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降落》
1. Chapter 1
洛杉矶的夜像一张沉默铺展的灰蓝画布,飞机在云层上方穿行时,机翼下是成排无尽的光点,在城市的骨架里延伸、跳跃、交错。
夏知遥走出LAX机场时,已是夜里八点半,夏知遥微微眯着眼,眉心轻蹙,右手握着行李箱拉杆,十四个小时的飞行让她背部隐隐作痛,但她仍挺直了脊背。
姿态利落,不容破绽。白色T恤略显松垮,却干净得一丝不苟,深蓝牛仔裤剪裁贴身,裤脚卷起两折,露出一双旧皮短靴,磨痕清晰,却被擦得锃亮,像她,用力活着,不允许松垮
她扫了一眼文件摘要,又抬头望向不远处候机的商务车,助手程悦正站在那儿冲她挥手,身后是一队拖着黑色行李箱的同事。
“机上六小时都没睡?”程悦接过她手里的包,小声问道。
夏知遥“嗯”了一声,眼睛还是盯着屏幕,嗓音淡淡的:“睡不着。你让大家先回房休息,明早九点之前我要看到市场部和财务部各自的评估模型。”
程悦点点头,跟身后的人交代了一声,自己留在她身边。
酒店安排在比弗利山的核心地段,是并购方提供的高端接待酒店。玻璃天幕下的前台灯光温暖,地毯踩上去无声,她神情不改地穿过大堂,一直走到房间门口。
她刷卡进门,干脆利落地脱下风衣挂起,长途飞行的疲倦压进眼底,却没有表现出来,“记得把沈总给家里人带的礼物给我。”她转身对程悦说。
夏知遥已经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打开了平板,她的目光紧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指尖在触控板上来回滑动,动作极快,像是在用节奏抵抗疲惫。十四小时的飞行、时差的晕眩感、压缩机内干燥到刺痛的空气……这些一律在她体内被调成了“静音”。
落地窗外,是洛杉矶傍晚的街道,城市在玻璃上倒映出柔和的光影,高大的棕榈树轮廓分明,风吹过时,窗帘微微晃动,像是轻微的颤动,但她的神情却依旧冷静,冷静得像一尊被完美雕琢出的石像。
她一边浏览资料,一边将电脑、充电器、转接头、文件夹等依序从包里取出,整齐地码进桌角。
她不喜欢混乱,物品归位,是她进入状态的仪式。只有当每一根线缆都规整到位,每一页资料都预览一遍,她才允许自己相信:一切尚在掌控之中。
哪怕此刻太阳穴在跳,哪怕眼睛涩得像被撒了细沙,她也不允许自己停下来,她太清楚了,一旦她松了手,哪怕只是一秒钟,身后那一整架庞大的系统,就有可能失控、崩塌。
正在这时,手机震了一下,夏知遥没有抬头,指尖停顿了半秒,才伸手拿起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清了来电人:程悦。
她眉头微蹙,接通电话的瞬间,那头传来压得极低的声音:“夏姐,不好了……箱子拿错了。”
夏知遥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推开门,朝程悦的房间走去。
“我们、我们好像拿错箱子了……这箱子不是我的,文件夹、硬盘,还有会议材料……沈总的东西……全都在我原来的那只箱子里。”
她的喉咙突然发紧,太阳穴跳动得越来越剧烈,她从未给自己犯这种低级错误的空间。她几乎从不真正发火,但此刻,她能听见某种情绪在心底塌陷的声音,像是灯下轻碎的瓷,悄无声息地,一点点剥落。
她不是害怕麻烦。她害怕的是,明明自己已经做足了准备,世界却用这种极小概率的方式告诉你,你并不是掌控一切的那个。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句自己说过无数次的话:“托运行李只能放生活用品。文件和电脑必须随身携带,这不是建议,是底线。”
这是她每次出差前都会反复强调的原则,是她亲身用教训换来的经验。但总有人觉得,“差不多就行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她并不是在生气那个箱子,而是在愤怒于这个世界总是有人可以忽视规则,却习惯性地把问题推到她身上,让她不得不收拾残局。
她低下头,目光如扫描仪般扫过那只错误的行李箱,最终落在侧面的托运牌上,“SHENYINING”字母清晰,排列得工工整整,仿佛在无声嘲笑她的失误。
夏知遥拉开外面的拉链,掏出一张蓝白色的贴纸,UCLA的校徽。
她指尖一顿,眉头轻蹙,心头微微一震,熟悉的图案让思绪骤然收紧,像拉响了某种直觉,校友?
这个偶然的细节,像一道微光照进死局,让她紧绷的神经松了一丝。
她迅速拿起手机,干脆利落地拍下托运牌,照片定格的那一刻,她指尖几乎未曾停顿,便调出早年加入的UCLA校友群,群消息早已沉寂,此刻却成了解决危机的唯一希望。
她一边确认照片清晰度,一边开始打字,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游走,如同指挥一场临时调度的战役,每一下都精准无误。
【请问有人认识这个名字吗?机场拿错了行李,急找失主。】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屏幕亮起一串串弹窗,亮光照在她线条紧绷的面容上。
【我帮你发到别的群问问,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这个名字有点眼熟,我去翻一下】
【我在联系一个可能的校友,稍等】
她没有立即回复,只是点了点头,轻轻靠在椅背上,目光依旧锐利,指尖在手机边缘轻轻摩挲,那动作极轻,却透露出她少有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焦虑反应。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坐得笔直,脊背贴着座椅,她总是这样,哪怕混乱当头,也必须逼自己成为那块压舱石:先稳住,再出招。
夏知遥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机场的电话,冷静地要求他们尽快追查错拿的行李。
她低头打开笔记本,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目的白光扑面而来,照得她眼底隐隐发疼,日程表跃然眼前,一行行密密麻麻的计划像冷冽精准的命令行,不留半点喘息的余地:
明早九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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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初创企业第一轮尽调对接。
中午,小组复盘会议,梳理投资逻辑。
下午,拟定第一轮出价条件书。
每一行字,都像一颗钉子,直直钉进神经深处。
她的手指迅速游走于邮件与资料之间,标注重点,补充提纲,甚至提前写下几套应答话术。会议上她可能被谁质疑,对方性格如何,攻击逻辑通常从哪个角度切入,她都推演了一遍。
CEO的性格倾向,投资人之间的历史缠斗,甚至项目背后曾流传的模糊八卦,她都默默记下。因为她知道,在这个行业,情报的盲区就是失败的起点。
这个世界,失误就是原罪,她亲眼见过太多人在资本的牌桌上瞬间坠落,前一秒语速流畅,眼神发亮;下一秒,被一句打断,逻辑破碎,整个发言权拱手让人,连桌上的咖啡都没来得及收走。
所以她不允许自己犯错,她是副总监了,再往上一步,就是合伙人,而这一次洛杉矶的并购,是她职业生涯里最关键的一仗。
赢了,她从此登上核心权力层,输了,她不过是“很努力但可惜的人”之一,简历好看,故事平庸,被轻描淡写一句:“能力不错,就是差点火候。”
她不能差那“临门一脚”,她比谁都清楚,想活下来,就必须比别人更冷静、更快、更狠。
她必须要在对手还没开口之前,先读透局势,先落子,她的世界里,没有“差不多”,也没有“下次注意”,只有一击即中,或者——出局。
而“累”这种情绪,于她而言,早已是种不配拥有的奢侈,就在她重新合上一份报告时,手机屏幕再次震动。
一条微信弹了出来,蓝天色的头像静静停在最上方,消息只有一句:【遥遥姐,你方便接电话吗?】
短短十几个字,尾音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又若无其事地带着熟悉的亲昵,像是怕打扰了她,又根本藏不住想靠近的冲动。
“遥遥姐。”
那个称呼一跳出来,仿佛是某段被封存多年的记忆,忽然从心湖深处缓缓浮起,那是很多年前的傍晚,夏天的巷子,风从街尾吹过来,小小的少年穿着肥大的校服,一边跑一边冲她挥手,大声喊着:“遥遥姐,回家吃饭啦!”
那时的日子,简单干净,像一块刚洗过的白布,晾在阳光下,会反光,而如今的她,早已忘了那块布最初的颜色。
她的指尖在手机边缘轻轻一顿,那股被她反复压制、精心封锁的情绪,就像翻书时不小心被风吹动的一页,明明只是一丝轻响,却叫人措手不及。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再次冷静如水,指尖划过屏幕,按下拨号键,电话接通的瞬间,她的声音如同在每一次董事会上给出的答复那样,冷静、克制,干净利落,不带一丝多余情绪:“喂?”
对面安静了一秒,然后,一个熟悉却略显迟疑的男声传来,低低的,像是小心翼翼,又不自觉带着点久别重逢时的局促:“是我,周越。”
2. Chapter 2
电话接通的瞬间,对面那道熟悉的声音便轻轻响起,带着一点试探的笑意:“遥遥姐,是我,周越。”
夏知遥一瞬间几乎没认出来,那声音低哑得不似记忆,少年时清澈带笑的音色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微压低后的醇厚质感,柔和,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已隐隐带上了成年人的棱角与厚度。
她一怔,片刻后勾了勾唇角,声音比平时轻了一点:“听出来了,你声音有点变成熟了诶。”
“真的?”周越笑,“可能现在讲作业太多了,变成熟了点?”
“你以前讲话就一副小大人样。”她语气带着点打趣的意味。
“被你笑话了。”周越低笑了一声,“我看到你在校友群发的箱子消息了,那个沈以宁是我同学。”
“哦?”她语气一扬,“你同学?”
“是啊,她都不知道自己箱子拿错了。”周越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温柔,“幸好你捡到了。”
夏知遥忍不住笑了一下:“那我功德无量?”
“当然。”他笑着接话,“所以我决定亲自来感谢你,能发个定位吗?我开车去接你。”
她眉头微挑,语气轻快:“你还开车?记得以前你连公交都坐反过。”
“遥遥姐,我现在也成年了,”周越笑着反驳,声音软软的,又带着一点撒娇,“再不长大,就赶不上你了。”
她轻笑一声:“行吧,我在希尔顿。地址我一会儿发你。”
“好。”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咱俩好久没说过话了……还是因为一个箱子,真巧。”
“你这句台词说得太像偶像剧了。”夏知遥打趣。
“可不是吗。”周越语气低了些,像是随口一问,又藏着一点小心,“你这次来,是不是很忙?”
“挺赶的,明天一早有会。”她说,“不过现在还有点时间。”
“那太好了。”他像松了口气,笑意在语气里蔓延,“我怕打扰你,但又……怕你不理我,所以只敢发一句。”
夏知遥听着,眼神微动。她靠在沙发上,唇角带着一点柔意:“你小时候也是,想找我玩,还得先让你妈打电话来问。”
周越低笑:“那是你高冷。”
“我高冷?”她轻哼了一声,“你是小屁孩,走哪儿都黏人。”
“现在也黏。”他低声说了一句,随后收住语调,轻轻道,“遥遥姐,我一会儿就到。”
“好。”她轻轻应了,顿了下,语气自然:“我在大堂等你。”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他像终于找到了节奏,又补上一句,声音轻得像叮咛,又像命令:“遥遥姐……等我。”那三个字落在耳畔,像某种旧誓言,从记忆深处缓缓浮出水面。
酒店门外,夜色初沉,空气中还留着热气未散的余温,远处街灯一盏盏亮起,像散落在人间的星子,柔和却不够温暖。
不久后,一辆白色雷克萨斯缓缓驶入门廊,车身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柔光,像沉默却不容忽视的靠近。
车窗缓缓摇下,周越侧头探出,眉眼含着熟悉又收敛的笑意,像是刻意藏住锋芒,又似不自觉地流露出某种笃定。
“遥遥姐。”那声“姐”,轻得像夜风,却在心底悄无声息地落下一锚,轻轻一点,刚好拨动那根多年未曾触碰的弦。
夏知遥没有回话,只是目光沉静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助理程悦跟在身后,有些局促。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薄荷味,与窗外夜晚略显潮湿的空气形成对照,车门一关,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安静得像时间慢了半拍。
那气味,干净、温暖,是她记忆里某个片段的残影。那时候的少年总是干净的,身上带着柠檬味沐浴露的清香,笑声朗朗,叫她“遥遥姐”,眼睛里全是她。
而现在,坐在她身边的大人,却在用同样的称呼,一点点将那些回忆唤醒,周越转头看她,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语气软下来,轻轻提醒:“安全带,姐。”
她低头扣好,动作一贯利落,却没有回应他的笑意,只是望向窗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辛苦了,小朋友。”
那一句“辛苦了”,不咸不淡,像礼貌的寒暄,却在无声中划出一条隐形的线。她始终保持着适度的疏离,而他,显然正试图穿越那道线。
车子刚驶出门廊,夏知遥忽然转头,看了后排一眼,语气不疾不徐:“你带护照了吗?”
程悦一怔,像是没反应过来,“啊……没带,在酒店房间里。”
空气像被什么轻轻压了一下,沉了一秒。
她目光收回,神情依旧平静,语气却带着一种理性冷冽的斥责感:“回去拿。”没有怒气,但字字清晰,不容置疑。
“你不带护照,人家怎么确认箱子是你的?你说是你的,人家就信吗?这种事还需要我提醒?”她说得不快,却让人无处可逃,像刀刃划过表面,看不出伤口,却疼得分毫不差。
程悦脸色微变,急急低声道:“我……我以为……”
“什么事情都是你以为,咱们也不用这么辛苦了。”夏知遥语调未变,她没再多说,低头翻开平板,像是在查阅第二天的资料调度。
这场短暂的对话,以一种近乎无声的方式结束了,她没有发火,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但那种平静中的压迫感,反而让人更觉得寒意沁骨。
前排的周越余光扫过后视镜,落在后排那个局促的身影上,他没说话,手却悄悄收紧了方向盘,嘴角却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像是看透,也像是习惯。
就在这时,周越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滴水落进池中,清澈又温柔:“没事的,遥遥姐。”他说得乖得近乎温顺,语气软软的,“咱俩等会她就行。”
夏知遥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她知道,那一声轻声的“遥遥姐”,就像一颗锚,悄悄落入她心口最深的湖底。
夏知遥低头,打开微信,不紧不慢地敲下一行字:【吴姐,麻烦帮我物色个新助理。男的女的都行,学历次要,执行力第一。】
接着,又是一条:【现在这个,等我回去就换。】
文字刚发出几秒,HR那边的消息便弹了出来,像是早就守在手机旁:【夏总,发生什么了吗?要不要先沟通一下?】
她的手指又动了动,重新打字,语气一如既往地利落:
【自作主张,不听指令的人,我不需要。】
她顿了顿,眼神未变,仿佛只是确认自己想得是否够狠够彻底,然后又补上一句:【现在不要动静,别让外人看笑话。】
对面几乎是秒回:【明白。】
周越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在红灯等候间,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夏知遥只是静静靠在副驾驶的车窗边,眼神淡淡地掠过车外,城市的轮廓正被晚霞渐渐染上色彩,反光映出她半张面孔,眉眼沉静,唇线紧绷,难以看出情绪的波动。
周越没有出声,他太熟悉了,她越是这样冷静、利落、寡言,越是说明她在压抑某种情绪,夏知遥只有在真正期待过的人让她失望时,才会露出这种怒意。
周越低头轻笑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忍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的锋利与警惕让他无法轻易靠近,他必须等,等到她不再设防的时候,再慢慢接近。
车子继续行驶在洛杉矶的街道上,夜色早已落下,路灯一盏盏亮起,隔着车窗投出一圈圈柔和的光晕,像散落在现实与回忆之间的幻象。
车内却越发安静,等红灯的事后,突兀却又自然地,夏知遥抬手,轻轻拍了拍周越的头发,带着一种久违的、被时间沉进水底的亲昵,像某个早已冻结的场景,被悄悄解冻,“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帅了。”
她的声音低低地带着点笑意,也像是借感慨轻轻碰了下他们之间某种旧关系的边界,晚风穿过城市的光影斑驳,霓虹在车窗上拉出一道道水纹般的折线,仿佛整座城市都被这辆车的安静裹挟着往前驶去。
她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唇角带着点笑,语气轻松,却藏着探询的意味:“我记得你去年来读硕士BA的?”
周越握着方向盘,目光始终平稳地盯着前方,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对,MSBA第三学期了。最近做一个IndustrySeminar,暑假要去华尔街实习。”
“华尔街啊。”她重复了一句,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眼神却微微收了一下,像是将某种情绪藏进了夜色里,“确实,那才是正经金融圈,洛杉矶始终算不上金融中心。”
她低头轻笑,像是随意又像自言自语:“现在真好,有BA这种专业,课程实用,机会也多,还没毕业就能进投行实习。”
“是挺好的。”周越也笑,语气平静中带着点少年气的雀跃,“方向虽然窄了点,但至少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他语气不自觉地扬了点,眼神里透着亮,证明这几年,他也不是白过的。
夏知遥听着,点了点头,车内安静了几秒,她忽然笑了,像一盏温热茶盏落在木桌上,轻、准,却带着温润绵长的余韵:“这就好。踏实点做事,先把基础打牢。等你真站稳了,去哪儿都行。”
周越没有接话,只是单手收紧了方向盘,骨节微微绷出棱角,掌心因用力而泛起一层浅白。他的目光仍落在前方,但后视镜下的眼神,却被路灯的光折出一道淡淡的锋芒,那光柔和,却藏着一丝没说出口的倔强。
气氛慢慢松动下来,两人聊起从前的事,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悄在心底松动,撬开了一道缝隙。
那缝隙里透着光,也透着风,像是时间忽然倒退,回到了那些未曾疲惫的年少时光,阳光正好,风也温柔,未来仍然可以天真得毫无防备。
车子停稳,周越先一步下车,他逆光而立,肩膀笔挺,五官在余晖的斜光下被勾勒得更显分明,单眼皮和半框眼镜压着清俊的眉眼,整个人带着少年气,却比记忆中的他,更添几分沉静与轮廓。
头发有些长,刘海被风吹起几缕,没怎么打理,却偏偏透出一种不经意的不羁。
夏知遥站在他身侧,身高不低的她,却在那一刻忽然生出一种,被不动声色地覆盖了半分的错觉。
她眯了眯眼,像是认真观察了一下他,忽然抬手在两人之间比了比,语气轻快地笑了一声:“又长个了?现在多高?”
周越低头看她,唇角轻轻一勾,语气里带着一点慵懒的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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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一米八四。”
夏知遥轻轻皱了皱眉,失笑地摇摇头:“果然,男人一过一米八,就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自己多高。”话说得像玩笑,却自然得仿佛他们从未走远,那语气,是他们之间特有的、不动声色的亲昵。
周越低低笑了一声,嗓音略哑,语气里带着些小时候撒娇时才有的理直气壮:“你问我的。”他眼底掠过一丝微妙的情绪,像水面划过一道暗影,又被他自己悄悄收了回去,重新,是惯有的清朗模样。
夏知遥看着他,神色淡淡,眼神却在那一瞬轻轻一顿,他变了,还是那副温文儒雅的外表,可骨子里,却多了些她一时读不清的东西,像是锋利,却藏着,像是执拗,却不说。
“走吧。”她转身,声音恢复惯有的干净和简洁,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公寓楼。
沈以宁开门时,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扎着高马尾,一张脸干净清秀,眉眼明亮,她看到周越的那一刻,眼神里明显亮了一下。
“周越!”她轻快地喊了一声,语气里的亲近,毫不掩饰,那种熟络感,就像深夜里突然点亮的一盏灯,让人一眼就看清了关系的温度。
夏知遥站在几步之外,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去,眯了眯眼,就知道这女孩儿对周越的感情不一般。
沈以宁接过行李箱时,动作微微一顿,似乎这才意识到夏知遥的存在,她怔了一下,神情飞快收敛,很快回过神来,脸上挂上标准的礼貌笑容:“你好,谢谢你们,真不好意思。”
夏知遥点头,唇边弯起一个公式化的弧度,语气平稳:“真巧,要不是我弟弟是你同学,咱们也不能这么快找到行李呢。”整段对话看似波澜不惊,可她眼底的笑意,淡得像层贴着皮肤的雾,谁也无法真正看透。
五分钟后,周越重新发动车,载着她们回酒店,夜色彻底落了下来,洛杉矶的街道在橘黄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温柔的光晕。高大的棕榈树一棵棵从窗外掠过,影子像是电影镜头里一格格被剪辑过的旧时光。
车厢安静,连音乐都没放,只剩下轮胎与地面轻柔摩擦的声响,周越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一点小心的探询,像是绕过逻辑,直接试图叩响情绪的那扇门:“遥遥姐,最近很忙吗?”
