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恨》 第1章 第一章 离别 1950年4月16日夜晚的琼州海峡,海风拂面,星光灿烂。海面上船只云集,桅杆林立。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5兵团随着司令员邓华的一声令下,千帆竞渡,劈波斩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突破海峡天险,摧毁薜岳结营数年的陆海空“立体防御”,迅速占领了海口。 国民党部队如丧家之犬、丢盔弃甲,抱头鼠窜?。解放军紧追其后,势如破竹,所向无敌。 短短几天时间,海南大部份地区已被我军解放,溃不成军的**残余部队急速向岛的最南端疯狂逃窜。 这天傍晚,天空乌云翻滚,狂风怒吼,雷声轰鸣。急风暴雨摇撼着椰林蕉丛,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照射着海岛独特的自然景象。 **暂编13师三团二营营长杨天啸,奉命率部向万宁方向退却,为摆脱共军的追击,他指挥部队边打边撤,连续几天的溃逃使官兵精疲力竭,狼狈不堪。他妻子阚秋月和一对龙凤胎儿女更是苦不堪言,撤离海口时杨天啸专门安排两个士兵和一名警卫员,负责她们的行军安全,开始是乘坐吉普车,不料第二天车子被炸司机身亡,好在其它人并无大碍,只是受点轻伤和惊吓,他们只好弃车随军而行。马不停蹄地逃奔,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都难以承受,何况一个弱女子还带着两个刚满六个月的孩子,天啸为了让妻子减少痛苦,多次让人用担架抬她赶路,却遭到秋月的拒绝,她情愿自己走,也不愿劳累士兵,天啸无奈只好让人搀她行走。 尽管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丝毫没有阻止他们溃逃的步伐,原因是解放军某部穷追不舍,几天来曾多次交锋,**伤亡大半,三个连长己两个阵亡,营副也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幸亏他们行动迅速,不然早就全军覆没。 部队好不容易退到万宁附近,秋月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天啸……我实在走不动了……是否休息一下吧……” 慌恐不安的天啸,听到妻子的声唤,不由地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身后士兵怀中用雨衣裹住的一双儿女,和被搀扶着的妻子,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和愧疚顿时涌上心头,高一级军官的家属早已去了台湾,可他級别不够享受不了这种待遇,前些时也曾想通过其它途经将他们送走,可囊中羞涩,无法安排他们吃住。原以为共军攻占金门失利,在缺乏军舰的情况下不可能进攻海南。没想到共军竟用木船强渡琼州海峡,并突破被称为法国“马奇诺防线”的“伯陵防线”使**一败涂地,不得不落荒而逃。现在追悔莫及。他瞧着妻子那筋疲力尽而又憔悴不堪的模样,两眼立马湿润,很想休息一下,但后有追兵不宜停留,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秋月,再坚持一下,不行,还是让他们抬着你走吧,只要到了万宁,我们就安全了。” 秋月气喘吁吁看着他:“不,不,不要再辛苦弟兄们了,让他们留点力气对付共军吧……” 这时警卫怀中的阳阳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哭叫起来,秋月慌忙上前将他接过来抱在怀里:“可能是饿了。”于是便坐在路边一块大石上给他喂奶,警卫赶忙撑开雨衣给她们遮风挡雨。 天啸从口袋中掏出结婚时买的那块金壳怀表,打开看了看时间,然后环视了一下周围一个个像落汤鸡似的失魂落魄的官兵,犹豫片刻,很不情愿地命令:“通知部队暂时休息几分钟,一连负责警戒。”他掀开士兵身上的雨衣看了看被抱在怀中的女儿荣荣,又转身瞧了瞧妻子和吃奶的儿子,情不自禁地长叹一声,看情况海南岛保不住了,自己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是军人的荣誉,他早已做好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准备。可妻子还有一双不满周岁的儿女,跟着自己遭受这些本不该承受的痛苦,而且生死难料,他越想越感到悔恨,但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 就在这时通信兵突然跑过来:“报告营长,团部急电。” “念。” “命你部速向海滩靠拢,乘舰撤离海岛。” 正在喂奶的秋月听后猛然一惊:“什么,要撤离海岛?” 刚才愁眉苦脸的杨天啸顿时欣喜若狂,几天不见的笑容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秋月,咱们终于有救了,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要撤到哪里?”秋月急忙问。 “地址不详,可能是台湾。不论撤到那里,只要撤离海岛,才能摆脱共军的追击,这下终于安全了。”他十分清楚目前局势,如果不从海上撤退,他们最终会全军履没,不是被歼就是被俘。他马上吩咐通信兵:“立即传令,部队向海滩靠拢。” 话音刚落,突然枪声大作,爆炸声响成一片,部队混乱一团。 天啸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共军竟冒着暴风雨这么快就追了上来。这些天几乎每天都与共军交锋,由于撤退迅速,才幸免全军覆没的惨剧。他立马掏出手枪,历声命令道:“三连负责阻击,一连二连掩护营部迅速向海滩靠拢。”此时几颗炮弹在慌乱的人群中爆炸,火光闪闪,硝烟弥漫,几个官兵应声倒下。 “快掩护夫人和孩子跟营部先撤,如有差错,就拿你们似问。”天啸一边向抱着孩子的士兵命令着,一边指挥部队向海滩撤退。 一个士兵惊恐万状地抱着荣荣往前跑去,另一个警卫员搀着怀抱儿子的阚秋月惊慌失措地紧随其后,忽然一颗炮弹落在身后,“轰” 的一声巨响,阚秋月就觉得大脑一懵栽倒在地,儿子被抛到一边,警卫员当场丧命。抱着荣荣的士兵却安然无恙,他魂不守舍地转身看了看,迅速逃离现场。秋月很快苏醒过来,感到头部疼痛难忍,发现鲜血直流,瞧见儿子在地上哭闹,忍着疼痛慌忙爬起,抱起儿子发疯似的向前奔去,一口气跑进附近的蕉林,就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黒,仰面摔在地上昏厥过去,阳阳仍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枪炮声很快停止。此时云消雨散,夜幕降临,四野一片昏暗。 天啸率部逃至海滩,发现妻子儿女没有跟上,刚要返回寻找,一颗炮弹在他不远处爆炸、强大地冲击波将他推倒在地不省人事。官兵不由分说慌忙将他抬向木船,朝停泊在深海中的军舰急速驶去。 这场遭遇战前后不到半个小时,解放军虽说未能全歼这股残敌,但击毙十多名,抓获俘虏十四人,剩余的残兵趁着茫茫夜色乘船逃至海上。 海南岛的夜晚,雨过天晴,月亮如一颗硕大的银色明珠,悬挂在深邃的夜空中,洒下柔和的月光,为海岛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椰树就像一个个高大的卫士,静静地守护在道路两旁,椰叶随风摇曳,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远处的蕉林好像是一道深色的屏风,为大地增添了几分幽静与雅致。 