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遁后无情仙君后悔了》
1. 仙君
残阳如血。
天幕下的打斗声亦是不绝。
昭忆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小心地往草丛中躲藏,两只眼透过枝叶的间隙观察外头的情形。
差不多半天了,她往这儿一藏就是好半天!
蹲得她腿脚都麻了!
两个月前,族里长老忽然忧心忡忡起来,原因是得到可靠消息,妖皇野心勃勃,不甘心屈居妖族这一小块地界,势必要把中土夺回手中,人妖两界的大战一触即发。
他们虽是妖族,却是花草成精,本就式微,压根不善作战,妖皇此举,必将牵连到他们。此战显然是妖皇一手挑起,人族那边又异常强大,为了避免殃及池鱼,族老们权衡之下,决定弃暗投明。
但又该如何做呢?
有族人出了个主意,为了保全自己,早就听闻人族素来有联姻之说,且这一手段向来收效甚好。他们当然也可以这么做。
但昭忆没想到的是,这一主意最终竟打到了她的身上。
族人来劝她:“听说人界有一少年仙君,法力强大,是大战的领袖之一,若是公主成了他的道侣,想必大战时能庇护一二。公主聪慧剔透,一般事难不倒公主,为了族里不致濒危,还请公主好好考虑。”
好话说了一通,这族人还怕她不干,拿出了一副画像,画上赫然勾勒了一个翩翩少年的侧影。
昭忆看到少年仙君那张昳丽的脸,觉得这个任务倒也不是不可以接受,遂一口应下了。
此时蹲在地上良久,昭忆难免觉得,当时是不是答应得有些太快了,这任务看起来不容易,其实也不简单啊!
灵光在她发髻的一根形如乌龟的木簪上一闪,一个稚嫩孩童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就算你不答应,你以为你就能逃过了?皇后可不会放过你。”
这一番话好似戳到了她的痛处,一瞬间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昭忆又佯作嘤嘤嘤哭起来:“好啊,小乌龟,你也来取笑我!我生气了!”
好似被她吓到了,那孩童声音当即小心翼翼地好声哄道:“我没取笑你,这不是随你一起出来了吗?话说你们花妖,也没几人能担当此重任,也只有你这样的花容月貌——”
不好,还是让她听到了!
果然就听昭忆笑得十分得意:“小乌龟,不容易啊,总算听到你的心里话了!我就知道在小乌龟的心中,我是最漂亮的!”
他什么时候说她是最漂亮的了?!
懊悔半天,那孩童声音恼羞成怒:“不许叫我小乌龟!”
昭忆心情一好,连连答应:“好好好,不叫就不叫,东海来的尊贵的小海龟!”
那孩童声音继续恼怒:“唤我远辰!”
“好吧,远辰。”
这一场不知争论过几次的吵闹终于宣告暂歇。
“你放心好了,有我在,至少能护你性命无虞。”远辰想了想,继续接着没说完的话。
昭忆大为感动:“远辰,就知道你最好了,不枉我救你一命!”
远辰受不了她这般黏黏糊糊的,嘀咕道:“我也是报恩而已,你不要想太多。”
正当此时,二人方才注意到,外面的打斗声响似乎消失了,竟不闻一声。
莫非已然结束?
昭忆小心地扒拉开枝叶,远远地望向早先还在打斗不休的所在,果然不管是人还是妖,都不见了。连那被掳掠而来的凡人也不知被转移到了何处。
自从定下这个主意之后,为了能够顺利来到那少年仙君身边,族人们利用自身优势——花草遍地,四处探听消息。
此番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恰好有妖胆大包天,在人间强行掳掠了好些人,教修士们一路追杀。而这些修士正是少年仙君带领的队伍,只要她见缝插针,混入被掳掠而来的人群,应当就能去到那少年仙君的身边了。
据探来的消息,这位少年仙君十分尽责,救人救到底,不光把人救下,还会把人带回逍遥仙宗治伤养伤。
所以说,她只要混入人群就行了。
可是,人去哪了呢?
头顶骤然响起打斗的剧烈轰鸣声,震耳欲聋,昭忆一瞬被震得脑子嗡嗡的,不禁感叹族老们真是想得周到,这样的打斗实在不适合他们掺和。
下一刻,一道明亮的剑光宛若闪电般疾射在地上,轰然一响,剑气如同水波一般在四周震荡而去。
昭忆来不及躲避,同周遭的草木一般,教那凶悍的剑气一瞬贯倒,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昭忆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了什么说话的声音。
“哎呀,师弟,这边好像还有个人,是被你那剑气伤到了吧?”一道声音说着。
对面没有应声。
那声音继续道:“怎么躲到这儿来了?师弟你刚才没发觉有人吗?可怜见的……”
后面说了什么,昭忆没有听清,只觉好似有一双手把她抱了起来,身子一轻,她费劲力气地睁开一道眼缝。
夕阳静静地斜照着,打下一层黄晕,昭忆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记侧影,有些熟悉,接着又陷入彻底的昏睡。
再度清醒的时候,昭忆发觉自己正躺在一辆长车中,几个姑娘团团坐在一旁,小声地说着什么。
有姑娘看她醒了,立即凑过来,开心地道:“姑娘你醒了,太好了!”
昭忆脑子还有些昏沉,稍微一动便觉全身不舒服,酸痛无力,当即眉尖一蹙。
那姑娘急道:“先别动!仙君说了,你这情况要疼上好一会儿,须得在床上好好躺着!不过不必担心,没有性命之忧的!”
这姑娘极为关切地望着她,絮絮叨叨地讲了半天。
昭忆忍着疼痛,往长车内望了一圈,车窗处有风声呼呼飘进来,这长车行得迅疾又稳当,正在天上飞。
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那姑娘就主动解释道:“这是逍遥仙宗的长车,我们正在赶往逍遥仙宗的路上,现下已经差不多行进了两个时辰,应该不久就要到了,届时你的伤一定会得到治愈的。”
昭忆点点头,把目光落在她身上,这姑娘此时也是狼狈不堪,身上挂了不少彩,但她眼睛晶亮,不见一点阴霾,笑容满面地回望她。
“多谢。”昭忆也笑了笑,神思回笼,听到她口中的仙君,心下一动,面带茫然地问道,“仙君?仙君是谁?”
那姑娘道:“仙君?仙君当然是晏西仙君啊!此番正是仙君救了你!他抱你回来的时候,你正是昏迷不醒,吓了我一跳!还好有仙君在!”
原来那抱她的人是这位叫晏西的仙君。
也不知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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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找的仙君。
也怪她,当时看到那副画像,一瞬便被吸引住了,只顾盯着那画上之人看,旁边的族人到底还说了些什么也没管。
是不是那人,见到了真人不就知道了么?她必定认得出。
昭忆勉强打起精神,与这姑娘又闲聊了几句,得知这位姑娘唤作林曼英,也是被那大妖掳掠的无辜人。当然,这一长车的姑娘同样都是受害者。
这么说,她得以混进来了?
正这么想着,长车缓缓落地,车门开启,外头早已有接引的修士上前,有条不紊地把伤者一一安置到了屋中休养。
昭忆浑身不得动弹,由几个修士抬着到了一个不大的房间,放到了床榻上,继续躺着。
房间里有两张简易的床榻,可住两人,于是林曼英也顺势与她住到了一处。
夜幕降临,昏黄的灯火缓缓摇曳。
因着一群伤者忽至,即便到了晚间,整个逍遥仙宗也不得安宁,忙乱不休。
昭忆静静地平躺着,掩唇压下一个呵欠,耳听着外头不断传来的各种嘈杂声响,一面等着那医者到来。
那些修士把她送进来之后,细心地交代了,稍后便会有医修前来给她医治,她这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是以暂时应该不会轮到她。
她不如先睡上一觉?
这时,轻柔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林曼英当即起身去开门。
两个年轻女修走了进来,前头那个身姿极为利落,一句话不说,几步到了她床边,便为她把起脉来。
片刻之后,却见她眉头微蹙,喃喃道:“竟是师弟的剑气残留……”说着她竟微微摇了摇头,此举当即叫林曼英心头一慌,好在她随即便道:“你的身体里有一道剑气残留,我对此无法。先为你施针,缓解疼痛。”
后头那名女修打开随身带着的医箱,一排银针闪闪发亮,随后昭忆就看着她麻利地拈起一根根银针,下手十分干脆,在她身上各处要穴一一扎下。
转瞬之间,昭忆就被扎成了个刺猬。
林曼英关切道:“疼吗?”
昭忆顶着这些银针,完全不敢乱动,只将身体全然放松,渐渐也觉出那些酸痛在一点点淡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回道:“不疼。”
而那施针的女修又利落地嘱咐道:“留针半个时辰。每天扎一次,为期三天。”
三天之后她就好了?
昭忆眨眨眼,暗叹这伤纯属无妄之灾,本来也不必如此的,但因着此难,大家身上难免都有大伤小伤,她这么一伤,倒也显得更合情合理,免去一些麻烦。
“师弟现下恐怕没有空过来,你还得等一等。”那女修继续道,随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又为林曼英诊治去了。
林曼英的伤倒比她好治许多,也不必扎针,按时服下几枚丹药便好了。
当晚昭忆还是睡了一个好觉,虽说身体里还有什么剑气残留,但好歹那疼痛已不至于那么难忍,她甚至还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阴暗无光,她跨越了重重迷雾,寻找了许久,终于叫她找到了那个少年仙君,她仰头望着他轮廓清晰的侧影,轻轻唤出口:“仙君?”
手心一阵剧痛,昭忆猛然睁开了双眼,一记清晰已极的侧影便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不禁恍惚,是梦非梦?
2. 留下
似是听到她的唤声,那侧影突然动了,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望了过来。
昭忆正正与那双眼眸对上,心下一怔,全然不知作何反应,只顾盯着他看,就见他对她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掌心再次一阵剧痛,仿佛全身的疼痛瞬间都集中到了此处,昭忆面色一白,不得不咬紧牙关,额上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
半晌,剧痛的折磨终于过去,昭忆也如同去了半条命,汗水淋淋,大口喘息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床畔的人影起身,高大的身形遮挡了一片光线,他的眸光平静且幽深,藏了一点安抚之意,简短地说道:“无事了。”言罢他轻一点头,转身步出了屋子。
昭忆只来得及望见一道挺拔如松柏的背影,很快就不见了。
林曼英在一旁看得揪心不已,此时才能凑到床前,连声问道:“昭忆,你疼不疼?一定很疼吧?”一面拿出帕子细细为她拭去脸上的汗珠。
昭忆反而摇了摇头,方才确实是疼痛不堪,不过现下却如病丝抽去一般,浑身轻松,那些遍布全身的酸痛感竟然没了。她问道:“那是……?”
林曼英松了一口气,回道:“那便是晏西仙君,他是来替你拔除剑气残留的。我看你没醒,想叫你,但你想是太累了,一时没有醒来,晏西仙君便说不必了。”
所以他就直接施术了?
“仙君他想必有许多事要忙,耽搁不得,是以也顾不得许多了。”林曼英慢慢解释道,仿佛这是她的事一般。
昭忆没了那剑气在体内折磨,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大手一挥:“我没怪他,事急从权嘛!怪我,我真是睡得太沉了!”
林曼英被她说得一笑:“也不能怪你!”
好似商量好一般,她这边刚被拔除剑气,后脚那位施针女修便来了。
照例先为她把脉,察觉她体内再无剑气残留,那女修微微含笑道:“师弟的剑气果然只有他才能清除,你这伤已无大碍。”
闻言,昭忆笑得甜腻腻地,伸手抱住这位女修的胳膊,把感谢的好听话说了一箩筐:“好姐姐,劳烦你为我施治,只是阿忆尚且不知,该唤姐姐什么呢?”
那女修道:“我名桑梓。”
“桑梓姐姐,谢谢你了!”昭忆从善如流,当即笑着唤道。
桑梓笑道:“谢什么,这是我该做的。好了,你躺好,莫想逃避针灸。”她目光清澈,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企图。
昭忆苦着一张脸,不知是哭还是笑,到底还是乖乖躺下了,忆起昨日被扎成刺猬的模样还是心有余悸,娇声软语:“桑梓姐姐,我怕疼,这回你下手千万轻点!”
“好。”桑梓一面答应着,一面下手如雨落,转瞬就扎了大半。
昭忆说不出话来了,目光幽怨,定定地望着她。
桑梓无奈地笑道:“好了,扎完了,明后天继续。”
她留下一句扎心的话,飘飘然就走了。
昭忆只得深深叹息。
……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两天昭忆还是懒懒地躺在床上休养,好容易出门一趟,什么都没做就先受了个伤,说什么也得把自己养回来。
期间桑梓给她又施了两次针,果然如她所说,疗程完毕,她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
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在这几日,她不出门,倒是林曼英出了好几次门,也为她带回了不少消息。
话说这逍遥仙宗掌门收了三个弟子,除却晏西和桑梓,还有一个大师兄。
因她不出门,也无缘得见这大师兄。
除了掌门之外,还有好些个长老,座下收了不少弟子。
但这位掌门轻易不露面,也不管宗门内的事务,倒像是族老们打探的那样,晏西这位少年仙君俨然成了领袖。
身体一恢复,昭忆的心情就特别愉快,躺在床上哼着欢快的小曲。相较之下,对面床铺上坐着的林曼英倒显得闷闷不乐。
“曼英,你怎么了吗?”昭忆招呼她一声。
林曼英垂着脑袋,仿佛在思索着难题,闻言抬头看向她,咬了咬唇,踌躇道:“昭忆,养好伤后,我们就该离开了,你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说来这次大妖作祟,为了把许多少年男女掠走,手段极其残忍,不少人因此失去双亲,或是家破人亡,已无家可归。
昭忆不防她提起这个话题,忽然发现这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难题,走?怎么走?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那她这一通岂不是白费?
“你不想走?”这几天,昭忆也了解了,不幸的是,林曼英恰好就是家破人亡、无家可归之人,大概也清楚她此刻的心思。
这逍遥仙宗处于灵气充沛之地,云雾缭绕,绿意盎然,只待了这么几天,就仿佛与尘世做了隔绝,让人流连忘返。
林曼英摇头又点头,语气涩然:“我暂时不知要往何处去。若是可以,我倒想就此留在这深山中。”
她也想留。
昭忆暗暗想着,那小曲儿也不哼了,转头沉思起来。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良久,脑袋依旧空空,怎么想也想不到留在这儿的理由,总不能又受伤吧?那不行,她吃不得受伤的苦,总还有其他办法。
她才见了那仙君一面,不能就这么铩羽而归。
左思右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来,她便轻轻以心声呼唤:“小海龟,小海龟,你有什么法子吗?”
远辰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自己想,勿扰我修行!”
昭忆冷冷哼了一声,自己想就自己想,她不信了,都到这儿了,还能让人赶出去。
左右想不出法子,反而越想越烦躁,昭忆索性翻身坐起,推门而出。
他们被安置在山脚下的客院里,距离山门还有好一段路,路上游人如织,昭忆吭哧吭哧往上爬。进了山门之后,拐进一条供游人走的小山道,继续闷头慢慢往上爬,一面欣赏这仙宗里难得的景致。
然而心里装着事情,终究无法令她全然开怀。
“哎哟!撞到老夫了!你这小女娃,走路怎么不看路呢!”一个老者突然斥责道。
昭忆叫这声音一打岔,方发觉自己只顾闷头走,把人撞了也不知,抬头歉然地笑笑,躬身行礼:“对不住对不住,我刚刚想着事情,没注意!”
这老者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须发灰白,穿着一身简朴的布衣,见她诚心诚意道歉,也就不追究了。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奇道:“你年纪轻轻,也不像吃不饱饭的样子,能有什么事情这么为难啊?”
谁说只有吃不饱饭才能为难啊!
关乎身家性命行不行?!
昭忆实实有苦说不出,见这老者一脸慈祥,目光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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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望着自己,不知为何,忽然想把心中所想吐露出来。
她一下捂住脸,佯作嘤嘤哭了几声,再抬脸时,眼眶微红,苦着脸说道:“老爷爷,您有所不知,如今我已经无路可去了!前几日大妖作祟,害我受伤,这才幸得晏西仙君救我一命,把我带回这逍遥仙宗养伤。可惜——”她叹了一声,才道:“可惜我身在逍遥仙宗却不能真正令我逍遥,我该何去何从……”
那老者听得连连点头,抚须道:“你说你无路可去?”
昭忆颔首,眼珠一转,慢慢说道:“其实不止我一人,还有许多人同我一般,他们被妖害得家破人亡,无家可归,伤势一好,离开这逍遥仙宗的庇护,又该往何处去呢?”
