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妖匪徒》 第1章 碟中小菜 吾乃凡世普道人。 在凡普一日降生,苟着单一日子,习着蠢笨钝剑,食着凡人斋食,闲来搬张茵毯,拿那酒蒙子压上一角,往上一仰晒着着平凡的日光,再是发闲,那便挑个好日子,往那东边走走,降降妖除除魔什么的…… 诶!你若是问我,为何只往那南边去? 我得给你竖大拇指,这问题好,但你别问,因为啊,我找大师算过了,大师说我天命属木,那东方有木,木育火生,才可行之大运,大运即到,那可是万紫千红,鸿运通天! 简而言之,方可发财,万般美食皆可通享! 一日三餐,四季轮回,中规中矩。 这便是我的生活,惬意至极,美哉美哉…… 嘶……不过话说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天行可浅? 哎,不对…… 天…天人不足! 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万事万物啊,都免不了那么一些小瑕疵,小插曲什么的。 实不相瞒,小友我啊。 虽是正道子弟,却是师出妖门! 乃是那三界大名鼎鼎,万人之仰,万鬼诚服,万神之尊的万妖之王座下关门弟子! 惜哉,惜哉,我却是天成法力孱弱。 话说这练剑,天赋难求,啊哈,那我可是一点没有。 再说那画诀,主看血条,哦豁,我生而贫血这哪够用的。 想来定是有人问,那你有何用啊? 哎哎哎,这你别管,古人云天生我才必有用嘛。 再不济,吾可自有法子! 想当年啊,我曾受一施主之求,去往东粱除妖。 不料前往途中碰见只刚刚修满千年的大妖。 我被他打的,哎呦! 那可谓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当头一棒,毫无招架之势。 不由己,我弃剑作决,足下顿出百丈金光阵法,气势磅礴,大风凌冽,呵,退,大,妖…… 长指临空乱乱点评,顿挫有余,身上的气势顺势而上,哄得周边众人一愣一愣又是一愣…… “然后呢?然后呢?” 只见一只刚刚修炼成人的桃花精顶着一双纯洁无暇,魅而不知的杏眼,一面扯了扯夏侠的破旧道袍,一面焦急的问道。 夏侠身旁被一帮小妖围得水泄不通。 桃妖一张口,身边的小妖们也就七嘴八舌的开始催促着这位‘说书人’绘声绘色起接下来的故事。 “啧……莫慌,莫慌,欲知后事如何,待我将这纯酿尽数饮尽……” 说罢,夏侠反手一掏,举壶尽饮。 咕嘟咕嘟…… 片刻,酒壶见底。 吧嗒! 顺时,玉壶碎地。 “我‘呸’!” 小妖们尽数被这夏疯子的死动静吓得一颤。 夏侠紧接着开口道“的一声将口中含住的血水尽数吐出。” 吓道“何方妖孽,快些长眼,莫再挡了本道的路!” 这大妖啊!被这不得了的金光一时迷花了眼,吓得不轻,当下停了攻法。 见他呆愣,我携金光踏前一步。 果不其然,他吓得又后退三舍。 夏侠一面抬手画脚的展示起那日的荣光,一面喋喋不休的念着,又一面演起了她口中大妖的窘迫。 演的入了神,五官在脸上乱飞,嘴皮子都快撅上天了,斗鸡眼更是本色出演,效果太过逼真,大妖那哈癞子的出演片段都完美的复原着。 小兽们盯着那张让人不经皱眉嫌恶的扮丑鬼脸却是竖起耳朵期待着接下来的经历。 “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我见来了效果,更是有了底气,浑身的血污也不顾了,弯腰拾起散了满地的斩妖决与竹简,将遗落一旁的铜钱剑捞起,重整箧笥。 这箧笥刚上背,就听那妖开了口。 “你吹的这般厉害,可金光却不曾伤我?” 这么一说,我就想着,完了! 叫它发现了! 他又带着一身黑气试探着往阵里走了两步,发现这骇妖的金光如同日光,晒得它妖心暖暖。 果真被骗,恼羞成怒。 凶相顿化,长猿锯齿,咆哮嘶吼往我飞扑而来。 我一目惶恐,哎呦完犊子! 又只得弃箧笥狼狈逃窜,提剑御身,不料叫他一个大黑爪便拍的散了架,面前满目铜钱飞。 一人一妖就这金光阵中他追我赶。 我要命呐! 它也要命啊! 我那可是被追得鬼吼辣叫,用尽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道“你你你…这妖孽,别逼我!” 却只见他穷追不舍,不时还放些狠话。 “你倒是放个大来叫我瞧瞧,不然,叫我抓到你便刨了你的道心尝尝咸淡!” 说着,她猛然站起,双手作大爪,咆哮一声,又是吓得身侧小妖抱窜一体,惊呼须弥! “我真服了,当时啊,我还想着,平日里那些鬼道小妖若是见了今日样式,怎地都退避三舍,特么还没见过这么执拗的妖… 最后我被追的没法了,只得大呵一声,侧身顿足。 就像这样……这样啊…… 夏侠可越说越起劲,平日里从不协调的手脚硬是舞起了一番。 摇掌捏指,又作一决。 我和他说“你退后,我可要放招儿了!” 那妖见我停了,想来我这条小命他可是势在必得,就一脸戏谑,眼中杀气腾腾,掌中黑气顿时窜起,缓步朝我走来。 当然哈,这妖呢,并不将我的话放进眼里,面上越发嘲讽,眼神也越发阴鸷。 出于道家人的慈悲问题,我只得再劝。 可他还是不听,我见他都快到跟前了,再不放就真交代在这了,也就顾不得与他再废话。 深吸口气,双手往天送决,只见金光一柱冲天,随后气沉丹田,仰天大喊……” ………… “喊了什么?” “啧……怎么又是你这家伙?最后一次啊!别人说话不许打断,去去去,好好听着啊……” “那到底喊了什么?” “哎,你这小妖女?不是说了别人说话不许打断吗?” 小妖们都开始有些激动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嚷嚷着“道长,道长,你喊什么宝贝口诀啊?最后大妖别你打败了吗?” “那是自然!被我打败,那是必须滴!” “那到底喊了什么?