夏知遥低头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红点密布的未读提醒像是一层层永不止息的任务催促。她神情不变,只淡淡应了句:“这几天不行,case还没走完,三四天后,大概能空半天一天天的。”
话音刚落,周越便像是被这句轻飘飘的“未来可能”绊了一下,轻轻撇了撇嘴,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带着一种她最熟悉的撒娇语气,“咱俩上次一块吃饭……都好几年了诶。”
他扁着嘴,眼睛盯着前方,却压着音,低低地,像小狗被丢在了门口,语气里满是“我懂你很忙、但我还是想要点什么”的克制和讨好。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没说“你得给我时间”,也没说“陪我一下”,只像小时候一样,低着头等着她松口,不说情绪,只让语气往下沉,等她听懂。
夏知遥指节下意识收紧,却又很快松开,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的那个画面:那个总爱在她家蹭饭的小孩,瘦瘦的,坐在餐桌边等她。
她每次故意逗他“不给你吃了”,他就可怜巴巴看着她,小声说:“那我就看你吃也行。”那个眼神,和现在这语气,重叠得一模一样。
她心头一软,仿佛某种被压在最底层的情绪,忽然轻轻浮起来,敲了一下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她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她顿了顿,目光柔和几分:“我忙完事,就跟你吃饭。”
周越的表情在那一刻被光点照亮,他没立刻说话,只是轻轻侧过头看她一眼,唇角扬起,眼底亮了那么一下,“嗯,我等你。”声音极轻,却软得让人不好拒绝,像一根松松挂着的丝线,不知不觉牵着她的情绪往前走。
车厢重新安静,只有引擎的低鸣,在昏黄的灯光下滑出一道道安稳的光轨,夏知遥靠在副驾驶,余光悄悄扫了他一眼。
她眉头微蹙,语气不动声色地问:“嗓子怎么了?听着有点哑。”
周越单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下意识敲了敲喉结,轻咳一声,语气带着点懒懒的无奈:“可能上火了。这几天老疼,喝水也没用。”他说得漫不经心,却刻意压低了音量。
夏知遥沉默两秒,低头翻开手机,语气仍然冷静,却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温柔:“我回头给你拿点药,我带了牛黄解毒来。”
周越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短暂,却藏着一抹极深的情绪,仿佛一张轻描淡写的画,忽然被风吹皱了水面。
他低低地应了一句:“好。”
城市的灯火在玻璃上映出无数碎光,重叠又疏离,车厢安静得像一场旧梦,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在说,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一点点春夜里不动声色的暖意,在他们之间缓缓流动。
她靠着椅背,闭了闭眼,像是在这份难得的安静里稍作停顿,周越握着方向盘的指节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某种终于握紧的准备。
他低头一笑,眼神落在前方,却藏着一丝被风拂过也不曾散开的光,他等得起,也有时间慢慢撬开她的世界。
3. Chapter 3
几天里,夏知遥几乎是连轴转,她带着团队与目标公司的管理层展开密集谈判,推演模型,修改协议,反复敲定每一条条款。节奏紧凑到几乎不给人喘息的空隙。
对方的CEO名叫RobertChen,年约五十,戴着无框眼镜,西装笔挺,谈吐温和,彬彬有礼。但夏知遥很快就看穿了他,这位表面文雅的先生,骨子里却极其固执,并执拗地干预每一个细节。
哪怕只是一句措辞,一个括号位置,他也能就此展开半小时的辩论,她却始终不动声色,耐心听完、迅速反驳、逻辑清晰地划出边界。每次争论到节点,她都会冷静而坚定地总结利弊,用最简练的话切穿对方的繁复与犹疑。
在那些暗藏试探与博弈的回合中,她始终握得住节奏,不争一时情绪,也不放过每一个可以推进的缝隙,她像一把锋利而藏得极深的刀,冷静、稳妥,等着最合适的时机出鞘。
三天三夜的拉锯后,双方终于达成一致。
会议室里,最后一份协议签字落定。
Robert放下笔,笑着起身,伸出手:“夏小姐,非常愉快的合作。”
夏知遥心里冷笑:你是愉快了,我一点都不愉快,但她脸上没露出丝毫异样,只是站起身,伸手与他相握,干脆利落:“期待未来有更多合作机会。”
她的语气从容,面带微笑,可眼神依旧清醒、克制,带着她一贯的职业警觉性,像极了所有谈判桌上完美收尾的那种职业微笑
气氛稍稍松动下来,Robert端起咖啡,话题也随之轻松。
“对了,”他忽然笑道,“听说你也是UCLA校友?”
夏知遥略一怔,很快点头:“是的,研究生期间在那里读的。”
Robert的神情一下松快了不少,笑容也更真切:“那太巧了,我当年也是。虽然毕业很久了,但UCLA始终像个家。”
他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柔光,随即又笑道:“要不要回去看看?我也好久没回去了。”
夏知遥沉吟片刻。今天的议程已经全部结束,她难得有空,便轻轻应了一声:“好。”
两人简单收拾好文件,临时驱车返回了校园,春天的洛杉矶,阳光明亮,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UCLA那熟悉的红砖建筑,在大片绿荫和澄澈的蓝天下,显得温暖而庄重,像一幅被风轻轻晃动的画。
走在熟悉的小径上,夏知遥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她穿着高跟鞋,却在这条路上走得轻巧而松弛,像是身体记得这里的节奏,眼神也不再像前几天那样绷紧,缓缓柔和了下来。
她忽然想起自己刚来读研的那年,第一天报到时也站在这条路上,看着这些红砖楼、绿草地和阳光发呆,以为人生还可以慢慢铺开来走。
他们一路沿着安德森管理学院方向走着,不远处,一群学生刚刚下课,穿着UCLA蓝色T恤,阳光在他们肩头跳跃,从教学楼前涌出来,笑着、聊着,脚步带着春天的松快。
Robert走在她身侧,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步伐轻松自在,俨然一副真正的老校友模样。他语气闲适地聊起过往的校园琐事:“我当年啊,就是在这栋楼前第一次跟我老婆说话。”
他顿了顿,嘴角带笑,像是回忆正好浮上心头,“她那天穿了一条红裙子,阳光打在她头发上,我整整一节课,都不知道教授讲了什么。”
说到这儿,他自己先笑了起来,眼角的纹路微微舒展开来,像是真的被那段青春回忆逗乐了。
夏知遥听着,也忍不住轻笑出声,笑意落在眼底,带着几分真实的松动。这些天的针锋相对、职场上的拉扯与试探,在这一刻仿佛都被温柔的校园记忆悄悄熨平了些许,淡成了风里的一缕旧事。
Robert笑着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点打趣的轻快:“那Summer当年在这儿念书的时候,就没发生点浪漫故事?校园恋情之类的?”
夏知遥被他问得一愣,随即轻笑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贯的清清冷冷:“还真没有,学得太辛苦了,真没什么时间想这个事。”
她语气轻描淡写,却不自觉地把手插进口袋,眼神略微避开了一下前方的阳光,像是藏起了某个不值一提的片段,又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Robert挑了挑眉,故意拉长了语调:“啧,那可太可惜了。这么好的青春年华,居然被课业压光了。”
夏知遥笑而不语,只是抬手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发丝,步伐没停,仿佛这句调侃,从未真正触及她心底什么。
春日的风从身边穿过,阳光在建筑与树叶之间穿行,影影绰绰地打在他们脚边,像是记忆里残存的时间碎片,而她眼前这一切,看起来仿佛从未改变,可她心里知道,真正变了的,从来不是这片校园,而是她自己。
周越下课后,提着电脑包,顺着人流穿过Rosenfeld图书馆前的广场。四月的洛杉矶,阳光正好,空气中混着草木新生的清甜气息,明亮得让人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他原本只是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目光却在一瞬间凝住了——是她。
夏知遥静静站在人群之中,一身深蓝色西装,剪裁干练,腰线勾勒得利落清晰。长发高高挽起,露出脖颈纤细优雅的线条,耳垂挂着一对细小的金色耳钉,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她正低声与人交谈,手里夹着一叠文件,神色平静,语调轻柔,像风拂过湖面,温和却清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周越站在原地,指尖紧紧攥着背包肩带,胸口仿佛被什么无声地勒紧。他记得的那个夏知遥,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的她,像个小男孩似的,短发、牛仔裤,说话又冲又直,打起篮球来比他还疯,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亮。
而现在的她,站在人群中央,目光锋利,气场清冷,举手投足间尽是成年世界打磨出的利落与克制。
她像一把被收鞘太久的刀,安静得叫人忽略她的锋芒,却不知哪一刻就能破开缝隙,让人血肉淋漓。
隔着人群,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收缩的声音,他想走过去,喊她一声,可脚步却僵在原地,像被某种无形的情绪拽住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世界仿佛慢了下来,夏知遥还在与身边的人交谈,眉眼清冷,唇线柔和,那抹红色在阳光下鲜明得近乎残忍。
那一刻,他死死盯着她的嘴唇,不带任何遮掩地想,如果现在越过人群,走过去,一把扣住她的后颈,吻住她,会是什么感觉?是不是会很软?
是不是她会微微一怔,睫毛颤一下,然后抬眼看着他?
是不是会像很多年前,第一次靠近他时那样,呼吸乱了,却倔强地抬着下巴不肯认输?
他指节微微收紧,指骨发白,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冲动,在心口炸开,像燎原的暗火,瞬间蔓延。
他站在原地,像被整个世界摁住了,而她的每一个呼吸,每一句话语,都像穿过时间的风,精准地、狠狠地,拂过他最薄弱的地方,他没有走过去,可他知道,这一次,他走不掉了。
就在他几乎要迈步的那一瞬,夏知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回头,目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迅速扫过,像某种本能般,准确地落在了他身上。
她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唇角缓缓弯起,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很礼貌,很克制,却又带着一点点久别重逢的温和。
她朝他挥了挥手,声音透过人群,清亮却淡淡的:“周越。”
那一瞬,周越胸口的暗火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灼烧还在,但被生生压进皮肤底层,只剩下一丝微不可闻的震颤,混进呼吸里,藏得极深。
他盯着她笑起来的样子,喉结动了动,声音低哑得像是从胸腔深处被生拉硬扯出来,半晌,他才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嗓子,抬手回应了一句:“姐。”
他那只举起的手,在半空里停顿了一下,才慢慢收了回去,广场上的风刚好拂过,卷起脚边落叶,也带动一地明晃晃的光斑跳动,而他站在原地,浑身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靠近她。
可理智,把他稳稳钉死在了原地,他深吸一口气,缓慢调整呼吸,拎紧肩上的背包,朝她走去。
阳光洒在他肩膀上,影子被拉得很长,他的神情收敛得很好,眼神里不见涌动,只有掌心那一层不肯散去的热度,还在透出他努力控制的边界。
夏知遥介绍道:“这是我邻居家的弟弟,也在安德森读BA的Master。”
周越走过去,点头致意,声音沉稳得体:“您好,我是周越。”
RobertChen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在短暂打量后带上笑意,语气亲和:“你好,是我的学弟嘛。”
他笑着伸出手,声音里多了一丝长辈式的鼓励与回忆:“现在在商学院读BA?不错不错,趁年轻多折腾,将来有的是机会。”
周越握了握他的手,轻轻弯了下腰,态度谦逊而干净:“谢谢学长指导。”
身侧的夏知遥站得很安静,目光落在两人之间,神情温和,唇角带着极轻的弧度,像是在应付一场很久以前就熟悉的场面,眉眼间仍是那种不动声色的疏离感,随时可以抽身而去,不留一丝破绽。
周越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他听着他们边走边聊,每一个字都恰如其分,每一个眼神都得体周到,而他,明明就站在她身边,却忽然有种站在一扇干净的玻璃窗外的错觉,
看着另一个世界,安静、隔绝,却再也进不去了。
夏知遥却没发现,只是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冲他招了招手:“走了?还想晒死在这儿啊。”
周越动了动嘴角,勉强笑了一下,提着背包大步跟了上去。而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他们谈起最近的项目,谈起投资动向,Robert的话多了起来,语速不觉加快,言语中带着老一辈人的自豪感,还有几分不加掩饰的小小炫耀。
夏知遥偶尔抬眼看他一眼,唇角带着标准的弧度,礼貌得体,却疏离得不能更疏离,她像一张完美无瑕的镜子,映出别人的情绪,却从不让任何波澜流入自己。
周越站在旁边,静静听着,他的喉咙发紧,呼吸不自觉慢了下来。
她变得太好了,好到他几乎不敢靠近,不敢打扰,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午后,她蹲在校园小路边,用铅笔描着笔记本上一片叶脉的纹理,安静又专注。
阳光落在她发梢上,像是给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温的光。
那时候,她离他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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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近到他伸手就能碰到她的头发,还能听到她小声嘀咕“笔不顺手”的抱怨。
而现在,她就站在他身边,却像隔着一整座世界的距离。
谈话间,Robert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周越,要好好跟着夏小姐学学。”
夏知遥侧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眼神温和却清浅,像是在看一个乖巧听话的晚辈,那一眼,轻柔得像羽毛,却隔人千里。
周越垂眸,轻轻应了一声:“嗯,会的。”
声音很轻,几乎被广场上的人声淹没,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他心里掀起了一场,悄无声息的风暴。
这时,Robert的手机响了,他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很快笑了笑,向夏知遥道:“抱歉,我这边有点急事,得先走一步。改天咱们再好好聊。”
夏知遥点点头,送了他一程,步伐自然得体,目光始终平稳,等Robert的身影消失在人群尽头,广场也空了不少。阳光偏斜下来,校园变得安静又空旷。
周越还站在她身侧,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喉咙动了动,却还在试图稳住那股蓄得太久的情绪。
而夏知遥倒没多想,她随手将文件夹夹在臂弯里,大大咧咧地抬手,轻轻拍了拍他胸口。
“不错啊,”她扬了扬眉,眼神微挑,语气像在打趣,“健身练得挺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一句调侃,说得不轻不重,像姐姐逗弟弟似的,自然、随意、毫无防备。
可周越却猛地僵住了,那一下轻拍,隔着衬衫,轻极了,却像点燃了一根埋在骨血里的火柴。
她的手指落在他胸口的位置,带着一点温热,就那么轻轻一碰,却仿佛点燃了他整个人,他的血液像在瞬间被引爆,热浪从胸口瞬间灌满全身。
他屏住呼吸,喉结狠狠滚动,眼神里的克制,在那一秒彻底崩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一个随意的玩笑,在他心里掀起了多么汹涌的波涛。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指节泛白,理智在疯狂拉扯他,要他稳住、别动、装作没事,可身体却几乎要压不住了。
胸口那一寸皮肤还在发烫,像她的手指还停留在那里,连带着整条脊背都绷紧得厉害,像有头巨兽,在他身体里来回撞击,咆哮着想要挣脱出来。
他侧过头,看她一眼,她已经转开视线,低头整理资料,神情自然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却站在那里,像被困在火场中央,眼底那一团烧不尽的火,正沉沉燃着。
“知遥姐。”他特地用了那个久违的称呼,语气轻巧又带着一点不动声色的亲昵,“刚好今晚有空,不请我吃顿饭,庆祝一下重逢?”
他话锋一转,懒洋洋地补了一句:“不过你要是真有约,我就……自己一个人去吃也不是不行。”说完耸耸肩,脸上是云淡风轻的笑,眼神却落得格外认真,连睫毛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反应。
夏知遥低头想了想。这几天几乎连轴转,好不容易把这场硬仗推到落点,晚饭确实没有安排。
她点了点头,嗓音比刚才低了一些,带着一丝难得的松懈:“可以啊,不过得回去换双鞋。”
周越闻言轻笑出声,声音不高,却透着点打趣:“谁让你就这么高了还非穿高跟鞋?”
夏知遥嘴角轻轻一扬,似笑非笑地斜睨他一眼,语气里藏着点疲惫后的慵懒:“没办法啊,人总得伪装一下。”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怔了一下。那句调侃太顺了,顺得像是脱口而出的自白,像是某种深藏许久的感慨,在这个不设防的瞬间被不小心松开了。
她没再说话,只是转开了目光。
周越却没有接话。他只是看着她,看了整整两秒。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平静而透亮,仿佛什么都没问,又仿佛什么都听懂了。
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压得很低,也很稳:“行,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周越坐在驾驶位,手搭在方向盘上,车窗半开,风带着四月洛杉矶特有的干净气息,吹得人有些发困。
他刚松了下肩膀,眼角余光就瞥见一道身影从宿舍门口走出来,夏知遥下来了。
她换了一身极简单的衣服,白色T恤,蓝色短裤,一双随意的拖鞋,头发披散着,从高跟鞋和西装中抽离出来的她,整个人仿佛轻了几分。
她走在夕阳里,头发在风中微微荡起,脚步带着慵懒的松弛感,那种久违的、属于生活的气息,一瞬间将她从“谈判桌另一端的对手”,拉回了他熟悉又陌生的某个夏天。
他一时间竟没回过神,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不动声色地点燃了,热。那股热不是来自气温,是从身体某个隐秘角落漫出来的,她靠近的每一步,都像是慢动作,踩在他每一根神经上。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了一下,眼神一瞬没移开,却不得不清了清嗓子,用尽力气维持声音的平稳:“……就穿这个?”
夏知遥已经拉开车门,坐进副驾,斜他一眼,懒洋洋地回了句:“有意见?”她坐下的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得像他们从没分开过。
周越看着她微微仰起头的侧脸,喉结滚了滚,视线却故作随意地转向前方,低声笑了一下:“没有,挺好。”
只是他没说出口的是,好得他快要忍不住了。
4. Chapter 4
晚风拂过街角,混着些刚被夕阳吻过的温热味道,像是从白天一路缓慢沉淀下来的余韵。
周越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柔和,声音低低的,带着点不动声色的关心与试探:“你想吃什么?”
夏知遥抬手把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动作不疾不徐,认真感受这份静谧的夜色:“好久没吃蟹腿了。”
语气平静随意,却又透着点久违的温柔倦意,带着一种“终于可以放下”的松弛感,像是连日奔波后的暂时靠岸,不那么防备,也不那么紧绷。
两个人开了20分钟车,到了夏知遥说的那家Cajun风味海鲜餐厅,灯光是柔和的暖橘色,店里飘着香料和蒜香混合的味道。
炖雪蟹腿、小龙虾和玉米端上来时热气腾腾,酱汁泛着诱人的油光,一切都鲜活得像刚从海水里捞起来。
夏知遥卷起袖子,戴上手套,动作利索地剥虾,一边剥一边抬眼看他:“你不是不太吃辣吗?”
周越轻笑了一声,沾了点酱汁的指尖点了点她的手背:“跟你一起,辣也挺香的。”
夏知遥没说话,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悄悄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那一刻,灯光在她眼底晃动,像极了海面上粼粼的波光,轻柔、安静,却藏着细碎的心跳声。
夜幕降临,餐厅里灯光暖黄,窗外街灯斑驳,室内热气蒸腾,人声鼎沸,混着海鲜的香气,热闹中透着一丝惬意。
起初,周越还兴致不错,陪着她边吃边聊,不时剥好虾壳放到她盘边,还一边低声吐槽螃蟹刀太钝,语气轻松,话里带着几分惯有的调侃。
“明天下午的航班回去?有人接吗?”他随口问,眼神却一直落在她眉眼间,像在等一个答案。
夏知遥咬了一口玉米,随意点头:“嗯,我男朋友。”
周越动作一顿,语气不变地接了句:“男朋友?”
“是啊,”她语气轻描淡写,带着点吃饱喝足后的松弛感,“我大学同学。”
周越挑了挑眉,像是随口一问,又像早就等着这句:“长什么样的?”
夏知遥没想太多,低头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他:“就这人。”
照片上,两人像是在参加什么正式场合,背景是灯光璀璨的展厅,他们都穿着正装,她一身西装裙,身旁的男人三十出头,整个人透着一股温文沉稳的气质。
那张合影拍得光线极好,两人都站得很近,男人个子不低,和夏知遥站在一起,比她还高出一截,画面看起来意外地般配。
周越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两秒,眼神像被什么罩住了似的,没再说话,他把手机还给她,低头默默剥虾,手指却慢了半拍。
“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他说,语气轻得像一片掠过海面的风。
“什么类型?”夏知遥看他一眼,眉头轻挑。
他没回,只是敷衍地笑了一下,把剥好的虾放到她盘边:“没事,随便说说。”
从那之后,周越的话就明显少了。原本热络的谈话像是被悄无声息地抽了气,只剩餐具轻响和人群喧嚣。他的动作越来越慢,眉心悄悄皱起,额角也浮起了细密的汗珠。
夏知遥察觉到异样,筷子一顿,抬眼盯着他:“你怎么了?”
