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构化家妻每天都要沾花惹草》
1. 真洞房怎不认夫郎
云踪雨迹故依然。窦少华支肘侧卧,在心里默数新婚妻子的睫毛。
不消片刻,崔小莲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对上眼前人含情的眸子。
窦少华面上带笑,正要唤人,不曾想一拳硬邦邦打来,正中他鼻尖,于是在眼冒金星中,哗啦啦淌下了两条血。
“好你个登徒子!竟敢占我的便宜!”崔小莲掀开红被、踢走嫁衣,利落地穿好架子上悬着的常服,在挽头发的间隙里,偷偷瞥了眼榻上的人,红着脸道:“不过你长得不错,或许本姑娘得空还会找你的。”
窦少华起初只当妻子在和自己调情,现下听来大觉有异,一边拢好衣服,一边道:“娘子,是我啊、你的相公窦少华啊!”
“少胡说,小莲尚未嫁娶。你我不过一段露水情缘,公子切莫当真。”崔小莲收拾好,立刻就要出去。
窦少华这下急了,鞋都没穿就来拦人,一掌猛关上刚刚打开的半扇房门,“崔小莲,你失心疯啊!”
将晷针的影子倒拨回昨天。
街道上锣鼓喧天,鞭炮劈劈啪啪炸个不停,路人的议论声和孩童的欢声笑语沿着十里红妆,混成没完没了的热闹。
新郎官穿着大红色婚服,满面春风地骑着白马行在前面。忽然间,几道闪电划破晴空,随即轰轰隆隆,落下一道天雷,不偏不倚地劈中了喜轿。
窦少华翻身下马,大喊着“小莲”疾步跑到轿子前,一把掀开帘子,却见妻子仍盖着红盖头、稳稳当当坐在里面,不露一丝慌乱。
“你没事吧?可惊到你了?”窦少华握住对方的手。
“哎呀!不过一道雷而已,真是大惊小怪。”崔小莲催促道:“你快出去啊,不要耽误吉时。”
“啊、我知道啦,你急着做我的妻。”窦少华退了出来,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娘子在上,在下遵命。”
窦少华绘声绘色地将昨日变故说给崔小莲听,带她看了合婚庚帖,又领着她去看彩礼嫁妆,又是指新衣、又是指龙凤双烛,可这新娘子怎样都不信。
他只好带人出去,找街坊邻居求证。虽然个个都说二人的的确确是一对新婚夫妇,崔小莲是一字一句都听不进去,她笃定道:“你找你认识的人作证,那能有可信度吗?”
“天一坊的琴师、脂雪斋的老板,哪个不是你认识的人啊?”
“哪个我都不认识呢!”
“好好好,那去找你认识的。”
崔小莲轻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去找?我自己就是最大的证人,谁能有我清楚?”
“天啊!”窦少华用力地拍了拍额头,“我找的证人你不信,让你找你又不找。”
她一定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十有八九便是那道雷劈的。这是窦少华的最终结论。他抓住崔小莲诚恳道:“你别闹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我生得好,但你也不至于花这么多心思骗婚吧。”崔小莲推开窦少华的手,“你再这样纠缠不清,我可要去报官了。”她弯曲手指抵了抵下巴,一本正经道:“对,你跟我去衙门,知县大老爷总能查清真相。”
窦少华一下警铃大响,衙门那是万万去不得的,她是销了户的罪臣之女,自己是金盆洗手的飞贼,当街迎亲往好了说是大隐隐于市,往坏了说是大摇大摆招摇过市,若闹到官府去,夫妻还做不做的下去是说不准,但牢饭是一定能吃上的。
“误会、误会。”窦少华退了几步,“是我贪图夫、”他吞下后一个字,“姑娘的美色,想和你天长地久,才整了这么一出。你说的对,我们本是一夕欢愉。”他从怀里找出一袋散钱,稳稳递到崔小莲手里,不动声色地按了下她的阳池穴。“你我相识一场,我虽非大贵之人,但也不至于白白占了你的便宜。”
崔小莲打开钱袋子,摇了摇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摸着肩颈哎呀叫痛,窦少华便来扶她,又悄然无声息地按了她的肾俞穴,果不其然听到对方说体力不支云云。于是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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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成章地将人送回去休息,又立刻出去请来一位旧友。
“好友,若此事为真,我的医典可要多一则记录了。”章衡给崔小莲号完脉后,又将喜轿检查了一番,在顶盖红绳结那找到了微小的烧焦痕迹和一个被红绳挡住的小孔。“你昨晚便没在她身上发现什么伤痕?”
窦少华若有所思,到屋内确认了一番,皱着眉头出来,“她右肩上有个雪花似的印记,起初我还以为是胎记。”
“电者,阴阳激燿也。若遭雷击,多是非死即残,小莲也算幸运了。”章衡也觉犯难,“少华,我毕竟不曾遇到这种症状,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只是她既然身体无碍,神智仍然正常,虽丢了点记忆,你也别太在意。凡事过刚易折,强求未必有益。”
章衡毕竟大了窦少华半个甲子,这几句话也确实被他听了进去。如果他的妻子没有干出太出格的事,他勉强可以接受妻子在大婚当日被惊雷激得失去了记忆,用一颗淡然的心包容对方的振振有词。
庆幸的是,虽然崔小莲忘了二人的夫妻关系,但还坚定地认为这是她的家,尽管是坚信这只是她一个人的家。
夜里,窦少华不敢和崔小莲同床共枕,却也不敢让她这么半个病人一个人待着。于是在她熟睡后,在房里打了地铺,准备明日在那人醒前就早早溜走。
躺下后,他也是越想越郁闷,思来想去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曾经做了梁上君子。只是那些奇珍异宝,他都是把玩一番便送了回去,真正偷到手里的还捐了不少出去。难道老天就要这般惩戒自己?
一夜无梦,天未明,窦少华便已醒来,不曾想睁开眼就看见妻子缩在自己怀里,一下大喜过望,于是轻轻摇醒对方,“小莲,你都记起来啦!”
啪!
这次不是一拳,而是一巴掌,扇得窦少华晕头转向。
崔小莲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淫贼!竟敢这般轻薄我!”
等等、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2. 虽言忘未曾全然忘
桃树上缀着点点清露,初绽的日光轻缓地驱散了夜晚残留的寒气。一蕊花苞悄然撑开身躯,露出五瓣深红,颜色浓过闺中少女的口脂,却比新娘盖头浅。
也比窦少华脸上的巴掌印浅。
他怔怔地看着崔小莲,震惊地说不出一句话,目瞪口呆地看对方再次利落地穿好衣服、不顾一切地要出去。
“你真的、”窦少华双手推上门,“不记得我是谁了?也不记得是你钻到我的被窝里来的?”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这一次窦少华没有多费口舌,二话不说地点了崔小莲的睡穴,又一言不发地请来了章衡。术业有专攻,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章衡带来了一个对雷电研究颇有造诣的人。
“这位,是我昨晚遇到的神医,薛秘。”
薛秘心脏漏了一拍,毕竟她虽然叫薛秘,却不是什么神医,而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探索者。说起来,前天那起天雷劈喜轿还算是自己来此地造就的意外。这种小概率事件以前也发生过一两次,她也算有了经验。在愧疚和同情的双重驱使下,她又一次开始了分析。
“尊夫人并不是简单的失忆,而是本该记得的事和本来遗忘的事出现了点错位。”薛秘将这种现象称为记忆解构化,然而这个词汇对古人来说实在太过陌生了,她只能细细解释,“比如说,我们记不得三岁以前的事,但是尊夫人现在很可能记得。”
窦少华轻轻点了点头,“怪不得她昨天吃晚饭时说两岁摔断了左手,嘀咕着要把床改矮……”他突然有点哭笑不得,这大概就是她钻到自己被窝里的原因吧。
薛秘接着道:“再比如说,人能记得去年每一天发生的每一件事么?自然是不能的。再比如说,窦公子可记得上个月的今天吃了什么?章大夫能说出前日给所有病人开的每一味药么?”
