血液和燃烧的灵力。 她根本未尽全力,更像是在……观察?戏耍? “混账东西!给我住手!”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炸响。 晚玉衡:呼吸 楚狂澜(双眼发亮):看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楚狂澜 第5章 天衍剑宗 一道魁梧如铁塔的身影卷着狂风瞬息而至,速度快得旁人只能看到一抹残影。 一只大手,缠绕着土黄色的厚重灵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一把攥住了楚狂澜再次抡起的锤柄,另一只手则毫不留情,拳头带着破风声,重重砸在楚狂澜的后脑勺上。 砰! “嗷!” 楚狂澜惨叫一声,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从狮鹫背上栽下来,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 那狂暴的火焰瞬间熄了大半。 出手的是一名同样穿着赤红劲装、但款式更显厚重的中年大汉,气息雄浑,深不可测。 他怒目圆睁,一手死死按住楚狂澜的肩膀,力量之大让楚狂澜龇牙咧嘴,另一只手粗暴地将他脑袋往下按,对着晚玉衡的方向,厉声吼道:“孽障!还不快给这位前辈赔礼道歉!谁给你的狗胆当街行凶!” 声音洪亮,震得周围人耳膜发麻,都不自觉揉了揉耳朵。 晚玉衡也后退半步,将兜帽压得更深,嘴角抽抽。 炎阳宗大嗓门真是名不虚传,百闻不如一见。 楚狂澜被按得弯下腰,脑袋还隐隐作痛,满脸的不服气,梗着脖子嘟囔道:“师叔!我哪行凶了?就是切磋!切磋一下嘛……” “闭嘴!再狡辩老子现在就废了你!” 大汉又是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力道不减,打得楚狂澜“哎哟”一声,彻底蔫了。 大汉这才转向晚玉衡,脸上换上凝重与歉意,抱拳深深一躬:“在下炎阳宗护法熊烈!劣徒楚狂澜不知天高地厚,莽撞冲撞了前辈,万望前辈海涵,莫与这不知死活的浑小子一般见识!不知前辈府邸何处?择日我炎阳宗必定携重礼登门致歉!” 姿态放得很低,眼神深处是对晚玉衡的深深忌惮。 这到底是什么人,从未见过,他都无法探其深浅。 晚玉衡静静站着,心想不愧是大宗门的人。 拥有古老传承的宗门和家族,必然都是有眼界的,他们高傲却又谦卑,不怕事却也不惹事,拥有着底层修士嗤之以鼻的修养。 而这种修养,就是千万年来他们立足的根本。 她没有回应熊烈的道歉,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只有那周身弥漫的,仿佛能冻僵灵魂的死寂阴冷,无声地宣示着她的不耐。 熊烈见她毫无反应,心中更沉,暗道果然不好相与,但观察晚玉衡的神色又不像想要追究的模样,刚才也没下死手,应该这事儿就此揭过了。 希望如此,这混小子可别给他们宗门招来惹不起的祸患。 他死死按住还想抬头说话的楚狂澜,再次喝道:“还不快滚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拖着他就往回走。 刚走出几步,被拖着的楚狂澜猛地挣扎回头,不顾师叔铁钳般的手,眼睛亮得吓人,朝着晚玉衡的方向兴奋地挥手大喊:“前辈!前辈!有空再约架啊!我叫楚狂澜!炎阳宗楚狂澜!下次我一定……” “约你个头!给老子闭嘴!” 熊烈暴怒,又是一记毫不留情的爆栗砸下,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的咆哮,“这不是咱们赤焰谷!再敢惹是生非,老子打断你的腿把你扔回炉子里重铸!” 骂骂咧咧地拖着一路“哎哟”叫唤,却依旧不死心往后张望的少年迅速消失在人群深处。 隐约还能听到熊烈压得极低,带着后怕的训斥:“……蠢货!刚才她要是想,一个念头就能把你冻成渣!收起你那点不知死活的念头!离那种人远点!越远越好!” 楚狂澜委屈的声音传来:“师叔…疼!可…可只有这样的强者,才配做我的对手……呃,还有朋友嘛……”随即又被一记闷响和痛哼打断。 周围的旁观者这才如梦初醒,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看向晚玉衡的目光充满了更深的敬畏与后怕。 之前站在她附近的人更是下意识地又退开几步,暗自庆幸刚才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敬。那看似惊险的战斗,在明眼人和此刻回味过来的人群看来,根本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游戏。 晚玉衡那深不见底的修为与漠视生死的冰冷,令人胆寒。 晚玉衡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她漠然地转身,走向人群相对稀疏的另一侧。所过之处,人潮依旧如同被无形利刃劈开,自动分离出一条道路,敬畏地与那道黑袍身影保持着绝对的距离。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刻意的惊喜,显得格外突兀的声音,穿透了这片因敬畏而略显沉闷的空气,在晚玉衡身侧响起: “哎呀呀!