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男配弟媳后》
1. 晋江 初见
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红色。
不等虞枝意弄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视野下方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紧接着,满目的红色骤然离开,视线清明,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正前方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穿着一身猩红的喜服,衬得一身肤白如玉,眉如点漆,手上拿着的秤杆上挑着一方喜帕,脸上毫无成亲的喜色,面如寒冰,“既然你费尽心思嫁进来,成为谢家人,就恪守你的本分,侍奉公婆,照顾夫婿相夫教子。莫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视线相触不过须臾,男人的眼珠子黑漆漆的,在昏暗的喜房中竟然有些瘆人。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手指紧张地搅动着衣摆,心口砰砰直跳。
可男人并不准备放过她,继续说道,“你要牢记,与你成亲的是我的弟弟,他的名字是谢玉清。”
话音刚落,一阵推门声响起,身穿白衣的男人站在门边,一手扶着门,胸口起伏不定,不住地喘着气,一开始与身穿喜服的男人相望,而后视线又落在虞枝意身上。而身穿喜服的男人在白衣男人出现时,就立刻紧张兮兮地望过去,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又见他的视线看向身后的虞枝意时,转过头,暗暗地朝她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想必,这个男人就是那男人口中的弟弟。
乍来到陌生的地方,被横眉相对,突然出现一个性格较为温和的人,虞枝意心中不由自主地就对他产生了一些雏鸟般的依赖之情。她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眼神澄澈中有几分好奇地盯着的白衣男人,把穿着喜服的男人完全抛在脑后。
被这么望着,白衣男人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下意识朝喜服男人投去求救的视线。可他对虞枝意又实在好奇,很快,又转过头来看着她。
看着看着,白衣男人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喜服男人几步跨了过去,从丫鬟手中接过白衣男人,半扶着把他带进房间里,嘴上带着关切地训斥,“外头风大,你又何必亲自过来一趟。”
说着,又从丫鬟手里拿过披风披在他身上,训诫道,“谁让你们自作主张把二爷带过来的。二爷的身子骨禁得住风吹吗?”
丫鬟唯唯诺诺,垂着头不敢说话。
白衣男人有气无力地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道,“不怪她们,是我非要来的。”
喜服男人这才作罢。
白衣男人的小动作自然没有躲过喜服男人的眼睛,他无奈又好气地对着虞枝意道,“过来,伺候你的夫君。”
虞枝意向前走了两步,喜服男人嗅到弥漫而来的脂粉味,大臂一横,“去把脸洗了。”
虞枝意虽不解,但看他的脾性似乎是个不好相与的,便转头看向铜镜。先前盖头被掀开的时候,她环视了整个屋子,记住了铜镜的位置,现在一找,便看到了。铜镜清晰,倒映出一张浓艳的脸。并不丑。虽然不解为何穿着喜服的男人要她去洗脸,但她知道,现在并不适合和他犟着来。
丫鬟打了水来,她又嫌弃凤冠太重,一并卸去,干脆利落地洗了脸,回到了床榻边。
白衣男人看见她褪去脂粉的模样,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呼吸,呆呆地愣着看着她,咳嗽也不咳了。虞枝意朝他悄悄眨了眨眼睛,白衣男人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穿着的白色衣服,又看着虞枝意身上的红衣,手指忍不住捏紧衣摆,指节发白,透着青色,他急忙想开口解释,却因为长久不说话,声音略有些嘶哑,“我——”
他紧张地看着虞枝意,鼓足了勇气一般说道,“我是你的夫君。”
“我知道。”虞枝意说出来今晚的第一句话。
见她没有生气,白衣男子也高兴起来。
两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喜服男人开口阻止,“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明日还需给娘敬茶。”他一抬手,屋里的丫鬟就开始动起来。
白衣男子还想坚持,却拗不过兄长。
喜服男人吩咐完后,道,“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若是夜里身体不适,只管命丫鬟去喊我。”说完,便离开了。
他乖顺的点头,由着丫鬟服侍着脱去外衣,洗漱干净,换上了干净的寝衣。而虞枝意也脱去了身上的红色嫁衣,两人并肩躺在了床上,红纱般的帷幔放下,在昏黄的烛火中朦胧梦幻。
下一瞬,龙凤烛被熄灭。
屋子里一片黑暗。
身侧躺着一个男人,虞枝意有些不习惯。她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正上方,却什么也看不清。黑暗中,只能听见男人微薄的呼吸声。过了许久,一根不安分的手指悄悄摸过来,勾住了她的手指,虞枝意侧过头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的脸几乎要紧贴过来,几乎贴在了她的耳畔,温热的呼吸使得虞枝意的耳垂热热的,麻麻的。
男人用略带委屈的声音道,“我们还没喝合卺酒。龙凤烛也熄灭了。”
虞枝意清了清嗓子,刚想发出声音,却一把被男人捂住了嘴巴,耳边低声,“声音小些,别被她们听见了。”
她发出的声音还是惊动了一旁守夜的丫鬟,丫鬟摸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二奶奶有什么事儿吗?”
虞枝意低声回了句,“没事。”
勾住的那根手指又在她的掌心挠了挠,力道很轻,有些痒。像一根羽毛落在掌心里,她忍不住回攥住男人的手指。不知不觉中,她在静谧中睡了过去。
一整夜,虞枝意都在做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穿进一本破镜重圆的小说中,成了男配谢诏的弟妹。剧情中“虞枝意”对谢诏痴狂不已,却被屡屡拒绝。为了能够和谢诏朝夕相处,甚至不惜嫁给他的弟弟,谢玉清—一个时日无多的病秧子。不料,“虞枝意”并未因为嫁人收敛,而是变本加厉的纠缠谢诏。
谢诏因为谢玉清多有忍耐。可谢玉清终究死了,谢诏竟直接命人将“虞枝意”给谢玉清陪葬。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虞枝意看着刺进床帏的光,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偏过头,谢玉清大手大脚,几乎纠缠在她身上。扪心自问,谢玉清与谢诏是双生子,相貌不相上下,却因为常年疾病缠身,多了一份病弱之气。也是因为这股病弱,被谢诏保护的极好,性格也很单纯。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心里却知道,自己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她对那个世界……也并不留恋。
正想着,谢玉清的眼睫颤动着,像轻轻颤动地蝴蝶翅膀,倏然睁开眼睛。两相对望,他先忍不住害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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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视线。
虞枝意决定先迈出一步,“要起来吗?”
谢玉清点了点头,不等虞枝意出声,先拉动床帏。
丫鬟立即出现在两人跟前。
做了那个梦,虞枝意知道谢玉清固执的很,能够亲力亲为的事情,绝不假手于人。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被对待,而不是一个病秧子。想到这儿,虞枝意心中对他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怜惜,这点怜惜被她隐藏的很好,完全没有被谢玉清发现。
现在她拥有了“虞枝意”的记忆,行事也方便许多。
“虞枝意”虽然扮演了一个恶毒女配的角色,行事却并不蠢笨。她纠缠谢诏,对谢诏痴心这件事,只有她与谢诏本人还有身边的贴身丫鬟知情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谢家才能够同意她嫁进来。并且,从那个梦里,虞枝意也知道,谢诏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她身边的丫鬟在进谢府之前,就被悄悄地替换过一回,这样,谢诏才能够随时掌握她的动向。
虞枝意并不打算戳破这件事。
她不想死,让谢诏对她改观十分重要。
这些被替换的小丫鬟们就是助力。
两个人被丫鬟服侍着穿衣起床,期间,谢玉清一直在偷偷地看虞枝意。虞枝意大大方方地,就这么让他看,甚至调皮地对他眨眼睛,直到谢玉清害羞地转过头去。没过一会,又把头转回头来。几个来回下来,屋子里的丫鬟都在偷偷地笑着。
丫鬟是谢诏派来的,顾虑到谢玉清的身子,整个屋子的丫鬟都不允许涂脂抹粉。昨日已经是破例,今日虞枝意嫁入谢家,已经是笼中之鸟,谢诏自然也不会考虑她的需求,一切以谢玉清的身体为重。好在虞枝意已经提前知悉这一切,并不生气,倒是谢玉清凑了过来,十分好奇地问,“枝意,你今日怎么不上妆粉?”
丫鬟隐秘的视线落在虞枝意身上,她心中只觉得好笑。
谢诏未免也太过明目张胆。
“我本就不喜欢涂脂抹粉。只是因为昨日是成亲的好日子,所以才不得不上一些。”虞枝意笑着解释道。
谢玉清小心翼翼地,有些怕虞枝意因此而不高兴,听见这个理由,反复确认她脸上的表情,这才高兴起来,勾住她的手指,“你昨日那样很好看,但今天这样最美丽。”
虞枝意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谢玉清这样,也太孩子气。
“走吧,我们去敬茶。”
虞枝意小幅度地晃了一下谢玉清的胳膊,他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偷看过不少画本子,画本子里成了亲的夫妻都是这样说话的,今天他偷偷地尝试了一下,虞枝意没有责怪他,他心虚中带着一丝窃喜。
夫妻俩挽着手出了门,正巧赶上隔壁的谢诏也出门。
谢玉清十分高兴这样的巧合,可虞枝意却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而是谢诏担心谢玉清的身体可以而为之,发现了谢玉清会因为这样的巧合而高兴后,他更加变本加厉的监控谢玉清的行踪。
变态!
虞枝意并不与谢诏对视,而是低眉顺眼地行了一个礼,“大哥。”
谢诏淡淡地嗯了一声。
“大哥,你也同我们一起吗?”谢玉清稍稍遮掩住虞枝意的身形,问道。
2. 相处
面对谢玉清,谢诏表现的分外温和,就连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
他无心之问,却令谢玉清想到了别处。这是第一次他与一个女子同床共枕,脸上好不容易消退的热度再一次又浮起,忸忸怩怩地偷看虞枝意。
他这副情窦初开的情态,谢诏是第一次见,生出几分诧异,也不免顺着这视线转而看向虞枝意。
却见虞枝意被谢玉清的身体遮掩着,衣摆相接处却能窥见手指勾勾连连,两人浑身上下充满了新婚夫妻的生涩,好奇,奇幻,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这般和谐,谢诏本应感到欣慰,却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一丝刺眼。
或许是因为,虞枝意抢了他最疼爱的弟弟。
虞枝意和谢玉清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起隐匿的笑容。她最清楚,怎么让让谢诏不痛快。即使她现在有出格的行为,谢诏为了维持他在谢玉清面前的好好兄长形象,也断不会训斥她。
终于玩闹够了,虞枝意想起来正事,附耳道,“我们该去敬茶了。”
她的气息一下子靠近,谢玉清的耳朵又红了。虞枝意见此,坏心眼地弹了一下他的耳朵。谢玉清慌张地抓住了她的手,不舍得放开,紧紧攥在掌心里。
谢诏重重咳嗽了一声,拉回两人的注意。
虞枝意和谢玉清迅速收敛神情,微微严肃起来。
可这样,谢诏不仅没觉得痛快,更觉得刺眼,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两人之间,仅仅是一晚,就酿生了旁人难以插足的默契。
“娘已经在前院等着了。我们还是早些去吧。”谢诏嘱咐道。
谢玉清点头。
院子里停着三座软顶小轿。虞枝意跟在谢玉清身侧,上轿前,谢玉清颇为不舍地放开她的手,眼巴巴把她送进轿子里,才自己转头钻进了轿子,就连一贯最依赖的谢诏都忘记了。
谢诏没等到谢玉清的嘘寒问暖,冷着脸也上了轿子。
谢家很大,轿子晃悠了好一会儿才到前厅。
轿子刚落在地上,轿帘就被掀开,视线中陡然出现一双白皙细长的手,手腕覆着红色的衣袖。虞枝意搭上这只手,接力下了轿子,抬头便对上了谢玉清笑盈盈的双眼。
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虞枝意身上,她微微撇头看过去,谢诏正用极为不赞同的眼神望着谢玉清,只是因为两人的身影重叠,她才会感觉到这股视线。
虞枝意垂下眼睫,假装没有看见谢诏的眼神,施施然下了轿子。
两个人的手顺势又拉在了一起。
娶妻是大事,谢家的亲戚、世交、寮友们全都聚集在前厅。虞枝意刚被引着进了前厅,就见正上方坐着一位鬓发如墨的中年妇人,这位妇人正是谢家兄弟的娘,孟老夫人。她身侧的椅子空置,是谢家兄弟爹的位置。三年前,就已故去。
谢诏作为长子,一力承担下家族重任。
被满屋子的眼睛看着,谢玉清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拉着虞枝意的手似有不妥,想放开又舍不得,引得一阵哄笑,纷纷打趣这对新婚夫妻。
坐在上首的孟老夫人,正在仔细地观察这夫妻俩。
见谢玉清脸上的神色不似作伪,心中松了一口气,看向虞枝意的神色愈发温和起来,冲她招手,“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
虞枝意第一时间看向谢玉清,征询他的意见,谢玉清冲她点点头。她才离开谢玉清身边,走到孟老夫人身边。这举动让孟老夫人更为欢喜,拉过虞枝意的手,命身旁的丫鬟都把准备好的见面礼拿上来。丫鬟离去,孟老夫人拉着虞枝意的手问长问短,幸而虞枝意的脑中存有记忆,对答如流,不然以谢昭的敏锐,只怕立即就能察觉到她有问题。
虞枝意大大方方的姿态,更得孟老夫人喜爱,她又招手让谢玉清上前来,另一只手拉住他的手,叮嘱道,“你这媳妇儿是个好性子,万不可使性子欺负人家。不然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谢玉清头一次被娘这样威吓,也不恼,撒娇卖乖道,“娘这是见了新人,便不疼儿子了。”
孟老夫人哭笑不得,气得拧他的腮肉,转头对虞枝意道,“我这儿子,不成体统。委屈了你。”她拍了拍虞枝意的手。虞枝意的出现可谓是解决了她的一桩心病,她心有愧疚,对虞枝意自然是能好则好,就盼着两夫妻能够好些。谢玉清这身子骨不知道还有几年可熬,女儿家嫁进来无异于跳入火坑,即使如此,谢玉清也是一个香饽饽,孟老夫人的二儿子,想要结亲的人不计其数。可她看得清,这些人一个个都不是真心实意来结亲的,唯有虞枝意,她一眼瞧着就不错,父母也是个疼女儿的,她这才答应下来。
当下看着两夫妻确实和和乐乐的,心口唯一的担心也放下,拉着虞枝意,挨个给她介绍前厅里坐着的亲戚们。虞枝意也跟着一一喊了。
谢家亲戚们眼见孟老妇人对新媳妇喜欢的紧,恭维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不知道怎么说到虞枝意与谢玉清日后的孩子上头来。孟老夫人被这么一提醒,乍一想起,谢玉清从前身子差,谢诏紧张,故而两个人一直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可现在谢玉清成亲了,是个有家室的人,两兄弟再住一个院子并不合适。
她一沉吟,前厅里的热闹便冷下来,提及孩子的妇人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戳到了孟老夫人的伤心事,怕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孟老夫人很快回过神来,瞥了一眼谢诏,想着要让谢玉清从谢诏的院子里搬出来。
转眼便到晌午,用饭的时间。
谢家亲戚们自觉退了,留下谢家一家。丫鬟婆子们置好了桌椅,孟老夫人独坐在上首,她一坐下,便道,“让枝意坐我身旁来。”
虞枝意便被丫鬟引着坐在孟老夫人右手边的椅子上,谢玉清磨蹭到她身边,想挨着她坐下,却又忍不住拿眼睛去觑兄长。谢诏在孟老夫人左手边坐下后,他高高兴兴在虞枝意身边坐下了。这样一来,虞枝意就不得不与谢诏相对而坐。她眼观鼻鼻观心,眼睛只看面前的一亩三分地。
原本按规矩来,应当是虞枝意这个新媳妇为孟老夫人布菜。但她并非如此刻板之人,大门一虞,房间里过得如何与外人无虞,何况布菜一事,自有丫鬟们去做,何必为难媳妇。
一顿饭吃的寂静无声,饭毕,丫鬟们撤去碗筷桌椅。
孟老夫人半倚靠在榻上,道,“今日留你们在这儿,是想商议一件事。”
谢诏不语。
虞枝意与谢玉清也不语。
孟老夫人把目光转向虞枝意夫妻两道,“玉清现已成亲,是有家室的人。还同你住在一个院子里,不合适。我想着,不如让他们夫妻两搬到翠竹苑去。”
“玉清体弱,便是要迁移,也该是由儿子来。我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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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一个院子住便是,何必让弟弟大动干戈,搬来搬去的耗费心思。”谢诏回应道。
孟老夫人摆了摆手,谢玉清体弱这件事,她一开始便考虑到了。之所以让体弱的谢玉清搬出来,而不是,一来,那院子本就是谢诏的,自然没有让主人搬出来的道理。二来,新媳妇刚进门,两人一道打理院子,免不得会拉近距离,于夫妻之间的感情有益。她在心中盘算了一番,发现此事百利而无一害,便打定了主意。
何况这些年,因为谢玉清亏欠和忽视良多,何必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徒增嫌隙。
“翠竹苑幽静,正适合养身体。玉清夫妻两个人搬过去再合适不过。”
谢诏知道,娘这是已经定下了主意,便没再劝说。
孟老夫人应付了一早上的亲戚,有些累了,便打发三个人回自己的院子。
谢玉清一回到院子,就嚷嚷着要搬去翠竹苑,在屋子里头转了一圈,这个要拿,那个要带,点了一圈,又想起虞枝意来,拉着她一道。孟老夫人料到他有这一出,早早遣人去翠竹苑收拾打扫。原先兄弟两住在一个院子里,除了贴身伺候的小厮丫鬟和婢女。屋内其余下人皆是共用的。现下要分院子,不光是屋内的陈设要重新开库选品安置,连下人们都要分上一半。
谢玉清是不管这些事的,谢诏却不能不管。他把下人们分成两批,一批留在院子里,一批跟着谢玉清到翠竹苑去。
翠竹苑打扫原还要几日,但孟老夫人深觉得夫妻两住在兄长的院子不妥,命下人加班加点,给了一倍的赏钱,终于在落日前安置完毕。翠竹苑幽静,院子外头围着一圈翠竹,被曲杆拦着,整整齐齐,谢玉清看了十分欢喜,指着那竹子道,“这竹子多生些才好,把整个院子围住,便成了世外桃源了。”
翠竹苑地势颇高,半依靠在山腰上。沿着一条石阶小路上去,才进了院子。院子里别有洞天,石阶替换成了木阶梯,地面似在半山腰砍上一刀,又延伸出许多,盖上了几间屋子。这下不光是谢玉清满意,就连虞枝意也满意的很。
负责规整翠竹苑的人凑上前来,对谢玉清道,“二爷搬迁一事仓促,小的们尽了全力,却还是有些地方不周到。还请二爷恕罪。这几日小的们加班加点,把翠竹苑修整好。”
谢玉清自觉单开了一个院子,便成了一家之主,双手背在身后,摆起威风来,“这事不急,只管有空的时候来修整一二便是。”
下人们连声回是。
屋子里地陈设还没摆齐全,只紧着卧房。翠竹苑在半山上,花草树木多,依山傍水,虫鸟也多。卧房里处处糊着纱窗,床上也挂上了纱帘。偶尔有一阵风拂过,纱帘轻轻地摇晃。天色渐晚,屋子也暗下来。
兴奋了一天,谢玉清也露出一丝疲态。头垂在胸前止不住地打着瞌睡,手却还拉虞枝意拉的紧。这时候,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丫鬟上前来,轻声对谢玉清道,“二爷,该洗漱歇息了。”
听见她的声音,谢玉清从鼻子里应了一声,松开了虞枝意的手,被丫鬟拉着前去洗漱。
丫鬟长得圆脸粉腮,柳眉圆目,看起来比谢玉清要大上一些。谢玉清似乎也十分习惯被她拉着。洗漱完后,谢玉清清醒许多,觉得自己拉着的人有些不对,便转头看,道,“青鸾,夫人呢?”