那老者听言,点了点头,抚着胡须,却是笑了几声,笑声洪亮,又拿手似是无奈地点了点她:“你啊,倒是个鬼精的小家伙。”
昭忆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望着他笑。
老者笑道:“也罢,我这逍遥仙宗还算大些,足以容纳下你们,想留便留下来吧。”说罢这话,他一面笑着,继续沿着山道往下走,未走几步,就走出好远,很快看不见他的身影。
昭忆了然一笑,果然这位老者不简单,应当就是那位神秘兮兮的掌门了。
随后的爬山之旅,昭忆十分愉快,脚步瞬间轻了无数,满山正是一派春日烂漫的景致,更让她欢喜异常。
及至回到客院的时候,她还是脚步轻松地踏入屋内。
看到林曼英正在整理床铺,弯着身子背对着她,她本想吓她一下,结果林曼英早知道她回来,一下转过身。
昭忆转而挽住她的胳膊,笑嘻嘻地道:“曼英双手真巧,这被子铺得可真好,不如也顺便帮我铺一铺?”
林曼英被她逗得笑了一下,知道她不善于这些琐碎的事,点头应了下来:“好啊,我帮你!”
把自己的床铺整理好,林曼英就埋头去帮昭忆整理去了。
昭忆跟在她的身边,宛若只不干活的小飞虫,得意洋洋:“曼英,我有一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好消息?”林曼英甚是给面子。
昭忆哈哈得意笑了一下,轻声细语:“我们可以留下了!”
留下?
林曼英懵然:“留在这儿?”
昭忆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林曼英犹自不可置信。
昭忆故作高深:“天机不可泄露!”
就在林曼英的满腹疑惑之下,过了三天,客院里的伤者陆陆续续痊愈,离开之机也随之到来。
好些惦记着家里的,早在伤好那一刻就想奔回家中团聚了,然而,更多的却是孑然一身、无家可归之人,顿生茫然之感。
就在这时,客院里突然有修士来宣布一则消息:祖师爷慈悲,怜悯众生没有去处,遂大开方便之门,有意愿留下者,可先做一名考察弟子,为期一年,考察通过者,便可成为逍遥仙宗正式弟子。
这消息一出,登时引起满座哗然。
要知道,逍遥仙宗乃是如今七大仙门之一,向来收取弟子极为严苛,考验极多,不说机缘、根基这些,还有种种过关考核,方能得到最终的考察。
也就是说,现在于他们而言,只要点头答应,就可以通通免去前头的关卡,直接进入考察。
这岂非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3. 考察弟子
晚风静谧,只闻声声虫鸣不停。
昭忆悠闲地躺在床上,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听便知她心情极好。
与之相反,林曼英有些心神不宁:“昭忆,你想好挑选哪位师兄作为考察师兄了吗?”
话说这次祖师爷大开方便之门,广招弟子,这考察的方式也与以往不同,竟要座下弟子亲自带着考察。好在可以让他们自由挑选师兄,当然也是双向选择,合乎宗门的逍遥之意。
昭忆声音清脆:“想好了!你呢?”
林曼英眉头微皱,带着一丝犹豫,又有些慌张地道:“没、没呢,我还没想好!”
无论想没想好,次日就是挑选师兄的日子了。
一大早,明德殿前就挤满了热情高涨的少年男女,满心兴奋又喜悦地讨论着各自的想法,因着各自因缘不同,大家想要选择的师兄也不同。为了得到心仪师兄的青睐,少年人们纷纷打扮一新,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
林曼英看到这一幕,不禁垂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她虽也有准备,但总觉得全然比不上别人。
“怎么了?”昭忆笑嘻嘻地凑过来,“曼英还没想好吗?”
林曼英微微笑了一笑,昭忆今日还是一如往常,瓷白的面上不施粉黛,一头青丝用一根木簪简单挽了个发髻,只换了身干净利落的衣裳,却有一种素雅清艳之美。
“想好了。”林曼英回道。
正在这时,紧闭的明德殿殿门开启,有修士高声唱喝:“时辰已到,请诸位进殿。”
热情高涨的少年人们顿时一静,纷纷有序地跨入殿门。
昭忆也进了殿内,与林曼英一起找了个座位坐下。
殿内设了多张矮桌,在他们的对面,另外又设了给师兄们的座位。此次考察弟子有六十八名,而考察师兄都是掌门长老的亲传弟子,拢共二十三名。
坐定之后,未几,就见一个身穿火红华丽衣袍的年轻修士走了进来,他手里摇着把扇子,面上带着亲切温和的笑容,说话声音也极是动听:“诸位同修,有礼了!”躬身行了一礼。
昭忆只觉这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跟着就听这修士道:“我乃掌门座下大弟子,容丰,见过诸位!”
原来这人便是那位大师兄啊。
这下昭忆也想起来了,她之前为剑气所伤,晕倒之时迷迷糊糊听到的可不就是这位师兄的声音。
弟子们好像对这位大师兄颇有好感,在他几句话间,气氛更显活泛开来。
容丰先是给大家介绍了各位师兄的来历,而后竟随机点弟子来问,心仪的师兄是哪位,又是何种缘由。
弟子们极是配合,被他点到的都说出了心中所想。昭忆一一听下来,竟发现有不少人心仪的也是晏西,看来这位仙君也是广受弟子们的喜爱啊。
“那位穿杏色衣服的姑娘,你又是想选那位师兄呢?”容丰温和带笑的声音继续响起。
殿内齐刷刷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昭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点到的人是自己。她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大声答道:“我心仪的师兄自然是晏西仙君!”
“为何?”
“因为他救了我一命!”
这缘由与不少人一样,算不得出奇。
林曼英却扭头望向她,她的眉眼晶亮,唇角微微翘起,洋溢着一股自信和傲气。她忽然回望过来,悄声细语:“曼英,大师兄在问你呢。”
林曼英一怔,急急忙忙端正身姿,看向正望着她面带期待的容丰,她脑子一懵:“我我、我心仪容丰师兄……”
昭忆笑道:“原来曼英想选的是容丰师兄啊!”
不,不是的。
林曼英张口想说什么辩驳的话,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而容丰则是笑得满面春风,温柔地说道:“好,多谢这位师妹的抬爱!”
一众弟子嘻嘻笑着,热闹无比,容丰接着又点了几名弟子分享,话锋一转:“好了,接下来请诸位师兄与大家见面吧!”
殿门处,陆陆续续走进来二十多位修士,皆已修炼多年,不管男修还是女修,身上自带一股仙气,超尘脱俗。
昭忆也把眼睛往殿门处望,一个一个人影数过去,好一会儿,才在众多修士里头看到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容丰还在说着:“大家不要急,此次乃是双向选择!写好意愿书之后,交到诸位师兄的手中,由师兄们再行挑选,互相选中都是缘分!”
话罢,弟子们纷纷拿起空白的意愿书提笔落墨。
谁想这位大师兄好似为他们着想一般,含笑道:“好教大家知道,晏西师弟因着还有其他要事脱不开身,是以只能带一名考察弟子,请大家谨慎选择!”
昭忆拿起毛笔蘸了蘸墨,闻言愣了一愣,只能带一名考察弟子么?
她抬眼望向师兄坐席中的白衣身影,他正与旁边的师兄说完话,方坐正身子,似有所觉一般,目光一抬,恰好落进她的眼中。
昭忆对他微微一笑,提笔利落干脆地写下“晏西”二字,她才不管有多少人要选他,最终选中的人必定是自己,她就是这么自信!
而后她又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数行,几近要把整面白纸填满,最后写下落款“昭忆”,方才放下笔,把笔墨细细吹干,小心将纸张对半折好。
等她做完这一切,随意一瞥,却见林曼英一字没动,白纸仍是一片空白,她垂着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昭忆道:“不是要选容丰师兄么,怎么不写?”
林曼英这才动了,提起笔,慢慢地在纸上写下容丰的名字。
这时候大家都差不多写完了,已有人将自己的意愿书交到心仪师兄手中,随后越来越多的弟子起身,纷纷递交。
昭忆也把自己那份交了上去。
显然容丰那句好心话大家并没有听在耳中,落定之后,众位师兄的矮桌上,唯独晏西那桌,意愿书厚厚的一沓堆了老高。
容丰幸灾乐祸道:“这下晏西师弟有得挑了!”
紧接着便是等候众位师兄一一看完所有的意愿书,而后选出自己意向的考察弟子。
一炷香后,除了晏西还剩大半没有看完,其他师兄都已做出了选择。
容丰适时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来看看结果吧。”
于是,师兄们一一轮番念出自己属意的弟子名字,如愿的弟子纷纷欢呼雀跃,不如愿的只能等待下轮重选。
这时容丰也拿出了自己属意的弟子信笺,笑着道:“真是汗颜,有不少同修都给我递了意愿书,可惜,我也分身乏术,也只能选一名考察弟子——林曼英。”
昭忆一听,欣喜地欢呼道:“曼英,恭喜你,得偿所愿!容丰师兄选中你了!”
林曼英勉强扯起唇角,也微微笑道:“是么?感觉做梦一般。”
“没做梦!”昭忆斩钉截铁地道,知道她很想留在逍遥仙宗,“容丰师兄真的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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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你做考察弟子,你不用思索往何处去了!”
林曼英点点头:“是啊,如我所愿。”
这时,殿内忽然安静下来。
原来不知不觉中晏西也把那一大沓意愿书看完了,并从软垫上起身,缓缓走到众弟子面前,将要宣告他选中的弟子。
昭忆不觉端正地坐直了,眸光专注地望向对面的那个人,不知怎么,此时此刻,似是被众人感染,明明她早已胜券在握,却觉出一种紧张之感来。
晏西指尖同样捏着一张弟子信笺,目光缓缓从弟子们身上扫过,不一会儿,他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抱歉,此番我只能选一个弟子。”
虽早知如此,但给他递信笺的弟子并无后悔,此时还拉长了耳朵,希望听到选中的人是自己。
“昭忆。”他低沉的嗓音落在众人的心中。
尘埃落定。
有不甘心的弟子大呼自己运气不好,不得仙君青睐,还有这昭忆是谁,凭什么她就能被选中?她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昭忆倒是极为淡定,仿佛选中的人不是她自己,实则心里早乐开了花,唇角也抑制不住地翘起。
“昭忆,同样恭喜你,得偿所愿。”林曼英的声音低低传来。
昭忆拱手道:“同喜同喜!”
如此,第一轮的挑选宣告结束,随后开始第二轮。
全部结束之后,弟子们都一一与考察师兄结对成功,接下来便是跟在师兄身边接受考察了。
于是,在离开之前,诸位师兄不约而同地召集自己的考察弟子,嘱咐一些事情。
殿内顿时分成一个个小圈子。
昭忆莫名有些心虚,迟迟坐在位子上没动,等到林曼英也被容丰叫去了,她才慢吞吞地起身,一步步走到那道白衣身影面前。
“仙君。”昭忆垂着脑袋,细声细气地唤道。
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你便是昭忆?”
昭忆点点头。
他直接吩咐道:“明日一早你便上留云峰寻我。”
昭忆终于抬起头,一瞬便望见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问道:“明日?”
晏西轻轻颔首。
过了会儿,晏西又道:“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她现在脑子有些空,想不出有什么要问的,当即摇头:“没有,我没什么要问的。”
晏西点头:“好,那你先回去吧,明日再说。”
只这么寥寥几句,好似他就交代完事情了,可殿内其他师兄们还在一个劲说着呢,他不能再多说点儿?
昭忆只得躬身行礼:“仙君放心,明日我一定早点到。”
直到退出明德殿,再一步一步走回所居的客院,昭忆还有点如梦似幻之感,但她知道,这不是幻觉。
昭忆一头扑倒在床上,蒙在被子里,以心声呼唤道:“小海龟,小海龟,我要告诉你一件大喜事!”
这次远辰倒是搭理她了:“什么喜事?”
昭忆小声道:“我成了他的考察弟子!”
远辰给面子地道:“恭喜了,小公主!”
昭忆嘻嘻笑道:“同喜同喜!”
“你是用了什么手段,才使得这位仙君选了你?”远辰一眼看穿她的样子,知道她必定不会老老实实。
昭忆理直气壮:“当然是正当手段!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远辰:“……”
4. 狐媚子
天光大亮,日头高悬,清晨的薄雾早已被一扫而空。
昭忆踏着沉重的步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重重吁了一口气,如同负重的乌龟般一步一步往留云峰上爬,实实把她累得不堪。
因着昨日晏西的嘱咐,今早天蒙蒙亮,她就十分抗拒地离开被窝,打着呵欠,上留云峰寻他。
谁知她真真是失策了!
昨日他说有什么要问他的,她不该头脑不清醒,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这逍遥仙宗那么多山峰,留云峰是哪座?!他的居处又是在什么地方?!
千金难买后悔药,昭忆只能四处寻人来问,谁想大多人压根也不清楚,好半天,才从一个路过的考察师兄那得知了答案。
一问之下才知,原来晏西尤其喜静,独独选了一座偏僻幽静的山峰,自己一人在上面建了一个庭院,平常闭关清修都在上面,许多人其实也难见他一面,甚至连留云峰都没上去过,当然也不清楚留云峰的所在了。
临走时,那位师兄还甚是关切地说道:“小师妹,不用着急,这也怪不得你,你慢慢上去就是了!”
本来昭忆还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深意,直到循着方向过来,望见一座巍峨高耸的苍青山峰时,她的心一下濒临崩溃了。
昭忆扶着山道边的栏杆歇息了一会儿,暗自庆幸是在山中,草木茂盛,遮蔽了火辣辣的太阳,不然她可能要打道回府了。
忽闻上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你是昭忆吗?”
有人在叫她?
昭忆回身望去,就见台阶上的一个拐角平台处,一个圆脸圆眼睛的小道童正盯着她,心下顿时一喜,莫非她已经快到了?
她点头:“是啊!你是谁?”
小道童一板一眼地回道:“我名唤楚乐彬,是跟在晏西师兄身边的道童。”
昭忆笑着拱手道:“久仰久仰!”跟着她立马问道:“晏西仙君的住所是不是要到了?”
小道童摇头,而后老气横秋地道:“天色不早,你迟迟不到,师兄叫我出来看看。”
若不是半路上遇到,这小道童是不是要下山寻她了啊?
她难得有点过意不去,随后又理直气壮起来,迟到的事也不能完全怪她啊!
“你随我来吧。”小道童说完这话,转身就往前带路。
有个人带路总好过自己一个人走,路上昭忆闲得无聊,便想与这小道童搭话,谁知这小道童爱答不理,只是闷头走路。
好在她已爬了大半的山路,没走多久,竹林掩映间,一座古朴典雅的庭院便出现在眼前。
“到了是吗?”昭忆大大出了一口气,兴奋地道。
小道童颔首:“这里便是晏西师兄的居所。”
跨进院门,竹林飒飒声中,昭忆一眼便望见了廊下立着的身影。
不同往日的窄袖战装,今天他换了一身广袖长衣,依旧洁白如云,头发只随意拿了根玉簪松松半束,显出一副闲适的姿态。
不过此时他负手而立,那双漆黑的眼眸平静又深邃,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不知心情如何。
眼下已近午时,绝不是他说的“明日一早”。
他应当已然等候多时。
昭忆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在他未开口前,她就先软声细语道:“仙君,我是不是来迟了?哎呀,都怪我不好,事先没有了解清楚,逍遥仙宗实在大得无比!一出了门,我就迷失了方向,全然不知留云峰在何处,好在一位好心师兄告知了我,否则现在还不知在哪里转悠呢!”
晏西静静听完了她说的话,眉毛也未曾动一下,更没追究她迟没迟的事,只简短地道:“进来吧。”
昭忆跟在他身后,进了一间大书房,里头林立着几个大书架,上面摆了许多古籍经典。等他在一张大书桌后面坐下后,昭忆便也随之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晏西问道:“你想做些什么?”
她可以说什么也不想做吗?
很显然不行。
昭忆皱了皱眉头,苦恼道:“仙君,我会的东西太少,很是茫然,不如仙君给我出个主意。”
闻言,晏西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也不知他是夸赞还是讽刺:“我看你的字倒是写得不错。”
他看过她的字也只有那份意愿书了。
昭忆当他在夸,羞涩道:“仙君谬赞,实不敢当,也就是看得过眼而已。”
“这样吧,你先抄抄经。”晏西一锤定音。
幽黑深邃的眸光望过来,似是全然为她考虑,让她一时竟说不出拒绝的话,点头答应了。
等她在书房临窗的一张书桌上坐下,小道童给她抱来堆得老高的古籍经典时,昭忆不禁为之一颤:“这么多吗?”
她可只有一双手,提笔的更是只有一只,抄得了那么多吗?
小道童极为有经验的样子:“抄就完了。”
昭忆顿时欲哭无泪,简直就是自找罪受,抬眼一看,书房另一头同样立着一道身影,挥舞着笔墨,她只得恨恨抓起毛笔,投入浩如烟海的文字之中。
夕阳余晖落进来时,昭忆才堪堪抄完最薄的一本经典,这样枯燥重复的事她向来最是厌烦,是以写得越来越慢,最后几乎想把书都撕掉,好在她没有这么做。
她甩了甩胳膊,想着收拾收拾准备下山,小道童犹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飘进来:“师兄说了,这些经典你就拿回去抄吧,限时七日,抄完之前也不必来留云峰。还有,宗门内对于考察弟子还有其他安排,明德殿明日起将为你们开授大课,记得按时听课!”
这小道童小脸蛋那么可爱,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昭忆实实忍不住自己的魔掌,伸出手就捧住了这圆嘟嘟的脸蛋,好好揉搓了一顿,阴森森一笑:“小道童,你说说,既然每日都要听课,那我哪来那么多时间抄经呢?不如你来给我好好说一说!”
