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当王爷啊》 第240章 大戏序幕 上一章还没出来,明天应该差不多了。 ————————— “楼子现在怎么样了?” 李泽岳问道。 凝姬夹了一块豆腐,放到李泽岳嘴边,看着他吃下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年入春以来,两人便很少坐在一起吃饭了。 凝姬要忙江南春归楼分店的事,李泽岳又接手了十三衙门,春闱武举北蛮江南这些事一件接着一件,在京城时去春归楼的次数寥寥无几。 “正式开业以来,没再遇到什么阻碍,一切都挺顺利的。 奴家想着赶紧把手底下那八个小妮子带出来,日后再开分店就让她们操心去,奴家就可以好好歇歇了。” 凝姬长叹一声。 李泽岳笑了两声,伸手擦了擦凝姬的嘴角,道: “还是你太惯着她们了,就她们玩起来就疯的这样,什么时候能指望她们独当一面?” “等奴家回去,非得好好治治她们。” 凝姬气哼哼地道。 “晓儿这段时间怎么样?” “吃了睡,睡了吃,过的比谁都舒坦。” 李泽岳摇了摇头,这傻妮子。 “对了,我来的时候,她也想跟过来,我嫌她添乱,就没让她来。 然后,她扭头就跟陆姑苏走了。” 凝姬说道。 李泽岳愣了愣:“啥?” “奴家一走,春归楼又没有她的熟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陆姑苏便把她叫去了,说这几天让晓儿跟着她, 这些日子她们便待在金陵府衙里,陆知府和钱钦差都在那,护卫森严,安全问题不用担心,她们两人还能做个伴。” “这俩丫头……” 李泽岳咂了咂嘴, 晓儿特别喜欢姑苏他是知道的,两人既然想在一块,那就随她们去吧。 “嗒嗒……” 小院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李泽岳耳朵微动,看了凝姬一眼,咳嗽了两下。 院门外,有身着冰蓝长裙的倩影缓缓走进。 “你忙完啦,快坐下吃饭,饭菜还热着,我、我们没怎么动,等着你呢。” 李泽岳满脸笑容地招呼着。 姜千霜面无表情地走进院子,看着屋内桌前相邻而坐的两人。 她的目光先是放在了这个满脸假笑的男人身上。 看着他这笑的勉强的样子,姜千霜扯了扯嘴角。 随后,她又看向那人身旁的绣春卫小娘子。 天下第一花魁? 确实很美。 姜千霜就这么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坐下,似乎在想些什么,有些走神。 凝姬……在桌子下的拳头,硬了。 然后,她的脸上绽放出了如花儿般美丽的笑容,站起身子,微微一礼。 “凝姬,见过千霜姐姐~” 姜千霜……似乎这才回过神来,那好像常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凝姬妹妹请坐,不用管我的,你们先吃便是。” “姐姐这些日子一直陪在他身边,又是给他护卫,又是忙着查案子,当真是受累了,自然是要等等姐姐的。” “凝姬妹妹客气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孤身在外那么长时间,还得为他操持那么大的家业,你才是受累了。” 姜千霜笑着,坐到了李泽岳对面的位置。 李老二献媚似地递上一双筷子。 姜千霜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 她这都三十岁的人了,又在武道上有如此成就,逗弄逗弄凝姬也就算了,又没有什么真跟她们争风吃醋的心思, 这家伙心里明明清楚这一点,还摆出这副生怕自己生气的模样,在自己面前卖乖。 装模作样。 不过……她心里倒是挺受用的。 凝姬在一旁看着这大冰坨子一副清冷的样子,心底不由呵呵冷笑两声。 若非你是九品升日,若非你是神捕,若非我家殿下现在用得着你,老娘能对你这么客气? 想屁吃! 长那么漂亮,腿那么长,都快畸形了,还洋洋得意。 早晚给你剥光了让你试试老娘的厉害。 哼! “审出什么来了吗?” 三人开始正儿八经地吃饭。 姜千霜摇了摇头:“大部分捕头捕快都是老实的,没有什么问题,只有一小部分人是江都府总捕的嫡系,但也并没有接触到张回的核心圈子,因此并不清楚他们的计划。” “也就是说,这边的线索算是断了?” 李泽岳皱起眉头。 凝姬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艹。” 张回人现在找不到了,还带着一个天下第八,身上有伤的刀圣依旧是刀圣,他们这对组合,威胁实在是大。 人现在找不到,还摸不清楚他们的计划,他此时心中竟生起了一股一筹莫展的感觉。 对诛鼎楼的清扫行动已经安排下去了,由采律司和十三衙门一起行动,相互监督,江南一地,现在朝廷两大尖刀正在不计成本地对诛鼎楼进行犁地式搜索清查。 只能用这笨法子了。 其实,他心中对张回的计划已经隐隐有些猜测了,和陆正狄想的一样。 江边,能有什么? 能让张回这造反的二品总督如此注重的,能是什么? 有江南的命脉所在, 大堤。 李泽岳扭头,看向窗外。 雨,还在下着。 如果张回当真在那些大堤大坝上做了什么手脚…… 李泽岳身子不由轻颤了两下。 洪水泛滥,天灾,从来都不是百姓们承受得起的。 百姓流离失所,大城成为汪洋,农田被摧毁,庄稼被淹没。 动乱,将会在数天之内爆发。 江南,是大宁的粮仓,也是朝廷泰半赋税的来源。 战争在即,如果江南出了乱子,内忧外患同时爆发,大宁局势,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要知道,大宁的敌人,从来都不止是北蛮。 李泽岳放下了筷子。 姜千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她饭量本就不大,差不多也吃好了,也把筷子放了下来。 “不等那陆老头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好。” 两人应道。 …… 江都城门下,走进了两个好似步履蹒跚的老头,一个人后面还牵了一匹马。 “老陆啊,你说那小子等急了没?” “急也没用啊,咱们两把老骨头,怎么说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了尽快赶过来,还是在大路上抢的两匹马,说出去脸都丢尽了。” 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向江都府十三衙门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他们就看到数十匹大马在门口等着,每一匹马下,都站着一位黑袍探子。 谢韦带来的十三衙门探子和绣春卫被迅速集结了起来,腰悬长尺的采律官们也和他们站在了一起,正静静等待着。 衙门正门下,走出一位英俊的年轻人,在众人的注视下,骑上了一个黑脸男子牵来的骏马。 紧接着,他就被那黑脸男子、一位妖异年轻人、一位美貌剑客,以及一名身着飞鱼服的俊俏绣春卫簇拥其中。 这些天,李泽岳穿的一直是十三衙门总督黑袍,今天也同样如此。 看到缓缓向此处靠近的两位老者,李泽岳终于吐出了口气。 “陆老,祁老,时不我待,我们已经在此处耽搁许多天了,需要立刻出发,劳烦你们二位了,晚辈日后必有厚报。” 李泽岳骑在马上,朝他们拱了拱手。 这些天,若不是自己怕被张回埋伏,必须得等这两个老家伙赶来,他早就出发了。 陆听风和祁万化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本就是奔着给这小子帮忙来的,费了那么大劲赶到了,这会总不能说先让他们歇一歇吧。 两个老家伙无奈翻身上马。 李泽岳身后,精锐探子们同样跨上马匹。 随着他一挥马鞭,上百骑呼啸出城。 …… “董平也来了?” 官道上,李泽岳紧皱眉头。 身旁,是陆听风。 “我和祁老鬼和他斗了一场,没能拿下他。” 李泽岳深深叹了口气。 这家伙,怎么那么难杀呢? “他既然到了江南,定然是给张回助阵的。他的太觉教没了,此时只能孤注一掷。” “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成为某一个人的刀的。如果他甘愿做刀,那做的也定然是大势的刀,成为崩坏王朝的利刃。” 姜千霜在一旁说道。 此时,他们正向大江之畔行去。 李泽岳没有听陆正狄的建议,去巡查大江北岸的堤坝。 他想要过江,去南边。 如果张回的计划确实如他所想,那他所动手脚的堤坝,定然是会对江南造成极大伤害的某座。 而在北岸,如果堤坝出了什么问题,虽然也会造成极大的影响,但还远远达不到破坏大宁命脉的效果。 所以,李泽岳决定去南边。 尽管那位用命送出横刀去京城的捕快,是江北岸江都府的捕快。 尽管钦差钱立升这几个月已经在江南巡视堤坝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蹊跷。 尽管自己前去巡查,可能也起不到什么效果,可能也来不及。 尽管他已经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尽管他心里清楚,自己此去,极有可能对上张回和那两位天下前十,生死已然悬于一线之上。 可他必须要去。 “去看她所看的,去想她所想的,去爱她所爱的,她生于乱世,她看惯了世间的颠沛流离,看惯了人们的生离死别,她怜悯着世间的一切,她深爱着世间的一切,深爱着大宁的百姓们。 她是大宁的皇后,她对得起大宁每一个人。 你们唯一要做的,只有变强,去守护她所珍视的一切。” ———————————— 番茄怎么推的流,给我干哪来了。 怎么成传统玄幻了??? 第241章 江南江北(一) “董教主,您感觉如何了?” 幽暗的房间内, 董平赤着上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盘膝坐在床上。 一位将全身藏在黑袍内的男子坐在床前,将手从董平的患处收回袍中。 “还好,劳烦石先生了。” 董平面色平静,扯过自己的袍子,披在身上。 石先生恭敬抬手,对着面前男子施了一礼。 他心里清楚,自己其实是没有资格被面前这人称作“先生”的。 因为就连自己的老师,在天下武评榜上,也只是比此人高上一个位次。 “张巡抚呢?” 董平问道。 石先生起身道:“张巡抚和莫楼主在堤上。” 董平点了点头,下了床,向屋外走去。 此处是河岸处的一座村庄。 董平走出屋子,向远处望去。 滔滔大河,奔流而去。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润湿了他的衣角。 “董教主,打个伞吧,您伤处不能碰水。” 身后,石先生撑起一把油纸伞,手里还拿着另一把。 董平摇了摇头,走进了雨里。 在石先生的目光中,那道身影没有刻意真气外放阻挡雨水, 仿佛只是在雨幕中散步一般,却没再让任何一滴雨水沾到他的身体。 石先生摇了摇头, 这就是天人境啊。 魂力可以准确地捕捉到每一滴雨水落下的位置,巅峰武者对身体的掌控,又能将其完美地避开。 石先生刚想迈步跟上去,却看到前面的那道身影的行动在一瞬间似乎有些不自然。 然后,一滴雨珠,落在了董平的肩膀上。 石先生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前面那个男人空荡荡的右臂,看着他后背的伤口的位置,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他,终究……还是在强撑啊。” 两个月内,硬扛三千天狼骑的围杀,与定北王与众朝廷供奉大战一场,后又与陆听风祁盗圣厮杀。 方才自己给他疗伤的时候,发现他体内的暗伤已经堆砌到极限,若是再不进行长时间的静养,或是再进行一场高强度的大战,将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 跌境,板上钉钉。 石先生心里感慨着英雄末路,跟着董平的背影,向前方那座壮观的大堤走去。 横亘在河面上的大堤上,有两人静静站在那里。 “董教主。” 张回笑着,拱了拱手。 董平轻轻颔首。 “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张回看了眼董平的脸色,开口道。 董平笑了,道: “我们,现在还有计划吗?” 当时,张回到山里寻找自己,一番发言慷慨激昂,全部计划都建立在他江南道巡抚的身份上。 现在,他的身份已经在李泽岳和钱钦差的共同通告下,被强行废除了。 虽然皇帝的明确旨意此时还没传回江南道,但江南道官员已经暗暗默认了这个结果。 不默认的,已经被钱钦差和采律司押入大牢了。 如果说李泽岳没有旨意,强行废除张回的官职,会让江南道官员们诞生出一些阴谋论的想法。 但钱钦差表现出来的强硬态度却让他们都闭上了嘴。 钦差,代表的是皇帝。 更何况,世人皆知,钱钦差曾是太子府出来的人,在张回失踪后,他在金陵知府陆正狄的支持下,以强硬手腕牢牢掌控住了江南的官场,在数天内对江南张党进行了大肆清洗。 他……总不可能帮着二殿下在江南谋反吧。 因此,现在整个江南道,寂静一片,能混到这个位置上的,哪个不是人精,早就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们,都在等待着此次事件一个明确的结果。 “计划,自然是有的,只不过现在需要稍稍改变一下。” 张回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董平无奈地摇了摇头: “稍稍?” “哈哈哈哈……” 张回笑着,拍了拍大堤边缘的青石。 “董教主,其实……在下骗了你。” “我知道。” “我也不能帮您复国了。” “我知道。” 董平的面色平静。 张回身旁,莫无风面色担忧地看着董平。 “不复国,总是要复仇的。” 董平看着脚下的滔滔江水,喃喃道。 张回点点头:“是啊,总是要复仇的。”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稍稍改变后的计划,有把握成功吗?” “不敢再欺瞒董教主,有九成。” 闻言,董平看向身后的石先生,道: “你……” “回董教主,在下、以及在下的师尊,都是支持张大人的计划的。” 石先生拱手答道。 他的医术源自国师府,真气源自巫神教,董平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底细。 “董教主。 你觉得,那位二殿下是聪明人吗?” 张回问道。 董平轻闭上眼,随后又睁开。 他想起了京城的那一场请君入瓮,以及……战死在城中的教众们。 “他……自然是的。” 张回点了点头:“是啊,正因为他是聪明人,所以他肯定会根据柳乱偷听到的江边一事对我们的计划有所猜测。 所以,他很快就会开始行动,或者说……已经开始行动了。 你前几日和陆听风战斗一场,虽然没拿下他,但起到的作用还是极大的。 起码,拖延住了那位的步伐,为我们赢得了这几天。 我们既然决定提前发动,他现在再来查,已经来不及了……” 董平默然。 “你看,雨,越来越大了。 我们脚下的这座大堤,它叫白鹿堤,我用了十年,整整十年修筑而成, 这些年,我令其不断加固,扼守三江口,保护着江南百万人口与大宁粮仓。 我还给它设了船闸系统,让它成为我大宁南北漕运的咽喉要道。 这是我的政绩,是我在这个王朝安身立命的资本,是我这辈子所干过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只凭此一事,我便可傲视那些朝中内阁大臣,我,为百姓真真正正做过事,你们呢? 一群尸位素餐之辈! 这座大堤,就是我的命。” 说到这里,张回脸上带着明显的骄傲之色。 随即,他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它马上就要在这世上消失了。” 石先生站在一旁,黑袍下……轻轻勾起一丝微笑。 “年初时,我下令,对这座大堤进行了加固维修。 