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偶遇》 第1章 拿破仑蛋糕 我不喜欢这里。 李秋旭想，却只是放下行李，把怀里快要滑下去的孩子从右手抱换成了左手。 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谁让他的银行卡里没有可观的余额呢。 穿过逼仄的走廊，一股长久没有被阳光关照过的霉味直冲李秋旭的大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眉头拧了又拧，却没榨出半点能吐的东西。孩子在怀里睡得熟，李秋旭也只觉得谢天谢地没人捣他的乱。 平日里再模范的24孝单亲好父亲在现实面前也不得不变成无聊的大人，比如现在。 李秋旭早已把趁机给孩子讲两句什么是贫穷的浪漫这种悬浮的想法抛之脑后，只不断地在心里祈祷她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现实是个很敏感的词汇，天生与艺术家的浪漫相悖。 好在李秋旭天生是个现实的艺术家，于是没有犹豫就接受了自己在这座城市过活了十年全部身家只装满了半只皮箱。 另外半只里面塞满了孩子的一切。 还好李秋旭也是有稳定工作的地下艺术家。 走廊的尽头是他的新住处，在边户，租金比其他户型的一年贵三千，但比别的户型多了个阳台，于是太阳一天里面总有机会能照到沙发。 单只有李秋旭自己的话其实并不在乎是否能够有一个照的进太阳的窗台，也不是每一个艺术家都必须有一个称得上梦幻的植物角，但毕竟他还有孩子要照顾，于是总不能过得只有现实。 为了搬家李秋旭特意请了一天假，趁孩子上学的时候把屋子清洁了一遍，给小小的卧室里小小的儿童床换好了新的床单被罩，所以现在，他可以直接轻轻地把孩子放进柔软的被子里，再亲亲孩子的额头。 料理好孩子明天上学要用的东西，李秋旭疲累地坐在地上，房子的隔音到底不算好，他被隔壁咚咚的闷响搅得心烦。 李秋旭是个失败的艺术家，为了搬家到离女儿幼儿园更近的地方，上个月他把自已大学四年没日没夜干兼职才攒下钱买来写歌的设备挂在网上。 价格不到买价的一半，全部用来租了这间屋子。 但李秋旭到底是个艺术家，他闭上眼睛听了半晌，就听出那闷响是跳舞时脚掌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很利落的节奏，放在三年前李秋旭会选择盘腿坐在地板上倚着墙多听一会，脑袋放空任由思绪乱飞。 李秋旭沉默地按了按因为搬家酸痛的肌肉，看着女儿因为睡不安稳颤抖的睫毛，俯身亲亲她的额头。 拢拢李真真的头发，李秋旭轻哄:“睡吧真真，爸爸在呢。” 于是那笔租完房子搬完家就只剩几块的设备钱彻底清零，变成了李秋旭敲响隔壁门板的时候兜里揣着的两听可乐。 门开的很快，毫不迟疑地敞开。 像屋子的主人一样利落。 李秋旭抬眼看去，是个同他差不多大的男人，剃着头毛刺，张扬地漂成白金色。 有点像甜品店里留到最后卖不出去掉渣碎掉的拿破仑蛋糕，李秋旭想。 短暂的打量之后李秋旭移开眼睛，他并不是喜欢跟其他人建立什么关系的类型，所以只是有些不耐地缩了缩脖子——头发有些长了，扎在脖颈上刺得他忍不住拧眉。 该理发了，李秋旭又想。 或许是见李秋旭呆呆的出神太久，被敲开房门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啊……您是新搬来的邻居吗？被跳舞的声音打扰到了吧，真的抱歉！” 思绪被迫扯回，兜里的可乐还隐隐冒着冷气，在与世界重联的几秒钟时间里拿破仑蛋糕还在叽里咕噜地解释着。 李秋旭有点烦，耳朵里自动过滤了什么以为没人、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了之类的字眼，眼看拿破仑蛋糕隐隐有向红丝绒变种的趋势，李秋旭还是善心大发从兜里掏出一听可乐递给面前的人。 “李秋旭，刚搬来的。”李秋旭只想速战速决，“家里有孩子，麻烦晚上十点之后声音轻一点。” 拿破仑蛋糕还是裂开了个口，李秋旭也是第一次知道人的嘴巴可以张得那么圆。 想吃蛋糕，李秋旭舔了舔嘴唇:“怎么了？” 男人的脸在听到这句话后彻底放弃挣扎，一直红到耳根。 —— 处理完邻居的噪音回到家里已经凌晨了，虽然不是会在大半夜吃甜品的类型，但新家的冰箱还没来得及收拾插电，李秋旭还是盘腿坐在地上把那块已经有些软塌的拿破仑蛋糕一口口吞了下去。 很甜，喜欢。 拿破仑蛋糕家里原来真的有拿破仑蛋糕，想到这李秋旭嘿嘿地乐出声。 宋舒勉是真的不知道隔壁搬来了新邻居，所以被敲门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发现来人表情实在有些臭，宋舒勉实在愧疚。 本来已经做好会被发难的准备，结果却让人塞了罐还冒着冷气的零度可乐。 ……什么人会在冬天给别人送冰可乐啊。 刚想搜刮点什么笑话缓和下气氛，却被李秋旭一句家里有孩子又吓了一大跳。 完全看不出来啊，像大学生来着。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秋旭的问题，宋舒勉嘴巴开开合合，在气氛终于无可救药地滑向尴尬时，突然想到了下班时打包回来的拿破仑蛋糕。 “您等一下!” 宋舒勉快步走向冰箱，取出那块已经不太好看的蛋糕递给李秋旭:“算是可乐的回礼吧，谢谢啦!” 李秋旭诧异:“嗯？给我吗？” “给孩子也行？”宋舒勉挠挠头。 李秋旭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谢了。”说完点点头算是道别，捧着蛋糕走了。 宋舒勉没急着关门，目送李秋旭离开，看着隔壁的门一开一关。 走廊里声感灯熄灭，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 “爸爸偷吃蛋糕!”李真真一大早就蹲在垃圾桶旁边指着沾了奶油的蛋糕盒控诉李秋旭。 拿破仑蛋糕的故事还是在鸡飞狗跳的周一清晨因为没来得及扔的垃圾袋败露了。 “不好吃。”李秋旭毫不心虚，一边给女儿围上围巾一边满嘴跑火车。 “不信诶。”李真真撇撇嘴 李秋旭沉声:“李真真你要迟到了。” “喂……又糊弄小孩！”李真真做了个鬼脸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但还是在门口乖乖等着李秋旭送她。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拌着嘴走在上学路上。 对话常常没什么营养，通常以李真真气急败坏地跑进校门结尾。 ——说实在的，任谁看都会觉得李秋旭是不爱说话的闷性子，只有李真真知道她爸爸简直是毒舌腹黑鬼转世。 但是爸爸最爱她。 李真真对此颇为得意。 所以两个人这么多年相依为命也算不上无聊。 送完孩子上学李秋旭没去公司，他要把新家彻底收拾成家的样子。 只是刚爬上七楼，就迎面撞上了拿破仑蛋糕。 ……好吧，李秋旭实在没有记住这位邻居的名字，本来就不善社交的李秋旭这下更是在心里疯狂地祈祷这位邻居不要跟他打招呼。 “早上好！” 李秋旭看见拿破仑蛋糕眼睛变成了两条线，心里的祈祷到底是没有作效，只能硬着头皮回了句“早”。 幸运之神今天也没有怜悯他。 “蛋糕怎么样，小朋友喜欢吗？”拿破仑蛋糕笑得有点傻。 “还不错？”李秋旭想到奶油在嘴里化开的甜味，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嘿嘿。”拿破仑蛋糕抹了把头发，又笑:“我在甜品店工作啦，但不是甜点师。” “小朋友喜欢的话再有多的蛋糕我都打包回来请她吃好了。” “抱歉啊，真真不能吃蛋糕。”李秋旭抱歉地笑笑。 此话一出气氛瞬时有些凝滞，一种莫名的尴尬弥漫开来，李秋旭知道这话说的容易招人误会，但还是不想多解释。 没必要而已。 拿破仑蛋糕因此一下愣在原地，不知怎么李秋旭莫名从此人简单的五官中读出些呆愣，看着对方片刻后还是笑着朝自己摆摆手说没关系。 “不过李先生如果偶尔想来一块甜点的话，可以再来敲门喔。”他又说。 李秋旭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点点头算是应下了，谢谢二字还没说出口就彻底被邻居接下来的话钉在原地。 “其实李先生没记住我叫什么吧？” 还是笑得很傻，看不见眼睛。 “我是宋舒勉。” 