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80:赶山致富宠娇妻》 第40章 龙腾虎啸与凤舞 (别着急,越看越有意思) 她转身迈步离开,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可刚走出几步,又忽然停下,回头冲徐峰喊道:“小伙子,有空来大娘家坐坐!” 她抬手指向远处,“我家就在秀山屯南边,最靠近河岸的那户,院里有棵老梨树,一找就能认出来。” 她笑得慈祥,“来家里,大娘给你包酸菜篓子,管够!” “好嘞大娘!”徐峰朗声应道,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得空一定去看您!” 他站在原地,目送着妇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林间小路的尽头。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徐峰才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蹲坐在脚边的豆包。 “大黄,咱们也回吧。”他习惯性地唤着它最顺口的名字,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该回去吃饭喽!” 豆包——或者说大黄——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站起身来,却没有立刻跟上,而是绕着刘三炮的坟慢慢走了一圈,最后在坟前停下,昂起头,冲着天空响亮地吠叫了三声。 “汪!汪!汪!” 这三声犬吠洪亮有力,在山林间回荡。 像是在向旧主人郑重告别,又像是在宣告自己新生活的开始。 叫完之后,它抖了抖毛,小跑着回到徐峰身边,尾巴高高翘起,步伐轻快。 三只小狗崽也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奶声奶气地“汪!汪!”学着大黄的叫声,小短腿拼命倒腾,却还是走得歪歪扭扭,活像三个毛茸茸的小醉汉。 徐峰回头看着它们,忍不住笑出了声。 徐峰摸着下巴,打量着眼前三只精神抖擞的犬只,突然眼睛一亮。 “是该给你们取个名字的时候了。”他蹲下身,依次抚过三只爱犬的头顶,“这只通体乌黑的就叫龙腾,象征着潜龙出渊;雪白的这只叫虎啸,取猛虎下山之势;至于这只花纹独特的母犬……” 他停顿片刻,突然拍掌笑道:“凤舞!龙虎凤三才齐聚,我简直是个起名天才!” 徐峰看着它们,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以后你们就是我徐峰的‘龙虎凤’三将了。”他挨个揉搓着它们的脖颈,“可得对得起这么威风的名字啊。” 他相信,要不了多长时间,三只狗崽子也会记住这名字。 徐峰蹲在狗窝前,粗糙的大手挨个抚过四只毛茸茸的脑袋,眼中带着几分期许。 “快快长大吧,”他捏了捏虎啸厚实的后颈,“等你们长大了,我才好带着你们大显神威。”凤舞机灵地舔了舔他的手指,龙腾则不服输地咬住他袖口磨牙。 大黄安静地趴在旁边,耳朵却竖得老高。 徐峰笑着拍拍它:“你也别急,等这三个小崽子能干活了,咱们顿顿见荤腥。” 吃过午饭,徐峰没像往常一样把大黄留下看家,而是大手一挥—— “走,今儿个全家出动,进山!” 他拿起猎具,大黄默契地跟上,三只小狗崽子跌跌撞撞地追在后头,时不时被草丛里的动静吸引,扑腾两下,又赶紧撵上队伍。 东北的猎狗,不是城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宠物犬,光喂饱可不成。得跑、得练、得见血性!徐峰深谙这个理儿—— 好狗,是野地里摔打出来的。 从小跟着上山,闻风辨向,追兔赶狍子,才能练出真本事。现在让它们多跑跑,既壮筋骨,也磨野性,往后才能成真正的猎手。 徐峰没给大黄拴绳,任由它自由行动。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摸透了大黄的性子——沉稳、机警,不瞎叫唤,但有真动静,绝对第一个出声! 这样的狗,值得信任。 东北的猎犬大多性子火爆,见着活物就红着眼狂追,可大黄却是个例外—— 它冷静得不像条狗,倒像只在荒野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 徐峰早就发现,这狗有种特别的判断力。 别的猎狗见着动静就撒丫子狂吠,可大黄总是先竖起耳朵,鼻头耸动几下,眼神跟着猎物走一段,然后——要么悄无声息地伏低身子潜行,要么干脆甩甩尾巴,扭头就走。 “狗精着呢。”徐峰看出来了,“它知道啥该追,啥不该追。” 就像山鸡扑棱棱从灌木里窜出来,别的狗早疯了似的追上去,可大黄连步子都不带乱的。 它清楚,这长翅膀的家伙蹿进林子里就没了影,白费力气。 但要是碰见雪地里溜达的野兔,或是瘸了条腿的狍子,它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那是猎手盯上猎物的光。 徐峰踩着沙沙作响的落叶前行,身后跟着一队特殊的狩猎伙伴—— 三只毛茸茸的狗崽子正你追我赶地嬉戏打闹,而经验丰富的大黄则保持着警戒的步调走在中间。 这已经是徐峰今天第三次验证那个惊人的发现了。 每当大黄突然停下脚步,竖起耳朵朝着某个方向轻哼时,那里必定藏着猎物。 这个发现让徐峰的狩猎效率直线上升——不到两个半小时,他已经收获了五六只灰狗子,还顺带掏了三个灰狗子洞,收获了不少榛子和松子。 “真是神了。”徐峰蹲下身揉了揉大黄的脑袋,猎犬温热的舌头亲昵地舔着他的手心。 他注意到大黄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智慧光芒,仿佛真的理解主人的狩猎意图。 狩猎进行得出奇地顺利。 大黄仅主动出击两次:一次闪电般叼回一只肥硕的野兔,另一次则完美伏击了一只正在啄食的野鸡。 徐峰看着爱犬娴熟的狩猎技巧——悄无声息地潜行,突然暴起发难,干脆利落地结束战斗。 这种近乎“阴险”的战术却展现出惊人的效率。 “好样的!”徐峰利落地处理着猎物,将鲜肉切成适口的小块犒劳大黄。 但他严格控制着分量,只让爱犬吃个半饱——既要保证哺乳期的营养,又要维持猎犬的最佳状态。 太饱会影响大黄的敏捷性,在这危机四伏的山林里,他们随时可能遭遇危险。 夕阳西斜,林间的光线开始变得朦胧。 徐峰清点着今天的战利品:十一只灰狗子、两只野兔、一只野鸡。 这个收获远超预期。 他低头看了看那三只原本活蹦乱跳的小家伙,现在都累得直吐舌头,步伐也变得蹒跚起来。 “大黄,咱们回去了。”徐峰轻声招呼。 猎犬立即会意,轻轻吠了一声,开始引导着小狗们调转方向。 望着这支逐渐成形的狩猎小队,徐峰心里盘算着:等小狗们再长大些,配上合适的武器,他们就能挑战更大型的猎物了。 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几只狗又都被徐峰带了出来,他倒也不担心地窨子会遭贼。 只是这一往回走,他才猛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得老远,离地窨子至少得有个把时辰的路程。 天色渐暗,林间的光线愈发昏沉,树影婆娑间,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低鸣。 三只小狗崽子早就没了先前的活泼劲儿,脚步越来越慢,时不时还哼哼唧唧地蹭着徐峰的裤腿,显然是走不动了。 第41章 判声识兽 (别着急,越看越有意思) “啧,光顾着打猎,差点忘了时辰。”徐峰低声嘀咕了一句,弯腰捞起一只最疲的小狗,夹在腋下,又用另一只手轮流抱起另外两只,让它们换着休息。 大黄倒是精神头十足,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主人,像是在确认他的步伐。 偶尔,它还会放慢脚步,等徐峰跟上,再继续带路。 “还是你机灵。”徐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大黄的脑袋。猎犬的耳朵微微抖动,尾巴轻轻摇晃,显然很受用主人的夸奖。 林间的风渐渐凉了下来,徐峰加快脚步,心里盘算着回去后得赶紧生火,把今天的猎物处理一下,顺便给大黄和狗崽子们煮点肉汤补补。 “再坚持会儿,快到家了。”他低声对怀里的小狗说道,也不知道它们听不听得懂,但三只小家伙似乎安心了不少,不再哼哼,只是偶尔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 大黄忽然停下脚步,耳朵竖起,警惕地望向某个方向。 徐峰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放轻呼吸——难道是碰上什么野物了? 但很快,大黄又放松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徐峰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太紧张。 远处,地窨子的轮廓终于隐约可见。 “可算回来了。”他长舒一口气,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今晚,有肉吃。 暮色四合,林子里最后一点天光也被密匝匝的树冠吞没了。 徐峰摸出火折子,晃亮了,一点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大黄的皮毛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暗金色的光泽,它走得比先前更谨慎,时不时停下,鼻子翕动,确认周围的气息。 三只小狗崽子这会儿彻底蔫了,被徐峰轮流抱着,软塌塌地蜷在他怀里,偶尔发出几声细弱的呜咽。 “快了,翻过前面那个坡就到家了。”徐峰低声安抚着,也不知道是在安慰狗崽子,还是在给自己鼓劲。 夜里的山林和白天截然不同,风声、树叶的沙沙声、远处不知名动物的窸窣声,全都混在一起,让人心里发毛。 突然,大黄猛地刹住脚步,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呜鸣。 徐峰心头一凛,立刻停下,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猎刀。 顺着大黄盯着的方向望去,黑黢黢的林子里,两点幽绿的光一闪而过。 “狼?”徐峰浑身肌肉绷紧,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心想在这种情况下,要是真的遇到狼,现在手里没有枪,只有一把斧头和猎刀。别说自身难保,就是这三个小狗崽子也难逃一劫。 但是,现在也不是退缩的时候,只能随时应对了。 他缓缓蹲下,把怀里的小狗轻轻放在地上,反手抽出猎刀。 大黄的背毛炸起,龇着牙,却反常地没有吠叫——经验丰富的猎犬都明白,在夜里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绝不是明智之举。 那两点绿光忽明忽暗,似乎在徘徊。 徐峰屏住呼吸,握刀的手微微发颤。对峙了不知多久,绿光终于慢慢远去,隐没在黑暗中。 “呼——”徐峰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重新抱起小狗,拍了拍大黄的头,“好样的,没出声。” 估计大黄也是担心崽子和主人的安全,这才没有发声。 要是真打起来,它也没底能不能保护了主人和自己的孩子。 剩下的路,一人一狗走得格外警惕。直到地窨子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徐峰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熟悉的烟火气扑面而来。他麻利地生起火,暖融融的光亮瞬间填满了整个地窨子。 三只小狗崽子一沾地就瘫在干草堆上,眼皮直打架。 大黄却还精神,绕着徐峰转圈,时不时用鼻子拱拱他挂在墙上的猎物,尾巴摇得欢实。 “知道你立功了。”徐峰笑着割下一块野兔肉丢给它,“今天多亏有你。” 火光跳跃,映照着木墙上晃动的影子。徐峰一边处理今天的收获,一边盘算着:等小狗们再大点,得开始训练它们追踪和警戒。还有必需弄把枪,要是像今晚这种情况再发生,那可真的就危险了…… 他摇摇头,往灶膛里添了根柴。 夜还长,但地窨子里暖意渐浓。门外,山风呼啸,而屋内,几只狗已经挤在一起,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第二天早上起来,徐峰给大黄重新做了个窝棚,这个窝棚足够大,完全可以容纳下一只大狗和三只小狗崽。 接下来数天的时间里,徐峰一直换着方向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 每天天不亮就带着大黄和三个狗崽子进山,直到日头西斜才背着满满的收获回来。 渐渐地,他摸索出了一套独特的打猎节奏。 这段时间,离开群体生活,自己在山上独居,徐峰早已经习惯跟大黄和三个小狗崽子说话了。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跟狗交流比跟人打交道还简单痛快——它们永远不会耍心眼,你对它们好,它们就掏心窝子对你好。 “大黄,今天咱们往东沟子那边转转?”徐峰蹲在灶台前扒拉着早饭,顺手把一块兔肉扔给眼巴巴望着的大黄。 大黄灵巧地接住,尾巴摇得像风车似的。 可以说,也是通过这段时间,大黄和徐峰之间磨合的很好。 这狗通人性得很,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往哪边走。徐峰也同样发现了大黄的很多优点,有时候他都怀疑这狗是不是成精了。 这狗香头极好,是标准的抬头香,能轻易从空气中分辨出猎物的气味。 有次下着小雨,徐峰自己啥都没闻到,大黄却突然竖起耳朵,带着他在林子里七拐八绕,最后竟找到了一窝正在避雨的野兔。 而且,它的呼鸣声提示也轻重不同,发现小动物的时候,它叫得轻缓,越大越凶猛的,它的叫声也越凶猛。 现在徐峰光听声音就能判断出前面是什么猎物,这默契程度让村里老猎人都啧啧称奇。 