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医生治霉运吗?》 第1章 狗狗村 18岁的时候,夏棯去弯西旅游,有个算命的告诉他:你前半辈子风雨无阻,诸事大顺,但是20岁会迎来人生重要一坎。 “是什么坎?是什么坎?”夏棯叫住算命的。 算命的摇摇头,扭扭手指,一脸深不可测,“天气不可泄露也。” 在那以后,过了两年,夏棯原本将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直到20岁生日那天,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手机1%电量,撑了半天,刚打开想付款关机了。 学校里晒被子,一首《晴天》变《雨天》。 穿着雨衣小心翼翼差最后一步绕过积水,一辆小车驶过,白T恤被溅了一身斑点。 ...... 今天,就在今天,夏棯第三次参加国家农林研究院的考试结果出来了。 他终于意识到那个算命先生说的坎——他变成倒霉蛋了。 * 国家农林研究院不开放推免名额,只有一条自主招生考试通道,总共四门科目,每门总分100分,及格线60。 大学四年,夏棯综合绩点靠农林系前五,在研究院这栽下了。 三次参考,三次下岸。 夏棯卷起入面名单表,抓皱,扔进厕所垃圾桶,准备提裤子走人。 他的视线留在卷纸架那半截轻飘飘露在外面的纸。 ...... 额头豆点大汗哗哗流,不妙。 ...... 包罗万象海纳百川内藏玄机......求你有纸! 夏棯一抽,果然,就那露在外面的小半截,多的没了。 ...... “那个,隔壁大哥?”夏棯试探问了句,没回应,他朝地面看,明明有个影子。 “江湖救急,大哥你有多余的纸不?” 影子动了动,夏棯心一喜,门缝底下真递来两张纸。 “谢谢哥!” 两张够用了两张够用了! 夏棯食指摸到一些墨迹,翻了一面,才发现背后有字:小哥哥,约? 外面在下小雨。 脚在前面跑,屁股在后面追,夏棯往后看了一眼,特意走到人多的地方,站在一家便利店面前,扶着冰箱休息。 “吓死我了......” “你要买东西不?”便利店阿姨拍了拍他,“不买站那边啊,你站在这里挡着冰箱了。” 夏棯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了,但是不想回家。 “买。” “买啥?” “泡面。” “啥口味?我给你拿。” “要不辣的,蓝色那个。” “两块五。” 夏棯利索掏出手机,“滴”一下,把付款页面给她看:“好了。” “热水在那边。”阿姨指了指。 雨下大了点,夏棯抱着泡面,又折回来特意买了一把伞。 “这把三十。” “这么贵?” “这是线条小狗的联名!你年轻人还看不出来?” “好吧好吧。” 夏棯撕开塑料胶纸,解开伞扣,撑开举高过头顶,往热水机快步走过去。 一步路的距离,伞外日光乍泄,他拿开伞,头顶太阳金橙橙挂在天上。 ...... 老天爷看他太可怜,吹了阵风过来,晃了晃他头顶的树,水顺着叶子“叮咚”滴下来,意思意思滴了几滴到雨伞,而这雨滴又恰好流进伞上仅有的那两处小洞洞,最终丝滑地滴到他头发上——今天早上跑完步刚洗的头发上。 夏棯深呼吸,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事不过三,今天不会再倒霉了。 他撕开泡面纸将面饼拿出来,翻来覆去找不到调料包。 “泡面桶底下也没洞啊?” 旁边一小女孩好心提醒:“哥哥,你买到没有调料包的泡面了,去换一桶吧。” “好好,谢谢你啊。”夏棯点点头,幸好便利店就在后面。 他转身,收银柜上放了个牌子:休息中,店主吃饭~~ ~~ ~~ ~~ ...... 这破地方他夏棯不想呆了! 什么时候才能转运! 突然,大喇叭地动山摇,排山倒海。 夏棯捂了捂耳朵。 “来看看咯!来看看咯!铜锣村选村长咯!” 村长? 夏棯眼睛一亮,把泡面抱在怀里,跟着声音走过去。 “这在选村长?” “哎,哎!是是是!”是个老头,拄着拐杖吭哧吭哧走过来,炯炯有神看着夏棯,“你,你要选?” 一眨眼,夏棯被包围住。 “呃......