一击即灭?”桃妖身旁的小黑熊精举起他黑乎乎的熊爪提问到。 “喊了什么?就那么想知道?”夏侠疑神疑鬼的凑近他俩。 “嗯嗯嗯。”两人疯狂点头,小妖们也如同跟风似的全都点起了头。 一个个童音还不是哼哼唧唧着‘嗯嗯嗯’。 “好!” 夏侠在一众小妖中直起了身,一脸大义秉然的模样。 “既然各位小友诚心发问,我自当……” 听着好奇的答案即将在那张嘴中呼之欲出,大家伙不由得瞪大双目,微微伸长脖颈,屏息凝神的注视着站在石桌上的人。 “不愿告知!哈哈……” 众人:汗颜,无语…… “这术法本是天机,要是你们都知晓得,那还得了啊……是不是啊……” 夏侠一脸讨好的对着面前的小妖们颤笑。 那颠样,也就她了。 小妖们正当继续发问些什么。 随后,不远处传来各家妖家长们叫唤孩子们回家吃饭的声音,有鹿鸣,有鸟叫,还有熊咆…… 这可真够吵的,叽叽喳喳,闹腾的不得了,夏侠适应了几十年也没适应习惯,这出去一趟回这宎道城又得适应适应。 夏侠望着一种众小妖听着自个的故事都听得兴致恹恹,满目怨气。 安慰道“嗨!都是故事,大家伙听着乐呵乐呵得了,别当真嘛……” 手又不安分的往身后的石桌上摸索起酒壶芦。 一摸一个着,可就扯不动。 “啧,奇了怪了?” 一回头,对上了方才那只小桃妖,稚嫩的双手正正抓着胖葫芦下身。 夏侠拽着葫芦头疑惑的望着她,微微往回一扯。 哎呦,不得了,扯不动。 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俩人也都不说话,都是攥紧了眉头一扯一拽,暗暗较劲。 酒葫芦里的酒水晃晃荡荡,洒出不少在她手上,可给她心疼的。 龇牙咧嘴恐吓她道“放手!” 对方不说话,选择屏蔽此人,只是双手死死攥住葫芦肚。 夏侠又试着往回拽了拽,发现是真的拽不动,也就干脆松了手。 揪着她头上的两颗丸子继续吓唬道“再不放手,我就把你给吃了!”。 说来也怪,这小桃妖眼底已是生出畏惧之意,可依旧毫无松手之念。 俩人就着这般相互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 “嘶……你谁家小妖啊?近几年来的?细细看来,我还真没见过你,你是桃妖吧?” “最后你打败大妖的咒,是什么?” “啊?不是吧!妹儿,这么执着的吗?” “是什么?” “哎呀,能是什么,说了你能信吗?” “所以呢?到底是什么?你快说啊,别卖关子了!” 两人说着,这小桃妖还急了眼,焦灼的目光炙热无比,秀气的眉间皱巴巴的拧做一团,言语间尽是急不可迫。 “行了行了,告诉你得了,喊救命,救命!知道了吗,就喊救命!” “啊?” 见她不信,夏侠也就无所谓谓的耸了耸肩。 “话说,命自有天成,险时天人而护则是福运,都说了你不会信嘛……” “我信!” 闷了一口的酒喷出半口。 “啊?”这次换做是夏侠疑惑了。 不可置信地反问道“这你也信?” 却是对上小桃妖那双莫名坚毅的双目,不知缘由。 “然后呢?喊了这样就可以打败大妖啦?” “呃……理论上我可以……”夏侠一本正经的摸了摸下巴点点头。 “明白了!”见得到肯定回答,小桃妖便是化作一缕带花轻风随山而去了。 “哎哎哎,这……就走了?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不过也是,出不了穾稻城的孩子都被师长保护着,也不必担忧,嘶……但是?不该问问本道的英勇事迹吗?” 夏侠半是嘀咕的望着小桃妖消散的方向,摇摇头,举起手中的佳酿仰头皆饮,滴酒不留。 夏侠这家伙,一醉诸事皆抛掷脑后,就连此次回这宎道城的任务也是忘得一干二净。 说起这宎道城啊,乃是世间万妖相聚之地,灵力充沛,仙草杂生。 可偏是如此,三界皆有贪者,苦苦寻之此城,终生未曾得道,而因果便是此城也不寻于人仙之城,且是独立于天人之外。 况此处云田水乡,具有天道结界所护,历代妖兽养于天地,众生和谐,了无杀戮,无妖愿出此地,宁是化作兽形,犁地织锦,撒种收粮,一片田园天地,春和景明。 人间流传此地为世外桃源自也不为而过。 只此唯一怪谈,此处不得接进生人,来者无归…… 想起人界四起的稻城谣传。 夏疯子只当此为酒后饭余的点心,笑笑便是下了肚…… 谁有功夫辩驳它是真是假? 除了自己,这世间又有何人来过…… 第2章 桌上佳酒 林中微风簌簌,刮得满地落叶狂串。 不晓过去多久,窝在乱丛中的夏侠两腿一瞪,双目一愣,一劲鲤鱼打滚便如同尸鬼一般怵然立起。 腰间的玉葫芦坠落在地,咕噜咕噜滚下小小山包。 夏侠屏气倾听,林间风声呵人,寒气四散,伴随着飒飒竹叶相互摩擦之声,若同鬼魅嚣叫。 “有妖!” 她拔腿就跑,不带一分犹豫,主要是这人菜得太有自知之明,性命比天大。 刚迈出的脚便被远处的一声怒吼振退了…… 完完完,听这气势,十有**是只上古妖兽…… 顾不上再思考些其他鸟事,身体本能的将她要往那城中带,跑到一半,又是一阵热浪洪流将周边数十里的荫绿长竹皆数拦腰斩断,来的猛烈,夏侠侧生后翻,堪堪而过。 耳边长鬓断去半寸,悠然飘落。 有惊无险! 夏侠长呼口气,抹了把额间冷汗,朝方才传来热流的方向瞻望两分,继而接着朝城中狂奔。 远处妖兽的嘶吼凛冽,与方才的第一次吼叫截然不同,若是首次怒吼是警告,那此番怒吼便夹杂着明显的震怒,顺时,周边又掀起了两起三波的狂流。 猛烈而要命,处处攻其要害。 夏侠躲闪不急,脸颊与肉身被疾速振飞的绿枝飞叶尽数刮伤。 这可暂时是走不了了,再走都快被搅成肉泥儿了! 夏侠往那周边背风处跑去,纵往一旁微微耸起的山包内腹,依靠着厚重的山泥而躲避刀刃般的竹叶,可却栽的满嘴泥泞。 狼狈的要了命! 远方刮来的热流中还伴随着声声救命! 夏侠一面扒拉着自个嘴中的尘泥,一面多管闲事的感慨:哇哇哇哇!哪家人才这时候往这妖兽嘴边送? 但……细细听来,这救命怎么这么这么不像救命啊?