小道童万万想不到还有弟子如此无礼,挣得满面通红也挣不开她的魔掌,气得大叫:“放手!放手!”
昭忆见这小道童总算露出孩童的模样,不复原先那般老成淡定,得逞地哈哈大笑:“就不放!就不放!”
“我要告诉师兄!”小道童拿出杀手锏。
昭忆哼了一声,这才放了他,慢慢地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小道童不怕死地道:“你这暴躁的性子,就该多抄经静静心!”
昭忆拿出许久不曾发挥的公主性子,把手往桌上一拍,眼睛威胁地瞪着他:“你说什么?说谁暴躁?”
小道童唯恐她突然又发作,遭罪的还是自己,索性不去看她,气呼呼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巨大的屏风后面转出一道白衣身影,径直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昭忆登时笑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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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扑面,身姿矫健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好整以暇地躬身行了一礼,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仙君,我今日的功课完成了,请过目!”
小道童看到这一幕,心中忿忿,直呼世上竟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可恨的是对面的人竟然还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昭忆声音绵软地道:“方才乐彬小道友抱过来许多本经典,要我拿回去抄,我也知道抄经重要,可是,明日就开始上大课了……”
晏西扫了一眼她说的那一堆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又瞥向小道童:“宗门里是怎么安排大课的?”
小道童躬身道:“宗门方才传来的消息,说是明日起将安排师兄们在明德殿讲经说法,考察弟子务必参与。上午听课,下午还可以去观摩师兄们修习的法门。”
晏西颔首:“那便去吧。抄经的事,若是空闲再做不迟。”
昭忆笑靥如花,得意地看了小道童一眼:“是,仙君。”
下山总比上山容易许多,更何况昭忆轻车简从,只从那一堆厚厚的经典里抽了一本,她想着也不能天天在山下听课,不如抄完一本就上留云峰一趟,不至于见不到他。
但一下走这么多路,还是把她累得不轻,回到客院后,便径直倒在了床上。
林曼英倒是比她回来得早,听见声响回头望来,唤道:“昭忆,你回来了?”
昭忆吁了一口气,应了一声,娇声道:“今日可把我累惨了!”
“怎么了?”林曼英关切道,“晏西仙君……喊你做了什么?”
“抄经!”昭忆晃了晃随手搁在一边的经典,“你呢?容丰师兄又要你做什么?”
林曼英摇头:“没做什么。”目光落在她带回来的经典上。
昭忆奇道:“没做什么?容丰师兄是打算怎么考察你?”
“容丰师兄他……我也不知道,今日他只是带我去山下城里走了一趟,去了福来酒楼,又去戏楼看了会儿戏……”林曼英慢慢回忆道。
昭忆羡慕得两眼放光:“容丰师兄这么好的吗?!这不是又带你吃又带你玩吗?!竟有这么好的考察师兄!”
林曼英却仍是望着她带回来的那部经典,踌躇着开口道:“昭忆,我、我也想抄抄经,你不抄的时候可以借我来抄吗?”
昭忆大方地递给她:“你拿去抄吧,我暂时还不太想抄。”
林曼英道了谢,双手接过,便见这部经典应当被人翻阅过多次,封皮都有些破旧了,她抬手抚了抚。
因着给考察弟子们授课,明德殿一大早就热闹无比。
弟子们还带着初入仙门的新鲜活泼劲,一小团一小团聚在一起开心地说着什么趣事,或是讨论考察要做的事情,热火朝天。
昭忆打着呵欠进了明德殿,挑了个位子坐下,对这大课并没有什么期待,扑在矮桌上眯了一会儿。
可她一时没睡着,耳朵便听到了四周的一些窃窃私语。
“那个昭忆来了……”
“真没想到她是那种人!”
竟在议论她?她是哪种人?
“哼,不过是个狐媚子,惯会使勾引人的手段!”
这又是从何说起?!
昭忆一下支起了脑袋,只觉这些形容甚是有趣,还没有人这么说她呢!她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5. 谣言
殿门处,授课师兄走了进来,弟子们霎时一静。
昭忆想要听听是怎么个事的好奇心也不得不歇住,端正了坐姿,认真聆听师兄的讲授。
授课师兄为了给弟子们讲经说法,果然认真负责,正经严肃,第一堂课就讲授何为大道:“……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这不正是昨日她所抄经典的内容?
起初昭忆还听得聚精会神,每一个字都进了她的耳朵里,渐渐地她就开始神游天外,昏昏欲睡,那位师兄究竟在讲些什么就不知道了。
好容易熬到午时,这堂大课总算结束,弟子们又恢复了活力,但觉腹中饥饿,纷纷相约着去膳堂。
昭忆同样饥饿难耐,只想快些进食,拉上林曼英,就奔着膳堂而去。
“你们说的那个事情是真的吗?那昭忆当真做出这样的事?”前头几个弟子一面走,一面谈论着。
又是关于她的事?
昭忆急急奔走的脚步不由一停,竖起耳朵,悄无声息地跟在那几人后头,就听那些人继续说道:“据说是真的。那昭忆年轻貌美,在这么多人中,晏西仙君偏偏选中了她,难道真是因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有个女弟子一惊:“那这么说,她当真以美色诱惑了晏西仙君?”胳膊忽然被人一把拽住,女弟子回头,一张明艳娇俏的脸庞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昭忆浅浅一笑,娇声道:“这位同修,方才你们在说什么呢?能不能也说给我听一听?”
几名弟子大惊失色,见她巧笑倩兮,竟似毫不生气的模样,毕竟背后说人,顿感无地自容。
“我们……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的……”弟子们只能硬着头皮道。
昭忆笑眯眯道:“说的什么?”
那个女弟子还被她挽着胳膊,只觉她温柔和善,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道,不禁十分歉然地道:“对不住,我们都是道听途说,也不知是从何处传开的,只说你为了成为晏西仙君的考察弟子,用……用美色诱惑了仙君,这才从众人中脱颖而出。”
“原来如此。”昭忆听得点点头,依旧是笑眯眯的,“多谢告知,耽搁诸位!”
这下那几名弟子更加羞愧,连连拱手,方才加快脚步离开。
林曼英却是愤慨地道:“不知是什么人,竟然在背后传此谣言!其心不正,实在有愧祖师爷!昭忆,你不在意吗?”
昭忆笑着挽住她的胳膊,摇了一摇,道:“多谢曼英为我出头!嘴长在他人身上,要说什么我也管不了。我饿了,我们先去填饱肚子吧!”
林曼英只得无奈地跟着她行去膳堂。
正是午时,膳堂里极是热闹,摩肩擦踵。在这人挤人中,昭忆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小道童正提着一个食盒往外走,因着人小,走得不快,好容易才挤出了人群,冷不丁脸忽然被一双手捧住。
这胆大又熟悉的感觉,他不用抬头,都知道面前来的人是谁!
小道童正想拿出严厉的语气责斥这等无礼的行径,谁知一抬头,就见这胆大妄为的小魔女红着一双眼,泫然欲泣:“小道童……嘤嘤嘤……我被人欺负了!”
谁能欺负得了你?!
但一想,若果真有人欺负得了她,必然是极为恶劣之辈,小道童正气凛然:“是谁胆敢在宗门内犯戒?”
“嘤嘤嘤……不知道是谁,说我以美色诱惑仙君才成了他的考察弟子,我冤枉啊……嘤嘤嘤……”
这当然是冤枉,晏西师兄岂是那般恶劣之人!
小道童愤然道:“此等毁坏他人清誉的行径,我定会告知师兄!你且安心等着,师兄定会为你做主!”
昭忆顿时笑逐颜开:“多谢你了,小道童!”
小道童严肃地点点头,提着食盒,步履匆匆,坐上一只仙鹤径直飞往留云峰。
刚踏下仙鹤,就听书房里传来熟悉的温柔带笑的说话声。
容丰师兄?
这留云峰向来清净,鲜少有人上来,除却昨日好容易有一个生人踏进了竹林幽幽的居所,也就只有容丰师兄时常到这儿来了。
小道童快步进了书房,果见白衣仙君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火红衣服的人影,摇着扇子说笑。
容丰回头见到这小道童,十分熟稔地从袖子里掏出一袋小零嘴,抛去了他的怀里:“呐,可怜的小道童,许久不曾吃到了吧?该叫你晏西师兄带你出去走走,人间多好玩,整日闷在山上都快长霉了!”
小道童十分惊喜:“多谢容丰师兄!”
看到小道童还提着食盒,容丰知情识趣:“哎呀,倒是我来得不巧,先不说了,师弟你吃饭吧。”
提及这个,小道童才想起自己急急奔回来,正是为着一件紧要事,那小魔女伤心的模样犹在眼前,忙把食盒和零嘴放下,正色躬身道:“晏西师兄,出了一事,与您有关。”
容丰倒来了兴趣,笑着接话道:“哦?什么事呀?”
小道童方欲把话吐出,忽觉有些不妥,毕竟此等污言秽语还从没有遇见过,更从没有在晏西面前说过。
犹豫了一会儿,只听晏西清冷的声音响起:“说罢。”
小道童遂开口道:“弟子们中出了一则谣言,说您乃是因美色所惑,才将昭忆选做考察弟子!”
闻言,容丰实实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世上竟还有这么荒谬的谣言!是谁传出的?不知你晏西师兄是修无情道的,不为美色所动吗?!”
小道童气愤不堪:“弟子们捕风捉影,想来也不全然清楚,便以谣传谣!”
容丰安抚地摸了摸小道童的脑袋,笑道:“好了!不值当为此事大动干戈,你晏西师兄都没生气,你气什么?去吃你的零嘴吧!”
小道童又想到那小魔女欲哭未哭的样子,叹息道:“这事还是昭忆告知我的,她必定已经听闻不少这样的谣言,所以才那般伤心!”
“哦?你遇到了昭忆啊?”容丰饶有兴趣地道,“她很伤心吗?”
小道童又叹了一声:“自然。”
容丰挑了挑眉,回身看向书桌后头的白衣仙君,有意无意地道:“师弟,你打算怎么处理此事?你那考察弟子可是伤心得不得了啊!”
晏西一派淡定如初,一面抽了张信纸放在桌面上,一面道:“自是交由戒律堂处置。”刷刷就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将信纸细致卷好,放入加持过的信筒里面,抬手招来一只灵气活现的小青鸟,给它叼着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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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
容丰不禁拍了一下脑袋,无奈地笑了一下,道:“也好,这传谣的弟子太大胆,正该如此。”
左右无事,容丰按不住那颗八卦之心,凑到他的书桌前:“不过,师弟,你是出于什么缘故选了昭忆那小丫头的?”
晏西瞥了他一眼,淡道:“师兄何时变得如此好奇?”
容丰不理他:“总该有什么缘由吧?”
“缘分。”
容丰只觉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半晌无奈摇着头,叹道:“倒也没错。”
这话还是出自他之口。
如今倒像是成了回旋之箭。
……
昭忆在小道童那哭闹了一下,转头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在膳堂吃饱喝足后回了客院,仿若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这样的状态,实实叫林曼英搞不明白,只能也当做无事发生。
下午还有观摩课,意在让弟子们了解修士们所修的道。
逍遥仙宗依据所修的不同,分了许多弟子修习院。今日便是来到体修修习院,观摩体修们的修炼。
昭忆上午听人讲道听得昏昏欲睡,下午的观摩课可算没有了那样催眠的声音,反倒让她挺感兴趣。
考察弟子们再聚一堂,那谣言似乎也传得更广,昭忆一来,便觉有许多视线有意无意地朝她望来。等她一望过去,又纷纷移开视线。
昭忆不禁笑了一下,这实在有趣。
林曼英无奈地道:“你还笑得出来!”
昭忆无所谓:“他们再怎么说,也只能在背后小声议论,又不敢到我面前来说。”
好在当真如她所说那般,凡她所到之处,那些议论声便自动消失。
出来讲解的体修师兄,光着膀子,身材高大健壮,肌肉块块垒起,皮肤油亮,一看就知其中蕴藏着巨大力量。
有弟子上去与之试手,全然不是对手,如同一片落叶,随手轻轻一撂就倒了。
昭忆看得啧啧称叹。
这样野蛮的力量正是他们花妖没有的,天赋所限,生来便是柔弱不堪。她叹息地摇摇头,此种修炼不适合她。
正当弟子们沉浸在体修带来的震撼时,院门处传来一道严厉洪亮的声音:“戒律堂办事,还请师兄配合!”
戒律堂?!
戒律堂办事怎会到这儿来?!是有什么人犯戒了吗?
弟子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昭忆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热闹,随即发觉又有不少视线落在她身上,好似这戒律堂是她惹来的一般。
这可不关她的事。
随后就听为首的戒律堂师兄来到弟子们面前,声音洪亮带着威严道:“今日到这儿来,乃是发现宗门内风气不正,有人制造谣言,许多弟子更是不明真相,以谣传谣,中伤同修!”
昭忆一愣,这好像还真关她的事。
“此举乃是恶意伤害,毁损清誉,逍遥仙宗向来不容此等恶举发生,请造谣之人自行出列!”
万万想不到竟等来了戒律堂,许多听信谣言的弟子不禁汗颜,羞愧得无地自容。转念一想,那造谣的人实实其心可诛!
可这话落地之后,许久也未见有人出来认罪。
6. 无情道
为首的戒律堂师兄大声喝道:“好教大家知晓,念在初犯,这才给予自行改过的机会,戒律堂的手段,想必不想尝试!”
此话一出,全场一静。
片刻之后,众人之中缓缓踏出了一个年轻男子,面白消瘦,此时他眉头倒竖,满面不甘,脚步声很是沉重:“敢问师兄,谣言为何?”
“此等谣言,不必当众再次言说!”
男子冷笑了一声:“那你凭什么说是谣言,而并非事实如此?”他仿佛认定了谣言即是事实。
“你想说什么?”
男子冷道:“众所周知,仰慕晏西仙君的人何其之多,给他的意愿书便是厚厚一沓,可是,仙君最后却选了一个徒有美貌之女!其背后,必是此女心思邪恶,用其美色引诱于仙君,这才从众人之中选了她!”
听到这样的话,林曼英登时气得浑身发抖,怒道:“这人怎么满嘴喷粪!我看心思邪恶的人是他才对,竟妄图给他人泼脏水!”
昭忆脸上依旧挂着笑,抬手在她背上顺气:“不气不气!既然知道是喷粪,何必搭理他!”
戒律堂师兄正色严肃道:“这些都是你的臆测。晏西师兄乃是光明磊落之人,无分别之心,所选中的考察弟子不过是一段缘分,你纠结于此,不思悔过,再度中伤他人,既非君子所为,也损害了晏西师兄的清誉,又谈何仰慕?”
不给他多说的机会,这位戒律堂师兄扬手,一声令下:“带走!”
出了这样的事,不少弟子心思浮动,这观摩课也进行不下去了,索性早退。
昭忆回了客院,心情十分舒畅,忽然觉得那抄经之事也不是那么无聊了,从林曼英那拿回了经典,预备认真抄完,这样她才有了理由上留云峰。
隔日一早依旧是大课。
经过了昨日戒律堂的澄清和威慑,弟子们羞愧之余,都有诚心悔过,身为考察弟子,实不该不加求证就听信谣言,纷纷对她表达歉意。
昭忆全都大方地摆手:“无妨无妨!”
弟子们大为感动,决意今后一定要擦亮双眼,不要冤枉他人。
随后那造谣男子的处置也传了出来,即日起关禁闭十五日。
由此弟子们更加告诫自己,今后须得谨言慎行。
……
利用闲暇,昭忆好生抄了两日经,总算抄完。
所幸大课上了整三日,给他们休一日,一早昭忆就爬留云峰去了。
没想到的是,竹林小居却是空荡荡的,清风飘飘悠悠,那个白衣身影竟不在。
“师兄有事外出了,过段日子才回。”小道童解释道,上下将她打量了一会儿,看她神清气爽,想来那谣言的事已影响不到她。
昭忆极为遗憾的样子:“我抄好了经,正想拿给仙君过目呢。”
小道童伸手:“你给我吧,师兄回来我会告知他。”
昭忆把抄好的经给了他,突然又把小道童圆嘟嘟的脸蛋捧住,感动地道:“小道童,这次谢谢你了!若不是你,我现在还被那谣言困扰呢!”
原来是为着这事。小道童暂时不去打开她的手,一派正气地道:“不必谢,都是我该做的事。再者,是师兄给戒律堂去信的。”
昭忆眨了眨眼睛,甚是不好意思的样子,道:“此事都怪我,不然仙君也不会平白被人玷污声名。仙君他是不是很生气?”
“那当然没有。”小道童道,索性给她解释,“师兄修的是太上无情道,离情去欲,心若止水,岂会为尘世纷扰所动?”
“无情道?”昭忆一怔。
小道童点头:“自然。你入仙门不久,大课也没上过几回,不清楚很正常。”
昭忆疑道:“修无情道就要离情去欲吗?那岂不是不能寻道侣了?”这下好像有些糟糕,族老们想得那么周到,探听了许多消息,怎么没有打听到此事!