“那自然是不记得。”二人异口同声。
“人能记得的东西毕竟有限,我们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会忘掉很多东西。”薛秘摊了摊手,无奈道:“只是我们会记得重要的东西、忘掉不重要的,尊夫人受天雷影响,变得和我们相反了。严重起来,甚至今天就会忘记昨天的大事,只记得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窦少华聚精会神地消化眼前这个花信年华的女子说的每一个字,然后一本正经地隔着衣服握住对方的双手,既是拜服,又是叹息,“神医、真是神医。她今早就忘记昨天发生的事了。这般可还有救?”
“通常说来呢、“薛秘抽出双手,“是能恢复的。”
“那不通常说来呢?”章衡严谨,道出心中疑惑。
薛秘干笑了一声,“我以前遇到过两起,他们都恢复了。这第三起究竟会怎样,我还不敢下定论。”
窦少华忙问道:“先前两个人是如何恢复的?”
“第一个,这般过了三个月,挑水跌倒摔出个大包,稀里糊涂好了;第二个是个阔少爷,家里悉心照料大半年,然后搬到乡下静养,被邻居家黑狗一吓,也好了。”
章衡摸胡子的手停了,愕然道:“这也太、偶然了……”
“章兄,劳你和薛姑娘看顾内人半个时辰。她虽忘了很多东西,但大抵还是个好人,不至于给你们填麻烦。”
“少华,你去哪儿?”章衡大声喊人。
窦少华已到了院门外,远远传来一句“买狗”。
院子里的两个人便一起去看那位新娘子的状况,不曾想屋内空无一人。
完了。这是章衡和薛秘的第一反应。
早市太过热闹,人来人往的街道对寻人来说无疑是一大弊。两个人兵分两路,一个去东街、一个去西街,章衡更赶紧发了点铜钱请乞丐们去找人。
九畹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快到日上三竿时,早已汇合的窦少华三人都未有崔小莲的消息。
“这位道长好生俊俏,可曾有婚配?”崔小莲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人,对自己翻窗溜出来大感庆幸。
而她眼里的这个人也颇感意外,她不应该能看到自己的。应皓也是穿越来此,他要寻一样东西、看一段往事,无意与此世人纠缠过多,“在下乃修道之人,还请姑娘自重。”他听到巷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立刻抽身而退。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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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来的正是窦少华三人。
崔小莲又满面含笑地抓住章衡袖子,“这位前辈虽然老成,却是金相玉质,有屈子之风。不知如何称呼?”
章衡冷汗涔涔,忙推开崔小莲的手,“我叫章衡。我不是老成,我是老气。这位公子才是姑娘的佳偶。”
“张衡?我知道,造地动仪的那个。”崔小莲开了个玩笑,又顺着章衡的指示去看窦少华,脸颊一红,低头嘟囔道:“他可不如方才那位道长多了,不过也算不错。”
“多谢。”窦少华左牵黄色土狗、右牵黑色细犬,腹诽道:如果我生得太好,那当初该有人求自己去当采花贼,而不是被迫做飞贼了。“在下姓窦名少华,敢问姑娘芳名?”
崔小莲微微欠身行了个薄礼,“小女子崔小莲,见过窦公子。”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一直默然无声的薛秘忽然很想当场下跪给这对新婚夫妻道歉,然而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她都绝对不能将实情一一告知,现下只能延长此次收集绝种兰花的周期、尽力弥补过错了。
薛秘手握成拳,大拇指外翻指道:“我们就在这家馆子把酒言欢如何?我做东。”她被崔小莲盯得头皮发麻,不自在道:“忘了,崔姑娘还不认识我,在下薛秘,是章大夫的朋友。”
崔小莲见薛秘肤色如麦子,眉目透着不同寻常的英气,活像一只修成人形的野猫,饶有趣味地点了点头,“我忽然觉得,寻一女子作伴也无不可。”
薛秘语塞,正准备说什么,一壶酒蓦地从天而降。窦少华迅速将狗链递给薛秘,随即稳稳接住那壶酒,一滴也未洒出来。
几人大感拜服,“厉害!”
窦少华将另一条狗链递与章衡,又掏出手帕,用左手隔着帕子将酒壶端好,淡定道:“唯手熟尔。”
章衡见他右手心红了一块,忙掏出清凉膏,一边帮他处理烫伤,一边喊道:“谁不知青红皂白扔了壶这么烫的酒下来?不怕出事吗?”
“我。”
四人纷纷抬头,二楼栏杆旁却空无一人,唯有方才那个豪气干云的“我”字还停在耳畔。
3. 君子剑风雷啸如狂
二楼中央赫然坐着一位黄衫豪客。他身似铁塔、目射冷星,抓住酒缸口就给人灌。
那敷粉涂唇的姑娘硬生生吞下好几口火辣辣的酒,止不住地猛咳起来。
这豪客名叫高鸿,曾做镖师,现是浪客,行侠仗义之事多为。只是两字不好,离不得酒色。他纵声长笑,声波如雷,震得刚上来的四人皱眉不快。
小厮引窦少华四人到空桌上坐下,几人点好酒菜,和其他桌一样轻瞥高鸿不语。
崔小莲嗅得浓烈酒气,掩鼻欲呕,她终于忍不住拍桌而起,“臭男人!臭男人!真是臭男人!难怪用臭字形容男人,酒臭汗臭什么都臭!”
这下所有看高鸿的人、乃至高鸿自己,都看向了这个跺脚甩手、厉声叫骂的姑娘。
窦少华立刻站在她身前,在抱着酒缸过来的高鸿递杯子前,抢先将不久前接住的那小壶酒扔了过去。
高鸿登时放下酒缸,接过迎面飞来的酒壶,见对方虽有两手,可手掌已被包扎好,便知他茧子薄被烫伤了,“姑娘好生美貌,可说话没掩门,无人保护可要吃大亏。不如跟了我,保你一生平安。”
“啊?”崔小莲不解道:“我骂你,你还要我跟你?”
“量小非君子,我高鸿岂会将这等小事放在心里?”他扔了酒壶,一拍胸膛,“你放心,我有了你,绝不再去烟花之地胡混。我还会教你几门功夫护身,哪怕落单了也不至于太受欺负。”
崔小莲见他巍然雄伟,带着豪放直爽的男性气息,“唔”了一声,认真道:“何止是色?你还得戒了酒,我才能勉强考虑考虑。”
“自是听你的。”高鸿答得甚是爽快。
窦少华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不劳你费心。”
“你是谁?”
“她邻居。”
“我家还有隔壁?”
薛秘忙拉着崔小莲坐下,“好姑娘,我们不说话了!”
高鸿虽是胸无点墨,但常流连风月场所,对男女之事最为敏感,眼前这男子自是对那姑娘有意了。他气凝丹田、猛然向后发力,连剑带鞘一起从他后背飞出。
众人齐齐抬首仰望,只见高鸿伸手接住宝剑,将其斜至身前,“以此剑为注。如果我输了,人和剑留下、我走;如果我赢了,剑留下,人我带走。”
“人本来就是我的,我要你的剑何用?”
“由不得你拒绝!”
寒光一闪,剑如蛟龙划出!