周越抬起眼睛,手指按住太阳穴,嗓音发哑:“没事……可能有点闷。”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唇色却白得刺眼,连呼吸都透着不对劲。夏知遥眉心微蹙,身子前倾,伸手探上他额头,那一触,指尖下是滚烫一片。
她脸色立刻变了,眼神猛地沉下,语气比刚才低了几分:“你发烧了。”
周越咬了咬牙,撑着桌子试图站起来,动作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晃动:“能开车,我真没事。”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如往常,从容、不动声色,可身形还是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偏了一下,衬衣后背已被汗水浸湿,贴在脊背上,冷得发黏。
夏知遥根本不给他逞强的机会,利落起身,拎起包,语气冷静干脆,却压不住眼底的那丝火气:“别废话,走,先送你回家。”
她已经转身,步伐干净利落,毫不犹豫。而她的果断,也让他没再说一个字,只是撑着桌沿站在原地,眼前一阵发黑,喉咙干得像烧过的烟纸,连呼吸都透着热意。
她头也不回,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替他做了决定,可这一次,他突然有点想知道,
如果他真的倒在她怀里,她会不会,也抱住他?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点砸在车窗上,噼里啪啦的,像有人拿着细密的鼓槌敲打着神经,密集、急促,让人心跳都变得紊乱。
周越靠在副驾驶上,眉头紧皱,呼吸沉重,整个人明显开始意识涣散。他像陷在一团模糊的热雾里,眼前的灯光忽远忽近,思绪一会儿悬空,一会儿坠落。
夏知遥咬紧牙关,一路把车开得飞快。雨刷器来回扫着,风挡却仍被雨水模糊得像一双湿润又倔强的眼,情绪似乎快要从控制中溢出来。
车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发动机轰鸣与雨声撞击车窗的密响,把人困在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里。
终于赶到周越的公寓,夏知遥半拖半扶着他上了楼。他身上的温度灼人,像捧着一团烧得正旺的火炭,每碰一下,都让人心里跟着一紧。
门一开,屋里的灯亮起那一刻,她终于彻底看清他,脸色烧得通红,额头渗汗,眼神迷离发飘,像是随时都会昏过去。他的衬衫领口早已湿透,整个人靠在她身上,烫得几乎无法触碰。
她将他安顿到床上,动作迅速又克制,一边飞快地翻找药品,一无所获,柜子里空空如也。
夏知遥咬了咬牙,低声骂了句:“你到底是怎么活的?”她拧开水龙头,把干净毛巾浸湿,拧干,重重地敷在他额头和脖颈上,力道不重不轻,带着一股隐忍的焦躁。
她按着毛巾,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脸颊,语气低哑却急切:“先躺着别动,我回去拿药,很快。”
周越迷迷糊糊地点头,声音哑得像被炭灰掩住:“……嗯……”说完,像是终于放弃了什么,缓缓闭上了眼,唇角却微微弯了一下,带着一种失控中的妥协。
夏知遥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外面的雨下得更急了,仿佛整片夜色都砸在她肩头,她一路奔回酒店,鞋子早已湿透,雨水从发梢滑进领口,后背冰凉刺骨,但她一步未停。
冲进房间,拉开行李箱,动作急得近乎狼狈,翻出事先准备好的常备药、退烧贴和酒精棉球。她捏着那几盒药站起身,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又顶着瓢泼大雨折返回去。
电梯里,她湿透的头发贴在脸侧,喘息急促,指尖捏着药盒,冰凉中夹杂着一股说不清的躁热。
回去之后,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周越躺在那里,脸色烧得泛红,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像灼烧的风,胸膛剧烈起伏。
她顾不得擦身上的雨水,快步走过去,药瓶、退烧贴、矿泉水一股脑放在地上,蹲下身,掀开他额上的毛巾,温度仍然高得吓人。
“醒醒,周越。”她拍了拍他脸颊,声音压低,带着急躁的哄劝,周越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拨动,终于迷迷糊糊睁开眼。那双眼布满红血丝,眼神空荡无焦,仿佛连现实都辨不清。
夏知遥一只手稳稳按住他的肩,另一只手熟练地撕开退烧贴,冰凉贴片贴上额头,他下意识皱了下眉,喉间发出一声低哑的闷哼。
“乖,把药吃了。”她轻声说着,语气像是顺着本能带出的旧习惯,压抑着的温柔中,有一丝熟悉得惊人的哄慰,像极了小时候他发烧时,她抱着他、拍着他背小声哄他:“乖,再喝一口。”
她倒了药片,又倒水,扶他靠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托着后脑勺,另一只手拿着杯子,小心地送到他唇边。
他的身体烫得像团火,汗顺着鬓角滑落,打湿她的手臂。他低低喘着气,嗓音沙哑,连吐息都带着病态的黏滞。
他喝了几口,水沾湿唇角,夏知遥下意识伸手拭去,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他,就在她低头的一瞬,周越忽然抬手,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出奇地大,像在本能地攥住什么不肯松开。
周越在半梦半醒之间,低低地叫了一声:“……知遥姐……”声音轻哑,几不可闻,却像在她耳边生了根。
她怔怔地看着他,感受到被他攥着的那只手腕微微发麻,他额头满是汗,眉眼凌乱,唇角干裂,眼神混沌,却死死握着她的手,像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那一刻,太多画面汹涌而至,背着小书包、跟在她身后喊“遥遥姐”的少年;那个雨天执拗地抱着她胳膊不肯松手的小孩;还有那个在病床上发着高烧,却攥着她衣角不放的弟弟。
她咬了咬牙,像要将心口的某处柔软强行压回去,片刻后,她慢慢抽回手,把他的手,一点一点重新塞进被子里。动作极轻,像是在和过去道别。
“没事,姐在这儿。”她低声哄着,语气温柔而沉稳,像是在哄一个睡不着的小孩,然后低头,继续帮他擦汗,眼尾泛红,却无声。
周越是在天色微亮时醒来的。嗓子干得发疼,浑身酸软,脑袋还隐隐发胀。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意识一点点聚拢,睁眼的第一瞬,他就看见了她。
夏知遥就睡在自己身边,半侧着身,呼吸平稳,眉眼松开,一张苍白而静谧的侧脸,在微弱的光里像一幅安静的画。
那一瞬,周越仿佛被什么悄悄攥住了心口,微微收紧,他缓缓撑起身,每动一下骨节都像被烧过的肌肉牵扯着疼。他动作很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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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惊醒某个极脆弱的梦,靠近了她。
灯光昏黄,空气里还有昨夜残留的热意。他伸出手,指尖停在她额前,轻轻落下,像是膜拜,又像是一次迟来的惩罚。他的手指缓缓滑过她的眉心、鼻梁,一直落到唇上。
指腹轻轻擦过那抹柔软的唇瓣,动作慢得仿佛时间被拉长了数倍。他像是怕弄碎她,又像是在惩罚自己,为什么直到此刻才敢靠近。
夏知遥睡得很沉,眉头偶尔轻轻一动,却没有醒来,周越望着她,眼神深得像一口没底的井,情绪在里面悄无声息地翻涌。太多太多,说不出口,也藏不住。
他知道,这一切都不该,这种小心翼翼的贪念,这种病后深夜的越界,从来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
可他还是没能忍住,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她的唇形,像要把这份柔软刻进骨头,藏进无人可触的深处。
只要她醒来,他就什么都不能再做,只能收回目光,收回指尖,笑着叫她一声“姐”,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夏知遥缓缓睁开眼,她揉了揉太阳穴,第一反应就是看他——抬手探了探他额头,温度已经降了下来,依旧残着些余热。
她拿起体温计,小心测量,37.8℃,不算全退,但比昨晚好了太多,看着他还在沉睡,眉头却仍微微皱着,呼吸细碎而急促,她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她轻手轻脚地放□□温计,转身走进厨房,锅碗声极轻,像是怕吵醒屋内熟睡的人。她烧水、翻找冰箱,食材不多,米、鸡蛋、几棵青菜,还有两根已经软了的胡萝卜。
她洗米、煮粥,水沸后香气缓缓升起,她又顺手煎了鸡蛋,炒了青菜。所有动作都干净利落,但每一步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小厨房弥漫着热气,窗外的城市已然苏醒,车鸣、人声透过半开的窗缝传入屋内,显得生活感十足,和屋内这份悄无声息的照顾,形成鲜明对比。
她端着一碗热粥回来,蹲在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醒了吗?先吃点东西。”
周越缓缓睁开眼,眼里还残留着病后的迷茫和虚弱,他看见她的那一瞬,怔了怔,夏知遥把粥递到他手边,又替他喂了一颗药,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吃完再睡。”
周越接过碗,指尖触到她的手,温热清晰。他低头一口一口喝着粥,每一口都热得发烫,而心口却凉得发麻。
吃完药,她站起身:“你再休息一会儿。”
周越靠着沙发,目光始终不肯离开她,嗓音干哑:“你呢?”
夏知遥轻轻一笑,拿毛巾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动作温柔极了,像在哄一个病中的孩子,“我下午有航班。”她顿了顿,“要回去了。”
周越没再说话,只是垂下眼帘,指尖缓缓收紧,握着那块还带着她温度的毛巾,像攥住了什么,又什么都留不住。
夏知遥开始收拾碗筷,动作一贯有条不紊。她进厨房烧水,倒进保温瓶,又折返回来,走到窗边,将窗缝仔细关好。顺手把沙发上的毛巾叠起,放在一角,一切都整理得干净妥帖,像她从未真正属于这个空间。
她提起包,转过身朝他看了一眼,目光平静,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她轻轻一笑:“好好休息,别乱跑。”
周越望着她,喉结轻轻滚动,眼里藏着太多话。可最终,他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她转身离开,脚步一如既往地干脆、轻快,像是怕再多停留一秒,自己也会舍不得,门被轻轻带上,声音极轻,却像什么在他胸腔里“咔哒”一声,彻底合拢了。
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闭了闭眼,指尖仍紧紧抓着那条早就凉透的毛巾,心里是一片潮湿的沉寂。
她还是走了,和以往一样,利落、干净,从不给人靠近她软肋的机会。
他坐在沙发边,一动不动,毛巾还握在手里,指尖一点点收紧,像要把所有的疼痛都碾进掌心。
呼吸一口一口地拉扯着胸口,每一下都像撕裂,心脏钝痛得像被生生剜开,血流了一地,却连哼都不敢。
他闭上眼,在极致的沉默里,缓缓地告诉自己:够了,她已经有了她的生活,她的世界。无论他在原地疼成什么样,她都不会回头。
所以,够了,周越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手,把那条毛巾一丝不苟地叠好,放到枕边,动作克制得像在收拾一场无声的葬礼。
他低头,在心里用尽全部力气说出一句话:到此为止了。
他要放过自己。从这一刻起,周越把所有关于她的温柔、眷恋、偏执和疼痛,一寸一寸藏回身体最深处。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情绪不会消失。它们会像地层深处的暗流,在每一个无人知晓的夜晚悄悄翻涌、滚烫,却永远不会再浮上海面。
5. Chapter 5
飞机落地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夏知遥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大厅,城市的空气潮湿又闷热,高架桥上霓虹交错,车流轰鸣,却没有一丝能让人安心的温度。
她站在人群中,打开手机,翻到章路远的聊天框。
【下飞机告诉我。】
【我过来来找你。】
他几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静静地躺在对话框里。
夏知遥打字:【到了。】
然后,再无回应。
她握着手机站了几分钟,直到手心被汗水濡湿,才慢慢拖着行李,拦了辆出租车。
一路上,她靠在车窗边闭着眼,耳边是司机调得有点刺耳的收音机广告声,她什么都没听进去,脑子空得像被掏空了一样。
从首都机场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屋子里黑漆漆的,没人在。
夏知遥自己按密码进了门,拉上行李箱,换了鞋,整个动作干脆得像个执行完毕的机械。
客厅的灯一盏也没开,只有窗外的灯光零零碎碎地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她站在玄关处,脱下外套,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浴室,镜子里倒映出自己的脸。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她依然没有一丝疲惫,妆容精致,镜子里那个人,就像这一路上无数次出现在人前的她,冷静、从容、完美无瑕。
夏知遥盯着镜子看了很久,久到呼吸开始发疼,然后,她缓缓抬起手,一寸一寸地,卸掉耳环,解开头发,揉乱了原本一丝不苟的发型,卸妆棉擦过眼影,抹掉睫毛膏,卸下唇色。
镜子里的女人,终于显露出最真实的模样,脸色苍白,眼眶微红,唇色褪尽,疲惫得像是随时会倒下。
夏知遥捏着洗手台的边缘,指尖泛白,却没有掉一滴眼泪,她盯着自己,仿佛盯着一个陌生人。
良久,她吸了一口气,松开洗手台,转身,拉开玄关的门。
夜色潮湿,风里夹着细小的雨丝,她拦了一辆车,随口报了一个并不熟悉的路名,车开出去,城市的霓虹和灯火在窗外拉成模糊的光带。
司机在前座哼着歌,声音飘渺而无关紧要,夜色很沉,出租车穿过湿漉漉的街道,
雨点断断续续地敲打着车窗,远远的路灯在模糊的水汽里拉出一片又一片晕染开的光斑。
夏知遥靠在后座,头轻轻倚着窗,闭着眼,一句话也没说。
车里开着收音机,不知道是哪个频道,声音很低,带着一点沙沙的杂音,可那旋律却在无声地涌进耳朵。
如果你能让她降落,天空如自由无尽头,可知那颗心在风中太落寞,就让她停留在你怀中。
男歌手低哑的声音慢慢流淌开来,温柔却又毫不留情地,一寸一寸划破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夏知遥指尖微微收紧,胸口像被什么慢慢压住,窒息,疼痛,却连推开的力气都没有。
歌词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为了她而写,她在风中漂泊了太久太久了,撑着,笑着,走着,累了,却没有地方可以真正停靠。
司机似乎也察觉到了后座的安静,不动声色地把音量调小了一点。
可夏知遥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听到最后一段,宁愿是条船如果你是大海,至少让她降落在你怀中。
她终于绷不住了,肩膀微微一颤,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一滴又一滴,打湿了掌心。
她用手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整个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降落,如果可以,她多想降落,多想不用再一个人硬撑着飞,不用再独自穿越漫长无尽的夜空。
可惜啊,没有人,真的在等她。她只能,继续飞。继续孤独地飞。
在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在这场无处着陆的雨夜里,她终于崩溃,又终于无声地,拾起自己的碎片,继续向前。
车子终于慢慢停在了路边,雨已经小了,潮湿的空气带着冷冷的泥土气息,
霓虹倒映在积水的地面上,斑斓而模糊。
夏知遥手机付了钱,准备下车,正要推门,司机却叫住了她。“姑娘,”他咬着烟,声音有些沙哑,从裤袋里摸出一根烟,递过来:“抽根烟,解解气?”
夏知遥怔了一下,轻轻摇头,声音微哑却带着一点礼貌的笑:“谢谢,我不抽烟。”
司机也不尴尬,自顾自地叼着烟点燃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火光在雨后的夜里微微跳动。
他吸了一口,吐出一缕烟雾,语气漫不经心地开口了:“小姑娘,没啥大不了的事。”
夏知遥没吭声,只是静静看着车窗外,司机似乎也不需要她回应,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们年轻人啊,爱一个人、忙工作,都是好事,可别太把自己往死里逼。”
“我看你,跟我家闺女差不多大……我闺女啊,去年谈了个男朋友,后来分了。哭得稀里哗啦的,跟世界末日似的。可你说,有啥呢?过两个月,啥事儿也没了。”
他吸了口烟,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粗粝的温柔:“姑娘啊,你爸妈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得多心疼啊。”
车里安静了,夏知遥靠在椅背上,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睛里一阵一阵发酸。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再流泪,用力呼吸了几下,把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回去。
聊了一会,司机把烟掐了,咧嘴笑了笑:“行了,不多说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他伸手想打开车门,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偏过头来固执地说:“哎,前面路不好走,雨天又滑,我送你回去,免费的,不收钱。”
夏知遥无奈地笑了笑,没拒绝。
夏知遥推开家门,屋子里一片安静,只剩下冰冷的灯光打在地板上,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又孤单。
她换了鞋,动作干脆而机械,随手点开手机App,找到刚才那趟车的记录,把一笔不小的红包转给了司机师傅,动作很快,连停顿都没有。
发完红包,夏知遥靠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界面上滑着。
就在这时,一条新的微信弹了出来。
是郑晓天的短信:【你吃饭了没有】
【没吃过来一块吃点呗,我这有几个朋友打算攒个局,找你咨询点事。】
消息后面还跟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小表情包。
郑晓天是她大学时的同班同学,关系一直不错,他家里背景显赫,在父亲的公司里挂个职,却从不需要承担家族的责任,家里有个哥哥撑着。
郑晓天倒是四处浪荡,整天玩乐,生活看似潇洒自在,却也有着某种看似无所事事的坚持。
夏知遥盯着微信界面,指尖在键盘上停了一秒,本来想打字,随便寒暄两句,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用一张完美的面具把自己包裹得滴水不漏,可不知怎么的,手指一偏,直接按下了拨号键,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
那头是郑晓天懒洋洋的声音:“喂?大忙人想起我了?”
夏知遥轻笑了一声,嗓音压得很轻,带着点随意的调侃:“你又在哪儿逍遥呢?”
郑晓天那边静了静,然后笑着回道:“我在家正准备出门,你来吗?”
夏知遥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看着天花板,嗓音还是轻轻的,却带着一丝藏也藏不住的疲惫:“我刚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
郑晓天没多问,声音利落得让人心头一热:“行啊,正好不是吗,我过去接你吧。”
半小时后,郑晓天开车赶到约定的地点,车窗外,夜色深沉,雨后的空气有些潮湿。车内的空调轻轻吹拂,温暖的气息在车厢内弥漫开来。
他侧头看了眼副驾驶上的夏知遥,她依然是那副冷静的模样,眉眼之间似乎藏着一丝疲惫。
“怎么着,夏姐,工作还顺利吗?”郑晓天微微皱眉,虽然言语轻松,但语气里透出了一丝关心。
夏知遥抬头,目光随车窗外的霓虹灯一闪而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一切都还好。就是,最近有点累。”
听到她的回答,郑晓天眼底闪过一丝担忧,虽然没能完全掩饰,但他很快收敛了神色,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又把所有的事都压在自己身上了?”
夏知遥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我又不是不明白你的脾气,别总想着一个人扛。”郑晓天把车稳稳开着,似乎是想转移话题,“对了,章路远那孙子。”
他说到这里,语气立刻变得愤怒:“有多远滚多远吧。”他顿了顿,继续低声咒骂,“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吊着你这么好一个姑娘,脑袋是被门夹了?”一连串的脏话涌了出来,郑晓天愈说愈气,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
夏知遥听到这些话,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笑容浅淡,却带着一种久违的轻松,仿佛瞬间驱散了她心头的所有疲惫。她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摇了摇头:“你就是这么喜欢管闲事。”
郑晓天听到她的笑声,眉眼一挑,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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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扬起了笑意,但眼底的火气仍未平息:“笑啥?我骂得不对吗?管闲事?你的事能叫闲事吗?”他的话音逐渐低沉,带着一种愈发强烈的情绪,“从我第一天知道你俩的事,我就觉得你脑袋坏了。”
夏知遥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按了按额角,语气透着一丝无奈与温柔:“你好意思说别人。”
郑晓天生性风流,男女通吃,风月场上的老手,似乎从来没有一刻是认真的,但他此刻眼神中透出的认真,却让夏知遥不禁愣了愣:“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那都是你情我愿的事,至少我没……”他突然停住,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忽然变得更加严肃,“夏知遥。”
夏知遥抬头看着他,眼里依然挂着未褪去的笑意。郑晓天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像是怕吓到她,又像是怕自己一开口就再也控制不住。
最终,他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你能不能,以后,别再搭理那种人了?”