青鸾没想到谢玉清会松开她的手,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二奶奶在房里。”
3. 升温
得到了虞枝意的去处,谢玉清扭头便进了卧房。虞枝意正在梳妆台前拆卸发饰,一头如瀑青丝垂落在身后,他蹭了过去,紧挨着虞枝意,从镜子里看她。两人贴在一块,同时看着镜子。虞枝意的嘴唇红润,谢玉清看着,不由自主地转过头,视线从镜子移向真人,手指按在了她的嘴唇上。
虞枝意眼睛眨了一下,用眼神询问:这是做什么?
意外的,谢玉清读懂了她眼神中的意思,觉得自己的举动唐突冒犯,好似一个登徒子,赶忙放下手。明明是他自己做的事,耳根子却羞得通红,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忽而又想到这是自己的妻子,开始理直气壮起来,转头直勾勾地看着虞枝意。
准确来说,是在看虞枝意的嘴唇。
谢玉清的身体差,即使娶了媳妇,也纯当找了个玩伴回来,自然也没人教过他夫妻之道,全凭自己的本能摸索,如同一张白纸。此刻,他看着虞枝意,对视间,心中微微悸动,却不知悸动从何而来,只凭本能,让视线流连在她的唇瓣上。
“枝意。”谢玉清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
可还不等他继续说下去,青鸾就打断了他,“二爷,该休息了。”
屋内那一丝若有若无地暧昧气氛就这么被折断,难以续起。谢玉清有些不满地看向青鸾,“你怎么还在这儿?”
昏暗的房间中光线不甚明晰,青鸾的脸青一阵红一阵,低下头。她本是谢诏的丫鬟,一次谢玉清出了意外,她正巧路过,救下谢玉清,立了功。孟老夫人看她比谢玉清年长几岁,细心体贴,便提拔她去做谢玉清的贴身婢女。
这些年来,她可谓是谢玉清最亲密的人。
没想到突然出现一个虞枝意。
好在谢玉清没有继续责怪下去,反而拉着虞枝意一道上了床榻。青鸾像以前一样,靠在床边的小榻旁守夜,随时等着主子伺候。
谢玉清本想和虞枝意说些体己话,感觉到她靠近转头训斥道,“这儿先不用你伺候,去别处吧。”
青鸾有些委屈,却不敢驳主子的意,便从床榻旁退开。
空置久的屋子没有人气,刚住进来有些发冷,谢玉清更是手脚发凉,床上放置着早为谢玉清备好的汤婆子,他把汤婆子往虞枝意那儿推了推,“这屋子里冷,用汤婆子暖和些。”他想挨着虞枝意,中间却横着一个汤婆子碍事,又想到自己手脚冰冷,恐给虞枝意过了寒气,便作罢。
虞枝意摸上滚热的汤婆子,暖流淌过四肢百骸。这时候,她整个人像是被擦掉一层雾似的,感官逐渐清晰起来,对她穿书这件事,拥有了实感。脑海中对于前世的记忆也开始模糊起来,“谢玉清,你睡了吗?”
谢玉清本有些昏昏欲睡,听见虞枝意喊他,精神立刻振奋起来,“还没睡,怎么了的?”
虞枝意朝他的方向靠了靠,靠近刚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对她散发善意的人。她对谢玉清了解不多,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却又实在想说话,道,“谢玉清,你冷不冷。”
谢玉清这下彻底清醒过来,也清楚地听到虞枝意喊他的名字。他侧过身来,看着虞枝意。两人之间只隔了一个汤婆子,“我不冷。不信你摸摸。”他从被子里把手臂横过去,摸索到了虞枝意的手。
虞枝意也侧过身子来,和谢玉清面对面,“谢玉清,其实我有些害怕。”
谢玉清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怕什么。”
虞枝意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她害怕谢诏这回事,或许是因为谢玉清脾性好,她也开始大胆起来,表露出几分自己真实的性情,“谢玉清,我是第一次成亲。所以害怕。”
床榻上的帷幔薄纱还是红色,锦被枕头也是红色,还在提醒两人,新婚就在昨日。
“别怕,我也是第一次成亲。”青年的声音有些低沉,隐隐带着一丝稚气,“有我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他的沉稳的语气令虞枝意觉得十分可靠,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
梦里白茫茫的一片,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一片白色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病床,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还能动。旁边的心电监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滴滴作响,除了医生护士的声音,这就是她的世界中唯一能够听见的声音,头顶的天花板每一条缝隙她都烂熟于心,脸上带着的呼吸面罩被口中呼出的雾气染白,又褪去,如此反复。
场景犹如潮水一般褪去,虞枝意再次睁开眼睛。床榻内一片黑暗,她从被子里伸出手,用力张了张。
还好,只是一个梦。
然后又睡了过去。
当夜,一个婢女在回廊上行走,她绕开夜间巡视的婆子,从竹林中穿过,来到院子外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前方一道黑色的身影已经站在这里等待许久。见此,她快步上前,直接跪下,轻声道,“大爷。”
黑色身影缓缓转过身,月光下,他的面容模糊不清,眼神却十分锐利,“起来吧。”
青鸾道是,起身来低垂着头,不敢与谢诏对视。
“玉清今日身体如何?”
青鸾道,“回大爷,二爷身体康健,并无不适。只是—”她支支吾吾,语气犹豫不决。
谢诏的目光凝视着她,并不按照她所设想的那样继续的问下去。被这样的目光的一直看着,夜深露重,她的背后渐渐浮起一层冷汗,逐渐浸湿贴身的衣服的,晚风吹拂,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才不敢耍心眼,一五一十地说了,“只是二爷与二奶奶颇为亲密,不日就会圆房。”
话中难掩酸意。
谢诏对她的小心思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准确来说,他一早便知道青鸾对谢玉清的这点心思,谢玉清生了一副好相貌,比之谢诏,脾性更为温和,更讨人欢喜。青鸾会因此生出爱慕之心,再正常不过。而她,也会因为这点爱慕,对谢玉清尽心尽力。
有心思就有欲望,有欲望就有弱点。谢诏最是喜欢这一类人,只需抓住小小的弱点,就能轻易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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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绪深沉,“二爷的事情,你还需多照顾。有什么异常,同王嬷嬷说便是。”
说罢,他便离开。
青鸾楞在原地良久,万万没想到王嬷嬷也是谢诏的人,浑身上上下觉出一丝冷意,迎风打了一个寒颤后回过神来,悄悄回到翠竹苑。
先前两个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谢玉清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无需刻意保护。现下分了院子,院门一虞,又是一道房门,故而他寻了青鸾。
这样的小事,他本可以命贴身小厮。
可不知道为何,他亲自前来。
这件事,他也没想通。
或许是,对从未离开他的弟弟的担心作祟。
青鸾回到翠竹苑,心中惴惴不安。刚跨过房门,准备守夜,便瞧见屋内一丝微弱的烛火在燃烧,她戚戚然地望去,烛火有着一双老态毒辣的眼睛。她惊得想要叫一声,烛火忽地闪了过来,连同那眼睛,捂住了她的嘴。
“主子在睡觉,青鸾姑娘还是小声些为好。”王嬷嬷压低了声音,阴恻恻地。
青鸾含着泪,点了点头。
王嬷嬷这才松开手,转头示意她跟上来。
青鸾魂不守舍,脚步绵软,像踩在棉花里,不着地似的跟着王嬷嬷。两人来到屋外,王嬷嬷吹灭了蜡烛。烛火一灭,她的心跟着一紧,觉得自己就像那烛火似的,被吹灭了。稀薄的月光涂抹在王嬷嬷脸上的沟壑中,阴影重叠,更瘆人了。
“青鸾姑娘,今天的事情想必你已经同大爷说了。”王嬷嬷丝毫不给青鸾喘息的机会,“青鸾姑娘做事冒冒失失的,日后还需要小心谨慎为好。这次是我替姑娘擦了屁股。”
青鸾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回到房间内,听完王嬷嬷的一番话后,她羞耻的脸通红。王嬷嬷是嫁过人的,嘴里时常蹦出一些粗俗的话。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偷偷翻过一些市集上卖的话本子。后来懂了,更加觉得粗俗,却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想法。
她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子,看着沉沉睡过去的两个人,痴痴地看着谢玉清,就这么守着一整晚。
第二天清晨,光刚落在床榻上,谢玉清便醒了。从不熟悉的环境换到这里,其实他是有些不适应的。一醒来,他就转头看身侧的虞枝意。虞枝意还在睡着,面容恬静,微光落在脸上,眼皮微微颤动,似乎是要醒了。伸手去遮她眼皮上落下的光,想让她多睡一会。没了光,虞枝意的颤动的眼皮慢慢平息下来。
脑子逐渐清明后,昨夜的记忆也随之复苏。
他的目光准确落在虞枝意微微紧闭的红唇上,像是做贼心虚一般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迅速地在那上面落下一个吻。他太心虚,动作太快,像猪八戒偷吃人参果,没尝到什么滋味儿。刚想再试一次,虞枝意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其实她刚刚就醒了,只是不知道谢玉清想要做什么。感受到嘴唇上的触感后,她才察觉到谢玉清的意图。
而这一切,都落在青鸾的眼中。
4. 日常
谢玉清没想到虞枝意当时醒着,他自以为做的隐蔽没有被发现,只是在想尝试第二次的时候,虞枝意就行了。他一方面觉得可惜,另一方面又觉得心虚,“天还早,怎么不再睡会儿的。“
上辈子虞枝意睡得很久,成天没日没夜的睡着。重获新生,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不过这些没必要和谢玉清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去给娘请安。”
听见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外面的丫鬟便知道主子都醒了。
孟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秋燕打了帘子走进来,笑道,“二奶奶有心了。老夫人就是担心这个,一早便赶着我过来,让二奶奶多睡会,日后不必想着请安。”
“那怎么行。”虞枝意怔怔道。高门大户最重规矩,她若是不去请安,还不知道外头要怎么传她。谢玉清看出她的顾虑,手掌覆盖在她的手上,“不必担心,娘并非这样迂腐的人,玉兰姐姐既然来说了,我们做小辈的只管听着便是。”
虞枝意点点头。
秋燕看着小夫妻感情好的样子,心中暗暗记下,待回去的时候禀告孟老夫人。传完话,秋燕便离开了。
这下虞枝意也不困了。
谢玉清要起来,青鸾打了帘子,走到床边跪在地上,准备为他谢玉清穿鞋。从前谢玉清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眼下他是个娶过妻子的人,被虞枝意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心中便觉得变扭,对青鸾也生出一丝排斥来。
“不用你服侍。”谢玉清挥退些青鸾道。
青鸾微微一僵,低垂着头,夫妻两看不见她的神情,也就没看见她紧咬的嘴唇。她站起身来,谢玉清自己套上鞋,从前被服侍惯了,眼下自己觉得十分新奇,他站了起来,穿着中衣,转头朝虞枝意伸出手。
虞枝意刚伸手,他又想到自己摸了鞋,便拿着在身上擦了擦,待觉得干净以后才又拉住虞枝意的手。虞枝意借力从床榻内侧往外挪动,藏在被褥里的双腿刚探下来,露出一双白皙的脚。
脚上没有套袜套,她睡觉不太安分,应当是昨夜不小心蹬掉了。
谢玉清松开她的手,半跪在地,握住她的脚,想要学着青鸾的样子给她穿鞋。
虞枝意下意识一缩,却被谢玉清眼疾手快地捉住。她的脸微微泛红,低声斥责道,“快松开。”
她的脚与谢玉清的手差不多长,并非那种秀气的小脚。虞枝意很紧张,谢玉清却觉得没什么,他捏了捏她的脚,骨骼匀称,肌肉瘦削,“枝意有些瘦了,该吃些好的补补。”
虞枝意赶紧伸手去拉他,“快起来。”
谢玉清性子执拗,想要做的事情必须要做成,谁都劝不动。他执意要给他虞枝意穿鞋,虞枝意和他僵持半天,又怕他穿着中衣受了风寒,便妥协地让他为自己穿上鞋。穿上鞋后,青鸾又像影子似的站在谢玉清身后,他毫无防备,只在转头的时候突然看见一双幽怨的眼睛,被吓了一跳。
这点幽怨很快消失,谢玉清疑心自己看错。他对青鸾说,“去服侍二奶奶穿衣服。”
青鸾不甘愿地咬着嘴唇,却不敢让谢玉清看出出来,“二爷该怎么办呢?”
谢玉清突然觉得青鸾的废话有些多,冷着脸,一言不发地依次套上衣服。他又不是傻子,连衣服都不会穿,以前是觉得没必要,现在觉得身边有个婢女实在多余。他就应该和大哥一样,身边只留几个小厮。
他动作很快,三两下便穿戴整齐。一旁的虞枝意还在纠结要穿什么衣服,谢玉清走了过来,道,“去把二奶奶箱子里那套织金的抹胸襦裙拿出来,今日便穿这个。”
丫鬟听了他的吩咐,很快从箱子里翻出这条裙子。虞枝意见真的有这样一条裙子,微微吃惊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这条裙子。”她自己都不记得。
谢玉清颇有些骄傲地接过衣服,“我过目不忘。昨日你命丫鬟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就记住了。”不仅如此,虞枝意有什么首饰、衣服、东西他都一一记得。
虞枝意突然觉得有些可惜。这样的谢玉清,若不是身子骨太差,定也能像谢诏一般,在官场中大显风采。正想着,身上突然一凉,谢玉清已经脱去她的寝衣,为她系上襦裙。她本来还觉得有几分羞涩,却见谢玉清眼神清正,只是专注地在做一件事,并非什么暧昧的举动后,便慢慢放松下来。
这条裙子,其实她穿两次应当就会自己穿了。复杂的是梳头。好在谢诏给的这几个丫鬟都是多才多艺的,再复杂的发髻在她们手中都是简单的事情。虞枝意还是没有上妆,梳完头后,她便要起身,却被谢玉清拉住。
他的另一只手攥成一个拳头,放在虞枝意眼前,“猜猜这是什么?”