我说,这座大堤要核心支承木桩老了,需要替换。然后,我诛鼎楼的死士们与工匠们,将最核心、承力最大的数十根巨型铁力木全部换掉,换成了外表经过刷漆裹泥的劣质木桩。 朝廷验收时,是验不出来的。 毕竟,谁会认为一手修筑它的人,会想着把它毁掉呢? 这些桩子,表面上能支撑很久,可一旦水压剧增,到了夏天降雨带来的持续高水位长时间浸泡,内部就会像朽木一样……崩溃。 我还动了泄洪闸门和泄洪道,安装了一些机关,我又对大堤底部的粘土心墙和防渗帷幕掺了沙子。 这座大堤,看上去还是如此的雄壮,仿佛能再伫立在此数百年,让后人看见它时,都会感慨我的功绩。 可谁知道,若是董教主您此时全力施展,以一人之力,便可摧毁整座堤坝。 届时,生灵涂炭,民怨沸腾,粮仓尽毁,漕运中断。 大宁,将在一瞬间陷入瘫痪。” 张回低着头,用手抚摸着这块大堤的块块青石,眼里……有唏嘘,也有决然。 他在江南待的太久了,久到……让他从一位政客,在日积月累下,成了一位出色的工匠。 董平眺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江面,深吸一口气。 他看了张回一眼。 就算是以他的如水般的心境,也不禁因这个男人的话掀起了一阵波澜。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董平问道。 张回笑了笑,道: “现在还不行,雨下的还不够大。” “再拖下去,恐生变故。” 董平皱眉道。 石先生也看向了张回。 张回嘴角微微浮现一道耐人寻味的笑容:“这里,会有人来处理的。 我们……向西走,那里才是我们该施展的地方。” “往西走?” 石先生皱起眉头,出声道。 在张回向国师府交代的计划中,脚下的白鹿堤,便是爆发点。 也就是说,张回又变动了计划。 这已经脱离了北蛮和祁王的掌控。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家陛下那二小子,就要到这了。 事发的太过突然,准备根本做的不够。 这点时间,是不够我触发机关摧毁白鹿堤的,就算让董教主和无风联手对它进行破坏,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 张回缓缓道: “更何况,我总觉得,从钱立升到江南,再到李老二南下,一切都太巧合了些。 我从四十年前开始,就从来不敢小看我家陛下。 我心里,总隐隐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所以,我们现在立刻更换目标,去一个完全存在于计划之外的地方。” “去哪?” 石先生皱起眉头。 张回最后拍了拍白鹿堤的石头,随后转身离开。 “谁告诉你们,我在江南待了那么多年,只对一座大堤做了手脚? 陛下,这次,我总该胜您半子了吧。” …… 运河岸, 一个腰间佩刀的男子趴在碎石上,仿佛完完全全失去了生气。 一个老头路过了这里, 扭头,看了他一眼, 想了想, 还是没去管。 老头觉得自己要迟到了,不能再沾麻烦事了。 可谁知,还没等他走两步,那像死了一样的男子突然极为微弱地动了动手指。 “……” 老头迟疑了一下,毅然继续向前迈出步子,没去管他。 从辽地到江南,这一路上,就因为多管闲事,可是浪费了不少时间。 没办法,他年轻时就是行侠仗义的性子,手中一柄剑,管的就是世间不平事。 也别问管成没管成,是给人家添了麻烦,还是真帮了人家忙,亦或者是好心办错事,反正他是帮了。 但后来,他慢慢发现,有很多事,不是他想帮就能帮明白的。 世间,对错之间,比他年轻时爱喝的浊酒都浑。 他后来也想明白了, 自己也就只有这三尺剑,自己也就看这三尺,别的……去他娘吧。 所以,这次下山,他就管了眼前三尺。 然后……他感觉自己似乎有些误了日子。 老头又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那男子。 嗯……在三尺之外了。 不管了。 老头继续向前走去。 “老、老先生……” 身后,那男子竟然抬起了脑袋。 老头置若罔闻,继续向前走。 可下一刻,他感到一股风吹过他的裤腿,似乎是在阻拦自己? 老头停下了步子,挑起眉头,转身看去。 以他的眼力,一眼就看出此人是有功夫底子的,此时受了重伤,没能好好休养。在这岸边趴着,估计是从河里漂上来的,出了什么意外? “你是何人?” 老头问道。 男子虚弱地张了张嘴。 这回,他是真快死了。 “晚、晚辈……十、十三衙门,柳乱。” 闻言,老头长长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向后走去,来到了柳乱身旁。 随后,他伸出手,隔空在这男子身上点了两下,魂力伴着真气进入他体内,护住心脉,勉强算是吊住了这家伙的命。 “小子,遇到老夫救你一命,你这辈子足以自傲了。” 老头哼哼两声。 随后,扭头离开。 “前、前辈,可否留个名讳,柳乱日后必报今日之恩。” 柳乱艰难地撑起身子,冲那道背影喊道。 老头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嘴角轻翘, 道: “老夫……陈一。” “陈一?” 柳乱皱起眉头,只是觉得很是熟悉,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又或者说,他并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 老头扯了扯嘴角,迈开步子,离开了此处,向南行去。 “黎老头,这小子连老夫都不认识,你怎么带的兵!” …… 白鹿堤。 数十骑匆匆赶到此处。 李泽岳并未在这大堤前停住步子,下马后,他径直向内走去。 绣春卫采律官们四散开来,去寻找此地的官员以及当地工匠。 还有一部分水性好的绣春卫,到了大堤下直接扎进水里,去探查水下大堤的结构,看看是否有什么错漏。 李泽岳面沉如水,登上大堤。 雨,下的越发大了。 第242章 江南江北(二) “总督大人,空了,这座大堤一个人都没有,附近的民舍里也没有人,整座白鹿堤都是空的。” 谢韦匆匆跑到李泽岳身旁,道。 “空的……” 李泽岳问道: “检查出来什么了?” “回大人,通水性的弟兄去大堤底下转了一圈,发现、发现核心承重区的巨木,已经开始出现裂缝了。” 谢韦面色凝重道。 “呼……” 李泽岳长出一口气, 看来,他猜的不错, 还好赶上了。 “只是裂缝的话,还能撑多长时间?” 谢韦应道:“我手下那弟兄他爹就是水工,他从小就没少跟着他爹研究这东西。 据他说,这铁力木应当被张回换成了朽木,虽然也可以承重,但水压一大或长时间被浸泡,就会开始崩溃。 但目前来看还没到那个临界点,可若是这暴雨一直下,估摸着也就能再强撑上一个月。 他还说,若是张回当真想要毁掉这座大堤,那定然不会只在这一处动手脚,他还需要时间再细致地检查。” “继续找,把大堤上所有有问题的地方都找出来。” “是。” 一旁,凝姬撑着油纸伞,搭在李泽岳的头顶。 可雨下的那么大,油纸伞已经近乎失去了作用,大风吹着雨水,击打在他们的身上。 李泽岳转身,看向众人,道: “看来,这里就是张回的计划所在之处了。 他费了那么大劲给白鹿堤做手脚,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弃此处,我们这些日子,要随时预备着张回的突袭。” 身旁,姜千霜杨零黑子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陆听风和祁万化默然不语。 看了看众人的脸色,李泽岳挑了挑眉。 “董平、莫无风……两个天下前十,怎么打?” 现在看来,自己此方的阵容很是豪华了,两个神捕,一个黑子,一个已经老了的天下第九,一个盗圣,还有……自己。 其实……倒也是可以试一试的。 李泽岳扭头,看了黑子一眼。 黑子也把目光投过来,笑了笑,露出了一嘴白牙。 李泽岳也笑了,魂力沉入吊坠。 “穷奇,穷奇?” “干什么,小子?” “没事,喊喊你,我心里安稳。” “滚,没事别烦老子!” 虽然被骂了,但李泽岳心里却一下充满了干劲。 天下第三、天下第八怎么了, 又不是没被老子算计过。 一个在宫里被老子那岳父大人掰断了胳膊, 一个在玉河畔差点没让老子那二爷党大将霍浪带兵给砍死。 能弄你们一次,就能弄你们第二次! 事到临头,李泽岳反而看开了。 算计来算计去,到最后了,也无非就是拼命干上一场。 干赢就赢,干输就死, 随他去吧。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可他还是转过头,再次看向谢韦,道: “谢捕头,你派人立刻前往金陵,去找钱钦差和陆知府,让他们迅速召集民夫工匠。 另外……” 李泽岳从怀里掏出一块龙纹佩,道:“让他们……调动军队吧,立刻前来,拱卫白鹿堤。” 谢韦瞪大了眼睛,伸手接过玉佩。 他清楚,如果调动军队,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皇子私自调兵,别管这是要做什么,别管皇帝给没给你这个权力,你只要做了,立刻就会成为被群臣攻讦的理由。 李泽岳无奈地摇了摇头: “去吧……加一道保险而已。” 谢韦严肃地拱了拱手,转身安排去了。 看着众人沉重的表情,李泽岳呵呵笑了两声,对着陆听风道: “老爷子,你们老陆家想好给我什么嫁妆了吗?” 陆听风愣了一下,随后瞪大了老眼,吹胡子道: “臭小子,老夫这条老命都要给你交代在这了,还他娘惦记着嫁妆。 老夫告诉你,想娶我家孙女,得有旨意,没有陛下旨意,你就别想把我孙女拐走!” “瞧您说的,一码归一码。 您现在在这,可不是为了小子我,您守的……是江南,是江南的百万百姓。” 李泽岳笑呵呵道。 陆听风哼了一声:“江南不是你家的江南?” 李泽岳摇了摇头, 转身, 看向暴雨中的大江,道: “江南,是天下人的江南。” …… 第一日,大堤上无事发生。 暴雨继续下着,水位明显上涨。 谢韦手下那个水工出身的探子已经摸清了大堤的错漏所在之处。 李泽岳等待着金陵派来的民夫和军队前来。 夜, 针对白鹿堤的突袭,如约而至。 “今天,我们是没有退路的,都做好准备了吗?” 漆黑的夜幕中,一个黑衣刀客站在众人面前,沉声道。 在其面前,是八十名蒙面的黑衣人。 没有人应答, 他们每个人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上面给出的计划里,只有进攻,没有撤退。 黑衣刀客最后扫了众人一眼,随后摆了摆手,率先向那座大堤冲去。 黑衣刀客名为罗矛,是诛鼎楼的堂主,也是三十年前被十三衙门灭门后的幸存者。 他们这群人,对朝廷有着无法化解的仇怨。 三天前, 楼主莫无风找到了自己,对他说,向朝廷报仇的机会来了。 罗矛心里很激动,早在半年前,楼主带着自己在这座大堤里转,给自己介绍这座大堤的每一处漏洞,每一个弱点。 在那一天,罗矛就知道,自己要亲手毁掉这座事关大宁命脉的大堤。 三天前,楼主给自己安排的,是在六天后发动。 也就是说,要在今夜的后天发动。 可在白天的时候,罗矛亲眼看到大堤中有十几个十三衙门探子向金陵去了。 罗矛能猜的到,这些人是去金陵调动人手去了。 罗矛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若是他们把人手调来大堤,就凭楼主给自己留下的这些人,楼主安排给自己的计划就根本无法完成。 于是,他更改了计划, 改为了今夜立刻发动。 一个个悍不畏死的黑衣蒙面人趁着暴雨和夜色靠近了白鹿堤,有些人怀里,还揣着密封好的火药包。 其中,不乏高手。 罗矛站在这座恢宏的大堤前,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朝廷的二皇子就在这座大堤上,身旁会有很多高手。 但没关系, 他们有那么多人,都是诛鼎楼的精锐,只要有一个人能潜进去,引燃火药,他们的计划就算成功了。 然而,就在他再次向前迈出一步的下一秒,罗矛看到,一道绚烂的剑光撕破了长夜与雨幕,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罗矛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向旁躲去。 下一刻, 他身后的十数个黑衣人,被一剑劈成了两半。 血肉横飞。 然后,罗矛看到了一个剑气横飞的老头,一个一拳砸死一片人的黑脸男子,一个每一剑都散发着寒气的美貌女人,一个喜欢用指间红线将尸体缝合在一起的俊俏绣春卫。 再然后,一个年轻人走到自己面前,脸色铁青。 罗矛挥刀而出。 可这年轻人身周有赤红真气流转,一剑就挑飞了自己手中的刀。 罗矛惊愕地瞪大眼睛, 自己可是观云境! 年轻人伸手拽起自己的脖子,问道: “怎么就他娘你们几个废物,董平呢,莫无风呢?” “……” 罗矛默然无语。 他看着年轻人愤怒的眼睛,其中,似乎有凶兽盘踞,其状如虎,于血海中嘶吼着。 “小子,你把老子叫出来,就这?” 穷奇怒吼着。 李泽岳无奈,让穷奇的魂力退下了自己的身体。 然后,他一掌敲晕了罗矛。 抬头向四周看去, 绣春卫们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 凝姬来到李泽岳身边,皱着眉头道: “好像有点不对。” “不是好像。” 李泽岳一把从地上扯过一个重伤的活口,问道: “你们楼主呢?” “呸,狗贼!” 那人想要吐李泽岳一脸,却被躲过。 “草!” 李泽岳一手掐断了这人的喉咙。 他现在很愤怒。 “找活口,给我审,往死里审,把他们这次行动的计划原原本本的给我审出来!” “是。” …… “殿下,查清楚了,有几个扛不住刑的,直接交代了。” 凝姬款款走到李泽岳身边,指尖还有血迹残留。 此处是大堤旁的一个宅子。 “说。” 李泽岳坐在凳子上,低着头道。 “口供都是差不多的,此次行动的主事者叫罗矛,就是殿下您生擒的那一个。 他是诛鼎楼的堂主,原本他安排下去的是后日发动,可今天却临时修改了计划。 据口供所说,罗矛给出的解释是今天咱们向金陵派出了人,认为咱们是去叫人手的。今晚再不行动,就晚了,这才改变了计划。” “这样啊……” 李泽岳抬头,看向屋内的几人。 “他是此次行动的主事者,他接受的定然是张回或莫无风的安排。 原定的是后日发动, 今天突然袭击,是罗矛擅自更改的计划,他怕我们从金陵叫来人,他就完不成楼主安排的计划了。 那我现在在想,到底是为什么,张回原定安排在后日,为什么非得是后日?” 李泽岳看向一旁的谢韦,道:“去把你手下那个家里干水工的叫过来。” “是。” 谢韦匆匆去叫人了。 姜千霜面色沉重,与李泽岳对视了一眼。 她常年在外办案,逻辑显然是清晰的,也想到了那一种可能。 原定三日后发动的诛鼎楼教众,是障眼法,用来迷惑他们的。 没过多久,那小捕快就被谢韦带进了房间。 李泽岳摆了摆手,打断了此人的见礼,直接道:“我问你,江南还有哪一座大堤被破坏,能造成和白鹿堤被破坏差不多的后果?” 小捕快愣了愣,本来还有些紧张的他,听到此番询问,一下进入了思考的状态。 一小会,那小捕快面色凝重地抬起头,道: “回大人,还有一座大堤,虽不起眼,可一旦毁掉,比白鹿堤更严重。” 李泽岳心一下提了起来。 陆听风想了想,一下瞪大了眼睛。 “大人,在上游,安江有一条与太湖相连的运河,名为青回河,在两江相接处,有一座青回堤。 这些日子,大雨不断,安江、青回河、太湖水位上涨不断,青回堤一旦决堤,安江水、青回水、太湖水,瞬间就会冲垮太湖平原。 甚至……洪峰一路向东,还会摧毁此时已然破烂不堪的白鹿堤!” 小捕快的话在房间中回荡着,让在座众人一下失了神。 “还来得及。” 李泽岳站起身,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口供上说,原定的发动时间是后天,这一支人手是张回留下来的烟雾弹,是用来迷惑我们的。 我们的原计划里,是已经认定这座白鹿堤就是他们计划的爆发点了,我们会在这里严阵以待他们的袭击。 