一点儿也没慌乱的感觉,倒像是……像是…… 施法? 啊?施法? 疑惑的夏侠脑中顺间灵光一乍,面上惊讶。 啊啊啊!不会吧!难道是早上的那只小桃妖? “造孽啊,造孽啊!” 夏侠一想到万一是她,自己就是罪大恶极的罪人了,不由得愤愤捶地…… 罪过罪过……就不该吹那么六……啊啊啊啊……要死要死……你夏大奶的一世英明啊! 转瞬即逝间,周围的热浪停了下来,徒留一地狼藉…… 不对啊,要是小桃妖,就她那身板子,想来不过两百年修为,要她来,早成灰了,还等喊救命? 哎哎哎!不可能,不可能。 夏侠一想,心中负罪感顺势减弱,又自顾自地摇着头,嗤笑道自个想的多了。 一见风平,又该走了…… 刚拔出的腿却又是顿在了原地,猛地蹲下。 哎啊!可是除了我,哪个会把救命当施法的嘛! 我也当真是贱了,干嘛要教她呀呀呀呀呀! 夏侠两手抱头,痛苦的抓耳挠腮,本就灰头土脸的她变得更加脏乱,身间的道袍都变得皱了不止一个度。 良心与理智在相互讨伐,犹豫过三,还是拔起腿,咬着牙往那林中深处去了。 无碍无碍,多大的妖啊,我不还有法子吗?我就去看看,又死不了,就去看看…… 对,看看就回来…… 她窝囊的在心底嘀咕,安慰似的给自己打打气…… 越往林深去便越是能够感受到气流的炙热,空中不乏有两道打斗的身影,你来我往不分上下,夏侠功力有限,望不清二者的身法,趴在近处树丛中鬼鬼祟祟眯着眼偷窥了半响。 嘶…… 还是望不出来谁是谁…… 直等到其中一者一瞬闪现,一击将对方从空中直打入地,呲出几十里远。 须臾烟灰四起,迷雾袅绕,呛得夏侠猛咳。 只见不远处的深坑中躺着一抹嫣红,仔细分来,夏侠眸中一怔…… 小花妖? 可望来望去又是总觉哪里不对,说不出来的怪异。 可是再一看脸。 啊嘞!娘啊!真是她! 夏侠顾不得眼中被尘土呛出的泪,摸索着往小花妖身边去。 花妖掌中还泛流着丝丝法术余息,在夏侠靠近她的瞬间毫无征兆的出招将她一掌击飞。 由于花妖力度之大,飞出去的夏侠身子狠狠撞上远处的粗壮古树,深深镶嵌古干中,周身都冒起了袅袅白烟… 夏侠的五脏六腑如同被大山碾过,感觉碎的稀巴烂了。 而事实也是如此,她肉身中的内脏的确已被震的碎了一肚,痛的她直直倒吸凉气,呼出的气息飘出丝丝血雾,随之猛咳,血水颓然往她的七窍喷溅而出…… 花妖回眸,冷冰冰地看了眼跪趴着的夏侠,眸眼疑惑,想来怎就召出她这么个弱鸡了,方式不对吗?还是…咒语? 花妖起身挥袖弹灰,朝着夏侠的方向顺移而来。 “怎么是你?这咒你骗我?” 小半响夏侠的意识才飘回脑中,耳边音色陆陆续续才听清她的话。 缓了好一会,一脸震惊疑惑,这真是方才的小花妖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啊? 只此片刻,白烟迷雾中冲出一双猩红的眼,紧接着临空一爪拍向花妖的背,花妖侧身而避,扑空的巨爪猛然扎进地,使其深陷几寸,干燥的地面几里大开出分布不均的皲裂。 咔咔咔… 地表颤了三颤… 强来的气流轰然将跪趴着的夏侠震飞,顺着高低起伏的山头摔得人仰马翻,折断了手脚。 花妖往远处望着,想来这小道士是活不成了…… 也就撇了撇眉眼,欲想退离此场。 却不想叫那妖兽攥住了悬在空中的脚踝,重重拽下,砸进了地面的同时,那妖兽也瞬间被击倒在了地表的深坑中,乌面獠牙,双方又是一阵纠缠…… 夏侠耳边不乏传来声声打斗也伴随着筋骨重塑的声音。 意识回魂后,往土堆里废力爬起,悄声摸索着往远处逃。 打吧,打吧,你俩最好都打死对方…… 真是的,夏侠你个神经病,就说不要多管闲事…… 我就不该良心发现,我的良心就该给狗吃了… 真是狗闲找屎吃,一吃一个不吱声…… 夏侠的武力值低到叫人怀疑,可逃跑这种能力却已是千锤百炼,炉火纯青! 脚上生风,片刻已是跑出身后泛起浓雾的幽幽竹林。 待她眼中逐渐显现宎道城的虚影时,才堪堪放慢脚步,可奇怪的是不论她怎么跑,都无法追上前面的城池。 正当奇怪,身后一阵嘶吼,大事不妙! 那只发了狂的妖兽追了上了,血红的双眸半遮在迷雾中,眸光却死死地锁定在她身上。 夏侠一惊,冷汗直冒。 身后便是宎道城的入口,稍有不慎,若是将这兽引了进去,那可就是一番实打实的腥风血雨了…… “你…你…” 妖兽低吼着,沉厚的嗓音在喉间高起低伏的呜咽。 玩完咯…… “你退后,不然我便不客气了!” 失智的妖兽可不会听她的,隐藏的獠牙彻底龇了起来,后劲一上,对着她飞扑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 夏侠双手成决,显有一番大师之势! 然后,喊了救命…… “师!长!救!命!” 妖兽:? 蓦然,一道天光劈过长空,引来一阵天雷,还未待那妖反应,顺时妖身俱灭,只留半缕残魂。 大妖魂前现出一道神人之影,华衣簌簌,仙风道骨,一身正气…… 唉,不对,这不是…不是妖王大人吗? 他脑中不及思虑,身侧却冲出个浑身冒烟,一身黢黑,头顶霹雳毛的人。 她速度太快,差点将那大妖的魂魄刮散了…… “师长!” 夏侠欣喜地往她身旁凑去,说话的同时,口中不时冒出缕缕黑烟,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牙。 妖王有些嫌弃的将她的脸推往一边。 “妖呢?” “哦,被你劈死了。” “嗯?” “对啊,被你劈死了……” 妖王略显无奈道“本师不是与你交代过了吗,你召本师时莫要与妖站往一起,以免他们被劈死……” “我说啦!他自个儿不听……还追着我咬,我以为他有那什么…受虐倾向……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成全他一下了嘛……” 妖王可太知道她这弟子的德行了,也不指望她能记住这些发仁慈善的话。 只是想来又得找些仙草好生备着,用来给这些小妖重塑肉身。 