她继续留在这里,会不会白白折腾?
小道童耐心十足:“一旦踏上无情道,自当斩断情丝,无情无欲,以成就大道,自在逍遥。”
闻言,昭忆懵怔了片刻,脑子有些乱,一时捋不清楚,而后她转念一想,现下晏西还是个修道之人,并没有成就大道,她可不信他会就此离情去欲!
没错,她不信。
思及此,昭忆又笑了起来,转而道:“仙君外出,什么时候回来?”
“兴许三日,七日,我也不甚清楚。”小道童无奈地摇头。
昭忆只好又挑了部经典带回去抄,逗了逗这小道童,就飘然下山了。
……
大课和观摩课仍旧继续着。
除了这大课实实中人欲睡,观摩课倒是十分有趣,连续上了几天,顺势也了解了不少修士们各自专修些什么法门了。
这天观摩的是丹修的修习。
因着要种一大片的草药,占地颇广,丹药修习院地处偏僻了些。
望见熟悉的清丽身影,昭忆有些惊喜:“桑梓姐姐,原来给我们讲解的丹修师兄是你啊!”
桑梓笑道:“你可要好好听,待会有好些事情。”
昭忆乖巧地点头:“我一定好好听讲!”
接下来,昭忆果然专注认真地听桑梓讲解丹修的知识,需要记忆背诵的尤其多,单单药草的药性和生长习性就得好好记住,更不用说若是炼制丹药,还得熟识炼制过程。
许多弟子纷纷觉得头大,那厚厚的一本草药集,记录了无数世上存在的草药,这都得了熟于心,显然不是一件易事!
昭忆却是兴奋异常,她正好就对草药极为熟悉,再没有比她更熟悉的了,或许这就是适合她修炼的法门。
之后桑梓就带着他们到药谷去了。
药谷里种着许多常见的、不常见的草药,浓郁葱茏,生机勃勃,随风一阵药草清香扑面而来。
昭忆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家里,山谷间灵气充沛,药草吸收日月精华,汲取灵气肆意生长,不用说自是蕴藏着一股纯粹的灵气。
她俯首嗅了嗅一株灵草的清香,极是提神醒脑,对桑梓道:“桑梓姐姐,这是迷迭香吧?好大一簇!”
桑梓点头,笑道:“比之寻常所见,这株迷迭香是大了一些。”
药谷实在是大,弟子们在药谷逗留了半天,也才将将认识了一小半的药草。
找到自己熟识的地盘,昭忆全然舍不得离开,依依不舍:“桑梓姐姐,不如我跟你学炼丹吧?这样我就不用走了!”
桑梓哭笑不得,逗她:“跟我学?那可不仅只是炼丹,还要熟识人体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更要学会扎针,初学者只能往自己身上扎,还要学吗?”
还要学扎针的吗?
昭忆回想起银针刚扎入皮肤时的刺痛,顿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眉尖一蹙,苦着脸撒娇道:“桑梓姐姐,不扎可以吗?”
桑梓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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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逗你的。我看你对此极有兴趣,想学便学吧。”
逍遥仙宗向来崇尚自由逍遥,从不压抑弟子的天性,所修习之道更是遵循弟子的意愿。
昭忆连连点头:“要学的,要学的!”
之后好几天,昭忆接连奔波在课程之中,期间大课倒是休了一日,趁着这日,昭忆又爬了留云峰一趟。
不承想,那位仙君当真如头一天容丰说的那般,实实还有好些要事,脱不开身,过了七日,仍旧未归。
昭忆只能找小道童发问:“你不是说三日、七日的么?现下不就是第七日,仙君人呢?”她可是把日子记得甚牢呢,休想糊弄她!
小道童倒是有理:“我说的是大概,具体几日回,那得问师兄!”
问晏西?
她倒是想问,可如何问呢?
算了,再多等几日。
又等了好几日,昭忆得到的回复照样是:不在,没回。
好在考察弟子们的观摩课结束了,除了依旧要学大道外,弟子们也可以自由选择法门来修习了。
她当然是选择炼丹了!
林曼英对炼丹也甚有兴趣,二人便可结伴一同修习了,昭忆对此十分满意。
初学炼丹须得辨认草药,这对昭忆来说易如反掌,甚至她还精于药草的种植和养护,把药草打理得神采奕奕的。
直让桑梓大呼寻到了个好苗子。
昭忆谦虚地道:“我只是有些心得罢了,谈不上好苗子。”
林曼英揶揄道:“你若不是好苗子,那我简直不该修习此道了!瞧我,光是辨认这几株模样相似的药草就用了好些功夫!”
“曼英很厉害的!”昭忆挽住她的胳膊,笑吟吟道。
当然桑梓那日说的熟识人体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也不是玩笑话,该学的还是要学,包括针灸。
桑梓笑道:“现在你们还不是宗门的正式弟子,更兼初入门,许多门道也未懂,那些高深的义理更不用说,是以这回学的都是一些浅显的东西。”
竟然还是浅显的?
昭忆不禁感叹,怪道修道之难啊!转头还是去记人体穴位图了。
就这么又学了好几日,昭忆可算是把穴位的名字和位置都记准了,大呼不易,但莫名又升起一种自豪,甚至异想天开。
“小海龟,你说我学成了,是不是可以给禾泽调理一番呢?兴许可以让他好起来。”说到这里,她的语调显得些微低落。
远辰晓得禾泽是她唯一的兄长,生来便是一副病体,柔弱不堪,须得以天材地宝好生将养着。他不忍打击她,但还是劝她接受现实:“你可别忘了你此行来的目的,能学些医术丹术自然是好,但这不是目前你该想的,你那一大群族人还在等着你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就不允许她瞎想想么?
她有些愁闷:“一个月了,仙君也不见回来。”
远辰安慰道:“不过一个月,以他那样的修为地位,需要处理的事不少,也算正常。兴许明日就回了呢。”
与远辰闲聊了一会儿,昭忆又投入丹药的修习之中了,今日桑梓还给他们修习弟子布置了任务,要到后山采挖野生药草。
要采的药草不少,昭忆背着个小背篓,与修习弟子们上了山。
山上十分广阔,弟子们分散而去,两两结队,于是昭忆便和林曼英一道,不急不慢地在山间寻着各种药草。
7. 祸事
得天独厚,山上的野生草木自是有所不同。
在一片灌木丛中,有一朵花从中横伸了出来,花瓣饱满层叠,鲜嫩欲滴,极其夺目。
林曼英见了,为其吸引,渐渐走到近前,抬手想把它摘下来。
“曼英,等等!”昭忆大喊着奔过来。
林曼英不明所以,但摘花的动作也止住了,回道:“怎么了?这花有毒?”
昭忆将那花好生凝视了一会儿,指尖轻轻碰在花瓣尖上,有些惊喜道:“这花应当要生灵智了!”
林曼英奇道:“生灵智?”
正在这时,忽听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行五人从一株大树后转了出来。
为首那人面白消瘦,双眉倒竖,眸光阴沉,紧紧盯着她们不放。
林曼英认出来人:“是那个造谣污蔑的弟子。”
但此时对面一行五人,目光皆是不善,明显是来找茬的。
她心下一慌:“昭忆,这些人……”
昭忆淡定地捏住她的手,小声交代:“这事与我有关,却不关曼英的事,待会你趁机逃下山,搬救兵。”
为着采挖药草,她们已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深处,静寂无人,不知这些人是怎么寻到她们的,但应当早有筹谋。
这个造谣男子显然还是满心不甘,并且还因着此事遭遇了牢狱之灾,旧恨加上新仇,恐怕不会轻易善了。
林曼英一阵惊慌,听闻她冷静的话又稍稍镇定下来,反手把她的手握住,使劲点头:“昭忆,我知道你聪明,你想尽办法拖一拖,我一定搬救兵来救你!”
“昭忆,好久不见啊。”那造谣男子走到了她们近前,语调森冷。
昭忆抬手挥了挥,笑吟吟地道:“确实好久不见,不过我想你应该不想见到我这样徒有美貌的女子!”
这人关禁闭之后,恍若消失了一般,出来之后也没碰上面,原来便是在背后想着怎么报复她吗?昭忆暗暗冷笑。
那男子阴森道:“我确实不想见到你。所以,今日正是为了永久不见到你。”
昭忆佯作害怕的样子:“你要杀了我?呜呜呜,我一个可怜弱女子,自问没有得罪你的地方,何至于此?”
那男子咬牙道:“你的存在便是得罪了我!”
昭忆眼角余光往旁边一瞥,对林曼英使了个眼色:“跑!”回身朝后头的路跑去,这边刚好是她们上山的路,知道大概路况。
见她们这么一跑,那伙男子有些始料不及,当即猛追紧赶。
依照方才的商定,到得一个分岔路口,林曼英果断往一条下山的路而去。
自然,这伙人正是冲着昭忆而来,对林曼英倒未加围追堵截。
昭忆毕竟是个女子,体力还是有些不支,差不多时,她骤然停了下来,抬手一阻:“慢着慢着!这位大哥,你这样一言不合就要杀了我,未免有点太不讲理?”
荒寂的大山深处,此时只剩她一个人,犹如猫抓耗子的戏码,几近不可能逃脱。那男子也不急于一时,陪她耗着,冷笑道:“你利用美色上位,到得晏西仙君身边,又何曾想过讲理?”
这人实实执念太深,分明已给他讲得清清楚楚,还被戒律堂关了禁闭,现下还是如此认为。
昭忆叹了一声:“如果我说,我并没有靠美色让晏西仙君选中我,你信吗?”
那男子冷冷哼了一声:“事实摆在面前,我当然不信!你这样徒有美貌的女子,心如蛇蝎,牙尖嘴利,欺骗了所有人,但,欺骗不了我!”
心如蛇蝎?牙尖嘴利?
又多了两个词。
不知此人到底经历过什么,如此仇视她这样甜美善良的女子,昭忆又叹了一声,甚是遗憾地道:“看来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唉,真是可怜可悲!”
林曼英应该快下山了吧?
昭忆勾唇一笑,眨了眨眼睛,倏地扬手,将一团药草碎末撒了过去,转身赶忙又跑。
这可是她特意为他们制作的痒痒粉,保管够他们喝上一壶的。
喘息声越来越重,昭忆渐渐觉得双脚如同灌铅一般,近乎提不动,喉咙处似烧灼般地痛,难受至极。
后头却还是穷追不舍的脚步声。
一颗石子忽然击在了她的左腿上,她猛然受力,膝盖一弯,差点就扑到地上,但也差不离了。
她停了下来,慢慢扭过头,因着急剧奔跑,头发散乱不堪,她随手拨了拨发丝,笑得面无表情:“当真要杀我?”
此时对面五人因着那把痒痒粉,也是狼狈不堪,抓挠之下,身上布满红痕,几近见血。由此目中极是凶狠,已然恨极了昭忆,纷纷拔出了手中兵器。
“自然。”那男子咬紧了牙根,怒目瞪着她。
昭忆笑了一笑,眸光一转,也变得冰冷异常:“我还不能死,所以,抱歉了。”
对面的人哪还听她说些什么,趁着她跑不动,大喊一声:“上!”
昭忆手腕一转,待要出手,忽闻天顶一阵灵气震荡,她不由一笑,竟呆呆站在原地不动。
而对面穷凶极恶的几人,拿着刀剑冲上前,仿佛要把她戳死一般,突然也一动不动了,只留冲杀狠厉的模样,姿势十分怪异。
一个白衣仙君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昭忆好似骤然找到了救星一般,腿脚也灵活了,嘤嘤哭着奔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仙君,你终于来了!我差点就被他们砍死了!好可怕!嘤嘤嘤……”
晏西垂首打量了她一下,声音低沉:“没事罢?”
昭忆抬起头,顶着一头凌乱的发丝,目中泪光盈盈,楚楚可怜,道:“仙君,我好疼!他们拿石子打在我的腿上,嘤嘤,是不是要断了……”
闻言,晏西目光落在她的腿上,果见她左腿只拿脚尖点地,一身重量几乎靠在自己身上。
正想俯下身看看情况,忽闻又有人急急坠落,跟着声音响起:“昭忆!昭忆你怎么样?”
却是林曼英和桑梓到了。
昭忆笑着摆摆手:“我无碍。幸好仙君来得及时!”
林曼英大大松了一口气,提起的心终于缓缓坠下,拍了拍胸脯。
桑梓给她查看了一下伤势:“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回去好好将养一下。”
虽说没什么大碍,但还是疼痛异常,于是昭忆依旧死皮赖脸地抱住晏西的胳膊,指了指一旁被定住的凶徒,绵软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委屈:“仙君,这几人怎么办?他们要杀我。”
晏西托着她的身子,凝目望了那面目狰狞的五人一眼,声音低沉中带着安抚之意:“这事交给我,你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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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就交给他。
……
昭忆带着伤,又被利索安置回了客院,这回不用扎针,只给了她几枚丹药。那丹药以水稀释,涂抹在伤处,瞬间减轻疼痛无数。
昭忆佯装不满:“桑梓姐姐有这好东西,上回却给我扎针!”
桑梓无奈地笑道:“上回你全身皆痛,针灸最好不过。”
“好吧。”她接受了。
因着腿伤,昭忆只好躺在床上休养,回想这一次经历,她其实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曼英,多亏你跑一趟,不然我就不只是腿伤了!”
为了搬到救兵,林曼英此次也是拼尽浑身解数,两条腿更是累得不轻,轻轻笑道:“还好。在路上我没有碰到一个巡山师兄,只好跑回了修习院,想着求助桑梓师姐,未承想当时晏西仙君也在那处,听到消息便赶了过去。”
这才是刚刚好。
昭忆吁了一口气,眉眼带笑:“因祸得福,接下来几天我们不用去听课了!”
万没想到她开心的是这个,林曼英无奈地笑了笑,她可宁愿去听课,也不愿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这回差点闹出了人命,影响颇大,宗门弟子都得知了此消息,尤其考察弟子,听到是那造谣的男子惹出的事情,惊讶之余,又不觉意外。
但大家都没想到,此人竟执念至此,心狠手辣,一出手不是造谣就是想除掉他人的性命。
此事与昭忆有关,但也与晏西脱不了干系,毕竟这男子似是对晏西选考察弟子一事颇有微词,甚至不满,将矛头对准了昭忆,以致惹出祸来。
是以,这回晏西不再推脱,将亲自处置此事。
听闻晏西审理之时,异常严厉果断,听那男子一一道出原委,再无半分狡辩余地,当即以心性不佳、残害同修为由,将此人逐出逍遥仙宗,永不得踏进一步。
因着昭忆无法出门,这些消息都是林曼英闲不住去打听来的,得知这样的处置结果,她才有一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不仅逐出宗门,还被责罚杖三十,听说鲜血淋漓,是抬着出去的。”
昭忆没什么表情:“这也是他应得的。他出手的时候可没半点犹豫。”
林曼英深以为然,她正是从未见过此等连同修都残害的人,不免慨然,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昭忆好生休养了几日,每日不是吃就是睡,还有人在旁好生问候,这日子过得也是挺爽的。
这天也是睡到自然醒,但还在朦胧睡意中时,只听有什么“咚、咚、咚”地砸在窗子上,实实扰人清梦。
昭忆再无法睡着,索性一把将窗户打开,一只美丽灵动的小青鸟落在指尖,张口就给她丢下一个小信筒,而后扬长飞去。
这是传信鸟?
昭忆望望那小青鸟快要看不见的影子,又低头打量掌心的信筒,别致小巧,是谁给她传信?
小小的信筒里有一张纸条,字迹苍遒有劲,不乏清新飘逸。
是晏西的来信。
似是算着日子她已然好得差不多,竟叫她今后先不必上宗门安排的大课,随他修习一阵。
随他修习?
修习什么呢?
昭忆想着,渐渐地,嘴角莫名勾出一抹好奇又带着兴奋的笑意,既是跟他修习,想必应当很好玩吧?
8. 搬家
爬到竹林小居时,昭忆又是一阵气喘吁吁。
小道童见了她,上下打量了她一阵,不无感慨地道:“你确实有些太弱了,难怪被人欺负。”
这是什么意思?
昭忆待要伸出魔掌,小道童已察觉先机,飞速往旁边一闪:“我又不是嘲笑你!师兄说了,今后传你一些术法护己!”
咦,莫非他喊自己来是教术法的?
昭忆想起什么,对这小道童质问道:“不是说仙君还有好些时候才回吗?次次问你都说不甚清楚,这次回来了也不告知我一声!”
小道童大呼冤枉:“我也没来得及啊!仙君一回来,就去了桑梓师姐那里要些丹药,而后就去救你了!你比我还先见到师兄!”
要些丹药?
昭忆道:“仙君受伤了?”
小道童摆手:“算不得受伤。只不过每回出门回来,必定有所损耗。”
这也难怪。先前听桑梓所言,残留在她体内的剑气只有晏西能拔除,他救起她时,应当动手拔除了一大半,后头残留的只能等过一天才来。
那时他是不是损耗得厉害,也在吃丹药修复真气?
似是听到了动静,晏西从书房里走出来,神情平静,忽而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唤道:“朝阳。”
朝阳?