窦少华踏上木桌、向前一跃,双掌翻转带风,他身姿迅捷、掌劲却是柔缓。高鸿刚猛,竟被一股巧力按回了剑,他也索性将剑作棍,连扫带劈,吓得众人连连退避。
店家听得动静,也跑了上来,他轻手轻脚地抱了昂贵根雕下楼避难,又偷偷支了个人去报官。
二人一如惊雷、一如疾风,在馆内一方天地斗得酣畅淋漓。胆小的急急离店、胆大的远远看戏,更有甚者提笔记录起了一招一式。
高鸿长剑一划、贴近地面扫出一道圆弧,溅起火星点点,窦少华撩起衣袍后退,足尖踏地借力,一个向后翻身立定在栏杆上。可高鸿毫不退让,腰身一拧,剑鞘对着窦少华腹部横扫而出,逼得他只能向前微曲身子堪堪避过,随后一个侧翻身落在三步开外的木桩上。
酒楼内的人连同街上的人又成群结队地跑到楼下观战。崔小莲站在一边连连摇头,这两个怎么不过问自己意思就开赌了?这狂沙般粗犷的汉子偏偏用这么一柄沉冷精致的剑,气质太过不谐。她虽觉二人皆是有病,一颗心却不由自主为那朗风般磊落的男子悬了起来。
而章衡和薛秘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只觉这豪汉霸道无比,窦少华虽有王道之气,一身功夫似乎不足以四两拨千斤,现下被战得只能以守为主。
高鸿见占得上风,欻得抽出剑,连击对方咽喉、心口、腰侧。窦少华被这星迸魂追般的攻势迫得连连后退,让高鸿生了几分得意,他又运剑攻人手腕,见对方如预料般侧身向右避开,迅速用剑鞘攻其下盘。
“小心!”崔小莲下意识惊呼,窦少华忙跳起避开,可剑鞘仍是擦着他的脚腕掠过,打得他险险站不稳就要坠下,“为何都不点人穴道呢?打来打去多费劲呀。”
薛秘颇感诧异地看向崔小莲,见她秀眉紧蹙地看向栏杆尽头。
崔小莲声音清亮,窦少华和高鸿都听到了,一瞬间默契地知道了对方的打算。高鸿将剑鞘插到背后,二人一前一后跳至楼下,又翻窗跳进一楼大厅。
窦少华右脚腕虽有疼痛,可他到底更为轻捷,左手一伸、抢先抓住柜台上的算盘,而高鸿大喝一声收了剑,紧随其后抓住了算盘另一边,吓得老板和伙计两个抱作一团。
两人各自使劲,连人带算盘在半空几经翻转。高鸿内力虽是更胜一筹,可他用力过猛,将算盘震裂开来。一时间近百颗珠子散乱开来,二人各自抢过十数颗珠子。窦少华抢先出手,算珠如星雨般绽开。
高鸿一拍桌角,整张桌子腾空而起,他手按桌角向下一旋、转的桌面向前挡住凌厉攻势,又不甘示弱地震开桌子,将自己手里的算珠连同桌面上的齐齐打向对方。
窦少华极是敏捷,灵活闪避间一屈身迅速来到高鸿身侧,他手腕一转,用飞刀划开高鸿缚剑的绑带。高鸿意识到对方要抢武器,忙转身接剑,不料他一个用力只抽回了剑鞘。而窦少华夺到剑,瞄准时机向前一刺,高鸿下意识偏身躲避,仍被挑破了衣裳。
长剑自上而下顺势劈下,高鸿忙沉肩向左避开,只听得剑身与青石地板骤然相触、击出龙吟之声,一瞬间震得窦少华手腕发麻,右掌隔着纱布隐隐作痛。
高鸿以鞘作剑,与窦少华斗起来。崔小莲等人在二楼见二人一个拙而重、一个敏而轻,在大厅兵刃相接、打得火星迸溅,又看到他们斗到后院,将角落堆放的木板木桶都打了个散乱。
章衡见好友剑走轻灵,只当形势逆转,终于松了口气。而崔小莲深知窦少华虽然剑势多变,却以缠斗为主,每遇高鸿劈山碎石之攻势,绝不肯硬接,现下只是在六分守、四分攻中消耗对方体力。
她见陶缸在二人争斗中碎裂,几条锦鲤在地上不停挣扎,正如负隅顽抗的那人,佯装对着老板大声喊道:“店家,这鱼离了水,可还怎么活?”
窦少华若有所思,可高鸿直刺而来,他只好凌空后翻,翻身中剑尖点地借力,随后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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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廊上的粱柱,自上而下狠狠对上剑鞘。不曾想这一用力,剑竟死死卡在鞘身上无法抽离。他也索性弃剑而去,趁高鸿怔愣时,抱起几块木板一步一借力上了阁楼。
高鸿分离剑鞘无果,立刻扔了它们,跟着窦少华跳进阁楼。
老板听到崔小莲的叫喊,已经来到后院,吩咐伙计将地上的锦鲤扔到池里,又拍手着急道:“那点地方哪够他们施展?可别把我的店给拆了。”
章衡听到几声钝响,探出栏杆向上望去,只见阁楼的窗被木板整个封住了,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而薛秘探出头看到这一幕,知窦少华封死了阁楼,疑惑道:“验证呼吸作用消耗氧气?”
章衡心系窦少华安危,也未注意这一句嘀咕。而崔小莲心中大石落了地,知道此番窦少华定会转败为胜,便下去捡剑。
阁楼空间狭小逼仄,高鸿一进来又陷入一片黑暗,“好啊!原来是请君入瓮!”
又是一道破风声,似乎有什么利器死死钉在了墙上,“现下我们各自丢弃了武器,赤手空拳定胜负。”
“我早看出来你绝非练硬功夫之人,你轻功不错、有飞刀却不用,你这样的身份也能给那位姑娘幸福吗?”
“这本不是你说了算。”窦少华已然出手,他本擅在暗处行动,视听极敏,此番对手身上又尽是酒水脂粉气味,定位何其容易?
高鸿听得一阵掌风,下意识避开,不料另一掌竟从后袭来,一个大意已挨了一掌。
一时寂静后,又有一掌从上压下。习武之人面上本是练门,这一下自是将他打得青肿。
漆黑一团中,只听得风声忽而在左、忽而在右,窦少华占得地利,一来二去如戏耍般让对方吃了好几个亏,笑道:“可认输了?”
哪知高鸿被这么一激,勃然大怒,一声狂吼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随即胡乱出拳,既想揪住窦少华将他一顿狂扁,又想将木窗砸出个洞,不曾想一拳打在墙壁上。
窦少华也怕他真砸出个洞,也想速战速决,一掌袭去专攻其薄弱之处。高鸿却料到他的打算,手掌一握,狠狠抓住攻向肚脐眼前的手腕。
不好!窦少华挣脱不得,二人终于打在一块。高鸿左手斗然出拳,一下打在窦少华右肩,他喉头一腥,咳出一口血。高鸿跟着又是一掌,窦少华又挥臂挡开。
二人对了上百招,渐渐战得力竭。窦少华受伤更重,而高鸿体力消耗更大,他只觉喉咙发紧、意识飘忽,心知这般下去要被困死,现下只想赶紧出去,可对方绝不放手,无奈粗喘道:“我认输了,你可松手吧!”
窦少华正要回言,突然一阵光亮透了过来,二人倒在地上狼狈望去,原来是崔小莲支着剑推开了门。
高鸿猛吸几口新鲜空气,只觉如逢甘霖,“姑娘,这小子为了你、死都不怕,我可甘拜下风了。”
“鱼为了莲花,也是愿意跃出水面的。”窦少华声音沙哑,他看着崔小莲走近,心下一暖。
崔小莲见窦少华伤得不轻,也生了怜惜,正拿起手帕俯下身子准备为他拭去汗渍血痕,忽听得一阵脚步声,随即一个冷冽声音响起——“何人在此械斗生事?”
4. 文比试巧拒作鸳鸯
崔小莲抬首望去,见几个衙役簇拥着的那人手持折扇、目光锐利,板正又清高。窦少华呼吸一紧,来人正是县衙的幕僚管颉。
这位幕僚字飞卿,是镇上有名的玲珑才子,流年不利,应举不第,因颇有才名,被县令老爷请了做师爷,平日最是一丝不苟。现下被他逮到,怕有暴露身份之危。
果然管飞卿已命衙役拿人,崔小莲蓦然起身,拦道:“且慢!他们一时兴起才切磋一番,绝非斗殴,造成的损失我们三人定会承担。”
管飞卿循声看去,见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娇美无匹,寒冰般的心为之一动,他收了折扇,给了个眼神令人暂退,“姑娘好聪明。按大周律,致人重伤者,主犯杖六十,还手者笞四十。若是持械斗殴,还该服劳役。若是在集市,该罚得更重。本师爷一路过上来,将刚才的情况听了个明白。”他用折扇指着地上的人道:“他们两个为你搏斗,闹得沸沸扬扬,岂是你一句‘切磋一番’可以轻易揭过的?”