车外的雨渐渐小了,夜色如墨,而这段简单的对话,却让空气中流淌着不言而喻的关怀与默契。
半小时后,郑晓天带着夏知遥和几个朋友一起坐进了一间热闹的餐厅。
餐厅的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桌上的盘子不断堆叠着新鲜出锅的海鲜,笑声和交谈声此起彼伏,整个氛围充满了活力和喧嚣。
夏知遥坐在角落,安静地低头夹菜,偶尔抬眼扫视着身边的几个人,桌上除了郑晓天,还有几位都是熟识的朋友,个个谈吐不凡,显然都在各自的行业中打拼了些年头。
郑晓天放下筷子,眯了眯眼睛,忽然话锋一转:“行了,别吃了,咱们说正事儿吧。”他举起酒杯,眼神里有一丝兴奋,“其实今天叫你们来,是想跟你们聊聊创业的事。”
几个朋友的表情都稍微严肃了一些,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聚精会神地盯着郑晓天。
郑晓天轻轻一笑,继续说道:“我最近在搞一个新项目,文化咨询加品牌战略策划,专注于新消费品牌升级和城市文化IP打造。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广告,也不是传统的咨询公司,而是把创意与系统打法结合起来。”
夏知遥挑了挑眉,嘴角轻扬,“听起来很有意思。”她的声音平静,却有种能引起郑晓天注意的微妙锋芒。
郑晓天瞥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认可,“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
他笑了笑,目光在餐桌上扫了一圈,似乎在寻找对方的反应,“这个项目,我们不止是为了做出好的文案,而是要让品牌、城市,甚至生活方式,都能从中找到灵魂。”
他停顿了片刻,压低了声音,目光在夏知遥的脸上扫过,带着一丝自信与挑战:“这个行业现在充满了机会,但也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和聪明的判断。适合像你这样有独立思考、又能拼命去实现的人。”
夏知遥没有立刻回应,依旧静静地听着,指尖轻轻敲击着茶杯边缘,眼神中有些迷茫,却又闪烁着决策的光芒。
郑晓天看她没有立刻回答,笑了笑,“当然,你要是懒得吃苦,混个安稳的副总监职位也没问题。我给你个选择,不想再熬日子,来跟我拼搏,要是懒得做,那就在合益继续,拿着稳定的薪水,慢慢熬着,干点表面功夫。”
他语气带着一丝挑衅,但也显得很真诚:“不过你肯定知道,合益那种地方,混下去,天花板早晚会压住你。”
夏知遥的手停在杯沿,眼睛微微眯起。她低下头,心里迅速做出权衡。郑晓天的话很有道理,在合益,五年十年,副总监顶多也就那样,人生的弯道早就注定了。
可如果去跟郑晓天做这件事,也许有可能,亲手创造一个新的道路。她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看向郑晓天:“资料发我看看。”
郑晓天一愣,随即笑容大盛,猛地拍了拍桌子:“我就知道,咱们这种人,不该等别人施舍舞台!”
周围的几个人也跟着笑了,气氛轻松了一些。餐桌上,人们纷纷开始聊起具体的项目和发展方向,郑晓天似乎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而夏知遥则默默地思考着自己的决定。
餐后,夏知遥坐在窗前,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是一条微信消息,周越发来的。
【你回国了吧?下次回来见。】
她盯着这几行字,久久没有反应。指尖在屏幕上停了一下,像是触碰到什么冷硬的东西。她笑了笑,笑意淡淡,却带着一丝无法察觉的苦涩。
【早到啦,都挺好的,你还发烧不?】
【记得吃药】
6. Chapter 6
Chapter6
第二天上午,夏知遥照常出现在办公室,精致得体的妆容,头发利落地盘起,一身灰色西装裙裁剪得恰到好处,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破绽,没人知道她昨晚失眠到天亮。
中午刚过,夏知遥刚处理完早上的会议,微信跳出一条消息:【知遥,有空见一面吗?就附近,你常去的那家。】
她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几秒,没回,只是关上电脑,拿起包,径直出了办公室。
餐厅在她公司楼下,是一家装潢清雅的意式小馆,落地窗外是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春天的风拂过,花开正盛。
街角的樱花已经绽开,粉白一片,簇簇扬扬地摇曳在枝头。人行道边的小灌木上也抽出新叶,几株蔷薇缠着围栏悄悄爬高,阳光从缝隙里透下来,把街道染得温暖又明亮。
那是一个万物新生的季节,连空气里都带着草木初绽的甜味,可她的心,却像站在春日风景之外。
她提前到了,章路远随后出现,西装还带着会场的折痕,手上戴表,眉眼间是一贯的风度。
“你来了。”他坐下,看着她,语气低低的,像想先用温柔压住什么。
夏知遥抬眼扫他一眼,没说话,低头继续切着面前的牛排,动作优雅克制。
章路远试探着开口:“我昨天……临时有点事。”
她轻轻笑了下,声音不大,话却像水面泛开的细涟漪:“不说也没关系,我其实……已经猜得很准。”
章路远怔了怔,刚想接话,她却抬手擦了擦嘴角,语气温柔得像在闲聊:“你找我,我也正好想跟你说件事。”
她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汤,味道偏淡,但她还是吃得很认真,仿佛这顿饭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我在想,我们之间,可能差不多该结束了。”话说得平静,又清晰。
章路远的表情僵了几秒,终于低声问:“你是生气了?最近……我确实有点分身乏术。”
夏知遥看着他,语气平静,眼神却像一面再也照不出温情的镜子:“我什么时候让你觉得我会生气了?”
他一怔,还想说什么,她已经低头,舀了一勺汤,轻轻吹了吹。
“我不是生气。”她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窗外春风吹散,“只是有点累了。”
她放下汤勺,手指搭在餐巾上,像是随口补了一句:“这种关系太安静了,安静得让我连失望……都没有声音了。”
章路远下意识想握住什么,却不知道要抓的是什么。
她笑了笑,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你放心,我不会闹,也不会打扰你。我一向都挺……体面的。”说到最后一个词,她顿了顿,像在咬字,又像在送别自己曾经的忍让。
章路远沉了脸,语气低下来:“知遥,我不同意,你是不是太冲动了?”
夏知遥听完,笑了一下,笑意淡得像风吹落一瓣花,没有温度,“分手,不需要你同意,”她语气温柔,却字字清晰,“我只是通知你一声。”
她放下勺子,拿起包站起身,低头理了理袖口,动作利落而冷静,一如她一贯的风格。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她的声音很轻,却极稳:“永远在等,永远都等不来。”
她看了他最后一眼,神情平静,语调没有起伏,却像一块沉石轻轻落下水面,击碎所有幻觉。
“已经够了。”说完,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像是完成一顿再平常不过的午饭。
那张纸被她随手丢进垃圾桶,落地的声音极轻,却像结尾的标点,“别再来了。”
她补了一句,语气很淡,“你走你的路吧,我也该走我的。”
她没给他任何开口的余地,转身,步伐稳,背影挺直,连犹豫都没有留给他一秒。
章路远站在原地,手指紧握,却始终没能迈出一步,她那句话,像在风里响起的耳光,不急不缓,却把他打得无处可躲。
他才发现,她走得那样干净,是因为她早就不指望他了。
春光正好,窗外花开成海,她从来都不是没耐心,只是终于明白,那不是爱情,只是她一个人死守着的等待而已。
夏知遥回办公室,电梯里,镜子里的她依旧妆容精致,发丝整齐,连唇色都没有掉太多。她抬手拢了下耳边的头发,指尖还带着刚刚餐厅里冰过的金属刀叉的余温。
没人看出任何异样,她步伐一如既往地稳,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在走廊上清脆有力,门卡一刷,熟悉的“滴”一声响起,仿佛她从未中断过这个高效的一天。
女洗手间的隔间,她锁上门,坐下那一刻,整个人像被按下了“静音”。
隔间外还有人交谈,洗手、吹干手、讨论下午的会议安排,她低头盯着地砖的纹理看了一会儿,视线一点点模糊。
眼泪慢慢积在眼眶,悄无声息地滚落,她咬着嘴唇,努力不发出声音,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擦掉,又来。
她没有抽泣,也没有颤抖,只有肩膀极轻地一起一伏,那是克制得太久的身体本能。
她甚至还在想着:十分钟,最多十分钟,她必须回到办公室。
她拿出纸巾,按住眼角,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水汽逼回去。然后缓缓站起,洗手、补妆、出门。
门一打开,走廊光线明亮刺眼。她的高跟鞋再次踩在地毯上,声音利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像那场隐秘的情绪风暴,从来只属于那个隔间,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十分钟,她没有为了章路远哭。她只是,为那个总是在不被选择的位置上等待的自己,默默送了场葬礼。
她回到办公室,路过茶水间时有人打了声招呼,她点点头,神情平静,像刚才只是去补了个妆。
工位上的屏幕还停留在午前的报表页面。她坐下,手指搭上鼠标,还没来得及滑动,手机屏幕悄悄亮了一下。
周越:【知遥姐,我好多了。】
【谢谢你那天照顾我。】
后面还跟了一个笑脸的表情,轻轻松松,像他一贯的模样。
她盯着那条微信看了很久,指尖停在屏幕上,像迟疑,又像克制。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键盘声、电话铃声、打印机的哔哔响,都像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松了一点,指腹在输入框慢慢敲下几个字
【好好照顾自己。】
顿了两秒,她又补了一句:
【药品什么的常备着,不方便的话我给你寄点。】
语气温柔,却稳得像一块石头沉在水底,她看着那两行字许久,像在衡量“关心”的分寸到底该在哪里停下,最终点了发送。
五分钟后,他回了。
【我有的,知遥姐。你别操心我了,好好工作。】
他们太像了,一个不肯靠近,一个不敢追上,一个事事为对方留余地,一个永远晚半步开口。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放进抽屉,坐回电脑前,继续工作,指尖落在键盘上,敲得一如既往地快、准、冷静。
下班前一小时,夏知遥被叫去了会议室,文件夹整整齐齐地摆在她面前,会议桌对面坐着战略部副总,神色不悦,话说得不快,却字字清晰:“客户临时换了接洽团队,说对你们上次给出的方案保留意见。现在我们要考虑重组项目组。”
她盯着文件封面上的logo,沉默了三秒,才开口:“是对哪一块不满?”
“你们建议引入的那家外包技术公司。”副总看她一眼,“你在方案里站得很稳,但客户给出的报告显示,他们另有竞对关联背景。”
夏知遥顿了顿,指尖轻敲文件:“我调研时没有这个信息,客户也没在资料里披露。”
“所以这就是问题。”对方语气冷了几分,“你太相信逻辑,但有时候场面不光靠数字讲道理。”
她听完,没有辩解,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从会议室出来,她没回工位,转身去了茶水间,倒了一杯水,手指握着纸杯,掌心沁出微汗。
走廊的灯光刺眼,她低头喝了一口水,这不是她的问题,却必须由她承担。
方案重组,意味着她接下来的两周几乎要推翻所有流程,也可能意味着,她辛苦拉起的整个项目,会在别人的手里被改写,甚至换人。
窗外天色已黑,街道的霓虹在玻璃上映出斑驳光影,车流声、脚步声仿佛隔着一层水雾般遥远,她忽然很想拨一个电话出去,随便找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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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只是说一句:“我今天很不顺。”
可她没有。她只是仰头,把那口还未咽下的水一饮而尽,喉结微动,凉意直冲胃里,像是在用力压下一句未说出口的委屈。
然后,她转身回了办公室,脚步轻快却带着几分狠劲,像是与什么较着劲,落座后,她十指飞快地敲击键盘。
夜里十点,她一个人还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文档界面在屏幕上不断修改重排,荧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冷静得近乎冷漠的轮廓。
窗外的城市早已沉入夜色,高楼的灯光逐渐稀疏,仿佛这世界只剩她还醒着,还在死守一个根本撑不下去的体面。
她知道,自己不能崩。她的人设是沉着冷静,是永远不会乱了阵脚的高效执行者。但这一天,她失去的远远不止是一个项目,或一段感情,而是她一直以来赖以为生的那个幻觉“我可以掌控一切”。
而现在,她什么都掌控不了。
晚上十一点,夏知遥才回到家,她走进厨房,弯腰取出早上出门时没带上的保温杯。
拧开盖子,杯子里已经凉透,她打开水龙头,水哗哗地流下来,击打着杯壁,溅起一串细碎水珠。她一边洗着杯子,一边用布仔细擦拭杯盖与缝隙,动作机械而安静。
忽然,她停下了,水还在流,她手里还握着那只杯盖,但整个人却像是被定格了一样,站在水槽前,纹丝未动。她低头看着那只杯子,眼神慢慢失了焦,眨也不眨。
她一直都很好,好到每一次饭局都体面、每一场汇报都冷静、每一条微信都斟酌着尺度和礼貌。
可今天她结束了一段永远见不得光的关系,错失了一个原本不敢靠近却又动了心的人,在会议室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方案被轻巧地替换、抽走。
她连解释都来不及,更别说抱怨。
水从她手指间滑落,“啪”的一声砸进不锈钢池底,激起一阵轻微的水花。她终于回神,关掉水龙头,用毛巾将杯子擦干,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它放回了架子上。
随后,她走进客厅,开了电视,画面一亮,她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背脊挺得笔直,手里抱着一个浅灰色的靠垫,安安静静地看着屏幕上跳跃的光影。
电视在播新闻,或是某部她根本没注意片名的剧集,半小时过去,电视声仍在响,她却始终没有动过一下。
窗外有风吹过树枝的声音,远处偶尔传来车鸣。可她仿佛隔绝了一切,在这个温暖的客厅里,沉默得就像一团被冷空气包裹住的影子,失去了温度,也失去了方向。
洗完澡后,夏知遥披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头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凉意一寸寸浸进皮肤。
她走到床边,随手拿起毛巾擦头发,另一只手解锁手机,习惯性地扫一眼消息,确认没有会议提醒,也没有未接来电。安静得近乎不真实。
正准备关灯入睡,玄关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滴滴”声,是门锁解开的声音。
夏知遥整个人倏地僵住,几乎是本能地,她转头看向门口,下一秒,门被轻轻推开,章路远站在那里。
他没有说话,只带着夜色和身上的风,一步步走了进来,西装没脱,外套被夜雨打湿,领口微敞,眼神里裹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毫不掩饰的失控。
“你怎么……”她声音哑了一瞬,眉头微蹙,“你怎么还记得密码?”
“我从来都没忘。”他声音低哑,语气却出奇平静,“只是之前,不敢用。”
夏知遥没有出声,只站在卧室门边,湿发贴在肩上,身上是浴后微热的体温,而他站在风口,冷意裹身,却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将她紧紧抱住。
“知遥,别走。”他喃喃地,在她耳边低声,声音几乎要碎,“求你别离开我……我真的,只有你了。”
章路远抱得很紧,像是怕她再像白天那样转身离开,一句话也不留。他的力道几乎将她整个人锁进怀里,指尖发颤,像是濒临溃堤的绝望。
她身体一瞬间绷紧,,整个人被迫嵌进他怀里,感受到他指尖微微颤抖,像是在抓紧最后一点可以依靠的东西。
灯光下,她眼神沉静无波,没有哭,也没有推开,仿佛所有情绪都凝结在胸口,只剩一声心跳,悄无声息。
7. Chapter 7
三年后。
夜色像巨大的海潮,悄无声息地淹没了曼哈顿的街道,整座城市仿佛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打磨成一块冰冷的金属,路灯的光被雪帘折射得支离破碎,斑斓而凌乱,像漂浮的梦境。
周越坐在办公室最后靠窗的工位上,落地窗外是一整片灰蓝色的夜,窗上结着细密的冰晶,远处高楼的灯光被雪帘掩映,变得模糊而遥远。
身后是投行一贯冷静而高效的节奏,键盘声、远程会议的语音、人偶尔低语交谈与咖啡机运作的轻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一个与风雪世界毫无关联的封闭舱室。
他戴着耳机,修改投资方案的批注,就在数据模型修改完毕,他准备提交时,微信界面跳出一条新消息。
夏知遥,带着加州的海水的味道,推上了沙滩,带着锋利的棱角和潮湿的旧光,周越指尖停顿了几秒,屏幕上的消息短短两行:
【我记得你在纽约呢,我今天刚到。】
【有空一起吃饭?】
语气轻巧,不带重量,像是两年未见的老朋友偶尔路过。
可他知道,不是。
他盯着那几行字,指腹贴着屏幕,心跳静了半拍,像是身体早已背叛了理智,第一时间敲下回复:
【你在哪儿?】
【今天干嘛?】
消息刚发出,手机便震了一下,像是她早就预料到他会秒回。
【住在中城区那边的希尔顿】
【没啥事,自己逛逛,随便吃点东西喝点酒。】
后面,还附带一个小猫喝酒的表情包。
周越盯着它看了很久,像是能从那个微笑里,读出她所有没说出口的事,他盯着手机,指节一点点收紧。
两年了,她终于,主动找他了,可他不知道这顿饭,是开始,还是又一次重演。
他收回视线,咬了咬牙,把手头最后一份文件校对完毕,时间已经逼近十点。
走出办公室时,整座城市已经沉入一场无声的雪夜,夜风扑面而来,卷着雪花,披头盖脸地劈下来。他一边快步往中城区方向走,一边不停打电话、发微信,一条接一条地发过去。
全部沉进无声的黑夜,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她,像从这个世界里突然消失了一样。
曼哈顿的雪越下越大,漫天白茫茫,风卷着雪粒子呼啸着扫过街道,周越站在中城区街头,指尖冻得发僵,手机握在掌心,屏幕一片暗。
他的外套被雪水打湿,脚边是一滩一滩化开的雪泥,车灯从路口照过来,在湿滑的地面反射出一层泛白的光晕,昏黄又冰冷。
他站在那儿,像一块伫立在雪中的碑,僵着脸,喉咙发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到底在哪。
没有回应,无法定位,连她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出什么事了,他都不知道。
周越想着她最后发来的微信,说随便吃点东西喝点酒,开始一间一间地找。他把附近她提过去过的酒吧全翻了一遍,从繁华的主街一路走到更偏的小巷子,从人声鼎沸的Club到街角昏黄灯光的LiveHouse。
每走进一间,就扫一圈,没有她,就走,再去下一家。
雪越下越大,他的头发和睫毛都挂上了冰晶,手指僵硬得几乎拿不稳手机。可他一点都没停,像一个近乎疯狂的人,一遍又一遍拨打那个号码,每一次都落入忙音或无人接听的死寂里。
第一家,推门进去,一股混杂着汗味、酒味的热浪扑面而来,人群晃动着,灯光像碎成一地的琉璃,模糊了每一张脸,没有她,他只是扫了一眼,就转身冲进雪地。
外面的风雪更大了,暴风像是有意识地往他脸上劈,雪花打得眼睛几乎睁不开,湿冷的冰水沿着鬓角滑落,顺着脖颈钻进衣领,冷得像刀,一刀一刀割进骨头里。
第二家,灯光昏暗,吧台边坐着成双成对的陌生男女,舞池里的人群像失控的浪潮,空气里弥漫着香水味、劣质威士忌和青春的腥气,他走进去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她。
心像是被猛地灌了铅,沉得几乎提不起来。他咬着牙往回走,脚步一重一重,把积雪踩出一片深痕。
第三家,门口蹲着醉汉,正抱着膝盖哼哼,旁边地上是摔碎的玻璃瓶和泥雪混合的污水,周越几乎是踹门进去的,眼神飞快地扫过每一个靠在吧台的人,每一张埋在桌上的脸,没有。
他的手指僵得握不住手机,气息因为冻伤而变得短促急迫,像是要从胸腔里一口口抽出来。
第四家,没有,第五家,还是没有。
一扇扇门被他推开,又重重带上,酒味、烟味、汗味混着冰雪的寒气一层层在他身上叠加,就像整个城市都在联合起来嘲笑他的执拗与徒劳。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找人,还是在被放逐,衬衫早就湿透了,西装挂满了雪水,鞋底灌满水,裤脚一层层的脏雪糊着,每走一步,都是钝钝刺入骨头的疼,可他没停过。连犹豫一秒的空隙都没有。
一条更窄的巷子尽头,一家几乎被雪埋住的小酒吧,门口没有名字,只有一盏挂在屋檐下的旧灯,灯罩斜了,光也歪斜昏黄,像是风一吹就要熄灭。
他站了一秒,抬脚,推门,门内的热浪几乎让他晕眩,混着烟雾和不知名的调酒香味,扑面而来。
他抬手遮了下眼睛,目光缓缓扫过,就在吧台尽头,一个角落的高脚椅上,他猛地停住了。
夏知遥,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肩线松垮,像是一朵落进水泥缝里的花。
她染了浅粉色的头发,披散着,眼神虚浮,连高脚杯都还握在手里,杯底只剩几滴酒,在灯光下泛着斑驳的光。
那一刻,所有奔跑、寒冷、绝望、不甘,全都沉进了他胸口一声哽咽未出的疼。
她缓缓地回过头来,看见他了,眼睛里是一片海雾般的迷茫,失焦、苍白,像是从风雪中走丢太久,终于看见了什么,却已经没力气反应。
周越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风雪像还残存在他身上,脸上的水痕一半是雪,一半是心里的潮。
他几乎是冲过去,风雪还残存在他身上,鞋底踏在木地板上的那一瞬,发出重重一声。他跪下来,蹲在她面前,伸手握住她那只冰得几乎没有体温的手腕。
“知遥姐。”他低声唤她,嗓音干哑沙哑,像被风雪刮破过的锋面,带着深不见底的慌张和极致克制的温柔,几乎融进了周围混乱的人声里。
酒吧里灯光昏黄,像旧电影的底片,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的酒精、烟草和潮湿的皮革味,人影晃动,笑声、音乐声、人语声叠杂成一团,恍如另一个世界,而她,就安静地坐在这个世界的缝隙里。
她看着眼前的周越,眼神停顿了一秒,然后咧嘴,笑了,那是一个带着醉意的笑,眼尾弯弯,唇角带着酒精特有的温度,像个天真又困倦的小孩:“好巧哦……”她眨了眨眼,软声喃喃,“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周越喉结动了动,没说话。他只是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替她把一缕湿漉漉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掠过她苍白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一块碎瓷。
夏知遥还在笑,手指轻轻拽住他的袖口,眼神空茫又依恋,她的身子轻微晃着,像是随时会倒下。
周越闭了闭眼,压着心底快要破口而出的情绪,嗓音低沉,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巧个屁……你知不知道我找了多少家酒吧,才找到你?”