她弹指一挥,白衣微扫,那妖兽的残魂余魄便被带到了她的面前。 “竟是只乌妖?今日怎地发起了狂?” 妖王上下打量着掌中乌妖的模样,残魂汇作一缕,小小的兽身若隐若现,胆怯而警惕的打量起四周,满目恐惧。 妖王探出手,乌妖吓的节节后退,不甚碰上妖王的指尖,竟然当做救命稻草一般攀附上了。 妖王见了,徐徐而笑,语气温和道“莫怕莫怕,我且是为你探些妖脉,好为你寻仙草重塑妖身。” 望着师长那副温和的模样,方才凶神恶煞的乌妖这会儿可怜兮兮的,博得师长温声细语,他真是好生能装,这夏逢是忍不了了,那就无需再忍了。 她气冲冲地一把抓过残魂,单手做决杵在了乌妖的脑袋上,口中骂骂咧咧。 “奶奶的,你装什么呢你!” 乌妖被吓得妖形都扭曲了,只怕夏逢一怒之下将他紧剩的残魂一击而碎。 “他很脆弱,你当心些……”师长望着夏侠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出声提醒着。 自顾自的向着那乌妖道“我这徒儿,虽是粗暴,却是个真真切切的好孩子,莫怕,她这是在为你提印,且不会伤你……” 乌妖不敢说话,只是一味的颤抖惊恐。 如此胆小之妖,竟是也发起了狂?看来啊,这些年还是太过平静了…… 第3章 风竹影动 “师长,此妖不曾有过害人勾当,可救,但据徒儿所知,乌妖一族乃是生性温和,甚至比起人类,好像他们更害怕对方,就是……不知为何今日发起了狂,兽化后追着我咬……” “嗯……为师前些时日教与你的差事可有眉目了?” 师长不曾接下她的话题,只当是在思考,询问起了前些时日的消息。 “呃……没有眉目……” 师长:…… “罢了,此次回程可曾遇到些有趣之事?” “说来有趣,不如说是古怪?近日穾稻城内是否来了根植一脉?” “是有一脉前来,祈求庇护,不过那便是数十年前的事了,怎现如今问起来了?” “哦,早些时候见着只花妖,望似百年修为,却是能与这兽化狂躁的乌妖与之抗衡,甚至未落得下风……” 说话的间隙里,夏侠脑中陡然闪过方才出了竹林的一番情景,恍然大悟道“还有!方才弟子与这乌妖一同中了那花妖的幻术,至此想来尔等绝非俗辈。” 师长不语,垂眸考量起掌中乌妖,微扣指尖,那乌妖便是化作一溜黑烟,钻进来夏侠的酒玉葫芦中,青烟色的胡塞稳稳而扣。 壶中余酿皆是一同被封印于此。 夏侠一怔,抓起玉葫干着急。 “唉唉唉,师长………您……这……我的玉葫芦,这……还有酒呢……您……您这是浪费!” 师长眉目微弯,戏谑般的模样倒印在夏侠灰色眸底。 “是吗?那便请它尝尝好了。” 林中微风,刮乱一地风竹,矮泥扑朔,映月将晖。 壶中角落…… 乌妖:我……噗……(咕噜噜)不会……吃酒!(咕噜)……救命!!!(咕噜噜)…… 酒葫芦肚儿深,片刻之余,只留下一串隐没的气泡,没了声响…… 周小道再次睁眼时,先是一股萝卜香扑面而来紧接着便是感到浑身火热,烫的屁股生疼,陡然垂眸却是魂魄半飘的状态,上半身不知附在了什么上,竟是有了知觉。 “我……” “好香啊!熟了没?” 夏侠的声音不合时宜的蹦进它耳中。 定睛一看,那疯子手中串着根陡大的乌色萝卜,这一望便是成了形的仙根,半只臂膀烤的黢黑,鲜嫩多汁,散发出丝丝令人垂涎的肉香。 萝卜?肉香? “看着应该是熟了,哎,不熟也就将就一下吧,不然,等会儿它醒了或是师长回来了咋俩可就尝不到了……” 说着,夏侠一口獠牙便下了嘴,瞬时汁水喷涌,那完好的仙根上留下一排高低不一的丑陋牙印…… “哇呜!”夏侠惊呼一声,猛然站起。 “怎么的?怎么的?” 这时,周小道才注意到夏侠身旁矮身蹲着仰望她的人。 不!是妖!是只椒树小妖。 夏侠砸吧着嘴,食的津津有味,大为震惊道“妙!” “叫我尝尝……” 那小妖见她竖起大指,对这仙萝卜赞口不绝,瞬时心燥眼急,在她脚边跳跳脱脱,拽着她的道袍叫唤。 “啊啊啊,给我来一口!夏疯子!给我来一口!你不能独吞!” “等等!” 不知道这夏疯子又在打些什么鬼主意,只见她低头定睛于小树椒头上,眸色一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手将它头上的一把草拔了,疼得小妖捂着脑袋吱哇鬼叫! 夏侠可不管它,一心只想着怎么好吃怎么来。 就着那把小草放在了仙萝卜上,呼哧呼哧又是两口。 “嗯……太香了!荤素搭配啊!” 果然是仙萝卜!传闻能够令人食则糜肉之香却而不腻,果真!名不虚传! “我要告发你!你这个夏疯子!你又欺负我!呜呜呜,仙师……” 夏侠被它的哭声吵的不耐烦了,又是随手掰下一块萝卜往那张哇哇大哭的嘴中塞了进去。 “唔……你别以为(嚼嚼嚼)……分我吃一小口(嚼嚼嚼)……就可以(吸鼻涕然后嚼嚼嚼)……蒙混过关!哼!” “嗯嗯嗯,是是是,快吃你的……在废话一会师长回来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一人一妖就这般你一口我一嘴的分食着架在火钩上的仙萝卜。 周小道望着夏侠近乎残暴的进食,心中忌惮,孱弱的魂魄了无寄体,身影变得越发虚浮,许是残魂将了,浑噩地回忆起自己的潦草此生…… 他想,距离自己魂飞魄散也都已是不远了,若是如此,到也是落得清闲…… “哎!他醒了!” 闻声,夏侠转头而望,神色微顿。 不知想起什么,脸色略显尴尬的放下嘴边的仙萝卜。 “嘶……你醒啦?哈哈……呃……这仙萝卜你就将就将就好了……” 说着拿起方才啃剩的仙萝向周小道走去,顺便将口中还未咽下的仙根残体吐了出来,朝那本体狠狠摁了上去,沾满透明液体的乌色块状物越显恶心,周小道吓得不轻,觉得又是恶反胃又是恐惧,奈何魂魄孱弱,望着那人越来越近的身影,了无余力,浑身动弹不得,只得认命似的闭上了眼。 老天!