这是在唤她?
昭忆怎么也没料到,此前一个多月不见,但前几日也将将见了一面,这位要事繁多的仙君竟然连她的名字都记不清了吗?
没关系。
她是十分大度的,一点也不计较他喊错她的名字,眼珠一转,反而笑靥如花地道:“我叫阿忆,仙君你可记住了!”
闻言,他神情不变,却从善如流,语调低沉平缓地道:“阿忆。即日起,你便随我习剑吧。”
习剑?
昭忆愣了一下,张口道:“仙君,我——”
晏西眸光落在她面上:“有什么疑问吗?”他的目光实实平静至极,语调也同样如此,其中却蕴含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瞬间,昭忆利落地闭上嘴,摇摇头。
香烟袅袅,竹林里响起飒飒的清朗声,微风过处,吹落了沿着面颊滚下的一颗汗珠。
昭忆抖着腿肚子,咬牙忍着,背上衣服汗湿了一片,几乎要坚持不住了,偷偷拿眼去瞧那炷燃烧着的香。
可恨她都要站不稳了,那炷香竟还有一小半!
一把戒尺贴在她的后腰,微微使力,昭忆顿时微微挺了挺腰,随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头顶道:“塌腰敛臀。”
绕着她转到侧边,戒尺在她的手肘上托了一下:“沉肩坠肘。”
昭忆轻轻呼吸了一口气,自然放松身体,调整姿势,察觉身旁那人走到一边喝茶了,她才又轻轻出了一口气。
修习剑道自是要从基础开始,本来是要她扎马步的,但扎马步于她而言实实有些难,是以退了一步,先练习站桩。
可其实,站桩于她也并不容易。
她好想擦一擦汗啊!
“哎呀,倒是来得不凑巧!”温柔带笑的声音传来,一个火红身影大步行至他们面前。
容丰照样摇着他那把折扇,目光瞅了瞅昭忆,凑到近前:“哎哟,小丫头站桩呢,很热吧?”在她脸畔扇了扇风。
昭忆一语不发。
容丰自顾自地道:“哦,对,你不方便说话,不打扰你了!”说完他风也不扇了,来到茶桌旁悠闲一坐。
“师弟,你怎么不懂一点怜香惜玉呢!”容丰径自拿起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今日太阳多大,虽在山中,但也热得不行,你竟舍得让这美貌的小丫头辛苦站桩!”
晏西连眼神都欠奉,更是不发一言。
小道童正一口一口吃着他带来的零嘴,好心地给他解释:“容丰师兄有所不知,师兄正带着昭忆修习剑道,教她一些护身之法。”
容丰好似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过了会儿,他目光又往昭忆看去,恰好看到她小腿肚子正在抖,顿时哈哈大笑道:“脚步虚浮,下盘不稳,手脚软绵无力,我看这小丫头兴许不怎么适合习剑。”
对,她不适合习剑。
不如教她些别的吧,她真的要站不住了!
可怜旁边那位白衣仙君耳朵成了摆设,竟似完全听不到他们的话,依旧神情平静地不时啜一口茶。
好容易熬到香火燃尽,昭忆如同得到了大赦一般,一屁股在草地上坐了下去,狠狠抹了一把汗。
“小丫头,过来喝茶!”容丰招呼她。
昭忆自然口渴不已,呲溜一下从地上起来,在剩下的一张茶椅上坐下,一气喝干了一杯茶。
容丰善解人意地给她添上。
昭忆灌足了水,十分友善地笑道:“多谢容丰师兄!”
未承想,容丰望了她一眼,竟开始了忆往昔:“想当年,我也是这么看着你们晏西师兄习剑的。师父全然不管,但他却对自己极为严厉,小小年纪,不管烈日当空,还是刮风下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能在习武场上见到他的身影!”
昭忆眼前仿佛也出现了一道小小的刻苦的身影。
她回想起那一道凌厉霸道的剑气,横扫千里,所过之处草木尽折,原来这背后竟是这么一天天苦行来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悄悄往身边的人望过去,却见他一脸平静,仿佛万事不放在心上,所说之人也不是他一般。
小道童自豪地赞道:“师兄自然是不一般!”
容丰来此闲聊了一会儿就打道回府了。
日影渐渐西斜,昭忆方翻完了一本剑法册子,她十分羡慕里头那样飘逸凌厉的身手,但奈何她没有这样的天赋,恐怕练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成就。
该下山了。
昭忆起身,姿态优雅地拱手道:“仙君,时候不早,我这便下山了。”
晏西轻轻点了一下头:“回吧。”
虽然吃茶看书十分清爽,但起身走了两步才知道,那隐隐的酸痛有多么销魂,昭忆不得不一瘸一拐地挪动着步伐,她这娇弱的身体真是遭不了一点罪啊!
“阿忆。”背后忽然传来那道低沉平静的声音。
昭忆疑惑地回头:“仙君还有事吗?”
“你这趟回去,收拾一下,明日搬到这儿住吧。”晏西静静地望着她,眸光如止水。
昭忆愣了一下,待反应回来,开心十足地笑道:“是,仙君!”
虽则得到了一个近水楼台的机会,她心情十分欢畅,但这下山的路还是实实不好走,以致回到客院的时候她只想倒在床上。
林曼英惊道:“你这是怎么了?”
昭忆有气无力:“累的。”
说起这事,昭忆索性告知她:“曼英,我们暂时要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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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我便要搬去留云峰住了。”
“为什么突然要搬走?”林曼英既是不解又是不舍,“不能在这儿住吗?”
昭忆叹了一口气:“留云峰实在有些远,也不好爬,每天这么上山下山的实实不好受啊!仙君体谅我,便叫我搬上去住咯!”
“你跟在晏西仙君身边,是要做些什么?”林曼英失落了一阵,转而又问道。
昭忆随口道:“学剑。”
林曼英了然地点点头,好一会儿,她笑了起来:“既然如此,这也是一个修行的好机会,你便跟晏西仙君好生学吧,再遇到上回那种情况也不必怕了。”
当晚,昭忆虽然很累,但是浑身不好受,那隐隐酸痛的感觉一直伴随着她,睡了许久也没有睡着,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对面床上的身影缓缓翻了个身,目光落在呼吸平稳的少女身上,仿佛月光也怜爱她,照出她一脸恬静酣睡的模样,似是做了个好梦,嘴角浅浅向上翘起。
……
第二日,昭忆便背着行囊,独自一人缓缓爬上了留云峰。
她一手扶在栏杆上,呼哧喘气,想到接下来就不用这么辛苦地爬来爬去了,顿觉轻松了无数,这爬山的路程也不算那么难熬了,还有兴致看看途中的山景。
小道童在院门口等着她,一见到她,体贴地帮她接过行囊,入手不轻不重,竟没装多少东西,不由问道:“你什么也没带吗?”
什么话?!
昭忆理所当然:“装了几件衣裳,还不够吗?”
小道童回忆了一下宗门里的女弟子,但凡要搬住处,仿佛拖家带口一般,满满当当,可面前这傲气十足的少女全然不似那般,竟极为轻便。
待再看她始终一身爽利的装扮,一头青丝只拿一根简易的木簪挽住,顿时也明白了,这就是一个不爱打扮的女子!
“你的房间在我隔壁,床铺给你收拾好了!”小道童引着她到新的住处,一面说着,一面推开一间厢房的门。
房间宽敞明亮,干净整洁,虽然简朴,但处处不乏雅致的布置。
昭忆十分满意,笑道:“多谢你了,小道童!”
在留云峰住下之后,昭忆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站桩,因着要循序渐进,每天都是一炷香时间,而后再慢慢往上加。
好像算准了她的忍受点,每日都结束在她堪堪不会倒下的最后一刻。
在这枯燥重复的日子里,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
原因是这容丰师兄上回来看到了她站桩这一幕,回去之后好似受了什么刺激,也不想着怜香惜玉了,隔两日竟带着林曼英到了留云峰,言说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不如让林曼英也在这儿修习剑道。
那时昭忆正在站桩,维持着一个姿势,也没法去偷听,不知晏西回了什么话,容丰便只好带着林曼英回去了。
只记得林曼英应当有些伤心,埋着头从她身旁走过,没看她一眼,也忘记了与她招呼一声。
她暗暗想着,全怪这容丰师兄不靠谱,自己的考察弟子不带,还要劳烦他人,这当面被人拒绝的滋味必然不好受。
不过这样艰苦难熬的修炼,昭忆到底还是没有坚持下去,站了十多日之后,她实实不能再忍受了。
她真的是吃不得苦,受不得累,还是换一个来学吧!
这拳脚功夫当真不适合她。
9. 弃子
夜幕笼罩下,四野无声,只余星星点点的烛火缓缓摇曳。
书房里的灯火还亮着,昭忆站在门前,犹豫了许久还是轻轻敲响了房门,里头霎时传出一声:“进。”
昭忆进了屋子,随手把门关上,颇是忐忑地走到那张大书桌前。
书桌前的人同样立着,正执笔书着一幅字,他头也未抬,好似对她的到来全然不在意。
昭忆心下更是过意不去,怎么说都是人家的一番好意,她这样中途打退堂鼓始终是一种辜负,但转念一想,要她再继续日日站在太阳底下习剑,她无论如何是不肯了。
“仙君,我有一事想和你商量。”昭忆下定决心,果断地说道。
晏西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说罢。”
昭忆一旦想通,便极为利落地道:“仙君,我思索了许久,觉得容丰师兄或许说得不错,我这样的资质不适合习剑,不如换一道来修。”
晏西一时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他搁下手中的笔,在椅子上坐了下去,颇是严肃地道:“你想好了?”
昭忆点头:“我想好了。”她躬身行了一礼:“我晓得仙君的好意,但我实实不擅拳脚功夫,自觉剑道恐与我不合,不如早些做出了断。倒是辜负了仙君的一番好意,深感愧疚。”
晏西道:“好。可有想过要学些什么?”
他的语气极为平静,仿佛闲话家常一般,对她这样的善变也不置一词,没有责备,没有不赞成,竟就这样顺畅接受了。
“仙君不责备我?”昭忆忍不住问道。
晏西的声音如静水般流淌:“我从未想过一定要你做些什么,道法自然,每个人的心之所向皆是不同,不可强求。”
“那仙君为何要我习剑?我自问毫无习剑天赋,或可只是白白耽误了仙君的功夫。”昭忆眉头一皱,执意追问道。
晏西眸光清冷,与她对望,耐心温和地道:“在我心中,世间之事但凭心去做,而非禁锢于所谓的天赋,自有一日水到渠成。”
昭忆默然了片刻,忽而低下头,这话好似比责备来得更重,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缓缓地说道:“仙君这话兴许是对的,只是我如今无法做到,不若顺其自然,另择一道。”
夜里山间安静异常,虫鸣之声也无。
昭忆全身缩在被窝里,头脸都盖住,不知何时外头竟起风了,风声呼啸实实恼人,她捂着耳朵,无法入眠。
左右睡不着,她索性以心声唤道:“小海龟,小海龟,你睡了吗?”
远辰似是有些无奈:“没睡。”
“太好了!我也没睡,不如一起聊聊天?”小公主大半夜不睡觉,竟要找人聊天,这威胁的语气也不像是询问的意思。
远辰道:“你想聊些什么?”
一问之下,昭忆忽然也止了声,陷入了沉思一般,好半天才听她慢吞吞地道:“小海龟,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放弃习剑?”
晏西那番话还是进入了她的心底,她已许久不曾像这般烦扰,反正睡不着,怎么也要把心中那团烦乱捋顺来。
远辰还是老样子:“小公主,你是不是又忘了你此行的目的?不该瞎想的别乱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闻言,昭忆一瞬又熄火了,没错,她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把被子拉下来,露出头脸,狠狠呼吸了一口气,而后又吐了出来,她重又挂上笑容:“小海龟,我要睡了,别打扰我!”
究竟谁打扰谁?!
远辰只觉心中苍老了无数,这善变的小公主,把人搅扰醒了,自己倒是安然地呼呼大睡去了。
次日一早,小道童一如往常早早起身,习惯地往庭院空地望去。
一个人影都没有。
因着近些日昭忆的到来,这向来空荡荡的草地上便多了一道纤细身影,一早就起来练功,今日这道身影竟不见了,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小道童满脑子疑惑,转眼一看,隔壁厢房的门紧紧关着,透过窗棂,竟见那不见的人影还躺在床上沉睡。
都什么时候了,还睡呢?
小道童决心敲打一下这惫懒的考察弟子,一把推开了房门,在她耳边大叫道:“起床了,起床了!太阳要晒屁股了!”
昭忆翻了个身,把头脸整个蒙在被子里,太阳爱晒谁晒谁,不能晒她。
这动作一气呵成,全然将他无视,小道童登时睁圆了眼睛:“你懈怠了吗?将师兄的话当耳旁风了?”
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小道童有些着恼,一把将她的被子扯了下来,叉着腰道:“每日练功一炷香往上,快些起床!”
昨晚睡得迟,昭忆现下仍旧困得不行,睡眼惺忪,勉强睁开一道缝,宛如讲梦话:“小道童,不要吵我睡觉。”说完,她又闭上眼睡了。
被无视彻底的小道童拿出杀手锏:“你再不起,我就告诉师兄了!让他来管教管教你!”年纪小小,中气十足,那话顺顺溜溜地进了她的耳中。
干嘛要去告诉他?她起还不行吗?
昭忆从床上坐起身,大大打了个呵欠,顶着一双黑眼圈,瞪着他,道:“小道童,你好狠的心!”伸出魔掌将他的小圆脸好好揉搓了一通。
出了一口气,她倒是爽快地起身洗漱了,徒留没来得及闪避以致惨遭揉搓的小道童愣在原地。
但小道童万万没想到,此人洗漱更衣之后,竟还是没去练功,反而负手在庭院里闲逛,端的是轻松悠闲。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小道童忍无可忍地走过来。
昭忆理所当然:“吸收天地之灵气,养吾浩然之正气。”
小道童无语:“……你不练功了?”
“师兄喊我不必练了!”昭忆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灿若朝霞,“我要另择一道来学了!”
这回轮到小道童懵怔了,昨日不还是练得好好的吗?想了想,他不由问道:“那你要学些什么?”
要学些什么?
脑子里瞬间又盘旋那清冷仙君的话,昭忆重重叹了一口气,目光望向悠远的长空,没回小道童的话,转头小跑进了书房。
她径直凑到书桌前,两手撑在桌案上,眸光璀璨,声音绵软:“仙君,我想好了!我学符箓吧!”
观摩课毕竟不是白上的,好歹她也了解了符修的日常,除却丹修,便是对那勾勾画画的符箓一道感兴趣了。
晏西正伏案写着什么,冷不丁一道纤细人影飘了进来,二话不说往他面前一杵,只把一片日光挡了个严严实实。
听到她的话,他的眸光不觉落在撑在书案上的纤长手指上,微微挑了一下眉:“好,想学那便学吧。”
书房里简直应有尽有,没过一会儿,晏西就从书架那边搬来了几部书,全是与符箓相关的,而后还给她备了一沓符纸并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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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笔墨。
昭忆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也不知是不是没眼色,不说把东西接过去,还空着手看他忙碌,直至他把所需一切放置于临窗那张小书案上。
“画符讲究一气呵成,须得专心致志,不可三心二意。”晏西与她细细交代画符的要领,抽出一张空白符纸,刷刷几下就画好了一张符,“这是常见的平安符,你来画一下。”
昭忆坐在椅子上,他便侧身立在她一旁,两手负着,看她一点一点在符纸上描摹。
朱砂毛笔缓缓勾勒着,笔意不间断,昭忆凝神回想着他方才所画符的笔顺,但画了一半,她一下顿住,一个朱砂墨点落在了那处,登时将这张未完的符毁了。
晏西未说什么,接过她的笔,顺着方才所断之处接了下去。
昭忆了然,自己另抽一张新的符纸,方要执笔画下,却觉执笔的手被人抓住,柔软温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她把平安符完整画了一遍。
“这样来,懂了吗?”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昭忆垂着脑袋,低低地回道:“懂了。”
这时,小道童哒哒哒的脚步声传了进来,下一刻带着惊疑的童稚声音道:“师兄,守山门的弟子递来一封书信,却是晏家的来信,我看信上说晏家老爷病重,要您回去看望呢!”一面说着,一面递来一封已然拆开的信件。
昭忆悄悄竖起耳朵,安静地在一旁看他展开信纸,很快阅毕。
“你先照着画吧。”走之前,他给她留下了一句话。
昭忆却是抬手把小道童招到面前:“那晏家是怎么回事?是仙君的家吗?”
谁知这向来老成的小道童竟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地道:“是也不是。”小脑袋慢慢摇了摇。
昭忆禁不住抚了抚他的脑袋,拉着他到一边坐下:“不急,慢慢说。”
小道童语气悠远:“我也是从掌门那儿听来的,师兄的身世虽则没有多少人知道,不过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只是这晏家……唉!”
这小家伙唉的一声,直把昭忆的好奇心拔高到了顶点:“晏家很复杂?”