是的,但...不是还得选一下?” 大爷大婶“恍然大悟”,你一言,我一语,连连说: “哦对对对!得选得选。” “就是啊,你看人家小伙子,正经人办正经事儿!靠谱!” “是是是,说的没错,那,咱开始吧?” “好!” 夏棯正正衣服,清清嗓子,随时准备好接住抛出来的难题。 老头戴上老花镜,举起本手册,舔一口食指翻到某页,密密麻麻的问题,都是面试得问出去的,看都看不完。 “我是老村长啊,现在我要发问了。” “好的。” “你几岁了?” 这都是基础问题。 不要被迷惑住。 “20。”夏棯说。 老村长赞许点头。 ...... “性别?” 难道还有一关? “男。”夏棯回答。 “恭喜你!选拔通过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铜锣村的新村长!” —— 三天后。 “啊?”夏棯挠挠头,后知后觉,“就选上了?” 夜。蛙鸣,蝉燥,一股阴嗖嗖的冷风刮过。 夏棯左手提包,右手拉着行李箱,站在乌漆嘛黑没有灯的路口,眼前立着个公告牌:欢迎来到铜锣村! “难道......没有人,来接我,吗?” 往前不敢走,往后更黑。 夏棯后悔了,他点开手机,找到接送司机的电话,拨过去。 “您好,您的手机已欠费,我们将为您......” 突然,草丛窸窸窣窣,夏棯吓一哆嗦,躲被窝里看的鬼片轮番跳出脑海:《山村怪事》《第八十八号**》《炼尸地》...... 夏棯僵在原地,锁着脖子,一动不敢动。 “汪!汪汪!” “汪汪汪!” “汪!” 小狗? 好事:出来的不是鬼。 坏事:夏棯怕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夏棯飞着爬上一棵木瓜树,树下一堆毛茸茸,黄的白的甚至还有几只带墨的...... 他已经被包围了! “嘿哟小夏呀!抱歉抱歉,我老糊涂了!差点忘记这事!”走路一拐一拐,慢吞吞,是老村长! “村长!呜呜......呵嗬......救我,救救我!” “汪汪!”“汪汪!” 老村长拄着拐杖,走急了点,但还是不快。 他挥挥手,嘴里念着“去!去!嘚!”,小狗赶不走! “没事没事,这小狗崽不咬人的,你下来吧。” “我不敢!” 村长举起拐杖,慢慢把小狗拢到草堆里的狗窝,卡扣锁上,关起来了。 突然,一声清脆的“咔哒”响。 下一秒,木瓜树被压断。 夏棯稳住脚,差点摔一跤。 “坏了坏了。”老村长大惊失色,“这木瓜树是那大爷种的!” 夏棯赶紧抹抹眼泪,甩了甩鼻涕,道歉说:“哪个大爷?我是农林系的学生,回头给他买新的苗,负责给他养到结果,行吗?” 老村长摇摇头,叹了口气,指着几米开外的一处瓦房,说:“就是这大爷,特别难搞,不过他今晚不在。” “村长,等他回来,我好好跟他道个歉。” “没事,有我们在,他不敢怎么你的。” 夏棯问:“这些小狗崽是谁的呀?” “也是那大爷的,”村长不知道想到什么,清清嗓子,拍拍夏棯肩,“那个......小夏呀,你真能跟那大爷处得来?” 夏棯一顿,好像没说过“处得来”啊...... “嗯。”他还是应了下来,再难处能难处到哪儿去? “哎哟哦呵呵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大爷指着一处,“诺,那就是你的住所了!” 夏棯顺着村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瓦房,紧贴着“大爷”瓦房的瓦房。 “有你刚才那句话,我就放心了!你们俩好好相处吧!”说完,老村长越过夏棯,先他一步走到房子,替他开好门,开好灯。 夏棯跟着进来,后悔了。 二楼卧室的窗正对着隔壁卧室的窗,灯一打开,无论哪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最重要的是,隔壁大爷养狗的。 “这......”夏棯咽了口唾沫,“村长,这房子,不能换吗?” 老村长似乎没听见,说:“不耽误你休息了啊!早点睡小夏,别忘了明天有个欢迎会。” 说完,走人。 “村长!” 夏棯想跟上去,又有三坨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小不点拦住去路。 “汪!汪汪!” “村长!” “汪汪!” ...... 夏棯左看右看,门缝有根小树枝,他拿过来,朝小狗舞起来。 “去!去,别围着啦!村长!” “呜汪!” 三只小狗眼睛撇成八字,耳朵耷拉下来,尾巴摇的越来越慢。 一人三狗对峙,夏棯先投降,他扔掉树枝,“好了好了,我不赶你们了。” 夏棯蹲下,试图交涉。 他想起宠物选修课上教授说过的话,想收服一只小狗,得先把手指头伸到它鼻尖,让它闻闻味道,如果没躲开,就是喜欢你。它喜欢的话,就可以顺势摸它的脑袋。 夏棯颤巍巍伸出食指,刚想点点小狗的鼻尖。 突然,黑暗中,某块灌木丛里露出几双闪亮亮的眼睛。 下一秒,几双“眼睛”从草堆里冲出来。 全是小狗!! 夏棯吓得汗毛飞起,“哐当”关上门。 这根本不是什么铜锣村,是狗狗村!!! 第2章 什么?铜锣烧? 凌晨3:00。 夏棯住的房子虽然是砖瓦盖的,但屋里头暖烘烘。 不是“热”的暖,是人钻进被窝里缩成一团拱来拱去那种舒服的暖。 桌子,椅子,书柜和办公桌都能闻到老木头的味道,但是很干净。 床垫,软的。 床单,绵绵的。 一切都很舒服。 就算这样,夏棯也还是睡不着觉。 他揉揉眼睛,站起来,走到窗边,拉了张椅子在办公桌上坐下。 这窗除了和“大爷”的窗面对面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窗外两棵杨桃树,中间挨着的才长出个小枝,看叶子,夏棯觉得应该是九里香。 “有一只小蜜蜂滴滴滴滴滴滴,它要你快点接它的电话,滴哩滴哩滴——” “哎哟!” 夏棯吓一大跳,手机来电显示:爹。 “喂爸爸。”夏棯接起来。 “儿啊,妈妈说你下乡去当村长,啥村呀?” “铜锣村。” “铜锣烧?” 夏棯手机,对准扬声器,小声吼了一句:“铜锣村!爸爸,是铜锣村!” “喔~”电话那头迟疑,“专门生产铜锣烧的?” ...... “这是人家村名......”夏棯趴在桌子上,问:“爸爸,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好困。” 问到这里,电话那头才支支吾吾开口:“儿子啊,你咋突然想不开去乡下?考试没过不开心了?” “爸,我要干大事儿。” “啥事儿?” “我,要扭转我的运势!” “......那跟当村长有什么关系?” 一盆冷水浇下来,夏棯清清嗓子。 “爸,你别管我了,我呆不久的,玩玩就回去了。” “喔~”电话那头换了个声音,是妈妈,“儿子,你Switch没带啊?我监控里看到在沙发上呢。” “是啊。”夏棯心一痒,“故意没带的。” 电话那头吃惊,答:“你能忍住不玩动森啊?还有那星露谷和波西......” “啧哎!别说了,”夏棯打断他们,“休想诱惑我。” 电话那头默不作声。 夏棯叹了口气,打了个哈欠。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困死了,你们俩在国外好好玩,到时候我回去再跟你们说啊,拜拜!” “嘟”。 电话挂断。 夏棯一下觉得身体和眼皮重重,摸着床沿躺回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四仰八叉准备入睡。 他突然心一动,重新摸出手机,点开浏览器,犹豫着在键盘上敲下了那个问题。 问:在手机上能玩动物森友会吗? 结果显示:不能。玩家需要在手机上安装动物之森手游,名字为动物之森:口袋营地。安装完成后进入游戏,在游戏内注册好账号,然后...... 夏棯心死,把手机扔在一边,拉上被子盖过头。 睡觉。 —— 第一天,新村长上任欢迎会。 夏棯忘记定闹钟,迟到了。 公鸡都叫完回去睡回笼觉了,他的身影才慌慌张张出现,头发炸毛,俩黑眼圈跟熊猫似的。 一到现场更绝望,全是人,就等着他。 欢迎会在一块大操场上办,操场某处砌高了一快就当作舞台,舞台两边左右插着根木杆子,拉起中间的红色横幅,上边三个大大的金黄色的字:欢迎会! 老村长杵着拐杖,站出来解围,笑笑说:“年轻人啊!觉多!正常正常,来来来小夏快过来。”