他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几乎听不清,却带着一种锋利的疼意,像是咬碎了所有慌张、不安和怒火,连同喉头的哽咽一同咽了回去。
她抬头望着他,眼里是水雾打湿的空茫,好像听不懂,又好像根本没力气回应。周越没再说话,只是猛地将她抱进怀里,像是要把她从整个世界隔开。
他低头一瞥,桌上除了那只只剩下杯底的酒,什么都没有,没有包,没有手机,没有外套。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他背脊蹿上来,像有人往他心脏上狠狠砸了一拳。他强忍着颤声,低问:“你的东西呢?外套呢?手机呢?”
夏知遥晃了晃手里的杯子,琥珀色的酒液泛着微光,轻轻荡出一圈细涟漪。她眼神空落,嘴角还带着那点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丢了吧……”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可他听着这句,却几乎无法呼吸,她已经轻到像是随时会碎了。
夏知遥低着头,手里的酒杯还晃着,像是不甘心地想再喝一口,周越一把按住她的手腕,把杯子拿了下来,放在一旁,语气低而坚定:“不喝了。”
她没反抗,只是低低“嗯”了一声,像是答应,又像只是无意识地顺从。她眼皮耷着,睫毛湿漉漉的,肩膀轻轻耸着,像风一吹就会垮下去。
周越坐在她身边,一只胳膊撑在高脚椅后背上,像护着什么易碎的东西。
他一动不动地陪着她,任她歪在自己肩头,偶尔说几句听不清的醉话。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发梢、耳垂、掌心,每一寸都在提醒他,她是真的来了,真的回到了他的世界。
可这一身狼狈,让人看着就心疼,大约过了几分钟,酒意开始反扑,夏知遥的身体有些撑不住,头靠着他肩膀,晃了晃。她嘴里嘟哝一句:“回去睡觉吧……”
“好,我送你。”他起身去结账,再回头时,她正努力想从高脚椅上下来,却因为踩不稳一个趔趄,整个人朝前扑去。
“知遥!”周越动作极快地伸手接住她,怀里顿时多了一个软软的身体。她整个人跌进他怀里,额头蹭过他的下颌,冰凉得让他猛地收紧了手臂。
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像是累极了,头靠在他胸口,身体软得毫无重量感。
“看着点,扶着我走。”他说着,低头去看她,眼里染着深夜里最沉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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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周越站在她身侧,肩线紧绷,手指一寸寸地收紧在掌心,像是下一秒就要绷断的弦。他嗓音低哑,几乎压在喉咙里吐出几个字:“走吧,我送你回去。”
夏知遥却没动,反而垂下眼,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染着疲惫和酒意,尾音哑得像被风吹干的落叶:“回哪儿啊?”
她又笑了下,低头将杯中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然后转头看他。眼神里透着几分醉意,还有一点倦怠的挑衅,像是故意撞破他那层控制的壳。
周越的耐心彻底告罄,他猛地伸出手,攥住她手腕,将她半拉着从高脚椅上带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语气已经压不住情绪,低声咬字,一寸寸砸下来:“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家酒吧?”
“你说吃点东西,喝点酒就好,可你从酒店消失,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他的呼吸微微发紧,喉结剧烈滚动,像是压着某种濒临崩裂的情绪:“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出事了。”
夏知遥站得有些不稳,手腕被他握着,却没有挣开。她抬眼看着他,眼里仍旧波澜不惊,只是轻轻地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又没缺胳膊少腿,没被谁劫财劫色的。”
出了门,周越终于松开了她,额头抵着她的,呼吸还未平复,眼神却已经重新沉下来。他抬手,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覆到她肩头。
“披上,”他低声道,语气不容置疑,“外面这么冷。”
可夏知遥只是垂着眼,没有动作。
风雪越发密了,打在她肩头、脸颊、发梢,像无数细碎的针,把那件大衣一下下逼退,她抬手,将周越的大衣拉下来,甩到地上,雪瞬间就染湿了那块深色的布料。
“我说了,我不要。”她的声音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件极其普通的事实。
“夏知遥!”周越皱起眉,抬手想去抓她,却被她后退一步躲开。
她站进风雪里,整个人仿佛被漫天的白色吞没,黑色T恤被雪打湿,贴在身上,冻得她指尖泛白,却倔强得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忽然笑了,笑得有点疯,有点倦,有点像被压垮的骄傲撑着最后一口气。
“你知道吗?”她张开双臂,仰起头,任由雪花扑面而来,像是在迎接某种不可避免的洗礼。
“都丢了才好呢,”她的声音在雪夜里被风割成碎片,“这样我就不用再演了,不用再穿得像个人,不用再讲话像个精英,不用谁都不让失望了。”
“都丢了……就没人认识我了。”
周越怔住了,心像被人攥住,疼得呼吸都停了一瞬,下一秒,他弯身去捡起那件已经沾满雪水的大衣,来不及拍干,便冲过去,将夏知遥整个人紧紧抱进怀里,大衣裹住她,像是把她从整座风雪里抢回来一样。
“你别闹了,”他喉咙发紧,语气几乎是哀求,“这么冷的天再把你冻发烧。”
她被他抱在怀里,还在微微挣着,嘴里嘀咕着:“你走开,别管我……”
可他抱得更紧了,像要把她整个生命都护进骨头里。他低头贴着她的额头,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夏知遥忽然抱住了他,像一块骤然贴上的冰,冻得他全身一僵,她的额头靠在他肩窝,指尖死死抓着他背后的衣料,像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撑着不垮掉。
雪水从她发梢滴落,打湿了他的领口,带着酒精的甜味和隐忍的颤抖,一点点侵蚀他的神经。
周越站在那里,浑身紧绷得几乎动弹不得,双手僵在空中,却在一秒后狠狠收紧,将她紧紧箍住。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她睫毛上挂着未化的雪珠,脸颊因风雪染上一层淡粉,唇色苍白,鼻尖冰凉,眼神却带着某种湿润而清醒的迷离,像是刚从梦里挣脱出来,又像还没醒。
她的气息轻轻打在他颈侧,带着一丝微醺的甜与无处安放的委屈,轻到几乎像梦。
那一瞬间,他最后一丝自持,彻底崩塌,他低头,双手捧住她的脸,毫无预兆地吻了下去。
这是一场汹涌而至的失控,一次从时间深处卷来的倾泻与疯长,他的吻是野蛮的,带着夜雪的寒意与喉间翻滚的炽热,像是想把三年间积攒的思念和不甘,一口气灌进她的骨头里。
他的呼吸急促,力道几乎带了些惩罚的意味,却又带着将她牢牢嵌进心脏的热烈。
夏知遥像被卷进了一场风暴,眼神在短暂的迷蒙后逐渐变得清明,指尖蜷在他颈后,扣得用力,回应着他撕裂理智的亲吻。
两人靠得太近,几乎贴进彼此的灵魂,良久,周越终于松开她,喘息着抵住她额头,嗓音低哑到极致:“你跟我回家吧。”他声音轻,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像是穿越千山万水后唯一的落点。
夏知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眶微红,呼吸尚未平稳,像是终于在漫长风雪之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地方。
8. Chapter 8
门“啪”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头所有风雪。
刚进屋,还没等暖气铺展开来,周越就已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将人抵在门板上,他没说一句话,眼神深得像夜色深处的海,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下一秒,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这个吻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预警,像是攒了太久的压抑情绪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口,狂风骤雨般扑来。
她被他扣在原地,后背贴着门板,指尖一时间无处安放,周越的气息裹着寒意与情绪的余温,落在她唇上却是炙热的。
他的吻落得极深,像是要把两年失而复得的所有不甘、思念、克制与偏执一寸一寸碾进她的骨血里。动作急促而炙热,毫无预兆,也没有给她任何退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劫掠,把他这些年所有隐忍、所有未曾宣泄的情感,全数倾泻而出。
夏知遥猝不及防,身体一僵,指尖几乎本能地想推拒,可下一秒,周越扣着她后脑的手掌却用力了一寸,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从他生命里彻底坠落。
他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情绪压抑太久,终于崩裂。两人之间的空气滚烫得近乎灼人,呼吸都开始发烫。
她伸出手抵住他的肩,声音微颤,却依然咬着理智的边界线:“周越……”她仰头看他,眼神澄澈中透出最后一点清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可周越没有退,反而吻得更用力了,像是被她这一句撩拨得再也无法收住。
他的手扣住她的腰,声音低哑,带着太久太久的压抑,像是从心底的刀口里碾出来:“你知道我等了多少年吗?”
“从你说‘回国见’那天开始,到你走之后再没回过一句话。”
“我把那句话反反复复地看了一年,我想给你发消息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我不知道我还能发什么。”
他低下头,额头贴住她的,呼吸缠绕着她的唇线,带着一点点颤抖,一点点灼热。他的声音哑得像刮着砂纸,却近乎温柔地碎裂:“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他妈太知道了。”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她心上,砸得她呼吸一滞,心跳混乱如潮。她原本想要收起的那份克制,在这一瞬间,开始动摇。
她看着他,眼底的光渐渐变得模糊,而那份从未说出口的疼、那种自以为藏得极深的思念,也悄无声息地,从眼神深处溢了出来。
她被他逼在门板上,几乎连后退一步的余地都没有,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落在唇上,热得像火,却又带着一点颤抖的倔强。
夏知遥胸口剧烈起伏,想要平静,却根本无法逃开那双深得像无底深渊的眼。那眼神里没有胜券在握的挑逗,也没有她熟悉的周越式玩笑,而是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赤裸情绪,炽热、执着、带着一点崩溃的决绝。
“你说吃饭。”他像是憋了太久,声音闷闷的,低低贴在她耳边,“结果人消失、手机关机、微信不回,我在暴雪里一个酒吧一个酒吧地找你。”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他嗓音哑得几乎要碎,“我怕你不见了,怕你再也不肯见我。”
夏知遥胸口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手还撑着他的肩膀,却没再往外推。周越看着她一瞬不瞬,忽然低头,在她颈侧印下一吻,唇色滚烫,像是把所有火焰都压进那一点亲吻里。
她浑身一震,几乎本能地想逃,却被他再次扣进怀里。
周越低声道:“你要真不在意,就推开我。现在就推。”
她没有动。
两人就那样僵持着,彼此心跳清晰到几乎震耳。夏知遥眼里有一点迷茫,也有一点挣扎,手指还搭在他胸前,微微颤抖。可她没有再说话。
他紧闭着眼,额头抵着她,呼吸烫得发颤,像是每一寸靠近都在燃烧理智。他在努力让自己清醒,却无法抵挡这份压抑太久的冲动。
这一刻的靠近,是他倾覆所有自持的代价。他知道,只要再往前一步,便再无回头路。
“知遥……”他沙哑着嗓子,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一道低语,脆弱而固执,“可以吗?”
那一声请求,小心、卑微,像是攒尽了这几年所有的勇气才敢开口,唯恐一个拒绝,就将他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夏知遥仰起头,眼神在迷蒙与清醒之间徘徊。她的手抵着他胸口,那里心跳如擂,剧烈得仿佛要撞破他的身体,也撞碎她最后的防线。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她却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按住了他的唇,“嘘。”她低声。
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她望着他,眼中情绪翻涌,像挣扎,又像认命。
“周越,”她轻轻说,声音低而缓,却清晰得像一道决堤的预兆,“别后悔。”
那句话落下,仿佛给了他最后的许可。他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只能俯身,再次吻住她。
这一次,他不再急切,不再粗重。他的吻轻柔、虔诚,一寸寸地落在她的眉心、鼻尖、唇角,像是捧着一件几乎碎裂的珍宝,怜惜地抚慰。
夏知遥闭着眼,整个人软进他怀里,她一向倔强的防线,在这一刻,终于崩塌。
周越抱紧她,像要把她揉进身体,嵌进骨血。他的吻逐渐炙热,动作微微颤抖,嗓音低得像一片碎雪落入火中:“你不知道……我忍了多少年,每天都告诉自己,不能碰你……”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呼吸微乱,眼眶悄然泛起微热。他的指尖顺着她的轮廓,从眉梢滑过眼角,再落到她的唇边,每一寸都小心翼翼,如同触碰一场久违的梦。
“我怕你不要我,怕你永远都不回头……”
话未说完,她忽然伸手,主动扣住他的脖子,额头贴上他的,气息交融,没有再说一句,却把一切都说尽。
他身体猛然一震,那一刻,周越终于失控。他将她轻轻抱起,动作近乎虔诚又急切,仿佛生怕她下一秒会逃离。
他把她放在床上,自己伏下来,额头埋进她的肩窝,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像一株压抑太久后疯长的藤蔓,终于攀上了心中那个光亮的梦。
床铺微微下陷,他一寸寸吻着她,动作虔诚得近乎朝圣,又带着一种压抑太久、终于失控的渴望。他像要将所有思念的空白都一点点填满,把她刻进骨血,揉进灵魂。
这一夜,所有压抑的情绪、未尽的言语、来不及说出口的爱意,终于在彼此的怀抱中喷薄而出,如野火般燃烧,又如深海般沉溺。
窗外的风雪拍打着玻璃,无声又坚定,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唯有他们彼此交缠的气息在这片小小的房间里延绵不绝,温暖而炽热。
夏知遥睁开眼时,天色尚未透亮,窗外的雪更大了,大到整个城市都隐入一层柔软而静默的白色之中,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人,藏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温暖孤岛上。
她轻轻动了动身,下一秒,一只手臂便条件反射般收紧,把她重新圈回怀中,她垂眸看去,周越半埋在她的颈窝里,睡得沉,却依旧把她抱得死紧。他的手臂搭在她腰侧,手指自然扣着,好像一松开,她就会从他怀中溜走。
夏知遥轻叹一声,试图将他的手挪开一些。才刚动一下,周越便蹙起眉头,整个人下意识又往她这边靠近了一点,喉咙里溢出一声低哑的梦呓:“别走……”
那声音低得像一头受过伤的小兽,脆弱到几乎令人心碎,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执拗。
她怔了一下,动作停在半空。几秒后,她缓缓垂下手,顺着他的力道,重新贴回他的怀里。
像是感知到了她的妥协,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脸轻轻贴着她的肩窝,蹭了蹭,像一只终于找到了庇护的困兽,沉沉安睡。
夏知遥闭上眼,任由他的呼吸温热地洒在她颈侧。她听着他胸膛下那颗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在敲打她心里最柔软的一角。
她从没想过,原来周越爱她,已经爱到这样深的地步,那不是少年时奋不顾身的喜欢,也不是简单的占有欲,而是一种被时间打磨过的执念,带着几分偏执,又几乎近乎自毁的深情。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掠过他额前凌乱的发,动作极轻极缓,像在安抚,也像是在怜惜。
雪还在下,屋里却暖得让人几乎昏沉。她靠在他怀里,心头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忽然明白,也许他们本就该这样,也许,从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退开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知道,这个人,她终究躲不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轻轻地开口,嗓音带着一丝睡意,又柔软得像叹息:“我去洗手间。”
门刚关上,周越睁开了眼,翻身下床。
黑暗中,他静静看着洗手间的方向,目光沉如夜雪下的河流,波澜不显,却暗藏深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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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关节泛白,仿佛在压抑,又仿佛在等待一个注定会失控的答案。
没过多久,门开了。
夏知遥走出来,穿着他那件宽大的T恤,衣摆垂至膝上,洗过的水汽还未完全散去,贴在她白皙的肌肤上,衬得整个人像是刚从梦里走出来,慵懒、松散,又带着一点令人心颤的无防备。
她一抬头,就看见他站在门口,背后灯光昏黄,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而压抑。她微愣了一下,随即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玩笑:“怎么,怕我跑了?”
话音未落,周越已经快步上前,他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推回床沿,夏知遥低呼出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困在怀里,压在柔软的床褥间,无法动弹。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肩窝,整个人紧绷如弓,连呼吸都带着颤,像是在用尽力气克制什么。
“别走……”他声音低哑,几乎听不清,却带着一种刺骨的迫切和本能的执拗,“一秒都不行。”
夏知遥怔住了,那一瞬,她忽然意识到,他害怕的不是她转身离开,而是怕从此再也抓不住她。
她缓缓抬手,抱住他,轻轻拍着他背:“好……我不走,我在这儿,听到了吗?”
他的力道终于松了一些,但依旧把她圈得死紧,像是要把她融进身体,他伏在她身上,唇贴着她,一点一点吻下来,像是要确认她真的还在。
这一刻,周越不再是那个在投行会议室里叱咤风云的男人,他只是一个曾在风雪里迷路的人,终于抱回了他的光,他的夏知遥。
她轻轻抚着他的后颈,声音柔软得仿佛可以将心撕开:“我说了,不走……真的不走。”话音落下的瞬间,反而成了某种点燃引线的火。
周越猛地抬头,眼神赤红,藏着太多来不及说完的痛与执念。他低头吻住她,像是要用这一吻将所有没说出口的爱与思念,全都灌进她身体里。
她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伸手抵住他的肩,却听他声音沙哑而带着恳求:“别躲……”
她眼眶一热,闭上眼,手指扣上他后颈,主动迎了上去,这一刻,理智溃败。
他颤着手抚过她的皮肤,一寸寸摸索,像是一个终于得到赦免的流亡者,在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能拥有自己念念不忘的归处。
“知遥……”他的声音哽住,像是从喉咙深处压出来的,“我真的……忍不住了。”
她睁开眼,望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所有伪装和防御在此刻都被他撕开,只剩下赤裸的真心。
她轻声说:“我在这儿,你不用怕。”
唇齿相触的瞬间,他像被点燃了一样,压抑太久的渴望在她唇间轰然失控,可越是靠近,他心底那种不安就越汹涌。
他越吻,越急,越深,像是在拥抱,又像是在惶恐中索取。他怕这一切只是她一时的回头,是风雪夜里的一场幻觉,天亮之后,她又会像三年前一样转身离开,不带一丝犹豫。
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把她留下,于是近乎本能地,用身体去确认她的存在,用急切的力道去掩饰内心的慌张与惧意。
他将她压在身下,吻落得密集而急促,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他的动作越来越粗粝,连呼吸都带着一种近乎挣扎的紊乱,这一句不只是单纯的Yu望,而是爱得太深、怕得太重的无措与本能。
她轻轻一声低吟,像是不经意的回应,却像火星落入他压抑太久的心海,他骤然僵住,身体紧绷,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凌乱。
“知遥……”他低哑开口,嗓音发颤,像从灵魂深处剥离出来,“我真的忍不住了……”
他的眼神像深海,空荡、炽热,满是无法言说的惶恐与渴望。他不敢多看她,怕此刻只是一场借由欲望构筑的幻梦,怕天一亮,她就会像从未属于他一样离开。
于是他抱得更紧,吻得更狠,像是试图用这一夜将那些年错过的时光,一口气都填补回来。
他们相拥而眠,像是在风雪之后终于找到了彼此,整间屋子,只剩下交错的呼吸与扑通作响的心跳,那些克制与渴望、思念与妥协,终于在这一夜,悄然交融、彻底燃烧。
那一夜,周越一次次轻声唤她的名字,每一声,都像将她刻进血骨,夏知遥也终于在这场无声的沦陷中,卸下所有伪装,彻底失了所有防线。
风雪停了,夜色沉了,可他们的世界,终于破晓。
9. Chapter 9
凌晨,周越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身侧,却只触到一片微凉的床单。
心脏倏地一紧,瞬间被吊到嗓子眼。他猛地坐起,眼里还带着未散的慌乱,直到看见窗前那个纤细的身影,才终于松了口气。
夏知遥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穿着他的T恤,衣摆松松垮垮地垂到大腿根部。她赤着脚,一双脚踝悬在空中,安静地望着窗外,像在凝视某段遥远的过往。
纽约的夜景在她眼中映出零星的灯火,她那一头染了浅粉的长发随意披散,月光打在发丝上,泛起一层柔和的银晕。
周越轻手轻脚地下床,走进厨房,翻出一罐可可粉。他小心地倒上热牛奶,搅拌时几乎屏住呼吸,生怕弄出一点响动。
“睡不着?”他端着一杯腾着热气的可可走过来,声音低哑,却带着夜色里的温柔。
夏知遥转头看他,接过杯子,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时差还没倒过来。”她轻啜一口,又低下眼睫,嗓音轻得像风:“还有很多事在想。”
周越没有追问,只是在她身侧坐下,静静望着窗外,纽约的夜依旧繁华,帝国大厦在远方闪烁,霓虹灯将街道映成流动的光河,雪已停,窗沿残雪还未融尽,在夜风里微微发抖。
片刻后,他忽然从后方环住她的腰,低下头,将下巴抵在她肩上。她身上的香味混着巧克力的甜,温暖得让人不想醒来。
他的气息在她颈侧游移,炽热又缓慢,然后俯身,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到极致的吻。
夏知遥微微偏头,没有拒绝,只是默许地任由他在她面颊上游移。她指尖紧攥着马克杯,杯中的热巧克力泛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映着窗外流动的霓虹,晃得人心头发烫。
“别闹。”她轻声嗔道,语气却软得不像话,带着一丝睡意,一丝宠溺,“我的牛奶要洒了。”
周越没有停下。他的吻越发炽热,双臂也不自觉收紧了环着她的力道,像是要把她嵌进骨血里,怕再错过一分一秒。
听见她的话,他微微一愣,随后低笑出声,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点情欲里藏着的宠溺和坏心思。
夏知遥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假装不满,眼底却藏着笑意。她看着他,眉眼里带着一丝戏谑与调皮:“你这是……太久没开荤了?怎么这么急。”语气慵懒,又带点挑逗,刻意在“急”字上加了重音,像是在撩拨他。
“所以你是在质疑我?”周越低下头,轻咬她的耳垂,声音哑哑的,带着笑意的狠劲儿:“我还真没什么机会好好表现。”
她的手指穿过他发间,漫不经心地抚了抚,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得意:“还没表现呢,你这都几回了……”
周越眼底划过一抹愉悦,嘴角上扬,像被她调笑得无奈又甘之如饴:“你这话什么意思,嗯?”