虞枝意摇摇头,“不知道。”
谢玉清有些得意,“就知道你猜不到。”他反手摊开掌心,一个精致的玉盒躺在手心。
“这是什么?”虞枝意好奇地问。
谢玉清旋开玉盒,翠绿色的盒子里面是嫣红的口脂。
“你从哪里来的口脂?”虞枝意问道。
谢玉清用手指沾了沾,伸手在虞枝意的唇瓣上抹了抹,“这是我闲来无事,自己做的。”不论他做什么,家里的人都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他实在闲,就仿照书里做了这些小玩意,本想送给丫鬟们试试,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送出去,直到昨日,他看到了虞枝意迁就他没有上妆。
本就红润的嘴唇沾上了点唇脂,更加娇艳欲滴。
“很美。”谢玉清道,他把口脂塞进虞枝意手中,“日后不必迁就我。我并非什么都不能承受的瓷娃娃。我自己做的这些,对女子也无害处。”
虞枝意接过口脂,有些开心。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礼物。她小心地把口脂放进梳妆盒里。对谢玉清展颜一笑。她的眼中是很纯粹的开心。这种开心也感染了谢玉清,跟着笑起来。
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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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虞枝意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指腹来回交错摩挲,遗留着不知是唇瓣还是唇脂柔软的触感。嘴唇有点发热,他不由得想到今晨自己偷偷摸摸的举动,心跳的飞快。
要是能再试一次,就好了。
谢玉清觉得,自己应该是病了。
指腹的那块红色,微微发烫,他的心口也是发烫的。这股感觉一直持续到他把手指上沾染的唇脂洗掉。
虞枝意不知道他这点想法,长年累月在病床上生活,不与人接触,她的想法很是迟钝,也很是单一。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活着。
—健康的活着。
两个人起得很早,不用去请安,虞枝意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打发时间。谢玉清的身体自然不可能带她出去,最多只能在谢家逛逛。虞枝意没什么被困住的感觉,从前习惯了,现在也没有不习惯,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对她来说都很陌生,唯一熟悉的就只有谢玉清,“谢玉清。你可以教我认字吗?”
总要做些什么打发时间的。
“从前在家没学吗?”谢玉清对她很耐心。
虞枝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说前世,还是说今生。她在记忆里翻了翻,原本的“虞枝意”在家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
谢玉清看她没有回答,以为自己是戳到了她的伤心事。他虽然总是在家里,却知道外头有些人家,是不许家里的姑娘读书认字的。也许枝意在家里,并没有那样受宠。他无法控制地,对枝意产生了一些怜爱的感情,一厢情愿地开始在脑中为枝意编织一些不受宠的画面。
想想,就觉得有些可怜。
“走,我带你去书房。”谢玉清拉着她的手,完全沦陷在要把虞枝意从不幸福的日子中拉出来的想法。
虞枝意被谢玉清突然的热情的惊到,顺从的跟着他。
青鸾着急的很,急得团团直转的,最终她还是带一种要把谢玉清从虞枝意手中救出来的迫切的感情,喊住了两个人,“二爷。”
被喊住的谢玉清着实诧异的看着她。
被谢玉清注视着,那双眼睛除了她什么都没有容纳时,青鸾的心怦怦乱跳,连想说什么都忘记了。
谢玉清微微折起双眉。
青鸾没有看出他的不耐烦。谢玉清是谢家上下脾气最好的人,是下人公认的。她自然也不会认为他会对自己发脾气。谢玉清也是个执拗的人,每日要做些什么,都安排的好好的,雷打不动,除非并在床上起不来了。她不肯相信,谢玉清是为了虞枝意破了例。
都是虞枝意的错。她想。
“二爷,要练字吗?”
微红的脸,期待的眼神。谢玉清终于有些明白了。少女情窦初开的模样一览无余。只可惜他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你僭越了。青鸾。”
往日看在青鸾与他一起长大的份上,他对青鸾多有纵容。可这也不代表,她能够自以为是的越过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5. 驱旧奴
青鸾这样对他有私心的人,是不能留在他房中的。
谢玉清道,“你原是娘房中的,现在还回去吧。”
一句话便叫青鸾心如死灰地跌坐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谢玉清,又哭又笑,可她想闹起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阴沉的视线,抬头一看,王嬷嬷正站在角落看着她。她不由得想到了昨夜,也是这双阴沉无比的眼睛,在黑暗盯着她,好像纠缠在她身上似的。明明在屋子里,青鸾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又想到大爷的手段,慢慢地站了起来,应了声是,便抹去眼泪去自己的房里收拾东西。
虞枝意看着远去的青鸾,慢慢跟在谢玉清身后,冷不丁问道,“谢玉清。她为什么哭?”
一开始,谢玉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是谁,很快,他便明白,虞枝意说的是青鸾。听闻女子多善妒,他支走青鸾,未必没有保护她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说出来,虞枝意会不会不开心。
正在犹豫间,虞枝意又问,“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
谢玉清看着虞枝意的眸子,清澈的一眼就能看到底。实在说不出来虞枝意是在说赌气的话的意思,便道,“青鸾倾心于我,但我无法给予她回应。她便哭了。”
虞枝意的话很直白,少了那些拐弯抹角,“她喜欢你。你不喜欢她。”
“是这样。”
“可我还是不懂。她为什么会哭。”虞枝意问得谢玉清一堵。
“喜欢一个人,会对那个人生出期待。得不到期待就会失望,失望久了就会痛苦。”谢玉清想了想,解释道。
虞枝意不懂失望,但她懂痛苦。
没日没夜治疗,无法离开病床的时候,她就觉得很痛苦。
她有些天真,却也十分认真道,“那我还是不要喜欢别人了。”她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谢玉清,你也不要喜欢别人。”
谢玉清觉得虞枝意的话很有意思,哑然失笑。
“喜欢这件事,哪里是可以控制的。”
翠竹苑里器物一应俱全,卧房左侧便是书房。书房里全是谢玉清的藏品。谢玉清想着要教虞枝意认字儿,要挑本简单易懂的书。他从书架上挑挑选选,挑中了当年他开蒙的书。
虞枝意坐在谢玉清常坐书案前,坐的很是端正。谢玉清看到她这副样子,唇角勾起一抹浅薄的笑意,又很快放下。他把书放在虞枝意面前,认认真真开始做起先生。
虞枝意学的很快,也很认真。
谢玉清不怎么费力便教会了她许多,唯有一点,她从未练过字,一双手骨节分明,指骨修长,握笔的姿势也十分雅观,有模有样,只是那笔一落到纸上似乎就不甚听话,弯弯曲曲地,写不出一个字形来。他拿起一张纸,微微蹙着眉,“这字,还需多练。”
他也不愿意打击虞枝意,恐伤了她读书识字的兴趣。
虞枝意也知道自己的字不好,写起来也格外认真,照着谢玉清的字迹描了又描,练了又练。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又到了用饭的时间。她手腕酸痛,握着笔微微发颤。谢玉清眉眼微压,从她手中拿过笔,道,“练字一事非一日之功。枝意,不要心急。”
正说着,外头传话道,“老夫人命两二爷,二奶奶去用饭。”
这传话来的正是时候,谢玉清也有了借口让虞枝意停下。练字一事让他明白,虞枝意也是个执拗的人,比他不逞多让。说要练字,便要一直练下去。
虞枝意揉着手腕,耳根微红。
谢玉清帮她揉着手腕,两人移步孟老夫人的后院。
刚进门,虞枝意便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孟老夫人坐在榻上,闭目沉思,眉间却有一道深长的折痕,对面站着谢诏,垂手而立,面无表情,却隐隐闪过一丝不耐。侍候的丫鬟婆子们全都垂头立在一旁,凝神屏气,稍粗重的呼吸声都不曾有。
丫鬟见他们夫妻俩来,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
秋燕轻手轻脚走到孟老夫人身侧,低声道,“二爷和二奶奶来了。”
闻声,孟老夫人睁开眼,脸上隐怒转而变为笑容,藏着一丝疲惫,“玉清和枝意来了。到我跟前来。”
小夫妻俩走了过去。
谢玉清似乎看出了什么,扭头悄悄看向就谢诏,用眼神询问和虞切。
孟老夫人拉上虞枝意的手,话里有话一般,“还是玉清和枝意两个,让我省心些。”
此话一出,谢诏顿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不过,他仍不为所动。
孟老夫人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你是个主意大。这件事不愿便不愿吧。”她以为看在弟弟夫妻和睦恩爱的情况下,谢诏多少会生出一丝向往之情,这才提及娶妻一事,没想到这个大儿子竟还没开窍一般。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多余操心这些做什么。
“行了。摆饭吧。”孟老夫人摆摆手。
一顿饭吃的没人各怀心思。
饭毕,孟老夫人借口自己发乏了,把他们几个全都轰了出去。谢玉清这会儿没有拉着虞枝意的手,而是几步追上谢诏,问道,“兄长,娘说的可是真的?”
谢诏脚步微顿,待谢玉清能够毫不费力地追上后才抬脚向前走,“你是指什么?”
谢玉清问道,“当然是娶妻。”
说到娶妻,他立即想起被自己忽视的虞枝意,转头向后看,虞枝意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他想过去拉着她,又想到谢诏,一时间竟陷入两难的抉择。
虞枝意慢吞吞地走着,无声张唇,“不用管我。”又指了指谢诏,示意他同谢玉清说话,帮他先做了选择。
谢玉清这才转过头来,“其实兄长,从前我排斥娶妻,是因为不喜接触生人。现下觉得枝意也很好。”说起枝意,谢玉清的眉眼都舒展开来。
“哦?好在何处?”谢诏眉眼微压,似风雨欲来。
可谢玉清毫无察觉,“当然是哪哪都好。”
“女子多善妒。她这样善妒之人,也能称得上好?”谢诏不以为然,“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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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被其蒙蔽才好。”
他话中多有偏见。
谢玉清正是对虞枝意爱护之际,颇有些不忿道,“兄长可是听了些什么风言风语。”
谢诏不语。倒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而是这虞枝意之前纠缠他时,曾放下豪言壮志,若他日进了他谢家的门,定不许他纳妾蓄婢,只许有她一人。这番言语,已是善妒。人性难改,他不会觉得虞枝意嫁给了谢玉清就能够有所收敛,只怕会变本加厉。
不过玉清性子单纯,这话不必说与他听,只需提点一二便可。
见他不语,谢玉清反倒觉得是他说不出来缘由,便为虞枝意辩护几句,“兄长不曾了解枝意。枝意生性单纯,并非善妒之人。若兄长是因青鸾一事对枝意不满,那玉清大可告诉兄长,那青鸾仗着往日情分,不知尊卑,倒开始插手主子的事情来。若不是枝意为她求情,只怕我要责罚于她。”
话里话外,尽是对虞枝意的维护。
他们兄弟两自小到大,亲密无间,第一次产生分歧,竟然还是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谢诏心有不满,对虞枝意更为不喜。可他又不愿伤了与谢玉清的情分,只能以沉默应对。
他思索一瞬,道,“青鸾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屋里缺了人,到时候我会让管家送两个人来。”
谢玉清自以为说服了兄长,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兄长了。”
”娶妻一事,不必再提。”谢诏有些不耐提及这个话题,却又怕娘见他不答应,从谢玉清那儿入手,让他来劝说,“我公务在身,还不是娶妻的时候。”
谢玉清一怔,道,“好。”
谢诏的情绪回暖,紧蹙的眉眼也跟着舒展开来,“外面风大,你还是快些回屋里去。”
话音未落,只听一道轻盈的脚步声,兄弟两同时收住说话声,往身后看去,转角处,虞枝意快步走来,身后的丫鬟手中捧着貂皮披风。她走到谢玉清身前,接过披风,给谢玉清披上,为他系带,嘴里还嘟囔着,“走到一半,秋燕姐姐追过来,让我把披风带上。娘看你没有穿披风,唯恐你受了寒气。”
孟老夫人没有厚此薄彼,另一个丫鬟手中也捧着披风,此刻走到谢诏身前道,“大爷,这是老夫人命我送给大爷送来的披风。”
谢诏不喜形于色,不了解他的人很少明白他的情绪,一张脸如同面具,唯有看见孟老夫人和谢玉清时会稍微变换神色。丫鬟们都对他畏惧的很。
他不辜负娘的一番心意,自行披上披风。
兄弟两的披风一模一样,身量也差不多。披风恰好遮掩了两人身形的差距,只能从脸上的表情来分辨兄弟俩的区别。
虞枝意的手艺生疏,却还是给谢玉清系好披风,又帮他掖了掖,确保没有一丝风吹进披风里。谢玉清一脸喜意,极为享受这样的待遇。他从披风里伸出手来,抓住虞枝意的手,感觉胸口某处被充盈一般,对着兄长露出一个眼神:
瞧吧,还是要娶个媳妇儿。不然披风都要自己穿。
6. 神伤
谢诏自然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只是原本存有的偏见在虞枝意满心满眼都是谢玉清并且对其细心照料下,稍稍冲淡了一些。
也只是一些。
虞枝意不知他们兄弟间的眉眼官司,便是知晓,也不放在心上。她心中还记挂着回去练字的事情,只是她有些畏惧谢诏,谢玉清不走,她也不主动提及此事。
谢玉清只是想用一些激将法,没想到兄长完全不上套。只好在心里对娘说了声抱歉。他劝说不动,自然不肯再用心思,便转而将心神落在虞枝意身上,发觉她的手有些凉,便告退谢诏,带着虞枝意回了翠竹苑。
才进翠竹苑,院子里便站着两个陌生的姑娘。
虞枝意好奇地看了一眼,又收回眼神,谢玉清解释道,“青鸾走了,兄长怕我们房里人手不够,便又送了两个丫鬟来。”他对这事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虞枝意也没有自己是院子主人的自觉,只点了点头,便催促谢玉清道,“我还想再练会字。”
谢玉清好笑,看天色还早,不忍拒绝虞枝意渴望的眼神,便带着她去了书房。
回到书房,虞枝意专心练字,谢玉清刚捧上书,窗棂被轻轻敲了两下,他走过去,窗棂外的人低声道,“二爷,大爷新送来的两个人怎么处置。”
“我身边不需要人伺候,便作二等丫鬟伺候吧。”他想了一想,又觉得伺候虞枝意人不够,便问,“这两个丫头可有什么特长。”
“一个略通音律,一个略通文墨。”
“不错。”谢玉清夸赞道,他回头看了一眼,眼看虞枝意这劲头,跟着两个丫鬟侍弄书墨,学些音律也是不错的,“就让她们两个跟着二奶奶吧。”
“二爷可要为两个丫头赐名?”
“一个叫碧桃,一个就叫荷香吧。”谢玉清随口道。
窗外的人应声而退。
谢玉清又回到虞枝意身边,她手旁摞了一小叠纸,都是方才练的。他拿起来一张一张看过来,越往下,字迹越乱,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
屋内渐暗,燃起蜡烛。
虞枝意停笔,“今日便到这里。”她的视线从纸上移开,下意识去找谢玉清,发现谢玉清正坐在书桌一侧,手上拿着书,眼睛却在看她,便问道,“怎么不看书。”
谢玉清放下书,走到它身边来,眉目含笑,“我想看看你何时才会注意到我。”
话中不免拈酸,虞枝意却没听出来,“我知道,你一直在这儿。”
奇妙的是,耿直的话取悦了谢玉清,他的心情由阴转晴,“天已经黑了,再看下去对眼睛也无益处。不如休息一会儿。”
虞枝意点点头,谢玉清拉着她回了卧房。
一边走一边说,“大爷送了两个丫鬟来,你且看看合不合心意,若是不合心意,我们再选。”
虞枝意听了愣住,“大爷选的,也能退回去吗?”
她呆愣的样子,让谢玉清笑起来,“当然。大爷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虞枝意在心中腹诽:那只是对你来说不是。
果然如谢玉清所说,一进卧房,便有两个脸上的丫鬟,见两人行礼道,“二爷,二奶奶。”
借着昏暗的灯光,虞枝意仔细打量这两个丫鬟,现下是冬日,屋子里烧着炭不冷,两个丫鬟被热气烘得脸蛋通红,白里透粉。不得不说,谢诏确实会选人。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这两个人看着要比青鸾更胜一筹,媚而不俗。
“起来吧。”谢玉清看着虞枝意没有排斥的意思,心放下一半,虽说丫鬟不合心意可以再选,毕竟是兄长送来的,若要送回去,还得有个合适的缘由,眼下枝意也无不满,倒是免了一桩事。
虞枝意对两个人道,“你们两叫什么名字,靠近些。”
两个婢女便走近了,同时道,“奴婢碧桃。”
“奴婢荷香。”
虞枝意不知道是哪几个字,却也没多问。
两个婢女靠近后,她看得愈发清楚。两个婢女唇红齿白,美目含情,犹如一汪春水。十指犹如葱段,白皙细腻,笔直修长。
谢玉清果然好福气。
“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虞枝意兴致缺缺地命她们退下。
谢诏送她们来的用意,她已经不想猜了。这些勾心斗角的戏码,她唱不过谢诏,又何必自不量力。她坐在绣凳上,丫鬟们刚要上前为她拆去发饰,被谢玉清屏退。他顶替了那个丫鬟的位置,亲力亲为,手指在虞枝意发丝间穿梭,小心地取下发饰,“瞧着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他享受每一次触碰枝意的机会。
拆卸发饰时,偶尔会触碰到枝意,身上便会难以自控地一阵战栗。
“并没有。”虞枝意回答道,她有些回避这个话题。
谢玉清见她兴致不高,便不再提及。既然这两个丫鬟惹了枝意不快,不如调远些,免得枝意看了心烦。
“明日便要回门了。到时候我不能陪你。”谢玉清突然想到娘的嘱咐,道,“不过娘已经备好了礼,你什么都不必操心。”他说着,放下珠钗,任由黑发滑落在掌心。手掌抚上虞枝意的脸颊,把她的脸转过来,大拇指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心中突然生出无法压抑的哀恸。
若他死了,她要怎么办呢?