在后天,会有一支诛鼎楼的人马来袭击大堤,在那个时候,我们会想当然地认为这就是张回他们的佯攻或试探,然后像无头苍蝇一般寻找他们的踪迹。 那个时候,水位已经上涨地很高了,我们只能赌他们会对白鹿堤下手,那个时候,我们不会得到计划提前发动了两天这个线索,更不会想到他们会声东击西。 也就是说,在这两天时间里,张回他们是不会破坏青回堤的,否则他们根本就没必要留下这些人来迷惑我们。 我们,还来得及。” “我去备马。” 谢韦扭头走出了房间。 李泽岳的手轻轻颤抖着,他根本无法想象,若是张回的计划成功,将会对大宁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马备好了, 李泽岳扭头,看着姜千霜和凝姬两人,张了张嘴。 凝姬笑了,对他摇了摇头。 姜千霜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后率先上马。 李泽岳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把话说出口。 他知道,就算自己说了,这两人也不会同意的。 没带绣春卫和十三衙门的人,谢韦率领他们留守此处。 此次前去青回堤的,只有李泽岳身边的一众九品。 在暴雨中,路面变得很是松软,让马速提不起来。 李泽岳感觉自己的脸被雨打的很疼。 在沉默的大雨中,李泽岳思考着。 捋着江南此次事件的脉络。 从哪里开始呢? 就从钱立升下江南吧。 父皇当时给他的旨意是什么来着? “大堤动工在即,水患刻不容缓,钱立升,你好好替朕看看朕的江南。” 李泽岳瞪大了眼睛。 “爹,你的后手呢, 快掏出来啊!” 第243章江南江北(三) “是臣输了。” 京城,皇宫, 后花园。 一座小亭内,皇帝与张首辅相对而坐,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 皇帝执白,张首辅执黑。 一旁,陆瑜静静侍立着。 “陛下棋力无双,臣……甘拜下风。” 张首辅看着自己面前的残局,无奈叹了口气,投子认输。 皇帝瞥了他一眼,冷哼道: “装的一点也不像。” 张首辅笑了,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道: “陛下说笑,老臣说的是实话。 单论棋力,陛下乃是臣所见到过最高之人,目光深远,布局周全,或许只有春秋书院那位大国手,才能让陛下厮杀地尽兴些。” “行了行了,老头子都一把年纪了,还在这吹捧朕,也不嫌害臊。” 皇帝放下手中棋子,站起身,向亭外走去。 张首辅和陆瑜跟了上去。 李莲恩看了眼在此伺候的小太监们,示意他们把棋盘收拾好,随后跟在陛下身后。 “张首辅,钱立升和老二送来的折子,你也看了吧。 依你之见,那张回之事,当如何处理?” 张首辅抬头,看着身前黑色常服的皇帝,道: “老臣以为,张回秘密组织诛鼎楼,勾结太觉教,祸乱江南,意图谋反,其罪,当诛。 谋反,乃是我朝重罪,依大宁律,全族诛连。” “张氏乃我朝望族,若是全族株连,影响……会不会太大了些,天下人会怎么看待朕?” 皇帝皱着眉头道。 张首辅眼神有些无奈。 他现在终于知道皇帝没事喊他下棋做什么了。 他瞥了眼手中拿着纸笔,面无表情的陆瑜,叹了口气。 翰林院修撰,今日随侍御前,有记录陛下言行与政务活动之责。 “陛下,臣以为……我大宁重律法,律法面前,望族与庶民是一样的,不能因其身份,而去阻碍律法的实施。 张氏虽为望族,可江南道巡抚张回已然犯下滔天之罪,不行律法,则不能彰朝廷威严,必须依法将张氏一族处理,方能让天下人看到陛下重视律法之心。” 说罢,张首辅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陆瑜。 皇帝轻轻颔首。 一旁,陆瑜面容肃穆,提起纸笔,刷刷地开始书写。 “首辅张正端奏曰: 大宁国朝重律令,法行贵贱同。江南道巡抚张回,身膺显职,而罹重辟,罪证昭然。张氏虽系望族,然法不可挠。若因其门第而屈法,则朝廷纲纪何存?伏请陛下明正典刑,按律严惩张氏全族。如此,则天下知陛下奉法至公,凛然不可犯,朝廷威仪自彰矣。 帝,深然之, 准奏。” 皇帝继续向前走去,张首辅和陆瑜跟在他身后。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谈论……该怎么拿下张回,怎么处理此事。 “张首辅啊……” “陛下。” 张首辅应道。 “我们把张回拿下了,那江南道巡抚的位置不就空缺出来了,你认为,该让谁去接任比较好啊。” 张首辅又叹了口气,道: “陛下,江南道巡抚位置太重,职责太大,应有陛下圣心独裁才是。” “张首辅,朕这也是心里没合适的人选,这才问你啊。 你是吏部尚书,我朝官员擢升贬谪皆经你手,他们的政绩你是最清楚的。 谁最合适,你心里应当也是有个标准的。” 皇帝叹息着道。 张首辅捋了捋胡子,他非常熟悉陛下,知道陛下说这话,并非是敲打或试探自己,而定然有其他的意思在。 至于是什么意思…… 总不可能是真让自己老老实实推荐吧。 “江南道、江南道……” 张首辅皱着眉头,突然,又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陆瑜。 此时,这个年轻人依旧面无表情,一副无情的记录机器的模样。 陛下,为什么今天非得把这位状元郎拽过来,做起居注官? 张首辅明悟了。 “回陛下,臣以为……江南一地,有金陵知府陆正狄,出身寒门,年少中举,乃我大宁立国功勋陆听风之后,外放后,于金陵兢兢业业数十年,这些年政绩考核,其皆为中上。 臣以为……金陵知府陆正狄可接任江南道巡抚。” 张首辅说罢,静静等待着皇帝的回话。 可等了良久,也没见皇帝开口。 张首辅有些疑惑,难道自己猜错了? “陆正狄啊……他倒是不错, 只是,陆家就在江南,陆家的那个庄子也在江南,再让陆正狄任江南道巡抚,那朕的江南,岂不是就要姓陆了?” 皇帝轻声道。 丝毫没有顾及身后的陆瑜。 陆瑜……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张首辅挑了挑眉头,数十年的君臣默契,瞬间让他把握到了皇帝的心思。 “回陛下,我朝外放为官者,不得回原籍。先皇在时,为回报对陆听风老先生单剑献姑苏城的情义,这才将陆正狄外放至了靠近姑苏的金陵。 陆正狄于江南为官日久,政绩甚佳,且这些日子在钱钦差左右,清洗江南张党,功劳甚大。 二殿下来信,陆听风老先生在江南危局之时,再次持剑出山。 臣以为,陆家,忠心可鉴。” “嗯……” 皇帝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跪在地上的陆瑜。 “陆修撰。” “臣在。” 陆瑜应道。 “朕记得,你还有个妹子?” “回陛下……是。” 陆瑜茫然地抬起了头。 皇帝笑了笑,道: “陆正狄……任江南道巡抚,倒也不错。” 没等陆瑜磕头谢恩, 皇帝转而又道: “陆家和那庄子,去蜀地,也不错。” …… 夜,宫中大宴。 今日,是太祖皇帝斩白蛇起义的纪念日,每年此时,皇帝都会宴请文武群臣,共同缅怀曾经大宁立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 老勋贵,新将领,皆举杯与帝痛饮。 众皇子与祁王世子也出席此宴。 宴上, 祁王世子大醉,对朝廷众将言: “兵强马壮,辽东铁骑不输尔等分毫!” 众将笑曰:“辽东铁骑亦为我大宁铁骑。” 帝不语。 宴尽,祁王世子回府途中,遇刺。 消息传入辽地, 祁王大怒。 十万辽东铁骑,兵发山岚关。 ———————————— 今天开了一天车,一会补上。 第244章 江南江北(四) 辽地, 辽州城。 “要打仗了啊。” “那可不嘛,城外的大军昨日就开拔了。” 街边的酒楼,二楼位置。 有两名商贾相对而坐。 “这是……要跟朝廷打啊。” “听说大军是往西去的,不是跟朝廷打,那是跟谁打?” “唉,终究还是来了……这一天。” 辽地的百姓们,其实心里都明白,他们名义上是大宁的子民,脚下的土地是大宁的土地,可实际上,辽地早就成了割据的势力。 官员,是王爷自己任命的,赋税,是王爷自己征收的,兵马,是王爷自己养的。 辽地,只有一个皇帝,那就是祁王。 “听说,是世子殿下,在京城遇刺了?” “是啊,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消息一传出来,整个辽州城都炸了。有很多庄稼汉,知道自己没本事当兵,都自愿报名当民夫去,非要去给世子殿下报仇。” 说话的,是当地酒楼的东家,是个胖乎乎的商贾。 其对面的,是北边来的商队掌柜,两人是多年的好友了。 “啧,这可麻烦了啊,你说王爷也是,没事把世子殿下往京里送干什么,这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商队掌柜咂着嘴,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道: “你说……王爷是不是故意……” “闭嘴!” 酒楼胖东家猛地拍了下桌子,大喝一声,吓得商队掌柜一哆嗦。 “别拿你的心思,去想王爷,王爷那么英明神武,怎么可能用这种手段?” “是是是,我这不就是随便说说嘛。” 商队掌柜赔着笑脸道。 酒楼东家摇了摇头,道:“你终究不是辽地人,不晓得王爷的好,以后,这种话,千万不要在辽地与人说。” “我晓得了。” 吃完饭,商队掌柜离开了酒楼,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他从抽屉里掏出书信,开始写起来。 “…… 祁王世子遇刺,辽地民情激愤,祁王深得民心。 辽东大军已然开拔,兵发山岚关,辽地乱中有序,百姓纷纷响应征召,出丁为民夫,准备大战。 时机,已然成熟。” 书信一路辗转,最终,送到了北蛮云京城。 一双苍老的手摊开雪白的信纸。 良久,国师轻轻叹了一口气。 “通知陛下,可以召开大朝会了。” …… “陛下,大宁江南将乱,祁王起兵入关,臣以为,此时,便是发兵南下最好的时机。” 北蛮,云京城。 金銮殿上,满朝文武,分列而立。 国师站于御阶下,开口道。 “臣,复议。” “臣,复议。” 殿内,众文武齐齐朝龙椅行礼。 龙椅上,端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紧紧攥着扶手。 冕旒珠帘后,他的眼神有些阴翳。 “陛下,这些年,我大魏厉兵秣马,等的,便是今日之机。 南下中原,是先帝毕生的夙愿,同样也是巫神的旨意。 神,庇护着大魏,赐予了我们如此好的机会。如今,只待您一道旨意,我大魏百万儿郎,立刻就能挥师南下,碾碎那座定北关,让我们的战马,在宁国的土地上肆意驰骋。 您,也将成为开疆扩土的……千古一帝。” 北蛮皇帝姓杨,名为杨松。 此时,面对满朝文武的请战, 杨松抬了抬手,道: “传朕旨意,着,吾侗为征南大元帅,统领南方三镇兵马。 枢密院诸公,制定作战计划,大战事宜,由国师全权筹备,众卿众将,皆听国师号令。” “臣等,遵旨!” …… 军旗,招展。 那是硕大的祁字王旗。 王旗之下,有男子身披黑甲,立于万军之前。 “前面,就是朝廷的山岚关,就是这个破城,死死卡着咱们的喉咙,防了咱们那么多年,让咱们怎么喘气都不得劲。 现在,咱们来了,带着长矛和马刀来了,咱们要用命,把这座破关给啃下来。 然后,长驱直入,把皇帝老儿从那龙椅上拽下来,给咱们王爷坐!” 将军挥舞着手里的长枪,呐喊着。 “进京城,抢龙椅!” “进京城,抢龙椅!” “进京城,抢龙椅!” 将士们大喊着,气血上涌,把脸憋得通红,激动地举起手里的武器。 “随我破关!” “虎—— 虎—— 虎!” …… 定北关。 这是一座雄关,已然在此矗立了上百年。 王朝更替,唯一不变的,便是这座雄关上伤痕遍布的青石。 城墙上,有少年郎身披玄甲,拄刀而立。 西风呼啸,苍茫天地间,有苍鹰掠过云端。 少年知道,在定北关的北面,有一座大城,名为乌然,那是北蛮的军事重镇。 此时,那座城上,也定然有人在举目南望。 “小子,想什么呢?” 少年身后,有威严男子缓缓走来。 “爹。” 少年看见男人,笑了笑: “要开战了啊。” 男人点了点头,面色并不显沉重。 他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咧嘴道: “怎么,事到临头,紧张了,害怕了?” “哪有。” 少年摇摇头,道:“又不是没上过战场,怕倒是不怕,只是有些恍惚。 这回,可不是和以前一样的小打小闹了啊。” “是啊,这是国战。” 男人走到少年身边,靠上了凸起的石墙。 “爹已经把你娘送走了,让她去京城。你姐姐马上要成亲了,爹回不去,让你娘陪着她吧。” 少年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什么。 “儿子,你知道吗。 在四十多年前,这座城上,也有一个年轻的小子,站在这里。” 男人突然道。 少年笑了笑,道:“陈一。” “是啊,陈一。 大周朝陈家嫡长子,陈家铁骑的接班人。 大周内乱四起,亡国之际,大周皇帝的一纸诏书,命陈家铁骑一兵一卒不得回援,死守定北关。 大周可亡,北蛮,不得南下。 听上去,是不是很厉害? 可就是这么一纸诏书,直接葬送了陈家的生命。 大周末代的那位皇帝,他当时在想什么,他当真如此英武吗? 他不让陈家铁骑南下,当真是怕北蛮南下,还是怕……拥有三十万铁骑的陈家,勤王……变成擒王? 当然,爹其实并没有资格谈这些事,若是没有大周皇帝的那纸诏书,说不定天下早就成了北蛮的天下了。 这一纸诏令下, 让陈家铁骑在没有后勤粮草断绝的情况下,与举国之力南下的北蛮相持了半年。 一直到……外出游历的陈一赶回定北关。 那个时候,陈家铁骑早就拼的不剩多少了,陈老将军更是身先士卒,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若非陈一赶回来,在战阵中挑了北蛮元帅的脑袋,把北蛮国师吓跑了,说不得,还真让北蛮子南下成了。 后来,我大宁立国,先帝想对陈家进行封赏,可陈家早就打没了,唯一能封的,就只有已然成为天下第一的陈一。 陈一……呵呵, 国破家亡的天下第一,也没了这心气,摆了摆手,飘荡江湖去了。 现在,爹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哪呢。” “爹,你现在给我说这干什么?” “儿子,你不觉得咱老赵家和陈家很像吗?” “……” “儿子,要不你也游历江湖去吧,说不定出去逛一圈,你也成天下第一了,到时候替爹把吾侗的脑袋摘下来,把北蛮国师吓跑,咱就不用打仗了。” 男人笑着说道。 少年无奈,叹了口气。 “爹,我去练功了。” “好好练,争取明天就成天下第一。” 少年走下城楼, 风中,铠甲缝隙内, 纸质茉莉花在轻轻摇晃着。 好像再说…… “赵离哥哥,加油啊,我等你。” …… 江南,青回堤。 两江相接处, 暴雨倾盆,河流湍急,汹涌而至,狠狠撞上了大堤。 “轰——” 张回站在河岸边,依旧雄伟的青回堤,轻轻勾起了嘴角。 “董教主,无风,动手吧。” 第245章 天下第一! 两日, 从白鹿堤到青回堤,李泽岳一路纵马狂奔,不敢歇息分毫。 两天两夜没合眼,他的精神已然紧绷到了极致。 虽然通过对自家老爹的熟悉,判断出他极有可能对张回有着后手,可李泽岳不敢赌。 青回堤是江南的命脉所在,大宁的粮仓,江南的百万百姓的性命,皆系于这一堤的存亡之上。 他是大宁的皇子,大宁是他李家的大宁。 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不能放任张回毁掉青回堤。 凝姬骑着骏马走在他身旁,见他把视线投过来,脸上再次对他扬起了微笑。 凝姬一直是一个很精致的女人,可如今她脸上的妆容早已被雨水打湿,飞鱼服上,沾满了泥点子。 李泽岳知道,如果明知此去必死,凝姬也会义无反顾地和他一同奔向黄泉。 这就是凝姬与他的羁绊。 姜千霜此时也略显狼狈,好看的冰蓝绸长裙贴在身上,早已失去了光泽。 她是大宁的神捕,生在十三衙门,长在诏狱,她对十三衙门的感情以及对大宁的忠诚,是烙在骨子里的。 