一片开阔地上,一行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趴着十几顶账蓬,解放军的临时营地就安扎于此,部队接到上级通知,已完成追击敌人的任务,原地休整待命。负责俘虏工作的团政治处副主任,兼宣传科科长林静怀着极其悲痛的心情翻开日记本。几天前她刚刚失去了亲爱的丈夫。1941年她和丈夫徐明一起考入延安抗大,第二年他们为了抗日和民族解放事业学业未成便弃笔从戎,在部队搞政治宣传工作,45年日本投降后两人结婚,由于两地分居,一直没有孩子,47年组织上为照顾他们,将徐明调到林静的部队任团政委,总算夫妻团聚,不料林静在淮海战役中不幸腹部负伤将子宫摘除,再也无法生育。伤好归队夫妻两人一同参加了渡江战役,随后挥师南下,一直打到海南。在海口遭杨天啸部队的顽强抵抗,徐明不幸牺牲,林静悲痛万分,上级安排她休息几天,被她婉言谢绝,她将丈夫的遗体掩埋后,带着满腔的悲愤随部追击这股残敌,行军的劳累和内心的悲伤不停地向她袭来,几天时间苍老许多,面无血色,一双明亮的眼睛也变得暗淡无光。由于丈夫牺牲加上每天急行军,几天未写日记了,这是她从初中时养成的习惯,多少年一直从未中断,他沉重地掏出那支跟随她多年的钢笔,正准备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记录下来。突然一个哨兵闯进来声称,东南方向隐隐约约听到像似孩子的哭声,奇怪这荒郊野外怎么会有小孩的哭声呢?她将信将疑地走出账篷,跟着哨兵来到外面侧耳细听,的确是孩子的啼哭声。那声音时强时弱,断断续续。她不顾浑身的疼痛和内心的悲伤,叫了一名战士点了一只火把,循着哭声觅去,声音是从一片蕉林中传出的,他们走进去果然发现一个不满周岁浑身泥土的孩子,也不知哭了多长时间,两眼红肿,满脸泪痕,身边躺着一位身穿**服的女子。林静埋怨战士可能是天黒打扫战场不够彻底,竟有两人未曾发现。看样子这女人像是孩子的母亲,双眼紧闭,头部下面一大滩血迹。林静立即将孩子抱起,伸手放在女子的鼻孔上,还好尚存一丝呼吸。她赶忙吩咐战士将负伤的女子背起,自己抱着孩子,快步向营地奔去。 回到营地,林静把孩子交给一个女战士照看,马上叫来卫生员给这位昏迷的女子作了检查,卫生员告诉她这女子是头部受伤失血过多导致休克,应立即送往医院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林静听后认为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争取,不管她是什么人?在我们这里都应该得到救助,因为我们是人民解放军。她赶忙叫了两个战士找了一副担架,一起将这位命在旦夕的女俘虏,快速送往六里外师部的临时战地医院。 夜色苍茫,月朗星稀。他们行走在这高低不平的山路上。抬担架的战士对林静说:“林主任,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去了。我们把她送到就是了。” 林静却不以为然:“我必须得去,因为我是负责俘虏工作的,而且她是个女的,还有个孩子,不去我不放心。” 战士见林静执意要去,也不再说什么。 路边椰林耸立着它们那高大的身躯,?月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一棵棵树的轮廓在月色下若隐若现,像是一个个沉默的巨人。?一则的山林松涛低鸣,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狼嗥。 山路崎岖不平又是夜晚,行走极为不便。两个抬担架的战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林静仍嫌速度缓慢,督催他们快行。一名战土气喘吁吁地埋怨她:“林主任,你身体又不好,而且徐政委刚牺牲,你还亲自去送,为一个要死的俘虏女子累成这样你还嫌不快,难道你忘了徐政委是怎么牺牲的吗?就是死在他们这伙人的枪口下的,他们是咱不共戴天的仇人,为了一个快死的仇人值得吗?” 林静早知道爱人的牺牲是这帮人所为。她没有马上回答战士所提出的问题,而是讲了一个故事,她说:“1917年圣诞节前几周,欧洲大地上战争的硝烟日趋浓烈。其时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在美**队的中间,是一条狭窄的无人区。一个年轻的德国士兵在执行任务时被击倒在靠近美国的无人区里,身体被带刺的铁丝缠绕,他先是痛苦地哭嚎着,渐渐地变成了令人揪心的呜咽。战壕里的美军士兵都清晰地听到了德国士兵痛苦不堪的哭叫声。突然,一位美国士兵爬出战壕,匍匐着向德国士兵爬去,他的战友们先是十分惊诧,接着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射击。德**官也命令部下停止射击。战场上一片寂静。美国士兵先是背负着德国受伤士兵艰难地向德方战壕爬去,待枪声完全停息后,他站起身来,扶撑着德国士兵,一步一步向德国战壕走去。在战壕边缘,几个德军士兵接下了他们的同伴,德军的战地指挥官,将自己的军服上的十字勋章快速摘下,别在了美国士兵的军服上,并且向他行礼致敬。美国士兵转过身去,向自己的战壕走去。战场上依然是令人心颤的寂静,待到美国士兵安全地进入战壕,双方几乎同时骤然响起枪声。寂静的时刻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却深深地震撼了交战双方士兵。以至于若干年后,经历这一幕的人们仍然清晰地记得这令人难忘的几分钟,以及在这几分钟内所展现的可贵的永恒人性……”战士听着听着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她继续说道:“即使是战争,也没有阻挡住那个美国士兵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人性的光辉。美囯士兵能做到我们解放军更能做到,尽管这个伤者是仇人,可她现在已放下武器是一名俘虏,和咱们同样都是人,都有生命的权力,咱不能见死不救。况且她是个女人还带个吃奶的孩子,看样子不像个军人,有可能是随军家属。所以我们更应该救助,只要我们尽心了,既使没有能挽救她的生命,我们的良心也不会受到遣责,这也是我们部队的优良传统,我们就靠它战胜了□□。如果由于我们的过失,使她失去生命,我们就会感到良心上的指责,这并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一个生命是否可以生存的问题。所以咱们必须把步伐再加快一点,早到医院一分钟,她就有一分钟生还的希望。” 两个战士被她说得满面羞愧、闭口无言,不由地加快了步代,不到一小时他们便赶到医院,为抢救这个生命垂危的俘虏提供了极其宝贵的时间。 这是一个刚从后方迁来的随军医院,一排简易平房,房前十几顶白色账篷,里面或坐或躺着一些刚从前方转来的伤病员,不时地传来他们疼痛的呻吟声。 他们将担架直接抬进急救室,此时阚秋月的脉博已经很弱。林静立马找来医生,请求他们无论如何要把这名女俘虏抢救过来。医生声称将尽力而为。检查后医生说伤口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必须马上输血,所幸来的及时,不然很可能就没命了。林静连忙督催医生赶快输血。她认为只要输上血,这个女俘虏就可生还了,心里顿时轻松许多。 没想到过了一会,医生过来告诉她送来的俘虏已无法救治。 林静心头猛地一揪:“什么,不是说输上血就没有事了吗?” “对,输上血就有生还的希望,可是患者的血型是AB型,这种血型的人极少,血库内没有这种型号的血浆,虽然伤口处理好了,但是依然无能为力。”、 林静听了,大脑顿时一片茫然,心中暗想完了完了这个女人救不回来了。她焦急万分在走廊上来回踱了几趟,突然戛然而止,猛地想起自己在淮海战役中负伤做手术时,医生就说她的血型很少见,幸亏有个战士是同型号血型,不然手术无法进行。