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夏棯被带着走过人群,边走边点头道歉,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拉上舞台了。 报道通知上只说了今天有个欢迎会,其余的什么没交代了,他再怎么不社恐,也遭不住底下近百号人看自己傻愣愣站在上边。 “村长,那个,我要说点什么?”夏棯低声问老村长。 底下有个大婶接了他的话,大嗓门说:“哎,你别喊他村长了!他退休了,你现在才是村长!” 话落,某个老大哥应和了一嘴:“没事,随便说说,就介绍介绍自己呗!” 那些。 夏棯清了清嗓子。 “那个,大家好!我叫夏棯,刚来,不懂的地方很多,麻烦大家多多担待,谢谢大家关照!谢谢!” 说罢,鞠了个大大的躬,90°还要折下来,夏棯在学校演讲比赛上学的。 “好!从今以后,小夏就是大家的村长了!” 底下人卯足劲鼓掌,热闹劲还没过一半,泼冷水的来了。 “我不支持!我不支持!我不支持!” 人群中,一个穿着藏青色衣服的老叔喊得很用力。他的裤脚被挽起来,没穿鞋,估计是刚下了田没有冲洗,脚趾头到膝盖全是黄泥巴。 三两个人“啧”了一声,眼神幽怨看过去,说的话也带火气,“老金,又是你?回回就你出来闹事儿!” 带头的出来了,其他人也跟着补了几句。 “每次带来的人你都不满意,有本事这村长你来当!” “人家黄叔早十年前都该退休了!只是退了之后没人肯理我们,才又撑了几年,你看他老成那个死样,你也忍心!” “就是啊......你这做人,也为大家想想。” “......” 欢迎会一下子变成了讨伐大会,老金被围在一群人中间,就差没被指着鼻子骂,他脸色阵阵紫红,原来是羞愤的红,只是隔了一层黝黑干巴的皮肤,看得有点像紫色。 夏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站出来说两句。 “村长,老金是不是觉得我太嫩了?”夏棯犹豫着说,“我要不上去跟他说说?” “叫啥村长呀,你在这,我就能退休了,叫我黄叔就行。”村长挥了挥手,拉着夏棯,在靠腿边一张长木凳坐下,说:“哎,没事儿,老金就这样,来一个撵一个!性格冲,嗓门也大,你别看他现在窘迫那样,等会儿能一挑十!” 到正午,太阳刚好挂头顶,直直垂下来,夏棯把太阳帽摘下,戴到黄叔头上。 “那,黄叔,他为啥回回撵人啊?” 黄叔叹了口气,说:“这事儿说来话长。” 老金撵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说起缘由,得回到五年前。 铜锣村是岭南的一个小村庄,那么多小村庄里,说“最偏远”一点不为过。 整个村加起来,正正好一百户人,户户都是种田的脑袋。 什么时候种水稻?什么时候种荔枝?什么时候种韭菜?一年四季,两眼一睁就是垦荒种地。 至于挣钱,靠的只有九月十月秋收的时候,把水稻打成粗米卖给别人,自己赚个中间商差价。 忙来忙去,忙成一个字:穷。 黄叔当时还是村长,打心底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隔壁村天天开着奔驰宝马来这儿转悠炫耀,马达拉得“轰隆”响,自己村只有生红眼病的份。 恰逢黄叔退休,他跟一百多号人村民拍案决定,向社会公开招募新村长,选些人才进来,替他们规划规划。 “那时候,老金他是第一个同意的。” 夏棯往人群瞅了一眼,还在吵,没停下来的意思。 老金果真跟黄叔说的一样“舌战群儒”,撑着腰,面红耳赤往外喷着话。 “后来呢?”夏棯问。 后来,铜锣村来了第一位新村长,是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穿着西装,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靠谱”的气息,他提倡不要小溪一边的农田,把小溪填窄一点,两边建个小桥。 他一提,村民起初是犹豫的,思来想去,还是听了他的话,种下去的禾苗全给拔起来,拖拉机铲泥土过来,给小溪两边各填了一道。 