一时间李秋旭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说跟太有活力的自来熟孩子打交道很有负担嘛，还有比不记得对方名字还被看穿更尴尬的事情吗。 一股久违的羞恼在李秋旭脑子里炸开，像烟花一样震得他眼前一阵阵发白。 李秋旭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回家的。 他想自己下辈子看到拿破仑蛋糕还会想到宋舒勉三个字。 再也不吃拿破仑蛋糕了。 绝对。 但有件事李秋旭没撒谎。 拿破仑蛋糕的味道确实不错。 不过好在李秋旭并不是会内耗的性格，早上的尴尬在他整理完厨房之后就彻底随抹布上的灰尘一起冲进了下水道。 造成李秋旭别扭性格的因素有很多，他不爱跟人打交道，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有一层愚蠢的虚伪。 工作很蠢，同事很蠢，友情很蠢，爱情更蠢。 但李秋旭觉得这不是他的错，无论如何。 就像记不住宋舒勉的名字，不过他为什么要记住宋舒勉的名字，在李秋旭看来说到底这位只是个不知道能见几次面的邻居而已。 事实证明小时候的李秋旭不合群，长大了的李秋旭假装合群。 生活这场扮家家酒的游戏让李秋旭有些无语，但是现实告诉他他不是有资格组织游戏的人。究竟是爸爸、妈妈还是被当做晚餐用水活成的泥丸，全凭命运做主。 就像他爱了半辈子音乐，但还是没有跟它的缘分。更别提在虚与委蛇地社交里认识谁、跟谁建立什么样的关系，李秋旭唯一的反抗也只是在心里怒翻十个白眼。 除了李真真，其他人无一例外。 所以记不住名字的尴尬也只是一时的，哪怕李秋旭发现宋舒勉是他长到现在遇到过的最奇怪的人。 人如其貌，像块卖相普通的拿破仑蛋糕。 只是两面就强势地闯入李秋旭的记忆里，抖落了满地的碎渣，腻腻地扒在那里清都清不掉。 烦人。 …… 好吧。 看在蛋糕的面子上，也不是那么烦。李秋旭撇了撇嘴，握着刚收满的一簸箕垃圾，余光瞥见垃圾桶里没来得及清理的蛋糕包装盒，三两步走过去把垃圾一股脑地倒进去。 利落抽绳、系扣，开门把垃圾袋放生在门外，打算等晚上去接李真真的时候顺手扔掉。 眼不见心不烦。 收拾好这一切李秋旭刚想坐下喘口气，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李秋旭掏出来查看，一愣，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来信就这样弹窗出来。 [秋旭，听说你搬家了？新家地址可以给我一下吗？我想给真真买些东西。] 李秋旭皱眉，回复:[不必了。] 懒得理会对面的骚扰，李秋旭熟练地将号码标记拉黑。 真真有他就够了，他也一样，可以只有真真。 第一次写文，请大家多多关照！爱你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拿破仑蛋糕 第2章 黄泡泡小云朵 李秋旭收拾完卫生看了下时间，离李真真下课还早，今晚他想带李真真一起去市场采购，所以也就不急着准备晚餐食材，放任自己窝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太阳果然可以透过阳台照进来，洒在李秋旭身上，晒得他昏昏欲睡。 “啊，人生啊……”李秋旭长舒一口气，懈怠下来。 一想到明天就要正常上班了又忍不住烦躁。 多好啊，小时候讨厌上学，长大后讨厌上班。 他还记得自己小学的时候对着生日蛋糕许过愿，想成为钢琴的一个琴键，可以整天待在家里不去上学。六岁第一天的李秋旭带着愿望实现的憧憬进入梦乡，又在第二天起床的闹铃准时响起时发现美梦破裂，无事发生。 从那之后李秋旭再也不在过生日的时候许愿，也和念书这件讨人厌的事相安无事到大学毕业。 多好啊，无趣的人生。 李秋旭不再想今天积压了多少工作要在明天处理，本着享受当下的心态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推送。 没刷两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刚刚在门口见过的黄毛小子。 又是宋舒勉。 李秋旭点进去看了下推送内容，发现是甜品店的推广。