于是便对医生说:“你说的这种血型,我可能就是。” “是吗?那太巧了,你快去化验吧。” 也许阚秋月命不该死。林静赶到抽血处经过化验结果很快出来,果真是AB型。抽了300毫升可她嫌少,非要再抽点不可。最后在她一再要求下又抽了100毫升。当鲜红的血液一滴滴流进了阚雪悔的血管里时,林静感到一阵头重脚轻,赶忙扶着连椅坐了下来。 医生感慨地说:“看起来,你肯定和这个女俘虏有一定的缘分,不然不会这么巧,你发现了她,又将她送进医院,而且你们还是同一血型,又输血救了她,否则她必死无疑。” “佛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许是她命大……”话没说完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医护人员立即将她扶到病床上,输了一瓶葡萄糖后才慢慢恢复过来。当她得知阚秋月的脉博正逐渐恢复,体征一切正常,只是大脑受到強力震荡,造成暂时昏迷时,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为了弄清这位女子的身份,她必须回营地去寻问其它俘虏。正巧有位她认识的护士,要她重点照顾一下阚秋月,醒了立即用电话通知她,护土爽快地答应了,然后她便离开了医院。 此时柔和的月色倾泻在大地上,微风从海边轻柔地吹拂而来,携带着椰林的淡淡清香。 一小时后阚秋月从昏迷中苏醒,死里逃生的她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脖上还挂着点滴,看样子是个医院,她寻视一圈发现病房内设备非常简陋,不像**的,那一定是共军的医院,可是这个想法很快被她否认,她不相信共军会有这么好?她突然想到孩子,发现身边一个也没有,惊恐万状地大声喊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那名护士听到喊声从外面跑进来, 热情地对她说:“你醒了,你头部有伤,不能大声说话,更不能太激动,林主任说你的孩子交给一名有奶的女同志照顾了,你不用担心。” 秋月一看面前的护士穿着解放军的服装,顿时浑身抖个不停连话也说不出了。但看到女护士的态度非常和蔼,说话的口气是那么的热情,她那紧张的情绪稍有一丝安慰,可心里依然怦怦跳个不停,于是忐忑不安地望着女护士问:“我这是在那里?” “这是随军医院,听林主任说你受伤昏在香蕉地里,她和哨兵发现你后把你送到这里,你需要输血可血库没有你这种血型,正巧林主任和你是同个血型,是她为你输的血,不然你早就没命了。” 阚秋月惊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一个解放军军官竟然给一个国民党营长的太太输血,她不相信这是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感到疼痛这才半信半疑。 护士对她说:“没想到你恢复的这么快,当时的情况太危险了,你的命好大呀!哎,。林主任走吋安排我,病人醒了立即通知她。我去给林主任打个电话,免得她担心。” 阚秋月点点头。护士转身而去。 不大会护士打完电话回到病房:“林主任听说你醒了特别高兴,她说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就带着孩子来看你。” “看我。” “对。” 一听说明天就见到孩子,阚秋月就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升起,快速弥漫到全身各个部位。刚才的紧张情绪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慌忙问道:“护士小姐,这主任是一个多大的长官?” 护士“卟哧”笑了一声:“我们这里即不叫小姐也不叫长官,叫同志,主任的级别就相当一个营长吧。你好好休息,别说话了。” 阚秋月接着问:“请问小姐,真是这个主任给我输的血?” “这还能有假,听说那个林主任的丈夫徐政委。解放海口时就牺牲在你们的枪口下。” “啊。”阚秋月顿时一怔,嘴张着半天没有合拢,心率迅速加快,过了片刻她才从惊恐中缓了过来。**经常宣传说□□共产共妻,抓住俘虏就活埋,她不相信一个刚失去丈夫的解放军长官,竟会给仇人的太太输血,是不是为了口供才这样做的?还是另有期图? 可当她看到护士和蔼的面孔,热情的态度,又让她感到奇怪,但心里依然忐忑不安,怎么也无法入眠。这一夜她想了许多,回想起自己从8岁失去父母和亲人,无依无靠跟师父学唱坠子,流离颠沛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与天啸结婚,刚过了两年幸福的日子,不料战争从天而降,天啸生死不明?自己又落到解放军手里,她不知道今后的命运如何?一直到天明都没有合眼。 海南岛的清晨朝霞似火,映红了天空与海面,映红了大地和蕉林,天地焕然一色,随着红色逐渐变浓,一轮旭日冲破霞光显出半边脸,慢慢地升出海面,一刹间光芒四射,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海岛迎来了解放后的第一缕阳光。 8时刚过穿着一身旧军装的林静走进病房,一名女战士抱着阳阳紧跟其后。 秋月看到孩子激动的忘记了自己头上的伤,急忙欠身去抱阳阳被林静上前一把按住:“你不要动,快躺下。” 女战士把阳阳递给阚秋月非常和蔼说:“想孩子了吧?” 阚秋月一把将阳阳搂在怀里,激动的泪水止不住向外流,她向外面望了望,惊讶地问:“就这一个孩子吗?我女儿呢?” 除林静以外周围的人全都愣了。林静昨晚已从俘虏口中问凊她的身份,知道她是营长太太,有一双胞胎儿女,还有一个女儿下落不明,便对她说:“昨晚在你身边就见到这个男孩。早上我让战士又重新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别的孩子。” 阚秋月有些茫然,心中暗想或许女儿让天啸带走了。尽管解放军的态度那么和气,况且还救了她的命。但毕竟在战场上是你死我活的对头,她也不敢多言,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比自己稍大几岁的女军官,只见她个头不高,但身材匀称,五官端正,气质不凡。尽管面部憔悴显得有些苍白,给人一幅严肃的感觉,可说话的口气倒是和蔼可亲。 她接着对阚秋月说:“你不要紧张,在这里给在家一样。” “谢谢长官救命之恩、谢谢长官救命之恩。听说是您给俺输的血,俺不知咋感谢您长官?” “你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这里不叫长官,叫同志。”林静摸了摸阳阳的小脸蛋。 “谢谢长官同志,谢谢长官同志。” “不用客气,叫我林主任就可以了,你叫什么名字?” 阚秋月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仍心存疑虑地想了片刻撒谎道:“俺叫周兰英。” 林静知道她在撒谎,并没有马上揭穿:“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是干什么的?” 她停了一会:“孩子的父亲是个排长,死了。” 林静拍了拍她说:“好吧,你好好养伤,我要去开会,咱们以后再聊。”说罢又吩咐同行的女战士:“你留下好好照顾孩子。” “是,林主任。” 阚秋月看着这位出了门的女长官,便问:“哎,你们这位主任咋是个女的?” 女战土笑着对她说:“怎么女的不能当干部,像她这样的我们解放军里多的是。” 她满脸地好奇:“她以前是干啥的?” “我们主任原来是延安抗大学生,为了解放事业,大学没有毕业就参加了革命,一直在部队搞政治工作。” 阚秋月又问:“她家是那里的?” “她家在皖南桐城,父母都是文化人,她父亲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死了,母亲头几年也病死了,有个妹妹在南京读财会学校,至今下落不明。