结果呢? 有天晚上暴雨,小溪两边的田都被淹了,其中有一片就是老金的,村子还发了小洪水。 “那,那后来赔偿了吗?” 吵得越来越厉害,夏棯往黄叔那边靠近点才能听得清。 黄叔“呵”了一声,说:“赔?人家连夜跑路咯!” “......黄叔,你接着说,后来呢?” 再后来,还没完。 中年老登胡乱捯饬,让铜锣村元气大伤,别说卖粗米,那年连填饱肚子都不够。 黄叔就是那时候决定暂时做着这个村长,直到找到真正合适的人。 这事儿就拖了一年,等大家心里好受些了,才重新找人。 第二个人,是个年轻女孩。 “应该跟你年龄差不多。”黄叔补充了句。 “文文静静的,不爱说话,天天捧着书。我们都以为她稳当,事事交给她安排。谁知道这丫头名堂更多!搞垮了村灶社,搞秃了片果园,还弄塌了一处屋子!” 黄叔实在看不下去了,带着人去找她问罪。 “那姑娘机灵得要命,知道做错事了,说自己生病这里痛那里痛,不治就要死。我们能有啥办法?只能放人走呗!” 经过这两次后,老金死都不肯让让新人管这个村子。 新村长来一次,他就赶一次。 “这样啊......” 夏棯尬笑两声,莫名有点心虚。 他现在可不能被撵走。 “你在这坐着,我去劝架。”黄叔杵着拐杖站起身。 一阵风来,有个人步子很快,越过黄叔直接走到人群中心,是夏棯。 “大家放心!我不随便动这动那,我跟你们约定好,大小事先问过你们,商量好再决定做不做。” “哼!”老金杀红眼,怒火在眉还烧得厉害,对夏棯不可能有一点好话,“人人来都是这么说的,我凭啥就信你啊!” 夏棯眯了眯眼,他知道村民是信灶神的,灶神就是守护神。 绝招有了。 “你们灶神安在哪呢?” 有人给他指了指,那儿! “我夏棯发誓,绝对说到做到,不然的话,一辈子谈不上女朋友!娶不了老唔!”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黄叔扔掉拐杖,一时间身手敏捷,轻如鸿雁,扑上来捂住夏棯的嘴,“喂喂哎!乱说话,乱说话!” 老金确实冷静了些,夏棯话说到这份上,再不退让一步就是下了灶神的面子。 “那就看你表现!” 扔下这句话,放在袖子走人。 夏棯松了口气。 终于能留下来了。 第3章 看鸡屁股的变态 夏棯还是低估了村里事传事,人传人的威力。 他不谈女朋友,不娶老婆这件事突然就在铜锣村里传开来,从村头到村尾,屋里屋外。 此时,铜锣村村长办公室。 “黄叔,我那天就是随口发了誓,怎么大家现在都拿这件事在说?” 夏棯靠在办公室门边,门前枣树上的夏蝉叫得“呕哑嘲哳”,他怀疑在蛐蛐自己,捡起脚边一粒碎石,朝那枝丫扔过去,精准命中某颗枣子。 “哎哟我的枣树!别扔了,小夏别扔了!” “嗷嗷,不扔了不扔了。” 黄叔正抱着一堆东西,从资料间里慢吞吞走出来,夏棯见状赶忙快步走过去替他接下来,整整齐齐放到桌子上。 黄叔拉过椅子坐下,“我看啊,就要他们说一说,让你长个记性,以后不要随便发誓,啥话都往外头说!” 夏棯“喔”了一声,乖乖拉过椅子坐黄叔旁边。 “别想那事儿了,来,今天你要学的多着呢。” “好嘞。” 这里没有空调,只有风扇。 30℃,焖炉一样热。 夏棯觉得自己是一只被放进铁锅里的大鹅,再加点葱姜蒜就能大火收汁。 “你看啊,这一沓档案呢,是西边村民的,”黄叔拍了拍夏棯左手边那摞,有些灰飘出来,“这一沓的,就是东边的。” 这档案不像“档案”,更类似于一种“日记”。铜锣村所有村民的大概信息都在上面,姓名,出生年月,住址等等。 夏棯眼睛落在“芝麻小事”那一栏。 “黄叔,这是啥呀?”他问。 黄叔手指撑了撑老花镜,看清后“哦~”了一声,说:“这个啊,写着玩的,你想写就写,要不写也行。” 黄叔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在一摞资料中数到某一本抽出来,继续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啊,这本就是老金的。” 夏棯顺着他手指滑动的方向看下去,“芝麻小事”那一栏写着: 1,脾气暴(尽量不要跟他吵架,因为吵不赢)。 2,爱吃鱼。曾修一鱼塘,鱼死荷枯,别提养鱼! 3,会画画。 ...... “老金叔会画画?”夏棯震惊。 “会呀,每次祭会的灶神像都人家画的呢。”黄叔把老金的那一本重新塞回去,“再给你看一本,我的。” 档案人:黄庭坚。 “芝麻小事”一栏: 1,喜欢赶集(可以帮忙带东西)。 2,擅长倚老卖老,装聋装得炉火纯青。 3,爱蹭饭。 ...... 夏棯眉眼一弯,笑道:“黄叔,这也是你自己写的?” “是啊,”黄叔说,“就跟写日记一样的,我这偷懒,写得很短,你可以写长一点。” 档案每天都得记录更新,没有变化的就在各个小栏目后面画个圆圈。 “这档案是历任相传的,除非铜锣村改名,档案就得让最后一届村长带走,非常重要,所以你得保管好哦。” “嗯!”夏棯点点头。 黄叔拍了拍另外一摞,更旧。 “这沓工程日志,专门记村里大事的。” 像谁家建新楼?村庄里动了哪块土木?路灯新装或修了几盏?都得在上面写清楚。 夏棯嘀咕道:“那这是西瓜大事哦......” 黄叔“呃”了一声,想想,说:“也没错。不过这个简单,没什么好记的,一年写一次就行了。” “好。” 夏棯学的快,两摞资料看下来,将黄叔讲得不太明白的记在笔记本上,留着以后边做边学。 近两个小时下来,他大概清楚自己每天都要干点什么,怎么干合适。 这活没想象中难,他想。 黄叔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 12:00整点一到,一只小布谷鸟雕像从钟肚子里蹦出来,“布谷”“布谷”,喊完两声就回去。 “小夏,咱们先去吃饭吧,剩最后点留着回来说。” “行。”夏棯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准备提脚迈过门槛,王婶慌慌张张跑进来。 “黄叔!我家的鸡不见了!肯定是给隔壁刘奶偷了!” 夏棯暗暗搓手。 证明自己的机会这不来了吗? 他火速拿过只笔,摘开笔帽,说:“王婶啊,别急嗷,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好好好,小夏啊你听我说!” 昨晚,太阳刚刚下山。 王婶去山头扛了两捆柴火回来,背篓还装着两把菊苣,扔进喂鸡的胶桶里边,跟其他饲料样样配好了,摸着黑去到鸡舍。 四只鸡都快吃饱了,剩下一只怎么都找不到,王婶犄角旮旯摸了个遍,还是没见着鸡影。 正要想走的时候,她听见刘奶奶屋方向窸窣响了一声。 “你说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王婶愤懑道,连连拍着手掌泄怒,“再怎么样也不能偷人家东西啊!” 刘奶奶?夏棯对这名字有印象。 刚才日记里翻过:刘奶奶,78岁,盲的,无儿无女。 这个岁数了,又盲,手脚都不利索,干偷鸡这么高难度的事......不太可能。 “婶婶,你们家小鸡身上有啥记号吗?我明天上门替你看一眼。” “有有有,”王大婶激动道,“我家的小鸡啊,鸡屁股上都有一个红色的圈!” “鸡屁......鸡屁股?”夏棯一口气喘不上来。 哪个养鸡的做记号做到鸡屁股上? 黄叔清了清嗓子,避开夏棯视线,闷了口菊花茶。 个人行为跟村庄无关。 “是啊是啊,就在鸡屁股周围,圆圆的一圈!”王大婶话锋一转,“小夏,这其中的讲究你就懂了吧?我们村啊,养鸡的人那么多,要么在小鸡肚子上做记号,要么在头顶要么在背。” “我呢,专门挑没记过的地!费老大劲了。”王大婶说得活灵活现,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的绝妙手笔里无法自拔。 只是苦了夏棯,现在满脑子都是一只沾着棕绿粑粑的鸡屁股开开合合,周围小圈红色记号随屁律动。 ...... “好,好的。” —— 夏棯没打算明天大白天替王大婶看。 光天化日之下,掀起小鸡尾巴毛看人家屁股的事,他现在这个造诣还做不到。 他要今晚去。 日落下山头,一点余晖都不见了。等剩余两片烧得黑红的云也飘走,坐在门口的夏棯戴上手套,出发。 “堂堂鸡屁股,拿下!” 夏棯决心很足,只是刘奶奶的鸡舍“易守难攻”啊! 外圈是栅栏,栅栏进来还有一排黄皮树,黄皮树再往里还有一个树墩子,然后就是鸡舍门口。 