杨零也是一样。 然后……就是黑子。 他依旧沉默地护卫在李泽岳身边,一如当年……如此护卫着皇后娘娘。 李泽岳把目光向前投去, 布衫老者,配着剑。 陆听风是无论如何都要出剑的,因为,江南是他的家。 祁万化呢? 盗圣大人跟着跟着……就跟到了现在。 也是,反正他都盗圣了,打不过也能跑的掉。 这回,算是自己正儿八经欠盗门一个人情了。 “好像忘了什么谁来着……” 李泽岳皱起眉头,一时也没来得及细想。 众人纵马奔腾着,终于靠近了青回堤。 李泽岳脸上露出一抹喜色,还没等众人继续向那边靠近, 他们便感受到了两道无比强悍的气息滔天升起。 拳意,与刀意。 “轰——” 不知张回在青回堤动了什么手脚, 在李泽岳不可置信的目光中, 那横亘在江面上仿佛坚不可摧的雄壮堤坝, 被刀意拳罡击中,脆弱得如同薄纸一般, 从中,破开了一道口子。 随后,大堤后, 暴雨倾盆带来的洪峰,高高探出了它狰狞的头颅,它嘶吼着,疯狂伸展着它的身体,狠狠撞上了那座已然破碎的大堤。 “轰———” 大堤中间的那道缝隙,被洪水越冲越大,宛如一双巨手,将其从中撕裂。 随后…… 洪峰终于冲破了青回堤这座困住它无数年的牢笼,洪峰吼叫着,疯狂向青回河奔腾而去。 正流淌着的安江水似乎呆愣了一秒,失去了青回堤的控制,它……同样向青回河涌去。 青回河,连接着安江与太湖。 若太湖水再决堤,那江南……将承受无法想象的损失。 洪水奔腾着,冲垮了堤岸,遮天蔽日,宛若天倾。 洪峰遮住了太阳,遮住了乌云,站在河岸上,就如同一粒蜉蝣,等待着被注定淹没的命运。 “来不及了……” 李泽岳茫然地站在那里, 罕见的……有些无措。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江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看到了被冲垮的农田,看到了哭泣的孩子,看到了漂在水面上浮沉的尸体。 陆听风面色铁青,一步上前,直直迎向了那汹涌滔天的洪峰。 他是有剑一柄,他当年能拦下上千铁骑的落云,今日却拦不下将要覆灭江南的洪水。 毕竟…… 人力,何以撼天? “老陆,你的剑,怎么越练越回去了?” 一声轻笑, 一道剑鸣。 陆听风和祁万化同时瞪大了眼睛。 随后,同时向天上看去。 因为他们太熟悉了,他们知道…… 那个人但凡出场,从来不走寻常路。 李泽岳愣着,循着两位老者的视线看去。 那同样是一个老头, 普普通通,挺干净的老头。 没有邋遢的胡子,没有肮脏的衣服,头发整齐地绑在脑后。 一袭布衫,一柄长剑。 于半空中,迎着滔天巨浪,持剑而上。 “断云。” 一声轻喝, 剑光自老者手中抖出,朴实而无华。 那滔天的洪水,那座汹涌的洪峰,在这一剑之下,从中而分开,竟重新朝着安江,倒灌而回。 “摘日。” 又是一剑挥出, 剑光所过之处,将安江水从中划开,露出了干涸的河床,剑痕延大河东西纵横上千米,硬生生将河水分为南北两条。 “晦暝。” 又是一剑。 这一剑,再次落入安江中,将安江南半部分河水高高激起。 已经不再是激起了, 那河水如璀璨的银河,在这一剑之下,冲天而去! 剑气在天地间搭起桥梁,愤怒狂暴的安江水在老者的剑下,高高冲向了天空的乌云。 乌云密布下而显得漆黑的天幕,在大河的冲击下,竟破了一个大洞,重新将光明带给了世间。 阳光从云幕大洞中洒下, 河水倒灌而上,冲入天际。 远远望去,宛如天泄银河落于世间。 安江半侧江水还在滔滔不绝地向天空奔腾而去,剩余半侧的江水变得平静下来,缓慢而乖巧地向东流去。 倒灌入天上的江水,似乎是被打散了,纷纷洒洒,重新随着大雨,落入了世间。 李泽岳站在河岸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一刻,他想起了初到这个世界时,所听到的传闻。 他原以为,那是夸大的说法。 没想到,这世上真他娘有这样的强者存在。 “世间至强者,可一剑开山,一指断江。” “这,就是世间的至强吗?” 三剑,便消弭了一场足以覆灭江南的危机。 此时,吊坠中,有穷奇声音传来: “此人,不应当出现在如今的时代。” 李泽岳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穷奇,现在还说人家给这三剑取这名字,是为了装逼吗?” “……” 穷奇没再说话。 李泽岳已经通过那三剑判断出了此人的身份。 天下第一, 陈一。 此时抬头看去,那老者仍在半空中,以剑御河,令江水倒灌入天。 他似乎察觉到了李泽岳的目光, 随后,伸出手,指向了……大江北岸。 李泽岳向那处看去。 有四道身影,在河岸边傻傻地伫立着,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其中,有两人正抬头看向半空中的那道身影,似乎跃跃欲试。 另外两人看到陈一指向他们,瞬间回过神来,撒腿便要撤退。 跃跃欲试的……自然是董平和莫无风。 同为天下前列,他们想试试,自己与最强,相差到底有多大。 要逃跑的,是张回和石先生。 打死张回都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谋划十年,一朝爆发,得来的……竟是这个结果。 “穷奇!” 李泽岳一步迈出,向河岸处飞身而去。 丰盈而充实的感觉填满了自己的身体。 穷奇……的魂力进来了。 辽阔江面上,李泽岳的脚尖在上面轻点着,每踏一步,身形便往前飞掠一段。 身旁,陆听风的速度比他更快。 老头子现在满肚子火,家差点让张回淹了,现在只想用落云把他剁碎。 黑子和姜千霜紧随其后。 凝姬和杨零……则留在了南岸。 他们是观云,真气并未雄厚到足够横跨大江。 大江北岸,张回撤离的速度很快,身为张家嫡子,他自然也有着功夫在身。 可就在他迈出第一步时,身前,却出现了一道独臂的黑袍身影。 张回脚步顿住了,站在原地,开口道。 “董教主,您……这是何意?” “董教主,既然陈一来了,我们的计划就算是泡汤了,在下……需要带着张大人逃命了。” 莫无风走到了张回的身旁,紧盯着董平的眼睛,道。 董平只是看着张回,摇了摇头道: “张大人,你知道,我是要报仇的。” 张回愣了,连忙道:“董教主,此次计划不成,实乃天命,只要我等留得性命,总会有报仇的那天。” 董平再次摇了摇头,叹息道: “张大人,你误会了。 大宁窃我大周,此乃大仇。 但在其之前的,还有一个仇要报。” 闻言,张回深吸一口气。 “幽王,郭王昊,是当年率先起兵谋反的势力,是他,使我大周北方沦陷,引得天下大乱。 要报仇,自然逃不过他啊。 张大人,你,是他的儿子吧。” 在莫无风惊愕的眼神中, 董平悍然出手,只是一瞬间,便掐住了张回的脖子。 “我原本想着,在帮你完成计划后,使得大宁大乱,再取你性命。 可惜了,你的计划没成功。” “咔嚓。” 董平手腕用力,一下,扭断了张回的脖子。 生机全无。 自此,以一己之力引得大宁乱象四起的张巡抚,彻底在世间消亡。 然后,董平转身,看向了刚刚渡河而来的李泽岳等人。 第246章 刀圣 “董平……” 李泽岳持剑,神情严肃地看着面前的黑袍独臂男子。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蜀王爷,幸会。” 董平……朝他点了点头。 “?” 李泽岳呼吸一顿,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喊他蜀王爷。 其他人,要么喊他二殿下,要么喊他蜀王殿下,要么喊他总督大人。 董平……竟然喊自己王爷? 李泽岳心中竟突然升起了一股奇妙的感觉。 董平看着李泽岳有些愣神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竟然还敢走神? 京城一役,李泽岳识破他和莫无风的计谋,导致太觉教大半力量的覆灭。 江南一事,张回的计划董平是极为清楚的,他也确实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李泽岳还能识破障眼法,率众高手前来。 此人,不仅有谋略,还有胆识。 作为敌人,董平心底已经认可了他,因此才会称他为王爷。 可…… 你竟敢如此狂傲,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董平眼中略有愠怒。 提着张回脖子的手微微用力,捏得尸体格崩格崩响。 李泽岳现在还没弄懂情况, 董平……给张回杀了作甚? 内讧了? 反目成仇了? 因为此次事件首恶已经伏诛,剩下的又是两个天下前十,因此李泽岳他们并未立刻动手,只是观望着此时的情况。 心里期盼着董平和莫无风两人赶紧打起来。 至于好像逃跑了的那个…… 李泽岳向东边远望。 祁万化不知何时,已经跟了上去。 董平把目光从李泽岳身上移过,看向莫无风,道: “莫兄,我要离开了。” 莫无风眼神冰冷,看向董平手中的尸体。 董平叹了口气,将张回放到了地上。 他知道,莫无风与张回关系甚好,看似为主从,实为兄弟。 实际上,他和莫无风的关系也是不错的,京城一战,莫无风为了帮他牵扯住金吾卫与赵极等高手,拼死战斗至最后一刻。 只不过……事情如今却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莫无风抬起了手中的宽刀,浑身刀意,冲天而起。 李泽岳几人瞪大了眼睛。 难道……他们俩当真要打起来了? 下一刻,狂暴的刀罡直接向李泽岳卷杀而来,如龙卷风般,铺天盖地。 李泽岳:“?” 龙卷后,莫无风面无表情地看着董平,道: “带着他,走吧, 给他挑个好地方,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董平皱起眉头。 “你知道我的情况,石先生动用了北蛮巫神秘法,激发了我体内气血,让我的行动不受伤势影响, 后果是……我只剩下两个月了。 张回死了,计划失败了,两个月的时间,我什么也做不了。” 莫无风转过身,持刀面对李泽岳众人,道: “我的人生,到此为止了。” “在我战死之前,他们不会越过我身前一步。 相对的,你走之后,帮我安葬了他,你我的因果,便算了结。” “董教主,请吧。 等天上那位腾出手来,想走也走不了了。” …… 龙卷, 凌厉刀罡而成的龙卷, 巨大而狂暴,疯狂地向李泽岳肆虐而来。 李泽岳紧握手中长剑,立刻屏气凝神,释放魂力,轻闭双眼。 脑海中,开始慢慢勾勒自家舅舅挥剑的模样。 “不对。” 李泽岳又把眼睛睁开, 转头,看向半空中的陈一。 正主就在这呢,还想自家老舅那盗版作甚? 陈一方才就在半空中挥下了那一剑,剑意依旧留存于世间,架着沟通天与河的桥梁。 李泽岳感受着滔滔大江中澎湃的剑意,缓缓吐出一口气。 每天夜晚,他都会在脑海中雕琢这三剑。 感悟着剑意,钻研着剑招。 这三剑,他早已烂熟于心。 今日,他终于见得了这三剑本应有的模样。 “晦暝。” 手中的剑,迎着那狂暴的刀罡龙卷,挥下。 断云、摘日、晦暝, 当李泽岳看见陈一使出那三剑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 舅舅说的并不准确,这三剑的内核, 不是破,而是斗。 与九品三境斗,与世间强者斗,与天地绝学斗。 以三剑,斗尽这世间的一切。 然后,再与天斗。 与天斗,让此方天地都随着手中的剑而运转, 让洪峰平息, 让乌云破晓, 让原本奔腾于大地的江水, 倒灌入苍穹! 陆听风准备出手的动作慢了下来,看着这一剑,高高挑起了眉头。 这一剑,很是朴实,就连猩红的穷奇真气,都显得光明正大。 横平竖直,没入了刀罡龙卷中。 仿佛带有着某种坚决的意志。 半空中, 依旧在维系着江水入天的陈一,看着这一剑,撇了撇嘴。 “老夫怎么研究出那么丑的剑来的……” 朴实无华的剑气,从中撕裂了龙卷刀罡,一如撕开一张白纸。 轻松而写意。 随后,这道遮天蔽日的狂暴刀罡,崩碎于天地间。 李泽岳喘息着,眼中,却满是惊喜。 自己,一剑破了天下第八的刀罡? 没等他继续享受成功的余韵, 抬起头却发现, 面前,只剩了莫无风一人。 “董平跑了!” 李泽岳瞪大眼睛,穷奇上身的他,头脑发热地抬腿便向前追去。 “噌——” 又是一刀劈来,带着天崩地裂般的威势。 然而,一声剑鸣,挡下了这一刀。 陆听风冷着脸,反手又挥出了一道剑气。 莫无风没有恋战,一步踏出,身体如泰山压顶般出现在李泽岳上空,再次劈下一刀。 他心里清楚,只要自己对这位二殿下穷追猛打,其他高手担心他的安危,就根本不敢去追击董平。 当然,若是能在此直接将其斩杀,那最好。 李泽岳深吸一口气, 穷奇在身,他火气本来就大, 现在莫无风的行为,在他看来,那就是自己被当成软柿子捏了。 “他娘的……” “穷奇,他看不起你!” 李泽岳愤怒地向魂中吼道。 “……” 穷奇没有说话。 只是……李泽岳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力量继续壮大了两分。 李泽岳心中一喜,还好自己一直都没把修行放下,每日都坚持冥想和炼体,他感受到,自己的体魄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放两个月以前,自己是绝对承受不下这股力量的。 “轰——” 李泽岳持剑,与莫无风挥下的刀碰撞在了一起。 脚下,泥土破碎,烟尘四起,无数裂纹蔓延开来。 但, 终究是接下了。 莫无风瞳孔骤然收缩, 陆听风和黑子的攻势在此时接连而至。 此时,他针对李泽岳穷追猛打计划的弊端终于显现出来。 一道耀眼剑光,与一记好似朴实无华的拳头,向他袭来。 这完全是莫无风计划之外的事情。 据他所想,他的一刀完全可以将李泽岳劈成重伤,随后还有余力转身去接其身后两人的招式。 尽管会受些轻伤,但在他看来是值得的。 可…… 这位十三衙门的总督,这位尚未及冠的年轻人,为什么、凭什么,硬接自己两刀? 现在,一切都来不及细想了。 陆听风的剑很快, 眨眼间便来到了莫无风的身后。 “咔。” 这是护体刀罡破碎的声音。 上一次,他的护体刀罡破碎,还是在上千金吾卫悍不畏死,用性命消磨掉的。 莫无风吐出一口鲜血。 然后。 “砰——” 一拳,那比古铜色还要更甚三度的拳头,捶在了他的后背。 莫无风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震颤,在这一瞬间,体内的经脉都结成了一团。 他的身体狠狠地倒飞出去,在砸在地上的前一刻,他原本应落的位置上,极为突兀地升起一道尖锐的冰柱。 上面,闪着寒芒。 莫无风睚眦欲裂,他紧咬着牙关,调动全身气力,终于将位置偏移了两寸。 然后……冰柱,洞穿了他的左肩。 姜千霜叹了口气, 她原本瞄准的是心脏来着。 李泽岳吞了口唾沫。 自家的神捕们都这么阴吗? 脑子里想着,但他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迟缓,一剑再挥,直劈莫无风的脑袋。 感受到凌厉剑气袭来,莫无风持刀护在自己身前。 “铿——” 刀剑相击,巨大的冲击力折断了冰柱,让其卡在莫无风的肩上,砸飞出去。 翻滚一圈后,莫无风终于再次站立起来,他持着刀、脸色苍白,剧烈喘息着。 肩膀上的冰柱,内含姜千霜的真气,在他的身体内肆意冻结破坏着。 谁都可以看出来,莫无风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此时,胜利的天平终于完全落在了李泽岳这一端。 但,却没人上前去给他最后一击。 毕竟,折刀的刀圣,也是刀圣。 谁知道他还有什么搏命的后手? 若非莫无风方才大意轻敌,他们绝不会赢的那么轻松。 李泽岳抬起头,看向董平离去的方向,已然空无一人。 “枭雄? 只会逃跑的天下第三罢了。” 莫无风虚弱地站在原地,看着几人如临大敌的模样,充满血丝的眼神中……竟出现一丝笑意。 输了,是彻底输了。 其实,从他在京城那一战之时,就已经输了。 他现在本应躺在病榻上,等待着两年后死亡的来临。 然后上天给了他一次机会,张回给他找来了石先生,激发了他的气血,让他重新站起来,代价……则是透支他的生命。 他欣然答应, 他是莫无风,是世间刀客的至强,他当然不愿意死在病榻上。 