小道童摇头又点头:“其实师兄不是晏家的孩子,师兄他是被晏家抱养回来的。据说这晏家老爷夫人多年无法生育,在一个有名的道观拜神求子,回来的路上,便在路边捡到了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欣喜若狂,以为是神明显灵,于是便把他带回了家中抚养。
“但没想到的是,多年之后,这晏家夫妇竟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一生便是两个,还都是男娃,师兄他……便被当做弃子扔在了一边,无人照顾!好险没过多久,掌门云游到了晏家,听闻了此事,便把师兄带走了。”
说到此处,小道童稚嫩的小脸又是皱成了一团:“只是这晏家于师兄毕竟有养育之恩,虽说早已入了道门,但恩情犹在,不能当真与晏家一刀两断。师兄取得了不少成就,渐渐声名远播,这些年便一直被晏家予取予求……”
昭忆默默听着,从未想过,这位人界的少年仙君竟比自己的处境还惨,好歹她还知道父母是谁,他却是连亲生父母都未见过。
她视线越过那座巨大的屏风,望向另一头的书桌之前的身影,忽道:“小道童,这晏家你去过吗?”
小道童茫然摇头:“未曾。”
昭忆笑得十分无害:“既然如此,我们随仙君一道见见世面吧。”
见什么世面?
10. 出门
很快小道童就知道所谓的见世面了。
只见昭忆身姿利落地起身,如同穿花蝴蝶一般绕过屏风,几步就到了晏西的面前。
晏西正写好了回信,唤来送信的小青鸟,看到昭忆来到跟前,问道:“是有什么疑问吗?”
昭忆一脸讨好的笑,也不说有什么事,似是叫那只小青鸟吸引,凑上前,拿手点了点鸟儿的小脑袋:“这是仙君的传信青鸟吗?上回也是它给我送信来的,只是它走得太快,我都没来得及看它长的什么样,这回见到了!”
小青鸟悠闲地站在小架子上,尾羽长长拖曳,时不时用喙啄一啄羽毛,对她的动手动脚毫不在意。
晏西装好信,教那只青鸟衔着扑簌簌飞走了,这才回过头来看她。
昭忆笑意盈盈:“仙君,你是要出门吗?”
晏西颔首:“是有点事要出门一趟,这几天我不在——”
“我可以跟着仙君一道出门吗?”昭忆一口打断了他的话,眸光充满期待地望着他,“自进了宗门,我已经好久没有出去过了……”她扑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语气真是越说越可怜。
晏西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片刻之后,说道:“也好,你便随我一道出门吧。”
一直竖起耳朵偷听的小道童简直惊呆了,万万没想到晏西竟然这么爽快,就这样答应了这小魔女的请求,急忙扑上前,好说歹说不要忘记带上他一个。
翌日。
昭忆简单收拾了一下,背了一个小包袱,关好房门,出来就见到小道童正牵着一只大鹏鸟喝水。
那只大鹏鸟真是大极了,浓密的羽毛犹如锦缎闪闪发亮,身躯健壮,两翼一展不知其会有多长,实实教昭忆震撼不已。
她快步上前,伸手就想摸这大鹏鸟的脑袋,谁想她还没靠近,这大鹏鸟就把脑袋撇开了,离得她远远地,神情高傲。
小道童道:“这是师兄的坐骑,向来不容常人靠近,你别过来,小心它啄你!”
昭忆看了看大鹏鸟尖利的喙,双手抱臂,哼了一声:“这只大鹏鸟脾气还挺大,还没有小青鸟可爱!”
这话好似教大鹏鸟听到了,眼眸当即不善地瞪了她一眼,幸好没有啄她。
昭忆忿忿作罢。
今日晏西换了一身衣裳,简单的白金二色广袖长衣,头发拿玉冠竖起,翩翩走了过来,道:“走吧。”
这只大鹏鸟姿态高傲,不容旁人接近,倒是亲近极了它的主人,一见到晏西,如同见到亲人一般,立即一改常态,把脑袋贴了上去。
晏西无奈地抚了抚它的脑袋。
好在有它的主人在,昭忆也不用怕它啄了,高高兴兴地跨上鸟背,稳当地坐好了,摸着手下光滑的羽毛:“它飞得快吗?”
仿佛听到她的质疑,鸟身当即抖了一下,而后双翼猛然一展,风声剧烈呼啸,一下振翅而起,扶摇直上,一瞬间就飞出了好远。
小道童坐在她的身边,兴致盎然道:“大鹏飞得很快的!”
这话一落,昭忆只觉这大鹏鸟飞得更快了,长风径直扑在自己的脸上。她眯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觉风停了,睁开双眼。
小道童显然也被吹得不行,笑道:“大鹏飞得太快,师兄刚刚施了个结界,不用被风吹了!”
昭忆望向稳稳端坐着的白衣背影,抬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蹭蹭几下挪到了晏西的身边,把他垂在鸟背上的袖子一角拽住:“仙君,大鹏实实飞得太快,我有些害怕。”
闻言,晏西似乎终于想起她如今只是个凡人的事实,扬声叫这大鹏鸟放慢了些,而昭忆则顺理成章地待在了他身边。
即使放慢了步速,大鹏鸟依旧是飞得极快,没过多久,就降到了一座小城。
昭忆几乎是头一次来到人间,对这城中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看什么都新鲜,琳琅满目,简直目不暇接。可惜晏西此次出门正是为着晏家的事,路上不做停留,直奔晏家而去。
来到一座大宅子门前,小道童上前敲了敲门。
不久,大门从里头打开,一个仆从探头出来,瞧见他们,眼睛一亮:“大公子,您回来了!”赶忙把大门敞开,躬身迎了进来。
晏西走在前头,听那仆从边走边道:“夫人自昨日给大公子去了信之后,便一直翘首以盼!”
说着他犹豫了一下,忽然放低了声音道:“大公子,夫人脸色瞧着不甚好,想着因老爷的事不得展颜。您待会莫见怪!”
莫见怪什么意思?
昭忆跟随在晏西身旁,一面偷偷听着这仆从的话,只觉这话听起来小心翼翼又有些古怪,像是提前透露着什么。
不一会儿,一行人就来到了大堂,正中主座上已然坐了一位中年妇人,想来便是那晏夫人了。
果然她的脸色不是太好,细细的秀眉紧紧蹙着,一双略显疲态的丹凤眼倒是十分锐利,正盯着他们。
晏西躬身行了一礼:“母亲。”
“你可知如今什么时辰?”晏夫人语气不善,出口就是一句质问。
昭忆仰头看了一下天空,估算了一下,声音清脆地道:“巳时未过一刻。”
今早他们可谓紧赶慢赶,丝毫没有耽误,更别说那只大鹏鸟一点儿也没有懈怠,飞得极快,这晏夫人莫非还嫌他们来迟了?
似是没想到有人会从旁边插话,晏夫人不得不把目光往一旁移了一下,冷道:“你是谁?”
昭忆正想报出自己的大名,就听身边低沉的声音响起:“乃是宗门弟子,随儿子一道回来看看。”
闻言,那晏夫人总算把目光又移回了晏西身上,端着一副架子:“你父亲病重,耽搁不得,昨日你便该立即回来的,怎么拖到了今日?难道你入了道门,便将家中父母忘了?”
这话实实诛心,简直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专门把人往坏处想。
昭忆总算知道小道童此前那意味深长的缘由了,此刻她听得也是心头火起,忍不住讽道:“大娘,既然病重,耽搁不得,就莫要讲什么多余的话了!”
话音一落,晏夫人秀眉一皱,气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住嘴!谁让你开口的!”
晏西上前一步,身体将昭忆挡住,平静依旧地道:“母亲,先让儿子看看父亲如何吧。”
对上那双深邃冷静的眼眸,晏夫人忍了忍,勉强压下怒火,没再继续说什么,起身领他们往后院走去。
还未走近,后院里一片浓重的药味便即飘来,看得出来院中主人还真是病重多时。
卧房里有些昏暗,气味闷沉,昭忆对这味道十分敏感,好生被熏了一把,但看其他人都十分淡定,又想看看那晏老爷的情况,便憋着一口气步了进去。
此时那位晏老爷躺在病榻上,面白如纸,枯瘦无力,气息十分微弱。
昭忆只这么一瞧,想起跟随桑梓学到的医理,粗粗判断,哪里只是病重,这位晏老爷应当已是命不久矣。
晏西在床边坐下,为晏老爷号脉,他眉宇间透着一股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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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从头至尾未曾皱一下眉头。半晌,他号脉完毕,细心地盖好被子,而后起身走出了屋子。
晏夫人跟着到了外头:“你父亲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晏西直言道:“父亲沉疴难起,时日不多,母亲早做准备。”
听到此言,晏夫人竟像是丝毫不意外,过了片刻,却厉声道:“我不管!你入了道门,学了一身本事,外头的人都称你一声仙君,想来医治你父亲的法子你应当也是有的!不错,你快快施法,医好你的父亲!”
这又是什么道理?
昭忆未曾想到,此生还会听到如此无理的要求,正要开口,小道童把她扯住,对她摇了摇头,悄声道:“莫管,这是师兄的事,师兄知道怎么处理。”
昭忆好险忍住了。
那边晏西平静地道:“世人的寿命自有定数,即使修道之人,也不能随意干涉。母亲,恕儿子无能为力。”
“你!你无能为力?!”晏夫人状若疯狂,冷声道,“我看你是记恨过往的事,不肯施救于你父亲吧?!怎么,现在翅膀硬了,不认你父亲了?别忘了,若非你父亲肯将你抱回来,你早就暴尸荒野了,焉有你现在!”
当庭广众,她竟丝毫不顾脸皮,将那些堪堪拿块破布遮住的往事揭了开来,好像晏西若不照做,便让他声名扫地。
晏西未说什么,只道:“母亲且先休息,儿子会在家中停留几日。”
说罢,他就直接转身,背影挺拔如松,洁白无暇,耀眼的日光直直落在他身上,昭忆拉着小道童赶紧跟了上去。
晏西带着他们直接到了一处院子,虽然晏夫人的态度十分不好,但宅子里的仆从倒是十分尽心,将这处院子打扫了一遍,还算干净整洁。
才刚坐下,就有殷勤的仆从端了茶水点心过来。
昭忆毫不客气,狠狠灌了一口清茶,又拿了一粒茶点来啃,给小道童也拿了一粒,道:“小道童,这个茶点味道还不错,尝尝看!”
小道童看她吃得津津有味,馋虫也被她勾起,从她手里接了过来。
没过多久,一大一小就将这茶水点心瓜分完毕,打了个饱嗝,才发现好似吃得太尽兴,忘了什么。
悄悄地转头看去,白衣仙君正阖着眼,在屋中静坐,压根没注意到他们这边。
而自从他们回到了这处院子之后,除了仆从来过这里,送些吃喝的东西,那位晏夫人也不来搭理他们。
夜幕降临。
昭忆照样和小道童好生吃喝了一顿之后,渐觉无聊,她走到院子里,意外地发现这些花花草草竟养得不错,茁壮异常。
她凑到一朵鲜艳的芍药跟前,轻轻嗅了嗅香气,忽闻脑海中传来一道纤细欢喜的声音:“公主!公主!”
竟是在叫她?
果然这株芍药已有了灵识,昭忆同样欢喜地道:“小芍药,你好啊!”
这朵芍药见了她,开心异常,和她亲昵地絮絮说了会儿话,不承想,忽然声音一变:“公主,我探听到有人在说你们!”
昭忆奇道:“谁啊?”
“正是你今日认识的晏夫人和她那对儿子,”芍药缓缓道,“他们似乎在商议什么。公主,那边把芍药花种在庭院里,离得有些远,我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呜呜呜……公主,我好无用……”
昭忆好生安抚了一下这兢兢业业的小芍药:“不哭不哭,我去看看。”
说罢,她回头看了看安静的屋里,旋身一飘,脚步轻轻地出了院子。
11. 惊吓
循着小芍药指的路,昭忆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庭院。
一间大屋烛光闪亮,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传出。
昭忆左右看看,寂静无人,当即凑近了一扇窗户,将耳朵贴在上面。
“娘,大哥当真不能给爹续命吗?”一个略显浑浊的声音说道。
昭忆眯起眼睛,往里看了看,隐约可见那位晏夫人正和两个年轻男子坐在一块,低声商议着什么。
小道童说自晏西之后,这晏夫人才生了两个亲生儿子,今日她也看到了,长得肥头大耳,粗俗野蛮,连晏西的一片衣角都比不上,但显然这才是晏家真正的宝。
听到儿子的问话,晏夫人眼眸一眯,那眸光锐利得犹如把人抽筋剥皮一般,厉声道:“他敢!他欠了咱家一条命,怎么都得还!”
“可是……大哥他毕竟是修士,手段非凡,我们……能怎么办?”另一个宛若鸭公嗓的声音接话道。
晏夫人冷笑了一声,胸有成竹:“你们放心,这世上之事,都有因果,修行之人也不能免俗。我们给了他一条命,还恩,天经地义,这是他欠下的!”
听言,两个兄弟相视一笑,连同晏夫人也跟着乐了起来,笑声在屋内激荡。
极是刺耳。
这讨债的滋味果真不错,尤其那个欠债之人清风峻节,对这样的恩情不敢忘怀。
昭忆把手抓在窗棂上,忍了又忍,这才堪堪把那股火气压下去,继续听这母子三人还要说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
紧接着,却听那浑浊的声音话锋一转:“今日跟回来的那个小丫头,是什么人?长得挺不错!”
晏夫人道:“那是逍遥仙宗的弟子,随晏西一道回来的。这丫头倒是不同晏西那副死样子,牙尖嘴利,真想让人把那张嘴缝上!”
竟然这么说她?
还要把她的嘴缝上?
昭忆不禁回想今日所言,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这晏夫人也太小肚鸡肠,竟就这样记恨上她了。
那鸭公嗓接着道:“二哥,既然这样,今晚我们可以……夜探香闺!这小丫头如此鲜美,必定好玩!”
晏夫人丝毫不怪,只叮嘱道:“莫要搞出太大动静,那毕竟是逍遥仙宗的弟子。”
知道是逍遥仙宗的弟子,还敢有如此龌龊的念头?!
打主意竟打到了她的头上!昭忆听到这里,实实忍不住了,气得在窗棂上狠狠一拍,引得屋中母子三人尽皆往这儿望来,待出门一看,又没有什么人影,遂作罢。
昭忆怀着一腔怒火,脚步沉重地奔回了屋里,动静不小,全然不似方才那般轻盈无声。
小道童叫她这样一打岔,不得不把目光瞥向她:“你怎么了?刚才不是好好的?”
方才吃过晚饭之后,这小魔女就出门去了,他便和师兄在屋内静坐,没过多久,却见这小魔女如同被鬼追一般,急急奔了回来。
昭忆心头犹有怒火,目光往如如不动的白衣仙君身上望了一眼,眼珠一转,重重打了个呵欠,也没说什么事,只道:“我困了,先回去睡了。”
夜色已然深沉,确实也到了入睡的时候。
小道童便不追问,随同她一道退出了屋子,各自回到各自的厢房。
昭忆回到房间,把门关上,想了想,还是留了一小道缝隙,没把门关死,只需从外头轻轻一撬就能打开了。而后又在房间四周察看了一通,小小布置了一下。
看她多么体贴,如此细心周到!
她好生把自己夸赞了一遍,这才合衣爬上床榻,放下床帐,指尖一弹,烛火瞬间熄灭,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正是万籁俱寂,夜风吹拂,阴寒之气缭绕不休。
两道矮胖的身影忽然出没于阴影之中,借由各种障碍遮蔽身形,向一间厢房缓缓靠近,少不了隐隐兴奋的声音传出。
“二哥,在自己家做这样的事果真有所不同!”公鸭嗓低低嘶哑着道。
浑浊的声音暗喜道:“你懂什么?这才叫真正的趣味!夜探香闺是也!”
啪嗒一声,门开了。
两人赶紧进了屋子,把门轻轻合上,恍若没有事发生的样子,蹑手蹑脚地朝着那张床榻靠近,压抑不住兴奋的声音:“久等了,小师妹,我们来了!”
一想到就要见到那张芙蓉面,惹人怜爱,两人更是激动难耐,伸手缓缓撩起帐子,咧着大嘴,夹着嗓音,轻轻唤道:“小师妹——啊!啊!!啊!!!鬼啊!!!!!!”