你问这个干么?” “噢,我随便问问。”她回答后稍等片刻又问:“解放军抓住国民党的俘虏是不是都活埋呀?” 女战士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冲她笑了笑:“你说反了,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林主任还给你输血救你干吗?我们的政策是优待俘虏,不仅不活埋,愿意当兵的就留下,不愿当兵的发给路费回家。” “回家还发路费?”阚秋月惊奇地眼瞪着嘴张着,怎么也不敢相信,因为以前**宣传说只要被共军俘虏,不枪毙就是活埋。 “对,我们解放军为什么在三年内用小米加步枪,打垮了□□美式装备的八百万军队,这就是我们政策启的作用,俗话说,得人心者得天下。” “那像我这样的该如何处理?”阚秋月鼓了鼓劲问道。 “这个我也不好回答,得由领导决定,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把问题讲明白,林主任会处理好的,你别看她满脸的严肃,可她的心眼特别善良。” 这一点阚秋月已领教过了,不然她也活不到今天。尽管受到解放军的如此款待,还救了她一命,但毕竟她是国民党军官太太,内心依然充满了恐惧,暂时还不能说实话,等过几天看情况再讲。这次虽然死里逃生捡回一条性命,但女儿和丈夫生死不明,她心情难免有些沉重。做梦也想不到命运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转变,几天前一家四口还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转眼间一切都烟消云散。所幸的是遇到了好心的解放军救她一命,况且还有一个儿子在身边,让她多少感到一丝欣慰。 几天后,阚秋月的伤情逐渐好转。不过肠胃有些反食,出现呕吐现象,医生检查后向她祝贺道:”恭喜你,你又有小宝宝啦。” “啊”阚秋月惊得张口结舌,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处在惊慌之中的阚秋月,医生离开病房她竟毫无察觉。丈夫杨天啸和女儿生死末卜自己竟又怀孕了,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内心到底是喜还是忧。 中午,林静在团部开完会,来到医院,先到医生那里了解了阚秋月的情况,然后就去了病房:“这几天会议忙。也顾不得来看你,看样子恢复的不错。” 阚秋月一看是她:“报告主任大人,谢谢你的关照,俺已好多了。” “哎,别这么叫,叫同志, 来,让我看看小家伙。”她说着从战士怀中接过孩子:”叫什么名字?” “叫阳阳。” 林静边逗阳阳玩边说:“多漂亮的孩子,名字也好听,哟,这脖子里还有一个长命锁。”她拿起瞧了瞧:“上面刻着二龙戏珠,和衣服上的图案是同样的。” “这两件东西都是孩子满3月时做的。” 林静点了点头:“听说你又有宝宝了,这可是件值得祝贺的大事。” “俺正为这事发愁呢。你看现在俺这个情况,不知以后怎样?” “无论怎么说毕竟是一条新的生命。医生说这次没有波及到胎儿已经是万幸了,至于你以后……” 没等林静说完,秋月倒抢先开了腔,他一本正经地说:“主任同志,不知道你们如何处理我?对不起我上次没说实话。”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她发现解放军对她就像亲人一样,尤其林主任还救了自己一命,所以让她深受感动,总觉得自己不该隐瞒事实,因此今天不得不如实相告。 林静只顾和阳阳玩耍,连头也没抬,很随便地说了一句:“这点早知道了,你心存疑虑情有可原,只要你把事实讲清,我们会酌情处理的。” 秋月听后,就觉得眼前猛地一亮,开口便说:“那好,我现在就交代。俺是个唱河南坠子的叫阚秋月艺名小玉兰,俺丈夫杨天啸是营长,江苏芒砀县人,因为俺是俺丈夫抢来的,公公不认俺,所以就随军来到海南,其它级别高的军官家眷早已送到台湾,可天啸舍不得俺和孩子离开,再说他只是个营长,级别低一点,又没啥积蓄,怕俺去了无依靠,原以为海南有琼州天险阻隔,不会轻易掉失,没想到解放军一夜就突破天险。所以才落今天这个下场。尽管经历了不少磨难,但俺们俩是真心相爱,他非常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噢,抢来的还能真心相爱?说说怎么回事?”林静有些不明白。 阚秋月稍微犹豫片刻;“那好吧,为了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我必须详详细细地告诉你们,此事说来话长……” 第2章 第二章 初恋 天啸的老家位于芒芒砀北麓,故黄河南畔的杨镇,三十余户,人不足二百,村不大名声倒不小,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说该村原名张洼,只有几户人家,清同治年间,突然有位扬氏晋商造访,看这里南仰芒砀,背靠故黄,土地肥沃,气候宜人而又偏僻,便隐居下来。传说他在山西惹上官司被迫离开原藉流落于此,随着朝代的更迭,到了光绪初年官司已无人问济,他便开始置办家业,建造房舍,购买田地。光绪未年建成坐北朝南一处四合大院,堂楼二层十间,东西厢房齐备,大门气势恢宏,院墙高耸,檐廊环院。整座建筑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带有显明的山西民居风格。同时购良田千顷,并在徐州开了当铺,成了富甲一方的财主。宣统二年,杨家为扩大名气将张洼改名为杨镇。到了民国十年,天啸的父亲杨启发省吃俭用在原来建筑的前面又加盖一进院落,形成两进两出,新盖的门楼雄伟高大,一对石狮虎踞左右,院内影壁砖雕精美,硕大的篆体福字镶嵌其中。尽管建筑规模不是十分宏伟,但在当地私人宅院中却是鹤立鸡群,首屈一指,人称“杨家大院”。 可杨家人丁不旺,世代独传。到了天啸父亲这一代终于有所突破,喜得男丁两个,长子天啸,次子天觉。老大聪明伶俐,老二稍有愚钝。杨启发为了光宗耀祖,把希望全寄托在大儿子身上,7岁送他去芒砀县城小学念书,谁知这小子天生不是读书的料,8年才混了个完小毕业,却与初中无缘。他爹不死心,托人花钱进了私立养正中学。不料这他一天打渔两天晒网,三天两头旷课,口口声声说上学如同坐监,他父亲让他学管家他不感兴趣,让他去当铺学做生意,他说看见那些破烂玩意就头疼,不过有一样挺妨他爹,就是喜欢听书,尤其对河南坠子更是情有独钟,书场没少光顾。老师称他朽木不可雕已无法救药。他父亲杨启发整天被他气得鼻冒青烟,可又毫无办法,看样子指望他耀祖光宗恐怕是不成了。这老二天觉又不是那块料,眼看这万贯家业就要败落,所以他父亲整天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1943年清明节过后,杨启发去了趟徐州,说是放心不下当铺的生意,前去察看经营状况,其实他真正目地去兴化寺求签拜佛,恳求佛祖保佑杨家趋吉避凶家业兴旺。 兴化寺:原名石佛寺,又名兴化禅寺,为佛教禅宗寺院,1390年明洪武年间,缘大石佛始建,为苏北佛教一大丛林。石佛依山而凿,高约11.52米,始凿北魏政平年间,距今已有1500余年历史。据说此寺求签十分灵验,香客络绎不绝,香火极其旺盛。 次日早饭后杨启发赶至兴化寺捐了10块银元的香火钱,拜过石佛,然后到抽签处接过僧人递给他的签筒,将所求之事在心中默念,双手握住签筒轻轻摇动,一只竹签蹭得从中跳出,他赶忙拾起只见签上写着:“田园廖落干戈后,骨肉分离波涛中”。犹如晴天霹雳,震得他脸色煞白,出了一身冷汗,手中的签不由地从手中划落,他呆在那里好大会才缓过神来。他慌忙将签捡起扔进箱内,心中暗暗思想纯粹胡说八道。正巧住持路过看他面色惊慌,上前单手施礼:“阿弥陀佛施主可有什么心事,不访说出,也许老衲能解一二,如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 杨启发不愿说出实情,谎称:“没,没有啥事,谢谢大师”。