回想自己少年练刀,青年成名,中年便已触碰到天人之境,成立诛鼎楼,在江湖上闯下了自己的传说。 生命的最后两场战斗,都很酣畅淋漓。 一人独战上千金吾卫,刀锋所过之处,什么金吾卫副统领,什么采律司指挥使,都得暂避锋芒。 这最后一战,又是陆老前辈,又是十三衙门总督、四大神捕。 还有天下第一在观战。 他,已经很满足了。 “天下第一啊……” 莫无风似乎想起了什么,已然有些迷离的眼神中,突然又散发出了光芒。 他,抬头看向了半空中那个人。 那道……让他在心底一直仰慕的身影。 “最强……” 莫无风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宽刀。 毕竟……江湖人,无论老少,谁没听说过陈一的故事呢? 陈一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 他,笑了笑。 在这一瞬间, 莫无风的身周突然升腾起了前所未有的磅礴气势,刀意再度加身,凌厉的……如同刚刚出炉的战刀。 他想起来了, 他还有一个最后的愿望。 他此生,都是在为死去的师友亲人们报仇而活。 在这最后一刻,刀圣莫无风的最后一刀,想为自己而出。 莫无风高吼着, 飞身而起, 冲向了半空中那道苍老身影。 “天下第一,可敢赐我一剑?” 这一刻,陈一收回了维持大河倒灌入天的剑。 天下第一的目光,郑重地看向了刀圣。 江水再度落入了人间。 随后,陈一挥剑。 这一剑, 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迎上了飞蛾扑火般的莫无风。 最终,那抹无上刀意,消散在了天地间。 自此, 世间再无刀圣。 …… 京城, 月满宫。 夜半时分,皇帝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穹顶华丽的藻井,叹了口气。 “夫君,你怎的了?” 雁妃似乎听到了动静,迷迷糊糊地问道。 她好像还在睡梦中没醒来,习惯性呼出的都是从前的称谓。 皇帝撑起身子,看了眼身旁的二夫人,轻声道: “朕梦见,张回死了。” “陛下?” 雁妃眨了眨眼睛,彻底清醒了过来。 皇帝下了床,向殿内摆放的那张桌子走去。 雁妃揉了揉眼睛,也跟着起身,拿起一件袍子,披在皇帝身上。 随后,给自己又披上一道披风。 “给朕,拿些酒来吧。” “是。” 雁妃看了皇帝一眼,随后走向柜子,从中拿出了一支白瓷瓶。 这是李泽岳早些日子送来的,至臻版大宁茅台酒。 雁妃平日里是喝不惯的,她也就喜欢饮些桃花酿,所以这瓶酒也就一直放着了。 她走到桌前,拿出两只酒樽,拧开酒盖,倒了进去。 酒香,四溢。 “陛下,臣妾去吩咐他们准备些吃食。” “不必了。” 皇帝摇了摇头。 他端起酒樽,轻轻摇晃了下,放到嘴边抿了一口。 确实辛辣,够烈。 毕竟是粮食酒,味道也不失醇厚。 皇帝轻轻阖上了眼。 “朕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雁妃抿了抿嘴。 她在大宁铁骑入主京城前便跟着皇帝了,同样,她也早早就认识了那个整日跟在自己夫君身前的少年。 “朕记得,当时朕还在父皇帐下任一校尉,随着大军南征北战。 朕是亲眼看过的,那些大周残留下的地方豪族、世家,他们的力量很大,非常大,且根深蒂固。 朕当时就对张回说,早晚有一天,朕要将这些地方势力全部铲除,什么世家,什么门阀,统统给朕滚蛋, 朕要让全天下只剩下一道声音,那便是朕的声音。” 皇帝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 “当时,张回那小子吓坏了,朕看着他想了又想,最后才敢跟朕开口。 他说,哥,我是张家嫡子,看在我这差不多要给你鞍前马后一辈子的份上,你对张家下手的时候,能不能轻些?” 雁妃也笑了,眼神中似有怀念。 她似乎也想起了,当年那几个整日吵吵闹闹的少年们。 皇帝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 “当时,朕答应他了。 朕说,放心吧, 若是真到了那一天, 朕肯定保你张家后代荣华富贵。” 雁妃听着……垂下了眼帘,她知道,陛下已经下了明旨,张回谋反,十恶不赦,株连张家全族。 “朕是帝王,朕不会食言。” 皇帝轻声道: “张回的儿子,张难被老二废了。 但朕,找到了他养在外面的一个私生子。 荣华是没有了,就保他富贵一生吧。 毕竟,张家就只剩他一个种了。” 第247章 江南江北(完) 江南, 天上的雨终于变小了。 乌云逐渐散去,天空慢慢放晴。 安江的江水平静流淌着,仿佛那汹涌的洪水从未出现过,它是那样的轻柔,一如它身后的那片土地。 张回死了,尸体被董平带走。 莫无风死了,死在了陈一的剑下,尸骨无存。 方才逃跑的那个黑袍人,也被祁万化给捉了回来,等着带回去审问。 这次的事件,看似已经被解决了, 却……还留了一堆烂摊子需要处理。 青回堤需要重建,白鹿堤需要修缮,江南政坛的张党遭到了钱立升和陆正狄的联手清洗,腾出了一堆空位,肯定还会有一部分漏网之鱼,包括军方在内的很多人,都需采律官仔细审查。 包括李泽岳自己的十三衙门。 当然,一时半会儿,李泽岳不想再操心这些事了。 他感觉自己现在很累, 不止是身体上,还有精神上。 当穷奇的力量从身体中缓缓褪去,李泽岳只觉得一阵空虚,再也没有那种被塞的满满的感觉了…… 同时,熟悉的疼痛也降临在他的身上。 河岸边,姜千霜察觉到了他轻轻摇晃的身体,上前扶住了他。 “你怎得了?” 姜千霜眉头微皱,想了想,问道: “可是动用了秘法?” 显然,姜千霜是清楚李泽岳实力的,他虽然天赋很好,但还远远没有成长到能硬扛莫无风的程度。 面对姜千霜关切的眼神,李泽岳点了点头:“没什么大碍,休养一阵就好了。” 姜千霜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世间,哪有能让观云短时间内可以对抗天下第八的秘法? 还只是休养一阵就能歇过来? 她又想起了那一晚,在李泽岳眼神中看到的那只狐狸。 当时……那只九尾滔天的狐狸,好像在对自己笑? 姜千霜的眼神有些复杂, 身旁的这个男人,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众人开始渡河,横跨到大江南岸。 凝姬连忙跑了过来,和姜千霜一左一右扶住了李泽岳。 陆听风就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 李泽岳…… 还好,姜千霜松开了他的胳膊。 随后,众人一齐向前方的那道身影看去。 他站在河边, 背对众人, 目光落在滔滔东去的大江上,略显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留给世人的,只有一道孤傲的背影。 陆听风和祁万化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笑意。 这老家伙,那么大岁数了,还喜欢装逼…… 两个老头又扭头向身旁的年轻人们, 果然,每个人表情都很肃穆, 连平时最不着调的李泽岳,都在微微调整着呼吸。 在他们眼中,陈一的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深意。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了年轻人们一大片遐想的空间。 李泽岳轻轻咳嗽了两声,在凝姬的搀扶下,慢慢向陈一走去。 “晚辈李泽岳,见过陈老前辈。” 李泽岳俯身一礼。 在这位老者面前,他必须表现出足够的敬意。 且不说人家的实力如何,只说今日他老人家出手相助,救了江南百万百姓,李泽岳就得好好给这老头伺候舒服了。 陆听风撇了撇嘴,他已经猜到了陈一接下来的动作。 果然, 陈一先是继续着保持之前的姿势, 负手立于江畔, 保持了两秒,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江面,叹了口气。 然后,他把目光收了回来, 缓缓转身,看向李泽岳。 目光,必须要深沉。 在这一系列的动作铺垫下,李泽岳压力暴大。 其实,陈一并没有刻意地去装逼,这些动作只是他下意识做出来的。 “李泽岳……你是老几?” “?” 李泽岳愣了下,随后连忙道: “我是老二。” “老二啊。” 陈一点了点头,目光……放在了李泽岳腰间的佩剑上。 这是李泽岳在江都府十三衙门武器库随便拿的一把剑,并非什么名剑。 “你的剑,是夏淳教的?” “是,舅舅怕我在外遇到危险,便将前辈所传的剑招教给了晚辈。 舅舅说,此三剑是世间最强的剑法,学会了这三剑,其他的剑法,都没有再去学的必要了。 晚辈深以为然,日夜苦练,不敢懈怠。” 李泽岳恭恭敬敬道。 陈一笑了笑: “其实,当时我教他的时候,这三剑连我自己都没弄明白,只是个半成品。 只是囫囵地研究出了一种意,说不清道不明。 没办法,当年,你舅舅死活非要拜我为师,可我是真没什么可教他的,还怕误人子弟,我只好把这半成的三剑传给了他。 后来,在之后的日子里,我败尽了天下强者,在这个过程中,我才把这三剑慢慢练的圆满。 夏淳,也在自己摸索着,填满了这三剑。 其实,我这三剑,与夏淳的那三剑,早已不是一种剑法了。 但,他的剑,不比我的差。” 说到这里,陈一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满意。 李泽岳瞪大了眼睛, 他说自己当时看陈一用这三剑时,感受到的剑意怎么与舅舅说的不一样。 此时,李泽岳脑海中,又想起了舅舅当时说的话。 “此三剑,在于破。” “任你招式千变万化,我自有一剑破之。” “仅凭这三剑,哪怕你穷尽天下所有绝学,我仍立于不败之地。” “天人之下,我无敌。” 李泽岳似乎看到了一个少年, 在被向往的侠客师父拒绝拜师后,一边听着那个侠客在外闯出的偌大名声,一边不甘心地在剑池旁摸索苦练,势必要练成这三剑,让自己的名声传到那个侠客耳朵里。 可少年不知道的是,在那些剑池苦修的日夜里,他已经创造出来了属于自己的剑。 并且,他的剑意,不在他向往的那位侠客之下。 “舅舅那么吊吗?” 李泽岳心底震惊不已。 此时,舅舅与陈一所差的,恐怕只有境界了。 “当时,你出剑时,我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夏淳的剑招, 可那剑意,却又与我相像, 想来,是你在我出剑时,临时领悟到的。 你既练我之剑,又有此天资,今日,我便提点你几句。” 陈一负手,站在李泽岳面前,轻声道。 李泽岳面露惊喜之色,刚想借驴上坡,跪下拜师,傍上天下最粗的那根大腿,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陈一眼神中有几分笑意,道: “断云、摘日、晦暝, 我所创这三剑的剑招,只是一个框架,内容,需要你自己来填。 你自己练出来的,才是你的剑。 剑本无形,而心有形。 夏淳也算……嗯,我半个大弟子吧,他如此闷的性子,脑子又轴,单凭三剑半成品,都能练出自己的剑。 你现在已然将我二人的剑都学过去了,想来,再练出自己的剑,不难吧。” 李泽岳咬了咬嘴唇,抬了抬手,发现自己能动了。 然后,他眼珠子一转,发现……自己还是跪不下去。 “泽岳定当努力钻研,不让陈老前辈失望。” 李泽岳无奈道。 “嗯。” 陈一点了点头,目光向后看去。 忽得,咧开了嘴。 “小黑子,长大了。” 黑子抽了抽鼻子,都老大的人了,突然发现自己眼角有些湿润。 当时夏家的孩童,谁不仰慕那个在剑池旁结庐练剑的侠客? 见陈一说完话了, 陆听风和祁万化这才笑呵呵地走上来。 李泽岳自觉站到一旁,重新被凝姬扶住。 陈一静静地看着这两个老头, 眼神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看着陈老头的眼神,陆听风脸上的笑容顿住了,慢慢收敛。 心底,竟生出几分干涩。 其实,他是知道陈一这些年在哪的。 枯坐大雪山十年, 难道,还得回去吗? “老陈,跟我回庄子吧,我那还藏了些好酒……” 陆听风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 陈一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看向祁万化,努了努嘴,摊开了手。 祁万化叹了口气, 乖乖从腰间解下了酒葫芦,放到了他手里。 陈一拔出塞子,闻了闻熟悉的酒香,没喝,只是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挂到了自己腰上。 “盗山上的猴儿酿,有这个就够了。” “老陈啊,一起去老陆庄子上坐坐吧,好些年不见了,总得好好喝上几天,唠唠嗑啊。” 祁万化接着道。 陈一又摇了摇头:“我得回去了。” “回去? 老陈,你能回哪啊,莫不是这些年不见,你偷摸着成亲了,家里还有个婆娘管着? 怎么也不与我们这老伙计说一声,咱们穷归穷,凑吧凑吧好歹能送些份子不是?” 祁万化嬉笑道。 他其实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不对,但盗圣大人并不想让此时的气氛沉重起来。 老友间,好不容易见上一面,非要那么严肃干什么? 不过是离别而已。 都是老头子了,人世间的辛酸苦辣早就尝过一遍,有什么看不开的。 “不去了,下次,等我下次出来,挨个去找你们讨酒喝。 有个笼子,现在不是很结实,我得过去看着点。” 陈一笑着,从腰间解下了佩剑。 然后,看向了神情复杂的陆听风。 “老陆,你铸的这剑,质量不行啊,才几十年,都快用坏了。” 陈一把剑扔给了陆听风。 陆老头接过,拔出剑鞘。 此剑,名为九天。 准确来说,这柄剑,才是他一生铸剑的巅峰之作。 依旧是寒光凛凛,在主人的常年温养下,灵气十足。 但细细看去,剑身上,多了几道裂痕,也不知是因何所致。 “这剑,你拿回去回炉重造吧, 找个合眼缘的,送人。 我已经用不着了。” 陈一看了陆听风一眼。 陆听风叹了口气,点点头。 “行了,事也办完了,我就先走了。” 陈一又笑了笑, 回头,看向李泽岳。 “记住我说的话。” “晚辈必然铭记心中, 前辈……慢走。” 李泽岳再施一礼。 身旁,黑子、姜千霜、凝姬、杨零,都跟着俯身一礼。 陈一慢慢沿河向东走去。 “老陈,别忘了,说好了啊, 等你下次再出来,挨个来喊我们,喝酒!” 看着陈一的背影, 祁万化高声喊着。 陆听风手中紧握着九天, 他似乎又想起了四十多年前, 有个衣衫破烂的年轻人来到了西山,明明饿的都有些皮包骨头了,还舔着脸要自己给他铸一把剑。 “我看你手艺也就这样,能铸出来什么好剑?” “你再放屁? 老子若是想铸,能铸出来天下第一剑!” “你铸一个给我看看?” “我这是白铸的不成?没银子,什么都免谈。” “嘿,我告诉你,你别看老子现在穿的破破烂烂的,老子可是大周数得上号的贵公子,家大业大着呢。 别说请你铸剑了,把你这铁铺买下来都跟玩一样!” “赶紧给我滚蛋!” 陆听风摇了摇头, 谁能想到,当年那身无分文的年轻人,当真是一位被放出来历练的贵公子呢? 可谁又能想到,一朝风云变幻,世间又能变个模样? “老陆啊,我家没了,大周也亡了,这下,我真成穷光蛋了。” “你不是还有老子当年给你铸的剑吗,就这一把剑,都能把半个姑苏城买下来。” “那不行啊,这是我吃饭的家伙事,可不能卖。” “你都成天下第一了,这世间你不是想如何便如何,怎么就穷光蛋了?” “天下第一又怎么了, 老陆啊…… 江湖那么大, 当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陆听风站在原地,望着那道背影渐渐远去,却始终没有再回头。 …… 陈一走了,祁万化也走了,他想去京城找自己的大徒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走之前,李泽岳塞给了祁万化一个十三衙门供奉的牌子。 