帐子缓缓撩开,想象中的芙蓉面没见到,一张长发遮面,青面獠牙的可怖鬼脸骤然现在眼前,只把这俩人吓了一大跳,肝胆俱裂,腿脚发软,一下跌在地上,只能拼命大喊,双手双脚拼命往外爬。
这样的动静在夜里可谓响彻天地。
睡梦中的人纷纷醒了过来,一盏盏灯火亮起。
晏西从定中睁开了眼眸,耳朵微微一动,他立即从坐榻上起身,大步走向门口,方打开房门,一道纤细身影径直扑到了他的怀中,瑟瑟发抖。
怀中之人好似受到了极大惊吓,把他抱得极紧,仰着头泪光盈盈地望着他,绵软的声音发抖着唤他:“仙君,我好害怕,有人要害我……嘤嘤嘤……好可怕……”说完把脸埋在他胸膛上,两只胳膊也不放松,依旧死死地抱着他。
此时小道童也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这一幕,就知道是这小魔女发生了什么事,目光一转,她的房门大敞,里头正有两个黑影蠕动着,一面鬼哭狼嚎地大喊。
很快,晏夫人就带着一众侍女仆从浩浩荡荡赶到了,看到两个儿子如同两条蛆虫在地上扭动着,裤子都吓尿了,嘴里还在胡言乱语,顿时火冒三丈。
那边那个可恶的小丫头还扑在晏西的身上,软声软语地添油加醋:“……我本来在睡觉,谁想半夜中竟来了两个贼,真是害怕极了……没想到这大宅子如此令人不安,睡觉都有贼人上门,这让谁还敢住啊……不如我们早早离开……”
晏夫人心里晓得怎么回事,有火发不出,只能冷声命下人把这俩儿子拖出去,回身对上晏西冷静异常的目光,脸皮烧得慌,勉强出声道:“这事有所误会,并不是姑娘想的那样,还请姑娘好生歇着,容我去去就来。”
晏夫人带着俩儿子一走,下人们擦洗的擦洗,换新的换新,把一切归置到原处,干净整洁,一一退了出去,热闹了大半夜的院子这才恢复了静寂。
昭忆却不肯再回到那间厢房,她捏着鼻子,娇声娇气地说道:“我总觉得这房间还有什么异味,不干净,我不住。”
小道童对此极为理解,并不反对,还甚是好意地道:“不然你住我那间?我和师兄住。”
这提议当真极好,合情合理。
昭忆皮笑肉不笑:“谢谢你啊小道童,你真好!”说着她又拿袖子遮面,娇软的声音隐隐带了一丝泣音和惧意:“可是,会不会睡到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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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贼人又上门?”
这倒是说不准。
小道童晓得这一大家子的德性,恐怕都不怎么正常,有此顾虑实乃人之常情,他挠了挠头,苦恼了一会儿,豁然道:“这样吧,你就和师兄住一块,反正师兄夜里都是打坐,那张床榻也是空着。有师兄在你也不用怕了,贼人不敢上门。”
此提议真是好极了,更加合情合理。
晏西对此也没有反对的意思,轻轻颔首:“如此也可。”
昭忆顿时眉开眼笑,黑白分明的眼睛扑闪了一下,点头应道:“那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昭忆便在正房里住下了,她罕见地手脚麻利地铺了一下床褥,安安心心地躺在床上。她微一侧头,就见昏黄的烛火照在坐榻上端坐的白衣身影上,离她是那么地近。
她默默地闭上眼,残影犹挥之不去。
……
昭忆睡了个好觉,浑似昨晚的惊吓之事不曾发生。
醒来之时,屋中静悄悄地,睁眼一瞧,坐榻上的人影竟换成了小道童。
“仙君呢?”她睡眼惺忪,拨了拨头发。
小道童淡定地道:“那晏夫人把师兄叫去了,看你未醒,就让我在这儿候着。”
昭忆看了一下天光,已然不早,这晏夫人满肚子都是不怀好意,一大早把人叫去做什么,不会又是打什么坏主意吧?
二人显然都对这晏宅没什么好感,兀自胡乱猜测了一番。
未过多久,晏西却是款款步进了屋中,目光平静,说道:“我要出去一趟。”
昭忆一个激灵,如一阵风般飘到了他的身边,期待地问道:“我们也去吗?”
显然晏□□行惯了,未曾想到让他们跟去,闻言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原来那晏夫人一大早把人叫过去,却是不死心,要让晏西为那晏老爷续命,晏西自是不从。恼怒之下,晏夫人又拿孝道恩情压人,让晏西出门为晏老爷抓药,倒像是折腾他一般。
不过昭忆乐得出门,压根不想待在那宅子里,可算有机会逛一逛这人间的城池。
还未走过半条街,她怀里就抱了一堆小玩意,一只手还拿着一个小糖人在啃。小道童本来还故作矜持,严词拒绝,后来也为之感染,跟着买了一个慢慢吃着。
昭忆丝毫不笑话他,还撺掇着他帮她拿那一堆小玩意,开开心心地扑入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当中,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但未过多久,她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手上又拎了好一堆东西,笑得极是灿烂。
小道童震惊无比:“你怎么又买了这么多?我拿不下了!”
昭忆骄矜地哼了一声:“我自己拿,不用你了!”
可是她实在有些不知适可而止,这也想要那也想要,索性都不纠结,通通买下,双手挂着累赘的诸多物事也乐在其中。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把一大半的物事都接了过去,也没有说什么。
昭忆得意地瞥了小道童一眼,换来一双白眼,她也不在意,只蹦蹦跳跳地哼着欢快的小曲儿。
医馆很快到了。
来看诊抓药的人不算多,但其中一个坐诊的大夫显然医术不一般,许多人到他那边等候,昭忆粗粗看了一眼,没什么出奇。
晏西拿出晏夫人给的药方,递给了抓药的伙计,眸光在大堂里望了一圈,眉头微微皱起。片刻之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最多人候诊的大夫身上。
12. 潜伏
“那位常大夫是我们医馆的镇馆之宝呢,许多疑难杂症到了他面前,都成了小病小痛,不值一提!”伙计似是注意到了晏西的目光,从旁解释道。
昭忆奇道:“常大夫?这么厉害?”
伙计道:“那是当然。这位常大夫虽然才到这小城不久,但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他,只因他那一手医术堪称妙手回春,人人敬仰!”
这晏老爷的药方才十几味药,就抓五副而已,伙计手脚十分麻利,不一会儿就将草药都装齐整了。
晏西接过几副药,道了声谢,转眼再朝那常大夫看去,却早不见了人影,等候着的病患正翘首以盼。
“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说罢,他就径直往医馆后院行去,步伐极快,伙计只来得及望见一片衣角闪过。
“哎,他怎么进去了?闲人免进啊!”
昭忆笑靥如花:“没事没事,人有三急,他只是到后院解手……”
话未说完,只听后院传来一声极大的响动,紧跟着噼里啪啦的声音随之传来,这下大堂里一瞬闹腾了,纷纷惊疑着里头是出了什么大事!
伙计顾不得昭忆说的漂亮话,急急奔入后院察看,昭忆也跟在后头往里钻。
却见后院里头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只除了地面为剑气扫荡,破了一个坑,有一行鲜血滴在旁边,一旁的架子等物事倒在地上。
医馆里登时一阵喧嚣,议论纷纷,间或有恐怖的猜测匪夷所思。
昭忆拉着小道童出了后院,回到前堂,白衣落拓的少年仙君正好回来,手上执着一柄剑,显然刚刚出鞘过。
“仙君,我们回去吧,这里有些乱。”昭忆拎着药包上前,仰面笑道。
晏西微微颔首。
宛如来时那般,一行人出了医馆,便往晏家行去。
直至行人少了些,晏西才沉声开口:“那个常大夫乃是妖无疑,见了我当即出手,我不得不回击,倒叫他逃了。”
昭忆道:“仙君那么厉害,下回一点能抓到他!”
不承想晏西缓缓摇头:“只要他不害人,也没有抓他的必要。”
小道童老气横秋地道:“潜伏在人间的妖那么多,抓也抓不过来,不如见机行事。”
好一个见机行事!
昭忆暗暗地想着,自己也算是一个潜伏人间的妖,她若是老老实实不害人,也没有给他们见机行事的机会,安心地办好自己的事罢了。
回到晏家,那晏夫人像是没事干一般,竟在堂屋里等着他们回来,一双眼又是不善地望来。
昭忆不负她给她的评价,如常发挥:“不知晏夫人把那俩贼人如何了?昨晚可真是吓死小女子了,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晏夫人果然又把目光钉在她身上:“都是误会,什么贼人不贼人的。犬子向来贪玩,那座院子一向无人居住,不小心碰到了也实属正常。还请姑娘放宽心!”
昭忆不想与之计较,坏了自己的心情,哼了一声,回到晏西的身后。
眼不见为净。
经她这么一打岔,那晏夫人端起的派头也维持不住,面无表情地吩咐道:“还不快快把大公子亲自抓回的草药,拿去给老爷煎好!”
立即有一个下人上来把药包接了下去。
而后晏夫人还状若褒奖地道:“晏西,你有这份孝心,想必老爷也是知晓的。”
要是眼神不那么瘆人,这话倒是可以听一听的。
……
本以为抓了药之后就没事了,谁想没过半个时辰,晏夫人就派人过来了。
“老爷醒了,夫人唤公子过去。”下人躬身道。
原来是那位久卧病榻的晏老爷醒了。
昭忆正摆弄着她那些小玩意,左右也无事,便想跟去看看,这位晏老爷又是何等人物,万一又是那样刁难人,晏西必不会说些什么,但她可就不会了。
谁想那晏夫人好像早有所料,看她也要跟着,下人当即道:“我家夫人说了,请公子一人过去,这位姑娘就不必去了。”
不去就不去。
以为她上赶着呢。
但小道童同样被拦,倒是有些意想不到,等他们走了之后,昭忆好奇地问道:“这晏夫人怎么也不让你去了?”
小道童老神在在地叹了一声:“曾经我也随同师兄来过一趟,同你这般,意气使然,全然忍不得,将那晏老爷气了个够呛。”
昭忆懂了,笑道:“所以这晏老爷好不容易醒来,可不能再让你去到他面前,否则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事……”
小道童叹道:“可是师兄每回都好声好气地听着,从不与他们说些斗气的话,我还达不到那个境界。”
“达不到就达不到,是他们先找事的!”昭忆毫不在意地道。
万万没想到,话音才落,那找事的就上门来了。
却是那俩兄弟。
矮胖的身躯慢慢地挪动到了他们面前,咧着大嘴,笑得很是客气,只是不太美观。
“二位小师兄,久仰久仰!”声音浑浊,便是那位二哥,“昨夜的事对不住了!是我俩贪玩,闯了姑娘的厢房,还望姑娘宽宥。”
鸭公嗓也在一旁道:“对对对,是我们不对,希望姑娘原谅则个。”
这俩人一直低着头,或是到处乱看,一点也不敢再看向昭忆,显然昨夜之事还是把他们吓出了阴影。
昭忆心中觉得好笑,摆摆手:“好啊,本姑娘大气,就原谅你们了!”
“多谢多谢!”这俩人连连作揖,随后又叫下人捧来一个红漆匣子,一打开,珠光闪闪发亮,都是上等的宝物,“姑娘心善,这是给姑娘的赔礼,还请姑娘笑纳!”
昭忆给小道童使了个眼色,小道童利索地把一匣子的宝贝收下了。
赔礼道歉之后,这俩人也不走,好似还要与二人攀攀交情,一面命下人送来瓜果点心、好茶好水,咧着一张大嘴与他们说些逗趣的话。
昭忆也不说什么,偶尔插上一嘴,让他们以为她对那些话当真有兴趣,实则若非想知道他们来意为何,一刻也呆不下去。
半途昭忆还是听得烦了,言说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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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园子里转转。
这俩人当即起身道:“春日正好,许多花都开了,我家园子里此时正是满院芬芳呢!”
昭忆和小道童便被俩人恭敬请去了花园游玩。
只不过宅子里的花园又能有多大呢,昭忆看了两眼就意兴阑珊了,扬言:“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回去吧。”
那二哥道:“姑娘若想看些奇景,倒是也有个去处,只不过路途有些远,不知姑娘可愿一去呢?”
昭忆咳了一声:“小道童,你说呢?想不想去看这奇景?”
小道童背着手道:“既是奇景,必有奇妙之处,路途远些又何妨!”
这便是答应了。
这俩兄弟当即欢喜道:“二位稍等片刻,这便为二位备车。”
等那俩人走了,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凑在了一处,嘀嘀咕咕了一阵。
昭忆道:“那晏老爷好容易醒了,这俩兄弟跟没事人似的,还拉我们出去赏景,打的什么主意?”
小道童摇摇头:“那俩兄弟没心没肺惯了,倒也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
但昭忆直觉没那么简单,她可还记得偷听之时,这俩人那恶心猥琐样,要说经了这么一遭,就此改过自新,那她还是相信狗改不了吃屎。
昭忆饶有兴致地道:“小道童,你入道这么久,有没有学过什么傀儡术?”
小道童闻弦歌而知雅意,转头就从怀里拿出两个小木偶,凌空画了两道符,而后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其中一个小木偶上面,再把另一个小木偶递给昭忆。
昭忆犹豫道:“能不能不滴血?”
小道童斩钉截铁:“不能。”
昭忆又犹豫了一会儿,才狠心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既痛又心疼。
两个小木偶往空中一抛,转瞬化成了两个人,一大一小,正是与他们一摸一样的身形。
昭忆左右看了看,纤毫毕现,与真人毫无差别,甚至极为灵动,说话都是他们的口吻,不由赞道:“小道童,这一手漂亮极了!”
于是,等那俩兄弟再来时,随同他们出去的便成了两个小木偶,昭忆则和小道童跟在后面。
马车起初走在大街上,而后左拐右拐,渐渐往城门方向而去,出了城门,又渐渐走向郊外。
确实如其所说,路途有些遥远。
幸亏这是马车,走得不快,不然凭他们两条腿还真是够呛。
郊外之景果真奇妙,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游人,但这马车一直未曾停留,两人便一直这么跟着,谁想还是越走越远。
正当两人渐渐起了疑心之时,小道童忽道:“感知不到小木偶了!”
昭忆望着不远处还在前行的马车,说道:“怎么回事?被他们发现了?”要是发现了怎么也不停下来呢?
小道童摇头:“应当没有。小木偶染了我们的血,便有了我们的气息,寻常人发现不了,反倒像是晕倒了。”
晕倒了?
小木偶做得太逼真,与人的习性相差不大,还真有可能被迷药这些东西放倒了。
13. 苍生剑
雾气层层笼罩,不知不觉,马车竟行进了深谷之中。
没过多久,马车停在破败的土地庙前。
昭忆和小道童藏身在茂密的丛林之中,见马车竟驶到了荒野之地,全然没有什么奇景,不用说,必是那俩兄弟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心思。
幸亏他们早有准备。
车门打开,率先下来的便是那二人,那位二哥浑浊的声音中抑制不住喜悦:“可算到了!”
鸭公嗓紧随后头,声音藏着恐惧:“二哥,我看我们把他们丢在这里就回去吧,这地方怪瘆人的。”
那二哥深以为然地点头:“也有道理。那就把他们丢这里吧,反正我们送到了,接下来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听起来还有接头人。
昭忆和小道童对视一眼,跟着就见俩兄弟从马车中搬出小木偶化作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俱是昏迷不醒的状态,果然是被迷晕了。
丢在一边之后,这俩兄弟松了一口气,脚步匆匆,没顾得上看一眼,转头就往马车走去。
这时,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仰头一看,天际团团黑云正在积聚,越来越厚,竟将日光全然遮挡,一阵阴风平地而起,叶片被吹得窸窣作响,那俩兄弟当即吓得瑟瑟发抖。
昭忆见到这情形,心知是有大妖来了,赶忙屏住呼吸,一面捂住小道童的口鼻。
小道童十分无奈,给她使眼色:我自有办法。
昭忆只好放开他,果然这小道童还是有保命的本事,当下进入了无声无息之中,不露一点痕迹。
那团团妖云骤然落下,凝聚成一道高大的黑影,两只眼睛如同灯笼一般,大步朝着土地庙行去。
俩兄弟早已吓得瑟缩在一边,看着那黑影步步行来,只得指着丢下的那两个人影道:“那儿,在那儿……”
黑影如阴风般一瞬移动到了土地庙前,看也没看那俩兄弟一眼,一只巨大的手就往地上人影抓去,谁知触到人影之时,瞬间一空。
热乎的人身化作了两只冰冷的小木偶。
黑影顿了一瞬,转身朝俩兄弟望来,好似被戏弄了一般,灯笼大的眼睛显出一种可怖的愤怒。
俩兄弟不知怎么回事,只顾心惊胆战地连连摇头,跪地求饶:“不是我们……不是我们……饶命啊……饶命……”
巨大的手掌一挥,一团妖气如藤蔓般将俩兄弟一裹,转瞬不见了踪影,而那高大的黑影也早已化作阴风消散。
转眼之间,整片天空又变为干净蔚蓝,仿佛方才的事从未发生。
……
昭忆和小道童回到晏家的时候,天还未黑,宅子里一片平静,下人们有条不紊地忙碌。
听说晏西还在晏老爷跟前侍疾,俩人急急忙忙之下,顾不上许多,赶忙奔了过去。
一进房门就撞上晏夫人不喜的眼神,而后她忽然起身,皱着秀眉,盯着他们发问道:“怎么是你们?你们怎么回来了?我儿子呢?”
昭忆冷笑,若非他们有所怀疑,事先做了防备,现下站在这儿的就不是他们了。她声音清脆地道:“好教晏夫人知晓,你那俩儿子自作孽,想把我们送到大妖的口中,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送进去了!”
晏夫人浑身一颤,目中流露出了慌乱,勉强站定道:“你胡说!你满口胡言!我儿子怎会做这样的事!怎么会被妖抓走!不会的!”