快死了都要遇到变态…… 夏侠对着他忙手忙脚,周身火光四溅,周小道只觉魂魄渐渐有了些重量,浑身的血肉若同新生,对待眼前的一切又好像拥有了实感…… 小小一阵过后,夏侠直起身,潦草的抹了一把满头的汗,重重呼出一口气道“好啦!睁眼望望,起来走走,适应适应你的新肉身!” 新肉身? 周小道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开眼,迟钝的像桩木头。 见他不动,夏侠戳了戳他的肩头。 “唉,别嫌弃嘛,虽说是矮了点,但依旧帅气的嘛,请相信本道的雕刻技术好吧……” 一旁的树椒小妖刚想说些恭维夏侠的话,却是超不经意间瞥了眼眼前的乌妖。 呃…… 头小身子壮,肤黑还坡脚,阴阳大小眼,鼻唇厚顶天…… 如此之另类,嘶……怎么又不算是一种天赋异禀呢? 闭上的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闭上了。 想了想,天赋归天赋,恭维还是罢了吧…… 周小道站起身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不出所料,摔了! 那高低不一的萝卜腿又生生摔断了一节,骨碌碌的往角落里滚了去。 夏侠大叫,上前一步单手拎起周小道! “哎呀!怎么断了!快快快,你可别捣鼓了!” 接过树椒妖捡回的断肢又是一顿捯饬,好不容易接上了,一转眼,发现衔接处歪了,腿型外翻的严重,近乎变形…… 啧……不如不接…… 唉!罢了罢了……接都接了…… “嗯……将就将就,这……为你重塑肉身的仙物不太够,就……你缺一节少一块也没事啊!以后你努努力,好生修行,莫再祸害人间,自个就修回来了!” 她说的大言不惭,甚至带着些许说叫的味道,听得树椒妖都直直摇头咂嘴,心口大骂这丫不是人! 身后木门传来一阵风铃碎响,携来一阵桃花香。 花香入鼻的片刻,夏侠顿时警戒了起来,将他二妖拽至身后,刺眼白光破门而入,瞬时闪得屋内众人晃了神,吓得夏侠掏出师长留下的玉牌,大喝“退退退!” 白光隐退,头顶传来一声轻叹。 “好坏不辩,只叫人退?” 凉风随着芊芊玉指而动,轻松掠走夏侠紧拽住的保命玉牌,换而轻叩她的额间,淡笑道“还不睁眼望望来人?” “师……师长?您回来了?” 师长并未回答夏侠,只是自顾自的走到周小道的跟前,围着它看了一圈,轻捏它丑得出奇的妖脸,连连撇嘴,摇头。 “啧啧,修得如此丑陋,出门不允上报师门!” 夏侠一听可不乐意了,卖惨般叫唤着“啊?师长,你嫌弃我?” “是啊。” 师长回答的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夏侠还在唧唧咋咋的为自己辩解些,说些什么因为刀钝了,灵力没了,肚子饿了…… 理由神经,层出不齐…… “切,刀工丑到切个萝卜都能切成屎!” 此话一出,自尊心爆棚的夏逢怎么能够受得了,转身指向口出狂言者,面相狰狞怒道“你!” 待是望清来人,声线陡降,面目扭曲吓道“你?” 只见那日里与那寻她口诀的小小花妖正歪歪撇头靠在门框边,面无表情地望向她,手中不时摆弄着个木雕娃娃…… “哦,她啊,记得喊师姑哦。” “什么?她前日还想要了你宗门百年单传的徒弟性命啊!” “那不你还好好的嘛!她也没杀着啊……” 夏侠:…… 怎么?一定要杀的片甲不留,尸首分离才算杀啊? 师长说的轻巧无比,言语间略略带过前几日的腥风血雨却是震得夏侠的世界观都已经岌岌可危,整个人化成了百年朽木一般,稍加用力便要散化成灰,散落一地。 “不允许!徒儿坚决反对!有她没无我!你这样的做法将会使你失去你唯一的单传子弟!” 她说的信誓旦旦,振振有词,却是下一秒方才叽叽喳喳的嘴瞬间张的老大,只能够发出呜呜哇哇的声音。 随即面上的痛感铺天盖地的席卷而上,泪水决堤而下。 她的下颚就这般脱了臼。 呜呜哇哇,不明不白的嚎嚎大哭了起来,由于下巴罢了工,口中积攒的涎液噗嗤噗嗤便是流了一身。 “不要这样对孩子。” 师长俊秀的眉眼微微一皱,抬起手长袖一挥,白亮柔和的光便是打在了她那泪水鼻涕横流的脸上,水光四溢的眸眼被亮光刺激片刻,吓了一跳,本能的喊了一声。 “啊!” 面上的疼痛消散而逝,罢工的下巴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呜她……师长……” 夏侠能说话的瞬间,便已是扑向了师长,整个人像是一展挂面般,晃荡着挂在她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瞬势抹在了师长洁净无瑕的长袍里。 “好了好了,我叫她给你道歉。” 说着又是白袍一挥,连带着袍上夏侠留下的些许污秽之物一同顺风甩出,找准目标似的朝着花妖扑去。 花妖躲闪及时,面上恶嫌四起,龇出锋利的牙齿粗声道“啧!好一个师姐,我不过嫌她吵嚷,卸了让她一会说不了话罢了,你怎能对我使出风咒?” “嗯哼,当心身后哦……”师长微笑着回应她的怒火。 花妖红眸一怔,侧脸闪躲,万分及时,可那污秽之物却是如同长了眼,拐了弯冲她面中糊了上来…… 花妖爱美,世间皆知。 好洁成癖,世人皆晓。 脏污即出,好戏上场。 第4章 一群花妖 花妖名为花幺。 这是夏侠不久前才知晓的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她并不是很关心这位莫名其妙的师姑叫什么,毕竟这位师姑还曾想要过自己的命,不仅要命更是连带着人格羞辱,嫌弃自己又怂又蠢…… 虽说她的确如此…… 但是话又说回来,师长与师姑同出天门,师姑名为花幺,师门排行老三,名中有幺亦是指代,可怪就怪在师长是位无名姓氏,天门师祖千年门庭,坐下本应是桃李满天,却是独独三人便成整派子弟。 两妖一凡,仙人掌选。 两妖,所指师长师姑,至于那位凡人师叔便是无一而知。 