崔小莲一时语塞,管飞卿走近几步,带着官场特有的凛然,他忽然用折扇挑起对方发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姑娘娇艳不可方物,便是我见了也神摇目眩。”
一句撩拨让崔小莲退了几步,也让几乎陷入昏沉的窦少华陡然清醒,他还来不及组织语言,只听高鸿拖着重伤的身子道:“是我这个粗汉生事,与他们二人无关,你将我捉去,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哦?”管飞卿冷冰冰道:“此事原是你挑起,这位公子也算正当防卫,按律法说来,他可免刑。至于你这个罪魁,抓走打个八十大板,再服个两年劳役也是该的。来人、”
“慢!”崔小莲又上前阻拦,“人命关天,就算你要抓人,也先让人替他们诊治一番,他们受伤颇重,难道你要抬两具尸体回衙门判刑吗?楼下便有一位大夫,叫章衡,请他先行治疗一番,不耽误什么。”
管飞卿见二人鼻青脸肿、尽是血污汗秽,也怕他们当真重伤不治,便命人将章衡请了上来。
崔小莲又提剑下去找老板,她将身上银两尽数交出,又卸了珠钗、褪下玉镯,尽数交给老板,认真道:“这些您估个数,再算算今日亏损,这砸坏的还有这半日流水,都算在我的名下。多的您便留下,以后我也常带朋友过来照顾生意;若是不够,烦请开张欠条。”她又提笔写下姓名和住址递给对方,“只是江湖中人豪爽不羁,莫说临时起意决斗,便是蓄意报复也并不少见。今日的事,还请您高抬贵手。”
老板看了那些东西一眼,便知弥补亏损绰绰有余,但还是让伙计去请人来鉴定,笑道:“姑娘说笑了,这叫我、”
一语未毕,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姑娘处事真是周全。我似乎更明白为何那两个粗人为你打到如此程度了。”管飞卿靠了过来,店家见状忙带着账簿走远。
崔小莲本是好美之人,每见美男子便觉心情愉悦,更因其生性烂漫宽厚、雅好多元,故而上至紫绶金章,下至蓑衣斗笠,无论是韫玉生辉、或是骨带烽烟,只要诚然是个美男子,她便要多瞧上几眼。只是对表里不一者,她便是瞧了一眼便不肯再瞧。
“师爷为何不在上面盯着?”崔小莲侧首形相对方神色,见他身姿挺拔、英朗干洁,不比方才初见时严霜罩面,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姑娘费心找老板私了、为他们脱罪,我总得看看是否合情合理啊。”管飞卿笑道:“不如你嫁给我,此事便了了,可好?”
崔小莲脸一沉,“不好,我还不至于为了两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以身相许。”
“再不如你我比一场,就比对诗,我也不为难姑娘,题目皆从前人佳作中选来,我说上句,你接下句。你赢了,此事一笔勾销;你输了,我便遣人提亲,至于答应还是拒绝,全凭姑娘心意。只当给在下一个机会,如何?”
“这可算是徇私枉法?”
管飞卿轻声道:“只是为情乱性罢了。”
阁楼上,正在处理伤口的窦少华突然警铃大响,忙请薛秘下楼看顾妻子。薛秘已将这对夫妻的事视作自己的事,一边答应一边将绷带打好了结,随后便下去寻人,不曾想崔小莲和管飞卿正在对诗,更没想到崔小莲一句都没说对。
“朱门酒肉臭。”管飞卿缓开折扇,先说了一句名诗。
崔小莲却回道:“能饮一杯无?”
管飞卿皱着眉又说了一句,“夕阳无限好。”
只听崔小莲不假思索答道:“高处不胜寒。”
管飞卿决定再试一次,“空山新雨后。”
“垂钓绿湾春。”
事不过三,这下管飞卿终于忍不住了,收了扇子沉声道:“姑娘,在下好意公平比试,你怎可这般戏弄我?”
薛秘知晓崔小莲尚未恢复、记忆错乱也是有的,便出言道:“崔姑娘虽未答原句,可她所说平仄不曾有错、意思也说得通,集句为乐岂不更有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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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崔小莲补充道:“师爷好歹是个读书人,难道不曾听过集杜诗?死背有什么意思,要这般才有趣呢!”
别看崔小莲言之凿凿,其实她确实因为记忆错乱记混了诗。她原先也不知道自己说错,听了薛秘一番话才知道自己不曾答对,只是错有错着。
薛秘觉得更奇了,崩溃地直拍头,她竟然记不得原句搭配、却记得集杜诗。
而管飞卿觉得二人所说大有道理,深感崔小莲心思别致,不由得更加倾心,他又打开扇子,道:“夜深忽梦少年事。”
“唯梦闲人不梦君。”
“南风知我意。”
“余亦谢时去。”
管飞卿见崔小莲用巧妙回绝自己心意,又挑了句晚唐诗,“独上江楼思渺然。”
“不那离情酒半酣。”
“秋阴不散霜飞晚。”
“谁复挑灯夜补衣。”
如此又对了几次,管飞卿忍不住问道:“姑娘莫不是怕答不出原有诗词,所以一开始便故意用集句的方式加以应对?”
崔小莲不禁莞尔,“师爷也可挑些更难的,让我接不上来不就好了?”
管飞卿无奈摇头,说了句宋诗,“倚天照海花无数。”
“流水高山心自知。”
“还似洞庭春水色。”
“傍花随柳过前川。”
“若待上林花似锦。”
“入云深处亦沾衣。”
如此又对了许久,管飞卿见崔小莲用心对答,便觉她对自己全无心意,也不由得泄气认输。
而崔小莲见管飞卿不拘唐宋,皆是信手拈来,现下更主动言败,当对方是个外冷内热的宽厚君子,不禁心动几分,遂念道:“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管飞卿眉心一动,含笑持扇恭敬道:“遵命。”
薛秘脑海里“嗡”得一声,他俩要月下幽会?这还了得?她忙凑到崔小莲身边,小声道:“好姑娘,方才窦少侠可是赢了。”
“那又如何?”崔小莲嘟囔道:“我又不曾答应他们做赌注,难道要为了他们一个赌、误了我的良缘不曾?”
她一边说,一边跟管飞卿眉目传情,又提笔写下自家住址,递给了对方。这一切都落在了被章衡搀扶着下楼的窦少华眼里。
混乱是平叛的手段,冷静是疯癫的伪饰。窦少华看向高鸿,平静道:“高壮士,可有兴趣同在下去崔姑娘家道谢?”