他连走出这个门,都困难。
“二爷。到了喝药的时辰了。”青禾怯怯的,手上捧着一只白色玉碗,里面盛满了腥臭的药汁。
前两天谢玉清喝的时候,都是背着虞枝意,因此她没看见。今天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谢玉清喝药,对他身体不好这件事,有了点实感。
不曾想,这话隐秘地刺痛了谢玉清,心中无端生出一些怒气,无处发泄,“滚开。”
荷香没想到喝药这么简单的差事也能惹怒二爷,眼圈里忍不住蓄了点泪珠。
她这模样着实可怜,虞枝意从她手中接过玉碗,搭上谢玉清的肩膀,“谢玉清,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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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愈是风轻云淡,谢玉清那根敏感的心弦愈是被挑拨的厉害,府中上下,因为他身体的事处处小心呵护,这些天没有人刻意提及,他都几乎要忘记这回事。他本可以不在意的,如果不是虞枝意的出现,让他明白,这世上还有他想做却做不了的事情。
娘不会允许他陪枝意回府的。
谢玉清咬着牙,两腮旁的肉绷得紧紧的。他心中郁积着怒气,却也明白枝意是无辜的。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攥紧他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面无表情地从虞枝意手中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今日的药比平日里还要苦些。
可他却一言不发,也没有要一块蜜饯。
见他唇边沾着少许药渍,虞枝意拿出手帕轻轻地擦拭去,她温柔的举动让谢玉清的眼眶渐渐红了,“枝意,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这么说。”枝意轻轻拍他的肩膀。
谢玉清圈住虞枝意的腰肢,把脸埋进她的腹部,闷闷地说,“连陪你回门都做不到,我实在太没用了。我是一个废物。”
“你读书识字,已经胜过许多人。”虞枝意实事求是道。
长年累月的病造就了谢玉清一副敏感自卑的性子,因为回门的事情,性格执拗,钻进牛角尖后难以走出。
腹部一阵温热,枝意推开谢玉清的肩膀,果不其然看见他眼尾的湿痕,她用指节擦去一点泪星,“怎么哭了。”
被虞枝意发现自己偷偷在哭,谢玉清又羞又恼,觉得丢人极了,眼泪又大颗大颗地冒出来,颗颗像珍珠一样从空中坠落在虞枝意的裙子上,碎成泪花,氤氲成一片水痕。他生的美,哭起来梨花带雨,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虞枝意一时间不知道先接住他的眼泪,还是先安慰叫他不要哭,心尖上像被小虫子咬了一口,痒痒的。
最后别无选择,只能用手捂住谢玉清的眼睛,“别哭了。”
谢玉清的眼睫戳着,手心发痒。泪水滑落在指缝里,带着温热的潮湿,一发不可收拾。
“别哭了。”虞枝意不大会安慰人,反反复复只会说这一句。
谢玉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竟然惊动了整个谢府。
这个时辰,孟老夫人本已安寝。青鸾实在不甘心自己就这么去了孟老夫人那儿,因为谢玉清给她留了些颜面,并未托出她去孟老夫人那儿的内情,下人们只当是谢二爷讨二奶奶欢心。她与值班的婆子有些交情,说两句好妈妈,便放了她进来。她悄悄看屋里,正巧看见谢玉清在哭,觉得抓到了虞枝意的把柄,匆匆回到孟老夫人的院子里去禀告这件事。
谢家阖府上下,谁都知道谢玉清是孟老夫人的眼珠子。
谢玉清的事,无论大小,在孟老夫人这儿都是顶天的大事。
青鸾要禀告谢二爷的事情,没有人敢拦她,一听谢二爷有事,孟老夫人立马命人收拾起来,连夜打着灯笼来了翠竹苑。
一个府上的人都被惊动了。
7. 问罪
这么晚,孟老夫人兴师动众的来了翠竹苑,虞枝意与谢玉清皆是一惊,两人一对视,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因为太过吃惊,被分了心神,谢玉清也忘记哭了,只巴巴的望着孟老夫人,脸上挂着泪痕,一双凤眼微微红肿,连鼻头都是泛红,看着可怜又好笑。
“娘这会儿来,是有什么事吗?”虞枝意问道。
虞枝意没嫁进来前,谢玉清与青鸾是有些情分,虽不及男女之情的地步,那也是与旁人不同的。谢玉清虽然将青鸾撵到孟老夫人这儿,却并未阐述原因。她只以为是小夫妻俩想要独处,觉得青鸾碍事亦或是那新媳妇瞧着青鸾不大顺眼,故青鸾来禀报谢玉清的事时,她轻易便信了。
这会儿见谢玉清没事,孟老夫人也回过神来,慢慢回味方才的事情,这一细想,青鸾的话便禁不住抽丝剥茧。她心下了然,自己这是被当了枪使。她心里浮起一层怒气,却因面对谢玉清,还保持着笑容,“无事,不过半夜里突然觉得心口悸,怎么也放不下心来,就过来看看。”
“看着你们好好的,娘便放心了。”
说着,她向后瞟了一眼。
显然,虞枝意不会相信她大半夜的来翠竹苑只是为了这么简单的理由,她迅速抓住孟老夫人看似不经意间投向秋燕身后的那个眼神。秋燕身后藏着一个人,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虽然没有看见脸,但她还是认出了这个人—青鸾。
剩下的事情便如同被一条细线串起,清晰起来。
正当虞枝意要说话时,谢诏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么晚了,怎么还劳烦娘亲自来了翠竹苑。”
里间与外间之间隔了一道红珊瑚串成的珠帘,谢诏的身影影影绰绰,看的不大清楚,声音却清楚的传进来。
虞枝意拆了发饰,头发垂落在身前,还穿着白日的抹胸襦裙,谢玉清在她身上揉了一通,襦裙皱巴巴的,还沾着泪痕的,看起来乱糟糟的。她身子压低,朝谢玉清身后躲了躲。不论如何,她这副模样出现在谢诏面前总是不妥的。
“大半夜的,怎么把你也叫来了。”孟老夫人知道谢诏平素就紧张谢玉清,两个人头一次分开这么久,心中定然记挂,话里话外不免关切。
谢诏道,“娘本已睡下,半夜突然来了翠竹苑,守偏门的婆子恐出了什么事,便差了人去儿子的院子里回话。我一听此事,放心不下,便也赶来了。”这个时辰,他还未歇下,身上只披着件外衣,可见来的匆忙。
“后院这些事情,本不该污了你的耳朵。只是那婢子实在可恶,存了挑拨之心。”都是一家人,孟老夫人也不避讳。
秋燕一把把青鸾从身后拉出来。
青鸾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青鸾本就慌张,看见谢诏,两膝一软,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糠筛,“是奴婢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这样的错事。还请夫人、大爷开恩,饶了奴婢吧。”
她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若是落在老夫人手里还有一条活路,落在谢诏手里,是必死无疑。尽管如此,她也不敢泄露半点谢诏命她盯着二爷、二奶奶的事情,只一味地磕头求饶。
孟老夫人本就心肠软,眼下看她可怜,心中怒意已经去了大半,她刚想开口,谢诏便道,“这么晚了,娘不若早些回去休息。这个婢女就交由儿子处置。”
孟老夫人没有在众人面前驳斥自己儿子的道理,虽觉得不妥,也同意了。
谢玉清这会缓过来,想起刚刚自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情形,羞得忍不住钻进地底。恰好丫头也端来熬好的安神药,为了表现自己不是个爱哭鬼,他喝的一干二净。瞧他的模样,孟老夫人忍不住笑,心中对虞枝意那一丝微弱的不满也尽数散去,命秋燕扶着她回去。
待她一走,谢诏便立即变了脸色,“带走。”
青鸾也不敢求饶,吓得肝胆俱裂,只呆呆地被架着走出了翠竹苑。
这桩事就这样被不轻不重地揭过,屋子里剩下虞枝意和谢玉清两个,她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谢玉清,“瞧你,爱哭鬼。”
被取笑,谢玉清也不恼。他双手环住虞枝意的肩头,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撒娇卖乖,“姐姐笑我。”
他一摆出这种无赖的姿态,虞枝意就拿他没办法。
谢玉清在她颈窝蹭来蹭去,蹭得她痒痒。
“好了好了,多大人了。还在撒娇。”虞枝意轻轻推开他,“还叫姐姐呢,羞不羞。万一我比你小呢”
谢玉清知道点到为止的道理,听见她又说生辰,又拉着她喋喋不休。两人一合计生辰,发觉虞枝意确实比谢玉清大上几天,他便一口一个姐姐,十分欢快。
虞枝意拿他没办法,只好应了他。
两人说着说着,谢玉清的眼皮子开始耷拉着,是方才安神药起了效果,便借此安寝。
隔天清晨,虞枝意便被轻声叫了起来,谢玉清还在睡,她正犹豫是否要把他叫起来,就听见丫鬟道,“二奶奶,今天回门。东西都准备妥当在外头等着,只等着二奶奶了。”
虞枝意点点头,轻手轻脚从床上起来,又把手从谢玉清手里抽出来,看谢玉清眉头微皱,似是要醒,又轻拍两下道,“睡吧。”
谢玉清眉头一松,又睡去了。
又过半个时辰,虞枝意终于出了门。
看到马车身边站着的人,她一愣,喃喃自语道,“大爷怎么在这儿。”
旁边的小丫鬟解答道,“大爷说怕二爷不能陪二奶奶回门伤心。他就替着二爷陪二奶奶一道回门。”
说是回门,也是撑腰的意思。
表示新媳妇儿在婆家受宠,也是为了让虞家夫妇安心。毕竟他们的女儿嫁给一个活不过三年的病秧子,怎么说,都是虞家吃亏,谢家讨巧。
这次谢家也是存了补偿的心思。
虞枝意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被小丫鬟听到,还口齿清楚地回答,来了几分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回二奶奶的。奴婢叫宝鹊。”
“宝鹊,是个好名字。”虞枝意看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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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喜欢,把她的名字记在心里,不知道能不能求求娘,把宝鹊调到身边来。这几日她的表现相比谢诏也看到了,自己是真的不会纠缠于她,对她的监视,应当也没有之前那样严苛了。
她一面想,一面继续朝马车走。
不经意间,对上了谢诏的视线。
虞枝意立即垂下眼,移开视线,行了个礼,“大爷。”
谢诏冷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礼。
被扶着上了马车,避开了谢诏,虞枝意才稍稍感觉放松。身旁跟着的两个丫鬟进了马车后,她的皮又绷紧了。
谢诏的态度冷淡,却没有之前的嫌恶。
是否说明,其实谢诏已经对她改观?
虞枝意抓心挠肝地想,却也不敢直接去谢诏面前问,怕他又误会自己故态复萌,纠缠不清,只好暂且把这些心思压在心口。
马车外,谢诏一声,“出发。”
马车缓缓开始移动。
成亲以后,虞枝意第一次踏出谢府。外面人声鼎沸,招呼生络绎不绝。她不免生出一丝好奇心,端坐了一会儿后再也忍不住,悄悄挑开帘子的一角,顺着缝隙朝外看去。这条街宽阔平直,很是热闹,两侧商贩一家挨着一家,有些大胆地直接在店门外叫卖,很是新鲜。
正看的起兴,马车外落下谢诏冷冰冰的话,“守礼。”
虞枝意一惊,失手帘子啪地摔在车窗上,悻悻地垂下眼,脸上的笑容也尽数散去。
马车里的两个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
不一会儿到了虞家大门口,马车停下。下人们把回门礼从马车上搬下来,再往虞宅里搬,早早等候在外的虞家管家带着下人们也来帮忙。虞枝意被搀扶着从马车下来,谢诏也从马上翻身下来,两人站在一起。
虞家夫妇一大早就开始盼着虞枝意今日回门,听下人回话虞枝意等人要到的时候,便出门等着。虞枝意一下马车,就看见夫妻两,上前左手拉着一个,右手拉着一个,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爹,娘。”
喊完又要滚下泪来。
想到谢诏还在身后,她不由得强忍着,虞家夫妇也是眼圈发红。
夫妻两感情好,只生了虞枝意一个女儿,又一意孤行嫁给一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日后还不是要做了寡妇。想到这,虞家夫妻两个满心酸楚,见她面色红润,不像受到苛待的模样,心下宽慰许多。
一家人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完全忘记了站在一旁的谢诏。
还是虞父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位是?”
虞谢两家结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日结亲也是谢诏来迎,可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婿是个病秧子,断不可出府。
这是,又让了那谢家大爷来?