住持微微一笑:“广厦千间,夜眠不过六尺。家财万贯,一日只有三餐。人生在世应拿得起、放得下、想得开。” 杨启发听后觉得住持讲得很有道理。可是心中显祖荣宗的**已根深蒂固,并不是一下子能去掉的。尽管如此,他内心仍有所动, 联想到那签上的两句诗,常言道富不过三代,从他祖父来此创业已几代过去,难道这是天意,到了天啸这一代家业真的就要败落了吗?既然这小子不愿读书,也不必要再给他较劲了,指望他光宗耀祖,看样子无法实现了,只要他能安心成个家传宗接代,守着这份家业就阿弥陀佛了。再说这小子今年老大不小,按理说17岁也该谈婚论嫁了,以前为了儿子的前程,怕耽误了学业不愿给他过早成家,现在看起来学业难成,不如回去抓紧给他说个媳妇成了亲,俗话说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说不定成家后,在媳妇的劝说下或许能浪子回头呢,想到这里忽然感觉心情一下子轻松许多。自己已过天命之年,快要入土之人,干么这么拼死拼活,不舍吃不舍穿,自己也该轻松轻松享享福了。听说城北吴集最近来个唱坠子的小丫头,名叫阚秋月,艺名“小玉兰” ,虽然才14岁出道不久,可坠子唱得却是小有名气。不妨自己出钱让她来唱十个晚上,就算是给自己解解闷消消愁。杨启发虽说是个有名的财主,可他并不像别的财主那样对穷人横眉树眼,一毛不拔,他对佃户即不苛刻也不严历,每到逢年过节时还赏些米面,因此在长工和佃户中口碑较好。他主意拿定便返回家中,立即派佣人去吴集订场,回话说要等十天后下个台口唱完才能过来,既然这样也只好再等几日就是了。 到了这天一大早, 杨启发就吩咐佣人赶马车将她们师徒二人接了过来,安置在原来长工住的两间草房内,里间铺着麦秸可休息,外间有锅灶能做饭。米面油盐老东家早已备齐,让她们自个做自个吃,省得挨门依户去派饭了。 秋月先扶师傅在外间坐下,将铺盖和随行物品放进里屋麦秸上,她把被褥铺好,让师傅躺下歇着,自己开始打扫外面的房间。她衣着虽有些破旧,倒也干净可体,别看她个不高干活却非常麻利,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就是这个道理,不大会房间内收拾的干干净净,有条不紊。随后便开始生火做午饭。只见她长着一张瓜子脸,线条清晰,美丽动人。弯弯的眉毛下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如同两颗杏仁一般灵动,充满着独特的魅力。鼻梁高挺,嘴唇红润娇小,总是保持着迷人的微笑。 她出生于河南省中弁县,原名汪秋月,8岁那年夏季,日军攻陷徐州,沿陇海线西犯,郑州危急。为阻止日军西进,□□孤注一掷,决定“以水代兵”,下令扒开花园口黄河大堤,没想到此时正值汛期黄河上游河水暴涨,决口迅速冲大,黄水如脱僵野马奔涌而下,一泻千里,迅速淹没了中牟、 尉氏、扶沟、西华等地,数十万老百姓猝不及防,葬身鱼腹。她父母和弟弟全都遇难,所幸的是她抱住一根圆木才免遭此劫,一路漂泊至民权,有一唱河南坠子的阚氏盲艺人念她孤苦伶仃,便将她收留身边传授说书,从此改名阚秋月。由于她长相俊美,嗓音纯厚,又刻苦好学,12岁登台一炮走红,在当地崭露头角,人送艺名“小玉兰”。 这时有五六岁的小孩子,好奇地堵在门外朝屋里瞧。 东边隔壁住着长工父子二人,父亲去地里干活还没收工,他儿子李大海,一十六岁,身材瘦小,尖嘴猴腮,这小子虽说长得有些寒碜,但由于勤快,能说会道,从十岁就跟他父亲来杨家干活,深得老东家杨启发的赏识。他看到秋月长得如出水芙蓉一般,两只小眼当时就直了,突发歹意,觉得一个说书的下流人,随便玩玩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他为了给阚秋月搭话便对堵在门口的孩子们嚷道:“去,去一边玩去,做饭有什么好看的。”说着朝一个男孩的屁股踢了一脚,“还不快滚。” 几个小孩冲他使了个鬼脸,很不情愿地跑开。 李大海盯住秋月:“哎,唱坠子的小妹妹,我叫李大海,就住在你隔壁,缺少啥就说一声。” “谢谢李大哥,东家把东西都备起了,不缺啥。” “哎、别客气出门在外不容易,我来帮你烧火。”说着进前就要去烧火。被阚秋月一把拦住,“不麻烦大哥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可李大海硬是死皮癞脸往锅门口钻,他拉开秋月一屁股坐在锅灶前:“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帮帮忙也是应该的。”说话间色迷迷的两眼冒着欲光,盯着秋月不放。秋月一时无了主张正在为难之时,她师傅从里间摸着走了出来:“谢谢这位小哥,不必麻顺你了,还是俺自己来吧。”李大海见状也只好罢手,气哼哼地离去,心中暗想一个破说书的下九流,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离得近,不会找不到机会。 初夏的夜晚,一轮洁白的明月像一个银盘嵌在深蓝的空中,洒下一片银光。打麦场上早已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河南坠子的前身是流行于河南的道情、莺歌柳、三弦书结合而成的一种民间说唱艺术,其说唱语言具有鲜明的地域方言特色,是最能够体现中原地区地域文化性质的因素之一。 今晚演唱的曲目是老东家事先按排好的《雷公子投亲》,垫曲是《十大劝》。只见小玉兰手拿简板, 她师傅手拉坠胡,脚蹬踏板, 两人配合极为默契,悠杨流畅的前奏调门一过。小玉兰开口唱道:国正人心顺,官清民自安。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 一劝世人孝为本,黄金难买父母恩。 孝顺生的孝顺子,忤逆养的无逆人。 我说这话你不信,看看你的周围人。 为人不把二老敬,世上你算什么人。 二劝媳妇孝公婆,孝敬公婆好处多。 给你看门又干活,又是你的看娃婆。 孝敬公婆免灾祸,后来曾把孝名落。 我说这话你不信,以后你也当婆婆。 三劝公婆莫心偏,闺女媳妇都一般。 女儿不过常来往,媳妇常在你面前。 又做饭来又生产,铺床叠被把饭端…… 声音沙哑浑厚、口齿伶俐、咬字清晰,表情细腻。顿时好声四起、掌声雷动。众人纷纷夸赞。杨启发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暗暗称道:“果然名不虚传,小小年纪能唱出如此动听的坠子,长大一定是个名角。”他觉得以前定的10个晚上似乎有些短暂,不妨再加20天,也让他这个坠子迷好好过把瘾。 第二天,在县城读书的少东家杨天啸骑着自行车回家取东西,刚一进村迎面碰上李大海,他知道少东家爱听坠子,点头哈腰满脸陪笑:“少东家你可来了,你要不来我今个正准备去城里给你报个信,老东家请了个唱坠子的,你不知唱多好而且人也长得漂亮,人称“小玉兰”。 天啸一听是“小玉兰”忙问:“可是民权的“小玉兰”吗?”这个名字他在城里书场早有耳闻,只是没见过。 “可能是吧,反正长得好唱得也好。” “何时来的?” “昨晚头一场,今晚我早早给你占个位子。” 天啸嘱咐他:“要靠最前面的。” “这个你放心,一定让你满意。” 天啸虽说和父亲谈不来,但在众人眼里还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他言谈不俗,举止优雅而得体,挺拔的身材,四方脸,高鼻梁,一对深藏在剑眉下的大眼睛炯炯有神。 到了晚上他搬了个小椅子,在李大海事先占好的位子前坐下,果然是最前面、离书案只有一米之远。小玉兰还没出场。李大海便绘声绘色地又夸赞小玉兰唱得如何如何好,长得怎么怎么俊,把小玉兰夸得像天上的仙女一般。杨天啸有点不相信,只听说有个小玉兰坠子唱得好,长相并不清楚:“真有这么好吗?” “不信,你一看就知道了。” 天啸就等小玉兰出场一观究竟。