5. 掷果郎齐逾小莲墙
华灯初上时,高鸿备了几份礼跟着窦少华来到了他家。
“老弟,我们这样不打招呼就跑到崔姑娘家里妥当吗?”高鸿和窦少华不打不相识,打完又互生倾佩,虽情系一人,却意气相投,便撮土焚香结为了兄弟。
窦少华看着拎着小盒、背着大包的高鸿,笑道:“高兄要是愿意站在门外等崔姑娘回来,小弟也绝不反对。”
天刚黑不久,屋内却并无明光,安静无比,高鸿便知家里没人,“我是怕她回来把我俩当盗贼。”
窦少华只愁一盆苦水无处倾泻,分明是自己的家,现在竟不能堂而皇之地进去。他背着剑、单手牵着两条狗绳、一手俯靠在墙上陷入烦闷时,又看到管飞卿提着灯笼、领着两个随从走了过来。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他,互相打量了一轮,又扫了一眼各自的礼,随后各朝一个方向无言静立。
等到明月当空时,有脚步声远远传来。窦少华一听便知不是崔小莲,但也好奇地转过身一看究竟,只见一道清癯身影徐徐走近,竟是个面若好女的年轻男子。
几人又是一阵对视,均感受到隐隐敌意,便不出一言地背过身,最后凑齐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此事还得从日落西山时说起。
雀鸟陆陆续续归巢,崔小莲仍在街上流连忘返,她好不容易摆脱了众人,现下正是四处溜达慰劳自己的时候。她不知不觉逛到水池边,忽有几只麻雀受惊般飞了过来,她“咦”了一声,从荷包里掏出在店里抓的一把瓜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走远几步。
崔小莲蹲在地上,耐心地看麻雀们将瓜子吃了个干净。那几只鸟似是感受到她的善意,一起飞了过来。她笑着起身,在水边轻旋,飞鸟便绕着她唧唧喳喳鸣个不停。自裙裾下摆到腰身,再到肩头,鸟雀不住地扇着翅,追逐着崔小莲的衣袖,逗得她眉开眼笑。
她不知自己银铃般的声音吸引了柳树后的身影。
落日熔金,天空逐渐染上了胭脂色和凝夜紫。崔小莲告别那群麻雀,绕到街上准备回去,她正思索着回去的路,又见几个孩童一边大声嬉笑一边用力跺脚。
她好奇地上前一看,大叫一声,地上是条不到两尺长的小青蛇,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扭动着身子努力向前,显然是已被踩到了。
崔小莲心生不忍、面露同情,又担心这几个小孩出事,喊道:“你们几个就不怕被蛇咬吗?还不快回去?”
这几个孩童还要闹,却见一个大人抄着鸡毛掸子逼近,拧住其中一个小孩的耳朵,将他带回了家。其他几个见状一溜烟儿散了。
崔小莲看向地面,那条小蛇却已无影无踪。她正纳闷,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多谢姑娘救小生一命。”
这声音好似浸过寒水的蜜糖,像蛇信子舔过后颈般,让崔小莲产生了微小的战栗,她向前几步才又转身,见是一个琴书般文秀、青蛇般阴柔的美男子,不禁星眸闪动。
“小生柳环,乳名蓁蓁,见过姑娘。小生别无所长,独这张脸面有点看头,愿以身相许、一生唯姑娘是瞻,报答你的恩情。”
崔小莲看着这个宛如白瓷的人,虽觉喜欢,却感到有阵湿湿的冷,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玩笑道:“好啊,那你来做我家管家。”
柳环叹道:“姑娘莫不是看不上我这卑贱身子?”
崔小莲摇摇头,又走了几步打量了他一番,她还想问柳环是哪个“蓁”,见到他修长的手指扣在肩上,开口便是:“你背篓里是什么呀?”
“是小生的兄弟姐妹。”柳环见崔小莲疑惑地蹙起了青眉,浅笑道:“方才小生不是感谢了姑娘的救命之恩么?”
“我什么时候救过你来着?”崔小莲发出一声尖叫,“你是那条小青蛇!”她连连后退,却退到了墙边。她从前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现下又回到了相信万物有灵的状态,对妖狐魅鬼之类是信得很。
柳环又走到崔小莲跟前,从怀里掏出一颗圆润晶莹的青色玉珠,“古时有巴蛇吞象,近来有灵蛇报恩。小生也效仿同侪,给姑娘赠一颗明珠吧。”
“这是你的内丹、还是胆?”崔小莲在柳环把手伸进衣衫里时,便双手捂住了眼睛,生怕一睁眼看到什么血淋淋的东西。如果他真是青蛇化形,那躲是没错的;如果不是,能这样戏弄别人的可不是个好人吧。
她竟然当了真。
这副模样让柳环忍俊不禁,他的一颗心在不久前便被水边那道倩影攫住,现下更落入了这天真烂漫的网。他还想再逗逗这个女子,却握住她的衣袖,将她左手拿下,见她忙用右手挡住另一只眼,哑然失笑地打开她的手掌,将传家宝轻轻放在了对方手中。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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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小莲只觉那东西冰冰凉,正要松手,却被一只同样冰凉的手贴肤握住。
“姑娘可莫要跌碎了小生的心。”
“我还没跌碎你的心,我的心就要吓裂了。”
柳环终于大笑起来,声音清朗,十分好听,“姑娘当真认为我是青蛇化形吗?”
“啊?”
“你看这是什么?”柳环轻声道:“放下手吧,我没骗你。世上何来蛇妖柳仙?”
柳环便将背篓卸了下来,打开厚实的麻布,引她过来看,“你救的家伙在这。”
崔小莲半信半疑地放下右手,凑近一看,只见竹背篓里盘着一条手腕粗的黑蛇,身上又盘着一条小青蛇,松了一口气,尴尬笑道:“你手真巧,这么快就给它包扎好了。”
“捕蛇人,手自然是巧的。若姑娘要小生,自会知道手巧的好处。”柳环盖好背篓,“也是它该有一劫,偷跑了出去,叫我好找。不过也得多谢它跑了出去,这才叫我遇到了姑娘。”
崔小莲想到自己今日出来,前前后后遇到好几个俊美男子,除了一道一老,其他几个莫不对自己表示倾心。她几乎哭笑不得,这究竟是自己好色、还是他们好色惹的祸?她掂了掂手上的玉珠,将它递到柳环面前,“你也要向我提亲么?”
柳环点点头,突然回过神来,“什么叫‘也’?”
天已暮,月已升,四人背向而立。柳环算是知道什么叫“也”了,也不知道丢了帕子的崔姑娘何时回来。
他这么想着,窦少华已听到崔小莲的脚步声,便牵着狗上前,发出了第一声问候,“崔姑娘好。”
月色如银,崔小莲见到了家门外的场景,边走边笑,“有蛇有狗,有牛有羊,再加上几个龙虎般的人。十二生肖大聚会呢!”她找钥匙开门,却发现自己没带钥匙。正在犯难,却发现门上压根没锁,一推门,门便开了。
她邀四人入内,独自走在前面,脑海中浮现出窦少华灵动飘忽的身影,跟着是柳环美如幽昙的面容、管颉秋霜微销的神情,高鸿雷霆万钧的威势也似在眼前。
崔小莲在月下笑靥生春,走在她后面的几个人只听到她笑声婉转,凭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笑什么。
只是我该选谁?
她兀自纠结,帕子已被绞出了结,眸光流转中,突然有了主意。
6. 兴来时月夜贼慌张
白日,薛秘见崔小莲她记得自己的名字和住址,便知她忘与不忘的界限不一定是重要与否,便让窦少华务必让她一宿无眠,看次日清晨的状况。
窦少华计划这一晚玩牌九,可崔小莲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她笑着转过身,“我在路上听说青枫林来了伙山贼,前天还抢了位姑娘入山。县衙畏难怕事,竟放任不理。我们几个何不夜袭青枫林救人?若能顺便端了贼窝,也算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此番,你们谁最合我意,我便选谁。”
管飞卿闻言便是摇头,“县令大人自有他的考量,我们人少力微,何必趟这趟浑水?一个不好便是赔上性命,实在得不偿失。”
几人都觉管飞卿所言甚是有道理,却听崔小莲反诘道:“搞不好县令大人的考量便是师爷你的考量。确实,你是衙门中人,你有你的顾虑,此番你便别去了。”她又看向其他三人,“你们几个会去么?”
最先给出答复的是窦少华,“如果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去,我陪你去。”
高鸿一拍窦少华的肩头,“好兄弟,还得是你啊!那我只好舍命陪情种了,我也去!”