他凑过去,在她脖颈轻蹭,声音低低地贴在耳边:“不过不管怎么说,今晚,是你自找的。”
夏知遥脑袋有些发沉,酒意渐渐散去,脸上浮起一丝不自觉的羞意。她轻轻动了动身子,想从他怀里坐起来,试图给两人都留点缓冲空间。
“抱歉啊……”她低声开口,嗓音有点哑,“刚才有点……失控。”
周越却像没听见似的,还黏着她。他眨了眨眼,一副撒娇的样子,在她肩膀上轻蹭了一下,声音温软得不行:“你这么说,我都快以为自己是个大坏蛋了……趁你醉的时候欺负你。”
他语气里带着打趣,却也藏着一丝真情流露的依赖。
夏知遥没绷住,脸颊泛红,回头瞪他一眼,嘴角却含着笑:“你这人,还挺会找借口。”
她话音一转,带着点调侃:“你这样一黏人,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周越笑出声来,眉眼都是温柔:“那我就更得黏下去了,黏到你习惯为止。”
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小狗贴着主人求抚摸,“你这样……我真的,忍不住想更靠近一点。”
“你就跟狗似的,哪儿都要凑着人。”她佯装嫌弃,却没挣开。
“你不喜欢?”他眼神明亮,假装无辜,“不喜欢也得忍,我是你养的狗,从来不离开。”
夏知遥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脸却还是微微发烫。
“你真是个孩子,”她轻声道,“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稳重点?”
周越微微一顿,眸光里多了点深意,却依旧带着挑衅的笑:“可偏偏你就喜欢我这副样子。”
他靠近她,唇几乎贴在她耳边:“就像现在,你心跳这么快,还不承认。”
她没有反驳,只是轻轻靠回他怀里,指尖扣在他手背上,动作温柔得像是给了答案。
她本想再笑,却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神顿了顿。
她脑海中倏然闪过昨夜的片段,指尖交缠,炙热的吻,急促的喘息,肌肤贴合的瞬间,那些被欲望推着向前的触碰,和他一次又一次在她耳边呢喃的名字……像一张潮湿的画卷,猝不及防地在脑海里一寸寸展开。
她的脸一下子热了,连耳根都染上淡淡红意,刚刚轻松的语气也慢慢低了下去。
她移开视线,轻轻整理了一下披散的头发,嗓音压得很轻:“……昨晚,好像有点太失控了。”语尾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周越察觉到她的变化,笑意反而更深了些。他贴上去,头轻轻蹭了蹭她肩膀,声音带着讨好的撒娇:“你这样说,我反倒更像是那个趁你酒醉不择手段的坏人。”他的语气温柔而低沉,又有些不安分地暧昧。
夏知遥轻轻瞪他一眼,嘴角还是忍不住扬起:“你少来。你根本就是只狗,黏人还爱装可怜。”
“那你呢?”周越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侧脸,语气低低的,带着一点无辜又一点坏,“昨晚是谁啊,给我身上弄出这么多印子?”
夏知遥顺着他的动作扫了一眼,他裸露的上半身,确实有几处暧昧的痕迹。
她顿了一秒,随即抬手扶额,一副被气笑了的模样:“……周越,你能不能有点正经。”
周越耸耸肩,脸上却没有半点悔意,反而一脸理直气壮地凑过去:“我很正经啊,我只是在确认昨天是不是真的,不然我怕是做梦做出来的。”
他说着,干脆把脑袋搭在她肩膀上,声音闷闷地:“你不知道我做了你多少次梦了,醒来就一个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昨天晚上……算是我这几年活过来的一次。”
夏知遥本想再调侃几句,可听到他这句话,心头忽然一酸,眼眶竟有点发热。
她偏过头看着他,低声问:“你就这么……想我啊?”
周越没有回答,只是抬头吻了吻她的手背,眼神认真的不像是在玩笑:“嗯,很想,想得不太像我了。”
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抚过他肩膀上的那道红痕,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弥补,又像是一种承认。
而他,就那样仰头望着她,眸色温热,嗓音沙哑:“你再不多留几天,我可能得身上再多几道才肯放你走。”
夏知遥懒得再搭理他,翻了个白眼,但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住,她轻轻靠进他怀里,抱着手中的马克杯,任由那杯温热的可可在掌心渐渐变凉。
她不想承认,那些火热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遍遍闪过时,她的心跳其实,一直没平静下来。
纽约的清晨阳光正好,天色澄澈,初雪还未完全融化,在街道两侧泛着细碎的光芒。空气冷冽清新,带着夜晚残留的静谧与几分初雪后的甘冽气息,整座城市仿佛刚从沉睡中醒来,慢慢苏展眉目。
夏知遥裹着周越的黑色羽绒服站在街边,那件本属于男人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意外地合适,宽大却不臃肿,将她纤细的身形衬得越发挺拔。粉色的及肩长发披散着,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像是一团被日光轻吻过的薄雾,为这个寒冷清晨添了一抹暖意。
周越偏头看她,眼底染上一抹浅笑,语气里带着点打趣的温柔:“真难得。你平时不是最注重搭配的吗?现在这身,倒像哪个逃课的大学生了。”
夏知遥闻言侧头瞥了他一眼,白皙的脸颊因寒意泛着淡淡红晕,像初雪覆在晨曦之上,冷清又鲜活。
她哼了一声,像是懒得理他,又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把脸往羽绒服高领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丝别扭的倔强:“挺好,暖和。”那语气虽然轻,却意外地安稳。
她下意识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他身上的气味,熟悉、干净,又带着一点点独属于他的温热与沉静,就像他整个人,总是能在她心里最浮躁的时候,让她慢慢沉下来。她闭了闭眼,在这片静谧与温度中,捕捉着那一丝极其珍贵的安心。
周越没再逗她,只是低笑一声,抬手帮她拨了拨垂在领口的发丝,指尖拂过她脖颈的动作轻柔,带着下意识的亲昵与习惯,像是早已写进他日常生活里的动作,无需思考,便顺手温柔。
夏知遥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前方的街道,眼神却在那一瞬间有了片刻的失神。
他站在她身侧,眼神落在她微泛红的耳尖,目光温柔到近乎溺水。他想,此刻的她,是他见过最柔软的模样。
寒风依旧,但他们并肩而立,肩膀贴着肩膀,羽绒服的温度包裹着彼此,那点微不足道的距离仿佛也变得不再重要。
苹果店内灯光明亮,清冷的光线在洁净的陈列台和镜面玻璃间折射流转,映在夏知遥的侧脸上,勾勒出她分明而柔和的五官轮廓。
她安静地站在手机展示台前,低头滑动着屏幕,指尖不紧不慢地摩挲着,像在思索,又像只是随意地拖延时间。
她身上的气质本就带着几分克制的清冷,如今在这光线下,更添一丝不可接近的疏离感。
周越站在一旁,望着她的眼神温柔中藏着一抹说不清的情绪。昨夜在风雪中的亲吻、缱绻的拥抱仍像余温未散的梦,而眼前的她,神色淡淡,仿佛昨夜从未发生。他忽然有些恍惚,是不是真的拥有过她,还是,只是在反复接近中,错觉成了真实。
“这个颜色怎么样?”夏知遥忽然抬头,将手机晃了晃,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点难得的轻快和随性,仿佛刚才那一秒的沉默不过是短暂走神。
周越轻轻靠近,低头看了一眼屏幕,是一款深绿的新机。他点了点头,声音稳而温柔:“都好。你喜欢就行。”
话音未落,他已经从外套内袋里掏出卡,递给一旁的店员,“就这个吧,麻烦刷卡。”
夏知遥一愣,眉心微蹙,立刻开口:“我自己来。”
周越似笑非笑地挑眉,眼神里藏着几分揶揄,声音懒洋洋地:“你自己什么?你身上又没现金,也没卡。”
她张了张嘴,像是想反驳,却终究说不出口,只好轻声嘟囔:“我酒店房间里有……”
周越看她那副小小别扭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他转头吩咐店员结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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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动作漫不经心却带着熟悉的温柔与宠溺,像是在安抚,又像是一种宣告,不用你担心,所有事我来扛。
“先用着,别想太多。”他低声开口,语气坚定而自然,不容辩驳。
夏知遥低下头,拇指在羽绒服下摆不自觉地来回蹭着,半晌才轻声道:“等我有了新手机,就把钱还你。”
这句话落地的一瞬,周越笑出了声。他侧身凑近,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声音低哑,语气带着点懒懒的撒娇:“你真打算跟我算得这么清楚?”
他没有逼她回应,只是像提醒,又像在告诉她,他们之间早就不是需要计较这些的关系了。
夏知遥没有再争辩,咬了咬唇,别过头去,眼神倔强,嘴角却不经意间抿出一抹近乎软化的弧度。
她还是那个不轻易卸下防备的人,但在周越眼里,她细微的动作已经足够动人。那点掩饰不住的柔软,让他心底泛起一种久违的悸动,像是被她轻轻碰了一下,既酸,又暖。
他轻拍她的肩,语气装作漫不经心:“晚上我来接你,吃饭。记得,别再提什么还钱了,嗯?”
夏知遥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极低,却清晰可辨。她没再说话,只是嘴角轻轻翘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而周越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低头的模样,那一点点柔光终于落进了她的眼眸,也悄然生了根,在她心底一点一点,慢慢发酵。
阳光洒进店内,温暖的光线落在他们的身上,勾勒出一幅静谧的画面,两个人,就这样站在熙熙攘攘的纽约清晨,仿佛所有的喧嚣都被这份宁静所取代,像是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归属。
夏知遥回到酒店时,前台服务员迎上前,笑着递给她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夏小姐,这件大衣是昨晚一位好心的小姐送来的。”
服务员的语气带着善意的轻快,“他说在附近捡到的,看到您大衣口袋里有酒店名片,就直接送过来了。”
夏知遥接过塑料袋,指尖微微一紧,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她忍不住问道:“手机呢?”
服务员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歉意:“抱歉,她说只捡到了大衣。手机可能还在别的地方。”
夏知遥低头,看着怀里的塑料袋。袋子里那件大衣已经更加凌乱,沾着灰尘,皱巴巴地堆在一起,仿佛连它自己也失去了方向。她的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仿佛一切都不再那么完美。
她打开袋子,在口袋里摸到一张折叠整齐的便签,便签上,用工整的中文写着一行字:
“您的大衣我已经送到酒店前台,手机没找到,可能还在别的地方。很抱歉没能帮上更多忙。如果需要了解情况,可以加微信联系:xxxxxx——LydiaLin
她将便签轻轻折好,重新塞回大衣口袋,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声音轻得像叹息:“看来,我丢掉的东西,至少还有一件会自己回来。”
这句话在酒店明亮的大堂里微微回荡开来,却孤独得像风中摇曳的一片雪花,轻飘飘,无人回应。
推开房门,夏知遥顺手将手袋扔在沙发上,动作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她脚步缓慢地走进浴室,像是带着整晚未曾平息的情绪。洗漱台前,她静静地站着,目光投向镜中那张熟悉却略显陌生的脸。
脖颈间隐约浮现出几处细小的红痕,若隐若现地爬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像昨夜炽热情绪的残留痕迹,那是他在失控中留下的印记,火热、急切,却也真切得令人心慌。
她抬手,指尖轻轻触碰那些印记,动作缓慢而克制,仿佛试图唤醒某种仍残存在皮肤之下的温度。那触感如蝴蝶的翅膀掠过水面,带起一阵几不可察的刺痛,却足以令她心神动荡。
思绪如潮水般汹涌袭来,昨夜的每一个片段都逐渐清晰起来,突如其来的沦陷,是情感与欲望的双重决堤。
在周越的眼神里,她看到太多被压抑太久的情绪:思念、执拗、渴望,还有一点点怒气未平的疯狂。他的吻既急迫又小心,像是将所有失去的时光都用尽力气要追回来。
她记得自己并没有退缩,那一刻,她主动伸出手,任由自己沉入那片混沌而灼热的漩涡之中。
可现在,当一切归于沉寂,理智重新主导,她却只感到胸口隐隐作痛,像是某根旧日压抑的弦骤然被扯断,余音未散,却带着一种失控的空虚感,像潮水退后留下的深痕,无声却深刻。
她从来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她理智、冷静,擅长掌控每一个局面。可昨晚,她亲手推翻了所有防线,打破了她为自己设置的所有规则。
“周越……”她低声唤了一句,嗓音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叹息,在浴室瓷砖墙壁间回响,微弱却颤抖。这个曾经默默存在于青春记忆边缘的男人,如今用最不可抗的方式闯入了她精心搭建的秩序世界,她无法忽视,更无力逃避。
她盯着镜中那双略显疲惫却依旧清冷的眼睛,目光渐渐恢复平静。
她俯身打开水龙头,将一捧冰冷的水泼在脸上,水流刺痛着她的皮肤,也终于让思绪归于理性。
再抬起头时,镜中的她依旧眉眼清明,唇线紧抿,仿佛昨夜的一切从未发生。神情平静得无懈可击,只有颈侧那几处微红的痕迹,像是最私密的证据,提醒着她那一场情感的沦陷不曾是梦。
那一夜,像是一根无形的线,悄然扯断了她与周越之间维持多年的克制与距离。
从此,再也回不去了。
10. Chapter 10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水珠滑落的洗手台上,思绪却早已飘回那段遥远又温热的童年时光。
那时的周越,还只是个比她小四岁的邻家男孩,安静、懂事,总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乖巧。
他的头发总是被母亲梳得整整齐齐,发旋规矩地贴在头顶,眉眼清秀,白净的脸庞还带着未退尽的稚气,却常常绷着一副少年老成的认真模样。
每次喊她“知遥姐姐”,声音都软软的,轻轻的,像是夏日午后的风从林荫间穿过,带着点甜、带着点暖,又带着少年特有的依恋和纯净。
那个夏天,家属院被烈日炙烤着,地面仿佛都泛着白光,空气中混着青草、泥土和刚浇过水的院子气息,整个世界都像是裹在一层闷热的金色滤镜里。
他总抱着作业本跑来她家,乖乖坐在她书桌旁,一言不发地写字,老旧的电风扇在角落嗡嗡作响,扇叶吹起的风带着微弱的凉意。纸张翻动的声音、笔尖与纸面摩擦的细碎声,在静默的午后格外清晰。
“知遥姐姐,这道题我不会。”他小声地抬头,眼神一如既往地干净澄澈,脸上满是对她不设防的信任和依赖。
她总是忍不住笑,趴在桌边,语气温柔而不自知,一讲就是大半个下午。讲到后面他常常打起瞌睡,头一点一点,像只昏昏欲睡的小动物,她却舍不得叫醒他。
作业写完,两人便搬着小板凳到门口乘凉。黄昏的晚风从巷口吹来,拂动她剪得齐整的刘海,也吹皱了他刚写完字的衣角。
她端出切好的冰镇西瓜,一人一块,甜香沁凉,周越晃着腿,咬下一大口,红瓤的汁水从嘴角滴下来,他毫无顾忌地笑着说:“姐姐,这样的夏天真好。”
他笑得那样干净,笑容在夕阳下像极了天边初亮的星光,叫人忍不住想靠近,夏知遥撤下一块卫生纸,给他擦嘴。
那些日子简单、明亮,连蝉鸣都带着温柔的节奏,仿佛整个世界都柔软得可以被风轻轻吹动,她原以为,那样的时光可以长久。
可一切,在她父母离婚的那个秋天戛然而止,那个夏天像是被人从记忆里生生掐断,未曾结束,却再也无法回去。
直到多年以后,夏知遥远赴洛杉矶,在UCLA开始了她的研究生生活。
那年暑假,她回国,推开家门的一刻,玄关里还是熟悉的光影,她正换鞋,却在抬头的一瞬间,怔住了。
客厅茶几旁,坐着一个清瘦高挑的男孩,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T和浅色牛仔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正在认真地与她母亲交谈。那侧脸隐约还能看出几分少年时的模样,却也多了些时间雕刻出的沉稳和棱角。
“遥遥回来了?”母亲笑着抬头唤她。
她还未出声,男孩先站了起来,抬眼望向她,四目相接,时间像在那一瞬间凝住了。
周越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熟悉又略显腼腆的笑容,他的声音清朗温润,像从记忆深处被唤醒的盛夏蝉鸣:“遥遥姐姐,好久不见。”
这一声“姐姐”,轻轻柔柔,却像一道微光,穿透了时间的河流,将她拽回那个蝉鸣不歇的夏天。
可她也清楚,眼前的周越,早已不再是那个抱着作业本来找她问题的小男孩了。
那清秀的眉眼间多了几分英气与轮廓,少年稚气退尽,温柔里裹着某种能令人心动的男人味道。
“我想申请UCLA,”他略显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一如既往的内敛与诚恳,“听说你在那边读书,就想着……来请教你一下。”
那时的他,还带着少年的腼腆,眼神里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方向。
而再后来,是两年前的再次重逢,那个晚上,他穿着简单的白T,从逆光中走来,身姿挺拔,神情自若,笑容明朗又从容。
他站在她面前,声音低哑而温和,却透着一点刻意压抑的挑逗意味:“知遥姐,好久不见。”
那一瞬,她忽然明白,那个曾在夏夜里晃着腿吃西瓜的男孩,已经彻底长大。
而昨晚的周越,则让她清醒地意识到,他不仅长大了,甚至已成为一个足以让她迷失自己、彻底陷落的男人。
想到这儿,夏知遥不由轻轻笑了一下,笑意淡淡地浮在唇角,却怎么也藏不住眼底那抹悄然漾开的柔软。
她转身离开镜子,走向床边,脚步缓慢,却似乎被某种情绪牵引着。指尖轻轻拂过床单,仿佛还能感受到昨夜他残留的体温,那份滚烫与真实,让她几乎想再次沉溺。
胸口隐隐发涨,一种夹杂着酸涩与甜蜜的情绪在心底缓缓蔓延开来。
她终于明白,有些情感,是时间也无法稀释的;有些门,一旦推开了,就再也关不上。
而周越的存在,正是那道门,推开它的那一刻,她回到了那个简单明亮的夏天,也走进了一个未知而无法预设的未来。
夜色愈深,城市的霓虹在酒店的落地窗上泻下一片斑斓光影,像潮水般映入室内,勾勒出家具与轮廓柔和的剪影。
夏知遥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手里随意地翻着电视频道,画面跳转喧闹,声音却被调到极低,只剩无意义的光影闪烁。她眼神散漫,眉眼间带着一点淡淡的疲惫和空落。
直到敲门声响起,她才像是从思绪中被抽离出来,周越站在门外,身上还残留着夜风的冷意。他穿着黑色的羊毛大衣,头发微微凌乱,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走廊的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眉眼间那股不动声色的专注照得越发清晰。
“下班了?”夏知遥挑了挑眉,倚在门框上,唇角勾着一丝轻笑,语气懒洋洋的。
“嗯。”周越点头,将袋子递给她,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谈天气,“顺便给你带了件羽绒服,你现在,可不能再丢东西了。”
她接过袋子,低头打开,指尖在厚实柔软的面料上扫过,是一件全新的羽绒服,款式低调,剪裁利落,连颜色都挑得恰到好处。
她抬头看他一眼,唇角微扬,眼神带着一丝打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周越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温和而含蓄:“学会的。”
他说完,目光随意地扫了一眼她身后的房间,随后不带任何掩饰地开口:“我有个建议。”
“什么?”夏知遥转身回到沙发,把袋子随手搁在一旁,回头时眼神仍旧漫不经心。
周越倚在沙发边缘,双手插兜,神情自如,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直率:“你退了这个酒店,搬去我家。”
夏知遥怔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倚着沙发扶手,单手托着下巴,眼神像是看一个正在即兴发挥的演员:“周越,你这借口也太随便了点吧?”