话刚落音只见小玉兰提着水壶端着茶碗,她师傅抱着坠胡和脚踏板在她的引领下来到书案前。没想到小玉兰一出场惊得杨天啸目瞪口呆,全身怔住,以为看花了眼,借着书案上玻璃罩油灯,仔细打量这位刚出道的小姑娘,只见她细条身材,乌黑的秀发,洁白如玉的瓜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一股聪明的神色。他不由自主地“啊” 了一声,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位说书的小玉兰,竟然和他梦中情人一模一样。不久前一天夜晚他做了一个春梦,梦中的情景立马浮现在眼前: 那天晚上他在宿舍的床头上翻开王实甫的《西厢记》,看了张生跳墙一折,口中念着:“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看着看着竟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张生,在红娘的指引下去和崔莺莺约会,天啸朦胧之中见崔莺莺来到床前,只见她年纪不过二八,肤如白玉,面似桃花、上宽底宽窄的瓜子脸上两道弯弯月儿眉,一双大眼含情脉脉。他突然抓住小姐的手说道:“莺莺小姐,想死我也。这不是在做梦吧?” 小姐羞答答地说:“不是做梦,张先生,实在对不起,只因母亲悔婚导致公子染病在身,今晚特来探望,还请公子见谅。” 他惊喜万分,不知如何回答,稍等片刻言道:“多谢小姐如此大义,能有你这般红颜知已,乃小生大幸也。既然小姐有意,不妨今晚咱同拜天地永结晋兰,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相公之言正合我意。” “快随我来。”说着迫不及待地拉起她朝桌案走去,插炉为香两人拜了天地,紧接着入了洞房,两人解带宽衣正**之时,忽听老夫人在门外高声骂道:“好一对不知羞耻男女,快快给我滚了出来!” 天啸猛得惊醒,浑身大汗淋淋,心中怦怦直跳,只觉内裤湿了一片。原来是一黄梁春梦,内心久久不得安宁。 虽过多日,可梦中情人的容颜迄今记忆犹新,并时时浮现在他脑海中,没想到与眼前的小玉兰如同一人。不仅形象俊美逼真传神,而且连说话的声音也同如出一辙,当听到小玉兰嗓音浑厚、悦耳动听。不由让他惊喜若狂,甚至有些神魂颠倒,再也无法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忽得站起就要与阚秋月搭话。李大海看见拉了他一下:“少东家,你咋啦?”他这才感到有些失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觉不妥,只好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坐了下来。 一直到演出结束,天啸的心情都无法平静,很想到小玉兰住处找她,可夜深人静又恐不便,再说素不相识也不知从何谈起?只好默默不乐回到家,他躺在床上,心中如翻江倒海,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全是小玉兰,直至天明都没有合眼,暗暗发誓这辈子非她不娶。吃过早饭就想去找小玉兰,可又怕师徒二人休息不起,只好先回县城,课堂上小玉兰的形象依然挥之不去,他思想着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小玉兰一面,可如何见呢?他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买些吊炉烧饼作为见面礼,这种烧饼是当地有名的特产,所谓“吊炉”,颇有特色。一般制作烧饼的工具是烧饼在上面,火在下面烤,而吊炉则是烧饼在下面,火在上面,先用火将炉烤热,然后选用精白粉加入温水,食碱和精盐,拌和均匀,将面团揉匀,搓成条,分成重约50克的剂子,擀成薄片,刷一层花生油,折叠擀成长圆薄片,用手拿住一边在案板上使劲甩开,如此反复倒换位置甩上几次,甩匀以后,再用手抻薄一些,再刷一层花生油,两手各捏住一头,由后向前反复折叠后,按扁擀成直径6厘米的饼坯,撒上芝麻,贴在炉铛内,烤约8-10分钟,至饼皮金黄便可出炉,外酥里嫩,香咸可口。 天啸未等中午放学便离开了学校,到街上买了十个吊炉烧饼,骑上自行车向家急驶而去。到了杨镇家也未回,直接去了小玉兰的住处,他知道自己喜欢小玉兰那只是一厢情愿,不知人家是咋想的?毕竟双方条件过于悬殊,再说她师傅还在身边,俗话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这事还真急不得,必须从长计议。他将自行车停在路边,提着烧饼来到门前,正好师徒两人刚起床,还未来及做饭。天啸自我介绍道:“我叫杨天啸,在县城读书,杨启发是我父亲,看你们不好做饭,就随便买了几个烧饼,请你们收下。”说话十分和蔼可亲。 “原来是少东家……这样不合适吧,米面油盐老东家已经给俺备好了。”小玉兰的师傅有些不知所措。 “这有啥不合适的,出门在外免不了作难,几个烧饼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以后别叫我少东家,叫我天啸就行了,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讲。” “哎哟,少东家你太善良了,俺们到过好多地方,头一次碰到你这样的东家能如此对待俺这说书人,俺师徒俩谢谢你啦。”小玉兰的师傅激动一连作了几个揖。 “别客气,其实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你们也不容易,帮你们也是应该的,秋月演唱的太好了,好长时间没有听到这么好的坠子了。那好你们忙吧,别耽误你们吃饭。” “谢谢少东家夸奖,俺唱的不好。”一直不好意思说话的阚秋月终于开了口。她看这位少东家,团团的脸蛋,浓黑的眉毛,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言谈举止中透露出一种彬彬有礼的神态,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如此尊重俺这下九流的说书人,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不用客气,以后叫我天啸就行了,我先回去了。”说罢出门离去。玉兰师徒两人送至门外,等他走远才回到屋内。她师傅夸赞说:“少东家能如此看得起咱,真是个难得的大好人。”阚秋月虽说没有言语,内心却充满了感激。 天啸初次和她们近距离的交谈,虽说时间不长,但已达到目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他知道这事不可操之过急,首先要取得对方的信任。从此他每天太阳不落就赶回杨镇,不是捎几个烧饼,就是送些水果,总之没有空过手,这些意想不到的举动的确让阚秋月师徒俩人不胜感激。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杨天啸始终没有找到向阚秋月表白的机会。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杨启发突然让天啸后天去相亲。自他从徐州回来以后,就托人给儿子提亲,条件并不高,长相一般即可,但必须门当户对能过日子。可这样的大户人家实在太少了,方圆几十里也挑不出几户,好不容易在商丘北找到一家,女孩和天啸同岁,个头容貌也称得一般,就是体形稍胖一些。杨启发听后满心欢喜,为子嗣的繁盛,这样的身段不仅能干农活,好生养,而且旺夫旺子,也正是老东家所期盼的,如果儿子满意,马上定亲过年就结,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孙子呢。 天啸得知后犯了难,既不能透露自己的心思,又不能直接拒绝父亲。