唯独而晓,师叔也如师长,无踪无影,无名无姓,但凡一见,只称仙君。 “天门渊薮,祖师化外子,收门庭三徒,无名氏也,唯末徒花妖者,名花幺……” 没了?就这几句? 随着古籍被焦躁的翻动,页面被光阴所蹂躏的憔悴面目毫不掩饰的袒露,古老的藏书阁内由于些许年未曾叫人来过,本就远古的气息更是尘封已久,一尺厚重的灰土被夏侠扬得满天飞,在余晖下交缠起落。 夏侠头疼不已,古籍繁杂冗多,在这藏书阁中来来去去就待了半月有余,通天高的藏书都叫她翻了个底朝天,苦苦寻找也只是浅显出现寥寥五言。 “唉……” 揉着自己酸痛不已的脖颈,腹中更是饿得让她发昏。 无名氏?到底为什么是无名氏啊? 实在难以理解这三字的夏侠苦恼不已,低头丧气,猛然发泄般的朝天大喊。 回声震天响,惊得阁中万尘起落。 反射回程的叫声中夹杂着两声浅不可察的笑声,令她一惊。 抬首警惕着顶上楼阁。 “即是古籍查无此料,又为何不了当些去问问你师长呢?” 花妖的树藤顺着楼阁内部中空顺势而下,忽而落到她的眼前。 夏侠猛然打了一个寒颤,上次腹部以及四肢的疼痛感如同重生一般再次叫她感同身受。 她反射性的拔腿就想跑,却是不料,这花妖早是看穿她,粗长的枝藤悄无声息的绕上了脚踝,就等她跑了。 刚有动静,便是死死拴住了,绊得她摔了两个踉跄,磕破了膝肘。 “师……师姑!有话好说,师长不在,若是小辈有什么得罪还请等师长来了您再叫她罚我可好?” “你喊我什么?” 花妖语气嘻笑多情的桃眼眉目弯弯。 此番美色却在夏侠望来却是何其惊悚。 “师……师姑? “哈哈哈!” 只见花妖顿时捧腹大笑,随后指着自己绯红的面颊道“你在仔细瞧瞧啊!我是你师姑吗?” 夏侠懵了圈,顺着她的话怯怯朝眼前人望去,却是不见端倪。 “师姑莫要再捉弄小辈了,唉!但也不允滥用私刑哈!” “啧,你这蠢货,我不是花幺!” “你哪里不是了?这模样板板一般,还最爱骂我蠢货,不是你是我啊!” “蠢笨蠢笨,实在蠢笨,怪不得花幺总说她师姐手下有一废货蠢才,也是说,除了你,我自打出世还从未听过用救命做法的道师……” “啊!”夏侠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一般,惊叫着。 “那……那日的,是是是……你?” 夏侠瞪大了眼。 “不不不,不对劲,你不是她,更不是师姑,你到底是谁!” “哎呀呀,不是很蠢嘛,我不是花幺但我也是花妖,至于那日的小花妖么,是她啦……” 说着,笑嘻嘻的从身后掏出一具臂长大小的木刻玩偶,举往她的眼前,正歪着头和她对视,四肢松松垮垮地垂落,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 “唉,睡着了?唉唉唉,醒醒。” 花妖伸出手戳了戳玩偶的脸颊,见她没什么反应又是用力晃了晃她的身躯。 “开什么玩笑?她只是一个木偶,你要她怎么醒……” “她是木偶没错但她是我的木偶啊!” “你的木偶又怎样,难不成你的木偶是活的?” “是啊!” “啊?” 正值二人交谈之际,花妖手中的木偶竟是有了动静,关节间咔咔作响,夏侠见状,不由觉着瘆人,只见那雕刻精美的玩偶一点点抬起了头,闭上的眉眼陡然睁开,与她对视上了。 一瞬间,夏侠只觉全身鸡皮泛起,汗毛直立,多年后形容起这种感觉那便是头皮炸了的模拟触感。 “拜托,她可爱死了好吗?哪里会恐怖?” 花妖很是不满夏侠的态度,一旁化作人形的小木偶微微撇起眉目望着她。 “你是不是审美有问题?天生就有恋丑癖?” 方才被花妖藤蔓五花大绑的夏侠伸出早已麻痹的手指着木偶真身,转而又将矛头指向显化妖身的小花妖。 “哪里丑了!简直不可理喻!之前花幺蛐蛐你的花雕我还觉得大可不必,现如今看来简直是连审美都大有必要讨伐一番!” 两人谁也不服谁,互骂着。 小花妖实在听不下去了,神色略显疲惫的打断二人道“要不,自我介绍一下……” 此话一出,夏侠猛然想起这二人的可疑之处,也就乖乖闭上了嘴。 “我叫花小妖,她是花大妖,你的师姑叫花幺,我们都是花妖。” 夏侠听得一脸茫然。 “啊?” “啧,我是花小妖,她是花大妖,你的师姑,她是花幺……” 望着夏侠一脸痴傻的模样,花小妖还以为她仍旧没理解消化其中的含义,又是语重心长地重复了一遍。 “嗯,我现在说的是名字,花幺的幺是幺儿的幺,她是蜀中妖,自而用了家乡话。” “哦!原来如此,一堆花妖……” 名起的可真够敷衍的…… 花小妖:…… 花大妖:…… 一人两妖后续絮絮叨叨的聊起了生平,夏侠也不怕这俩,她觉着,比起她那狼牙邪面的师姑,这俩可温和的多了,说到生平,夏侠的听闻着实是令她一惊。 花幺救过花大妖的命,花大妖跟着花幺一是为了报恩,二是战斗力强悍无比,跟着她自然而然就避免了被山野精怪什么的骚扰,而花小妖是由花大妖闲来无事所造,隶属于花大妖的人偶。 可特殊的是花小妖的灵身自截取万古桃树的一段支脉所创,天地灵气于机缘巧合之下铸就了花小妖的灵识。 说来好笑,花大妖还老爱吐槽花小妖和花幺俩,说是她俩老爱与她唱反调,花小妖与花幺性格可谓两者极端,却是更为亲近。 可当真探究起原因,夏侠只觉这花大妖也没憋什么好屁,这花小妖的灵身本就来自于花幺。 那根支脉是百年前花大妖跟着花幺修行间自觉无聊,趁着花幺入观闭门之际悄悄给人家砍下来的,后经过山水炼化以及花大妖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坚持’,对她灵身注入自己薄弱的不能再薄弱的灵力而慢慢育化。 这二妖根植一脉,那花大妖又散漫,灵力占比少缺,自然前人二者亲切,不过此事已成后话…… “我和你说……我,花大妖,从前啊……是个和你一样的人类!” “啊?怎么就变成妖了呢?” 花大妖的脸色绯红一片,已是略有醉意。 朽木长板之上皆是空荡的酒壶,东倒西歪的霸占着整个桌案。 这古阁也算得上夏侠的秘密之所。 