短短的数天里,攒下的单单灰狗子皮就有一百多张,兔子皮二十多张,另外还套了两只傻狍子,当然不是在草甸子套的了,而是在灌木丛里。 这是在跟过数种猎物后,徐峰总结出的经验。 他现在已经能根据大黄的反应,判断出前方是兔子、狍子还是更危险的野兽。 这种本事可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 叫得最凶狠的一次,是大黄发现了一头熊霸,是一头棕熊。 那天大黄突然停住脚步,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发出一种徐峰从来没听过的、近乎嘶吼的叫声。 猎人们习惯把体重超过五百斤的熊称为熊霸,是极基危险的猛兽。 这玩意儿一巴掌能拍断碗口粗的树,徐峰可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所以,当时徐峰根据大黄发出地声音提示,一路搜寻过去,远远地看到那头在山间河沟里抓鱼的棕熊时,识趣地拍了拍大黄的脖子,领着它一起悄悄的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大黄还时不时回头张望,显然对没能跟那大家伙较量一番耿耿于怀。 第42章 枪的诱惑 (别着急,越看越有意思) 徐峰又开始惦记武器了! 本来林山魁的那把枪要是不炸膛的话,还能借来用用,可现在那把枪想修都不一定能修好了,并且还是把老猎枪,各种机能都不行了。 徐峰盘算着,等这批皮子卖了钱,怎么也得想办法弄把趁手的家伙。 几只狗崽子在充足的奶水供应和不断的进山锻炼下,精神头越来越充沛,身子条段渐渐长开,已经灵活了不少。 耐力更是不得了,都已经能完全跟得上徐峰的脚步了,当然和大黄还是没法比的。 不过小家伙们进步神速,昨天虎啸还独自逮住了一只小野兔崽子,可把它得意坏了,叼着兔子在哥哥姐姐面前显摆了半天。 现在,三只狗崽子也能看出一些资质来了。徐峰每天都要仔细观察它们的特点,琢磨着将来怎么培养。 是否适合当猎犬,老祖宗有四条挑选诀窍。 其一就是瓦盖鼻。徐峰把三个小家伙挨个抱起来检查鼻子,虎啸被他捏着鼻子也不恼,还伸出舌头舔他的手。 这种鼻头,特征是鼻子比较长,比较宽大,像这样的狗嗅觉是非常灵敏的,找寻猎物的能力会更强。 三只狗中,虎啸具备这样的特征,而龙腾和凤舞则是稍微差那么一点。 不过徐峰倒不担心,毕竟它们娘大黄的鼻子可是一等一的好。 基二看尾巴……中间尾。徐峰把三个小家伙挨个提起来检查它们的尾巴。 这种方法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将小狗的后颈皮拎起来,最好给小狗拎痛,痛了才会恐慌,恐慌了才会暴露本性。 还可以看狗的忍耐力,哼一下是本能反应,但是不夹尾巴不乱叫,不挣扎就是好狗,很容易分辨。 徐峰试了试,龙腾被拎起来时一声不吭,还歪着脑袋看他,那眼神像是在问:“主人你干啥呢?” 这三只狗崽子都很不错,徐峰试过后,发现都是竖着的,还很欢快地摇晃。 特别是凤舞,被放下来后还蹦蹦跳跳地往徐峰腿上扑,完全没把刚才的“考验”当回事。 其次是看腿脚。徐峰挨个捏了捏三个小家伙的腿骨,暗自点头。 腿脚的粗壮是最容易看出来一只狗未来骨架大小的地方。 龙腾的后腿特别有力,蹬人一下生疼。 骨架越大,未来体型越彪悍,也是力量上的判断。 徐峰估摸着,龙腾将来肯定是个大家伙,说不定能长到七八十斤。 三只狗崽子中,龙腾和凤舞在这一点上要比虎啸要好一些。 不过虎啸胜在灵活,昨天追兔子时那转弯的速度,简直像道黄色闪电。 这也能看出,虎啸应该是几个狗崽子中的大哥,通常头胎会稍微弱一些。徐峰挠着虎啸的下巴,小家伙舒服得直哼哼。 母胎中也是有竞争的。大黄在一旁看着孩子们,眼神里满是骄傲。它知道主人是在帮它们变得更优秀。 第四点就是看有没有狼爪。徐峰把三个小家伙的爪子挨个掰开检查。 老祖宗认为,有狼爪的叫犬,没有狼爪的叫狗。 徐峰自己的理解是,有狼爪的更接近狼的血统,野性更强。 有狼爪的狗,等级地们会更高,性格会非常强势,对陌生人或动物,怀有强烈乱意,在看家护院这一点上会非常好。 这一点,三只小狗都随了大黄,都是狼爪。 徐峰特意检查过,每只后腿上都有一个明显的小突起,这就是传说中的狼爪。 总的来说,三只狗崽子都相当不错。 徐峰盘算着,等它们再大些,就开始专门训练它们不同的技能——龙腾力量大,可以培养成追咬型猎犬。 凤舞机灵,适合搜寻。 虎啸嗅觉好,当个追踪犬正合适。 再加上经验丰富的大黄带队,将来肯定是个了不起的猎犬小队。 想到这里,徐峰忍不住挨个揉了揉三个小家伙的脑袋。三个毛茸茸的小家伙立刻围着他打转,争先恐后地往他怀里钻。 大黄在一旁看着,尾巴轻轻摇晃,眼神里满是欣慰。它知道,自己和孩子们找到了一个好主人。 这一天一早,徐峰起来后给大黄喂了苞米面,然后把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皮毛都收集到一起,让大黄看家,他自己去了一趟区上。 这一晃也挺长时间没去区里了,上一次买来的米面粮油等生活物资,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必须得去再采购一些回来。 这次徐峰没有把皮毛卖到国营的收购点,因为相对来讲黑市的价格还能高一些。 本来他是没有门路的,只不过在进国营收购点的大门前,听到有几个人唠起,经过一番打听后,这才知道了具体位置。 徐峰背着沉甸甸的皮毛包袱,沿着打听来的路线拐进区西头的老木材厂后巷。 晨雾未散的青砖墙上用粉笔画着歪扭的箭头,指向一截被扒塌的围墙缺口。 他刚钻进去,就听见暗处传来两声短促的口哨。 “新面孔?”蹲在断墙上的瘦猴脸青年甩着绑红布条的竹竿,“五毛钱摊儿位费。” 交了钱往里走,废弃的厂房里人影绰绰。 卖粮油的摊主用麻袋盖住箩筐,有人掀开看时才飞快亮出秤杆;倒腾票据的老头把各种票证别在棉袄内衬里,像挂着满身勋章。 徐峰在角落刚铺开獾子皮,就有戴栽绒帽的汉子蹲下来掐皮板。 “灰狗子皮八块,野兔皮五块。”汉子搓着皮子突然压低声音,“要是能弄到雪貂,我出这个数。”他袖筒里比划的手指让徐峰心头一跳,这比收购站贵了近三成。 还算顺利,刚到黑市还没等徐峰把这些皮毛都拿出来呢,就遇到了这个大户,把他的货都给收了。 正数着到手的三百多块钱,身后传来嗤笑: “拿弹弓子混山林的?”穿军用胶鞋的壮汉踢了踢他装皮子的空麻袋,“熊瞎子胆现在黑市上能卖八百,碰上带驼峰的虎骨……你这弹弓也就配打个灰狗子野鸡啥的。” 这话让徐峰听得很不爽,谁特娘的不知道拿弹弓只能打这些小动物,可要打大家伙老子没有枪,我跟谁说去。 徐峰转身看了下这个男子,随手把钱装在上衣口袋,手顺势而下搭在了猎刀把上。 徐峰眉毛一挑,冷声说道:“兄弟几个意思?” 这话在东北有一种特别的意味,那就是咋滴想干架啊! 男子见状,脸色一变,忙将双手从兜里拿了出来在胸前摆了摆,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 “别误会,我意思你拿弹弓就只能打这些小动物,你应该拿枪打那些大的,它们更值钱。” “废话,我要是有枪,还用你说啊!”徐峰一脸没好气地说道。 男子也不生气,听完徐峰的话后,笑呵呵地说道:“你没枪但我有啊。” 徐峰正低头整理着猎物,一个陌生男子悄悄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兄弟,我上次在国营收购点就见你卖这些山货,这回带的皮子比上回还多,没少在山里下功夫啊。” 徐峰抬眼打量着来人,没有接话。 他心下了然,这人八成是个倒腾枪械的贩子。 想到自己确实有买枪的打算,便不动声色地等着对方的下文。 第43章 讨价还价 (别着急,越看越有意思) 男子左右张望,见没人注意,又凑近了些:“要我说,打这些山鸡野兔能挣几个钱?” 他搓了搓手指,声音压得更低,“鹿茸、鹿胎、貂皮、熊胆、虎骨,哪样不是值钱的硬货?随便弄到一样,都顶你跑十趟山的。” 徐峰知道对方说的是“红围”——专猎珍贵药材皮毛的勾当。 这年头打猎分很多门道:有帮围溜围,有红围菜围,还有狗围鹰围、火围洞围、冰围雪围。 像他现在这样,打些野味卖皮毛,肉食自家吃用的,就是最普通的“菜围”。 不得不说,这人的话确实勾起了他的心思。 那些稀罕物什随便得手一样,都能换不少钱。 别看现在兜里就三百来块,这年头的钱实在,购买力可不是后世能比的。 “你那儿……都有什么枪?”徐峰终于开口,声音同样压得很低。 男子一听有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只要钱到位,要啥有啥!” 他神秘兮兮地挑了挑眉,“别说步枪猎枪,就是小鬼子留下的迫击炮,我也能给你淘弄来。” 这话听着夸张,但徐峰知道在当下这世道,还真不是吹牛。 看这人说话的底气,想必是有些门路的。 商店和一些杂货店禁止公开售枪,但总是有人有办法的。 就像是后世医院里的挂号票,你排队都买不到,可偏偏“黄牛”手里多的是,当然你得有钱。 “五六半,多少钱?”徐峰问道。 男子惊讶地看着徐峰:“哥们儿识货啊,五六半可以说是打猎最好的枪了,能连发也能单发,啥猎物都能打,非常实用。不过,这东西都是有编号的,想要买到,可不容易。”男子压低声音说道。 徐峰白了他一眼:“那你跟我吹啥牛逼,刚才还说迫击炮都能弄来呢。” 男子眼睛睁得老大:“我没吹牛逼啊,我是说不容易,但没说弄不到啊。” “还是那句话,只要钱到位,要啥都好说。” 男子说着,先伸了下右手食指,紧跟着又伸了伸除拇指外剩下的四根手指。 徐峰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千四?你这也太贵了。” 眼下自从禁止公开售卖枪支,这枪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并且都高的吓人了。 原来几百块钱的东西,现在竟然卖到了一千多。 这对于成天靠打灰狗子,野兔之类攒钱的主,那得打多少才能买的起枪,再说枪的价格会越来越高,等攒够了一千四,到时候又说不定是啥价格了。 再说再过些年老百姓手中可就不让有枪了,到那时,啥都晚了。 徐峰有些着急,忙问道:“你手里还有啥枪便宜点的。” “最便宜的就是气枪和老洋炮了。你要是想要根我去看看。”男子说道。 徐峰差点没气乐了,“气枪和老洋炮能打野猪吗?” “气枪是难,但老洋炮行。”男子违心地说道。 “你可拉倒吧!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老洋炮那玩意儿打出去的是散弹,并且那威力根本不行。”徐峰冷笑着摇摇头。 “你这话就不对了兄弟,老洋炮本身威力是不够,但你可以把铁砂替换成苞米粒大小的弹丸装进去,一枪打出去,只要瞄得准,照样能把野猪、熊瞎子撂倒。” 徐峰听完他的话,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可别说了,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吧,还瞄准了,那散弹是那么好打准的,即使瞄准了,打出去的子弹不规范,也说不定打哪去了。” “再说,这一枪要是打不准,那不是等着死呢吗!” 徐峰在心里是对面前这个男子一顿!@#¥%……&* 男子想了想接着说道:“那要是不行,就只能是汉造或是三八大盖了。” “不过它们可比老洋炮贵一些。” 徐峰对枪械有过了解,听男子说过之后,立马调出脑海中的记忆。 汉阳造是仿制德国1888式委员会步枪,1896年正式生产,定名为“八八式步枪”,后经过多次改进重命名为“汉式七九步枪”。 枪全重4.06千克,当然这是包括刺刀在内,不含刺刀的话3.166千克。枪的全长955毫米,口径是7.92毫米。 这种枪在1944年的时候就已经停产了,到现在已经有四十多个年头了,就算保养的再好,也算是古董级别的了,特别容易出现故障。 并且前段时间徐峰用的林山魁那把汉阳造就是因为没有圆弹头而替换成尖弹头才造成的炸膛,说明这种子弹现在根本不好找。 这个不用考虑了。 三八大盖即三八式步枪,是小日子制造的,后来因为枪机上有一个防尘盖,才被咱们国人军队称为“三八大盖。” 枪全重3.95千克,长1280毫米,要是再配上刺刀的话那长度能达到1.7米。口径是6.5毫米,使用的是6.5*50毫米有坂步枪弹,最大容量是5发。 早在大革命之前,就大量出口给咱们国家的各系军阀。 后又引进4000多支,打小日子的时候,那缴获的枪和子弹就更多了,所以这枪的子弹应该是不愁的。 想到这里,徐峰开口说道:“三八大盖咋卖的?” “六百五,外加五十发子弹。”男子边说边用手指比划了下,然后兴奋地看着徐峰。 徐峰露出一脸惊讶:“六百五?这也太贵了吧!” 要知道,在前段时间徐峰刚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国营商店里,五六半都没卖上这个价。 并且自己这次才卖了三百多块钱,还要去了买生活用品的,到时候连三百块都不到了,还没有人家要的价钱一半多呢。 “不贵了兄弟,这东西不比先前,现在不好弄了!”男子一脸难色,“你能出多少钱?说来听听!”男子看着徐峰问道。 他也看出来了,徐峰确实是囊中羞涩,想着钱要是差不多的话,就卖给徐峰一把,自己少赚点,也比赚不到强。 这个年代,出门能带个十块八块的都是好户了,赶个大集也就顶多带个块八角的。 徐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刚卖了点皮子你也看到了,可还得买点吃的用的啥的……除去这些,兜里就剩不到三百块钱了……” 徐峰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那汉子顿时拉下脸来,把双手抱着胸口:“嗬!我说兄弟你这是拿我开涮呢?这点钱够干啥的,不如买把气枪打着玩算了!” 徐峰一听这话就来气,转身就走。 见徐峰转身要走,汉子又急着追了句:“要不你先拿把气枪将就着用?总比你那弹弓强!” “得了吧!”徐峰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气枪还没我弹弓使得顺手。等攒够钱再说。” 他这会儿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得赶紧想办法搞钱。 汉子望着他的背影喊道:“成!等你钱凑手了还来这儿找我,给你算便宜点!” 