照片里的宋舒勉正穿着围裙笑着向顾客介绍甜品，但怎么看都有点暧昧的氛围。 李秋旭嗤笑一声，又想到宋舒勉说他在甜品店工作，现在看来显然也是被当成了卖点。 幸灾乐祸啊…… 李秋旭扒拉着屏幕把照片放大又缩小。 看着宋舒勉那头招摇的黄毛，李秋旭笃定那就是拿破仑蛋糕的行走招牌，没什么原因，他觉得而已。 ——李真真说过她爸爸很是恶趣味。 笑完又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在孤独寡淡的半生里，李秋旭只是擅长自己逗自己开心而已，又不是真的讨厌宋舒勉。 不过想来以后也没什么接触的机会，所以连那点不好意思也变得忽略不计，双击给帖子点了个赞之后也就不再多想，退出来继续刷推送等着时间到了好去接李真真。 “秋旭！” 李真真又是第一个冲出幼儿园。 深谙快乐教育之道的李真真在她短的可怜的学生史中坚持贯彻与时间赛跑的优良作风，包括但只限于放学。 李秋旭也乐得女儿没心没肺，一把接住李真真甩过来的书包又熟练地拎住李真真的后脖领。 “李真真，围巾围上。” “哦。”李真真把甩来甩去的围巾乖乖整理好在脖子上绕了两圈，“爸爸又凶我。” “禁止装可怜。”李秋旭朝李真真呲牙，手上给女儿整理围巾的动作倒是没停。 围好围巾，又掖好衣领，确认好不会有任何一缕寒风趁虚而入后李秋旭这才满意地拍拍女儿的脑袋。 “走吧。还记得吧？今天是菜市场时间。” 李真真点点头，去拉李秋旭的手：“爸爸，我今天有点想你。” 李秋旭闻言一愣，不知道李真真怎么突然感性爆发：“为什么？” 李真真有点纠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的新家，所以我有点担心你不开心。” “宝贝，我只是不喜欢没有我们快乐回忆的地方。”李秋旭紧紧握住李真真的手，安慰地捏了捏，“我没有不开心，反而很期待和你以后在新家的生活。” 李真真的体温跟同龄孩子比一直偏低，每到冬天就手脚冰凉，很不好过。 所以她最喜欢李秋旭牵她的手。 因为李秋旭的手总是热乎乎的，把她的手裹在手心里，不一会就能烘得她全身都热起来。 “哦，我知道了。”李真真觉得自己有点热，悄悄扯松了围巾，还没等她喘口气就被李秋旭发现了，她趁李秋旭松手重新蹲下要给她整理围巾的时候挨蹭进爸爸怀里，脸颊红扑扑的，似是有点害羞。 这样的李真真很少见。 “快走吧爸爸。” 等两个人慢慢悠悠地晃到市场时李真真已经完全把这点莫名的伤感抛到脑后了，拽着李秋旭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 没逛多久就满满提了两手东西。 小孩子逛市场本来就是玩的成分大于实用，从李秋旭手里接过几件轻一些的物品来依旧还是牵着爸爸的手超市场里面逛去。 蹲在杀鱼的摊子前看一会儿活鱼吐泡泡，又乐乐呵呵地指着西红柿大喊tomato。 李秋旭也乐得陪李真真胡闹，他一直认为能最快融入某个地区生活的方式就是逛一逛离家最近的菜市场，小孩也能从这种经历里体会到柴米油盐生动的快乐，这也是他为什么跟李真真约定好每个月都要抽出时间来逛两次菜市场。 天光渐暗。 “该回家了吧李真真。”李秋旭晃了晃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 “喔！好哇秋旭，走吧。” 李真真很听话，乖乖拎着袋子调转方向任由李秋旭领着她朝家的方向走去。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李真真跳着踩着李秋旭微微摇晃的影子。 到底是小孩子，玩闹了这半天没走多远就困得直打哈欠。 李秋旭看着她一步三晃的样子没忍住笑出来，一托一抱，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把困得歪头的女孩托在臂弯里，轻轻拢了拢她的围巾:“睡吧真真，爸爸带你回家。” 李真真睡得迷离，恍惚间想起第一次听见这句话时风摇雨落，从那之后，她就有了爸爸。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搂紧了爸爸的脖子，把脸轻轻贴在李秋旭瘦弱的肩头。 