她自小,师长忙碌,无人之际,便喜来此处蜗居,阁中由法术封尘,万卷书籍入阁后便皆是灰色蒙蒙,不腐不化,跳脱岁月。 自而,夏侠发现此一定律,便是将那新酒尽数搬入古阁静置,无需几日便是已成万古佳酿,厚朴醇香。 于她而言,新酒在岁时中变得了无成本,酒鬼便已是失笑。 “一道天雷……” 又是天雷? “你敢信吗?就是一道天雷,我的人类生涯自此了结。” “那你还适应吗?” “当妖?” “嗯,当妖。” “还不错吧……不愁吃穿,不论礼数,怎么说活得都比人自由……” 夏侠未语,她捕捉到花大妖眸眼处无法形容的情绪。 “不过……我好像还有一个孩子,应该也死了,不知道怎么走的,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每每回忆,头痛欲裂,许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我实在记不起了……” 说着,她笑了笑,摇了摇离自己最近的一壶酒,发现手中空轻,便是一撒手往夏侠的面前伸探手过去。 “谁让你灌她酒的?” “啊?” 还不等花大妖将手中的酒壶提起,那人便是早早截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转而温声道“别喝了,你醉了。” 这醉酒之人最是不知何为醉意,故而花大妖不自觉地耍起了酒疯。 一见到花幺便是摇摇晃晃地贴了上去,浑身酒气的模样熏得花幺皱起了眉眼,脚下的步子却又往前一步,稳稳接住了昏昏欲睡的她。 醉意上头的花大妖半眯起眼,戳了戳花幺的脸,转头对着夏侠道“你看,这才是你师姑……” 顺着花大妖的手对上了花幺的眼,那双眼眸不似师长的眉眼温润,常年含笑,更多毫不遮掩的是快要溢出的敌意。 “师姐曾与我们提过,你最好此口,然大妖喜酒,可她身子骨差,不可多饮,若她来日找你对饮,还需多多控量。” 夏侠一颤,尴尬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打不过更是不敢顶嘴,那灌酒的罪名就这般莫名扣上了,只是避其锋芒,掏起那半壶酒,怯怯品着,口中纯酿却是微显苦涩,待花幺带大妖走远后,她才缓缓起身悠悠收拾起桌案…… 扛着偌大的竹帚,望向阁顶空窗中映射出的残月,扬尘仰头高叹。 “造孽啊…” 第5章 城中岁时 自那日后,夏侠的闲日又变得单一了起来。 回了穾道城,即无人间杂事亦无妖兽可收服。 师长一如既往的隐没,除去自己受到威胁时引雷闪现一番便是了无音讯。 花幺三妖也不曾见到,足足过了一月有余,若不是那日夏侠酿酒挖坑时撞见花大妖正在砍她的古槐木,说是什么借用她的枝条要给花小妖雕一个伙伴,怕人家花小妖孤独…… 夏侠不敢说话,只是震震的看着她,手里的锄头都支棱着抗在肩头许久未动,反观花大妖,她倒是干劲十足,拖来一把臂长大斧。 呼哧呼哧,抡起就干。 夏侠既不敢劝又不敢动,半张着嘴,眉头紧锁。 虽说这藏书古阁后院皆是古槐,叫她砍去一支两枝干木也不成问题,怕就怕在花树根脉排外,到时花大妖雕出个槐花小妖叫那花幺见了,可会绞杀…… 现今也只求花幺莫要再为自己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可她万没想到,师姑就是师姑。 关键时刻还得是花幺,不知往何方急匆匆的乘风赶来,恰恰制止。 不巧用劲过猛,刮得一院古槐槐花满天飘落,激荡满园槐香。 花大妖有些不听话,花幺连哄带骂才把她弄回去。 临走之时,她还一个劲的往夏侠的方向喊着。 “夏姑娘,下次我来找你给你带那椒柏酒,可劲香甜,若是在竹中闲饮,那酒色春意更甚!” 听她这么一说,夏侠脑门直冒冷汗,观察着花幺的脸色,好在花幺全程未曾给她任何眼神,目无夏侠。 她才硬撑道“好好好……” 谁敢喝? 反正我不敢…… 至少夏侠是这么想的…… 许是上次的事情办的不利索,师长也不曾给过夏侠任何修炼的指令,她整日真变得开始闲闲散散,从前还会交代些修炼事项,叫那野熊大爷督促她辰时打坐,自那乌妖事出,一切都平静的奇怪。 那只被她雕刻的极丑的乌妖也不见了,可能被师长不知什么时候放出穾道城了吧。 她想起前几年里跟着陇芽妖一族打下的水井,水是没挖到,反而抛出一地矿的铜铁,这下猛豹可高兴坏了,独占了的便宜。 地也不种了,光吃那矿。 不过猛豹还有位神奇朋友,名叫梦貘。 常年游荡俗尘,专吃人间噩梦。 近期来,它受猛豹邀约,烟火传信至这古阁中,欲要前来这妖穾道城做客,想来师长外行,自是夏侠做了东家。 在城中这几月吃了不少幼妖噩梦,妖孩们都难得的夜间安份。 既不恶作剧叫那火狗吐火烧她的园,也少见的不来缠着夏侠做那竹蜻蜓和拨浪鼓。 特别是那木系陇芽一族,幼妖修行必经火噩,它的到来却是让这些妖孩减少了噩梦火烤之痛,蜕变迅速,此族颇多受益。 此番,且算是猛豹还了陇芽一族的妖情。 有晚猛豹和她都做了噩梦,自觉有些意思,就请那梦貘往梦中吃掉。 梦貘面对他俩先是看了半响,后直直摇头说是吃不下了。 它看着它俩没啥食欲…… 它俩一听,自觉不服气,久久纠缠才听它说神兽吃不得两物。 一是仙君,二是凶兽…… 这俩这才醒悟,也就不再纠缠。 夏侠还偷着乐,这猛豹自是小凶兽,那想来自己就是仙君。 竟还有妖能将自己当做仙君! 还是神兽,那说明自个离仙君的确不远了… 想来想去,又在睡梦中笑醒了。 后来人家梦貘要走了,夏侠设了个践行宴,城中人皆是言笑欢送,除了那陇芽族长。 陇芽族长喝高了,抱着人家的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挽留…… 夏侠特喜槐树,虽说后院皆是古槐,且城中根植一脉并不少,却是唯有古树槐花不曾化形,一直至如今作为特例养在古阁后院。 