仙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缘分!妙不可言的缘分!” 晚玉衡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头都未曾偏转一下。她能感觉到,随着这声音的靠近,周围那些躲避的人群中,投来了更多混杂着惊讶、敬佩甚至看好戏的目光。 不过那些目光是看向裴无因的,就像是看一个奔赴死亡的勇士。 裴无因摇着他那把描金折扇,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玩世不恭又略带浮夸的笑容,在一众“勇士”般的目光注视下,施施然走到晚玉衡身边,与她保持了半步的距离,既显得亲近又不至于触碰到晚玉衡的底线。 他仿佛完全没感受到那拒人千里的寒意,自顾自地套着近乎:“昨夜一别,在下可是对仙子您念念不忘,茶饭不思啊!今日这万法城盛事,竟又能遇见,当真是……” “闭嘴。” 晚玉衡冰冷平直的声音打断了他,像一滩冰水浇透了裴无因精心营造的热情氛围。 她依旧目视前方,兜帽的边缘微微转向裴无因的方向,那空洞红瞳的视线似乎落在了他身上,又似乎穿透了他,落在更虚无的某处。 “让你的人滚。不然,我不介意送你个人头。” 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但那森森的鬼气却如同实质的冰针,精准地刺向裴无因的识海。两人心知肚明,指的是那个自以为隐匿得极好、一直缀在远处的影七。 裴无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用展开的折扇优雅地掩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天生含笑此刻却掠过一丝真正惊异的桃花眼,声音依旧轻松,却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郑重:“唉呀呀,看来是在下小觑仙子了。影七那点微末伎俩,果然瞒不过您的法眼……失礼,失礼。” 他嘴上讨饶,眼神却亮得惊人。 “别再试探。” 晚玉衡的声音毫无波澜,“代价你付不起。” “仙子教训的是,在下再也不敢了!” 裴无因立刻从善如流地告饶,姿态放得极低,扇子摇得更欢了,仿佛要将那点尴尬和寒意都扇走。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裴无因手中折扇轻摇发出的细微风声,以及他不时朝着周围人群中几位姿容出众的女修抛去的、带着几分轻佻风流意味的眼神和微笑。 突然,刚刚因楚狂澜闹剧而短暂平息的喧哗声浪再次高涨,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 “天衍剑宗!” “嘶…好快的剑!” “快看!是天衍剑宗的剑修!” 只见街道尽头,数十道雪亮的剑光如同撕裂晨雾的匹练,整齐划一地贴着地面疾驰而来。剑光过处,空气被割裂,发出低沉的嗡鸣。 每一道剑光上都立着一名白衣胜雪、身姿挺拔的修士,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电。 他们速度极快,衣袂飘飘,如同一群御风而行的白鹤,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孤高剑气,瞬间掠过人群头顶宽敞的通道,只留下一片凛冽的剑意和无数仰望惊叹的目光。 整个过程迅捷、整齐、肃杀、威严。 晚玉衡黑袍下的指尖,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呵,”身旁的裴无因发出一声轻嗤,语气带着惯常的玩味,声音不高,恰好能让晚玉衡听到,“装模作样,天衍剑宗还是这么爱摆谱儿啊。” 天衍剑宗。 这个名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针,无声地刺入晚玉衡,或者说纪千秋意识的最深处。 三百年前……他曾佩剑立于山门之前,意气风发……亦是如今那天道眷顾的气运之子所栖身的宗门。 兜帽阴影下,那双空洞的红瞳深处,仿佛有极其短暂的、沉渣泛起般的复杂光影掠过,搅动着沉淀了三百年的恨意与冰冷记忆的碎片,但最终,一切又归于一片死寂的虚无。 裴无因并未察觉这瞬间的异样。 喧哗声尚未平息,一股清雅馥郁、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纯净莲香的微风,又徐徐拂过喧嚣的空气,沁人心脾。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目光投向天空。 一座巨大的、散发出柔和圣洁光辉的莲花台,正由八名身着素雅纱衣,面容姣好的妙龄女子抬着,凌空缓缓飘来。 莲花台共有九层花瓣,每一瓣都晶莹剔透,流转着神秘的符文光晕。重重叠叠的白色轻纱从莲台四周垂落,随风轻扬,将莲台内部遮掩得影影绰绰,只能透过薄纱隐约看到几道姿态曼妙、气息缥缈的人影端坐其中,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充满了朦胧而神圣的美感。 第6章 了无 裴无因桃花眼一挑,这回是真的流露出几分惊讶,他手中的折扇都忘了摇动,下意识地低语出声:“嘶……涅槃圣境的人也来了?” 