最后苦思冥想终于想了一招,等见面后当场就说相不中,即使他父亲再有意见也是枉然。 见面的地点定在县城,杨启发满有信心地事先预定好饭馆。不料刚一见面天啸就说女孩体形不好,说什么都不同意。杨启发当时火冒三丈,说女孩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而且门当户对,这样百里挑一的姑娘你不愿意,难道你想要天仙不成!不论他爹怎么说天啸就是不愿意。女家也显得十分难堪,饭也没吃就离开了。杨启发差点气昏过去,一场相亲就这样不欢而散。杨启发憋了一肚子气回家往床上一躺,不吃不喝整整睡了一天。 生气归生气,为了传宗接代,继承家业,儿女婚姻大事必须父母来操办。两天后杨启发又催媒婆去城东大户张家提亲,张家也是有名的大地主,虽然没有杨家业大,但在城东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况且去年张家曾托人来提过亲,杨启发也见过女孩,细条高个,眉清目秀,体形要比上一个苗条的多,况且年纪比杨天啸小两岁,只是女孩一天学没上,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所以杨启发当时推辞道等天啸毕业后再说,现在看来儿子学业无望,只好硬着头皮去登门提亲。 想不到第二天媒婆回话说女方没意见。杨启发听后不胜欢喜,为防止儿子重蹈前辙,既然女方同意,干脆省去相亲这个环节,他自己做主直接订婚,而且越快越好。为了隆重起见地点仍在县城,和上次相亲一样事先定好了饭店。不过这次没有告诉天啸,计划到那天从学校直接叫他过去参加订婚仪式。其实杨启发这样做也不为过,旧时婚姻多凭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甚至可包办。男方请媒人先往女方提亲,称报吉。女方同意后,交出写有女儿生辰八字的红帖,即“庚帖”,称“出帖”,俗称“出八字”。男方取得庚帖后,然后请算命先生算男女生辰八字是否相克,称“合婚” 。杨启发收到女方红帖后,把男女生辰八字请风水先生算了,并不相克,顿时心花怒放,恐夜长梦多坏了这柱好事,当即将订婚之日定在本月26日举行。 天啸自从那次相亲不成,知道父亲不会善罢甘休,不由地忧心忡忡,小玉兰这边没机会表白,更不敢向他父亲坦诚交代,他十分清楚父亲绝对不会同意的,虽然父亲喜欢听书,但他最看不起这些说书唱戏的,称他们是下九流,同妓女一个德性。可天啸却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发誓非阚秋月不娶,实在不行就和秋月私奔去外地说书。只要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什么学业家业统统不要,可这事必须向阚秋月挑明,他寻思良久决定星期天,带她去县城买东西向她表白。怎样才能带她去呢?想了两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为这事星期五他连学校也没去,从早上就在远处转悠注视着秋月住处的动静,又不敢直接去找小玉兰,怕被她师父当场拒绝,以后事情就更不好办了。就在他为难之际,忽然瞧见秋月挑着一副水桶直奔井台而去。杨天啸不由喜出望外,马上跟了过去搭讪说:“秋月,打水啦?我帮你吧。” 正往井里续桶的秋月抬头一看是他连忙说:“是少东家,不麻烦你了,俺自己能行。” “哎,还是我来吧。”说着将秋月手中的井绳夺了过来。 秋月害怕别人看见她和少东家拉拉扯扯,她向四周望了望无人也没在坚持。 天啸将装满的水桶从井里拔出:“秋月,想进县城不?城里可好玩了。” “俺早就想去县城看看,可师父不让去。”一听天啸让他进城,顿时激动不已。尽管阚秋月在商丘以北小有名气,可平时演出都是在乡下,连做梦都想去大的地方看看,但她师父就是不肯,所以一直没有实现。一听少东家让她进城,顿时来了兴趣。 天啸想了想:“既然你想去,我看这样吧,明天我用自行车驮你去,来回也就是两个小时。” “可师父不让去咋办?” “你干脆瞒着你师父。” “瞒着,那咋瞒呀?” “你们不是下午休息吗?你趁你师父睡着就偷偷跑出来,我在大路口等你。” “这样能行吗?” “肯定行,不等你师父醒来,咱就回来了。” 秋月毕竟是个孩子,况且也想进城看看,经不住杨天啸三言两语好话一哄,寻思着师父睡觉一般都在三个钟头左右,两个小时回来她还不醒呢,于是便答应了他:“好吧,不过两个小时一定得回来,不然让师父知道了,非骂死俺不可。” “你放心好了、两小时一定回来,就这么定了。”不料停了片刻他又说:“哎,干脆咱今天下午就去吧。”他怕明天万一有事,不如趁热打铁免得夜长梦多。 “那好,我去买点雪花膏,胭脂来。” “咱就这么定了,我下午就在路口等你。” 秋月眉开眼笑地充他点点头。 天啸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到了下午,他吃过中午饭,迫不及待地去了村外的路口,可一等二盼不见秋月的人影,一直等到两点,才见秋月慌里慌张删删来迟。杨天啸问她:“咋才来?” 她回答说:“师父睡觉就来了,也不算晚,快走吧。” 天啸二话没说驮起她就向县城驶去,这时的天啸心里好多话要对秋月说,可一紧张一句也说不出来了,一路上两个人几乎没有言语,天啸让她靠近些。可她心存戒虑,说什么也不肯靠近天啸的身子,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离县城还有几里路,杨天啸有些忍不住了,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他苦思冥想终于开了口:“秋月,你觉得我这个人咋样?” 秋月也不知啥意思,张口就来:“你是俺见到的最好的人。” “是吗?我有那么好吗?” “不是俺自己说,连俺师父也是这么说的。你比那个李大海强一百倍。” 天啸听了顿时一惊,当时就停了下来:“什么!李大海,他对你怎么了?” 秋月忽然觉得有些后悔似的,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不想再说了:“没、没什么……” 天啸最了解李大海年纪不大,看见漂亮女人就流口水,谁家娶个新媳妇,他狠不能长在新房内,连饭也不顾吃。这小子一定对秋月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快说,急死我了,他到底对你怎么了?”说罢便下了车,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秋月也只好从车上下来,看到天啸一脸严肃地样子,只好慢吞吞地说了出来:“我说了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李大海对俺总是不怀好意,动手动脚不说,有一次他趴在茅厕墙上偷看俺解手,幸亏有人过路,还有一次俺擦身上忘记杈门,他突然闯了进来,我吓得尖叫起来,俺师父听到把他轰了出去……” 天啸不听则已,一听怒火不由中烧,这还得了,一个奴才竟敢对我心爱的女人非礼,没等秋月说完他便开了腔:“啊!这个东西真是混蛋透顶,竟敢偷看你解手和洗澡,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秋月没想到杨天啸生这么大的气,也不敢再说了:“没,没怎么着。不是冼澡,只是脱了上衣擦擦” “那也不行,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你别收拾他。让他别这样就行了,俺也不想声张,毕竟不是啥好事,再说和他还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别给仇人似的,再忍几天俺就走了。俺师傅说以后防备着他就是了。” “秋月不是我说你,你太善良了,俗话说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这事你不要问了,要不给他颜色瞧瞧,他还会欺负你。” “可俺师父说了,能忍则忍,俺和你不一样,俺是下等人,况且还是个女孩子。