虞父心中觉得怪异,脸上却没有表现分毫。那日喜宴,他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也没空与亲家叙话。
谢诏上前施了一礼,“虞家伯父。小侄谢诏。我弟弟身子不适,特意嘱咐我陪着过来。”
8. 回门
虞父是生意人,自然听得懂他的意思。
可就是听懂了,才觉得怪。
这城里谁人不知,谢家二爷是个病歪歪的,也就他闺女一门心思往火坑里跳,就是不陪着回门,旁人看着谢侯爷的份上,也不敢嚼舌。他觉得怪,也没说。谢家有心给他闺女长脸,他也没必要把事情打破砂锅问到底。
“原来是谢侯爷,失敬失敬。”虞父笑道。
谢诏自称小侄,他可不敢真把谢诏当侄子。
“外面风大,快快进府。”虞父招呼着。
一路上,虞母拉着虞枝意嘘寒问暖,情之所至,面露不忍,背过脸去用帕子擦了两把泪。面对虞母的真情流露,和她黑发中夹杂着的几缕银丝,虞枝意心中涌起一股悔意,酸涩难忍。
这是这具身体的情绪。
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好父母的。
放心。
虞枝意在心中默默道。
不一会儿,心中的情绪消散,虞枝意的眼尾滑过一滴隐秘的泪。
谢诏与虞父先行半步,似有所感,不经意间回头,恰好看到她眼中的悔意和那点泪意。他漠然地转回头,事已至此,无法挽回,悔有何用。
可那滴泪,到底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
谢诏陪着虞枝意回门,可到底不是她的夫婿。虞父陪着他在前院喝茶,虞母带着虞枝意回到出嫁前的院子里。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与从前没有半分区别,维持着她出嫁的样子,就屋内的陈设也别无二般。
没有谢诏这个外人,虞母和虞枝意说起体己话。无非是她嫁入谢家过得如何,谢家待她如何…虞枝意一一回答。听见她说谢家待她极好,虞母心中宽慰,却也不肯尽信。这谢家就是待虞枝意再好,也是当她是新媳,是个外人,如何能与在自己家中相比。想到这,又不免落下泪来。
虞枝意好声劝解,劝了许久,虞母才收住泪。
虞母看着她体贴的模样,眼眶又是一酸,“从前你做女儿家的时候,性子天真烂漫。如今到了别人家,倒乖巧体贴起来。”这其中,不知要吃上多少苦。
“娘。”虞枝意依靠在虞母的肩头,话中已然带上哭腔,“娘。从前是我不懂事。伤了爹娘的心。”
两人抱着,又是痛哭一场。
直到前院派人来传话,到了用饭的时辰,母女两才收住泪。
简单收拾了一番,母女相携去了前院。
谢诏八面玲珑的心思,存心与人交谈,便叫人察觉不出他的意图。虞父一开始还对他颇有不满,几句话下来,差点将他引为知己,若不是还记得他的身份,只怕当场要拉着他跪下拜个把子。他越说越激动,竟拉着谢诏的手不肯放开。
还是虞枝意母女两人来了以后,他才矜持地咳了一声,放开了谢诏的手。
虽重新梳洗过,还是能看出虞枝意眼眶微红,方才哭过。
谢诏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倒是虞父看见虞母这样子,心疼的不得了。也不顾谢诏在这,直接拉上虞母的手,低声与她说话。
说句不合规矩已经是抬举,虞家上下,似乎完全没有规矩这种东西。没有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束缚,他们更加鲜活。
虞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暗地里拧了一把虞父,“摆饭吧。”
虞家家财万贯,却没有奢靡之风。桌上摆着清淡的菜品却并不敷衍,甚至能看出主人家的用心。谢诏看着这些菜,鬼使神差地抬眼朝虞枝意一看,却看她面不改色,甚至有些欣喜。
好矛盾的一个人。
仿佛和那个对他纠缠不清的女人,割裂成两个人。
虞枝意自然察觉到他的眼神,可她并不在意。谢诏看她的目光已经比之前温和太多,只要消除了谢诏对她的杀意,那就没什么好怕的。她不必刻意讨好,惹人嫌话,只需要保持距离。
用完饭后,按照习惯,虞枝意并不想那么早回谢家,她准备同谢诏商量一下,再留一会儿。
还不等她开口,便听见谢诏向虞父虞母辞行,“伯父、伯母。小侄还有公务在身,要去公干,待晚上再来接枝意回去。”
谢诏如此开明,虞枝意始料未及,她眼睛微微瞪圆,惊讶地看着谢诏,只一眼,便又转回爹娘身上,勾起唇角,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
虞父虞母也十分惊讶,没想到传闻中冷情的谢侯爷竟然如此好说话。这一举动,令虞家夫妻对他好感大增。
许是被这一家三口的情绪感染,谢诏的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在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后,笑容瞬间转换成以往的冷冰冰的脸,大步转身离去。
他走后,虞家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即便谢诏表现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可他们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他骨子里的拒人之外。
三个人来到院子里。
一进门,虞母就紧紧拉着虞枝意的手,满眼虞切。她满眼询问,却不敢开口,唯恐隔墙有耳。虞枝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她才慢慢从惊惶不安中镇定下来。
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这话果然不假。
“娘。不用担心我。”虞枝意摇了摇她的手,她求助地看向虞父,直到这个时候只有爹才能把娘哄好。
虞父背过脸,不理她。还在为她执意要嫁到谢家,嫁给那病秧子生气的事儿生气。他的气性还大着呢。
虞枝意无奈,又长长地喊了一声,“爹。”
她一手拉一个,又是喊爹,又是喊娘的。
好一会儿,虞父才肯理她,说话的语气也不大好,“我当初就说了,那谢侯爷不是个好相与的。你非要嫁进去。我们小门小户的,嫁进去就是受欺负。你说要非要嫁进去做什么?”到现在他都想不通,为什么虞枝意非要嫁进谢家去。他不会觉得自己的女儿会喜欢一个从没见过面,又病殃殃的男人。
被这么一质问,虞枝意哑声。
看她这不吭声的样子,虞父就来气。他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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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现在你得偿所愿了。我们虞家和谢家比,那就是脖子和大腿。他谢侯爷咔嚓一下就给我们拧断了。就是有心帮你,也难了。”
虞枝意眼圈又红了。
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从口中吐出。她心虚又胆怯,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偷走虞父虞母对“虞枝意”的疼爱,心中又生出一丝渴望。这样复杂的心情让她的眉头染上一丝愁绪,轻轻地拧起,低着头闷声不吭。
到底是疼爱了多年的女儿,又是一副服软的态度,虞父也无法一直维持着冷脸,他长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话虽如此,可她知道,若她提出请求,虞父绝不会坐视不理。
若不是虞父虞母出了意外,“虞枝意”在被活埋时,也不会求救无门。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虞家与谢家对上。
“爹。女儿已经知道了错了。”她此刻仿佛化身为“虞枝意”,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悔意与遗憾通通倾诉出来,“从前是女儿不懂事,才会酿成大错。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后果女儿一力承担。”
“爹不必为女儿担心。”虞枝意擦去面颊上的泪痕,语气渐渐变得坚定。
她这样懂事,虞父本该高兴。可偏偏是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以后,虞枝意才开始懂事。他半点高兴不起来,虞母也是如此。
“好了好了,一家人在一起,说这些不开心的做什么。”虞母从虞父的冷脸中看出些松动的意思,便出来做一个和事佬。
有了台阶下,虞父脸色渐渐温和,“好了。我们一家人难得在一起。就不提那些事了。”他挑挑拣拣,说了些做生意时遇到的趣事与母女两听。他走南闯北做生意,能说会道,巧舌如簧,一会屋子里便传出笑声。
天色渐黑,谢诏守诺而来。
虞父虞母再不舍,也不能叫女儿不回谢家,只能将满腔爱意都灌注在给虞枝意带回去的东西上。就这样,虞枝意从虞家带回比回门还要多的东西。
回到谢家后,虞枝意先去了孟老夫人院子里,才回到翠竹苑中。等她回到翠竹苑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屋子燃着蜡烛,光线暗淡,谢玉清一反常态地没有迎上来,他斜靠在床边,手上拿着本书,专心致志地在看书。发冠解开,头发垂在身侧,面容在烛火下模糊不清,看不清神色。
若不是知道谢诏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这面无表情的模样和冷淡的气质,恐怕虞枝意会将他误认为谢诏。
虞枝意站在门边,一时拿不准自己要不要进去。
谢玉清虽拿着书,余光在虞枝意出现的那一瞬间便落在她身上,手上拿着的书一页也不曾翻过,见虞枝意站在那儿不动,还想着冷她一会儿,却在看见她发白的脸色时忍不住开口,“回来了。”
虞枝意嗯了一声,走了进去。
谢玉清心烦意乱,手上的书更是一个字也读不进去,索性往旁边一扔,抬头看见虞枝意魂不守舍的模样,心口生出一丝戾气。
9. 嫉妒
虞枝意敏锐地感知到谢玉清有些不快,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两日都是谢玉清主动与她说话,对方乍一冷下来,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一犹豫,误了开口的时机,其余话便堵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半点。
她垂着脑袋,像缩进壳的乌龟。
无形中给自己竖起一层壁垒。
也就错过了谢玉清抬眸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接触了几日,谢玉清把虞枝意的性子不说全摸透,也了解八九分。看她这装鹌鹑的样,也生不起来气。再说,这事也怪不到她头上。想明白后,谢玉清脸上重又挂上略带天真的笑容,“小意。能你终于回来了。我等好久了。”话中隐隐还带着委屈。
虽不知他为何情绪如此多变,可他好歹是递了一个梯子,虞枝意稍稍走近些道,“爹娘念我念得紧,多留了会我。”
“谢玉清。”她低着头,悄悄伸手去勾他的手指。
“小意。”谢玉清顺势抓住虞枝意的手腕,轻轻一拉,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经年累月的喝药让他身上浸着一股药味,谢玉清觉得这股药味不好闻,从孟老夫人那儿讨了几个熏香的方子,身上一股淡淡的竹香。
距离太近了。
虞枝意的脸腾的一下红到耳根,脸上也蒸着一层热气一般发烫,手指不由得抓紧了谢玉清的里衣,“谢玉清。”
柔软的白色里衣被手指一抓,抓出几道褶皱。
她整个人趴在谢玉清膝头,姿势有些别扭,忍不住动了动。
谢玉清的手掌按在她的后背上,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别动。”声音沙哑。
虞枝意僵着身体不敢动。
谢玉清的脸埋进她的脖颈间,肌肤相贴,若不是怕自己孟浪的举动吓到虞枝意,他此刻恨不得与她坦诚相待,只有这样,两人间才是毫无阻隔,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存在,“小意今日回门开心吗?”
虞枝意早知道会有这一回,心中早早准备好了说辞,把今日的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
只除了一件事…谢诏…
“小意没有什么隐瞒的吗?”他的眼珠子黑漆漆的,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和之前单纯的样子,没有半点去区别,可虞枝意就是从他眉眼间看出一丝阴郁。
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
隐瞒的事…她左思右想,除了谢诏陪她回门这件事似乎并未有什么隐瞒。
谢玉清抬手轻轻掐上虞枝意的下颌,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今日回门…是大哥陪同…”她试探地说了一句,自己也不确定谢玉清是否为这事儿不快。
谢玉清垂下眼睫,眼下散落一片阴影。
喉间发出一丝冷笑。
虞枝意被他这声森冷的笑吓得一哆嗦,攥着里衣的手指忍不住又攥紧了些。
“我就知道。”谢玉清面无表情,莫名地来了一句。
虞枝意听不懂,她仰着脸看着谢玉清的表情,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个念头:这对双生子,恐怕像的不只是外貌。
微凉的手指落在颈侧的肌肤上,引得一阵战栗。
“不是小意的错。”谢玉清低声呢喃道,“小意快些去洗漱吧,我们早些歇息的。”
虞枝意没听清前半句,天色不早,也确实到了就寝时间。她自去洗漱一番,待回来时,谢玉清已经躺下了。
几日的同塌而眠,虞枝意已经习惯了谢玉清的气息,她一上床,身体不由自主便靠向谢玉清,腰间横着一只手臂,霸道地把人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谢玉清。”虞枝意有些忐忑,“你今天是生气了吗?”
灯烛已灭,屋内黑漆漆的不见一根手指。
看不清谢玉清的表情,虞枝意一颗心惴惴不安。
“没有。只是恨我这破败的身体,连陪小意回门都不行。”在黑暗的环境中,谢玉清像是完全卸下浑身的防备,露出脆弱的内里和柔软来,声音带着难言的低落,“我是不是很没用,小意。”
“我好羡慕大哥。”
他一味地示弱,让虞枝意的的防备渐渐松懈下来,在隐秘中生出一丝不忍来,“你很好,谢玉清。不要妄自菲薄,你是顶好的人。”她轻声细语地安慰道。
“真的吗?”谢玉清不敢置信地问道,又把虞枝意抱紧了些,身体轻轻地颤抖。
他的反复确认,在虞枝意眼中成为身体病弱导致的自卑,“当然。”
谢玉清闷闷道,似是无意,“我还以为小意更喜欢大哥那样的人。”他列举了谢诏的许多优点。
这一举动让虞枝意更觉得他自卑,伸手握住谢玉清的手,“没有这样的事情。”她面不改色道,至于那些曾经纠缠谢诏的过往,无人知晓,没有证据,也就不复存在。
“真好。”谢玉清被哄高兴了似的,“小意真好。”他轻轻吻了一下虞枝意的额头。
两人之间恢复如初,虞枝意紧绷地心弦慢慢松弛下来,不知不觉陷入睡意中。
她没发现,谢玉清在她睡着后,面无表情地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睡到半夜,虞枝意感觉透不过气,好像有一团火把自己包裹住。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手往谢玉清那一摸,滚烫的热度让她一下子睁开眼,从谢玉清的怀中挣开,跪坐在床上,手掌抚上谢玉清的额头,嘴上喊着,“宝鹊,宝鹊。二爷病了,快请府医来。”
宝鹊嗳了一声,匆匆披上外衣出去找府医。
其余丫鬟也被惊醒,青月点上蜡烛,掀开床幔。
借着烛火一看,谢玉清白玉似的脸被烧的通红。
一时间,整个翠竹苑灯火通明,虞枝意又打发了人去孟老夫人的院子里回话,又命青玉端了盆冷水来。她把帕子浸在冷水里拧到半干,扯开谢玉清的衣领,反复为他擦身。擦到第二回时,青玉在外面回话,说是府医到了。虞枝意披了件外衣下床,“快请进。”
宝鹊进了屋子,附耳道,“二奶奶。张大夫说是屋里面有女眷,不大方便。”
虞枝意心烦意乱,张口便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为这些繁文缛节所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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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请张大夫进来给二爷看病。”
张府医应声而进,全程垂着头看脚前的路,被丫鬟领着到了床边,从药箱里拿出脉枕,虞枝意帮忙把谢玉清的手腕放上去。张府医一边搭着脉,一边仔细看谢玉清的脸色,过了一会儿道,“二爷底子虚,受了风寒发的高热,先吃三剂药试试。”
虞枝意朝宝鹊使了个眼色。宝鹊立即取出纸笔来让张府医写下药方,去抓药。
一通折腾下来,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虞枝意疲累地靠在床边,宝鹊把药端了过来。
她伸手轻轻推了一把谢玉清,和宝鹊一起把谢玉清扶了起来,给谢玉清喂药。
谢玉清并非完全沉睡,他朦朦胧胧睁开眼,闻到药味自然而然张开嘴,不断吞咽。一剂药喝下去,人清醒了八九分,身上却还是滚烫的,嗓子沙哑,“小意。”
虞枝意见谢玉清清醒中,心中的不安也去了大半,说话难免埋怨道,“多大个人了,还让自己受了风寒。”话虽如此,她还在用帕子给谢玉清擦身,试图让他身上的热度褪去。先前谢玉清睡着还不觉得,此刻他睁着一双清醒的眼睛,虞枝意给他擦身,一股奇怪的情绪在心里不断上涌。
她忍不住用手捂住谢玉清的眼睛,道,“行了,我在这儿呢,快睡。”
生病,还是要多休息才能好。
谢玉清握住她的手,“小意,你也休息。”
虞枝意倒是也想要休息,可谢玉清这模样,摆明了她就没法安心下来。疲累下,她也没了装模作样的打算,在谢玉清面前暴露了几分真性情的娇嗔,“你还有两剂药没喝呢。”
谢玉清痴痴地望着她,竟开始笑了起来。
小意这会儿,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呢。
虞枝意赶紧摸了摸他的额头,热度退了些,“人别烧傻了。”
谢玉清这样子,还真有点傻气。
剩下的两剂药喝完,谢玉清的热度完全褪去后,虞枝意才放下心来,又命人给孟老夫人回话。她钻进被子里,把谢玉清捂得严严实实地,熬个半宿,她实在熬不住,抓着谢玉清的手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
谢玉清醒了。他看着睡在怀中的虞枝意,脸捂得通红,眼下淡淡的青黑,想到昨夜的事情,他此刻满是懊悔和心疼。他摸了摸虞枝意的脸,从床上起来,虞枝意在睡梦中一惊,迷迷糊糊就往谢玉清那儿摸,谢玉清拍了拍她,哄了几句,虞枝意又睡了过去。
出院子前,他特意吩咐,“昨夜二奶奶熬到半夜,谁也不许喊她。”说完,便去孟老夫人的院子里请安。
晨昏定省,礼不可废。
刚进院子里,就看到一同来请安的兄长,谢诏。
谢玉清的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些,他转头面对谢诏,眼中并未有多深刻的孺慕之情,反而有些淡漠,“大哥。”
或许是因为陪同虞枝意回门是他自作主张,谢诏这会儿对上谢玉清的眼神,竟难得有些回避,他直视孟老夫人的院门,却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有些心虚的意味。
10. 争宠
“听说你昨夜病了。现在看起来气色还不错。”谢诏道。
谢玉清抿唇一笑,“小意衣不解带照顾了我半夜,自然好的快。我心疼她,便独自过来请安。”
没人问虞枝意的事儿。
谢诏的唇线平直,“你们夫妻和乐,便是幸事。”
“那是自然。”谢玉清笑道。
兄弟两你一言我一语,却不知平静的水面下涌过多少危险的暗流。
表面上,谢玉清更胜一筹,可他心里却并不痛快。他捂住嘴唇,略略咳了两声,很快皱起眉头。
谢诏看他这弱不禁风的模样,眉头也慢慢皱起,“外面风大,还是先进屋子里去吧。”
往常谢诏这样安抚,谢玉清心里会十分高兴,觉得这是大哥重视他的表现。可昨儿才出了大哥陪小意回门的事情,他这心里怎么也不得劲。虽说大哥也是好心,可他和小意这桩婚事,替他迎亲的是大哥,替他拜堂的也是大哥…
“嗯。”谢玉清闷闷地应了一声,不敢继续想下去。
孟老夫人昨夜听说谢玉清病了,一整夜都没睡好。直到天蒙蒙亮,虞枝意派丫鬟来回话,说是谢玉清热退了,才堪堪闭上眼睛,眯上一会。因为心里担心,没多会就醒了。她斜倚在榻上,见两兄弟进来,也只虚虚半睁开眼看了一眼。
谢玉清不愿虞枝意被留下不敬婆母的话柄,先上前道,“母亲。儿子昨夜发了高热,小意照顾了儿子一夜,天天将将亮才合眼。儿子想着母亲之前的嘱咐,说要体恤妻子,就没叫醒小意,独自一人前来请安。”
孟老夫人本就不是个严厉的婆母,两小夫妻感情和乐,她乐见其成,“你上前来,我看看你。”
谢玉清走上前去,在榻坐下,孟老夫人起来把他仔细看看,见他面色粉红,除了嘴唇略有些干外,目睛明亮,精神反倒比平常还要好些,难免动了些真情,“枝意很好,你要好好待她。”
说完,视线又转向谢诏,“诏儿。”
“母亲。”谢诏也上前来。
“清儿现下虽已经成家,但你也知道他的身子骨弱,日后恐怕还需你多照顾。”孟老夫人看向谢诏,目光中满是愧疚,“这些年因为你弟弟的身体,对你多有忽视。。说着,声音中不免哽咽,“娘竟不知,该如何补偿你。”
“儿子孝敬母亲,照顾幼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母亲不必自责。”谢诏道。
这些话令孟老夫人心里慰贴,又道,“先儿我说要与虞家结亲,你不同意。眼下看,枝意确是个好的。我没看走眼。清儿的身体这般,我也不盼望着他娶一个高门大户的姑娘,免得日久生怨,这样你情我愿的,就很好。”
谢玉清不知道自己的婚事还有这样的波折,目光转向谢诏,想要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来。
“母亲说的对,是我看走了眼。”谢诏微微一笑。
“没想到我们谢小侯爷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看着这个成日冷冰冰的儿子脸上出现一丝笑意,孟老夫人的心情也好上不好,这会儿都有心思说些俏皮话打趣谢诏。
谢诏微愣,似乎没想到向来端庄的母亲口中会说出这类打趣的话语。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谢玉清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这些话落在他的耳中却又变了个意味。他扭头,目光假装不经意间扫过谢诏的脸,可那张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除了刚刚一闪而过的笑意,就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为何大哥不同意他与小意的婚事。对于即将要成亲的妻子,他不是没有过期待。也曾私下悄悄打听过,不曾在外面听到过小意不好的传闻。可大哥那般笃定的模样,又是为何呢?