等李真真睡饱一觉醒来的时候李秋旭已经做好了饭，她把自己窝在被子里醒神，听到李秋旭关闭抽油烟机的“滴滴”声，知道爸爸会来叫自己吃饭索性就这样一动不动地陷在黑暗里盯着天花板出神。 没多久房间门被推开，李秋旭靠在门边:“醒了吗？起来吃饭了真真。” “喔。”李真真眨眨眼，一动不动。 李秋旭无奈，“啪”一声把灯打开：“给你五分钟，起来洗手吃饭。” 说罢转身离去。 李真真没趣，长叹一声，认命般翻身下床去卫生间洗手，闻见飘香的红烧排骨味，心里涌出一股浓浓的幸福。 三两下洗完手，水都来不及擦干就往餐桌跑。 说是餐桌也不准确，其实只是个低矮的茶几，平常当机柜放点杂物，饭点就腾出来用来吃饭。 李真真扒着桌子检阅了下今晚的三菜一汤，看着桌上红噔噔的排骨李真真心情大好，兴奋地跑去厨房找李秋旭。 李秋旭正忙着把饭盒打包装袋，猝不及防被李真真抱着腿撒娇，没撑住笑了。 “这是给谁打包的晚饭呀秋旭？”李真真难得见李秋旭启用家里的饭盒，好奇地抻着脑袋看。 “等会爸爸打包好要派你去送给隔壁的叔叔。”李秋旭笑道。 李真真点头:“秋旭你偷吃的小蛋糕就是叔叔给的吧？” “什么小蛋糕，哪有小蛋糕，宝贝你知道的，爸爸最讨厌吃小蛋糕了。” 看着李秋旭虚伪地瞎扯李真真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接过李秋旭递给她的保温袋。 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开。 “需要陪你一起吗？”李秋旭乐不可支。 “不用！”李真真吼得大声，想了想又回头朝李秋旭眨眨眼，“秋旭你可要等我回来再开动呀。” “知道啦，快去吧。” 楼道的感应灯应声而亮。 李真真抱着保温袋敲响隔壁的大门。 “来了，请等一下！” 清冽的男声透过防盗门闷闷传来，李真真扭头回望自家方向，看见李秋旭悄悄开着条门缝从门后鬼鬼祟祟地漏出一双眼睛。 秋旭好幼稚。 李真真嗤嗤地笑了，手指用力扣了扣保温袋上印着的白色小猫。 片刻后面前的大门利落打开。 托李秋旭的福，李真真的脑筋也有够天马行空的。 仰着头一瞬不错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思绪却已经飞向外太空。 建国后不是不允许成精吗，这是哪来的海绵。 李真真忍笑，见男人面上难掩的错愕，捧高保温袋向男人递去。 “哥哥好，我跟爸爸刚搬到隔壁！”李真真眨眨眼，狡黠道：“哥哥尝尝爸爸的手艺呀，他说谢谢哥哥的蛋糕。” “……” 他到底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目睹了一切的李秋旭心头一梗，沉默地决定克扣李真真一根排骨。 “哦，哦！谢谢你爸爸……” 宋舒勉接过保温袋掂了掂，笑着朝李真真伸手。 “我是宋舒勉，很高兴认识你和李先生。” 李真真很兴奋，面前高大的男人很温柔地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抹平了大人与小孩之间强硬的压迫感，这让她感到非常自在。 她伸手矜持地搭在宋舒勉的掌心，轻轻的握了握：“我是李真真呀，我和爸爸也很高兴认识你哦。” 宋舒不由地扭头望向隔壁欲盖弥彰一样悄掩的大门，失笑：“谢谢真真，我会好好享用的。” 李真真很满意这个答案。 “哦！爸爸可是把我最喜欢的排骨也分给哥哥了，爸爸做的排骨绝对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李真真得意洋洋地拍拍宋舒勉怀里的保温袋，说罢后退两步用力朝宋舒勉摆摆手。 “爸爸还在家等我，我要回去了哦哥哥！” 宋舒勉看着女孩蹦跳着离开的背影，站起身来目送她离开，在李真真推开家门进去的那一瞬与门后的李秋旭对上目光。 李秋旭的五官在暖黄的玄关灯映照下显得十分柔和，眸间闪烁着还没来得及掩去的温柔，与白天宋舒勉所见的局促和冷的大相径庭，看上去分外鲜活。 这一刻宋舒勉突然对李秋旭已为人父这件事有了概念，李秋旭周身因为李真真的存在而诞生的生气让宋舒勉不由得晃了下神。 他看见李秋旭腼腆一笑，朝自己淡淡地点了点头。 宋舒勉也朝李秋旭晃晃手里的保温袋表示感谢。 片刻后，走廊上的感应灯暗了下来，一方窄小天地在姣好的月色里归于寂静。 