徐峰只是高高举起手臂挥了挥,脚步不停地朝供销社走去。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把米面粮油这些过日子要用的置办齐了。 现在手上的钱不够,在这干想也没用,还不如想点实际的。 第44章 黑市枪贩子 (别着急,越看越有意思) 来到供销社,徐峰买了些粮油,又买了些生活必需品后,便起身去了小火车的站点。 等了半天小火车也没来,徐峰问了下工作人员才知道,火车出了点毛病,得至少一个小时后才能到。 他抬眼看了下挂钟,时间还早,有等这一个小时的时间,还不如自己先往下一下站点走,那样还能省点车费。 要是时间允许的话,干脆走到下下站点后,走小路回家,那样可就把路费给省下来了。 谁叫自己得赚钱买枪呢。 想到这里,他扛起买的东西,走出车站,一路向下一个站点走去。 直到走到下一个站点,这小火车还没到。 徐峰心里盘算着,这是小火车也让我省点钱呐,不过也不错,顺着小路回家,说不定还能打点小动物。 可这一想到小动物,徐峰心里就来气,这都是被刚才卖枪的家伙给气得。 徐峰的心里又是给卖枪男子一顿问候:!@#¥%……&* 一路顺着山里的小道抄近路往目前他自己带着四只狗住的秀林屯赶。 在翻过几个山梁后,眼看着离秀林屯越来越近了,徐峰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类似于小鸡崽的叫声。 可能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山里打猎养成了习惯,听到声音总想过去看看。 徐峰把背着的麻袋放到路边,掏出弹弓慢慢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 他轻轻地扒开灌木,只见不远处的柞树颗子下面,有十多只飞龙,也就是所谓的花尾榛鸡正在地上刨食吃。 四月,正是像赵老师说的那样,“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此时的动物们都会以各种方式吸引异性,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飞龙也一样,十多只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叫着,以此来展示自己的活力,或是在群体中进行求偶竞争,从而吸引异性的关注,提高交配的成功率。 飞龙,一般体长在30到40厘米左右,体重大约在半斤往上一斤以下,是松鸡科中体型较小的一种。 它们的头部:雄鸟头上有短羽冠,眼眉上裸露的皮肤在繁殖期间变为红色。 额基白色,后缘缀有少许黑色,头和后颈为棕褐色或灰褐色,杂有不明显的褐斑。 两颊白色,眼上缘红色,具有不甚显著的白色眉纹。虹膜栗红色,嘴黑色。 颈部:颈侧上面羽毛特长,与耳羽同为暗褐色,颈侧下面羽毛白色,与额、颊和前颈白色连成一白色环带。 雄鸟的颏和喉是黑色的,边缘有白色一圈,雌鸟的颏和喉则为棕白色。 羽毛:上体大多棕灰色,具栗褐色横斑。上背灰褐色沾棕,且具黑褐色横斑,羽端具细小的灰褐色或灰棕白色羽缘。 肩羽棕褐色,具有黑色斑块和白色羽干纹,外端部具有大型白斑,从而连成一道白色纵带。 翅上覆羽灰褐色,亦具白色端斑,尤以中覆羽最为明显。飞羽褐色,初级飞羽外侧淡棕色和棕白色。 胸部暗棕褐色,具宽的白色羽缘,其余下体暗褐色杂以白斑,两胁棕红色,羽端白色。 尾部:下背、腰和尾上覆羽灰褐色,具不明显的褐色或黑褐色横斑和羽干纹。 中央一对尾羽棕褐色,具有黑褐色与灰白色并列的横斑,并满缀以细小的黑褐色斑点。 外侧尾羽灰褐色,基部密缀以虫蠹状黑褐色斑点,并具宽的黑色次端斑和灰色或灰白色端斑。 脚部:跗跖被羽,但不到趾基,裸出部分为红褐色,趾两侧具栉状突。 当然这种野生动物也是后代禁止捕猎的。是国家的二级保护动物,主要分布在冀东的林区。 现在还没有是几级保护动物那一说,所以徐峰也不惯他毛病。 心想现在手里要是有个老洋炮,这一枪下去,估计十有八九能给它们包圆。 徐峰此时虽然后悔没有买下老洋炮,可想了想也没什么,毕竟想找这种成群的小动物也是不那么容易的。 今天只是碰巧遇到罢了! 正所谓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从它的名字大家也能想到,这种动物到底能不能好吃。 徐峰捏着泥丸向它们慢慢靠近,在大约离它们十多米远的距离后,徐峰停下,慢慢抬起弹弓…… “啪!” 泥丸飞出,随后便看到一只飞龙惊叫了一声,接着蹿起老高。 落地的同时栽倒在地,两只翅膀不停的扑腾。 这只飞龙突然的异常行为,将另外十多只给惊到了,一下子跑了几步后都飞了起来。 飞龙的翅膀较短,一般需要助跑才能使身体离开地面。并且这东西不擅长长距离飞行。 一般在地面起飞,最多也就能飞出去个二十米左右。要是在高处滑翔的状态下,最多也就是五十来米。 只见这一群飞龙,飞出去十多米后,便又都落了下去。 徐峰也不怕找不到它们,提着猎刀走到那只被打伤的飞龙近前,手起刀落,给它放了血。 接着在原地装上泥丸,瞄向那群刚落地的飞龙。 “啪!” 第二只成功猎到。 徐峰如法炮制,当他打到第五只的时候,这群飞龙彻底乱了,有的飞上树,有的则是飞到灌木丛里。 树上的较比灌木丛要好打一些,可这群受惊的飞龙似乎变得很聪明,落脚的地方,基本上都是死角,徐峰再想打到很是困难。 徐峰也没犹豫,将这五只飞龙收拾到一起,装进麻袋里空闲的位置,背上就继续往家赶。 眼看着再翻过一道山梁,就到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可就在这时,徐峰就听到了大黄的狂吠。 通过这段时间,他对大黄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它的每一种叫声,徐峰都能从中判断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种叫声,很明显是有人去了地窨子,而以地窨子为圆心三四十米的距离,已经被视为大黄的领地。 如果一旦有人进入它的领地,它就不是叫了,而是直接上去。 可见,来人应该还没有进行它的领地。 徐峰很是诧异,心想这不会是自己去了区里,冯德贵趁着这个时间又来找死了? 可转念一想,不应该呀,冯德贵在上次被大黄一顿獠牙伺候之后,这才多长时间啊,按道理他的伤好的没有这么快。 再说,他冯德贵真能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吗? 徐峰的脚步没有停而是更加快了一些。因为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谁会到自己的地窨子来。 要是王大夫或是刘三炮的媳妇儿来了,大黄不可能这么狂叫不止。 此时徐峰急得已经小跑了起来,身上的麻袋也顾不上重不重了。 当他终于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的时候,隐约看到一个女人站在地窨子边上的小河套对面一动不动。 而此时的大黄正领着龙腾、虎啸、凤舞隔着河套狂吠。 徐峰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了那个女人的模样。 她头上扎着两条麻花辫,上身穿着碎花布衣裳,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裤子。 她的脸色煞白,站在原地进退不得,像被钉住了一般。 那是林山秀…… 是他日思夜想的媳妇儿…… 第45章 麻花辫 (别着急,越看越有意思) 她怎么会来这里? 徐峰见状也顾不得多想,这要是自己的媳妇儿不小心动了一下,真不知道大黄会不会冲过去。 他急忙大声叫道:“大黄!” 声音在山林里回荡,大黄听到徐峰的声音,立马停止狂吠。 三只小狗崽回头看到徐峰后,屁颠屁颠地摇着尾巴迎了上来,围着徐峰的脚步往回走。 徐峰并不在意这些,他知道对三只小狗来说,这不过是顽皮天性使然,也是它们表达亲昵的方式。 他将麻袋搁在地窨子旁,大步走向大黄,伸手轻轻抚摸着它后背的毛发,低声叮嘱道:“大黄,以后可不准咬她,她将来可是我媳妇儿,往后也是你的主人,记住了没?” 大黄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低低地“汪”了一声,尾巴轻轻摇了摇,仿佛在应承。 他说的声音很小,站在远处的林山秀根本听不到。 徐峰拍了拍大黄后,站起身来看着林山秀激动地道:“媳妇儿……不,老妹儿,你咋来了?” 前世喊的习惯了,现在冷不丁见到,徐峰一时急的说秃噜嘴了。 徐峰这一秃噜嘴不要紧,可把林山秀臊得不轻,脸蛋“唰”地红到了耳根,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衣领里,两只手无措地绞着衣角。 好半晌,她才鼓起勇气,声如蚊蚋地说道: “我哥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今儿个都能下地走动了……家里做了些饭菜,想……想请你过去坐坐。” 顿了顿,她又小声补了一句:“就是……你这狗太凶了,我不敢靠近,见你一直没从地窨子出来,只好在这儿干等着。” 徐峰笑着挠了挠头:“这点小事儿,还值当你跑这么远来喊我。” 徐峰接着笑道:“媳……老妹,你现在可以过来了,我刚才已经和大黄说过了,它不会再凶你了,你过来让它好好认一认,以后再来它也不会再咬你了。”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咋一见着山秀就嘴皮子不利索了呢? 林山秀轻轻“嗯”了一声,踮着脚尖踩过河心的垫脚石。 她眼睛还时不时瞟着大黄,身子绷得紧紧的,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突然脚下一滑,她整个人晃了晃,眼看就要栽进河里。 徐峰一个箭步冲上前,大手一捞就把人拽了过来。 林山秀没收住劲儿,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进了徐峰怀里。 两人顿时都闹了个大红脸,慌里慌张地分开时,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徐峰见山秀脸颊绯红,赶紧岔开话头:“你看,大黄多懂事,它现在认得你了。” 说着指了指脚下——大黄正凑在林山秀裤腿边嗅来嗅去,歪着脑袋打量她,果然没再叫唤。 几只狗崽子更是胆大,颠儿颠儿地围上来,嗅了两下就开始撒欢,叼着林山秀的裤腿直打转。 “去去去!”徐峰抬脚虚晃一下,“刚见面就咬裤腿,跟谁学的坏毛病!”话一出口,徐峰就有点对号入座了——这不跟自个儿一个德行吗?才见面就管人家叫媳妇儿! 林山秀原本还绷着身子,见狗崽子们憨态可掬的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这一笑,方才的尴尬顿时消了大半,连带着徐峰也跟着咧嘴笑了。 两人相视一笑,原本有些拘谨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林山秀抿嘴笑过后,认真地说道:“或许你觉得是举手之劳,可对我们全家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 今天这顿饭,是我娘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可一定要去。我娘和我哥总念叨着你……” 她顿了顿,声音忽然轻了几分,“还有我。你要是不去,我回去可没法交代。” “还有你?”徐峰心头一跳,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三个字在他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石子。 他暗自欣喜,看来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徐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那你稍等我一下。” 他转身钻进地窨子,动作利落地收拾起来。熏制好的灰狗子肉、肥美的狍子腿、新鲜的野兔野鸡,每样都精心挑选了一些。 出来时,他怀里抱得满满当当,冲林山秀咧嘴一笑:“好了,咱们走吧!” “嗯。”林山秀轻声应着,转身走在前面。 徐峰回头对着大黄嘱咐:“好好看家!”这才快步跟上林山秀。 下山的小路蜿蜒曲折,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徐峰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前方那道倩影。 林山秀是屯子里出了名的美人。 她身段窈窕,走起路来像春风中的柳枝般轻盈柔美。 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至腰间,辫梢系着的红绳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在阳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 那抹鲜艳的红色,仿佛也悄悄系在了徐峰的心尖上。 徐峰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出了神。 山间的微风送来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野花的芬芳,让他一时恍惚,感觉像是走在梦里。 徐峰的思绪飘回那些年,心头泛起一阵酸涩。 他记得刚到林山秀家养伤时,她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 她偶尔低头给他换药时,发丝垂落,带着淡淡的皂角香,让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可那样的长发,仅仅维持了不到一年。 结婚后,生活的担子一下子压在了她肩上。她不仅要操持家务,还得带着屯里的妇女们上山采野菜、摘山果子,为徐峰在家设立的收购点供货。 