崔小莲和窦高二人又看向柳环,他微微沉吟,“左右小生的家便在山脚,顺路去也不是不可,还能为你们引路。只是要是情况不好,小生也就逆行逃了,届时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们。”
这下四个人又看向管飞卿。男人至少在两种场合不能说不行,一种场合不可言说,另一种便是这种高呼义薄云天、激扬豪情壮志的时候。他握紧折扇,深呼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也去。只是总得有个周全的计划。”
崔小莲见四人竟全部答应,迟疑一瞬,又灵机一动,拍掌笑道:“这个好说!我对你们各有安排。”
虽然崔小莲看着自信满满,但窦少华和管飞卿可是各藏忧虑,一个要了笔墨纸砚叫来一只飞鸽熬夜送信,一个又是讲原则又是分情况、无比细致地交代随从。崔小莲是既疑惑为何自己家有鸽子、还疑惑为何窦少华能驱使它。
总之,一行五人勉强达成共识到了山上,此时月已中天,若非偶有虫声窸窣,真真是万籁俱寂。
除了窦少华的鸽子熬夜,柳环的黑蛇也被迫从竹筐里爬出来为众人引路。柳环提着灯笼跟着匍匐前行的蛇,其他人跟着如风拂柳的他。
几人在密林分别,柳环留下竹背篓,安抚了蛇一番。
窦少华和柳环差不多走了两公里才到营寨口,他扶着柳环望着瞭望台上的守夜人喊道:“这位大哥,我和我兄弟迷了路,又在林子里踩到猎户机关摔得好惨。这山里的毒蛇猛兽数也数不清,实在不敢在外面歇着。烦请行个方便,让我们在贵宝地住上一晚,我们明日便走!”
守夜人正要赶人,上来换班的却小声说道:“过几天寨里就要摆酒,正说要抓几个来当苦力呢!”
这个守夜人忧虑道:“可是你觉得下面两个人可靠吗?”
换班的冷笑一声,揽着对方俯下身子,“这位大爷,我们是什么?是山贼啊!还有谁比我们更不可靠?你说这么晚还在山里的会是什么人?不是江湖野人,就是脑子不灵光的赶路人。我们下去就把他们两个捆了关好,能出什么事?”
“对对对,你说的是。”他在脖子前比了个动作,“大不了就这样!”
窦柳两个正疑惑上面为何没动静,只见一个人探出头,“行,让你们住一晚。”
一个守夜人下来领着两个小贼开了门,立刻将人制住,又将二人搜身一番,拿了他们的钱袋子,点了点头才将人捆了带进去。窦少华和柳环走在中间,见这般深夜仍有巡逻队,便互相递了个眼神,暂时不动手。
山贼一路将二人押到了地牢。
嘶嘶。
柳环驱来蛇咬断手上的麻绳,又为窦少华解开了绳结,低声道:“还以为会把我们关到厨房,结果到了这。”
“此地阴凉,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儿呢。”窦少华从靴子里掏出一根铁丝敲开了锁,看了柳环一眼,柳环便轻吹竹梢。
打瞌睡的守卫突然哎哟一声,一睁眼竟然在地上看到一条蛇,蜿蜒着寻了个洞逃远了。他就要去找人,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语气温柔的威胁。
“七步必死。”
守卫脚不动头动地看向牢里的人,登时蹦了一跳、面朝二人跪下,求道:“两位大爷,我可是一个人都没杀、一个人也没抢啊!”
“前日被你们抓来的姑娘在何处?”
“这、这这这,我也不清楚。”守卫吓出一身汗,“但是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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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寨主当那娇滴滴的姑娘是个宝,可是好声好气地伺候着。”
窦少华又道:“你们寨子里拢共多少人?”
“也就、五六十人。”
柳环顿时起疑,这寨子看着大,原来是外强中干,不过何以这么些人、县衙都不敢派人救人?只听窦少华继续问道:“几人使刀剑?几人使弓箭?几人后勤?”
守卫说了个大概,窦少华又扔了白布和笔过去,“将寨子地图画一份,不要想着造假,我进来时便记了一部分,要是被我发现你不好好画,你可等着坏果子吃吧!”
守卫战战兢兢开始绘制,待他画完,窦少华便出来将东西收好,又点了守卫的睡穴。柳环和对方略带嫌弃地和对方互换了衣服,窦少华将人搬到牢里,随后和柳环小心翼翼地出了地牢。
山中高树枝桠交错、掩星蔽月,崔小莲三人在林中静候消息。因他们支了灯笼、堆了柴火,蚊虫汇成漩涡、飞蛾也不停扑火。
高鸿不住地用外衫赶蚊子,管飞卿也不停打着扇子帮自己和崔小莲驱蚊,崔小莲忍不住困意,脑袋蓦然往下一沉,管飞卿又忙用手托住她的下巴。
“哎呀!”崔小莲完全清醒,站起来围着柳环的竹背篓转了几个圈,“为什么还没有消息?”
正说着,她熟悉的那条小青蛇便爬了回来,她小心地将蛇拿起来摸了摸它的头,“难为你偷偷跟着他们溜进去,这下可休息吧。”
三人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又有一条赤蛇爬了过来,高鸿愕然道:“这粉面小子还真有点本事,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训住了这家伙。”
管飞卿一收折扇,“既如此,我们也可以行动了。”
黑浓的烟自林中升起,越过古树枝干,撕裂了悬在空中的明月。
“不、不好了!山里着火了!”守夜人急慌慌下来,催促道:“快去救火、快去啊!”
寨子里一瞬间炸开了锅,山匪们抄起水桶,乱哄哄就要往寨门外涌,而柳环也瞅准机会混了出去。
外面人声鼎沸,窦少华知时机已到,立刻抓住眼前的妙龄少女,低声道:“走!”
怎知那少女却掰开窦少华的手指,沉声道:“不可!”她走到窗前,眼神忽变,“不好,他果然来了!你快躲起来!”
7. 焚心火情孽何以偿
窦少华一愣,随即身形一荡,灵活如狸猫般翻上侧边房梁。他忍住疼痛不出一言,在梁上凝神以备,见推门而入的人身负昂藏之躯,虽不及高鸿伟岸,却也是连影子都比旁人沉重些许的铮铮汉子。
来人正是那一寨之主燕破山,他将那少女揽到桌前坐下,放轻语气问道:“娘子可受惊了?”
“不许这么叫我!”那少女嘴一撇,眼神略带慌乱,“外面乱哄哄一片,燕大当家怎么不出面镇场子?”
燕破山露出几分无奈,脸上的煞气又减退三分,“你到现在也不告诉我你的芳名,我该怎么叫你?”他坐到另一张凳子上,摇头道:“别说名字了,便是姓,你也不说。”
“哼,本、姑娘的姓名岂是你这种人可以知道的?”
“哦?我不能知道,那么、”
燕破山突然出手,梁上的窦少华神色大变,侧身躲过斜着打来的酒杯。不料接下来更是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横梁上空间有限,窦少华只好翻身下来。
“他是不是可以知道?”燕破山听着酒杯破碎声和几近无声的落地声,饶有趣味地把玩起最后一个酒杯,“我这样的腌臜之地竟能引得阁下这般人物漏夜前来,看来我这位娘子不简单呐!”
窦少华暗自思考脱身之法,想着若是不带这少女,倒也未必逃不出去,只是可怜崔小莲一番筹谋最终要落了空。
他负手而立,放松着自己的手指,笑道:“小弟夜来多梦、难以入眠,便出来闲逛。不曾想遇到这如花似玉的姑娘,不禁心痒难耐,这才进来打扰一番。”
燕破山缓缓起身,“兄弟,我念你是道上的,所以跟你说上几句,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识抬举如何?不识抬举又如何?”
燕破山看了眼身旁极力镇静的女子,突然点了她的穴道,又倏然到窦少华身前出手袭击。
窦少华慌忙迎接对方掌势,不料几个回合便被制住,一下失了方寸。
这人竟厉害如斯!
“不必惊讶,小小飞贼能接我几掌已是不容易了。”燕破山微微抬手,在窦少华脖颈旁做出个击的手势。
“不要!”
燕破山化掌为指,点了窦少华的穴道,转过身走到那少女身前,“娘子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闺名了吗?”