宋舒勉抱着李真真送来的保温袋跟面前刚泡好的泡面大眼瞪小眼。 红烧排骨浓油赤酱的味道悠悠的从袋子里飘出来，宋舒勉顿感饥肠辘辘，果断把泡面推开。 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对红烧排骨的不尊重。 刚刚他就觉得袋子颇重，把保温盒打开在面前一字排开后发现确实分量不小。 除了红烧排骨还有一碟炸的金黄带着焦边的春卷，一小碗清炒小白菜，一碗蒸腾着鲜味的小馄饨。 许是怕他吃不饱，每一道菜都将饭盒的空间利用到极致，挤挤挨挨的塞满了菜肴。 宋舒勉几乎要落下泪来。 掏出手机对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拍了又拍。 当大脑被食欲支配的冲动随着胃袋被美食填满的熨帖消失之后，宋舒勉终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放空。 他想起李真真明朗的笑脸。 跟李秋旭像了七成的小脸粉白，眼睛大大的泛着笑意，说起话来嘴甜的很，是个极开朗的小女孩，俨然被家里照顾的很好。 这性格不知是似了谁，宋舒勉一点没看出半分李秋旭的影子。 这顿饭来的猝不及防，不过宋舒勉一点也没觉得李真真说的李秋旭说的话是真的。 虽然没打几次交道，但宋舒勉也看出来李秋旭不是会像因为一块蛋糕就回报这样一份大餐的性格。 想起早上李秋旭单方面尴尬的偶遇，猜测多半是因为没记住他名字有些抱歉。 唉，其实他根本不在意的。 宋舒勉摇摇头，将最后一口馄饨汤一饮而尽，起身去刷洗饭盒。 与此同时，李秋旭用筷子叨走李真真碗里的排骨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道：“好了李真真不可以再吃排骨了。” 倒不是李秋旭真铁了心的因为李真真刚刚乱说，而是李真真身体先天不足，每次复查医生都会反复叮嘱李秋旭不能让李真真吃太多重油重盐的荤腥。 李真真已经吃了三四块小排，又就着肉吃下两只春卷，再吃下去李秋旭怕她难受。 所幸李真真也不生气，能吃到红烧排骨她就已经很高兴了，也知道李秋旭是为了自己好，不用李秋旭多唠叨也听话地丢开筷子起身给自己盛了两只馄饨。 “秋旭秋旭…”李真真故作神秘地朝李秋旭勾勾手。 李秋旭也配合地凑过耳去。 李真真像在说什么巨大的机密一样倒吸一口气：“宋叔叔的头发好像芒果。” 李秋旭没忍住乐出声来。 李真真说的芒果不是真的水果芒果，是家里的洗碗海绵，因为是黄色的，摸起来的手感略像晾干后的芒果核，在李真真第一次用它洗碗的时候被赐名芒果。 “那你喜欢芒果吗？”李秋旭问道。 “当然喜欢芒果呀！它是一只黄泡泡小云朵。”李真真疑惑，戳戳李秋旭的胳膊:“秋旭，你不觉得宋叔叔就像芒果一样吗，蓬蓬的，看起来有阳光的味道。” 李秋旭一愣，揉了揉女儿的脑袋。 “是吗，原来你也是个浪漫的小天才，真真。” 李真真满意地轻哼，吃完最后一口馄饨抽纸擦干净嘴巴，踮起脚搂住李秋旭的脖子亲了亲爸爸的脸。 “谢谢你呀秋旭，我吃的很好。” 李秋旭温柔地轻抚女孩的后背，轻声说：“不客气，把自己的碗筷洗干净可以吗？” 李真真咯咯笑了：“用芒果吗？” “小坏蛋。”李秋旭撑不住笑着戳戳李真真的额头。 事实证明管他哪里来的拿破仑蛋糕，在真真公主手下也要乖乖变成黄泡泡小云朵把红烧排骨的痕迹从碗里彻底清除。 真真公主也久违地梦到童话世界。 梦里是一颗颗阳光味道的芒果，只是捏一捏，柔软似海绵。 但后半夜却说起胡话来，泪水湿哒哒地黏在眼睫上，无意识地干呕着。 “爸爸…爸爸——” 李秋旭骤然惊醒。 真真公主你才是世界上最萌的黄泡泡小云朵[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黄泡泡小云朵 第3章 惊厥 李秋旭心跳如雷，冲向李真真的房间。 惊醒的滋味并不好受，大脑还没处理明白发生了什么，双腿发软，全凭肌肉记忆给李真真倒水喂药。 随后熟练拨通急救电话叫救护车。 李真真哭喘着，眼睛死死闭着，身子发着热。 李秋旭把她圈在怀里拍着背顺气，嘴里轻声安抚，喃喃：“爸爸在这，真真别怕。” 等救护车来的时间里，李秋旭的瞌睡已经惊得一干二净，扯过毛毯把李真真裹得严严实实的。 