地里的庄稼要管,徐峰承包的山林要照看,梅花鹿的养殖场要打理,再加上孩子……她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长发成了累赘,碍事又难打理。 某天夜里,徐峰从外面回来,发现她坐在炕沿上,手里握着剪刀,乌黑的发辫散落一地。她抬头冲他笑了笑:“剪了,利索。” 徐峰当时半开玩笑地抱怨:“这下可好,初见时那个柔情似水的姑娘,现在活脱脱是个爷们儿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心里一阵揪疼。哪是她变了? 分明是他没能让她过上轻松的日子。 她剪掉的不只是长发,更是少女时代那份无忧无虑的娇俏。 那些年生意艰难,资金周转不开时,她总是默默拿出自己攒下的私房钱,甚至低声下气地四处借钱帮他渡过难关。可到头来,一场空忙,还…… 四十岁不到,她的鬓角就染了霜。 徐峰每每看到,都忍不住伸手去抚,仿佛这样就能抹去岁月带给她的疲惫。 哪有女人不爱美? 她不过是把那份爱美的心思,全化成了对他、对这个家的付出。 人们总说东北女人泼辣豪爽,可徐峰后来才真正懂得,在那份豪爽之下,藏着的是一腔滚烫的柔情——认准了一个人,就死心塌地跟着,吃苦受累也甘之如饴。 望着眼前这个甩着大辫子的姑娘,徐峰鼻子发酸。 这一世,他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她剪掉这头长发了。 林山秀脚步微微一顿,似有所觉地回过头来,恰好撞进徐峰灼热的目光里。 那双眼睛里的情意太过直白,烫得她耳根发烫,脸颊顿时飞上两朵红云。 第46章 梨花雪下的真相 (别着急,越看越有意思,免费票票走一波?) “你……你看什么呢?”她声音轻得像是山涧里的溪流,带着几分羞恼,却又藏不住少女的娇俏。 徐峰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看得太入神了。 他摸了摸鼻子,咧嘴一笑:“看你辫子上的红头绳,真好看。” 林山秀闻言,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辫梢,指尖触到那抹鲜艳的红色时,心跳忽然快了几分。 她抿着嘴转过头去,却掩饰不住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山风拂过,带着草木的清香。 林山秀的步伐不自觉地轻快起来,辫梢的红绳在风中跳跃,像两只翩跹的蝴蝶。 徐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定要让她永远保有这份少女的娇羞与灵动,再也不要让生活的重担压弯她的腰。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有再说话,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 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啼鸣,为这静谧的山间小路添了几分生机。 徐峰忽然觉得,重活一世,能再次见到她这般模样,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林山秀踩着松软的落叶,忽然觉得两人之间的沉默有些微妙。 她悄悄放慢脚步,与徐峰并肩而行,指尖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没有再给徐峰从背后偷看她的机会。 “峰哥,”她侧过脸,一脸好奇地接着说道,“还没听你说过自己的事呢。怎么想到一个人来我们这山坳坳里落脚?” 徐峰望着远处层叠的青山,山岚在他眼中流转。 “你看这莽莽林海,”他伸手划出一道弧线,“春有蕨芽破土,夏有菌子撑伞,秋来野果压枝,冬至獐鹿肥美。如今政策活了,山里的宝贝都能变成金疙瘩。” 他说着忽然转向山秀,眼角笑纹里盛着朝阳:“要是能在这儿扎下根,娶个知冷知热的媳妇,生几个虎头虎脑的娃娃……”话音未落,自己先被这朴实的愿景烫红了耳根。 林山秀的布鞋尖碾着地上的松果,霞色从双颊漫到颈间。 她望着自己鞋面上歪扭的针脚,声音轻得像山溪溅起的水花:“峰哥把穷山沟说成了桃花源,倒显得我这些年……白长了眼睛似的。” “嗳!话可不能这么说。"”徐峰眼中闪着睿智的光,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古语有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就像你日日生活在这片山林间,看惯了的一草一木,在我们外地人眼里,说不定都是难得的宝贝呢!” 他随手折下一枝嫩绿的刺嫩芽,在指尖轻轻转动:“咱们啊,缺的不是宝贝,而是一双能发现美的眼睛,和一颗会思考的脑袋。 等你想明白了,就会知道这片山林的美,真实不虚。要不你以为,那些大老远跑来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林山秀眨了眨灵动的眼睛,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峰哥,我前天去区里,看见除了国营商店,还有好些外地人在收山野菜呢。 以前就是外贸公司收些干蕨菜、松子什么的,现在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她歪着头,露出困惑的神情,“我还在想呢,大米白面不好吗?怎么还有人专程来买野菜?那不是闹饥荒时才吃的吗?” 徐峰闻言朗声大笑,笑声惊起了林间的山雀。“山秀啊,你这可就想岔了。” 他指着远处苍翠的山峦,“前些年咱们是穷,不得已才吃这些。 可现在不一样了——你看那刺拐棒、刺嫩芽、羊肚蘑、猴头菇,在城里人眼里可都是稀罕物。 更别说还能出口到国外,换回大把外汇。这哪是什么野菜?分明是一座座金山银山啊!” 林山秀眼睛一亮,脸颊因兴奋泛起红晕:“这么说,我也可以……” 她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急忙转移话题,“峰哥你这么有见识,将来一定能娶个贤惠的媳妇,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对了,你一个人来这儿,家里人不惦记吗?” “家里人?” 徐峰的笑容淡了几分,目光投向远方,“我的家人……还得现找呢。” 林山秀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落寞,连忙岔开话头:“我听王大夫说,你之前在北大荒当过知青?” 自从王德才来给大哥针灸治病,她没少听说徐峰的事迹。 徐峰察觉到姑娘眼中闪烁的好奇,心中一暖。 这一路上,林山秀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显然是对自己产生了兴趣。 他不由暗自欣喜——能让她主动探询,说明两人关系正在拉近。 于是他将自己的过往娓娓道来:北大荒的凛冽寒风,知青点的煤油灯光,开垦荒原时手掌磨出的血泡…… 每一个故事都讲得绘声绘色,偶尔还穿插些幽默的插曲,逗得林山秀掩嘴轻笑。 两人就这样一路说笑着,不知不觉已望见秀山屯的袅袅炊烟。 林山秀这才惊觉已经快到家,连忙止住话题,心里却还惦记着那些未完的故事。 徐峰没有急着去林山秀家,而是先绕道去了王德才家。 路过王德才家门口时,他从随身带的包袱里分出几块熏制好的灰狗子肉,让林山秀帮忙拿着,自己则拎着另一部分径直走向王德才家的小院。 这些日子他打了不少灰狗子,地窨子里存了不少存货。 想到王德才老爷子最爱这口,徐峰特意挑了几块肥瘦相间的带过来。 可惜不巧,王德才不在家,只有他媳妇高桂芳正在灶台前忙活。 见徐峰来送肉,高桂芳热情地要留他吃饭,徐峰笑着婉拒,寒暄几句就退出了院子。 站在院门外,徐峰眯着眼打量起河岸边的住户。 错落的木屋沿着河岸排开,袅袅炊烟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温馨。 他转头问身边的林山秀:“老妹儿,刘三炮家是哪间?” 见林山秀露出困惑的表情,他补充道:“就是大黄原来的主人家。我在坟地遇见过那位大娘,她已经把大黄送给我了。” “啊!你说的是周大娘啊!” 林山秀恍然大悟,眼睛一亮,“我带你去!”她快步走到前面引路,辫子在身后欢快地跳跃着。 作为猎户家的姑娘,她太清楚一条好猎狗的价值了。想到村里多少人眼馋过大黄都没得手,不禁好奇地追问徐峰是怎么让大黄认主的。 徐峰摩挲着下巴,自己也说不太明白。 那日大黄自己来到他的地窨子,对他出奇地温顺,仿佛前世就相识一般。“也许就是缘分吧。”他轻声说道,目光落在远处河面上泛起的粼粼波光。 两人沿着河岸的土路往前走,踩着新发的青草,空气中飘着梨花淡淡的清香。 忽然,一阵尖锐的争吵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徐峰眉头一皱,这声音听着像是面条冯德贵。 他们加快脚步,拐过几棵垂柳,看见一座被梨树掩映的小院。 这院子不大,但收拾得极整齐。 一棵老梨树斜伸出院墙,满树白花如云似雪。 树下,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正叉腰站在篱笆外,粗声粗气地嚷嚷:“婶子,您倒是说句话啊!我家男人这事儿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她身后缩着脖子站着的,正是面条冯德贵。 院子里,段大娘正不慌不忙地踩着板凳,把蹲在梨树枝头的土鸡一只只抱下来。 她花白的头发用木簪挽着,动作稳健得不像个老人。 第47章 盲流子进村 直到最后一只芦花鸡被塞进鸡窝,她才拍拍手上的羽毛,转身看向来人:“何丫头,你想要什么说法?”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就在这时,何大脚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我家男人好端端在山上被野狗咬了,全村人都知道那是你家的狗! 咬得那么狠,光治伤就花了不少钱,特别是那狂犬疫苗贵得要命,来回跑区里卫生院折腾好几天, 到今天才能勉强下地。既然是你家的狗,你说这事该怎么赔?”她故意拔高嗓门,生怕围观的乡亲们听不见。 这场闹剧已经持续了一阵子,周大娘原本不想理会,可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再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这人是谁?”徐峰侧头问林山秀。 林山秀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压低声音说:“何大脚,冯德贵家的,村里出了名的泼辣货。” 林山秀眼神一动。徐峰之前特意让王德才去她家报过信,提醒他们提防面条——冯德贵曾鬼鬼祟祟去过地窨子,八成是冲着熊胆去的。 想到今天大黄对徐峰异常亲热的态度,林山秀突然反应过来:“面条是不是又去你那了?” 见徐峰点头,她追问道:“那他身上的伤……”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徐峰再次点头。 四目相对间,他相信以林山秀的聪慧,已经拼凑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没错,豆包是我家的狗。”周大娘挺直了腰杆,目光扫过篱笆外围观的乡亲们。 “要真是它咬的人,该赔多少我认。但今儿个我得问问冯德贵,也请大伙儿评评理——” 她顿了顿,声音忽然拔高:“豆包在我家老头子坟前守了整整三年!这三年来,它可曾下山咬过一个人?可曾踏进屯子半步?我这话,有没有半句虚言?”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人掰着手指回忆:“哎呦,您这一说还真是……自打那狗去了山上,我就再没在屯里见过它。” “可不是嘛!” 旁边裹着头巾的妇人接茬,“去年我上山采蘑菇,远远瞧见它在坟头趴着,见人就躲,哪像会主动咬人的畜生?” 蹲在碾盘上的老汉磕了磕烟袋:“要我说,豆包是条义犬啊!这年头,能在主人坟前一守三年的狗,你们谁见过?” “就前年冬天,”一个后生插嘴,“二愣子想套它卖皮子,反被咬了口。要我说啊——”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声调,“这狗啊,专咬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何大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周大娘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何丫头,你家男人什么德行,你跟他同床共枕这些年,心里能没数?” 她突然提高声调,“我倒要问问,是不是他先打我家豆包的主意?你来找我要说法,我还想找他讨个公道呢!今儿正好当着乡亲们的面,咱们把话说明白!”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人群“嗡”地炸开了锅。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射向缩在后面的冯德柱——这人在屯子里可是“名声显赫”,谁不知道他那点腌臜事? “该不会是面条馋狗肉了吧?”人群里爆出个粗嗓门,“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面条!”一个络腮胡汉子突然冲出来,指着冯德贵鼻子骂, “当年刘三哥打回来的野味,哪回少过你碗里的肉?现在你打他看家狗的主意,信不信老子大耳刮子抽你?” 七嘴八舌的指责声中,何春花脸涨得跟猪肝似的。 她猛地转身,照着冯德贵后背就是狠狠一杵子:“你个窝囊废!屁都放不出一个?白让狗啃了是吧?” 