牵牛花沾上了露水,夏棯的脸蹭上两滴,忽然有个不好的念头:万一人家误认我是偷鸡贼怎么办? 转念一想,走都走到这里了,没法了,为了留在这铜锣村,上吧! 热,黄皮树叶把风挡得严严实实,一点凉意没有。 夏棯俯着身,踮起脚,小心翼翼穿过门窗,终于摸到鸡舍,大汗淋漓。 他打开手机电筒,右手捂着光的地方,把光掩到最弱,看见成堆的小鸡扎窝睡在土坑里。 还有1米距离。 脚下软软触感透过鞋底板子碰到脚指头,粑粑味抢着钻进鼻孔,两三根鸡毛在眼前飘过。 “不入鸡穴焉得鸡子。”夏棯嘀嘀咕咕,慢慢走进去,他捻起一撮毛,睁大眼睛凑近看。 好,这不是。 再看另外一个.......也不是。 脑袋晕,被熏晕的。 夏棯动了动,右脚麻了,换左腿蹲。在捻起第三只小鸡屁股毛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 夏棯手电筒打向外边,空的,没东西。 ......难道是我听错了?他想。 晃了晃脑袋,夏棯稍微清醒点,手伸出去的那一刻,突然!有人从背后绞住他的双臂! “啊啊啊疼!” “你胆子挺大啊?敢偷鸡?!”身后人低着嗓子吼夏棯,手上力道大得离谱。 夏棯痛得眼泪花直冒。 “出去!”这人骂得很凶,“还看鸡屁股......变态!” 夏棯被粗蛮地架到外边。 “你才是变态!我来干正事!你是谁?放开我!” 这人“呵”了一声。 “正事?看鸡屁股是正事?” 夏棯被扔到树墩子上,腰撞到硬角,吃痛喊了一声,越想越冒火,眼前有根树枝,他捡起来,朝那男的直直扔过去。 陌生男躲了一下,夏棯这才看清他的脸,老头背心加大花裤,头发有点自然卷,脸被树影挡着看不清。 完全不像村里的人。 “像个......” “你说什么?!” “我说你有病!有病!”夏棯捂着痛,“没问清楚乱揍人!” 男人“嘿哟”一声,三两步走过开揪起夏棯的衣领,轻易把人提到半空。 “臭小孩,这么犟是吧?来来来,我们去村长那里说清楚!” “我不是小孩!你放!”夏棯手脚挣扎,“你放开我!放开我!!”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出声。夏棯一抽鼻子,喉咙一哽,突然放开嗓子,嗷嗷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他欺负我呜呜呜呜救命啊!我要死了!救命呜呜呜u呜呜呜呜呜呜!” 哭的回音阵阵,村里一盏盏灯亮起来。 老金走出大门,朝黑漆麻乌里喊了句:“谁家小孩半夜哭啊?” 这一问,灯全亮起来了。附近的人揉着眼睛围过来,看见好不容易找到来的宝贝村长此时正被人拎着,眼泪鼻涕乱飞。 “喂!沈溪!你给人放下!” “你讲礼貌不讲?这么欺负人小孩,你想干什么!” “他是我们的村长!” “......” 碎嘴子他说一句她说一句,沈溪挑了个最荒唐的回。 “他?村长?这玩意儿刚刚在偷鸡啊!” “你说谁是玩意儿呢!” 夏棯朝沈溪大腿踹过去,沈溪架着他胳膊拉远了点,任由他双腿小风车一样乱蹬。 “沈溪!”黄叔举起拐,怒气冲冲,“放下!放下!快小夏道歉!他就是咱们村的新村长!人家就是来看小鸡的!” “扑腾!”重物落地。夏棯被扔在一边,屁股又又又挨了一记。 沈溪“哦”了一声,拍拍手,耸耸肩。 “我不知道。” ...... “啊~原来你不知道。”夏棯腾地起身,神情语气突然缓和下来,慢悠悠走到沈溪面前。 “怎么,”沈溪挑眉,“你要跟我道歉?” 夏棯舌头在口腔绕了一圈,只见他张嘴。 “噗!” 朝沈溪脸上直直喷过去。 ...... 一时间万籁寂无声。 “你......大爷的!!小兔崽你给我过来!我就应该揍扁你!你过来!你过来!”沈溪怒吼。 “我不过!你个凶人精!你活该你!我就噗!我噗——!”夏棯躲在黄叔后面。 一时间。 两波人。 这边拉着,那边扯着,连连说“冷静冷静”,笼子里的鸡“咯咯”凑热闹,草堆窝着狗“汪汪”赶过来。 铜锣村村长正式上任第一天,小夏村长荣获称号点——鸡犬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