怕李真真无意识用力咬到舌头，李秋旭从床头柜里翻出压舌板垫着。 处理完基本的急救，救护车的鸣笛声也在寂静的夜晚炸响。 他们家住七层，没有电梯，一上一下颇费时间。 想到救护车快到了，李秋旭决定抱着李真真下楼。 李真真经常半夜惊厥，因此病例和各种单据都被李秋旭收在床头方便用到的时候拿起来就能走。 压着压舌板，李真真这边不能错眼，李秋旭不敢松手，连外套都没法穿，只能穿着单薄睡衣拎着病例袋抱着李真真出门。 李秋旭心烦意乱，客厅没开灯，加上刚搬来还不熟悉房子布局，路过玄关的时候不小心绊在鞋架上。 铁架子倒地磕在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嘶。” 李秋旭冷不丁磕了这一下疼得眉头都拧在一起，却顾不上自己的腿。 抱着李真真，还要顾及压舌板，李秋旭腾不出手来开门，只能狼狈地用胳膊肘去压门把手，摸索了半天才把门打开。 却没想到一开门看见宋舒勉站在门外。 大半夜冷不丁毫无防备地看见个人站在自己家门口，李秋旭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打了个激灵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 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快的李秋旭难受。 “让开！”李秋旭皱眉，语气满是烦躁。 宋舒勉怔住，错开身子给李秋旭让路。 却不想李秋旭没给他任何眼神，勾上门就往楼梯方向跑去。 到底是冬天，乍从暖气房里出来，加上只穿了单衣，李秋旭冷的牙都在痛。 感觉到怀里的李真真在发抖，李秋旭又抱紧了几分。 被甩在后面的宋舒勉看着父女俩的模样眼皮直跳，跑回自己家从玄关捞了件长款羽绒服赶忙追上去。 宋舒勉个子高，腿也长。 很快追上抱着孩子下楼的李秋旭。 “疯了吗！零下十几度就这样出门！”宋舒勉不等李秋旭反应，把羽绒服披在在李秋旭身上。 李秋旭身上一重，只愣了下就反应过来，想让宋舒勉帮他把羽绒服往李真真身上匀一点：“谢谢，我腾不出手来——” 还没等他请求，宋舒勉已经扯着羽绒服把两个人都严严实实地罩在里面。 怕羽绒服掉下来，宋舒勉一直没松手，就这样踉跄地跟在李秋旭一起小跑下楼。 李秋旭满脑子都是李真真，顾不上他，他也就一起跟着父女俩上了救护车去了医院。 等办好入院安顿好一切，李真真的状态也平稳下来，天色已经隐隐发白。 所幸李真真没什么大事。 李秋旭这才松了口气。 不敢给李真真擦脸，李秋旭坐在床边轻轻地理了理黏在李真真额上的碎发，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李真真暂时出不了院，他得回家准备点必需品，于是叫了车想着早去早回。 大半夜的一时间他也联系不到人来帮他照看李真真，还好跑急诊的次数多了这儿的护士都知道李真真的情况，拜托她们暂时帮他照看一下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捋清思路，李秋旭握着手机轻轻离开病房。 一出病房却见宋舒勉抱着羽绒服坐在门口的长椅上，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倦意。 见李秋旭出来，他赶忙起身迎上来。 李秋旭一心扑在李真真身上，以为宋舒勉早就走了，这下看见宋舒勉也是一愣。 片刻后抿唇，再张口却是声音嘶哑：“今晚多谢宋先生了。” 宋舒勉摇摇头：“没事，真真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李秋旭不欲多言，身心疲惫，捏了捏眉心：“我要回家一趟，宋先生一起吧。” 宋舒勉望向病房，刚想说什么却被李秋旭打断。 “这儿没什么事儿了，有人会照看真真。大晚上的，宋先生也回去休息吧，不必担心。” 说完，李秋旭笑笑。 宋舒勉点点头，看李秋旭笑得勉强，也不再多言。 他把怀里的衣服递给李秋旭：“先穿上这个，外面太冷了。” “谢谢。”李秋旭不再推脱，接过来套在身上，“走吧，车快到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李秋旭心力交瘁，阖眼靠在车窗上养神。 