那女子咬咬牙,“我并不认识这位少侠,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来救我,你实在不必要取人性命。”
“哎啊,我本来是想留他一命的,可是娘子迟迟不肯说自己姓甚名谁,我也只好委屈这位的性命了。”
林中的崔小莲迟迟等不到人,也为窦少华担心起来。管飞卿担心出来灭火的匪徒发现这一行人的踪迹,只得劝崔小莲走,“你看黑烟都逐渐都散了,那点火势很快便会被扑灭,再等下去只怕我们也要陷入困境。”
“等确实无济于事,可不等我实在良心不安。”崔小莲秀眉紧蹙,后悔起自己的轻率,拽着帕子来回着急时,忽然见两个熟悉身影喘着气爬上坡。
来人竟是薛秘和章衡。
“诶,你们都在,不对,少华和高壮士去哪儿了?”
“窦少侠只怕还困在寨里,高壮士去寨门附近接应他了。”柳环语带担心,而崔小莲已涌出泪来,“是我太冲动、太大意,出了这个馊主意。”
“好姑娘,不哭了。”薛秘从章衡那接过帕子为崔小莲擦眼泪,“我有办法,你先下山去吧。”
“薛姐姐,我要留下。”
薛秘忙道:“没时间劝你了,好姑娘,你跟着这两位公子先下山吧,他们也一直担心地看着你。”
崔小莲这才回过神看向管飞卿和柳环,想到自己和他们相识不过一日,竟大言不惭地让他们陪自己干这种蠢事,不禁大感愧疚,于是轻轻点了点头,“好,我先下山。我在山脚等你们回来。”
“那我们先走吧。”柳环留下黑蛇为人引路,又和管飞卿领着崔小莲下坡,章衡将篓筐递给薛秘,也跟着三人下山去。
薛秘嗅到火灰的味道,猜出了崔小莲几人方才的计划,也不禁为几人的大胆感到愕然,只是想到背的东西,又觉得自己实在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薛姑娘,我要是猜得不错,这筐里是火药吧?”
薛秘跟着黑蛇绕路而行,到了寨子附近的密林,和高鸿成功汇合,她望着两丈多高的围墙稍感犯难,“我还以为你这个大高个脑袋里都是肌肉,没想到还挺灵光,还是你的鼻子特别灵?”
高鸿云里雾里,“我脑袋里只可能是人肉,怎么可能是鸡肉呢?”
“不开玩笑了,里面确实是火药。章大夫家的背篓全是这般浓烈的药草香,我搓的东西全被这味儿盖住了。”薛秘正记着附近的地势,突然想到一件影响抉择的事,“也不知道窦少侠是不是还困在里面,要是他已经出来了,我们这一闹不是反而误事了?”
此番担心自然有理,可惜窦少华确实还在寨子里,且就在燕破天房间旁的厢房里。
窦少华仍在不停凝聚内力尝试突破穴道,“若寨主真要取我这条命,又何必拖到现在?”
燕破天走到一边摸着白日里命手下去镇上置办的彩礼,笑着摇了摇头,“我听说今天有两个人在有间客栈为一个女子大打出手,其中一个是你吧?”
窦少华不置可否,燕破天却说:“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就不信我的手下没一个没看清你的脸。”
他准备拍掌叫人进来,窦少华只得承认,“我是其中一个,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如你所说,我这位不肯透露名字的娘子生得如花似玉。”燕破山颇为自得,“可是我这个人从来就只想要最好的,只要能遇到,便一定要得到,哪怕抢也要抢到,我只不过是好奇我这位娘子比那位姑娘如何?”
窦少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不明白。”燕破山说得甚是坦然,“总得把两个人放在一起比一比才能看明白。”他啧了一声,“我听回来的人说客栈那位姑娘美丽至极,若真是人间绝色,我自然也想一亲芳泽。”
窦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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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孔骤然放大,既惊又气的瞬间竟冲破了禁锢,他迅速甩出几把飞刀,随即将人打横抱起冲出门外。
“一打二十,这能行吗?”
“行不行也没回头路了。”窦少华蹬脚借力跃上屋檐,一边为对方解开穴道,一边奔至屋脊避开守卫。
“放箭。”燕破山走到门外,语气冷冷,说得毫不犹豫。
先前救火的人已然回来,此时人力充足,擅弓箭、不擅弓箭的都加入了围剿。
窦少华听得破风声,不敢停下,只凭本能躲避。然而他虽擅轻功,却仍然有伤在身,现下又有负担,十分努力下也没逃过一瞬中箭。
怀中少女见箭头欻的穿过对方左肩,几滴血溅到自己脸上,下意识大叫一声,“你中箭了!快把我放下,你自己逃吧!”
窦少华倒吸一口冷气,额头渐渐渗出密汗,“都到了这一步,还说什么放不放?”他忍住疼痛,依着对地图的记忆在脑海里思索冲出重围的最短路径。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救我?”
窦少华忍住疼痛,“等我带你出去后,再跟你解释。”
“好,你一定要跟我说!从现在起你不要说话了。那家伙关了我两天,也没问出我的名字。我现在告诉你,我姓李,叫成韫,石韫玉而山辉的那个韫。”
“在下记住了。”窦少华汗如雨下,集中精力躲避追逃时,仍然给出了回复。
成韫深受震撼,虽不知此人不顾性命救自己脱身的根由所在,可见周遭举火煌煌、流矢纷飞,四下无依之时竟有一个不放手的人,对他已颇感倾心。
窦少华寻了一条捷径,那处的终点是他之前确定的可以越过高墙的唯一地点,本想在部分人出去救火时就从那儿出去,不想那时被燕破山截住。
而燕破山显然也猜出窦少华的打算,早让一小拨人到那儿堵着。
窦少华又只能调转方向,不得已逃到寨门方向,眼见就要冲到寨外,可二人在屋顶见到两丈多高的围墙,几乎瞬间泄气。窦少华不敢停下,仍在向前,却不知等下了屋顶又要如何。
正是危急万分之时,突然听得接连不断的轰雷炸响。
那声响不似寻常雷声、也不似寻常火药,如同天兵天将自九天列阵而落,威势非凡,好似所有气劲集中在一人身上、然后瞬间迸发,又迅速转移到下一个人身上,循环往复,不曾断绝。
在一片轰隆中,窦少华见大门漏出一片光亮,又听得薛秘的声音一波又一波传来。
“窦公子!快出来啊!”
墙外的薛秘见到飞箭,便知是窦少华在被追捕,立刻趁着守夜人不注意的时候,和高鸿将火药尽数搬到大门口点燃,然后对着墙壁开始呼唤,借助回声引起窦少华的注意。
几个匪徒冲到门外抓薛秘,高鸿又抽出从林中捡来的趁手枝干将人一一打走。
等窦少华抱着成韫和薛秘二人汇合、要马不停蹄离开时,燕破山不慌不忙地在十步开外喊道:“高鸿,别来无恙,五年前的鸣沙关失镖,你可还记得?”
8.路漫漫唯伊无所望
青黑的夜浮出几片白,山脚的野草初凝霜露,无眠的人仍浸在昏茫中。
火堆毕剥作响,柳环换完衣服,从木屋内拿出外衫披在翘首以盼的崔小莲身上,崔小莲反应过来,低着头退了一步。
柳环不由得苦笑,“我本以为你我好比那伏羲女娲,看来是小生自作多情了。”他见崔小莲愁眉不展、欲言又止,便知她既为窦少华忧心,也对自己颇感愧疚,于是宽慰道:“他轻功卓越,且谨慎仔细、当断则断,定能平安无事。你切莫太过自责,此事是我们自愿。”
管飞卿见状也走到二人身边,“的确如此,求仁得仁,又有何怨?我相信窦少侠亦是如此。你的计划已经十分妥当,事有变故并非你的错。”
哪知崔小莲听了又涌出泪,“你们真傻,怎么能对初次相识的人这般费心费力?若是求仁不能得仁呢?”
“其实能这么闹一场,小生倒是挺开心的。管兄若有机会,也得将这新奇险怪的事体验一番。”
管飞卿摆了摆手,“光是等你们都已经更提心吊胆了,我还是珍惜性命为好。”他焦虑地打开扇子,怎么还不来呢?