少爷你对俺好,俺一辈子也忘不了。师傅说你是难得的好人,从俺出道就没有见过你这么好的人。” “既然我这么好,干脆嫁给我好了。以后我来保护你。”天啸终于等到机会了,赶忙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啊!”阚秋月惊得不知所措,脸唰得红了起来:“少东家你咋能这么说?你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秋月,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的全是实话,从和你见第一面我就喜欢上了你,今天专门向你表白的。” “不行,不行,你是少爷,俺是卖唱的下流人,也不值得你喜欢。”阚秋月羞得连脸也不敢抬了,红的像熟透的苹果一般。 “谁说是下流人,我就不这么认为,什么贱了贵了的,我就喜欢你,人长得好看,坠子唱得又好听,别人爱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满脑子都是你,一天不见你就茶饭不香,连觉也睡不好。我非你不娶。” 秋月突地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烫,虽说她年纪不大,文化不高,可她精神世界十分丰富,早已从书中唱词里领悟到男女之间的那些事。自从第一次见到杨天啸,就对他产生了好感,可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慕关系,况且她很有自知自明,做梦也不敢喜欢杨天啸,他们之间差异太大了。再说她还是个孩子,还没到谈情说爱那个年龄,当她听到杨天啸这番话,马上拒绝道:“你可别这么说,你要再说俺就不去城里了。”说着便扭头往回走。 其实杨天啸心里早预料到这一点,尽管两人的条件悬殊之大,可他主意已定非她不娶,尽管遭到拒绝,但他并未灰心,俗话说好事多磨,只要功夫深、铁梁磨成针。早晚一天会打动她的、可眼下还不能硬来,一看阚秋月真要回去,忙改口说:“我给你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 “少东家,以后可不许再开这样的玩笑。”秋月这才停住脚步,看着天啸说道。 “记住了,上车吧。” 两人重新上车后,一直到县城两人未再言语。头次进城的阚秋月感到无比新鲜好奇,这边瞅瞅那边瞧瞧。当他们来到一家杂货店前,杨天啸对她说:“秋月、这是全城最大的杂货店,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你喜欢啥东西尽管开口,我口袋里有的是钱,实话告诉你,让你来就是专给你买东西的。”说着故意掏出一把银元让秋月看看。 没想到秋月却摇了摇头:“谢谢你少东家,俺师傅不让要人家的东西,俺啥也不要你的,转一转咱们就回去,可别耽误了时间,不然师傅知道了会骂俺的。” “傻丫头,你不是说来买胭脂、雪花膏吗?” “少东家,俺带着钱来,这个不用你花钱。” “跟你说别叫少东家,叫我天啸就行了,想要啥快去挑吧。” 秋月毕竟是个孩子,看到柜台里面那些化妆品早已爱不释手:“那好吧,就挑几样化妆品吧。”她指了指柜头里面的胭脂、粉、还有雪花膏。 天啸吩咐店伙计:“把这三样每样拿两件,再拿两瓶东洋香水。” 秋月知道洋香水特别贵,她师傅从来没有舍得给她买过赶忙说:“不要香水、不要香水。” 店伙计已经拿了出来,听秋月一嚷嚷便问道:“到底要还是不要?” “要,她说的不算。”伸手递给店伙计一把银元说,“不用找了。” 秋月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好按天啸的吩咐,其实她内心做梦都想要香水,因为太贵所以不敢要。她接过这些化妆品嘴里一连说了几遍:“谢谢少东家、谢谢少东家。” “给你说别叫少东家,叫我天啸,你要再叫我就生气了。”天啸故意一瞪眼,装作生气的样子。他拧开香水瓶盖,朝秋月脸上喷了一下,顿时香气四溢。第一次用到洋香水的秋月心情激动不已。 天啸又带她去了布店,要给她扯两块花洋布做衣服。这次秋月说什么也不要,她言道如果再买她连化妆品也不要了,说着真得将化妆品往地上一扔。天啸看她认真的样子,也不敢再坚持下去:“好吧,咱不买了,听你的这样总行了吧,快把化妆品捡起来。”他思想着过两天扯好洋布直接给她送到住处。 秋月这才慢慢地将地上的化妆品拾起。 天啸到糕点店里买了些蜜角和三刀还有几块蛋糕,伸手递给秋月一块。秋月接过蛋糕边吃边说:“少东家,你太好了。” “既然我这么好,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杨天啸旧话重提。 阚秋月当时一怔,立马停住脚步:“少东家,你咋又说那事了?你刚才不是说开玩笑的吗?你要再说俺就自己走着回去,你买的东西我也不要了。”说着果真将东西往后车座上一放,头也不回走开了。 天啸没想到她会生这么大的气,赶忙上去陪礼:“秋月别生气,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你别当真,我给你陪个不是。” 秋月听天啸这么一说气也消了,心想这些富家子弟大都是逢场作戏,快活快活嘴开开心而已,有几个能真心爱上像她这样的下等说书人呢?停了一会:“那好俺相信你,不过今后这种玩笑千万别再开了。” 天啸为了不在阚秋月面前失约,在她师父醒前赶回去,便匆忙驮着她往回急驶。他尽管遭到秋月的拒绝,心里却无比激动,今天终于向心上人表白了自己的心愿。秋月的拒绝也在情理之中,这点他早已预料到了,身份的悬殊是主要原因,俗话说好事多磨,只要经过不懈努力,将来一定会成功,他下定决心即使换了场地,也要每天晚上亲临书场陪她,日久天长不信她一直无动于衷,想到这里内心不由一阵兴奋,骑车也更有劲了。 秋月坐在车上不停地掏出化妆品看看,尤其是那两瓶日本香水更让她视同至宝,从内心还是感激杨天啸的。可一想到天啸说的喜欢她非她不娶的那些话,心里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所以也不敢再和杨天啸说话了。 距离杨镇还有半里路的地方,阚秋月怕被别人看见非下车不可,要自己走着回去。杨天啸只好依了她。阚秋月回到家中,不料师父正坐在床边等她,突然一股香味随着秋月飘进了屋,她师父问她干啥去了?香味那里来的?她怕瞒不过去只好把杨天啸给她买化妆品的事说了出来,把喜欢她的话全瞒了下来。她师傅听后将她狠狠骂了一顿。毕竟她师傅是过来人,隐隐约约感到有些不妙,自她们来到杨镇,少东家就对她们不薄,自已唱了犬半辈子书,从未见过这样的主,难道少东家喜欢上了秋月,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糟了,为防夜长梦多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此地不可久留,必须抓紧离开,可一算还有7天就到台口了,如果提前离去又怕老东家不依,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书说完,不过在这几天内禁止秋月和少东家接触,于是便警告她除晚上演出外,白天不准出屋,更不准和少东家见面。秋月尽管没有透露实情,但从师傅的话音里感到师傅好像有些察觉,不然她不会这么做的,无论怎样她必须听师傅的,毕竟是她唯一的亲人,她马上答应说我知道了。阚师傅以为这样就不可能再出什么事了,等过几天离开杨镇,去个远地方说书和少东家不见面,也就平安无事了。 岂不知事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第二天中午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