冯德贵被推得踉跄两步,缩着脖子嘟囔:“我……我就路过……那畜生突然就扑上来了……”声音越说越小,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耗子。 徐峰眉头猛地拧成了疙瘩,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咯作响。 这狗日的玩意儿,真是记吃不记打,当着这么多人面还敢满嘴喷粪! 他胸口那股火气直往天灵盖上窜,正要拨开人群上前理论,却听见何春花突然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大伙儿都听见了吧?我家男人好好走着路就被咬了!就那条癞皮狗——”她故意拖长声调,唾沫星子飞溅,“白送都没人要的货色,我家男人能图它啥?就算真打来吃,那身烂狗肉喂猪都嫌脏!” 她转向周大娘,三角眼里闪着狠光:“婶子,我家男人现在这样,跟被疯狗咬了有啥区别?要是那畜生真有疯病……” 还没等周大娘说话,徐峰开口说道:“我看豆包咬得还是太轻了!” 徐峰洪亮的声音像记炸雷,瞬间把何春花的尖嗓门压了下去。 人群“唰”地分开一条道,所有人都扭头看向这个外乡人。 何春花猛地转身,眯着眼打量徐峰。 认出是这两天传得沸沸扬扬的盲流子后,她那张马脸顿时拉得更长了。 “我当是谁呢!”她叉着腰,嗓子眼儿里挤出刺耳的冷笑,“我们两家的事,轮得到你个下贱盲流子插嘴?”说着抄起墙根的扫帚就往徐峰身上抡,“滚!给老娘滚远点儿!” 扫帚带着风声劈头盖脸砸来,徐峰侧身一闪,心里反倒乐了——好个泼辣货,今儿算是见识了! 徐峰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论年纪我该喊你声何大姐。没错,我就是个盲流子。” 他故意把“盲流子”三个字咬得极重,“巧的是,周大娘已经把豆包托付给我照看了。换句话说——” 他眼神陡然锐利,“让你家男人挨咬的,正是我这个盲流子!” 说着已拨开人群,大步走到刘三炮家的栅栏前。林山秀像影子般紧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随后徐峰冲着林山秀一招手,林山秀很明白事儿的,将手里提着的东西交到徐峰手上。 “大娘,给您添乱了。今儿个原本是去山秀家吃饭,顺道来看看您。这些日子在山里打了些野味,熏好了给您尝尝鲜。” 周大娘看清是徐峰,急忙迎上来:“孩子,这到底……” “您别担心,”徐峰轻轻按住老人颤抖的手,“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这烟熏的灰狗子虽说卖相不好,胜在耐放。您要是吃着顺口,我改天再送些来。” 徐峰说着,转头冲林山秀招了招手,“老妹儿,把东西给我。” 林山秀赶忙递过手中沉甸甸的包袱——那是给王德才送完肉剩下的野味。 .徐峰隔着栅栏将包袱递过去,熏肉的香气已经透过油纸隐隐飘散。 周大娘粗糙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眼眶有些发红:“你这孩子……有这份心就够暖人的了……” 她只拣了两只灰狗子和一只野鸡,剩下的执意要推回来,“我一个老婆子能吃多少?山秀她哥伤得重,这些带过去给他补补。” 徐峰哪能不明白老人家的心思?她是怕自己空手上门不好看。 他不由分说把包袱又塞回去:“大娘,我住山里就是图个方便,野味随时能打着。您先收着,改日我再给林家送去。” 林山秀也急忙帮腔:“周大娘您就收下吧!前些日子峰哥送的熊肉还没吃完呢!” 她说着往徐峰身边靠了靠,“再说峰哥是我们家大恩人,能来吃饭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在意这些虚礼?明儿个我再给您送些熊肉来!” 第48章 怂夫伏罪 周大娘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人,终于笑着接过包袱:“好好好……大娘就厚着脸皮全收下了。” 何春花见徐峰竟敢无视自己,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活像只炸了毛的老母鸡。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抡圆了胳膊就往徐峰后背狠狠一推:“哎哟喂!承认纵狗咬人还敢这么横?真当老娘是吃素的?” 这女人本就长得膀大腰圆,活生生就是个母老虎。 这一推力道不小,再加上徐峰措不及防,被何春花这么一推,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栅栏旁的木门上。 林册秀见徐峰被打了,她可不干了,急忙上前挡住何春花,生怕她再打徐峰一下。 何春花此时向疯了一样,一把又将林山秀推到一旁。 林山秀本就是个正常体格的女孩子,哪经得住她这母老虎推,摇晃着后退两步,直接摔倒在地。 何春花不依不饶,指着林山秀怒道:“哎呦!好你个林山秀,你这是要帮这个盲流子忙啊,咱们乡里乡亲地,你个小丫头片子,竟然帮个外乡人,你还想打我是咋滴?” 何春花这一嗓子,直接把周围人都给震住了。 可林山秀却没被震住。 “是你先动手的,大伙儿可都瞧见了!”她瞪着眼睛,手指头恨不得戳到对方鼻尖上,“是,峰哥是外乡人,可外乡人咋了?就是这个‘盲流子’救了我哥的命!对我家来说,他就是亲人!” 她越说越激动,可话里却半点不虚—— “他杀了熊瞎子,替我哥报了仇!熊肉分给大家伙儿,你家少吃了?熊胆他二话不说就给了我哥!这样的人,我不帮他,难道还帮你?” 她这一通噼里啪啦,愣是把事情原委全抖了出来,听得徐峰在旁边一愣一愣的。 刚才还温温柔柔的小姑娘,这会儿竟像只炸了毛的猫,又凶又悍,可偏偏句句在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熊胆可是山里人眼里的金疙瘩! 黑瞎子一身是宝,可最值钱的,就是那颗墨绿发亮的熊胆。 拿到城里药铺,少说能换半年的嚼谷,谁见了不眼红? 按理说,熊瞎子虽然是林山魁先伤着的,可最后一击是徐峰下的手,这熊胆就该归他。 换了旁人,揣进怀里扭头就走,谁也说不出个不字。可这外乡人愣是眼皮都没眨,转手就把熊胆塞给了林山魁。 这一手,把屯子里的人都震住了。 有人暗地里嘀咕:“这徐峰怕不是个傻的?”可更多的人心里门儿清——这人情,做得实在,做得漂亮! 就冲这份仗义,往后他在屯子里走路,谁不得高看他一眼? 何春花被怼得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了半天,突然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哼……他这么好心?怕不是看上你这小浪蹄子了吧?” 这话一出,林山秀瞬间炸了,眼睛瞪得通红,冲上去就要撕她的嘴:“我让你满嘴喷粪!” 眼瞅着两个女人要扭打成一团,徐峰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攥住林山秀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后。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盯着何春花一字一顿道:“何姐,我还叫你一声姐。爷们儿不打女人——”他拳头捏得咔吧响,“但疯狗乱咬人,我不介意替主人管教管教。” 说着,他猛地转头看向缩在何春花身后的冯德贵:“你咋不问问你家这口子,背地里干了什么缺德事?”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射向那个面色惨白的男人。 冯德贵一见徐峰那眼神,腿肚子就转筋了。 那天在地窨子前被大黄撕咬、被徐峰揍得满地找牙的惨状,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发疼。 他缩着脖子往人堆里钻,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耗子。 “你……你要干啥?别过来!”他声音都变了调,拖着那条瘸腿踉跄后退,结果被块石头一绊,直接摔了个屁股墩儿。 徐峰看他这副怂样,火气更旺了:“你个瘪犊子!”一个箭步冲上去,照着冯德贵胸口就是一脚,踹得他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是爷们儿就当着大伙的面,把你干的缺德事抖落干净!”徐峰居高临下指着他鼻子,“要真是我徐峰理亏,要钱要命随你开口!可要是你敢满嘴跑火车——”他捏得拳头咔吧响,“老子不介意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冯德贵瘫在地上直哆嗦,活像条被抽了骨头的癞皮狗。 围观的乡亲们交头接耳,有几个年轻后生已经忍不住笑出声——这欺软怕硬的怂包样,哪还有平日里在屯子里耍横的威风? 何春花一看自家男人被踹翻在地,顿时炸了毛,跟头护崽的母狼似的冲上来,一把将徐峰推开:“你干啥?” 她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火辣辣的——男人被当众揍成这样,这跟往她脸上扇耳光有啥区别? 可低头一瞅冯德贵那缩头缩脑的怂样,她心里又咯噔一下。 到底是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夫妻,冯德贵啥德行她能不清楚? 这龟缩着不敢还嘴的模样,分明就是心里有鬼!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冯家老两口四十多岁才得了这么个独苗,从小惯得没边儿。 冯德贵长大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整天游手好闲,等老两口一走,那点儿家底没两年就败光了。 饿急了就偷鸡摸狗,被屯里人逮着揍过不知多少回,有回还让人捆在村口大树上示众。 何春花有时候半夜醒来,看着身边鼾声如雷的汉子,真想抄起擀面杖给他一下子—— 当年咋就瞎了眼嫁给这么个玩意儿?可转头看见炕头睡着的娃,还有灶台上永远留给她的那碗稠粥,这口气就又咽回去了。 这怂包男人虽说没出息,可但凡弄到点好吃的,从来都是紧着她和孩子先吃。 去年冬天她发高烧,这货愣是顶着大雪走二十里地,去镇上给她抓药…… 她上前一把将冯德贵拖拽了起来, “当家的,”何春花嗓子眼发紧,声音突然软了下来,“你要真干了啥……就老实说吧。” 她这话说得艰难,却把围观的人都听愣了——往日里最护短的何春花,今儿个居然转了性? 可这冯德贵依旧耷拉着脑袋,还是一言不发。 徐峰见冯德贵还跟个闷葫芦似的缩着,冷笑一声:“行,你不说,我替你说。” 他转向何春花,“何姐,你也知道,豆包是周大娘家的,可你不知道豆包前段时间主动跑到我那,把我当成了主人。 这事周大娘也是同意了的,所以现在豆包是我的,你们要找也得找我,不能找周大娘。 其次,我打了熊瞎子这事大家都知道,你们家这位惦记上我那颗熊胆了。前前后后摸到我地窨子去了两回——” 他竖起两根手指,在冯德贵眼前晃了晃:“头一回被豆包拦在十步开外,这怂包连狗都不敢碰,夹着尾巴就溜了。” 人群里顿时响起几声嗤笑。冯德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二回可了不得,”徐峰突然提高嗓门,“这王八羔子用马蹄针做了钩子,绑在死耗子身上当饵!” 他指着冯德贵怒道:“要不是我家豆包机灵,早被这缺德玩意儿给弄死了!” 第49章 何大脚 徐峰指着冯德贵,对何春花冷声道: “你可以自己问问他,我徐峰有没有冤枉人。他做的那个恶毒钩子,至今还挂在我地窨子旁的树上——那就是铁证!” 他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声音里压着怒意:“要不是王大爷说你们家困难,还有老婆孩子要养……那天我早送他见阎王了。” “第二次我已经警告过他,看来上次的教训没吃够?还敢来挑事?是不是打得轻了?” 何春花一听这话,脸色骤然阴沉,猛地伸手一把拧住冯德贵的耳朵,厉声喝道: “冯德贵!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给我老实交代!” 冯德贵瞥了眼徐峰,想起他当初的警告,心里直发颤,哪还敢撒谎?耳朵被揪得生疼,他龇牙咧嘴地缩着脖子,支支吾吾道: “我、我就是看家里粮食见底了……你和孩子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我就想……弄点钱,好歹让你们娘俩吃顿饱饭,换身新衣服……” 这话一出,等于全认了。 何春花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一扫,正瞧见周大娘家门前的烧火棍,二话不说,一把推开冯德贵,抄起棍子就朝他身上狠狠抽去—— 何春花手里的烧火棍抡得呼呼作响,劈头盖脸往冯德贵身上招呼,嘴里骂得又狠又绝: “你个挨千刀的!跟我说是去山上下套子打野味,结果你特么是盯上人家的熊胆了是吧?徐峰咋没打死你个王八犊子!打死你老娘正好改嫁!” 棍子抽在肉上的闷响混着她的哭骂声,周围看热闹的乡亲都缩了缩脖子。 冯德贵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后背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 “天天跟你念叨,咱有手有脚……”何春花一棍子抽在他大腿上,“种好自家地!”又是一棍子砸在肩膀上,“去农场打零工!”棍子带着风声扫过脊梁,“林场伐木哪年不招人!” 她突然把棍子往地上一摔,捂着脸蹲了下去。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婆娘,这会儿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顺着指缝往外淌:“你个没长心的……非要作践到这个份上……把全家人的脸都丢尽了……” 围观的周大娘叹了口气,上前把烧火棍捡走。冯德贵借此机会,一瘸一拐地穿过人群跑了。 留下自己的媳妇儿一个人在那里哭泣。 何春花一抹眼泪,袖子在脸上狠狠蹭了两下,挺直了腰杆冲着众人说道:“让大伙儿看笑话了!