柳环正要回言,却有所感,他常年于山林之中捕蛇,对风吹草动十分敏锐,“他们大概回来了。”他在风中细细分辨着,“似乎还多了一个人。”
崔小莲抹干眼泪,走到河边静静等待。不久后,她见到高鸿背着窦少华从山上下来,立刻奔了过去。窦少华见状也让高鸿将自己放下,而柳环和管飞卿相视一笑,均有几分释然。
“你回来了!”崔小莲冲过桥,一下扑到窦少华怀里,窦少华是惊喜交加、酸疼兼有,哑声道:“你想起来了?”
“什么?”崔小莲疑惑抬头,见窦少华眼里扫过一瞬失望,随后在昏暗中发现他胸前红了一片,“你受伤了!”她盯着那个模糊的血洞,头也不回地大喊道:“章大夫快来啊!窦少侠中箭了!”
薛秘将布囊里的萤火虫放了,又走近将惊惶的崔小莲扶远,“高壮士你赶快背人去给章大夫看吧。”她见崔小莲眼下乌青一片,也知她一宿无眠,心道她还未忘记白日的事,不知到清晨又是如何。
李成韫见二人一重逢便对自己熟视无睹,也猜到他们关系匪浅。她素来颐指气使惯了,便是被山贼掳去,也是被恭恭敬敬捧着,从未受过如此冷淡,不禁咳了一声。
崔小莲这才注意到她,顿时意识到这便是被救回来的那位姑娘。彼时天微微亮,光影交叠、忽明忽暗,两人眼神一触,各自在心里暗暗赞叹。
都道楚地多美人,这个小县也有这般明艳无伦的人物。李成韫不理会对方的问候,若无其事地绕过崔小莲和薛秘走到木桥上,想着她黛眉朱唇、泪珠挂脸的模样,只觉得此女子年岁虽稍大自己些许,但真是我见犹怜。
而崔小莲望着李成韫高傲的背影,想她年齿虽幼,气度却甚是不凡,也觉十分稀奇,不禁悄声问薛秘这姑娘的姓名来历。
“这丫头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跟我们说,只关切地看窦少侠。”崔小莲闻言秀眉一蹙,只听薛秘接着道:“而且她啊,明明跑不动,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人背,不让高壮士背就罢了,我说我来背,她也不肯。我们若是停下等她,她反而更倔地死命往前冲。”
“薛姐姐竟背得动她?”
薛秘撩起袖子、鼓起手臂,得意道:“那是自然!她这么点儿,我背一小截总没问题。”
崔小莲也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酸,她又牵着薛秘的手,走到屋里看窦少华的情况。
“真奇怪啊!”章衡刚给窦少华做完包扎,终于开始说心中的疑惑,“你这一箭穿肩,虽然拔了箭,可前后伤口的血液却已凝结不流。究竟怎么回事?”
窦少华躺在竹榻上,脸色发白地看向薛秘,“多亏了薛神医。”
“你这神医究竟有什么神药?”
不过是微纤维胶原罢了。薛秘内心如此说,口头又这般说:“本神医的特供止血散罢了,还好随身带了些。”
要不然高壮士就得抱着窦少侠了。她在心里想了想这副画面,立刻摇了摇头。
“薛姐姐,你摇头做什么?”
“啊、我打了个寒战。”薛秘回过神来,走到竹榻旁,将窦少华又细细检查了一番,感叹章华处理细致,“总之人没事就好。”
无论如何,我可不能让你们当中任何一个出事啊。她早就暗暗下定决心,既要保二人平安,又让这两个昔日的有情人再成眷属。
“而且你要救的姑娘也救回来了。”管飞卿走到崔小莲跟前,用扇子掩面打量了眼站在竹榻旁的人。
李成韫闻言,立刻侧首看向崔小莲,“是你让他们救的我?为什么?你和窦少侠、还有他、她、他,还有他,”她将章华、薛秘、柳环和高鸿一一指过,“都不似官府中人。”
管飞卿暗道:好厉害的丫头,独独略过了我。听她口音分明不是本地人。
“他们四个同时向我提亲,我不知如何抉择。又想到有位姑娘被掳上了山,便想借救人一事试试他们的品行和真情。”崔小莲略有迟疑,叹了口气才道:“其实我只想口头上试他们一试,不曾想他们真的一一答应。我骑虎难下,立刻根据他们四人各自所长,拟了这个救人计划。”
崔小莲如实道来,李成韫却越听越怒,哼了一声,冷冷道:“这么说你们也不是真心要救我。”
“行善论迹不论心,总而言之,崔姑娘这一计划确实及时救出了你。否则陷在山匪窝里,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薛秘出来打了圆场。
可李成韫却置若罔闻,她走到崔小莲附近,字字掷地有声,“你空负美貌,倚靠他们的深情唱了这么一出大戏,你把我当什么?把他们又当什么?幸而此番有惊无险,若果真出事,你担待得起吗!”
只听得一声清亮响声。管飞卿要拦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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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立刻扶住崔小莲;柳环也赶紧递上帕子,他知对方最后几句话切中崔小莲心事,也忧虑地看着她;一直若有所思地靠在墙边的高鸿也回过神来,走到崔小莲身边对李成韫瞋目怒视。
而窦少华不顾章华和薛秘阻拦,疾步冲到两人跟前,勃然大怒地盯着李成韫,对方却毫不退缩地回视,“怎么?你要为心上人打我一巴掌吗?你之前说要跟我说清为何救我,我问你,你救我就只是因为她的意愿?”
窦少华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是,“如李姑娘所说,你我素不相识,我并无要救你的理由。我尽心尽力救你,只是因为她的期望。”
“为了这个期望,你可以豁出性命去救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李成韫心里更气,却也大感震撼,“她真的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
“我愿意为她做到这种地步。”窦少华体力不支地捂住左肩伤口,章华终于忍不住强行将他带回去躺下。窦少华的眼神仍在崔小莲身上流连,可喜的是崔小莲也一直在看他,并下意识过来搀扶自己。
“你们几个也都是为了这个期望?”李成韫又一一扫视管飞卿等人。
管飞卿揣好扇子,正色道:“我参与此事确实是因为崔姑娘,只是我自认做不到窦少侠这个地步。”
柳环默然无言,只听高鸿道:“丫头,我真不懂为什么你这么生气,被救出来难道不该高兴吗?你管是什么原因、是什么人,你平安无事这个事实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你管我!”李成韫一声怒喝,她的声线犹然稚嫩,这一声便显得尖锐,“事实?什么事实?侥幸没出事这个事实?我问你,如果你因此事丧命,你当真无悔?如果我因为你们营救失利,反被那帮匪徒加害,你们可会有愧!我这条命本是你们加起来也抵不过。”
高鸿本不敢说无怨无悔,可听到对方最后一句话,也大发雷霆,“我们看你是个小姑娘才好言相劝,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我们若是有错,也是救错了你这样一个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人!”
李成韫呼吸急促,被气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你简直放肆无礼!”
“哇!那我就请教你这个有礼的一番,请问是扇人一巴掌的人无礼、还是我这个大老粗更无礼?”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也无任何一人出来劝阻。管飞卿和柳环素不喜女子跋扈,更遑论意中人被此人羞辱;窦少华只忧心地用润湿的帕子敷崔小莲的脸,崔小莲也不知为何将手贴在对方手上,二人对外界已是全不在意;章华和薛秘身处感情漩涡之外,只好奇这傲慢无礼的少女是谁家姑娘。
喧嚣之中,柳环突然警铃大响,“不好!那群山贼下山了!”
薛秘侧脸贴近地面,听得脚步声肃肃,还伴有马蹄声,“果然如此,别吵了,我们赶紧撤!”
几人慌忙行动,高鸿立刻去背窦少华,背上人冲到屋外,果见对岸山林已是尘土飞扬,“恐怕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