胸腔里忍不住浮起一丝燥意,这股燥意上冲到喉间,咳咳咳,他忍不住开始咳嗽,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越是想止住,就越是止不住。
咳得昏天黑地,整个肺腑都要咳出去时,耳中嗡鸣连连。
这可吓坏了孟老夫人,她身子一软,几乎就要倒下。屋子里头两个主子出了事,下人们惊得像无头苍蝇,四处忙着,有拿水的,有要请大夫的,没个章程。吵闹声连着耳中的嗡鸣声,搅得谢玉清心神迷乱,就在这时,一道温柔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他的耳边,“喝点水。”
背后有一双手轻柔的拍打着,唇边抵着一盏茶。
剧烈地咳嗽竟突然间止住了。
他微微张唇,茶水顺着唇舌流入喉咙,胸腔里那股燥意被水浸润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枝意来了。
抬头一看,果然,虞枝意正关切地看着她。
他的脸色因为咳嗽泛起一抹潮红,湿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虞枝意看他恢复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给孟老夫人请安,“母亲。”
孟老夫人被这么一吓,本就显露出的疲态又增添了七八分,更觉得为谢玉清娶了虞枝意是对的。她年过半百,身子一天一天衰弱下去,心中对谢玉清的担忧与日俱增,已经形成了无法解脱的梦魇。
她害怕白发人送黑发人,怕谢玉清年纪轻轻走在前头。
幸好,幸好现在还有一个虞枝意,话中多有庆幸,“清儿没事就好。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这点折腾了。”昨夜儿本就没睡好,又被谢玉清这么一吓,此刻她头皮被紧箍似的,扯得紧紧,命秋燕扶她回去休息。
孟老夫人带着一堆丫鬟婆子走了,屋子里还剩着几个人。虞枝意低头去看谢玉清,他却垂着头不敢看她。虞枝意也不顾自己的裙摆是否会被弄脏,半蹲下来,谢玉清还坐在榻上,这一蹲下,两人恰好视线相平。
触到虞枝意的视线,谢玉清被惊着一般扭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面对谢玉清,因为他是自己保命符的原因,她总有无限耐心,何况他的脾气从未真正对她发作过,“怎么了?”
她一问,谢玉清就想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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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发酸。
不敢沉默太久,又怕虞枝意生气,带着点哭腔道,“我太狼狈了,不好看。”他眼圈红红的,在肤色的映衬下格外明显。
虞枝意没想到,他竟是为了这么个理由。
看着荒唐,从被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口中说出来却很合理。
“没有很狼狈。”虞枝意安抚道。
药罐子里泡着的小少爷平日里看着什么都不在意,内心里却十分在意自己的相貌,他与谢诏是双生子,感情再好也难免生出一丝比较之心。谢诏自小作为侯府继承人被悉心教导,能文能武,小少爷却因为身体的原因心力不足,想着从其他地方找补一二。
他的内心敏感脆弱,却不敢与人诉说一二。日复一日的落寞堆积在心里,造就他别扭的性子,衣裳要穿白色,发冠配饰要用玉的,屋子的里的器具陈设无一不精致风雅。可却偏偏,三番两次让虞枝意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谢玉清的脸皮发涨,通红,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
虞枝意无奈拿出帕子,“怎么这么爱哭。”
谢玉清想赌气,却不敢赌虞枝意会不会哄她。在虞枝意面前,他总是自卑,总是歉疚。若不是他,虞枝意定会嫁给一个康健的人,夫妻和睦,指不定还会生个一儿半女的。想到这,他愈发想哭。
虞枝意不大会哄人。虞父虞母能被她哄到,只是因为她是他们在掌心疼爱的女儿。可也不能就这样下去,她想了想,两只手捧住谢玉清的脸,真诚又严肃道,“没有很狼狈,你在我眼中,是最英俊的夫君。”
谢玉清又不想哭了,心里甜滋滋的,整颗心泡在了蜜水里。他仍不知足,脸上带着一丝怯意的,“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同你说过假话。”虞枝意认真道。
虞枝意的眼中,被他的身影占据的严严实实。
还未欣喜多久,又在看到谢诏的身影。
兄长事务繁多,竟还未走吗?
没了孟老夫人在,虞枝意与谢玉清说话的口气亲昵随意,“你早上怎么也不叫我。让我一个人睡着,自己来请安。”
谢玉清从榻上站起来,故意用身体遮挡住她的视线,让她的眼中只留有自己的身影,“你昨儿累了半夜,我想着让你多睡会。”说着,伸手隔着衣袖捏了捏虞枝意的手,他想同虞枝意亲密,却又不想被谢诏看到,便用这样的方式阻挡。
虞枝意惊讶他的大胆,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们已成夫妻,无论如何亲密都不为过。
就是今日谢玉清要与她圆房,虞枝意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那我岂不是将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虞枝意笑道,“你好心为我打算。我却责怪你。”
回应她的,是谢玉清轻笑。
夫妻两一言一语,相携着回了翠竹苑,谢诏慢慢走帘后走出,望着两人的背影,久久沉思。
11. 青涩
没了谢诏在,谢玉清与虞枝意说话更加放肆,与她咬着耳朵。他的身体生出一丝渴望,想要与虞枝意更加亲近些。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做,心中有些焦急,围着虞枝意团团乱转,一会碰碰手,一会碰碰脸。
虞枝意不堪其扰,一路上都拿眼睛瞪他,试图让他安分一点儿。
可谢玉清心中挂念着谢诏那一丝不对劲,心中不安,愈发想和虞枝意更加亲密。
虞枝意一双柔夷,养得和葱段似的白洁细腻,指甲修长粉嫩。谢玉清握在手掌心,只觉得连上好的绸缎也比不上这双手,爱不释手地揉捏着,没捏几下,皮肤便红了,他不敢再捏,却也不想放开,就这么握着。
两人回到翠竹苑,虞枝意径直进了书房里,谢玉清跟在身后,她抽回手,“我该练字了。你不许打扰我。”又轻轻往谢玉清肩膀上一推。
他一个仰倒,半靠在桌边,手肘撑在桌上,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方才盈满泪水的眼眶还微微红肿。
虞枝意看着谢玉清,无可避免的,被那张皮囊所蛊惑,就这这个姿势,微微俯身,伸手摸向他的眼尾。
手指拨弄了一下细密的眼睫,微微湿濡。他虽然没哭,眼睫却有被泪水打湿的痕迹。柔软,潮湿,就和谢玉清这个人一样。这是第二回看到他哭了。虞枝意在心里啧了一下,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竟然有这个癖好,看到男人哭就会兴奋。
前世缠绵病榻许久,自出生下来几乎没有出过病房,没上过学,也没接触过网络。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活成一个与世隔绝的野人,她的一举一动,除了受到记忆的影响,浑然天成,随心而动,并不知道自己眼下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看着身下的如瓷器一般的谢玉清,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她也没想出半个赞美之词。
虽然这情形是他以美色为引,刻意而为之,但见虞枝意真的被自己引诱到,谢玉清的脸颊还是飞上两团红云。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虞枝意嫣红的嘴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曾偷偷品尝过这抹红唇,自然知道这滋味儿如何,这会儿心底痒痒的。
这点小动作谢玉清未曾瞒过虞枝意,当然,他也并不想隐瞒。
体内倏地燃起一团火,从肚腹燃至肺腑,燃至四肢,指尖也开始发热。
“小意。我想亲你。”他的语气羞涩直白,打出一记直球。
虞枝意品尝过身体孱弱的苦楚,对着他,心肠中牵扯起同病相怜的情感以及无限的包容。
谢玉清头微微仰起,摆出献祭一般的姿态。
她慢慢俯下身去,轻盈的吻落在他唇间。
一开始谢玉清还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见虞枝意没有抗拒的意思,立即反客为主,掌心落在她的腰间,往自己怀中按,嫌这样不够亲密,一条胳膊圈过虞枝意的腰肢,紧箍在怀中。他愈亲愈凶狠,恨不得要把虞枝意吃下肚去。
到最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
谢玉清从中得了趣味,勾着虞枝意还要再试,却被她拦住。
方才一时被勾去心神,这才让他得逞。每日要读书练字,是谢玉清自己定下的规矩,只是他现在的心思全在虞枝意身上,这事儿早被抛到脑后。他忘了,虞枝意缺还记得,任凭谢玉清如何纠缠,虞枝意都不为所动,定要先练字读书。谢玉清拗不过她,只得按捺下心思来,先陪着虞枝意练字。
一开始还有些心浮气躁,笔迹虚浮,边写边抬头朝虞枝意那处看去。
虞枝意专心致志,悬腕提笔,这份专注不知不觉感染了谢玉清。他也收敛了多余的心思,专注起自个儿面前的纸笔来。
练字过后,便要读书。
练了几天的字,虞枝意也认得几个简单的字了,这还远远不够,她看着书架上摆着的书,眼馋的很,想读上两本,可她就连谢玉清用来启蒙的书都不能全须全尾的看完。她想为自己找个老师,视线转眼落在与自己共处一室的谢玉清身上。
她若提出这个要求,谢家未必不会同意。只是那谢诏心思深,难保不会多想。她倒是也可以命青荣教她,可那青荣也是谢诏送来的丫鬟,多半是来盯梢她是否真心对待谢玉清,同青荣说这些事与谢诏直接说并无区别。思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还是眼前的谢玉清。
那股视线刚落在谢玉清身上就被时时用余光关注虞枝意的谢玉清捕捉,他微微侧过脸,与她对视,虽不言语,神情却在说“何事?”
虞枝意不知道“委婉”二字怎么写,就算知道,她也未必在意,心里有话便直接同谢玉清说,“我想读书,想请你做我的师傅。”
谢玉清一听这儿要求,肚里藏的算盘噼里啪啦地打起来,思索着该如何用这件事为他自己讨要一点好处。他盯着她的嘴唇,目光赤裸地就差直接告诉虞枝意的目的。
蓬勃的欲.望在眼眸中不翻涌着。
虞枝意不陌生,甚至很熟悉,就在前不久,两人沉溺亲吻时,谢玉清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谢玉清不急着提出自己的要求,一脸正人君子地走到书架旁,半俯身从大腿高的架子上抽出两本书摆在虞枝意面前,“这是我幼时用来启蒙的书,如今你用来认字,极好。”他极具侵略性地目光紧黏在虞枝意脸上,唇上,半点不舍挪开,在这个时刻,他似乎褪去了平日里爱哭娇气的面具,显出自己真性情的冰山一角来。
虞枝意自觉已经对他的目光可以做到熟视无睹,可当毫不遮掩的眼神从她的脖颈缓缓往下时,心中还是升起一股羞怒来。那目光阴暗黏腻,如同夜间爬行的毒蛇,没有双脚,只能用尖尖的蛇信吞吐着探路,裹满鳞片的腹部缓缓爬行着,看似好像没有留下痕迹,却叫人始终难以忘记那股感觉。
“谢玉清。”她羞恼地喊道。
谢玉清立刻收敛神色,变成一个风轻云淡的如玉公子,翩翩然来到她身侧,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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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一本书的第一页,指着第一个字开始教起来。他教一个,虞枝意念一个。如她设想中一样,他是个极好的先生,不仅能够随时关注她的状态,还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她是否记住学过的字,若是察觉到虞枝意的吃力,便会停下来,静等她学会,再开始下一个。
越学,虞枝意越觉得痴迷,她如痴如醉地看着书里的文字,只觉得那一笔一划动人至极,此刻,她成了一只只进不出的貔貅,要把书里所有的东西都吞进肚子里。
谢玉清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阻止她继续下去。
虞枝意正在兴头上,乍一被阻止,就如同当头被淋了一盆冷水,从痴迷的状态中冷静下来。她恋恋不舍地看着那本书,最终,还是将它合上。
“母亲命人来催了几回,说是用饭的时辰到了。”谢玉清拉着她的手,为她揉着手腕。
虞枝意心下吃了一惊,沉溺在书中时不觉得时光流逝,如今抽身而出,才恍然惊觉已经到了用饭的时辰。被这么一提醒,她的肚子咕噜噜开始叫起来。
谢玉清抿唇笑她,赶忙拉扯着她去孟老夫人的屋子里用饭。
用完饭后,小夫妻两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小憩。
两人平躺在床上,美人在怀,谢玉清那点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他试探性地把虞枝意拢在怀里,冲她耳中吹了一口气,因着用完饭后,都须用香茶漱口,因此他口中呼出的气息弥漫着清香。
虞枝意被吹得耳朵发红,又痒。
谢玉清又道,“如今小意既做了我徒弟,为师今日便要和你约法三章。”他一本正经地模样和语气细看细听还真有几分严师的姿态,只是他的动作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他轻佻地捏着虞枝意的下颌,把她的脸转向自己,继续说道,“拜师学艺须交束脩。我看小意,不如就拿这儿作束脩如何?”他用手指摩挲着虞枝意的唇瓣,反复摩挲后,本就嫣红的唇瓣红的更盛,看得谢玉清的眼神也不知不觉幽暗下来。
虞枝意嗔了他一眼,“做先生的也没个正经的样子,尽想些歪门邪道。”
“非也。食色性也。这怎么能说是歪门邪道。”谢玉清振振有词,生怕虞枝意真觉他是歪门邪道,让他打的那些算盘都落空。
虞枝意毕竟读书少,说不过他,便背过身去不理他。不料身后贴上一具火热的躯体,那人口中还不断呢喃着,“小意,小意。”
声音越来越委屈。
虞枝意总是心软的,她刚翻过身,便陷入密不透风的亲吻中。
他的手指滑入虞枝意的指缝中,牢牢锁住她推拒的手。
动作中,虞枝意的衣衫散乱,露出大片的肌肤。她眼神迷离,神魂不安,谢玉清抚摸着她的颈
侧。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可这些年谢家重视他的身体,从未教导过这些。
此刻,谢玉清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迷茫。
12. 偷学
两人厮磨了好一会儿,谢玉清才不舍得放开。他身体经不住这样的激烈,平躺在床上喘着气儿。只这一会喉中发痒,咳得不行。还是虞枝意起身喂了他一碗水,咳嗽才慢慢止住。谢玉清心有不甘,生出一丝恨意来,恨他身体无用,一时闷闷不乐,又不愿将这样丢人的缘由说与虞枝意听,拿了帕子盖在脸上,装作已经熟睡的模样。
见他睡去,虞枝意觉困意也涌上来,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谢玉清装着熟睡,实则清醒。虞枝意熟睡时整个人背对他,蜷缩在一起,他拿下帕子,转身也抱着虞枝意睡了。
酣睡了半个时辰,虞枝意自个儿醒了,谢玉清还睡着,他长手长脚缠在她身上,竟将她束缚住,动弹不得。她心头记挂着上午习的字,轻轻把谢玉清搭载身上的手臂挪开。他看着瘦弱,一条手臂却不轻,待她拿开,手臂累得酸痛。她不断揉捏着胳膊,披发散衣直接走进书房里。
天光大好,虞枝意借着落入书房中的日光,一心一意开始看起书来。她先是将上午学的先温习了一遍,确认自己记住后才开始翻阅起谢玉清予她的第二本启蒙书逐字逐句开始看起来,遇到不会的字便提笔依葫芦画瓢写在纸上,待谢玉清睡醒后再问她。
或许是一个人学着,有些乏味,虞枝意拿眼睛盯着书上的字儿,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推开窗,看庭院里梅花开的正盛,香气扑鼻,精神为之一振。
再过几日便到立春,天气还暖,早晚的风里还裹着凉气。虞枝意从烤着炭盆的屋里出来,冷风兜头吹了一脸。宝鹊连忙取出披风把虞枝意裹了个严严实实。厚实的披风压在身上,驱散了外头的寒意。虞枝意扭头看着宝鹊,笑道,“你这丫头,手脚真是粗鲁。”
宝鹊行了一礼算作赔罪,吐了吐舌头道,“二奶奶疼我。”
她信步走至梅树下,忽而一阵风来,花飞蕊落,带着香气的梅瓣纷纷落下,如落雨一般,淋在身上。
宝鹊打趣道,“二奶奶成了梅花仙子了。”
虞枝意扭头看她,惊讶道,“你竟开始取笑我来了。”
宝鹊年纪小,眼睛圆溜溜的,无辜中带着一股天然的娇憨,说起话来老成中夹杂着些天真,“二奶奶说的是哪里的话,宝鹊的心可都要掏出来了。”
虞枝意被她哄得笑起来,忽而听见谢玉清的声音,“在笑什么?”