这瘪犊子还有事瞒着我,家里为了给他治伤,早就揭不开锅了……” 她声音哽了哽,“周婶子,刚才是我猪油蒙了心,不该跟您老犯浑。” 说着突然转身,“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扇在自己脸上。 这狠劲儿把林山秀吓得往后一缩,徐峰也不由挑了挑眉。 “大兄弟,山秀妹子,”何春花红着半边脸,声音却格外清楚,“刚才那些混账话,你们就当是我放屁!要打要骂我都认!”她弯腰鞠了个躬,抬起头时眼圈还是红的,可眼神已经透着一股子倔强。 何春花今天这一出确实过分,可转念一想——家里穷得叮当响,男人又是个不争气的,搁谁身上能不急眼? 这世道啊,有时候人活得抠抠搜搜的,那都是被日子给逼出来的。 徐峰心里那股火还没消透,可人家都当众扇自己耳刮子了,再揪着不放,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他摸了摸下巴,忽然想起刚来村里时王大爷说的话:“在这山沟沟里住,人情比理大。” 以前跟何春花家没啥往来,现在既然要在这儿扎根,有些事就得往长远看。 横竖自己也没真吃亏,乡里乡亲的,保不齐哪天还得互相帮衬。 见徐峰和林山秀都没吱声,她把心一横,膝盖“咚”地就磕在了地上。 何春花这一跪,把地上的尘土都砸起一小片。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在屯子里活人,脸面可以丢,但人情不能断。 “我给你们赔罪了!”这一嗓子带着颤音,显得格外刺耳。 徐峰刚才正盘算着往后在屯子里的日子,被这动静惊得一个激灵。 林山秀原本攥着衣角偷瞄徐峰脸色,这会儿也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何姐你这是干啥!”徐峰一个箭步冲上去,两手架住何春花的胳膊就往起拽。 他手心里全是汗——这辈子最怕见人下跪,更何况是个女人。 这要传出去,他徐峰在屯子里还做不做人了? “快起来!这事儿翻篇了!”徐峰嗓门不自觉地拔高了八度,既像是说给何春花听,又像是喊给四周看热闹的乡亲们听。 徐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 “何姐,正如你所说,这北大荒、大兴安岭一带,到处都是农场、林场和矿场。 如今农场里正缺人手,让你家男人出去干活,只要肯吃苦,每个月挣个二三十块钱不成问题。 再把家里的地好好种上,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徐峰叹了口气,语气渐渐严肃起来:“何姐,正如你所说,这北大荒、大兴安岭一带,农场、林场、矿场到处缺人手。 让你家男人出去干活,只要肯吃苦,一个月挣二三十块钱不难。再把自家地种好,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但你得回去好好管教管教他!再这样混下去,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记住,管教男人就得狠下心!赶紧回去好好想想吧!” 何春花生得壮实,那身板能把冯德贵整个装进去。她要是真下狠手,冯德贵根本不是对手。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人心毕竟是肉长的。 何春花这些年忍气吞声,无非是念着夫妻情分,总想着能将就就将就。 徐峰忽然想起,前世家里开山货收购点时,林山秀常提起何春花—— 她是上山采山菜、捡坚果最卖力的一个,哪怕浑身病痛也要顶着星星月亮干活,就为多挣几个钱贴补家用。 这个家的重担全压在她一人肩上,辛劳一辈子,到头来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说到底,问题的根子都在那个不成器的冯德贵身上。 这次就看何春花能不能狠下心来治住他了。 她有这个力气,也有这个本事。 若是临到头又心软,那这个家,怕是真就没救了。 见徐峰原谅,何春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嗯,我知道了!”说完,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头绳,低着头转身就走。 徐峰刚要招呼林山秀离开,何春花那句“揭不开锅”却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他猛地转身喊道:“等一下,何姐!” 何春花闻声停住脚步,抬起粗糙的手背抹了把眼角,这才慢慢转过身来:“大兄弟……” 徐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大团结。 他一把攥住何春花粗糙的手,将钱重重按进她掌心:“拿着,大人怎么都能凑合,可不能苦了孩子。” 何春花的手微微发抖,那张十元纸币在她手心里显得格外单薄。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攥住这张带着体温的钞票。 徐峰别过脸去,不敢看她通红的眼眶。 他知道,这十块钱对这个家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但至少能让孩子们吃上几顿饱饭。 第50章 深明大义 徐峰说完,走到周大娘身前,恭敬地喊了声:“大娘,我们先走了。” 周大娘笑眯眯地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去吧,路上慢点。”徐峰应了一声,拉着林山秀的手腕,大步流星地往出走。 林山秀回头看了眼何春花,低声道:“她会不会……” 徐峰头也不回:“放心,她心里有数。” 何春花见两人走远,下意识追了两步,可脚下一顿,想起家里还有三个娃等着吃饭。 她攥了攥手心——那张大团结还带着徐峰的体温,头绳的穗子轻轻蹭着她的掌心,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算了,跟上去又能怎样?”她咬了咬牙,转身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脚步比来时更急。 旁边几个眼尖的妇女瞧见了,互相使了个眼色,低声嘀咕: “哎哟,何大脚这是收了啥好处?咋走得这么利索?” “还能是啥?肯定是徐峰给了钱呗!你没看她手里捏着东西?” “啧啧,冯德贵这回算是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何春花听见背后的闲言碎语,脊背一僵,但终究没回头,只是走得更快了。 见主角都散了,围观的人却没急着走,反而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王婶挎着菜篮子,撇着嘴道:“何大脚刚才那架势,恨不得把周大娘生吞活剥了,结果徐峰一来,她倒蔫儿了?” 李老汉“吧嗒”抽了口旱烟,冷哼道:“冯德贵这狗东西,早该有人收拾他了!上个月偷我家晒的腊肉,被我拿扁担撵了半条街,结果没两天又去祸害老张家!” 张嫂子一听,立刻拍着大腿附和:“可不是嘛!我家那只下蛋的芦花鸡,差点让他逮去炖了!要不是我抄起扫帚冲出去,现在连根鸡毛都见不着!” 年轻的后生刘铁柱插嘴:“你们说,他咋就改不了这毛病?前年刘叔把他揍得鼻青脸肿,躺了半个月,结果伤一好,又去偷!” 老赵头摇摇头,叹道:“这屯子里,谁家没被他祸害过?可偏偏每次闹大了,他婆娘就出来哭天喊地,说什么‘孤儿寡母不容易’,大伙儿心一软,又放他一马。” 王婶嗤笑一声:“心软?那是没偷到自家头上!要我说,就该让何大脚狠狠揍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众人哄笑起来,有人打趣:“王婶,你这么恨他,是不是你家也被顺过东西?” 王婶一瞪眼:“那可不!去年我晒的干辣椒,少说被他抓走两把!” 周寡妇站在人群外围,幽幽地说:“他呀,就是仗着没人真下狠手。要我说,这回被大黄狗咬算是轻的,要是哪天惹了不该惹的人……”她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徐峰和林山秀的背影。 众人正说着冯德贵的事,刘铁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挠着头道:“说起大黄狗,还真是奇了怪了。 这狗护主是出了名的,大前年粮站老李想摸它一下,差点被咬掉手指头——怎么突然就跟了那外乡人?” 李老汉把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眯起眼睛:“你们还记得不?当年刘三炮手咽气前,它硬是从二十里外把刘家小子拽回来见了最后一面。下葬那天,这畜生就趴在坟头三天三夜不动弹。”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周寡妇拢了拢头巾,低声道:“会给主人完坟的狗,我这辈子就见过这么一条。它自个儿选了新主,准是有它的道理。” 王婶撇撇嘴正要说话,张嫂子突然插嘴:“咱们以后可别‘盲流子盲流子''''地叫了。 人家救了何大脚家的丫头不说,刚才你们看见没?硬是塞了张大团结给何大脚!十块钱啊,顶我家汉子半个月工分!” “可不是嘛!”老赵头掰着手指头算,“能打死熊瞎子的本事,得了熊胆还惦记着给山魁分——你们说说,咱屯子里有几个能做到这份上?” 刘铁柱咂咂嘴:“要我说,这人能处。上回他帮我家修房梁,连口水都不肯喝。你们是没看见,那熊瞎子扑过来时……” 他的话被李老汉的咳嗽声打断。老人盯着屯子里的小路,幽幽道:“狗认主,人看心。这后生……”烟锅里的火星忽明忽暗,终究没把后半句话说完。 …… 四月的东北,下午的日头正好。屯子里的土路化冻了,踩上去直泛泥浆。林山秀和徐峰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屯东头,鞋帮子上全是泥点子。 临进院门,林山秀突然拽住徐峰:“峰哥,冯德贵家办那缺德事,你咋还可怜上他们了?” 徐峰一愣,搓了搓冻红的手:“你想啊,要真是大黄平白无故咬了冯德贵,何春花找周大娘讨说法,在不在理?” 林山秀把围巾往下巴颏底下掖了掖:“周大娘见天儿说大黄是她家养的,全屯子谁不知道?狗要真乱咬人,主家赔钱天经地义。” “这不结了。”徐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冯德贵跟自家婆娘都没交实底,何春花上门闹腾,也是护犊子心切。” 他跺跺脚上的泥疙瘩,“咱办事得掰扯清楚,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林山秀低着头,脚尖碾着地上的土疙瘩,声音闷闷的:“我就是气不过何大脚那张破嘴,骂我小浪蹄子……” 徐峰知道她委屈。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泼脏水,搁谁心里都不舒坦。 他咧嘴一笑,伸手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林山秀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得啦,她那是急眼了才满嘴喷粪,最后不也给你赔不是了?”徐峰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爽朗,眼角笑纹舒展开来。 “咱行得正站得直,还怕她嚼舌根?”说着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肩头,“往后她要是再敢欺负你,看我不收拾她!” 林山秀只觉得被他拍过的地方火辣辣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根。 她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在泥地上划着圈,声音细若蚊蝇:“谁叫你护着了……”这话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怕是连站在跟前的徐峰都没听清。 她偷偷抬眼,正撞上徐峰含笑的目光,慌忙又垂下眼帘,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徐峰顿了顿,语气忽然柔和下来。他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眼神渐渐飘远:“至于那钱……我是瞅着那孩子可怜。”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大人再浑,孩子总是无辜的。”山风拂过他略显粗糙的面庞,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转头看向林山秀,目光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并且看到她我就想起了一个故人。” 林山秀闻言抬起头,好奇地眨着眼睛:“啥,何大脚像你认识的一个人?”她歪着头,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摇晃,“那人是谁呀?” 徐峰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心里暗想:“傻丫头,那人可不就是你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当年他刚来屯子时举目无亲,要不是这个倔丫头处处护着他,他哪能在这儿站稳脚跟? 那些画面鲜活如昨:林山秀挡在他前面和欺负他的人理论时涨红的脸,偷偷往他门口放野菜时蹑手蹑脚的背影,还有他被债主围堵时她挥舞着扫把冲过来的模样…… 他没说出口,只是眼神深了几分。阳当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第51章 家暴一 前世的记忆翻涌而上——那时候他落魄潦倒,讨债的天天堵门,是林山秀挡在他前面,像只护崽的母狼一样撒泼拼命。 