昭忆淡定地抱着双臂,不置一词,对这样的恶果毫无同情。
那边小道童已去到晏西的面前,将此事详细说了一遍,话中不无愤慨和惋惜。
病榻上,晏老爷颤颤巍巍地支起了身体,一面哀求道:“晏西啊,我知道你入了道门,本事强大,还请你救一救你那两个弟弟的性命……”
晏西神情不动,把晏老爷扶着睡了下去,声音平静:“父亲放心,儿子会去救的。”
言罢,他转身大步走出卧房。
晏夫人着急的声音落在后面:“晏西,你一定要带回你两个弟弟!”
昭忆暗暗撇嘴,这时候知道着急了,害人的时候也不曾犹豫一下。
大鹏鸟展翅飞在高空,飞得极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深谷中那处破败的土地庙。
马车还在原地,那匹马早已不知吓得跑去了何处。
但此地仍残留着浓重的妖气。
昭忆捏着鼻子,只觉这妖气实实腥臭难闻,不像他们花妖,从来都是清香无比。她只好跟在晏西身后,拽着他的袖子,他周身的灵气浑厚,妖气无法近身。
晏西捞了一把残存的妖气,轻轻嗅了一下:“像是那常大夫的妖气。”
竟然是他?
小道童在土地庙周围转了一圈,闻言,问道:“师兄,听闻蛇妖善医,这常大夫是蛇妖吧?”
晏西颔首:“常应是他的真姓。”
回想起那灯笼大的眼睛,出手便是团团厚重的妖气,转瞬移空换影,必是有不浅的道行。
昭忆不无感慨地道:“不好好治病救人,竟出来害人,又是何苦?”
须知,妖修炼起来亦是极为不易,好容易到了这样的修为,一旦出手,必将为修士所不容,一身修为极有可能毁于一旦。
还不如老老实实地专注修行。
想来无益。
若是妖皇也同他们花妖这般,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偏安一隅,此时也不会有她什么事了。她偏头望向晏西,许是目光过于专注,引起晏西回望向她:“怎么了?”
昭忆当即一笑:“我在想,这只蛇妖要惨了,竟碰到了仙君!”
蛇妖所在的洞府离这儿不算太远,大鹏鸟展翅扑扇了几下,沿着其留下的妖气追寻,就飞落至一处山头。
此处山头居中,呈现众山环抱之势,灵气往这儿一团团聚拢,竟是难得的修炼之地。
小道童赞叹地点头:“这只蛇妖运气不错,找了个洞天福地。”
循着残留妖气而去,很快到了一个洞府门前。
晏西拔剑出鞘,剑光凛然,随手一掷,瞬间裹挟着强大的剑气直冲洞门而去,巨响随之传至四面八方,洞门一瞬崩塌。
“是谁?!竟敢坏我洞门!”
粗野的声音从洞府之内传出,怒气冲冲,显然教人打破洞门实不是什么好事,更或许是奇耻大辱。
不等话音落下,下一瞬,一团浓厚的阴风席卷而出,转瞬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似是看到来人,黑影才渐渐缩小,直至化成一个须发有些白的老头。
可不正是那常大夫。
“是你们。”一打照面,常大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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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和气,与平日的医者模样没有什么不同。
小道童上前道:“你把那两个人抓哪儿去了?速速交出来!”
常大夫“哈哈”笑了两声,竟然装傻:“什么人?这儿可只有老夫,没有你说的什么人。”
小道童义正辞严:“不久前,土地庙,你不是抓走了两个凡人?还敢狡辩?!”
常大夫“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是说那两个啊——”抬手一挥,一团巨大的妖气朝他们袭来。
晏西执剑一挥,剑光如同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直将妖气团团拢住,星星点点化作虚无。
常大夫咬牙暗恨,却未再出手。
“常大夫,念你修行不易,我且说一句。你治病救人,累积了无量功德,手上还未曾沾染人命,可莫要一时行差踏错——”晏西神色平静,缓缓地说道,“毁了自己的道行。”
小道童帮腔:“就是!看你道行,你应当修行几百年了,已能化作人身,得之不易!还不好好珍惜,以期更进一步,早日化龙!”
常大夫显然被这些话打动,他此番正是出于突破瓶颈的缘故,好容易碰到了灵体纯粹的修行人,便动了歪心思,打不过晏西,便朝昭忆和小道童下手。
谁知还是未能得逞,反倒招来麻烦。
常大夫想了又想,忽而叹了口气:“也罢。那两个凡人我只是抓了来,未曾动手,浑身脏气臭气,闻之欲呕!”
昭忆对此所见略同,对这常大夫投去一眼,转而想起这蛇妖的妖气同样不好闻,立时远远站在一边。
常大夫转身化作一团阴风,又回到了洞府之中,再出来时,手上各提了两团人影。
这俩兄弟又好生被吓了一跳,屁滚尿流,魂不附体,见到晏西,才真正像是见到亲人一般,哭着大喊:“大哥,救救我们……”
就这点胆子,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胆量,竟然想去坑害他人!
昭忆嫌弃地摇头,一点也不往那两人身边靠。
可怜的大鹏鸟,最终还是它肩负了所有,教这俩兄弟爬上了鸟背,扬长飞去。
昭忆一脸好意的模样,把舒服的大鹏鸟让给了别人,转而央着晏西道:“仙君,不如我们御剑飞回去?”
晏西自是无可无不可,指尖一拨,霸道的长剑一瞬飞出,稳当地停在半空。
昭忆轻巧地跳了上去,心情十分舒爽,可想她和这柄剑初初见面,就为其剑气所伤,现下却能稳稳地踩着它,令它负她前行。
“这柄剑叫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小道童紧随其后跳了上来,他也不喜欢和那俩兄弟挨着,索性跟这小魔女一块,闻言答道:“此剑乃是掌门传给师兄的,名唤苍生剑,一剑既出,守护一方!”
守护苍生的剑?
昭忆凝神望着脚下的剑,不似打斗时那般剑气凛然,此时剑气尽数收敛,温润浑厚的灵气流溢其上,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气息。
那常大夫得晏西一语点化,迷途知返,竟抓住这个机缘,不给晏西轻易离去,希冀得他再提点几句。
良久,晏西才从常大夫那儿脱身,跨上了苍生剑:“回吧。”
昭忆点点头,极其自然地拽住他的衣袖。
苍生剑不输大鹏鸟,同样扬长而去。
14. 所想
大鹏鸟立在庭院里,十足高傲,但它显然还记着方才驮那两个脏臭凡人的事,致使昭忆一回来,就得到了一双大大的白眼。
鄙视意味十足。
而后它十分受伤地一头钻进了晏西的怀抱,晏西静静抚摸了一下它的脑袋,用手指为它梳理羽毛,见它背上羽毛确有脏污,抬手一挥,灵力如水淌过,尽数扫去。
大鹏鸟这才满意地抖擞了一下翅膀。
昭忆嘻嘻笑着凑了过去,也想像晏西那样摸它脑袋,结果方才还温顺无比的大鹏鸟,转眼就冷傲异常,一见到她,就急急撇过脑袋,眼不见为净。
哼,不给摸就不给摸。
昭忆手痒痒,回身看到圆嘟嘟的小道童,一双魔掌当即伸了过去,好生将他脸蛋揉搓了一通:“小道童,你真可爱!不像那只大鹏鸟!”
小道童陡然遭到这小魔女的蹂躏,又维持不住端正严肃的气度,呼呼哀嚎着去到晏西身边寻找庇护。
正当胡乱打闹之时,晏夫人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他们回来的消息,又派人来请。
不过这回总算没有把昭忆和小道童拦住,还说请他们一道过去。
昭忆暗想,闹出这么大的事,好在没有伤亡,不知这晏夫人又会如何搪塞呢?
没想到的是,去到的正是晏老爷的卧房,他无法下床,但却撑起了身体,坐在床上,那俩兄弟涕泗横流地跪在榻下。
“晏西,我了解了始末,实在是你两个弟弟不争气,竟使出了这样不入流的伎俩,加害这位姑娘和小童!”晏老爷不知哪来的一股气力,不像垂危之人,一番话说得极为流利,“你们向你们大哥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晏夫人在一旁不言不语,眼神垂地,默默看着,俩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勉强将整件事拼凑了出来。
原来,早在晏老爷突发疾病之时,为他找寻的大夫正好便是常大夫。
这常大夫医术高明,暂且将晏老爷的病情稳住,但依靠寻常疗法,毕竟不能痊愈,向他们透露了晏老爷的死期。
晏夫人当然不能就此认命,不管如何,晏老爷还是晏家的主心骨,没了他,晏家将难以为续。于是,一封书信去到了逍遥仙宗,如同往常一般,发生一丁点大的事,就立马呼唤晏西回来。
本来是想着让晏西使用术法医治晏老爷,但晏西势必不会答应,还让他们早做准备。晏夫人姿态高傲,还想如常使唤晏西,但几番下来,知道晏西绝不会为晏老爷续命,恰好此时,晏西去医馆抓药,遇上了常大夫,打过照面之后,常大夫动了心思,对晏夫人威逼利诱,言说他有法子教晏老爷好转,还可以继续保有晏家的荣华富贵,只需将昭忆和小道童悄悄带出来。
这诱惑实实够大,毕竟这当中丝毫没有损及自身,于是晏夫人理所当然地使计将晏西拖在晏老爷这边,让那俩兄弟去对付昭忆和小道童。
只是把人带出去而已,这有何难?
不承想万无一失的事情,终究还是出了纰漏。
“老爷,我有何错?”晏夫人总算不复往常的高傲姿态,哭诉着道,“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老爷,为了晏家,若是老爷去了,我们孤儿寡母该如何是好?”
“那你也不能……也不能坑害他人……”晏老爷语声严正道,说着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喘气声越来越大,“晏西,我代他们道一声歉,总归在于我,若非我的存在,他们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晏老爷对晏西说完,目光在房内搜寻,眼神锐利地看向昭忆和小道童:“这位姑娘,还有这位小童,实在汗颜,家门不幸,致使二位受此连累,祈请二位海涵!”
昭忆实在不耐面对这样的情形,摆了摆手,小道童倒是拱手道:“若是二位公子就此改过,我也不算白白经此一遭。”
闻言,晏老爷当即厉声道:“听到没有,日后不准再犯此事!”
那俩兄弟转过身,对着小道童哐哐磕头:“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随后晏老爷又面向晏西道:“晏西,你过来。”
晏西在床边坐下,平静无波地道:“父亲有何事?”
晏老爷忽然抓住晏西的手,枯瘦无力的手指有了极大的力气,目光热切地盯着晏西:“晏西,当年我把你从路边带回家里,给了你一条生路,我要你答应我,我走了之后,你不可忘了家中母亲和弟弟,他日同样给他们一条生路,你可能做得到?”
说罢,他也不等晏西回答,转头就对晏夫人母子三人道:“你们也记住,晏西从此不再欠晏家的,你们不许再向从前那样讨要任何,知道了吗?”
晏夫人虽是有些不甘,但还是垂泪道:“是,老爷。”
一席话说完,晏老爷好似终于感觉到累一般,由晏西扶着他躺下,缓缓闭上了眼睛,良久,竟再也未睁眼。
晏西若有所感,执过晏老爷的手为其号脉,晏夫人三人紧张地看着他,而后就听他语声低沉地道:“父亲禁不住大喜大悲,已然故去。”
晏夫人等人尽皆悲声痛哭,一时响彻不尽。
这位晏老爷方才还精神抖擞,利落处理了一则麻烦琐事,却原来是回光返照,这么一通发作,反而令他死期突至。
而晏老爷一死,晏家当真如同缺失了主心骨,乱糟糟一团,晏西无奈地将一应事宜吩咐下去,处理好这身后事。
昭忆和小道童退居一旁,看着晏西一个人忙来忙去,却全然有条不紊,丝毫不乱,眉头更未曾皱一下。
天大的事到了他的面前,想来也不会让他皱一下眉头。
昭忆托着腮,感慨地道:“小道童,这算不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小道童点点头:“应当是吧,晏老爷此前并非如此好说话,对师兄颐指气使,予取予求……”
“临到死了,反而像个开明的老头。”昭忆接话道。
小道童心情复杂:“不过,许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临死之前来此一遭,师兄必不会拒绝他的请求,他日晏家遇到危难,师兄也不会放任不管。”
昭忆大感人族心思之缜密,妖族实实不如,怪道族老总给她说人族种种,怕她到了人间不小心便踩了坑。
……
夜晚。
昭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无法入睡,抬眼看见空空的坐榻,熟悉的白衣身影没在。
这三日晏西一直忙着操持各种事宜,脚不沾地,一直没有得到休息,今日已将晏老爷下葬,他今晚会不会回来呢?
晏家的事实在太多,她旁听了一下,这晏老爷的身后事反而不是最重要的,那些亲戚族人才是难应付。
她听得头大,难为晏西全然感受不到一般,身处其中,尽职尽责地料理好一切琐事。
昭忆爬了起来,默默地坐到坐榻上,双腿盘起,闭目想着平日晏西打坐的模样。
好半天过去,她还是静不下心来,杂念乱飞,只好默念清静经。
房门忽然为人打开,念了半天的清静经一下顿住,她睁开眼睛,便见晏西裹挟着一阵夜风踏进屋里,恰恰对上她的视线。
昭忆一笑,当即从坐榻上下来,凑到他的面前:“仙君,你回来了?”
多日操劳,终究让他的眼底露出一丝疲倦,轻轻点了一下头。
见晏西径直往茶室走去,昭忆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殷勤地问道:“仙君,你是要喝茶吗?我刚刚煮了一壶,应该还温着。”
晏西在椅子上坐下,昭忆也毫不客气在他对面坐下了,试了试茶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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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还热着,她执起茶壶,倒了两杯,把其中一杯推去晏西面前。
“多谢。”晏西轻声道,出口才觉他声音竟显得有些低哑,想来周旋在那些亲戚族人当中废了不少唇舌。
昭忆笑得灿烂:“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
昏黄的烛火在屋中静静燃烧,晏西好像实实有些口干舌燥,接下来也不用她来倒茶,自己续饮了好几杯。
昭忆默然望着他,昏黄的烛火似是将他眼底的疲惫照得更为清晰,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而颇为好奇地低声问道:“仙君,晏家待你那般不近人情,为何你还能做到这般?”
没有反驳晏老爷的请求,反而全当过往不存在一般,尽心尽力地为晏老爷送行,甚至安顿好晏家的一切。
可晏夫人并没有把他当做儿子看待。
随着晏老爷的一句话,从此他在晏家已然成了一个局外之人,虚假的亲情也不复存在。
孑然一身。
晏西抬起眼帘,烛光落进他眼底,映出他如水澄澈的瞳眸,只听他古井无波地道:“身为人子,自当作为。”
简短的一句话,道出了他心中所想,他想的是那般简单。
并没有什么恩怨情仇。
或者说,自他被晏老爷晏夫人抱回家养之后,不管后头发生了什么,他始终铭记着这一份恩情,也任由晏家据此挟恩以报,予取予求,这些对他从不算什么。
昭忆垂下了脑袋,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下。
夜色渐渐深沉,昭忆困意渐渐来袭,撑不住对晏西道了一声安,自己滚去床上睡觉去了。
一夜杂梦。
翌日醒来,昭忆只觉脑袋有些昏沉,但还是在小道童的催促下起来了,只因今日终于可以离开晏家了。
短短几日,晏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晏夫人还是对他们看不顺眼,但不再横眉怒目,也没有理由,晏西却是仪态优雅地行礼告辞,缓缓步出这座沉闷的宅子。
昭忆心情还不错,行走在热闹闹的街道上,看什么都是好奇。
但小道童深知她邪恶的习性,不给她在任意一个摊子或店面前停留太久,拉着她迅速往前走去。
“小道童,你别拉我啊,那个小玩意我没见过,我想买一个!”昭忆恋恋不舍,频频回头张望。
小道童才不管她说些什么,只拉着她走。
忽然一个不注意撞到了行人,“哎哟”一声,小道童只得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懊恼地停下了步伐。
不承想被撞的人忽然惊喜地开口:“晏西道友!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真是好极了!”
是认识晏西的?
昭忆把目光从摊子上收回,循声望向这位被撞到的女子,只见她极是开心,全然不顾眼前懵怔的小道童,莲步轻移到了晏西面前。
女子浅浅笑着,面容姣好,优雅地行了一礼:“晏西道友,有礼了!”
晏西回礼道:“肖道友,有礼。”
他二人旁若无人地寒暄了一番,简直视周遭若无物,显然二人已然认识已久,甚至有不少的交情。
昭忆好奇地听着,忽然抬手推了小道童一把,小道童不明所以,昭忆便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刚刚撞到了人家,还没说声抱歉呢。”
小道童当即端端正正地拱手道:“方才不小心撞到这位道友,实属小道之过,还望道友海涵!”
他骤然插话,打岔了二人的交谈,那女子不得不转头望来,昭忆只觉对方那双温柔带笑的眼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才低头看向小道童:“无妨无妨,也是我走路没注意。”
那女子说着,偏头看向晏西,笑着问道:“这二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