她转过身,谢玉清也同她一样穿着厚厚的披风,信步前来。
“这小丫鬟,没个大小。说我是梅花仙子。”虞枝意笑道。
谢玉清听了这话,仔细端详着她。虞枝意肌肤赛雪,梅花落在发间,脸上,竟成了点缀。他蓦地笑起来,“我觉得那小丫鬟说的对。你是个梅花仙子。”说完伸出手攥住虞枝意的手,“我可要把梅花仙子抓紧了,切不可让你回到天上去。”
他抓得很紧,似乎真的害怕虞枝意变成乘风而去的梅花仙子一般。
“外头风大,又冷。我们赶紧回屋子里去。恐染了寒气。”他催促道。
虞枝意也觉得十分冷,便随了他的意,被牵着回到屋子。
一进屋子里,厚重的披风便有些累赘了。她脱去披风,梅花也随之抖落。发间还夹着几片花瓣。谢玉清走到她面前,一把把她揽进怀里,重重嗅了一口,打趣道,“果真是梅花仙子,满身裹着梅花的清香。”顺带着伸手摘去她发间的花瓣,献宝似的举在她面前,“瞧,这就是证据。”
虞枝意斜睨了他一眼,还用之前他说要当先生的话堵他,“何必当个先生,干脆当个道士。修仙问道,去看真正的仙子。”
谢玉清仔细瞧着她眉眼,瞧她没有真正生气,仍嬉笑道,“我不要什么真正的仙子,只要我怀里这个梅花仙子。”
虞枝意被哄得脸一红,转眼又看到宝鹊在,不轻不重地拧了谢玉清一把,“没个正经的。”
她下手轻,谢玉清只当是闺房之趣。
两人每日这般嬉闹,白日里当先生弟子,夜里偎暖依香,一日一日过去,春日渐暖,他心中渐渐生出一缕春愁来。谢玉清身旁的小厮庆德,见主子眉宇间总是带着一股抹不开的愁绪,自觉自己的出力的时候到了,某日趁着虞枝意不在,悄悄献上两本书。
两本书单看并未有何特别之处,书皮儿上也正经写着什么《中庸》《大学》。这些书谢玉清早看过,草草扫过一眼便没什么兴趣,“这就是你说的特别的东西?”
庆德嘿嘿笑着,“这书在外头书生那儿可火了。小的还是拼劲全力才弄到两本。二爷翻开看看便知道小的说的是什么意思。”
谢玉清赏了他些银钱,拎着书回到屋子里。
这几日虞枝意跟着孟老夫人安排清明祭祖的事儿,忙得脚不沾地,回来倒头就睡,谢玉清不敢烦她,只敢每晚悄悄摸黑偷偷亲上两回。满府的忙人唯他一个闲人。他歪倒在榻上,翻开一页开始看起来。
第一页便让他大吃一惊。
整页的图画,下面几行字对上面的图画加以解释。
图画加上字的书他也看过一些,可…这般露骨的书他却没有见过。
原来谢家家风清正,不可蓄婢纳妾。成亲之前不可接触这些杂书,加之谢玉清自小未出过谢府,也少有朋友,更别说狐朋狗友一类,都说男人天生在情事上无师自通,孟老夫人压根想不到谢玉清真真不通人事。
他眉头紧皱着,一页一页看过去。
看的面红耳赤,心惊肉跳。
那图画绘制的栩栩如生,很快便能联想到自己与小意。
正在他浮想联翩时,虞枝意走了进来,他不敢让虞枝意看到,手忙脚乱把书塞进榻里,“你怎么回来了。”他被惊得声音一高,还自以为一如平常。
“母亲怕你一个人在院子里寂寞,便打发我回来了。”虞枝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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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清正心虚,虞枝意的话不说完全戳中他的心事,也合了十之八九。在庆德献上这两本图画前,他还不知道这世间男女间还有如此情事。如此想着,他便忍不住拿眼睛偷偷去看虞枝意,心口怦怦乱跳着。
先前谢诏警告过她,唯恐脂粉气坏了谢玉清的身子。为这个缘故,虞枝意回到院子里第一件事便是洗去妆面。她一面洗脸,一面等着谢玉清接话。这几日她跟着孟老夫人忙前忙后,脚不沾地,冷落了谢玉清。他虽并未表现出不满,虞枝意却因为他这份体贴难得心软。脸洗干净后,她不等拿着帕子擦干净,便朝谢玉清望去。
他两眼发直,呆呆地望着自己,两颊飞红,双目含情。
虞枝意疑心他发了热,用帕子细细把脸擦净后,走到榻旁,手在谢玉清脸上抚摸着,他气血上涌,脸颊烫的厉害。她更以为谢玉清是发了热,口中责怪道,“我不在这几日,你就不爱惜身子,连自己发热也不晓得。”
她张口便要喊宝鹊去叫大夫来,却被谢玉清一把捂住嘴唇,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虞枝意疑惑地看向他。
谢玉清支支吾吾,垂目看着她,壮了壮胆子,竟开口道,“我有话同小意说,你们先出去吧。”
宝鹊和青荣几人放下手里的活,退出里屋,并且顺手还将门带上。
虞枝意把谢玉清的手拉下来道,“你的脸很是滚烫,为何不让我请张大夫来。”
谢玉清脸几乎红到脖根,声音从牙缝里挤着出来,“我并非发了热。”
“不是发热,为何脸这般红。”虞枝意也是个不懂的,问的问题也很是直白。
谢玉清喉咙一梗,手心略略出了些汗,不知道该不该同虞枝意说。可他转念一想,他们两个人是夫妻,夫妻本就是一体,又有什么不能说。他一咬牙,从榻里摸出自己方才看的那本书,摊开在小榻的桌上,双目乱飞,跪坐在榻上。
虞枝意往那摊开的书上一看。
她虽读了许多书,也见过几本带着图画的。像这样画着男女纠缠在一起的,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见到,不免有些好奇,也上了榻,和谢玉清并排坐在一起看,边看边问,“谢玉清,这书上为何总是画着一对男女。”
谢玉清心中生出几分罪恶来,又心生怀疑,“这书上画的是夫妻间的事情。小意,你出嫁前,岳母不曾同你说过这些吗?”
虞枝意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阵,摇了摇头。
“难道岳母没有为你准备这样的书吗?”谢玉清道。
虞枝意被问住了,东西都是丫鬟收的,她哪里记得。那丫鬟又被谢诏替换成他的人,平常有什么事,她也不会亲近那几个丫鬟,更是趁着搬来翠竹苑时,把几个人打发去了庭院里。
看她一问三不知的样子,谢玉清疑窦暗生。
可任凭他如何猜疑,也猜不出自己的枕边人,换了一个芯子。
13. 圆房
心中有了怀疑,谢玉清方才还滚热的血渐渐冷下来。他本就不是情感充沛之人,心气甚高,这是世间的人少有能入他眼的,唯有孟老夫人和兄长谢诏能让他另眼相看一二,如今,还要加上一个虞枝意。
谢玉清垂下眼,在脑中细细地回想着成亲前,他命庆德去打听到的东西:虞家娘子,今年十八岁,花容月貌,玉骨冰肌。平日里被虞家夫妇视作掌上珍宝,娇生惯养,性子更是霸道,看中什么,定要想法子得到…想到这,他嘴角浮起一抹冷嘲。
若是未能入眼也罢。
现下虞枝意入了眼,就是下凡仙女,山野精怪,孤魂野鬼,他也决计不肯让人从手中逃脱。虞枝意这辈子,都只能是他们谢家的人。心里又重新生出一股火热来,死灰复燃的火热比之前更加来势汹汹,他从后面圈住虞枝意的腰腹,手指似是无意,搭在那腰带上。
“学得如何了?”
虞枝意专注地看着图册,神情专注,脸上也毫无羞涩之意,似乎天生缺少一根情丝。与庆德口中的虞家娘子相去甚远。她听见谢玉清的问题,下意识还拿出先前两人习字时对先生恭敬的态度,老老实实地答道,“学了一些,却不懂是什么意思。”
谢玉清几乎要整个把虞枝意全在怀里,只有这样,他心中的不安才会被略略安抚一些。
灼热的呼吸把虞枝意白皙的脖颈烧的粉红。
他把下巴搁在虞枝意的右肩上,与她一同看画册。
看着看着,他突然出声道,“若是学的差不多了,不若我们来试试。”谢玉清并非什么正人君子,他甚至想要什么就必须要抢到手的道理,从小到大,他不就是靠着这一点从谢诏手上抢到不少母亲的疼爱吗?
“怎么试?”虞枝意要回头看他,脸却贴在了谢玉清的侧脸上。
谢玉清的气息蓦地消失了一瞬,而后又变得深长沉重,抬起头,稍稍从虞枝意身边推开一些距离。
虞枝意得以看到他的神情。
他的眼尾染上一抹绯红,像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狐狸精。
虞枝意脑子里倏然冒出一个词来,这些日子她看的书不少,其中也夹杂着不少志怪传说,前不久她刚看完一篇关乎狐狸精的志怪奇闻。只是那书上的狐狸精是个女人,而现实中的狐狸精…
因为没有出门的,谢玉清懒得束发。他绸缎般的黑发散落在身后,几缕垂在身上,随着他的动作,黑发如瀑布般滑落至身前。
不知何时,虞枝意后腰抵着桌子,与谢玉清面对面坐着。
从谢玉清那熟悉的眼神中知晓,这时候许是该亲吻了。虞枝意勾住谢玉清,送上自己的红唇,啵了一口。
这是谢玉清教她的。
说这夫妻间的事儿,不光要他主动,她也得主动。
谢玉清只略略亲了一下,手指已捏住了那腰带,却不急着扯开,只看着虞枝意。
她轻轻点头,那衣带被扯开,衣裙天女散花一样散开。
头上的钗黛珠翠未曾拆下来,耳朵垂着的玉坠随着动作拍打着脸颊。
女子若是未动情,极易受伤。
因此他处处小心,细致,只等虞枝意动情。
……
水到渠成,恩爱非常。
两颗还有些距离的心不知不觉靠在了一块儿。
待虞枝意睡去后,谢玉清爱怜地吻了吻她的眉心,却没陪着她休息,而是下床为她和自己擦洗了一番后,换上衣袍去了谢诏的院子里。
故地重游,谢玉清心底并未生出什么感触。他沿着小路径直走到谢诏的书房外。这个时辰,谢诏一般都待在书房里。门外的侍从看着谢玉清来了,唤了声二爷,对着书房内禀报了一声,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谢玉清走了进去,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
谢诏的头也不曾抬起,便道,“今儿怎么有时间到我这儿来。”
他这话非空穴来风,实乃谢玉清成亲后大半时间都与虞枝意呆在一起,乐不思蜀。两兄弟这还是第一次在他成亲后单独呆在一块儿。
小厮奉上了两盏茶。
谢玉清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对着书房里伺候的下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同大爷说。”
末了又添上一句,“离远些。”
他的嗓子微微哑着,谢诏不由得抬眼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便叫他发现些变化。
谢玉清眼角眉梢都带着餍足的风情,这股风情谢诏并不陌生。他是谢家的当家人,邀他出门的帖子数不胜数,也有那风流多情的人拿出自己的风月之事作谈资侃侃而谈。他们的脸上便时常带着这种风情。谢诏心下了然,知道弟弟这是圆了房。
他垂下眼,不想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
谢玉清在虞枝意面前伏低做小,没拿公子哥的脾气应对。在谢诏面前却不客气,“大哥。我今日前来是想知道一些…小意的事情。”他心里清楚,以谢诏对他的重视程度,一定会竭尽全力把虞枝意调查的清清楚楚。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只是谢诏没想到,一向不在意这些的弟弟会特意来书房找他要这个。他也没想太多,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小册。
谢玉清心急,还不等谢诏把小册放下便迫不及待地拿在手里,一目十行地开始翻起来。
薄薄几张纸,记录了虞枝意的生平,看完后,册子一合。
日光穿过窗户,落在脚边。他坐在阴影中,神色晦暗不清。在午后寂静的书房中悠悠发出一声叹息,“兄长,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谢诏不言。
但谢玉清已经知道他的答案,又问道,“兄长是如何想的。”
如何想的。
谢诏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只觉这个问题有些好笑,复又抛还给谢玉清,“如今,你是她的丈夫,你呢,你又是如何想的。”
两兄弟对视一眼,电光石火间,二人已心照不宣。
“既进了谢家的门,便是谢家的人了。就是变成了鬼,也是谢家的鬼。”他紧咬着牙关,话中发了一股狠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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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股狠劲下去,喉中升起一股痒意,痒得他咳嗽连连,用手去抓喉咙,只觉得隔靴搔痒,落不到实处,脖子正前方满是细长的红色抓痕。
谢诏轻飘飘地一抬眼,慢条斯理地上前去重重给他拍着背,眼看着他咳嗽慢慢收住,才恨铁不成钢地来上一句,“瞧你的这沉不住气的样子。”他说话慢条斯理,一字一句咬得极慢,仿佛对谢玉清的模样极为看不上眼,手下却还是诚实地帮他顺着气。
谢玉清还咳着,手中拿着帕子捂在唇上,斜眼看着谢诏,在咳声中从喉咙里冒出一声冷笑,“哥哥今日这般如此讽刺我,他日若坠陷情网,只怕比我还疯。”谢诏是什么人,难道他还不清楚。
若论疯,他比不上谢诏一半。
谢诏冷嗤,对他的话不屑一顾,他心肺都是冷的,如何坠陷情网,以为谁都像他一样的蠢。
谢玉清也与谢诏在这个问题上多辩,他们是一母同胎的双生子,天底下没人能比他更懂谢诏的心思。他扯出一抹恶意满满的笑,似乎眼前已经看到了谢诏坠陷情网的那一幕。转瞬间,他又想到那册子里写着的,虞枝意一开始属意的是谢诏,求而不得,才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他。
他知道谢诏向来是不屑于撒谎的。
也就是说,小意之前喜欢的,是他的兄长,谢诏。
想到这,他心底冷了冷。
冷意凝成了针,刺在心尖。
他的神色几乎变换,都落在谢诏眼里。他厌恶地撇开眼,“少拿你那点心思去揣测我。”
这时候,谢玉清又恨起自己与谢诏是双生子来,在谢诏面前,他毫无秘密可言,无论在想什么,对方都知道,“哼我是不如你聪明。你最好永远这么理智。”
面对谢玉清夹枪带棒地话,谢诏始终神色淡淡,不放在眼中。
一场谈话,两人不欢而散,临走前,谢玉清回头看了一眼谢诏,问,“你对小意就没生出过半点心思?”
谢诏低着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谢玉清也知道,谢诏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
回到房里,谢玉清轻手轻脚不许别人出声,自己轻手轻脚撩起床帏,虞枝意还睡着,她静静躺在那儿,若不是胸口还一起一伏着,真是个玉雕似的。他撩起一缕黑发,缠在指尖,心中满是甜蜜。可转眼又想到谢诏,那甜蜜里又涌出许多酸涩来。
若是可以,他真想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快快乐乐的,又何必被这样的烦恼困扰。
虞枝意眼睫颤动着,似乎要醒了。
谢玉清心里又生出些害怕来,不知道该拿什么的面目去面对虞枝意。小意为何不喜欢他?难道他不好吗?想到他自己的身体,他又觉得小意是该喜欢兄长的,起码谢诏身体康健,比他要强上许多。可理智上是这样想,情感上却不允许。
他紧紧咬着牙,一想到小意要离开他,胸口便要被撕成两半。
虞枝意悠悠地醒,一睁眼便看见谢玉清眼眶红红地看着自己,几乎要哭了。她顿时呆住,道,“谁又惹了你。”
14. 哄他
”谁又惹你哭了?”虞枝意伸手,摸上谢玉清漂亮的眼睛。
眼泪就像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地从他的眼睛里坠落,砸在虞枝意眼前。她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阻止他的眼泪掉下来,声音焦急道,“怎么不说,是谁欺负你的了?快说!”她的音量提高了些。
谢玉清的哽咽顿住,才道,“…是大哥。”
“谢诏?他怎么欺负你了?”虞枝意一开始不信,可看着谢玉清哭得可怜样又觉得他不会撒谎。
谢诏怎么会欺负谢玉清呢?明明除了孟老夫人,谢诏就是对谢玉清最好的人了。信与不信,两种矛盾的心思拉扯着的,只看谁更技高一筹,赢了这场拉锯战。
“他说,他说,他说小意你不喜欢我。”谢玉清哭得更大声了,整张脸埋进虞枝意的腹部。
原来是为了我。
她有些恍恍惚惚地想到。
“我没有不喜欢你。”虞枝意神思不属,嘴上却还记得反驳,“他在胡说。”
“真的吗?”谢玉清抬起头。
“真的。”
谢玉清这下安心了,因为他真真切切从虞枝意眼中看到厌恶,在提及谢诏时,那不加掩饰的厌恶。他的心情格外畅快,先前那些嫉妒阴暗的心思重重地沉下去,隐埋的更深。
“大哥还说…”他故意顿了顿,声音显得十分低落,“说你之前喜欢他。嫁给我也是为了接近他。”
虞枝意的心口一紧,身体不受控制的一僵。
不得不说,谢玉清为了让虞枝意更加厌恶谢诏,随意编造出的理由,竟然戳中了事实。
可她怎么敢承认这件事。
就算这件事不是她做的,也是这具身体带来的因果,她得到了这个躯体,也必须承担这个因果。
谢玉清是何等敏锐的人,即使虞枝意已经极力放松,他还是察觉到那一刹那的僵硬,那些潜藏在黑暗里,犹如毒蛇般的心思在心尖不断缠绕着,吐出毒汁,伴随着毒汁上涌的,是更为深沉和黑暗的念头。
真想…永远把小意锁起来。
谁也…看不到。
“他怎可信口污蔑我。”虞枝意作出听见这话儿该有的反应,可她的愤怒浮于表面,眼中隐匿着深深的恐惧和一丝庆幸。
她不由得感激“虞枝意”起来,感激她,即使纠缠谢诏,也没有败坏自己的名声,做的隐蔽。就算他们找到了证据,她也可以完全否认。
“没想到他原来是这样的人。”
她眼睛里盛满了厌恶和愤怒,谢玉清觉得自己本该感到快乐的,可他心里又无比清楚,他和谢诏是同一种人。虞枝意越讨厌谢诏,就会越讨厌真实的他。哪怕此刻虞枝意有那么一点儿喜欢他,也只是喜欢上他伪装的样子。
这有什么关系。他可以伪装一辈子,到死。
只要…虞枝意不离开他。
“小意不要生气。”谢玉清又恢复成那个温柔体贴的样子,忍气吞声,仿佛一个受气的小可怜。
虞枝意被他这副可怜样激到,抓住他的手,“他欺负你,走,我们去和母亲说。”
若说这府邸上谢诏第一在乎谢玉清的身体,那么孟老夫人就要排到第二。去和孟老夫人说,定能狠狠挫去谢诏的锐气。
“小意。”谢玉清却不肯,“这件事如何能与母亲说。”他的眼眸哀伤,
虞枝意一凛。
谢玉清说的对。就算孟老夫人疼爱她,也只是因为谢玉清对她不一般。若她知道,她的两个儿子因为她产生矛盾,不论结果如何,都会对她生出一丝芥蒂来。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难道就任由他欺负你吗?”