周越并不急于解释,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眼睛沉静如水,却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执意。他语调不高,却格外清晰:“我说的是真话,你手机刚丢,大衣还是别人好心送回来的。你一个人在外头,我放心不下。”
夏知遥歪着头,笑意慢慢淡了下来,语气变得轻飘飘的:“你是怕我不辞而别?”
她原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顺着话接下去,借机调侃她几句。可周越只是看着她,眼神沉稳得像是一潭深水,忽然开口:“是。”
只一个字,却像是扔进这片静水中的石子,激起心头层层涟漪。
夏知遥怔住,原本轻松随意的氛围忽然安静了下来,连房间的光都仿佛暗了几分。
她下意识想转移话题,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你……不至于这么紧张吧?”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些不自觉的慌。
周越没说话,只是慢慢走近她,俯下身,与她视线平齐,他们靠得很近,近到能听清彼此的呼吸。
“我紧不紧张,你应该比我清楚。”他眼神沉沉地看着她,嗓音低哑,却透着一种令人无法逃避的坚定,“知遥,我不想再让你跑了。”
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从夏天记忆里走出的少年,也不再只是她生命中那个温柔的熟人。他像一座默默矗立多年的灯塔,忽然亮起光,照进她始终不愿承认的孤岛。
夏知遥移开视线,睫毛微垂,像是刻意掩饰心头那点突如其来的慌乱。她知道自己不是没听见,只是没法立刻回应。
心跳得有些快,也有些乱。
周越看着她,没有催促,嘴角却微微扬起,带着一点无声的促狭和笑意:“别想那么多。我说的很实际,要不然明早你去查查房价,咱俩比比,谁的更划算。”
这一句说得认真中带点撒娇,又带着点少年式的耍赖,落在耳中,却让人不由得轻笑出声。
夏知遥终于忍俊不禁,翻了个白眼,拿起那件羽绒服作势往他身上扔过去:“行吧,周越,你赢了,住你家是住你家,但说好了,我可不打算听你整天絮絮叨叨。”
羽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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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砸在他肩上,他顺手接住,神情轻松而愉悦。那双总带点锋芒的眼睛此刻却柔得像盛了月光。
“随便你。”他的声音低而温和,“你在就好,怎么都行。”
他说这话时,像是真把“你在”这两个字藏进了所有的情绪里,藏进了那些年压在心底不敢说出口的思念和等待。
他走向沙发,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一旁,修长的手指拉了拉衬衫的袖口。那一系列动作从容而自然,却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安定和满足,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也终于等到了什么。
夏知遥默默看着他,心里有点发烫,她仿佛看见了那个曾发高烧蜷在床上的男孩,也看见了那个在烈日下逆光而来的男人,他们在她的生命中不声不响地重叠,成为现在这个坐在她面前、令她再也无法忽视的存在。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像平常一样淡定:“反正今晚也扣钱,不如……就留下吧。”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下,像是被自己的语气吓了一跳。
周越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扬起,笑意瞬间染上眼底,亮得几乎要透出来,他走近两步,身影笼罩在她面前,俯下身,声音低哑而柔:“你在邀请我?”
他离得很近,气息交缠,她能清楚地看见他睫毛的轻颤,看见他眼里那一点急切被他藏得极深。
夏知遥垂眸看他,心跳一下一下像撞在胸腔的软壁上,乱,却不抗拒。
她别过头,轻轻点了点头:“别得了便宜卖乖……”说着起身:“我洗澡去。”
过了一会儿,浴室门口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周越端着一杯红酒倚在门框上,灯光从他背后落下,在他身上勾勒出温暖的剪影。
水汽缭绕,像一层轻雾隔着现实与某种旖旎的幻境。他的视线穿过雾气,看向那抹半倚在浴缸中的身影。
夏知遥将身体懒洋洋地陷进泡沫和热水之间,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肩头,肌肤在蒸汽中透出一层微红的光泽,像一团即将融化的奶油,柔软得不真实。
周越的目光深了几分,嘴角勾起一点隐约的笑意,嗓音低哑:“你真会享受。”他的语气带着打趣,却藏着化不开的宠溺。
夏知遥睁开眼,斜睨他一眼,抬手撩了撩耳边的发,动作慵懒而勾人,唇角挑着懒洋洋的笑意:“要不要试试?大浴缸又不是摆设。”
她说着,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水面划过,溅起细碎的水花,像是在撩拨,又像是在无声地邀请。
周越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走近,下一秒,他将酒杯放在台边,动作干脆利落。
三两下,衬衫、长裤被他一件件褪下,连带着那副宽肩窄腰的好身材也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柔和的水汽与光影之间。
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刚好恰到好处,没有一丝多余,却极具力量感。
夏知遥眼底浮出一丝兴味,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轻笑出声,语气懒懒地带着调侃:“这波,不亏。”
周越失笑,眸色微弯,像是笑意溢出眼底,随即弯身迈入浴缸,水面应声荡起层层涟漪,温热的水包裹住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伸手一揽,毫不犹豫地将她整个圈进怀里。动作自然得像是习惯,又带着久别重逢的珍惜。
“占了便宜还敢笑?”他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嗓音低得像一阵沉沉的风,又像是某种暗示,“今晚扣的钱……可不止水电费这么简单。”
夏知遥倚着他,手臂绕过他脖颈,指尖在他后颈温热的肌肤上轻轻打着圈,眼神里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坏意,嘴角却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随便你怎么算,反正……”她眨了眨眼,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一丝藏也藏不住的认真与心动,“我可不打算退货了。”
周越怔了一瞬,像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那一瞬间,眼底所有复杂的情绪被彻底击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与满足。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拥她更紧了些,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升腾,像一场悄无声息的火焰,一寸寸渗透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眼神深得像能将人拉进去,声音低哑得几乎沙哑:“你跑不了了。”
她闭了闭眼,像是终于认输,也像是卸下了那副锋利的壳,软软地靠在他胸口,手指轻轻扣住他肩头,低低地笑了一下:“是啊,跑不了了。”
11. Chapter 10
浴室里弥漫着温柔的水汽,暖黄的灯光洒在瓷砖上,泛出一层朦胧的光晕。
夏知遥懒懒地靠在浴缸边沿,整个人像被水汽软化了,肌肤因热气泛着一层浅浅的红晕,发梢湿润地贴在肩头,整个人看上去柔软得仿佛能轻易融进这缸温热的水里。
周越抬手卷起一缕粉色的发丝,指尖轻轻绕了绕,像是在慢慢品味,也像是有点舍不得放开。他垂眸看了片刻,语气懒懒地带着点笑意:“你以前总是一头黑发,看起来干练又优雅,什么时候突然染了粉色?”
夏知遥懒懒地睁眼,透过氤氲的水汽望向窗外的夜景。霓虹闪烁,城市的边缘像是浸在梦里。
她嘴角轻勾,语气随意:“觉得好看啊,不行吗?”
周越轻轻一笑,手指还绕着那缕发,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温柔的嘲弄:“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像你。”
水面轻晃,夏知遥的指尖在水中缓缓滑动,眼神里掠过一抹浅淡的疲惫,她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低缓:“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周越眉头轻蹙,身子微微向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试探与关切:“怎么?这几年过得不太顺?”
夏知遥轻轻笑了笑,没有正面回应。她抬手划过水面,水珠顺着手腕滑落,仿佛把那些未说出口的情绪一并带走。
“可能吧吗,染成粉色,起码看起来亮眼一点,别人也就不多问了。”
她语气淡淡的,眼神却落在水面某个模糊的倒影上,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像披了层保护色。挺方便的。”
话说得随意,可那份防备与疏离,周越听得清清楚楚,他垂眸看着她,手指松开那缕发丝,顺着她湿润的肩线缓缓滑下,最后轻轻拿起一条干毛巾,搭在她肩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她,也像怕碰碎她小心隐藏的情绪。
“知遥,”他嗓音低哑,温柔得令人心软,“在我这,你不用伪装的,你喜欢干嘛就干嘛。”
夏知遥微微一怔,指尖顿在水面上,过了几秒,她才垂下眼睫,把自己重新靠回浴缸边沿,语气带笑,带着一丝调侃的敷衍:“你太认真了,周越。我真没想那么多,就是一直想着染个粉色试试,以前没机会,现在得偿所愿了而已。”她的话像是在避让,也像是故意将话题收束。
周越没再辩,唇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神沉了几分:“好看就行。”
他缓缓地说,嗓音低而笃定,“不过……下次别想着拿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藏情绪了。”
他顿了顿,目光从她眉眼扫过,不动声色地看透:“你现在这个样子,想藏……也藏不住。”
夏知遥一愣,回过头和他对视,眼神那里面藏着太多东西,担心、心疼、宠溺,还有,太浓太深的喜欢。
她心口一紧,唇角却扬起一抹淡淡的自嘲:“你这么较真做什么?又不是谁都需要你的好意。”
周越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睛,嗓音懒洋洋的,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坚定:“较不较真无所谓。”
他慢条斯理地起身,低头看着她,
“关键是,你过得好不好,你要是不好,那就是我的事了。”这一句,像一把钥匙,把她所有精心维系的伪装劈头砸碎。
她的笑僵了几秒,垂下眼眸,在水中轻轻划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我很好,不需要别人操心。”
“是吗?”周越没多说,只是眯着眼笑了笑,笑意淡,却笃定得像宣判。
他慢慢走近,随手整理了一下袖口,像是在为下一场战役做准备。俯身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轻巧得像在开玩笑,眼神却沉着锋芒:“那我得好好看看,你,到底怎么个‘很好’法。”
夏知遥抬头看他,眼里闪着一点又气又恼的无奈:“周越,别闹了。这种幼稚的行为……”
“幼稚?”他挑了挑眉,声音低沉得几乎带着一点蛊惑的磁性:
“你不是说今晚让我留下吗?怎么,话才说完,就想反悔?”
她一噎,竟找不到话反驳。
周越看她这副样子,懒懒一笑,眼神又柔了几分,却藏着不动声色的占有欲:“放心。”
他慢慢俯身,唇贴在她耳侧,嗓音低得几乎化不开:“既然留下了……今晚开始,吃亏的人,只能是你。”
他说完,眼神深深地锁住她,像是一种无声的禁锢。
水汽缭绕中,他的身影与嗓音交织成无法抗拒的引力,将她一点点拉向那个藏着炽热与执念的深渊。
浴室的热度还未散尽,夏知遥被周越抱起,湿发贴在颈侧,水珠从发梢滑落,蜿蜒着落在他臂弯。
灯光昏黄,将两人交叠的身影印在床上,像一场被欲望裹挟的风暴,悄无声息地席卷而来。
夏知遥刚想起身,唇却已经被他覆住,他的吻很重,很急,带着一种压抑太久、几乎快要炸裂的情绪。他不像是在亲吻,更像在索取、在宣泄,甚至在逃避什么。
他抱着她,动作急促而紧绷,整个人仿佛在发烫,呼吸也失了序。
夏知遥怔了一下,眉心轻蹙,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试图稍微推开一些距离,却被他更用力地扣在怀里。他的吻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的空隙,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灌注进去,填满她的每一寸呼吸。
“知遥……”他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嗓音沙哑得几乎撕裂,“别跑……别丢下我。”
他的吻一下一下落下,几乎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他的指尖滑过,紧紧攥住她的身体,像是在确认她真实的存在,又像是在抓住某种他怕失去的东西。
夏知遥被他紧紧抱着,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
“周越……”她轻声唤他,想让他冷静一点,声音里带着些不自觉的慌乱。
可他没停,额头抵着她的,黑眸灼灼地盯着她,像是从风暴中心逼近她的神明,低哑着嗓音一字一句:“别推我……从小到大,我只想要你。”
“哪怕你不想要我,我也不会放手。”那语气太坚定,也太沉重,沉重得让她有些恍神。
夏知遥望着他,心口狠狠一震,她能感觉到,他不是简单的情动。他的靠近,他的掌控,他的亲吻,像是把自己某一部分深藏的痛苦外化成了动作,可她说不清,只是觉得他今晚,比任何时候都急迫,都沉得可怕。
他的吻再次压下去,带着浓烈的炙热与呼吸交缠,一遍遍低喃:“你只能是我的。”
夏知遥闭上眼,指尖颤抖着攀上他的肩,她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她只觉得自己已经沦陷。
他太近,太热,太用力,仿佛要将她焚烧殆尽,水汽未散,夜色温柔得近乎溺人,他们交缠在一起,像两团火,灼烧,碰撞,彼此淹没,而她没有意识到,那些狂热背后,不只是爱,也有一场,未被察觉的、深藏心底的失控。
激情过后,房间里只剩下昏黄的灯光与两人逐渐平稳的呼吸。
夏知遥半倚在床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顺手将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挽起,动作松散又妩媚,整个人透着一股刚过完情劫后的倦意与柔媚。
“饿了。”她揉了揉脖子,语气里半是抱怨、半是撒娇。
周越侧头看她,眼神落在她微微发红的肩颈,眸光暗了暗,随即笑了出来,语气带着一点促狭的调侃:“饿了?刚才还没吃饱?”他的语气轻松,眼神却温得像能溢出热度来。
夏知遥斜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拿起床头的水杯抿了一口,轻哼:“少废话。大半夜的,你不会真的打算让我空着肚子睡觉吧?”
“当然不敢。”周越一边笑着起身,一边随手捡起散落在床边的衬衫穿上,声音随意:“想吃什么?”
“随便。”她靠在床头懒懒地耸肩,“纽约嘛,不是什么都有?带我去点特别的。”
两人从酒店出来,夜色深沉,街道被新落的雪轻轻覆盖。曼哈顿的霓虹依旧闪烁,五光十色,仿佛连空气都带着点亮晶晶的冷意。
周越招了辆出租车,车门合上的刹那,暖风扑面而来,带走一身寒气,夏知遥缩进羽绒服里,侧头看着他,懒懒地问:“所以,到底要带我去哪?”
周越只是看着前方,眼里藏着一丝不明说的笑意:“等到了你就知道。”
车窗外的街景缓缓后退,雪花贴在玻璃上,模糊了外面的霓虹光影。随着车子驶向下东区,街道从摩登高楼渐渐过渡到更有生活气息的砖石老街,灯光也从华丽转为朴素。
最终,出租车在一块红色霓虹灯下停下,KATZ’SDELICATESSEN。
夏知遥下车,仰头看着这家带着浓浓复古气息的熟食店,微挑了下眉:“这里?”
“嗯。”
周越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肉香混着室内的暖气扑面而来。他神情随意,语气里却带着一丝安静的期待:“吃完你就知道了,保准比你那些法餐馆解馋。”
夏知遥嗅了嗅空气里的咸香,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还挺有烟火气。”
店里灯光温暖,墙上挂满了黑白照片和老旧电影海报。吧台后,厨师正熟练地切着咸牛肉,刀声清脆,油香四溢。
他们在角落落座,周越熟练地翻着菜单,递给她:“这家店,据说1888年就有了,随便选。不过他们家的咸牛肉三明治,是招牌。”
夏知遥接过菜单,慢悠悠地翻了翻,语气里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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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点调侃:“你不会也是加班到大半夜来这吃饭吧?”
周越抬眼看她,神情悠然,声音里带着他一贯的淡然从容:“是啊,不过,要是想真懂一座城市,要从深夜开始,从这种地方开始。”
夏知遥轻轻一笑,不再打趣,点了一份咸牛肉三明治和犹太鸡汤,周越则要了熏牛肉三明治和咖啡。
不久后,热气腾腾的三明治端上桌。
她咬了一口,肉汁顺着厚实的牛肉渗进松软的面包,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嗯……不错。”
周越举杯喝了一口饮料,侧头看着她唇角的笑意,眸中柔光浮动:“我就说你会喜欢。”
“可惜了。”夏知遥咬了一口牛肉,语气轻快,眼神却若有若无地扫过他,“这么好的地方,能和你一起来的人……应该不多吧?”
周越轻轻放下杯子,眼神在黑白老照片间停了几秒,语气却很轻:“你是第一个女生。”
夏知遥手中的动作一顿,垂眸笑了笑,轻轻应了一声:“那……真是荣幸。”
她低下头继续吃着,眼底却浮起一丝淡淡的情绪波纹,那是疲惫过后的暖,是清冷性格在深夜里,不知不觉流淌出的柔软。
而周越看着她,一边喝着饮料,手指却轻轻敲着桌面,他的动作很小,很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跳其实还没完全平静,胸口的焦躁与悸动,也远比他表现得更难收拾。
那场亲密之后的平静,不过是表象,他太清楚自己今晚为什么那么急、那么用力,甚至连那句“你只能是我的”都说得失控。
他焦虑的时候,总需要靠身体的亲近来确认真实,只有抱紧她,才能抵御那种不确定的恐慌。
可她没发现。她只觉得他今晚有点不一样,却没问。
他也没打算解释,只是看着她,心里某个地方慢慢静下来,只要她在,哪怕焦虑不止,他也能暂时安稳下来。
两人走出餐厅,夜雪越下越大,街头被银白覆盖,寂静得像整座城市都睡着了,霓虹灯投在薄雪上,折射出柔和梦幻的光,像漫天失焦的星芒。
周越将手插进大衣口袋,侧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刚才看到那些墙上的老照片了吗?”
夏知遥懒懒应了一声:“看见了,怎么,你也想上墙留名青史?”
周越失笑,脚步忽然一顿,转身站到她面前,整了整袖口,动作带着一点他惯有的从容,嗓音却低而认真:“不上墙,不过……可以拍一张。”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轻得几乎被风卷走,却格外笃定:“留个纪念。”
夏知遥挑眉,仰头看他,语气依旧淡淡的,眼神却慢慢收敛起戏谑:“纪念什么?”
周越没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那一眼很轻,却沉得像雪落心湖。
“纪念今晚。”他说,“纪念你在我身边。”
他没有说出口的那句,是藏在心底的:如果哪天她再次悄然离开,至少他还能留下一个冬夜、一个她真的属于他怀里的证据。
夏知遥怔了怔,眼神微微动了一下,像被什么击中。
她低头,拉了拉羽绒服的拉链,整理领口的动作显得有些刻意:“那就快点吧,别真被你拍成冰雕了。”
周越笑了,没再逗她,缓缓掏出手机,搂住她,快门轻轻一响,画面定格,她站在雪夜中,霓虹勾勒出她淡粉色的发梢,湿润却依旧利落,肩头落着薄雪,神情里是熟悉的清冷和隐约的笑意,周越偏过头,吻落在她的发梢。
而周越的目光,却一直没有从屏幕上移开,他像是在透过这张照片,把她深深嵌进自己的生命。
这一刻,他焦虑的神经缓了一寸,拍下她,等于“拥有”她,等于某种暂时的确定。
他收起手机,还没开口,夏知遥已经凑过来看了一眼,轻哼着笑道:“拍得也太一般了吧?就这水平,还想留念?”