她瘦小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始终挺直腰杆,声音嘶哑地喊着:“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那时候的她,和今天的何大脚,还真有几分像。 徐峰望着眼前这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姑娘,忽然觉得胸口发胀。 那些没能说出口的感激,那些藏在心底的情愫,此刻都在他深邃的目光中流转。 林山秀被他看得心慌,只能转身打开院门。 …… 何春花一路疾走,脚步踩得土路上的泥土翻滚。她在院外转悠了一圈,最后在柴火垛旁挑了根顺手的棍子—— 拇指粗细的苕条,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又使劲弯了弯试韧性。 那棍子被雪水浸得发亮,弯成弧形也不见折断,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攥着棍子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回到院里,她先是“咣当”一声把院门甩上,插上门闩还不放心,又扯过那根生锈的铁丝,在门闩上绕了好几圈,拧得死死的。 做完这些,她站在当院深吸一口气,手里的苕条不轻不重地拍打着掌心,发出“啪啪”的闷响。 屋里,冯德贵正蹲在外屋地的灶台前,笨手笨脚地洗着野菜。 何春花今早去地里挖的大脑瓜还带着泥,荠荠菜的根须缠在一起,被他搓得七零八落。 盆里的水已经浑得看不见底,菜叶漂浮在上面,活像他此刻忐忑的心情。 听到门响,冯德贵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脸上堆起笑容迎上去:“媳妇儿你回来了……” 话刚说半截就卡在了嗓子眼——何春花手里那根油光水滑的苕条,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上下月在李大娘家偷鸡被逮着时,老太太就是用这玩意儿抽得他满院子跑,那细长的枝条抽在身上,疼得能让人蹦起三尺高。 何春花把棍子往门框上一敲,“咚”的一声震得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她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个瘪犊子玩意……”话音未落,苕条已经带着风声劈头盖脸地抽了下来。 冯德贵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野菜盆“咣当”摔在地上,洗菜水溅了一裤腿。 他一个驴打滚躲到灶台后面,心脏“咚咚”直跳。成亲这么多年,媳妇儿骂是常事,可抄家伙动手还是头一遭。 往常他犯了错,只要装装可怜、干点活计,最多再挨几句数落也就过去了。 可今天看何春花这架势,分明是要把他当牲口抽啊! “媳……媳妇儿你听我解释……”冯德贵缩在灶台后头,眼看着何春花把棉袄袖子一撸,苕条在空气里划出个半圆,吓得他舌头都打了结。 外屋地本就狭窄,这会儿灶台和酸菜缸之间的过道,活生生成了个逃无可逃的刑场。 何春花手里的苕条“嗖”地一声划破空气,被冯德贵躲过,狠狠抽在灶台上,震得铁锅“咣当”直响。 她眼眶发红,声音都气得发抖:“解释?解释你奶奶个腿!” “你平时小偷小摸,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你是为了这个家,可你倒好,越干越没边儿了是吧?” 她咬牙切齿,手里的棍子又狠又准地往冯德贵身上招呼,“现在胆子肥了,连熊都敢惦记?还特么想杀狗偷熊胆?你咋不上天呢?!” 冯德贵狼狈地往柴火堆后头钻,可外屋地就这么大点地方,他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苕条“啪”地抽在他后背上,疼得他“嗷”一嗓子蹦起来,结果脑袋又“咚”地撞上了吊在房梁上的干辣椒串,红彤彤的辣椒噼里啪啦砸了他一头一脸。 “哎哟!媳妇儿!我真知道错了!”冯德贵捂着脑袋哀嚎,身上被狗咬的伤还没好全,动作一猛就疼得龇牙咧嘴,只能缩在墙角求饶,“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你还敢有下次?”何春花手里的苕条越抽越狠,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那熊胆是好几百块的东西,这事儿要是成了,被逮着了,你特么就不是挨顿揍那么简单了!”她猛地一棍子抽在冯德贵脚边,吓得他直跳脚。 “送进派出所,轻的蹲几年班房,重的——”她声音陡然拔高,“你个瘪犊子吃枪子儿都有可能!” 冯德贵脸色“唰”地白了,嘴唇直哆嗦:“不、不至于吧……” “不至于?”何春花冷笑,“要不是徐兄弟心善,放你一马,你现在早特么蹲大牢去了!” 她越说越气,手里的苕条舞得呼呼生风,“你自个儿不要脸,我们娘俩还要脸呢!现在屯子里谁见了我们不躲着走?背后指指点点,戳脊梁骨,你让我们怎么活?啊?” 冯德贵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狼狈过。他像只被狼撵的兔子,一瘸一拐地往大门冲,棉鞋都跑掉了一只。 可何春花比他更快,一个箭步窜到门前,“咣当”把门闩一插,那动静震得院墙上的雪扑簌簌往下掉。 “完了完了……”冯德贵脸色煞白,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屋墙。 自家媳妇那体格他是知道的,去年秋收扛两百斤的麻袋跟玩儿似的。 这会儿她眼睛通红,手里的苕条舞得呼呼作响,活脱脱一尊煞神。 “媳、媳妇儿……”冯德贵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变了调,“你要真把我打坏了,还得花钱治……” 话没说完就被一棍子抽在屁股上,疼得他“嗷”一嗓子蹦起来。 “治个屁!”何春花咬着后槽牙,又是一棍子抡过去,“打死你我省心!这日子没法过了!” 冯德贵见势不妙,扭头就往屋里窜。 棉裤腿被棍子扫到,“刺啦”一声裂开道口子。 他慌不择路冲进里屋,反手就把门栓插上,后背死死抵着门板直喘粗气。 “冯德贵!你给我滚出来!”何春花在外头“咣咣”砸门,震得窗户纸都在抖。 突然“咔嚓”一声,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直接劈穿门板,刀尖离冯德贵的鼻尖就差两指远。 “娘诶!”冯德贵腿一软,差点尿裤子。 眼瞅着菜刀“咣咣”几下就把门板劈出个大窟窿,他魂都飞了,转头就往炕上爬。 窗户冻得死死的,他拿胳膊肘“咣咣”捣了两下才推开,一条腿刚跨出去,就听见身后“轰隆”一声——门被踹开了。 这一慌不要紧,冯德贵脚下一滑,整个人“啪叽"”摔在窗外台阶上,活像只翻了盖的王八。 他顾不得疼,连滚带爬就往大门口跑。 可那铁丝绕得死紧,越急越解不开,手指头都勒出了血印子。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冯德贵一咬牙,踩着门框就要翻墙。 刚蹿上去半截,脚踝就被一只铁钳似的手给攥住了。 “我让你跑!”何春花一声怒喝,胳膊一较劲,硬生生把冯德贵从门上拽了下来。 冯德贵摔了个四脚朝天,还没等爬起来,苕条已经雨点般落了下来。 “哎哟!媳妇儿饶命啊!”冯德贵抱着脑袋在院子里打滚。 第52章 家暴二 这回何春花是真下了狠手,每一下都抽得结结实实。棉袄被抽开了花,棉絮混着雪渣子满天飞。 屯子里的狗都被惊得“汪汪”直叫,隔壁胡大娘扒着墙头看得直咂嘴:“该!早该这么收拾!” 何春花打得胳膊都酸了,突然把棍子一扔,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冯德贵愣住了,也顾不上疼,连滚带爬过来要扶她,结果被一脚踹开。 “滚!”何春花抹了把脸,声音哑得厉害,“从今儿起,你要再敢偷鸡摸狗……”她抓起地上的苕条“咔嚓”掰成两截,“我就把你弄死!然后带着孩子一块死!” 冯德贵这回真慌了,“扑通”跪在地上,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扇:“我改!我真改!我要再犯浑,天打五雷轰!” 何春花红着眼睛瞪他,手里的半截苕条捏得“咯吱”响。院墙外头,几个看热闹的婆娘悄悄缩回了脑袋。 这顿打,怕是真把冯德贵打醒了。 冯德贵被骂得抬不起头,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何春花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手里的苕条终于停了下来。 她咬着牙,声音发颤:“我今儿非打死你个王八犊子不可,省得你以后祸害我们娘俩!” 冯德贵见她真动了怒,“扑通”一声跪下了,一把抱住她的腿,哭丧着脸:“媳妇儿!我发誓,我真改!我要是再犯,你就、你就把我剁了喂狗!” 何春花举着苕条的手僵在半空,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狠狠抹了把脸,一脚踹开他:“滚!少在这儿给我装可怜!”可手里的棍子却再没落下去。 伴随着何春花一声声呵斥,还有已经被打得躺在地上,抱着脑袋缩成一团的冯德贵的哀嚎。 边上几户人家听到声音也都出来看热闹,他们不但没有上前劝何春花,反而都在暗暗叫好。 就在此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向小院。 那是何春花家的孩子冯元宝,裤腿湿了大半,冻得红肿的小脚在土路上留下一串歪斜的脚印。 他双手紧紧攥着个小竹筐,稚嫩的脸上洋溢着掩不住的喜悦:“娘!我在小河套里抓到鱼了!好几条呢!今晚咱们有鱼吃了……” 欢快的喊声戛然而止。 孩子呆立在院门口,竹筐“啪嗒”掉在地上。几条小鱼在土面上徒劳地扑腾着,就像此刻院里那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 此刻的冯德贵已经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暗红的痕迹。 “爹——!”元宝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踉跄着扑进院子,“娘!爹要死了!要死了啊!” 听到叫声,何春花浑身一颤,混沌的双眼渐渐聚焦——她看见自己沾血的双手,看见丈夫青紫的脸,最后对上了儿子惊惧的泪眼。 暴怒的潮水倏然退去,露出满地狼藉。 “当家的……当家的!”她哆嗦着翻过冯德贵软绵绵的身子,把人往怀里搂。 冰凉的雪水混着温热的血,浸透了她单薄的棉袄。怀里的躯体轻微抽搐着,嘴角不断溢出带血的泡沫。 元宝跪在地上,小手徒劳地擦着父亲脸上的血:“爹你醒醒……你醒醒!” 何春花的手不住地发抖,木棍早已丢在一旁,可冯德贵身上的伤却狰狞地提醒着她—— 她刚才发了疯似地抽打,隔着厚厚的棉袄,竟也打得他皮开肉绽。 血水洇透了破旧的棉絮,暗红的痕迹在灰白的布料上格外刺眼。 她的心猛地揪紧,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媳妇儿,别哭,我还没死呢……”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微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点无奈的苦笑。 何春花怔住,低头一看,冯德贵那张青紫交加的脸正对着她,嘴角还挂着血丝,可那双浑浊的眼睛却勉强睁着,甚至冲她扯了扯嘴角。 她的心先是一松,随即又涌上一股无名火,抬手就朝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个死鬼!你吓死我了!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元宝怎么办?” 她声音发颤,眼泪却掉得更凶,“咱们有手有脚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学别人,踏踏实实找份活计? 咱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非得让人戳着脊梁骨骂?” 冯德贵没吭声,只是低垂着眼皮,任由她的巴掌落在身上。 何春花的力气早已在刚才的发泄中用尽,此刻的拍打轻飘飘的,倒像是某种无力的控诉。 元宝还跪在一旁,小手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角,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却不敢出声,只是怯怯地看着爹娘。 何春花看着儿子那张冻得通红的小脸,心里更痛了。 她一把拽过冯德贵的领子,逼他抬头看着元宝:“你看看他!他才多大?你让他以后怎么抬头做人?走到哪儿都被人指着说‘这就是那个贼人冯德贵的儿子’?你就不能……就不能给他留点脸吗?” 她的声音哽咽了,眼泪砸在冯德贵的脸上,滚烫得几乎要灼伤他。 冯德贵的喉结滚动了下,终于缓缓抬起手,粗糙的指腹抹了抹她脸上的泪,低声道:“媳妇儿,这次……我一定改。”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来的。 何春花死死盯着他,想从他眼里看出几分真心,可冯德贵的眼神浑浊又疲惫,她看不透。 但此刻,她除了信他,还能怎么办呢? …… 秀山屯,林山秀家。 徐峰和林山秀在门口不好意思了半天,终于进了屋。 山秀母亲见闺女把恩人接来了,忙招呼徐峰脱鞋上炕坐。 徐峰坐在炕上和林山魁聊着天,林山秀和母亲马玉杰则在外屋忙活着。 其实饭菜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锅里热乎着呢,她们只不过是把炕桌放上,然后又把碗筷及饭菜端上来就行。 菜不算多,但在那个年代也算是相当丰盛了。 