只说是…… “拿着这个牌子,您可随意进出十三衙门,各部门也都认得,您在京城行事,也方便些。” 祁万化拿着这个牌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己这盗圣的身份,一旦进了京城,立刻就会被无数眼线盯上,有了这牌子傍身…… 俺老祁也能堂堂正正抬头挺胸地走路了! 盗圣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师门列祖列宗,但…… 没有但了, 老子这些日子帮这小子跑前跑后的,拿个牌子怎么了? 老子应得的! 于是,祁万化就朝京城而去了。 李泽岳则坐上了一辆马车, 慢慢朝姑苏城行去。 “那么久了, 她,该等急了吧。” 第248章 藏雨剑庄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在官道上。 黑子驾车,杨零驾着另一辆马车,里面关着被祁万化逮来的“石先生”。 陆听风则骑马走在前边。 姜千霜和凝姬去了金陵城。 李泽岳身上有伤,这些日子需要“静养”,不能去处理衙门的事情, 对此……姜千霜“深表理解”,她带着绣春卫们赶赴金陵,去整顿江南十三衙门分舵。 凝姬则是不能离开春归楼太久,楼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需要她来操持。 她当然是不舍得离开李泽岳的,一开始死活都不走,最后还是李泽岳好说歹说,保证等伤好些就去金陵找她,凝姬这才与李泽岳依依惜别。 总之,此时李泽岳身边,终于久违地没有了女人的纠缠。 他伸手拉开车帘, 雨,已经彻底停歇了。 清风带着凉意袭来,让他心神一阵放松。 “终于告一段落了……” 时间一晃之下,已经来到了五月底,距他的大婚,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 他完全可以在江南待上一段时间,再慢悠悠地北归。 “小子,你去哪里养伤不行,非得去庄子里?” 马车旁,陆听风斜着眼,看着李泽岳。 他的腰间,挂着两柄长剑。 “老爷子,我在江南这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落脚的地方,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收留我这一阵吧。” 李泽岳腆着脸笑道。 谁心里都清楚,他就是奔着人家老头孙女去的,可不得不要脸点吗? “小子去别的地方,那就免不了俗务缠身,也就在您庄子里能清净些。 小子想趁着养伤这段时间,好好琢磨琢磨陈老前辈这三剑,争取早日把我自己的剑给练出来。” 听着这话,陆听风哼了一声,这才没说什么。 练剑……倒是正事。 马车终于来到了姑苏地界, 但他们并没有进城,径直朝太湖而去。 在湖边,有一座山,叫西山。 有一个庄子,就坐落在西山上。 马车慢慢驶入了山门。 这座庄子,是真的很美, 云雾缭绕,曲径通幽。 有打铁声回荡在山间,更有剑意与云雾融为一体。 尽管李泽岳曾无数次听陆瑜说起过,可真当他身临其境的时候,才真正切实体会到什么是藏雨剑庄的美丽。 “师父回来了!” “师父,情况如何了,您没事吧。” “师祖,前些日子有人说您与那董平在运河上打了一架,是真的吗?” “师祖,昨天十三衙门柳神捕来了一趟,问您回来了没有,还说若是您回来了,让我们派人去姑苏十三衙门分舵给他说一声。 您不知道,柳神捕当时浑身缠着绷带,是被十三衙门的人抬来的,可惨了……” 听到这里,李泽岳才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据陆老爷子所说,当时他和祁万化跟董平打架去了,独把柳乱扔在了商船上,当时战斗的余波很大,不知是不是将那船波及到了。 如此看来,大浪应当是把商船给打翻了,自家柳神捕本就身受重伤,也不知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泽岳心中涌起了几分愧疚。 “回到京里,给他送个大宅子吧,再给他挑个合适的姑娘,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婆娘都没有,说出去以为我们十三衙门待遇不行呢……” 马车外, 陆听风被自家的徒弟徒孙们围着,被嚷嚷的有些头疼。 “刘薪,你过来。” “师父。” 掌管藏雨剑庄俗务的二弟子走上前来。 “马车里有客人,身上受了些伤,照顾好他。 给他安排到陆瑜的那个院子吧,地方大,又清净,他们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谁也嫌弃不了谁。” “师父?” 刘薪试探地看了陆听风一眼,身为亲传二弟子,他是知道陆听风这次出门是做什么去的。 也不难猜出……马车里那位的身份。 陆听风点了点头。 “嘶——” 刘薪吸了口气,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众弟子们都好奇地向马车打量着,不知陆听风和刘薪在打什么机锋。 跟陆瑜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 谁啊? “小子,这段时间有什么事就找他吧,老夫要闭关一段时间,把剑给回炉重铸出来。” 陆听风向后喊了一声,没等李泽岳回应,便向山上走去。 似乎……重铸九天这件事, 很迫切,很赶时间。 刘薪走到马车前,先是施了一礼,随后道: “在下刘薪,见过客人。” 马车内,传出一道清朗的声音。 “刘先生客气了,先带我去住的地方吧。” “是。” 刘薪又施一礼,和黑子点了点头,走在前面引路。 “去去去,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刘薪驱散了围观的弟子们。 弟子们也清楚围着人家马车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也纷纷抬手向马车施了一礼,算是谢罪,然后让开了道路。 等马车渐渐远去后…… 他们又重新围在了一起。 “那是谁啊,刘师伯好像认识,还对他那么客气。 你没看见吗,也就说了一句话的功夫,刘师伯就施了两次礼,跟宫里太监似的……” “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人…… 被师祖领回来,还和陆师兄关系很好……” “看咱们师祖那样子,说对客人不客气吧……还偏偏是客人在马车里坐着,咱师伯在外面骑个马,跟护卫是的…… 说对那客人客气吧,扔给了刘师伯就不管了,吩咐一句就走了, 就和把好朋友家的孙子领回来,扔在自己孙子屋里玩一样……” 此人说完,突然发现周遭的师兄弟们忽然都不说话了,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 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前些日子姑苏城里闹的沸沸扬扬,说张巡抚造反了,到处都在清查乱党。 据说……此事就是二殿下查出来的,还是在废了张巡抚儿子之后查出来的。 然后,自家师祖就跟十三衙门柳神捕出门了。 再然后,自家师祖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年轻人。 “就跟把好朋友家的孙子领回来,扔在自己孙子屋里玩一样……” 可不是吗, 自家师祖的好友很多, 最出名的那个是谁? 不是天下第一的陈一, 而是大宁朝的开国太祖皇帝! …… “刘薪,见过二殿下。” 一座清幽的小院内,青瓦白墙,假山小池流水,竹影婆娑。 反正李泽岳很是满意,他一向是认同陆瑜的审美的,整日穿个青衫都能穿的很有味道。 他看向了身前俯身恭敬施礼的藏雨剑庄二弟子。 李泽岳笑了笑,上前,将其扶起。 “刘师伯太客气了,不必多礼。” 刘薪吓的一哆嗦,身子又弯了下去。 “刘薪,万万当不起殿下师伯之称,还请殿下莫要再如此称呼在下了,在下实在不知该如何自处。” “那……刘薪。” “殿下。” 刘薪这才直起身子,看向身前这脸色略显苍白的年轻人。 气质优雅,笑容温和, 谦和有礼,不骄不躁, 让人如沐春风。 这是李泽岳带给刘薪的第一印象。 “太客气了……” 刘薪是清楚这位殿下为什么称呼自己为“师伯”的。 因为他和陆瑜的关系,和姑苏的关系。 他们都得喊自己师伯,所以这位殿下也喊了。 殿下这是把他自己和陆瑜姑苏放在同一个位置上,完全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想向自己表达的,也是对藏雨剑庄的尊重。 刘薪身为藏雨剑庄的二师兄,不可避免地多想了些。 因张难一事,全天下都知道了这位与姑苏的关系。 这位殿下现在已经住进庄子里来了,这也表明了一部分师父的态度, 姑苏……估计是要嫁出去了。 可姑苏若是嫁出去了,庄子又该怎么办呢? 庄子是陆家的庄子,陆瑜是二爷党,姑苏是二爷妃子,庄子是二爷的……什么? 二爷对自己那么客气,是笑里藏刀,是已经把庄子当成了囊中之物? 如此想来想去,刘薪的逻辑都有些紊乱了, 一时之间竟有些愣神。 “刘薪,刘薪?” 李泽岳轻声唤道。 “抱歉殿下,在下忽然想到些事情,失礼了。” 刘薪歉意道。 “无妨。” 李泽岳摇了摇头,笑道: “劳烦你派人去一趟十三衙门,帮我把柳乱叫来,让他从衙门里带来几个负责审讯的捕快。 另外,我后面的马车上还关着一个犯人,是朝廷钦犯,你找个地方,把他好好关起来,我一会要带人进去审问。” “是。” 一听有正事,刘薪立刻认真抱拳领命。 “嗯,你去办吧。” 李泽岳点了点头道。 在刘薪转身要走后,李泽岳又好似不经意般地问道: “对了,姑苏现在在哪呢?” 刘薪愣了下,眼神中不由流露出几分笑意。 他转过身面向李泽岳,道: “小姐刚刚见天气放晴,去太湖上划船了。” “哦,我知道了。” 李泽岳又装作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太湖景色极美,湖边有庄子的小船,殿下也可去泛舟游玩一番……放松放松心情。” 说罢,刘薪行礼告退。 “黑子,快给我找身干净衣服。” 李泽岳走进房间,立刻嚷嚷起来。 黑子一脸无奈:“殿下,咱们奔袭完白鹿堤,又奔袭青回堤,哪里有空拿衣服啊?” “那怎么办,老子不能穿着这一身破烂就去见姑苏啊。” 李泽岳现在穿着的还是十三衙门黑袍,一番折腾苦战,早就泥泞破烂不堪了。 他走进了房间,直奔陆瑜的卧室。 然后,打开了陆瑜的衣柜。 琳琅满目。 “这袍子不错。” 李泽岳打量着手里提着的白袍,点了点头。 “整天一副读书人两袖清风的模样,穿的衣服这料子比我差不到哪去。” 李泽岳一边把袍子往自己身上套,一边在心里表达着对自己小老弟的不屑。 两人的身材其实差不多,只是李泽岳练武,稍微健壮一些,袍子穿在身上感觉肩上有些窄,但凑合凑合也没啥区别。 他其实是有洁癖的,也不是很愿意穿人家的衣服,但对陆瑜……他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就跟当初穿清遥的道袍一样,哪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 收拾好衣服,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那位翩翩俊公子又重新出现在了世间。 “黑子,跟我走, 杨零,你看好犯人,别让他跑了。” “是。” 李泽岳兴冲冲地走出院子,一瘸一拐地向山下太湖走去。 仿佛两天没合眼加上一场大战的疲惫都不见了。 就连穷奇带来的后遗症,一时半会都有些麻木。 去见她的路上,风都是甜的。 …… “陆小姐,太湖好美啊……” 小舟上,晓儿张着胳膊,站在辽阔无垠的湖面上,脸上尽是笑意。 “反正这些日子你跟我住在庄子里,想来天天都能来。” 陆姑苏坐在一旁,看着晓儿兴奋的模样,嘴角也噙着微笑。 小丫鬟温儿担心地看着站在船檐上的晓儿,道:“晓儿,别站那么靠边,小心摔下去了。” 两个小丫鬟这些日子也早早就熟悉了。 三个姑娘在湖上泛舟, 她们完全不知道,就在几个时辰前,一场洪水就要涌向太湖,差点毁了这美好的一切。 “晓儿,殿下最近有没有写过什么关于江南的诗词?” 陆姑苏笑着问道。 晓儿从船檐上跳下来,轻皱秀眉,开始回想起来。 “好像还真有,就在陆小姐你走后那段时间,殿下写了几句。” 陆姑苏眼神多了几分笑意,问道: “写的什么,快与我说说。” 温儿看了眼自家小姐,无奈叹息着摇了摇头。 晓儿努力回想着: “让我想想啊……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嗯,好像是这么写的。” 陆姑苏听着,眼中笑意更甚,道:“还有吗?” “嗯…… 好像还有, 扬州驿里梦苏州,梦到花桥水阁头。 嗯……坏了小姐,我想不起来了。” 晓儿满脸愧疚道。 陆姑苏摇了摇头,只是问道: “没关系,还有吗?” 晓儿心里有些无奈, 替殿下背些诗哄哄你也就算了, 你怎得那么贪心? 给你背两首,怎得还让我一直背呢? 晓儿想了想,决定拿出个狠的。 “嗯……还有一句是…… 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 殿下与奴婢说过,西施好像是一个美人,是王爷的宠妾……” 陆姑苏听得这话,眼神里一下闪过一抹羞恼。 “殿下怎得写这些东西!” “小姐,怎么了?” 晓儿眨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纯真好奇道。 陆姑苏瞥了晓儿一眼, 有些不确定这傻丫头是不是装的。 “小姐,那边有艘小船……正朝我们这边来呢。” 温儿似乎发现了什么,向南边看去。 陆姑苏挑了挑眉, 同样向后面扭头看去。 一艘小舟, 一人划船, 一人独立其上。 身着白袍,负手临湖。 “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 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 碧毯线头抽早稻,青罗裙带展新蒲。 未能抛得姑苏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今日闲来无事,到太湖赏景,竟是如此巧合,偌大湖中,能遇得姑娘, 相逢便是缘分,不知姑娘可否留个名讳,认识一番?” 第249章 姑苏之算 雨后初晴, 泛舟湖上, 摆好姿势, 用诗词吸引注意, 露出自以为风度翩翩的笑容, 向看似偶遇实则窥探已久的女子搭讪。 这是陆姑苏和温儿见惯了的套路。 温儿原以为,这又是一个妄图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可随着诗句的声声入耳,让温儿觉得有些不对。 这人…… 是从哪里剽窃来的诗? 诗是好诗, 可……未能抛得姑苏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未免也太露骨了些! 随着小舟的缓缓靠近, 温儿终于见得了那人的相貌。 嗯…… 如果长这样的话,都快赶上自家小姐好看了,还真不是癞蛤蟆呢。 温儿看了一眼自家小姐, 她觉得自家小姐应该不能像自己这般俗,因为好诗和好看的皮囊就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 可…… “小女子姓陆,名姑苏,见过公子。” 在温儿震惊的眼神中, 自家小姐款款一礼,冲那白袍年轻人露出了标志性的温柔笑容。 “今日阳光正好,陆小姐可否与在下共游太湖,一赏美景?” 那年轻公子笑着问道, 同时,他,向陆姑苏伸出了手。 温儿瞪大眼睛, 这人也太孟浪了些! 然后…… 自家小姐向前走了两步,轻轻把手……搭了过去。 “!??” 温儿麻了,瞬间把目光投向了晓儿。 她可是知道这位的身份的, 同是丫鬟,在全天下这个行业里,身份上没几个能排名比她还靠前的。 