特是阁内院中的那棵,树冠巨大的笼罩了整座楼阁,枝桠常年荫绿,白花百年不败,是她自打小便有记忆的东西。 若非她曾去过两次人间历练,亲眼目睹过槐树的四季生死变化,她自觉这古槐天生便是不会化形,立于不老不败。 古槐喜阳,爱往南面去,迎阳而上,偌大的冠木生的形体优美,树干粗壮又有些任性,那南面的高楼屋内云窗早被捅破,顺着古木构造深出浅进地盘桓,见缝插针般生长在此屋的四面八方。 本来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它喜欢怎么长就怎么长好了。 可问题就在于那南房是夏侠的寝卧。 搬走她又不愿,打小睡那早已睡出认床的脾性了。 将那枝干锯了,她又是舍不得,老稀罕那槐树了。 好在她夏侠也不挑剔,只要有睡处,在这房里咋都能睡。 荫绿的枝桠霸道的挤压着南房主卧中的任何生存空间,唯独绕床而避,只是盘了几圈细枝条在床头。 花也开得巧妙,床头几簇,窗棂几簇,四边梁柱几簇。 香气恰恰充斥满房。 夏至避荫,冬来…… 哦,她忘了。 穾道城没有三冬。 所以城内总是谷岁有物,春至与那鸡妖大娘播下的谷物这也应当也发起了芽,再过几月便可见成堆收成罢。 日程依旧紧凑而平凡,她也一壶一壶的将烧春埋下,老规矩,等埋下第十二坛时,师长便归来了。 大家都这般温软地走在时岁的长途中。 河伯大哥依旧时不时跑来问问夏侠,隔壁村里的梅花姑娘有没有看上他啊? 山鬼也常常凑到夏侠面前炫耀起它往人间截获的火种盐巴,不时拿着火种前去吓吓陇芽老头和小孩。 年兽也总跑来和夏侠哭诉,说人类又拿那火红红的炮仗炸它,将它漂亮的尾巴毛给烫坏了。 蛟龙也来问她,好多年了,为何我还不成龙? 狐仙总带着它的八条长尾跑来她园里刨土偷酒喝,紫姑们显灵后都要闯进古阁内的天池中好生搓洗,动静一大,老是吓得给睡梦中的夏侠往古槐枝干上掉下来…… 不过也好,穾道城内没有三冬,梅花姑娘得去往人间。 于是河伯大哥再也没来过。 逃跑的山鬼不久后也被哥哥山魈抓到了,带回去赶着帮牧民们驱逐野兽。 夏侠笑笑不语,躲着将那传往山魈的信件给烧了。 最近谷物丰收,夏侠将它大酿一场,实在没什么地方存放干脆趁着蛟龙巡游,抽干了他的幽池将谷酒灌满。 自那蛟龙回来后,便在幽池池底憨憨大睡。 夏侠逢妖便说,莫去打搅蛟龙,他巡游累了。 狐仙又来偷酒,夏侠抓住它便叫它去那东坡幽池喝。 记蛟龙账上,管够。 夏侠又和那猛豹说此处矿物铜铁丰厚,叫它挖挖看。 猛豹一听眸眼一亮,埋头就干。 挖了几夜,百尺之下不见踪影,反倒挖穿了山脚,捅进了古阁后山的天池支流,瞬时被池水冲出天际。 猛豹有些狼狈地质问,夏侠打起哈哈,说是记错了。 捅了她家泉,便也不好再追究不放…… 此事便是不了了之,反倒是紫姑们的山头多了一坑幽泉,没事便与姐妹们泡在泉中戏水玩乐…… 渐渐每日接待的妖兽少了,日子也时回归清冷。 只是那年兽次次来,夏侠也不嫌烦。 年兽贪玩,又每每时节必须出城,师长不在,夏侠就只得守着穾道城,不可乱窜,便是总让那年兽藏些人间吃食来。 只是年兽总嘟囔夏侠吃太多,把它那份也抢了去,便是一次带的比一次多…… 此番也好,趁着几个春来,无人叨扰,她每日除了去锅灶娘娘那蹭些三餐零嘴,也就顺手酿了百来坛蜀地的剑南烧春…… 规矩不能坏,十二坛就是十二坛。 可第几轮的十二坛谁又知道呢? 师长归园时,撤了法术,往园中踱步慢行,鼻尖萦绕着醇厚的酒香,夹杂着一丝雨后湿土的泥味,廊园深处,一抹灰色人影蹲蹲起起,肩头耸动。 迎着古槐而去,香气越发浓郁,浅浅盖过酒香,浓郁醉人。 师长就这般安静地在夏侠身后望着她。 毫无上前的打算,只是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起伏。 看她一会伸出白净的手扒拉起潮湿黑土,指缝间皆是染上了一层灰黑。 一会又是揪起脚边铜镐,挖挖填填周边深坑。 再一会,又是拨一拨周边青草与蚂蚱,捕捉到寒螀(蛐蛐)便拿那空了的酒罐给装里面,留着晚间逗逗,打发时岁。 现以槐夏尾尾,蜻蛉多数息睡,夏侠想来,晚间去那塘中逮上两只做个伴,若是能养至素秋,那便再好不过…… 待将脚边坑洞填补完全,啪嗒啪嗒,摁得紧实些,缓缓起身。 抬手慵懒地舒展起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身间道袍好似本身就短了些,她一抬手,沾满泥土的尾袍处瞬时便擦脏了腰间的纯白中衣。 中衣松垮,腰间束带也不曾好好绑起,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胯上。 师长自然向后退了一步,避开夏侠伸的老长的双臂,却是陡然一愣。 不自觉又往后撤去一步,却依旧拢进了她在夕阳映射下拉的老长的背影中。 有些压迫,像只巨兽…… 这是师长许久后再次见到夏侠时给出的第一评价,不知多年后此话可还经得起考究。 夏侠迟钝,玩了半响才渐渐察觉身后异响。 胆怂,不愿回眸勘探。 身形一顿,猛而蹲下掏起一把散泥往后扔去便是撒腿大奔。 什么鬼?这园中结界遍布,到底是何妖物? 跑着跑着,脚步虚浮了起来。 逐渐往空中奔上,走了个圆,恰恰倒挂停住。 刚唤救字,唇间附上两指。 音销片刻,来人歪头与她微笑。 望清来者。 唇上白皙的肤色刺得夏侠眼间生疼,瞥起了锋眉。 师长回来了。 可怪了,她的十二坛烧春已经埋下几个轮回。 师长望着她一身泥泞道“去收拾收拾一番……” “有什么好收拾的,又不用出城……” “要的。” 师长眼中含笑望着她。 “去哪里?” 太久不曾出城的的夏侠不由自主地激动了起来,有些异常的兴奋,脚下不自觉地围着师长来回踱步。 “下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