晚玉衡的眉峰在兜帽阴影下极其轻微地一跳。 涅槃圣境? 这等几乎只在传说中、超然物外的存在竟也派人前来?这万法归宗大会的水,比她预想的更深、更浑。 强者云集,卧虎藏龙,眼下的局面,想要按原计划轻易“搞事情”,无异于火中取栗。 风险……亦是机遇。 水越浑,越能摸鱼。只要时机把握得当,这汇聚了整个修真界目光的舞台,未尝不是一次收割“认知”、搅动风云的绝佳机会。 关键在于……如何引爆。 随后又有几批形貌各异、气息或磅礴或诡秘的队伍走过通道,引起阵阵惊叹。裴无因只是安静地看着,没有再出声点评,只是眼神偶尔闪烁,不知在盘算什么。 就在这时,喧嚣的背景音中,一个身影的出现,让一直显得玩世不恭的裴无因,眼中骤然迸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亮光!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朴素青色道袍的“少年郎”。 身形略显单薄,但步伐却异常沉稳从容。道袍宽大,掩去了性别特征。面容清俊至极,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剔透瓷白,眉眼疏淡,如同远山含黛,鼻梁秀挺,唇色很淡。 一头鸦羽般的青丝用一根简单的桃木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鬓角。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清澈得如同山涧清泉,却又深邃得仿佛能映照出九天星河,流转着一种超然物外的灵韵与洞悉世事的通透感。 明明行走在红尘喧嚣之中,却给人一种纤尘不染、随时会羽化登仙的错觉。 裴无因猛地用手中的折扇一敲掌心,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眼中的玩味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炽热的欣赏与结交的**。 他几乎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边的晚玉衡解释:“妙!妙极!此等人物……此等气韵……万法城中竟藏着如此璞玉明珠!”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依旧沉寂如深渊的黑袍身影,补充道,“当然,仙子的气度也是独一无二,令人心折……” 随即,他转向晚玉衡,脸上堆起那种惯常的、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眼神却充满了期待:“说来惭愧,叨扰仙子许久,竟还未知仙子芳名?在下裴无因,不知可否有幸……” 晚玉衡沉默着。 兜帽下,那双空洞的红瞳似乎隔着布料,在裴无因那殷切的笑脸上停留了一瞬。 街道的喧嚣,远处莲台的清辉,那清俊道袍少年的走近……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逐渐后退,裴无因不禁屏住了呼吸。 之前晚玉衡从未正眼看过他,直到这时裴无因才意识到,与她对视真是一件令人战栗又兴奋的事。 尽管裴无因看不见晚玉衡被兜帽遮住的眉眼。 过了几息,就在裴无因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时,一个冰冷、平直、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地响起: “晚玉衡。” 裴无因眼中光芒大盛,抚掌赞叹,语气真诚热烈:“晚玉衡……好名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玉魄冰心,衡鉴天地。当真妙极!” 他旋即潇洒地拱手作揖,“晚仙子,盛会难得,在下见猎心喜,欲去结交那位道友一番,先行告退。改日定当再寻仙子畅叙!” 说完,也不等晚玉衡回应,便迫不及待地摇着折扇,脸上挂着精心调整后,既显真诚又不失风度的笑容,朝着那刚刚驻足,似乎在观察四周的清俊道袍“少年郎”云轻渺走去。 云轻渺的目光掠过喧嚣的人群,澄澈的眼底映着宇宙流转的玄妙,手腕缠绕的红线在袖中微微灼热,无声地指向城中某个地方,前方却又一片迷雾。 “咦?”真是稀奇。 她算不到的,除了一些老怪物,就只剩下天机了。 云轻渺眼中兴味盎然,不知道,这是属于哪一种? 裴无因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人潮之中,朝着那清俊道袍“少年郎”的方向而去。 晚玉衡周身那圈无形的真空地带因为裴无因的到来短暂的热闹之后,有回归于平寂,如同喧嚣海洋中一片死寂的孤岛。 她静立原地,与周围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共存着。 就在这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檀香与梵唱余韵的庄重气息,如同温润的暖流,悄然渗透了这片区域。 人群的喧嚣下意识地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面对神圣事物时的本能拘谨。 