整整十个菜,当然这十个菜里,有大半是徐峰之前送来的,她们家一直没值得吃,就等着今天把徐峰叫来一块吃呢,这里面包括那只熊掌。 熊掌在林山秀家之前,那算不上顶好的东西。 因为她在在过世前,也是个很了不起的猎人,那也是经常能打到熊瞎子的主,要不然林山魁咋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熊掌被她们做的很用心,并且味道吃起来一点并不比徐峰做的差。 除这这一道硬菜,她们家还把老母鸡杀了一只,把之前采的松树散(蘑菇)往里一放,东北名菜“小鸡炖蘑菇”上桌。 还做了一盘狍子肉炒干辣椒,熊心肉炒大葱。酸菜炖熊排。 这五道硬菜算是齐了。 这五道素菜相对来讲此刻更能勾起徐峰的食欲。 大豆腐拌大脑瓜、婆婆丁,小葱卷干豆腐、荠荠菜沾农家酱、陈醋花生米,还有一道就是拌蕨菜。 当然这蕨菜是去年采回来后,用热水焯了下后晒干的。吃之前再用水泡好。 还准备了水果“冻秋梨”! 第53章 想得周全 林山魁见一道道菜往上揣,他急忙将前些年他父亲在世时积攒下来的一坛子好酒拿上来,准备两人好好喝点。 这酒是多年的老酒,林父生前都没舍得喝一口,就等着儿子娶媳妇儿,或者是闺女出嫁时再拿出来喝呢。 可谁成想,他到死都没喝上这一口。 这酒真心不错,通透的酒液在坛子里静静流淌,开盖时挂杯如丝绸垂落,陈晓政当泛着温润的米白光晕。 倒入搪瓷碗时,酒线连绵不断,溅起的酒花细密如珠,碗壁上的酒液慢慢聚成挂壁,像给搪瓷碗镶了层透亮的金边。 未饮先被这清洌质感和古朴韵味吸引,一看就是淳厚老道的佳酿。 在东北,酒不仅是驱寒的良方,更是情感的催化剂。 漫长的寒冬里,人们围坐热炕,一口烈酒下肚,寒气便消了大半。久而久之,酒量成了东北人的“标配”,甚至不少女性也巾帼不让须眉。 夫妻对酌、兄弟畅饮,推杯换盏间,话匣子打开,气氛便热络起来。 徐峰见林山魁倒酒,赶忙拦下:“酒是好东西,但喝好就行……你身上有伤,少喝点。” 可林山魁不依:“那怎么能行,怎么也得满上。” ——在东北的酒桌上,“满杯酒半杯茶”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更是情义。 中国酒文化与茶文化中的待客之道,往往通过“满杯酒半杯茶”这一传统习俗得到生动体现。 这两种饮品截然不同的斟酒方式,恰恰折射出中国人社交礼仪中的智慧与温度。 这种看似简单的斟饮规矩,实则构建了一套完整的社交语言体系。 在东北人家的火炕上,满杯白酒传递着粗犷的温暖;在江南茶室的案几前,半盏清茶诉说着含蓄的情谊。 两种饮品,两种斟法,共同诠释着中国人情感表达的双重维度——既可热烈似火,亦可淡泊如水。 徐峰见林山魁执意要将酒倒满,干脆直接将手挡住碗口:“林大哥我这酒量不行,喝多了怕是回不了家了。” “回不了家就在这住下,和我在这炕上住不就完了吗。”林山魁笑道。 “真不行,我酒量有限,喝多了就出酒了,太浪费!”徐峰一再推迟。 在东北,酒是少不了的,徐峰也能喝上几杯。 前世来东北时,他没少喝酒——一是应酬所需,二是为了暖身。 最猛的时候,他敢对瓶吹。 可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始终记得,自己最后倾家荡产,就是在酒桌上栽的跟头。 这事儿刻骨铭心,这一世,他绝不想重蹈覆辙。 见徐峰坚持不多喝,林山魁也不好勉强,给自己倒了差不多的量,招呼他动筷子。 旁边,林山秀和马玉杰站着伺候,没上桌的意思。 徐峰看了看她们,开口道:“婶子,老妹,别忙活了,赶紧一块儿吃啊!家里来客女人不上桌?咱这儿可不兴这规矩。 你们要是再这么见外,我可就当自己是个外人了。” 毕竟往后是一家人,他实在不习惯这种生分的讲究。 重活一世,他更清楚,这些老规矩往后是没有的。 再说了,桌上就他和林山魁两人,冷冷清清的,哪像吃饭的样子? 她们俩要是再这么跟服务员似的杵在旁边盯着,这饭他是真咽不下去了。 徐峰心想,这种场合应该把王德才也请来,毕竟人家可帮了大忙。 徐峰见林山魁和马玉杰都没主动提这茬,心里明白这家人老实厚道,怕是光顾着招待自己,把该有的礼数给疏忽了。 他索性把话挑明:“王大爷这段时间可没少往咱家跑,林大哥这伤能好得这么快,多亏人家精心照料。 我看趁今天这顿饭,把老爷子请来一块儿热闹热闹,也算咱们的一点心意。” 林山魁正端着酒盅要抿,闻言动作一顿,黝黑的脸上显出几分愧色。 他这人性子直,向来是别人对他好他就记在心里,但真要让他说些漂亮话,比让他扛二百斤麻袋还费劲。 这会儿被徐峰点醒,才发觉自己确实欠了人情。 马玉杰猛地拍了下脑门:“哎呦喂!可不是嘛!这两天光顾着张罗饭菜,把这茬给忘到后脑勺去了!”她边说边往围裙上擦手,眼角皱纹里都带着懊恼。 站在炕沿边的林山秀眼波一转,立即领会了徐峰的深意。 屯子里就王德才这么一个赤脚医生,平日里头疼脑热都指望着人家。 更别说这些天王老爷子格外上心,明明换药包扎的活计她和娘都能做,可老人家还是天天来查看伤势,有时候还特意带些草药过来熬。 这份情谊,确实该好好答谢。 “我这就去请人!”林山秀利落地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抬腿就往外走。 她脚步轻快得像只山雀,辫梢在棉袄后摆上一跳一跳的。 马玉杰突然想起什么,扒着门框喊道:“记着把你王大娘也请来!上回她还给咱家送过酸菜呢!” “知道啦!”林山秀的声音混着风声从院子里飘进来,人已经跑出去老远。 这丫头是真心实意要去请人,脚步里都透着欢实劲儿。 徐峰望着林山秀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带了笑。 他转头看见林山魁正笨拙地往炕桌中间挪那几盘小鸡炖蘑菇等硬菜,显然是想着给待会儿要来的贵客留好菜。 这朴实的举动让徐峰心里一暖,到底是东北人家,实在劲儿都刻在骨子里。 等人这期间,他们谁也没动筷,马玉杰又拿了套碗筷,林山魁给王德才先倒了酒。 十多分钟后,林山秀和王德才进了院子。 马玉杰三步并作两步迎到院门口,一边拍打着围裙一边招呼:“王大哥,路上不好走吧?俺大嫂咋没跟着一块儿来呢?”她伸着脖子往王德才身后张望,语气里带着几分亲昵的埋怨。 王德才跺了跺脚上的泥土,笑出一脸褶子:“你嫂子在家热着饭呢,说让我当个代表就成。” 他摘下狗皮帽子,花白的头发上还冒着热气,“再说了,你们这准是招待贵客的好饭菜,我这张老脸来蹭吃蹭喝就够不好意思了,哪能拖家带口的。” 马玉杰笑着说道:“王大哥,看您说的,您和徐峰都是我们家的大恩人,都是贵客……” 屋里头,徐峰早就下了炕,和林山魁一左一右站在炕沿边等着。 见人进来,徐峰抢先接过王德才的棉袄挂好,林山魁则闷声不响地递上热毛巾。老爷子被这阵仗弄得直摆手:“哎呦喂,我这不成老佛爷了?” 等王德才在炕头坐定,徐峰转身就把站在灶台边的马玉杰母女往炕上拽:“婶子,老妹,快别忙活了,都上桌!” 见她们还要推辞,他干脆冲着王德才拱拱手:“大爷,我是关里来的,不懂咱们这儿的规矩。 在我们那儿,吃饭从来都是一家人围坐,没那些个讲究。您老见多识广,可别跟我这小辈一般见识。” 王德才正端着茶缸暖手,闻言哈哈大笑:“好小子!这话说得在理!要我说啊,那些老规矩早该改改了。” 第54章 山财不可独享 “山魁家的,赶紧的,把你腌的那罐辣白菜也端上来!” 马玉杰这才笑着上了炕,但身子还是只挨着半边炕沿。 林山秀倒是机灵,端完辣白菜,借着倒酒的工夫,顺势就坐在了徐峰旁边。 火炕烧得正热,满桌子的菜蒸腾出的热气把窗户都哈出了一层水珠。 徐峰瞥见王德才悄悄把主位的垫子往林山魁那边推了推,自己则往炕梢挪了半尺——这细微的动作里,藏着的都是老一辈人才懂的讲究。 王德才抿了口烧刀子,眯着眼睛陷入回忆:“要说咱们秀山屯的来历啊,那可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蘸了蘸酒水,在炕桌上画了条歪歪扭扭的线,“康熙爷那会儿,雅克萨那边老毛子闹得凶,朝廷就从吉林到瑷珲设了二十多个驿站。” 老爷子说着突然咳嗽起来,林山秀赶紧递上热毛巾。他擦了擦胡子上的酒渍继续道:“我们这些站人的祖宗,说是流放,其实大多都是被牵连的可怜人。 像我家祖上,就是山东莱阳的穷秀才,因为给同窗写了封书信,就被卷进文字狱里……” 窗外北风卷着雪粒子扑打窗棂,屋里却静得出奇。 徐峰发现连马玉杰都放下了筷子,林山魁更是听得眼睛发直—— 这些往事,怕是屯里年轻一辈都没怎么听说过。 “要说最苦的还是封禁那二百年。”王德才咬了口冻秋梨,蜜糖似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 “好好的黑土地不让种,鄂伦春兄弟打个猎都得偷偷摸摸。 直到光绪年间放垦,关里人才像潮水似的涌进来。” 他突然用山东腔唱了句:“‘穷走南,富进京,死逼梁山闯关东''''哟!” 徐峰听得入神,忍不住插话:“那后来小鬼子……” “呸!”老爷子突然涨红了脸,“那帮畜生把咱这变成‘集团部落'''',广东客家人和山东大汉挤一个窝棚,云南马帮和河北皮匠睡一条炕。” 他猛地灌了口酒,“可他们没想到,这么一折腾,反倒让天南地北的人成了过命的交情!” 徐峰坐在一旁听得入神。 他原本只知道清朝对东北实行了两百多年的封禁政策,使这片黑土地资源得以完整保存。 想到这么肥沃的土地——种什么长什么的好地方,竟然荒废了两百年,他不免觉得可惜。 此刻他才了解到,原来秀山屯还有这样的历史渊源,而且似乎周边不少屯子都是这样形成的。 这时林山魁开口道:“我听我爹说过,我们祖上也是山东人。” 徐峰闻言一愣——前世入赘到林山秀家时,他可从未听说过这事。他不禁笑道:“这么巧,我也是山东人,小时候跟着母亲流落到海城的。” 这一番祖籍渊源,顿时让在座的人都亲近了几分。 饭桌上气氛越发热络,众人有说有笑,这顿饭吃得格外热闹。 一个小时后,桌上的饭菜已吃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些残羹冷炙。 徐峰没怎么动筷子,只喝了先前那大半碗酒,倒是王德才被他俩轮番敬酒,喝得满面红光。 酒足饭饱后,王德才打了个招呼,便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地往家走,背影透着几分醉意和满足。 徐峰拍了拍衣襟上的褶皱,正要起身告辞,林山魁却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沉甸甸的,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急啥?再坐会儿。”林山魁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却格外认真。 他转身走向土墙,伸手从挂着的一排布袋中取下最新的那个。 布袋上沾着斑驳的褐色痕迹,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绳,取出里面那枚半干的熊胆。 “这个你拿回去。”林山魁把熊胆往徐峰跟前一递,粗糙的手指微微发颤,“那天要不是你及时出手,我这小命怕是早就交代在林子里了。这熊胆,我受之有愧。” 徐峰没有立即接过,而是盯着林山魁的脸看了半晌。屋外传来几声犬吠,衬得屋里更加安静。 “山里的规矩你忘了?山财不可独享。”徐峰把熊胆推了回去,“再说了,我就是捡了个现成。” “山财不可独享”是猎人间世代相传的铁律。 按照规矩,不仅参与狩猎的人不能独吞猎物,就是路上偶遇的路人,只要碰上了,见者有份。这跟“沿山打鸟,见者有份”是一个道理。 乍一听似乎很不合理,但细想之下却大有深意。 人人都想独占利益,眼红嫉妒在所难免。若是独吞,难免招人记恨,成为众矢之的。 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分一杯羹,把可能招致嫉妒的独占之举,化作结缘的人情。 受惠之人自会心存感激。在这猎户聚居的山里,若是有人知晓哪处有猎物,也会念着这份情谊提前告知。 长远来看,反而能猎到更多好东西,赚回来的远不止当初分出去的那些。 这朴实的规矩里,蕴含的是世代山民处世为人的大智慧。 “熊瞎子送来的时候我仔细检查过,”林山魁的声音低沉而诚恳,“我打的那三枪都偏了要害,顶多就是擦破点皮肉。真正要了它命的,是兄弟你那一枪正中天灵盖。” 他说着,用粗糙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位置,“我林山魁打猎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徐峰注意到林山魁说这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抚过左臂上那道狰狞的伤疤——那是熊瞎子留下的记号。那道疤痕像条蜈蚣般蜿蜒扭曲。 “你也说过,山财不可独享。”林山魁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熊胆我自己要是收下了,那不就是坏了规矩?更何况……”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那天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这条命就交代在那片林子里了。 你不但救了我,还替我报了仇,我林山魁要是收了这熊胆,以后还怎么在这山里立足?” 徐峰没有立即答话,他想起上一世听说林山魁死讯时的情形—— 那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冬夜,独自进山的林山魁再也没能回来。 等村里人找到他时,他已经被野兽啃得不成人形,身边倒着一头同样死去的熊瞎子。 “林大哥,”徐峰重新坐回木凳上,语气诚恳,“咱们也别推来推去了。你看这样行不行—— 这熊胆我先放你这儿保管。我带着这么金贵的东西实在不方便。放在地窨子也不安全。你帮我出手,卖的钱咱们对半分。” 林山魁刚要开口拒绝,徐峰已经抢先一步抬手制止:“林哥,你要是再推辞,那就是真不把我当兄弟了。” 说着,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再说了,我还指望着等你腿伤好了,带我一块去打猎呢。” 听到这里,林山魁终于绷不住了,黝黑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