温儿焦急地看着晓儿,她可是知道,前些日子二殿下亲手废了与陆姑苏差点定下婚约的张家公子。 今天又有不要命的前来勾搭小姐,小姐还真上钩了,这要是让那位知道了,这可怎么办啊! 可……晓儿就是无动于衷, 好看的鼻子似乎还轻皱了一下,哼了一声。 “?” “你哼什么,嫌那俊公子不来勾搭你?” 这边还正懵着, 陆姑苏已经搭着李泽岳的手,迈进了他的小舟。 她微微抬起头,一双桃花眼就这般看着他,眨都有些不舍得眨。 李泽岳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他伸出空着的左手,轻点了下她的鼻子。 陆姑苏眉头轻蹙,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黑子坐在舟尾,默默划船。 两艘小舟渐渐分离。 温儿就这般愣愣地看着自家小姐被拐走了。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位,是二殿下?” 晓儿眼神怜悯地看了温儿一眼, 她终于见到比她还愚蠢的小丫鬟了。 …… “殿下,你怎得穿大哥的衣服……” “急着来找你,没来得及拿换洗的。” “这样啊……” 傍晚余晖下,陆姑苏的小脸红扑扑地,稍稍低下头,看向自己那只被牵着的小手。 他真的来找我了…… “殿下,你准备在江南待多长时间?” 陆姑苏有些羞怯地捏了捏李泽岳的手,问道。 李泽岳愣了下, 他本觉得陆姑苏愿意和他牵着手已经很大胆了,没想到这丫头还敢主动调戏自己? “待到八月初吧,这两个月……先在庄子里养上一段时间伤,再去江南各处去转转,差不多就该回去了。” 说罢,李泽岳似有深意地看了陆姑苏一眼。 陆姑苏却好似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一般,只是担忧地问道: “殿下怎得受伤了,可是那些乱贼所致?” 李泽岳点了点头,叹息道: “并无大碍,不过是硬接了莫无风两刀罢了。” “?” 陆姑苏瞪大了眼睛, 她自然不会认为殿下在给她吹牛,只是有些不可置信。 “爷爷真是的,他这把老骨头干什么去了,怎么能让殿下你亲自冲杀?” 陆姑苏哼哼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情况太过危急,青回坝随时都有可能决堤,我既然得知了张回计划的线索,那便必须得亲自去看一看,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也要阻止他们。” 李泽岳笑着,拉着姑苏的小手,两人一起坐在了凳子上。 “殿下,快与我说说,这些日子到底发什么事?” 陆姑苏满眼崇拜地好奇道。 李泽岳轻轻颔首,张开嘴道: “你还记得,我救你那晚的马车里吗,柳乱曾与我说过的……江都府十三衙门丢失横刀的事情……” 他开始慢慢讲述着,从收到陆瑜从京城寄来的信,到下萧州废张难,再到江都府遇柳乱,然后便是赶往白鹿堤,明白中计后奔袭青回堤。 “看到青回堤崩塌的时候,我感觉一切的一切都完蛋了。 还好陈一老前辈及时出现,你知道他有多强吗……” 说到这里,李泽岳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陆姑苏微笑着,就这般看着他,听着他给自己讲着最近发生的故事。 在她现在听来,这些故事只是故事,可她清楚,这些事,是身旁男子刚刚经历的惊心动魄的真实的一切。 两人明明现在还没有任何关系,且分别了那么长时间,可再见面时,丝毫没有任何的尴尬,只有极为融洽的自然。 李泽岳慢慢讲着,他从之前就发现了,只要待在姑苏身边,身心都会变得平静下来。 风,轻轻吹过两人的发间。 “莫无风的最后一刀,挥向了世间的最强者,也挥向了自己此生埋藏于心底的目标。 他做了一辈子诛鼎楼楼主,只有在最后一刻,他才是刀圣莫无风。” 故事讲完了, 李泽岳虽然在微笑着,可眼底却闪过一抹落寞: “事情,是已经解决了, 只可惜,我现在还是太弱了,虽然这些日子一直在东奔西走,却并未起到什么用处,若非父皇在江南留有后手,恐怕,此时的姑苏已然成为了一片泽国。” 陆姑苏轻轻皱眉,看着身旁年轻人眼神中的黯然,摇头道: “殿下,姑苏以为……此言差矣。” 李泽岳愣了下,对视上了陆姑苏的眼睛。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陆姑苏第一次否定自己说的话。 陆姑苏察觉到李泽岳的眼神,只是依偎在他身上,道: “殿下可以想一下,若不是您及时赶到江都,拆穿张回的阴谋,江南……会发生什么? 张回还是会坐在江南总督的位置上,会有条不紊地布置好这一切,江南官场大乱,军队会发生动荡,您要知道,张回在两座大堤上动了手脚,而陈老前辈,只是一个人。 是您及时发现了这一切,当机立断摘掉了张回的帽子,将事情告知了钱钦差和父亲,控制住江南张党,及时稳定了局面,迫使张回提前发动。也是您及时猜到张回的谋划,赶往白鹿堤,让他只能孤注一掷,掏出最后的后手。 您在白鹿堤安排的是,及时让官府调动民夫和工匠,对大堤进行抢修,这也是您为江南争取到的宝贵时间。 殿下,你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极致,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把此次事件对江南的损耗降到了最低,已经不能再好了。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您想说,既然陛下早已知道张回的谋划,那他肯定会有所安排。 但,钱钦差没有收到旨意,我父亲也没有收到旨意,采律司也没有收到旨意, 除了陈老前辈外,陛下并未在其他地方有所安排。 或者说…… 殿下, 您来江南,您做的这一切, 就是陛下的安排。” 这一刻,太湖的风仿佛停住了, 让李泽岳瞪大了眼睛。 陆姑苏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是微微一笑: “殿下,你想想, 陛下既然早知江南的谋划,为什么不直接令钱钦差出手,非得等到最后一刻呢? 想来,他的目光深远,还有更大的布局。 你到江南来,偶然中掺杂着必然,是姑苏要嫁人的消息,是太子殿下给您写的信,这些……都是间接或直接导致你下江南的原因,这其中,必然有陛下的授意。 如果陛下有更大的棋要下的话,是不会那么早就动张回的,恐会打草惊蛇,如果姑苏猜的不错,殿下您捉回来的那个人应当就是那条蛇了。 而您,完全是棋盘外的一颗子,您拿着砍刀闯了进来,大刀阔斧,把张回的计划劈的粉碎。 这可能,是陛下也没想到的, 不让大堤崩塌而导致江南大乱,是陛下的底线。 姑苏觉得,陛下若是要下一盘大棋,为获取更大的胜利,在底线之上,江南遭受些损失,是他可以接受的。 他把您扔进棋局里,是一记闲棋, 但很明显,您起到的作用,远远出乎了陛下的预料。 江南没有大乱,官场军方非常平稳,洪水没有侵害江南,张回莫无风皆伏诛,这是最好的结果。 想来,在陛下布下的棋局里,那个最关键的地方,也应当到了决胜的时候了吧。” 第250章 贵妇人 乾安城外, 望桥。 六月初的天气已然热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听说江南那边下了一个月的雨,最近才刚刚停下,京城这边却旱的快要冒烟。 一辆马车,在护卫们的警戒中,缓缓地停靠在了桥边。 车帘被缓缓掀开,一袭红裙的倩影从车内走出。 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赵清遥咂了咂嘴,默默开始运转道家清凉真气,驱散身上的暑意。 听说那人身边的寒阎罗修行的是寒冰真气,想来,这天再怎么热也热不着那家伙。 想到此处,赵清遥恨的有些牙痒痒。 江南好啊, 江南美人多啊…… 你怎么不死在洪水里呢? 南方发生的事件已经在前几天传回了京城, 在十三衙门镇抚司某张姓主官的大力宣传下,京城的江湖人们都知道了…… 江南道巡抚张回联合诛鼎楼楼主莫无风、太觉教教主董平意图谋反,被十三衙门总督二殿下及时发现。 二殿下几日内奔袭千里,率手下神捕以及陆老庄主、盗圣祁万化,于青回堤畔,阵斩刀圣莫无风,诛杀江南道巡抚张回,吓得天下第三望风而逃。 陈老剑仙再入江湖,一剑引安江洪水入天,有许多江湖人都远远地看到了那银河落九天的奇景。 一时之间, 二殿下威名大震! 连天下第一、天下第九都得在二殿下手下做事,这就是排面! 十三衙门的探子们最近走在街上都是抬头挺胸的。 “我和天下第一都在总督大人手底下做事,也就是说…… 我,等于天下第一。” 京城的百姓和江湖人们怎么想,赵清遥并不在乎,在确定李泽岳没死、自己当不成寡妇之后, 她放下心来, 哼了一声, 以她对那家伙的了解,一猜就知道,现在绝对得去藏雨剑庄屁颠屁颠找那姑娘邀功去了。 最近,赵清遥的眉头总是皱着的, 在江南的捷报传来京城前,北边却发生了两件大事。 祁王起兵谋反,率大军兵临山岚关下,三日破关。 北蛮擅起边衅,定北关一线烽火连天,朝廷已经开始征召民夫,京城金吾卫起兵开拔,粮秣源源不断地向北边运去。 大战,已经拉开了序幕。 今日,她来到望桥边,是来接人的。 身后,突然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赵清遥回头看去。 华盖高高立起,有两架马车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向这边赶来。 “这是……谁来了?” 赵清遥挑了挑眉毛。 更外层,是一群锦衣飞鱼服作为护卫,极为肃穆且华丽。 领头的护卫是个壮汉,赵清遥见过他,在武殿试的时候,这个两米半的汉子亲自弯下腰给自己擦凳子。 血屠夫,林石。 在两架马车后,则是宫里的侍卫们,不知为何,他们被赶到了最后边,看起来恹恹的。 与飞鱼服绣春卫们的飒爽英姿形成了鲜明对比。 赵清遥迎了上去。 “卑职,参见王妃。” 林石憨憨地挠了挠头,身子撤开,让开了位置。 赵清遥睁大凤眼,瞪了这壮汉一眼。 她刚想向里边的马车走去, 却见马车旁护卫的绣春卫们, 动作统一,规范且流畅, 宛如排练过无数遍般, 扶刀, 单膝跪地, 低头, 一气呵成。 “参见王妃。” 声音直入云霄。 赵清遥深吸一口气。 “哎呀,蜀王妃娘娘,好威风啊……” 被绣春卫们护卫其中的马车里, 走下一个宫装美人,身材高挑,雍容无双。 她笑容满面地被侍女扶下马车,款款走来,扶住了赵清遥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 “这是本宫在出城前遇到的,老二培养的亲卫,受命来迎接定北王妃入城的。 本宫觉得他们比宫里那些侍卫漂亮多了,便借了老二的威风,让他们做仪仗,好不好看?” “姐……” 赵清遥无奈地看了锦书长公主一眼。 锦书给她使了个眼色,轻声道: “这是你家的人,不让他们起来?” 赵清遥叹了口气, 她知道,那人最喜欢的就是排场, 这绣春卫,比起亲卫,英姿飒爽的更像仪仗队。 她上前一步,抬了抬手。 今日虽未着华装, 但赵清遥毕竟是太傅孙女、定北王长女,全天下真论身姿气度,有几人能比得过她? “免礼。” “唰——” 又是整齐的铿锵声。 绣春卫们一同起身,动作严谨,无一人有丝毫差错。 锦衣飘摇,风中,飞鱼活灵活现。 等流程走完,林石这才向绣春卫们下了个手势,上百精锐探子迅速开始警戒起来。 然后,另一架马车中, 康王世子李洛和明婉郡主走了下来,来到赵清遥身边。 “好家伙,锦衣里面都是精钢薄甲,二哥真有钱啊。” 李洛摇头晃脑走来,眼馋地打量着绣春卫们。 一旁,林石下完命令,也来到赵清遥身前。 “王妃,吾等奉总督令,今日前来迎接定北王妃。” 两个王妃, 一个是面前的赵清遥,未来蜀王妃。 另一个定北王妃,就是被赵山送回京城的赵清遥她娘了。 今日,锦书和赵清遥、李洛,以及明婉这位定北王家准儿媳妇,都是来接定北王妃的。 赵清遥听得这话,心里又哼哼一声,亏他还能惦记着家里这事。 她知道,这应当是李泽岳提前安排好的,派绣春亲卫前来迎接,表达的是他李泽岳自己的态度。 “丈母娘,你看我孝不孝顺?” 赵清遥又瞥了这貌似憨厚的神捕一眼,似乎看见了那人油嘴滑舌的模样,眼里多了几分笑意,点了点头道: “辛苦林大人了。” “不辛苦,不辛苦。” 林石又憨笑一声,刚想退下,却被李洛叫住了。 “林神捕,这些绣春卫……都是衙门里的精锐吧。” 李洛咂了咂嘴,随后又想起什么,摆手道: “若是不便回答,林神捕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林石眼睛亮了亮,看了眼一旁的赵清遥,道: “回世子殿下,这并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绣春卫,乃是我十三衙门直接听命于总督大人的精锐力量。 每一位绣春卫,都是我们精挑细选出来的探子,缉捕、暗杀、追踪、护卫、合围,无所不能。 世子殿下方才所说,其锦衣下有精钢薄甲,可薄甲后,还有金丝软甲,他们的横刀,做工更与衙门镇抚司银镶捕头相同。 他们一应用度,全部是蜀王府自掏腰包。 有他们三十人结阵,便可擒拿观云高手,有八十人结阵,便可硬扛升日而不败! 这是自总督大人接任后,花费无数时间和金钱,铸造出的强大力量, 现在这一批,比跟在总督大人身旁的那一批,还要强。” 赵清遥愣了愣, 随后想了想十三衙门的底蕴,又释然了。 比自家老爹的天狼骑还强…… 绣春卫是探子出身,更讲究自身的全面发展,注重点也不同,不能与真正的军中队伍一概而论。 这群绣春卫,若是每一个拿出来都能当教头的话…… 再给他们些时间,慢慢发展…… 赵清遥笑了笑, 蜀王府不差钱,她知道。 若假以时日,去了蜀地, 他能不能养出来一支军队给自己玩? “清遥丫头,想什么呢?” 锦书好奇地打量着略显失神的赵清遥。 赵清遥摇了摇头。 “今天大哥家里那位原本也想着来呢,被奶奶给训过去了,让她在宫里好好养胎,晚上宫里家宴的时候再让她出来。” 锦书笑着道。 赵清遥嘴角抿起:“不用那么麻烦的,妹妹今日也没想着你们能过来。” “那可不行,咱两家关系亲近,伯母今日回京,我们做晚辈的,自然要过来迎接。 你看啊,就算我不来,那边还有个小丫头,眼巴巴等着见婆婆呢。” 锦书看向一旁的明婉,调笑道。 “姐,你说什么呢……” 明婉虽是活泼大方的性子,可终究还是个小姑娘,开始扭捏起来,一下羞红了脸。 赵清遥捏了捏明婉的小脸。 定北王如今为国戍边,王妃到京城来,皇家自然要表达出态度。 不过,大热天的,倒也没安排什么繁琐礼仪,太后只是把家里的几个小孩子派了过去,表示对自家人的亲近。 几人在一起说笑着,倒也不觉得热, 等了再约莫有半个时辰,望桥北边,缓缓驶来了一支车队。 “来了。” 赵清遥看着那肃黑的马车,以及车队旁身披玄甲的侍卫们。 在他们身上,赵清遥感受到了熟悉的肃杀气息。 “娘……” 赵清遥攥了攥衣角,心脏砰砰跳起来。 自她跟随云心真人到京城来,她与父母见面的次数便屈指可数。 十年来,定北王夫妇回京过两次,自己去过定州三次。 书信自然是不断的, 可冰冷的文字,又如何能传达母女之间真正的感情呢? 终于,车队缓缓驶过了望桥,缓缓停在迎接队伍前。 车队很长,约莫有十数辆,也不知装的什么。 一位黑甲将士上前,掀开了居中那辆马车的车帘。 马车上,走下了一位美艳丰腴的贵妇,眉眼间,与赵清遥有六分相似。 锦书扭头,看了眼自己身边的两个姑娘。 一个眼眶泛红,一个紧张地不敢动。 锦书无奈,扯了扯清遥,然后走上前去。 那贵妇人站在马车前,嘴张了张,想抬手捋一下头发,却又放了下去。 话未说出口,便先湿了眼睛。 “丫头,怎么,不认得娘了?” “娘!” 赵清遥抽了抽鼻子,三两步跑了过去, 一把抱住了那位穿着黑裙的贵妇人。 “丫头……” 定北王妃的身子略有些紧绷,但抬手抚摸着亲生闺女的脑袋,身子也逐渐放松下来。 她,也已经两年没见过自己的女儿了。 “行了丫头,别哭了,都是快要成亲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让人笑话。” 