虞枝意没接触过什么阴谋诡计,能想出最狠的报复也不过是和长辈告状。这个招数都不管用以后,她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开始茫然起来了。
谢玉清不知何时,爬到床上抱住虞枝意,在她耳边喃喃道,“没关系的小意。只有有你在的就好。只要你陪着我。”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从见到虞枝意的第一面起,他就滋生了名为独占的心思,不然也不会高高兴兴地张罗着搬到翠竹苑来。
更重要的是,是他离不开虞枝意,而不是虞枝意离不开他。
谢玉清总是要死的。虞枝意这么想着,随口哄道,“好好好,不离开你。”
“你发誓。”谢玉清不是听不出她话里的敷衍。
虞枝意本就是随口一说,哄一哄谢玉清。没想到他竟然开始较真起来,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她本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眼下,她死过一回,又活了过来,容不得她不信。她也害怕自己若是发下毒誓,日后真的会应验。
这一犹豫,动作便慢了一拍。
她不肯发誓,谢玉清的疑心病又开始犯起来,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虞枝意的嘴唇。
虞枝意嘶的一声,嘴里尝到了点儿血腥味儿,用力推开他,“你这是做什么?”
她本来还有些生气,可谢玉清只管拿他那双朦胧的泪眼看着他,就是再大的气性,这会也同戳破的皮球一般泄了气,“好了好了,真是败给你了。”她用帕子擦去他的眼泪,“怎么这么多眼泪,真是水做的。”
“哭包。”
“我才不是哭包。”
“好好好,你不是,你不是。能不能别哭了,小心眼睛哭坏了就不好看了。”
谢玉清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练习,眼泪顿时止住,抿唇低着头不肯让虞枝意看他。
“又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还能有谁。谢玉清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扭捏道,“我的眼睛哭肿了,不好看。”
“怎么会。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这句话没掺假。
谢玉清被哄好了。
翌日,天还没亮,虞枝意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今日乃是是清明,照例要去寺里祭祖。
怀里没了人,谢玉清也很快惊醒。虞枝意让他继续睡会儿,谢玉清却不肯。宝鹊燃起蜡烛,里屋陡然一亮。虞枝意下了床,谢玉清紧跟着她也下床,在青玉给她打水洗脸的功夫,谢玉清已经指挥着青荣把箱子打开,准备好了今日要穿的衣裙。
穿戴完毕,虞枝意坐在梳妆台前,困得小鸡啄米似的,头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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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的,青荣小心翼翼地给她梳头。
谢玉清看她这么困,从背后揽住她的肩膀,心疼道,“要不我去回了母亲,你就别去了。”
虞枝意无力地推拒着谢玉清的胸口,“母亲再三嘱咐,命我一定要去。我怎可违背母亲的意思。你快走,我等会儿就上妆了。”
谢玉清只想呆在她身边,道,“母亲也真是,你又没有主持中馈,何故非要你去。”
虞枝意眼睛撑开一条缝,用手捂着他的嘴,“什么话也敢说,母亲真是白疼你了。”
不过这句话也戳中了她的心思,“大哥何时给我们娶个长嫂回来。我瞧着母亲隐隐有想放权的意思。”她抱怨道,“若不是大哥还未娶妻,这差事怎么会要落在我头上。”
这侯府日后是谢诏和他未来的妻子的,中馈也理应交给未来的侯夫人。她这个弟媳在中间掺和算什么。就算现在侯府没有女主人,她暂代管理中馈一职,她也不乐意接这烫手山芋。
谢玉清顺着她的话说,“母亲倒是有这个意思,但大哥他有自己的主意。”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到他那儿偏偏就行不通。”
“大哥他…母亲一直觉得亏待了大哥,若是要为他筹谋亲事,定要大哥自己点头才行。”
虞枝意不以为然,“我算算这个人很快就会出现了。到时候大哥会求着母亲要娶她的。”
谢玉清看她像知道什么内情的样子,忙缠着她多说些。
可虞枝意已经察觉到自己暴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管谢玉清说什么都不肯再说,只一味地推他离开,“我要上妆了,你快走。”
谢玉清本想说这些妆粉根本不碍事,可虞枝意一直坚持,他也只能退让。
待上好妆后,谢玉清急不可耐地就要贴上来,却被虞枝意一把推开,“不许离我太近。”
谢玉清撇了撇嘴,终究还是没有故意惹她生气。
及至天色大明,虞枝意出了门,天空中飘起雨丝,一丝一缕柔柔地落在庭院里,地面铺满一层被雨水打落的花瓣,五彩缤纷,竹叶被雨水洗过,清透碧绿,冒着丝丝灵气,她却没功夫驻足欣赏。
和谢玉清到祠堂前时,谢家其他人也已经到了。
专管祠堂的下人拿出钥匙,推开大门。
谢家子孙跨过门槛便到了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下人们把准备用来供奉的东西一一摆在牌位前,便从谢家当家人,谢诏开始上香。
他点燃三支香,却不立即插在香炉里,而是退后一步,把香递在孟老夫人面前。按理说儿,他这做法并不合规矩,只是他既是谢家家主,谁敢说他不合规矩。
孟老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尾微微湿润,却并未矫情推脱,而是接过三支香,面对牌位,俛首默祷,嘴唇蠕动着似乎是祈愿,待她祈愿完后,便将三支香插进香炉。
而后再到谢诏,谢诏之后便到谢玉清。
临到下一个人时,孟老夫人道,“慢着。”
众人皆看她。
孟老夫人看着虞枝意,慈爱地说,”小意,你上前来。“
15. 祭祀
孟老夫人的话引得一阵骚乱,众人议论纷纷,但她不为所动,坚持让虞枝意上前。
虞枝意顶着谢氏族人的目光硬着头皮上前,手里捏了三支香,谢玉清殷勤地为她点香,她学着之前孟老夫人的模样,眼睛闭着,嘴唇翕动,假装自己正在默念祷词,拜了三拜,心中不断祈愿道:
谢家列祖列宗在上,我是你们不肖子孙谢玉清的妻子虞枝意,还望祖先保佑,让我长命百岁。
重复了三遍,才睁开眼把香插进香炉里。
她祈愿时表情格外虔诚,孟老夫人欣慰又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
见孟老夫人如此看重她,一时间在场的人心思转了几个弯,却三缄其口,慢慢安静了下来。就是有什么不满,也只是暂时压在心中,不敢说出口。
待所有人都上完香后,便又都退出祠堂。
谢家祠堂的大门又一次被锁上。
接着,谢诏要带着谢家男丁一起,去城外的祖坟扫墓。谢玉清的身体差,没法骑马,自然不算在列。
不过虞枝意知道,今天会发生一件足以改变谢诏一生的事情。
他会遇见自己的真命天女—沈绮梦。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她如画外的看客,窥得一丝半点的先机,早已知晓谢诏今日遭遇,却忍不住窥探的心,想知道谢诏的反应,便悄悄看了一眼谢诏。
只一眼,便微微愣住。谢诏正朝她看来。还没移开视线,眼前晃了一下,谢玉清挡在身前,她比谢玉清矮了一个头,此时只能看到他的脊背,也就没有看到谢玉清看向谢诏时略带敌意的眼神。
一晃神,再回过神来,谢诏已带人离开,众人也四散而去。
谢玉清握着虞枝意的手,道,“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吧。”
些许微风拂过,虞枝意嘴唇微微抽了一下,却也没有抽回手。
回去的路上谢玉清有些沉默,虞枝意不善言辞,以往都是谢玉清变着法子,想着花样来哄她,现在谢玉清沉默下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几次张口,话到嘴边大脑又一片空白,直到上了轿子,她也没想出什么话来。
这一错失良机,便再也没找到说话的机会。
直到回到翠竹苑,两人也是沉默无言。
刚跨进院子的垂花拱门,虞枝意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在心里已经把翠竹苑当做是自己的家,情之所至,她脱口而出,“谢玉清,回家真好。”
谢玉清看着她放松的表情,领会了她的意思。心头一软,觉得先前疑神疑鬼的自己简直太傻。小意有什么错呢,有错的只有那些意图勾引她的人。
在虞枝意不知道的时候,两人间刚萌生的隔阂就此消弭。
碧桃沏了两碗茶送来。
谢玉清心中对谢诏不满,在看到谢诏送来的下人时也不痛快,在虞枝意面前尚且还能维持君子风度,阴沉着脸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同你们二奶奶说。”
丫鬟们低着脖子,默不作声地退下。
虞枝意皱了皱眉,“你冲着她们发什么火。”
谢玉清一把揽过虞枝意的腰,闷闷道,“她们都是大哥的人。大哥欺负我,我也不想看到她们。”
他孩子气的举动引得虞枝意发笑,她笑得软了身体,靠在谢玉清的怀里,往他心里扎着刀子,翻着旧账,“是谁说大哥送来的人放心。”
谢玉清赌气道,“这下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要把宝鹊要来了。”
“好了好了,事已至此,她们没有犯下大错,也不好随意找个借口把她们赶出去,你若是心烦,只当看不见她们就是。”
谢玉清还是觉得有些气不过,但像虞枝意说的,也只能这样。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见一阵急促地脚步。
“不得了了,大爷从外头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老夫人正发着脾气呢。”宝鹊急急忙忙打了帘子进来,珠帘被甩的直响。
“什么?”谢玉清登得站起来,不可置信道。
虞枝意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看谢玉清这这样子却不敢暴露半点,拉着他的手道,“母亲正在气头上,还不知道大哥那儿是怎么回事,我们快去劝劝,免得母亲气坏了身子。”
谢玉清一想也是这个理儿。
虞枝意存了看谢诏热闹的心思,不慌不忙的,脚上动作却不含糊,一踏进鹊雨轩轩的垂花拱门,看到是秋燕站在堂屋门前,心道此事怕是无法善了。
秋燕赶忙上前迎着,握住她的手,“二爷,二奶奶,老夫人发了好大的火。我劝不动,正想派人去请你们,没想到你们这就来了。”
“怎么回事?”
“大爷今儿出去扫墓,从外面救了一个女人回来带进府里。若是这样,老夫人还没这么生气,可大爷竟说要让她住进自己的院子里。老夫人问要给个什么名分。大爷说没必要给名分。老夫人就发火了。说我们谢家没这样的儿子,还没娶妻就弄个女人回来,也不给个名分,就这样让一个女儿家不明不白的在自己院子里住着…”
听着这些转述的话,虽没有亲眼所见,虞枝意也能感觉到那场面的心惊肉跳。
秋燕打起帘子,抬高声音对里面说道,“二爷和二奶奶来了。”说完,领着二人往里面走。
方才在外面的还不觉得,进了屋子里,便感觉气氛很是凝重。她先是看向老夫人,她斜靠在软榻上,用手撑着额头,眼睛闭着,脸色阴沉,谢诏则在底下站着,身如松柏,神色淡然,眉眼中隐隐有着关切,其余下人皆凝神屏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两位主子的怒火殃及自身。
“娘。”虞枝意和谢玉清异口同声,给老夫人请安。
孟老夫人听见他们两个人的声音,眼皮略略抬起,春花赶忙上前把她扶起坐好,“你们两怎么来了。”
虞枝意和谢玉清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是听了谢诏这事儿来。
谢玉清这会儿机灵,嘴甜,来了句,“娘,我们来你这儿讨口饭吃。”
虞枝意赶忙附和,“是啊,娘。你这儿的饭最好吃。”
孟老夫人的气早在听到两人的声音时已经消了大半,此刻听着这两句有些孩子气的话,突然想到谢诏也不过才十九岁。寻常人家,十九岁的年纪还在父母的余荫下,蒙受庇护。像他们这样的世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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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虽对子孙要求严苛,可总归还有长辈在上面顶着。她不由得又想起她死去的丈夫,谢老侯爷死的早,甚至都没看到自己的儿子长到这么大,又转而想到自己不知还有几个年头可活,能否看到谢诏成亲生子。
脸上的笑容也不免变得伤感些,“儿女都是债。我也不是执意要你给个名分。只是你救了人家的女儿,污了人家的名声,却什么也不做,实在是个不负责任行为。你要是真的喜欢,将人娶回来便是,这不明不白的将人带回来,有负家风。”
她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都有自己的主意。”
目光随即又落在两个小的身上,“既然有讨债鬼来讨饭,春华,你就命他们开始摆饭吧。”
“诏儿,也叫那个女孩儿来,一道吃吧。”
“告诉厨房,多添两个菜。”
谢玉清见孟老夫人气消了,胆子也大些,拉着虞枝意上前,故意说些俏皮话逗孟老夫人笑,直到秋燕来说饭摆好了。
饭摆在堂屋,因为人多特意还支了一张节日里才用到的圆桌。
虞枝意虽一直与孟老夫人说话,余光却一直撇着堂屋门那处,她对沈绮梦十分好奇,不知是怎样的女子,能够让冷心冷肺的谢诏为她倾心。
先进来的是谢诏,他大步跨过门槛,走进来给孟老夫人请安,“母亲。这位是沈姑娘。”
丫鬟们翘首以盼,都悄悄地朝他身后看,对他带来回来的女人十分好奇。
那女子缓缓走来,腰肢婀娜,顾盼生姿。乌发如墨,长眉宛如新月,斜飞入鬓,媚眼低垂,活脱脱一个从侍女图中走出来的美人。
与谢诏站在一起,宛似一对璧人,十分般配。
她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自带风流,也跟着谢诏给孟老夫人请安,“孟老夫人。我是沈绮梦。”
是个精致漂亮的人儿。
看到她,孟老夫人冷淡的点点头,算作回应。她见过标致的美人也不少,这位姑娘在其中也能排的上前三个。尽管如此,她也并未对她另眼相看。喜欢算不上,只能说不为谢诏的事情迁怒。
看着孟老夫人的态度,虞枝意委实为她捏了一把汗,拿着一双眼睛直往沈绮梦身上看。
这就是传闻中的女主—谢诏爱而不得的女人。
虞枝意对她充满了好奇。
或许是她的目光过于放肆,沈绮梦看了她一眼。
美人一眼,秋水横波。
虞枝意觉得自己双颊顿时烧了起来。
“用饭吧。”孟老夫人发话道。
几人依次落座。
吃完饭,几个人又陪着孟老夫人吃了茶,便各自散去了。
孟老夫人不许沈绮梦住在谢诏的院子里,另为她安排了一个院子。
路上,两兄弟走在前面,虞枝意与沈绮梦走在后面。虞枝意忍不住偷偷用余光去看沈绮梦,没曾想沈绮梦靠了来,“谢二奶奶。据谢诏所言,我虚长你几岁,不知我可否托大,称你一句妹妹。”
虞枝意对这种突如起来的热情有些不适应,却能感觉到她没有恶意,轻声细语道,“沈姐姐还是叫我枝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