晚玉衡的感知中,几团柔和却异常明亮,如同熔金般纯粹的能量源正缓缓靠近。她微微侧首,视线透过兜帽的缝隙望去。 来者是一队僧人。为首的是一位面容枯槁、身形清癯的老僧。 他身披一领洗得发白的土黄色袈裟,赤着双足,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异常沉稳,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 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他脸上流转着的,如同庙宇金身般纯净温润的金色佛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洞彻世情、悲悯众生的厚重感,让人不敢,也不愿长久直视,仿佛多看一秒都是对那份庄严的亵渎。 他身后跟着数位同样面现金光、但稍显内敛的年轻僧人,个个神情肃穆,双手合十,行走间自带一股出尘的韵律。 为首的老僧——了无大师,在行至晚玉衡附近时,脚步极其自然地一顿。 他那双仿佛蕴藏着无尽智慧与沧桑的眼眸,平静地扫过那道孤立于人群之外,散发着格格不入死寂的黑袍身影。 那目光,并非刻意的探查,更像是一种包容万象的观照。 然而,就在那目光触及晚玉衡的瞬间,了无大师枯槁的面容上,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慈悲平和的神情依旧,眼底深处却仿佛有细微的波澜泛起,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 他并未停下诵念的经文,或许只是无声的心念,而是自然地偏离了原本的路径,缓步走到晚玉衡面前约三步处站定。 这个距离,既保持了佛门清净,又不失礼数。 “阿弥陀佛。”了无大师的声音温和醇厚,如同古寺晨钟,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周遭的嘈杂,清晰地落入晚玉衡耳中。 他合十微微一礼,目光平和地落在晚玉衡兜帽下的阴影处,仿佛能穿透那层黑布,直视其下隐藏的一切。 “施主,”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我在此相遇,亦是缘法。观施主气息沉郁,似有难解之结,若有困顿之处,可至城西‘静心禅院’寻老衲一叙。”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执念,方得自在。”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透着普度众生的慈悲,语调温和得如同春风拂面。然而,落在晚玉衡耳中,却显得嘲讽又悲凉。 被发现了。 这些秃驴果然是对鬼气最为敏感的克星,尤其是眼前这位了无。 晚玉衡眼中复杂之色闪过,他竟然也来了万法城。 三百年前纪千秋就见过了无,不过那时了无还是一个清俊少年郎。 气质倒是未曾变过,还是和以前一样。 纪千秋对他观感不差,或者说了无这个人本质上就是一个“圣人”,三百年前爱唠叨,现在依旧是。 若是了无不如此唠叨,或许三百年前他们会有一段友缘也说不定。 如今故人再相逢,却早已面目全非,当年用剑柄挑着好酒,想骗坚定端正的小和尚喝酒的少年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那一瞬间晚玉衡心底涌上一股混杂着烦躁与厌恶的寒意。 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忌惮。 了无“金刚怒目,菩萨低眉”的手段,最是克制阴邪鬼魅。 他那看似温和的劝诫,在纪千秋听来无异于往伤口上撒盐。 回头是岸?他的岸,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沉没坍塌了! 兜帽下的红瞳骤然收缩,一丝被冒犯的、近乎暴戾的杀意在眼底深处一闪而逝,又被强行压下。 此刻动手,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一丝气息波动都吝于给出。 在那位僧人悲悯目光的注视下,她如同最坚硬的玄冰,只是极其突兀地、带着明显不耐地转过身,黑袍如同夜色卷动,无视了眼前这位佛门大德的存在,径直朝着人群更深处、更远离那佛光的方向走去。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决绝冰冷。 了无大师看着那毫不犹豫、迅速消失在人群中的黑色背影,脸上并无丝毫被冒犯的恼怒。 他只是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如同秋叶飘落尘埃。 那双蕴藏金光的眼眸低垂下来,长长的白色寿眉轻颤,悲悯之色更浓,仿佛看到了一个在无尽黑暗中沉沦、拒绝救赎的孤魂。 “阿弥陀佛……执念深重,业火焚身……” 低低的佛号随风飘散,淹没在重新高涨的人声里。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林逋《山园小梅·其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