定北王妃杨曼抬起手,擦着赵清遥脸上的泪水,自己的眼泪却也一直流着。 等到母女两人情绪都稳定的差不多后,锦书才慢慢走上前。 “锦书,见过伯母……” “哎呀,我们的小公主,一转眼长那么大了……” 杨曼笑着,任由锦书扶上了自己的胳膊。 然后……看向了一旁小脸憋的通红的明婉。 “明、明、明婉……” 小丫头想开口见礼,却结结巴巴怎么也说不明白。 李洛叹了口气,上前,俯身,施礼: “小洛见过伯母,伯母安康。” “好,好。” 杨曼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伯母,这是舍妹,明婉, 小时候您也见过她,现在一转眼那么多年,可能想不起来长什么样了。 明婉,快把头抬起来,让伯母看看,她还认不认得你?” 明婉在哥哥的带领下, 终于, 努力抬起了头,对上了杨曼的眼睛。 “明、明……” 明婉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能把话说明白。 杨曼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 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盒子。 明婉还在紧张着,一眨眼的功夫,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拽了起来, 然后,手腕上多了一个玉镯。 “明婉啊, 伯母怎么能不认得你呢, 你以前是李二胖的闺女, 现在…… 你,是我儿媳妇嘛。” 赵清遥嘴角翘了起来, 锦书眼神无奈, 李洛瞪大了眼睛, 话……能这么说吗? 这性格…… 这时他才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位贵妇人,不仅仅是一个两年没见闺女的母亲, 同时,她还是统领三十万铁骑的定北王身后……那个唯一的女人。 第251章 京里二三事 笑闹完一阵后, 锦书恭恭敬敬地把杨曼迎了上自己华丽的马车。 公主的座驾自然宽敞,几个年轻人一起坐进去根本没有问题。 “好漂亮的衣服,当真不愧是宫里的侍卫,确实英武。” 杨曼看着护卫在马车周围飒爽的绣春卫们,不禁赞叹道。 此言一出,几个小家伙们都抿嘴笑了起来。 “怎么,我说的可是哪里有些不对?” 杨曼满眼疑惑道。 锦书先是看了赵清遥一眼,随后笑着道: “伯母,这是老二派来接您的绣春卫,是他的亲卫。 宫里的侍卫们,被撵到后面去了。” “老二的亲卫?” 杨曼愣了一下,捂着嘴笑了起来。 “这小子,我来京城一趟,他不亲自从江南来迎我,只派亲卫过来,这就想把我打发了?且看他回来我如何整治他。” 前来迎接的车队,与前来护送定北王妃的一千天狼骑一同,没有直接进城,反而向皇陵行去。 皇陵旁,便是定北王陵。 越靠近皇陵,马车内的交谈声便慢慢低了下来,直至消失。 终于,马车停在了山下。 天狼骑迅速沿途开始布防,绣春卫们,则贴身保护着几人。 他们开始上山。 大宁文德皇后的墓碑,就在山顶。 上山的台阶上,几人的表情变得肃穆,几个年轻人们都猜到了定北王妃要做的事情。 山路旁,树木茂盛,郁郁葱葱。 终于,他们来到了山顶。 这座峰上,被匠人们修的极为平整,皆有青石铺上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天地辽阔,万里无云,清风环绕在山顶。 大路两旁,石柱林立,有蟠龙盘旋其上。 在道路的尽头,立着一块高大的墓碑。 大宁文德皇后墓。 守墓的侍卫和老太监得到了通知,并未上前打扰几人。 定北王妃看着那座碑, 呼了口气, 上前走去。 一旁的侍女捧着香和贡品,跟在身后。 赵清遥咬了咬嘴唇, 手,摸上了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 那是自己小时候,皇后娘娘送给她的。 赵清遥跟了上去。 锦书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慢慢跟在身后。 终于,定北王妃带着赵清遥,来到了墓碑前。 她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碑文, 眼眶红润的她, 嘴角竟扯出了一丝笑意。 杨曼伸出手,摸上了石碑。 她知道,上面这些碑文,雕刻着皇后的生平与功绩。 这座碑,是用京城百姓自发筹集的银钱铸造的。 毕竟,大宁百姓,谁不爱皇后娘娘呢? “姐,我带你儿媳妇来看你了。” 高大石碑下, 赵清遥慢慢跪在了蒲团上。 杨曼静静站在这座石碑前。 她穿着一袭黑裙,庄严且肃穆。 赵清遥身着红裙, 娇艳,喜庆。 锦书带着弟弟妹妹们停下了脚步,没有上前。 赵清遥接过侍女点燃的香,插在了香炉上。 “姐,你总说, 皇后娘娘,怎么着都带了个娘字,所以,你就真真正正把天下人当作了你的子民。 你真厉害啊,二十年前宁魏国战,李家老大御驾亲征,你来监国, 还记得你在御道前差点被吾侗刺中的那一刀吗,那是你出宫去慰问城外堆积的流民,才给了他机会。 那些流民,有什么好看的呢,有什么好问的呢,国朝那么乱,你能安定下来已然不容易,战争带来的动乱太多了,你总归是管不过来的。 该死的人,终究会死,这是上天注定的,你……又能救回来多少呢? 你看,就算天下安定了,陛下班师回朝了,老天,又把大灾降下来了。 那年,雪灾、旱灾、洪灾, 还有大灾后的大疫, 又带走了多少人的命? 就凭你节衣缩食,就凭你一顿饭吃两个青菜,就凭你那裙子都短的露脚,你省下来的钱,用来赈灾救人的钱,又有多少呢? 姐, 他们还是死了, 你, 也死了。” 香炉中,烟雾袅袅,摇晃着, 似乎在安抚着杨曼的情绪。 赵清遥转过头, 不知何时, 自己的母亲,已经泪流满面。 “姐,大战又开始了,这座天下,根本没平稳多少年。 百姓,还是会不断的死去, 大灾,还是会接连不断。 这世上,只要有人,动乱就绝对不会结束。 姐, 你现在…… 后悔了吗?” …… 祭拜完皇后之后,定北王妃的车队走了,去了隔壁山头,又去祭拜了葬在那里的天狼骑们。 最后,车队缓缓离开了皇陵。 护送定北王妃的一千天狼骑去了京城外大营驻扎,过几天,他们要与押送粮秣的民夫一同前往定北关。 车队缓缓进城, 杨曼没有直接去定北王府,她下令让手下们先把那十几车货物送回府里, 她自己则是带着孩子们去了太傅府。 “儿媳不孝,多年来,无法侍奉父亲膝前,今,向父亲请罪。” 太傅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媳妇,抬了抬手: “闺女,起来吧,在北边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 “父亲。” 杨曼又给太傅磕了个头,这才由赵清遥扶起来。 杨曼是老太傅一位已逝老友的女儿,两家早早便结成了姻亲,因此,太傅一直对杨曼如亲闺女般对待。 “太傅,您请先再歇息一会,太后她老人家今日在宫里召开家宴,待会咱们一块进宫。” 锦书在一旁道。 太傅点了点头。 家宴家宴,他赵家身为朝臣,更似家臣。 给太傅请完安,王妃这才回了定北王府。 还好,两地离的并不远,皇帝赐宅时,特意安排在了同一条街上。 “遥儿,这些日子搬来跟娘一起住吧。” “好啊好啊。” 赵清遥欣然同意。 反正她家多,住哪都一样。 杨曼回京,定北王府自然是提前收拾出来的,她已经许多年没在这里住过了,上次回来时,这里,还是侯府。 母女俩在府里转了一圈,也没发现缺什么东西,这就想回太傅府,带着老大人一块进宫。 “夫人,小姐,有蜀王府的人前来拜访。” “嗯?” 杨曼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毛,看了自家闺女一眼,点了点头道: “让他进来。” “是。” 杨曼微笑着坐在主位椅子上,仪态端庄地端着茶杯,等待着客人。 “小人蜀王府管事乔四,拜见夫人、小姐。” 一个青衣眯眯眼的管事走到堂前,二话不说先跪下磕了个头。 尊称的是夫人,而非王妃。 赵清遥无奈地瞪了眼乔四,她与这位跟随李泽岳多年的王府大管家很是熟悉。 杨曼看了眼闺女的神态,知道这是李家小二的自己人。 她抬了抬茶杯,道:“乔管事不必多礼。” “谢夫人。” 乔四起身。 “乔管事来此,有何事啊?” “回夫人,我家殿下前些日子来信,得知您快回京了,吩咐小的准备了些家里用的着的东西,让小的送来。” 乔四拱了拱手,道。 杨曼嘴角勾起,道:“何物啊?” “回夫人,小的这里有一份清单,还请您过目。” 乔四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交给了一旁的侍女。 侍女又递给了杨曼。 “最近京里天气炎热,府里有秘藏的制冰之法,小的今日运来了二百斤冻冰,存入王府地窖中,供夫人随时取用。 若是不够,夫人可随时派人去蜀王府,随时可制。 另外,小的运来了二十架风扇,大小皆有,此乃王府新研究出的商品,还未曾供入商铺,先送来由夫人享用。 另,王府的厨子们最近研究出了几种新菜品、新饮子,如雪糕、酸梅汤、绿豆茶等,皆可解暑清热,配方小的稍后给府上的管事送去。 近日,王府又推出了一款新香水,名为花露,乃是采取艾草、薄荷、金银花等汁液制作而成,有驱蚊止痒,提神清香之用,特来献给夫人。 还有些礼物,皆在清单上。 殿下来信说,夫人好不容易进京一趟,他却无法侍奉身前,心里焦躁不已,只能派我等下人来送些物件,只求夫人在京里能过得舒心些。” 说罢,乔四又是俯身一礼。 杨曼把清单放到一旁,勾着嘴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乔四,道: “乔管事,快给我说,你家殿下的原话是什么?” “小、小的不敢。” 乔四使劲摇了摇头,连连告罪。 杨曼冷哼一声,秀眉倒竖: “我就知道那小子没说什么好话,乔管事, 快说, 若不然……我让我家闺女嫁到你王府上后,天天打你棍子。” “这、这……” 乔四装作一副惊恐的样子,逗的屋内几人直笑。 “那夫人,那小的便说了,您可不能打小的。” 他愁眉苦脸着道: “殿下信里说,四儿,我那丈母娘这就要回京了,她要是看不见我,等我回去指不定怎么收拾我呢。 你快,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快拿出来给她送过去,她是属貔貅的,看见好东西就高兴,逢年过节不说给我什么东西,我还得年年给她往定州送宝贝, 四儿,替我把她老人家哄好了,比什么都强。” “扑哧。” 锦书和明婉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 李洛也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夫人,这可是您让小的说的,您可不能怪小的啊……” 乔四又跪在了地上,装作惶恐道。 “臭小子,敢这么编排我,让他等着吧!” 杨曼气得银牙咬得吱吱响,对着乔四摆了摆手,让他可以滚蛋了。 可谁知,乔四起身后,没有走,反而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 这次,他的表情认真起来。 “夫人,这是朝廷运往定州的酒精数目清单,请您过目。” 闻言,屋内的笑声停下了,变得安静。 杨曼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她这次深深看了乔四一眼,问道: “不知乔管事是……” 乔四拱了拱手:“回夫人,由于高度蒸馏酒工艺源于王府,在下一直负责府里这方面的事务。在年前,殿下将成熟的蒸馏技术上交给了朝廷,朝廷便开始了大规模的消毒酒精制作。 因此,在下便兼任了工部军器监的官职,一直在负责专供军队的酒精制作事务。 如今,第一批大规模制作出的消毒酒精已然完成,陛下准备由夫人带来的天狼骑沿途护送,送至定州。” “好,好。” 杨曼深吸一口气,赵山与她讲过,在战场上,这东西不知能救多少普通士卒的性命。 大战已经开始了,他可一直眼巴巴地望着呢。 “乔管事,辛苦了,定州将士们必然……” “夫人,蜀王府和定北王府,是一家人。” 乔四打断了定北王妃的话,深深一礼,告辞离开。 他没说制作如此数量的酒精需要多少的粮食,他也没说蜀王府在户部供应不起时,府上自己掏了多少银子,乔四只知道,殿下临走前曾说过…… “把家底子掏干,也不能把这玩意给停咯。” 乔四叹息着摇了摇头, “真让殿下您老人家说准了,真快掏干了啊。” 杨曼,自然是能看见蜀王府的付出的,因为她看见了清单上那庞大的数目。 战争,户部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一个小小的酒精作坊,又能被户部偏袒多少呢? 战争,永远都是吃钱的猛兽, 更多的时候,打仗拼的不是兵强马壮,而是国力。 有那么一家王府,经过那么多年的发展,已经渐渐地有了富可敌国的趋势。 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怎么可能看不到呢,所以,他就命户部稍稍克扣了一些对军器监酒精作坊的银钱,让那座王府自己去想办法吧。 反正他知道,自家老二是不会停止消毒酒精的生产的,为了大宁的军队,为了定北关的将士们,他不会。 因此,皇帝克扣的心安理得。 至于自家老二在江南拼死拼活的事……可能已经被皇帝选择性遗忘了。 都是为国家效力,我当皇帝,你掏粪…… 杨曼摇了摇头,把清单递给了自己女儿。 “这小子……没白疼他。” 赵清遥会意,手一搓,就将清单搓成了粉末。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进宫吧。” 杨曼左右看了看,微笑着道。 …… 李家家宴摆在了太后的养心殿。 夜晚,华灯初上。 “哎哟,哎哟,奶奶,我肚子疼。” 一个大肚子的宫装女子被一众宫女搀扶着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叫唤着。 太子走在一边,没搭理自家娘子的装腔作势。 太后靠在软榻上,笑呵呵着道: “是不是又吃冰瓜了,给你说了少吃些少吃些,都是老二,没事瞎研究什么冰块啊。” “奶奶,二弟此举,可谓造福万民,你这可说不着他。 哎,奶奶……你看,你还说,你自己不也用着冰壶呢嘛!” 太子妃张绣指着中间那尊冰壶,叫着。 太后撇了撇嘴:“哀家又不是不能吃冰的。” “奶奶……” 太子妃开始哼哼了。 太后看着她那副精神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活蹦乱跳的,怎么着都没事。 孙老神仙怎么还没回来,前些日子说去蜀山一趟,这也快到日子了吧。 太子静静坐在一边,看着身旁的年轻人,问道:“你没事了?” “大哥……你手下那个叫卢烈的,下手也太狠了……小弟差点以为你要来真的了。” 祁王世子李奉揉着胸口,脸色苍白,虚弱道。 太子笑了笑,道: “演戏嘛,自然要演全套,用太子左右卫堵住街道,派高手去应付你的护卫,你身旁那个,辽东虎池出来的天才,叫张越是吧,我以为他挺能打呢,就让卢烈上了。 毕竟……武状元嘛,总不能那么轻易败给张越吧。 谁知道,那张越连卢烈三招都没结下,就躺地上了,卢烈把人干趴下了,总不能傻傻地在那站着吧,这演戏,不让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们可是去刺杀你的,没办法,卢烈只好真在你胸上给你来上一刀了。” 闻言,祁王世子李奉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 几人正说着话,殿外,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太傅一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