周越低笑,懒洋洋收起手机,语气温柔地毫不掩饰:“照片好不好看不重要。”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落在她脸上,“重要的是人,是独一无二的。”
他说得轻,雪落无声,可语气却带着某种沉稳又疯狂的笃定。
夏知遥轻轻一哼,没再接话,只转身继续往前走,羽绒服下的肩膀微不可见地颤了颤,不知是风太冷,还是心里,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她没回头,周越看着她的背影,步伐轻快却依旧孤傲,像只走在雪地里的狐狸,披着风雪,自由而美丽。
他慢慢跟上,搂住她的肩头,眼神里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却藏着深沉不动的偏执,只要她还在身边,他就还能稳住自己,而她要离开,他会疯。
12. Chapter 12
一大早,夏知遥穿着周越的旧T恤,赤着脚站在厨房里,细白的脚踝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身形纤细安静,像一道落在晨雾里的光。
她动作熟练地煮着面,灶台前的她,被橘黄的灯光温柔环绕,发梢微微翘起,睡意还未散尽,却多了几分柔软得让人心动的慵懒。
门口,周越靠在厨房门框上,手里拿着昨晚没喝完的水杯,杯壁上残留着水汽。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嘴角挂着一抹控制不住的笑意,眼神温得几乎要溢出来。
窗外的天还没亮,可他知道,这就是他生命里最温暖的晨曦。
早餐结束后,夏知遥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抱着一本小说,膝盖盖着一条薄毛毯,慵懒地翻着页,神情安静。
空气里,有了生活的味道,早晨有咖啡机低鸣的声音,傍晚有油纸袋叠在门口、散发出热腾腾的香气。
夜晚有两人抢遥控器、为了电影类型争执又偷偷笑场的打闹,吵归吵,最后还是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完了没谁真正想看的片子。
洗衣服时,夏知遥偶尔会皱着眉把周越的袜子扔进洗衣机,嘴上抱怨着“真脏”,手指却不自觉地替他理好一只卷进另一只的边角。
周越下班回来,总不忘带回一些她喜欢的小零食和饮料,杯套上时常画着歪歪扭扭的小笑脸,像一笔幼稚却认真写下的“我在想你”。
这些琐碎而微小的事,像雪落在窗台上一样轻,却一寸寸地堆出了“家”的轮廓,没有隆重的宣告,也没有人刻意去界定关系。
只是每天醒来,有人一起吃早餐;每个夜晚,有人一同刷剧、抢最后一块披萨、在沙发上昏昏睡去,无数细碎温柔的瞬间,悄悄地,把这间本是过渡性的公寓,填满成了两个人的世界。
就像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梦,竟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温温柔柔地、明明白白地落到了眼前。
吃完晚餐,两人窝在客厅里,灯光柔和,电视音量调得很低,像只是用来陪衬沉默的背景。
纽约的夜正缓缓沉静,街灯透过半掩的窗帘洒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圈圈温暖的光晕,像为这片小小的世界披上一层安静的保护膜。
周越手里捧着水果茶,懒懒地靠在沙发一角,长腿自然搭着,眉眼松弛,神情放空,他像许久没这么安稳地停下来,只是晃着杯子,一点一点讲起这些年独自在美国生活的事。
他说起自己从加州一路开车到纽约,说起第一个感恩节,站在超市门口,看着别人满车火鸡、甜点,而他只拎着一袋速食;又说起备考金融证书时连续熬了三晚,凌晨五点靠在出租屋窗边,看着天色从漆黑到惨白,整个人空落得像个失焦的影子。
他说得很淡,语气里没什么起伏,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可夏知遥听得出来,那一幕幕看似云淡风轻的画面背后,藏着被他咽下的疲惫、孤独,还有很多她从未想过的,关于这个男孩的隐忍和坚韧。
她抱着热茶,指尖轻轻搅动杯中的液体,茶水微微荡漾,像她心里那些刚浮起的情绪,被一圈圈拨开。
她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听着,眼神藏在杯口升腾的蒸汽之后,不敢太认真地看,她怕一旦直视那个笑得云淡风轻的周越,就会再也移不开眼。
这个男孩,比她想象中的更勇敢,也更孤独,他没有抱怨、没有示弱,只是把那些寒冷与苦涩,一点一点捧在掌心,温温吞吞地说出来,像不小心露出的一角伤口,隐约,却真切。
她听着听着,忽然,一种说不清的冲动涌上来,她想,如果那时候,他身边有她,
是不是感恩节的泡面可以换成一桌热饭?是不是深夜复习到崩溃的时候,有人能替他倒杯热水?是不是在陌生城市搬家时,有人能替他拎一半行李?
如果以后,每一个他疲惫得快要放弃的夜晚,回到家,推开门时,有灯亮着,有饭热着,有人笑着等他——是不是这一切,就能稍微,好过一点?
她手里搅茶的动作微微一顿,可那一点点心软还未完全升起,理智便冷静地从旁轻声提醒。
他还年轻,他们之间隔着四年的时间差,隔着前途未卜的人生布局,隔着不同的节奏与选择。
她不能任性。不能因为自己的渴望和柔情,就试图把他留在自己这座逐渐陈旧的堡垒里,未来那么长,他该去看更辽阔的风景,去经历完整的人生,而不是被她,困住。
夏知遥垂下眼睫,掩去眼底那点突如其来的柔软。
她深吸一口气,像将什么收好藏起,接着抬起头,眉眼带上了轻松的笑意,语气自然地接过他的话题,仿佛刚才那几秒情绪的起伏,只是茶水蒸汽带起的微光。
而周越,依旧靠在沙发一角,目光温柔而专注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像是穿过所有遥远的冬夜与孤独,只为落在这一刻的她身上。
仿佛他所经历的那些苦、那些撑到黎明的寂静时光,全都是为了走到这里,走到她身边。
屋外风雪渐浓,世界白茫茫一片;而屋内,两杯尚有余温的水果茶,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悄悄交融成了一道隐秘的暖意,像某种柔软的力量,把整个寒夜都隔绝在了门外。
他们谁都没有说破什么。
夏知遥抱着茶杯,低头静静地听着,指尖抵在杯沿上,感受那一圈不算烫手的温度,可那温度,却怎么也暖不到她心里最深的地方,怕自己再听下去,会控制不住,会做出什么冲动又笨拙的决定。
电视还亮着,声音已经关掉,画面滚动着深夜城市的新闻,窗外是浮动的霓虹雪影,屋里是被体温悄悄升温的沉默。
身旁的周越,手指却开始一点点收紧,呼吸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平稳,他看着电视机的目光开始飘忽,指尖微微颤着,像是从某个温暖的幻梦中,被悄然惊醒。
他知道自己该知足,可那种熟悉的不安感却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心口,像是一只冰冷的手,从背后掐住了他。
她坐在这里,靠在他怀里,可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这一刻,会不会只是暂时的?她是不是,只是心软?明天,她会不会,又走了?
胸腔里的焦虑感,像是从体内长出来的藤蔓,越缠越紧,他低下头,看着她那张安静的脸,心里突地一空,喉咙发紧,身体的本能开始躁动。
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发顶,动作像是习惯性的亲昵,可夏知遥还是察觉到了,她微微仰头,轻声问:“怎么了?”
周越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头,再一次吻她,从额头到眉心,再到嘴角,这一回,他的动作带着某种急切的意味,仿佛是在试图确认什么,或是在用吻来堵住那句“我是不是又要失去你”。
夏知遥一怔,还来不及开口,他已经扣住了她的腰,将她压向沙发,他的动作并不粗暴,甚至还带着克制,可那份近乎本能的占有欲和失控的渴望,却像火一样蔓延开来。
周越的嗓音低哑,贴着她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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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他说得太轻太快,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
夏知遥一开始还试图拉开一点距离,可当她抬眼看他时,却对上了那双藏着焦灼与不安的眼睛。
那眼神太热烈了,热烈到不像是欲望,更像是……某种突如其来的依赖,甚至近乎急迫的确认。
她愣了一下,没再推开,只以为他是太需要她,太喜欢她,她不懂这份靠近背后藏着怎样的风暴。
不懂他明明在笑,却在用“渴望”掩盖心底的空白,不懂他为什么总在最温柔的时刻,突然变得急切,像是怕她随时会消失。
他太会藏了,把自己藏得很好,藏在热吻和笑意里,藏在一句句“我想你”,却从不让她看见,那些在深夜翻涌的焦虑,和那种无法控制的失重感。
她只当他情绪上来了,也许是回忆太多,有点感性,她默默迎合着,轻轻回应他,一边轻声笑着:“你是喝了什么?怎么突然这么黏人。”
周越没有说话,只是埋首在她肩头,吻她,抱紧她,动作一遍遍反复得像执念,那一夜,他像在拼命抓住她,又像在和某种巨大的空虚抗衡。
而她却还未察觉,只以为这只是某个情绪泛滥的夜晚,是他内心深处,那无法言说的焦虑与恐惧的自我保护机制,悄悄在夜色中泛滥成灾。
纽约的风还在刮,雪虽已停,街道上却仍积着碎冰。夏知遥推门走进餐厅时,外套下摆还沾着未化的霜气。
林星澈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身形笔挺,穿着深色大衣,气质内敛安静,像是这家小馆天生就该有的一部分。
她见人来了,立刻站起身,笑容自然,语气温和:“夏知遥?你好你好,我是Lydia,林星澈。”
“等久了吧,实在不好意思,打不到车,我走着过来的。”夏知遥笑着脱下外套,语气里透着一点风雪后的微哑,“这里挺有味道的。”
两人落座,点完菜后,先是闲聊几句那天送衣服的事,很快便自然地过渡到各自的背景。
“我总觉得你不像是那种一直在美国生活的人。”林星澈笑着说,眼神里多了一分探究,“但你也不像刚来不久的。”
“算是来回比较多吧。”夏知遥端起水杯,杯沿贴在指尖,“本科在燕州大学,心理学和金融双专业,后来在UCLA读的硕士。”
林星澈点头:“UCLA?那你在西海岸待了挺久的,这回过来是出差吗?”
“辞职啦。”夏知遥顿了顿,语气略轻,“休息一段时间,算是gap。”
林星澈眉尾轻挑,略显意外地笑:“你这种人也会主动空下来?”
“主动倒谈不上。”夏知遥唇角扬了扬,神色平静,“只是项目结束得比预期早,就当给自己一点缓冲。”
“缓冲啊……”林星澈像是在咀嚼这个词,轻轻点头,“其实我挺羡慕的。我本科也在燕州,商学院市场营销,后来在哥大念书,一毕业就一路卷到现在,连喘口气都难。”
“真是太巧了,这都能遇到学姐。”夏知遥一笑。
“是啊。”林星澈也笑起来,“咱们学校学金融、市场的那拨人,一大半最后都飘去了国外,没想到在纽约还能撞上。”
她们对视一眼,彼此都笑了,空气里原本的拘谨悄然散去,话题从试探变成了分享,从客套转为真诚。
窗外风还在吹,餐厅里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像是一场刚刚开始的温暖预兆。
13. Chapter 13
门口风铃一响,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高大挺拔,外套未脱,眉眼间裹着风雪未散的寒意,他目光一转,径直走向窗边的座位。
“来了?”林星澈一笑,站起来朝他招手,“我刚说你不一定赶得上呢。”
“国内临时有事,会结束的早。”他走近,语气随意,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夏知遥,“你们原来认识?”
“没有。”林星澈介绍,“我校友,夏知遥。今天刚认识,聊得挺愉快的。”
顾云来点头,看向她:“你好,顾云来。”
夏知遥放下水杯,抬眸看他一眼,只见他眉眼疏朗,语气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挑。
“……顾云来?”她顿了顿,像确认,又像自言自语地整理印象,然后不紧不慢地问:“所以,你是星来医疗的老板喽?”
顾云来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你也知道?”
林星澈笑道:“没想到自己在国内也这么出名吧,夏知遥在国内也是做投资咨询的。”
夏知遥嘴角弯了一下,语气温和:“医疗AI这几年火得厉害,业内哪几家在做事,还是有人留意的。”
她语速不快,态度礼貌,却不乏点到即止的笃定。林星澈侧头看了她一眼,神情略有兴趣,没插话。
顾云来笑了笑,卸下围巾,坐在她们对面:“那可真是我的荣幸。你是做咨询的?”
“之前是。”夏知遥道,语气一如既往清淡,“但金融圈里走医疗线的案子我接过几起,你们当时的心脏监控建模系统,是行业翘楚了。”
“听你这话,不像只是看了新闻的人。”
“也不只是。”夏知遥垂眸看着自己的水杯,像是不打算展开,“不过我对这块一直挺感兴趣。”
顾云来点点头,笑意加深几分:“挺有意思的,最近接触我的人不是要融资就是要评估,倒是少有人愿意纯聊这套系统本身。”
“也许是因为你今天刚好坐在了一张不是谈判的桌子上。”夏知遥抬起眼,语气温和地补了一句。
三人落座后,顾云来似乎对夏知遥的只言片语愈发感兴趣。他漫不经心地转着杯中的水,语气带笑,却话锋犀利:
“你刚才提到国内AI医疗的事。那你觉得,现在发展得怎么样?”
夏知遥偏头看他一眼,眼里没惊讶,仿佛早知道他会追问,只是语气淡淡:“你是真想听实话,还是想听漂亮话?”
顾云来挑眉,半开玩笑道:“我当然是个心态健康的创始人,受得起批评。”
“你少来。”林星澈斜他一眼,语气带笑,“你要是心态真那么好,当初FDA那一轮审批卡你你能气成那样?”
顾云来咳了一声,没接话。林星澈又转向夏知遥,轻声解释:“我们19年就准备回国发展了,结果赶上疫情,只把检测试剂那条线挪回去了,AI部分还是留在这边。”
“也合理。”夏知遥接话,语气依旧温和,“那时候国内临床接入的节奏几乎停滞,审批、通道、患者端……哪一块都没法推进。”
顾云来忽地靠近些,眼神含笑:“那你现在看,国内AI医疗值不值得回去做?”
夏知遥没立刻答话,而是慢慢拿起水杯,轻抿一口,才道:“值得,但前提是你足够清楚自己要打哪条线。”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如果你想在影像辅助诊断上抢市场,那你们已经落后一步;如果是做底层数据结构优化和平台级整合,那……说不定还能搭一轮新政策顺风车。”
顾云来沉默了几秒,没笑,视线落在她身上,像是第一次真正去打量一个不属于自己圈子、却出手极准的人。
“你说话的方式,挺不像咨询顾问的。”
“因为我gap了。”夏知遥微笑,“现在只对输出有兴趣,不对结果负责。”
林星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头感慨:“你们两个今天是来打一场无声辩论的吗?”
顾云来懒懒靠进椅背,手指轻叩桌面:“不是啊,我只是突然觉得,认识了一个比我们投行顾问靠谱多了的旁观者。”
“别贴标签。”夏知遥轻声笑了笑,神色始终温和,“我现在只是一个gap中的无业游民。”
她话虽自嘲,眼底却一点都不虚,反而有种克制下的锋芒,像雪夜里一把藏着鞘的匕首。
顾云来安静地看了她两秒,忽然道:“那等你结束gap,要不要来我们那儿看一看?”
林星澈挑眉:“你这是挖人呢?”
“只是一个邀请。”顾云来微笑,“万一她哪天感兴趣了呢?”
饭后,夏知遥站在餐厅门口,送别了林星澈和顾云来。
车窗摇下,周越探出头来,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轻快:“接你回家,夏小姐。”
她笑了一下,拉开车门坐进去,关门那一刻,外头的风声才被彻底隔绝在窗外。
“吃得怎么样?”他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
“挺好。”她解开围巾,动作不紧不慢,“今天还挺巧的。”
“嗯?”
“帮我捡到外套的,居然是我们燕大的学姐。”她语气带着一点点轻松的感慨,“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二天晚上,两人去了城里一家复古风的小餐厅,靠窗的位置,昏黄的吊灯投下柔和的光,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烘焙的香气,混着橡木的温暖气息,把这个夜晚熨烫得柔软而悠长。
夏知遥穿着简单的黑色毛衣,长发松松挽起,妆容淡雅,在灯光下,五官柔和又清冷,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像一幅时间定格的画。
菜刚上齐,周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屏幕亮起:“妈”的备注闪着。
他唇角微微一扬,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接了起来,语气带着一贯的懒散和熟悉的撒娇:他抬了抬眉,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点懒懒的笑意:“妈,在吃饭呢。你猜我现在跟谁一起?”说着,他随手把手机镜头转向身旁。
夏知遥正在低头切牛排,动作一顿,抬眼刚好对上镜头的那一刻,屏幕那头传来一声带着意外的惊喜:“哎呀,知遥?!”
画面里,周妈妈头发盘得一丝不乱,整个人看起来端庄又精神。
“阿姨。”夏知遥笑着打了个招呼,语气得体温柔,“好久不见了。”
“可不是嘛,”周妈妈笑意盈盈,语气亲切,“我前两天还跟你妈聊天呢,说你这几年在咨询公司那边做得挺好的,忙得很,结果越越就给我打了这通意外的招呼。”
周越在旁边漫不经心地喝着水,像个看热闹的孩子。
“你们俩关系本来就不错,要是能常联系联系也好。”周妈妈接着说,语气里没有别的意思,倒更像是一个熟悉长辈对后辈的叮咛,“你知遥姐现在已经是业内很能打的女强人了,你也别总吊儿郎当的,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规划不清的,就多请教请教。”
她说得自然,像是长辈间一种顺理成章的托付,不带任何别样意味,却恰好点到了夏知遥的敏感处。
“阿姨太夸张了,”夏知遥笑着摇头,眼里却有一丝藏不住的无奈,“我也就是运气好点,哪敢当‘请教’两个字。”
“那你也别谦虚,”周妈妈语气温和,却透着几分认真,“知遥啊,你从小就比越越沉稳。我这做妈的也不藏着掖着,他虽然嘴硬,骨子里其实还是有点浮躁,人在外头也不容易。我知道你眼界宽、心气高,平时也忙得很,但要是能有空,多提点提点他,别让他走太多弯路,我就感激不尽了。”视频那头,她说得坦率真诚,像是拜托一个值得信赖的老朋友。
夏知遥笑了笑,语气轻柔地答:“阿姨放心吧。”
“好好。”周妈妈点头,又唠叨了两句天气,才挂断了电话。
电话一断,桌边沉静了一瞬。
周越低头切牛排,语气不咸不淡:“她这是,托你照看我来了?”
夏知遥垂眸,喝了口水,没接这句话,而是淡淡道:“挺正常的,你妈跟我爸妈关系那么熟,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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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提一句也很自然。”
“那你会照看我吗?”周越的语气像玩笑,眼神却在她身上不动声色地一掠,像是随口一问,又像带着点不安分的意味。
夏知遥轻哼一声,抬眼看他一眼,语气似真似假地调侃:“我照看得多好啊,都照看到床上去了。”她语气懒洋洋的,带着点笑意,还刻意拉长了尾音,一边说一边抬手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神情一派云淡风轻。
周越怔了半秒,随即轻笑出声,笑意沿着眉眼一路荡开,语气也跟着坏起来:“是啊,昨晚上你可真主动。”
吃到一半,夏知遥忽然放下筷子,随口问道:“对了,你家里最近怎么样?”语气听着漫不经心,像是聊天时随口的寒暄,但话一出口,她却微微一顿。她知道,自己其实是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周越喝了口水,动作自然地靠回椅背,眼角轻轻弯着,像是被这个问题逗笑了。
“还能怎么样。”他笑了一下,语气懒洋洋的,像在讲别人的故事,“还是那样呗。我爸我妈,天天比着忙,看谁公司大,看谁年会布置得更土豪,再看看朋友圈里谁晒得体面。”他说得轻巧,仿佛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调侃。
夏知遥低头舀了一勺汤,勺子在碗沿轻轻碰撞发出一声脆响。她没接话,只安静搅着汤水,像在努力平复什么。
周越没察觉她的沉默,继续说道:“我弟也厉害,夏天要来哥大读书了。这下好了,多了个新鲜的比较对象。”
他说这话时,语气仍旧轻松,嘴角甚至还挂着一点笑,像个开得有点过火的玩笑,似乎真的不在意。
可夏知遥听着,却觉得心里泛起了一点不易察觉的酸意,她听得出来,他说得越轻松,背后的那些早就根植在骨子里的东西就越沉重。
他早就习惯了。习惯在家里被拿来和别人比较,习惯了“优秀”只是最低要求,习惯了“更年轻、更出色”的人总会被摆在他前头当做参照。
周越放下杯子,指尖漫无目的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抬眼看她,带着点玩笑的意味:“所以啊,知遥姐,幸亏我跑得早。不然再熬几年,真得进精神科了。”
他笑着说这话,眉眼里是惯有的调皮与轻快,仿佛过去的一切都不过是打趣的话题,连那份隐忍也成了笑谈。
夏知遥抬眼看他,昏黄灯光斜斜落下,映在他略微疲惫的侧脸上,那双总带笑的眼睛,此刻静静地望着她,亮得很,却亮得有点薄。
她忽然觉得心口发紧。这个男孩,在众人眼里一向耀眼、张扬、不羁,像谁都靠不住,也谁都不需要。可偏偏在这种不经意间的缝隙里,她才真正看见了他。
那个藏得很深的他。
她忽然懂了他为什么总是用“陪着我”当作请求,也懂了他为什么会那么认真地说“别走”,因为有些人,从小就习惯了独自撑伞。哪怕身上早已湿透,也从不说一句冷。
夏知遥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那点忽然翻涌的柔软情绪,她舀了一勺汤,轻轻吹了吹,递到唇边,语气平淡却带着某种小心翼翼地探寻:“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周越微微一顿,像是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隔了两秒,他低低笑了一下,嗓音带着点温温的沙哑,也有一丝说不清的漫不经心:“想做什么啊……”
他抬眼看向她,眼底倒映着餐厅昏黄的灯光,那光柔柔的,像化在雪夜里的星子,“想自己过得开心一点,想有个地方,回去的时候,有人在等。”他说得缓慢而温和,最后一句话落下前,他顿了一下,声音几不可闻地轻了下来,“……就够了。”
那一瞬间,夏知遥的心像被什么悄无声息地撞了一下,呼吸微微乱了节奏。她握着勺子的指节紧了紧,却只是很轻地、几乎是下意识地笑了一下。
晚些回到公寓,天色已暗,她洗了澡,换上宽松的T恤和运动短裤,头发还滴着水珠,随意地披在肩头,脚步轻飘飘地走回房间。
手机放在床头,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是周妈妈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