宋舒勉倒是一肚子话想问，却也明白自己只是个普通邻居，自己大半夜站人家门口的事儿还没解释清楚呢，自然更没有立场去询问人家的私事。 见李秋旭没有交流的意愿，宋舒勉也只安安静静的靠在另一头，看着天色渐渐变白，看窗外的路灯被甩在身后。 今晚上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突然，他到现在还有些愣怔，自是一路无话。 回了家，李秋旭洗漱下换了衣服，收拾好李真真用来消遣的拼图和专门为了住院准备的被褥，其他日用品他打算等白天超市开门再一并购置，所以东西也不算太多。 检查好没有疏漏，李秋旭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医院。 李秋旭回到病房的时候李真真还在睡，呼吸浅浅的，面色苍白，身上也有些水肿。 急诊只做了基本的惊厥处理，李真真有先天不足，具体的情况只能等白天李真真的主治医生上班后再看。 事出突然，李秋旭只得又请了一天假。好在最近他们组的项目已经收尾了，总监让他只管放心在医院陪孩子。 李秋旭的正式工作是在监测机构做水质专项的检测评估，原本凭他的能力和意愿是要一直呆在外务组全国各地实地勘测取样，但为了照顾真真还是在转正的时候申请了实验室职位。他们公司工作性质特殊，不要求一直坐班。大学实习李秋旭便在现在就职的公司，专业能力出众，加上部门总监是他正儿八经的师父，心疼他一个人带孩子辛苦对他多有照拂，所以给假一向痛快。 请好假，李秋旭后知后觉疲倦，晨光熹微，终也是撑不住伏在病床边睡去。 李秋旭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查房的护士一进来他便惊醒了，头皮一阵阵发紧。 小护士叫宋乔，因为李真真三天两头进医院，次数多了也就跟小姑娘玩得熟稔起来，时候长了见李真真在医院总是只有李秋旭独自照看，所以不忙的时候会主动替李秋旭看顾李真真。 这会时候还早，宋乔也是刚跟昨天夜班的同事做了交接，一看李真真又住进来了便赶忙来病房看她。 宋乔本无意吵醒李秋旭，见李秋旭惊醒，抱歉的朝他笑笑：“吵醒你啦？我刚刚问了问同事，说真真已经完全退热了，我来再给她测个体温。” “这会儿食堂已经上班了，真真我帮你看着，秋旭你要不先去吃点东西？” 李秋旭看了眼时间，见李真真也还没有要醒的意思，也不跟宋乔客气了：“多谢多谢，帮我大忙了。正好我去给真真买点住院用的东西马上回来，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嗯嗯去吧去吧。” 李秋旭没跑远，在医院旁边的超市快速买完必需品，本想顺路去食堂买点东西吃，结果远远看着排队的人已经拐了几拐，只得作罢。 等电梯的时候李秋旭把所有账户的余额挨个查了一遍，刨去攒着给李真真做手术的钱，七七八八的加起来现在他手上能随时动用的钱不到一万。 这次住院又得花一笔。 “叮——” 电梯停在一楼，李秋旭提着东西走进去按下病房楼层。 出了电梯李秋旭还满脑子都是账户余额那点可怜的数字，浑浑噩噩地拖着步子朝病房走去。 恍惚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提着什么东西站在病房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朝里面看去。 “宋舒勉？”李秋旭试探开口。 宋舒勉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你回来啦。” “嗯。”李秋旭快步走近，“你怎么来了？” “上班顺路，过来看看真真。”宋舒勉笑道。 李秋旭点点头，率先推门进去：“进来说吧。” 宋舒勉赶紧跟上，落在后面轻轻关上房门。 李秋旭把东西收进柜子里便去看李真真的情况。 探了探体温见李真真不再烧了，轻轻摸摸李真真的脑袋：“起来吧真真，再睡头要疼了。” 李真真呓语两声，片刻后悠悠转醒。 “真真你看谁来看你了？”李秋旭笑着指了指宋舒勉。 “真真早啊。”宋舒勉凑过来，挤在床边朝李真真做了个鬼脸。 李真真看见来人是宋舒勉，眼睛顿时亮了：“宋叔叔你来看我呀。” 小姑娘昨夜刚闹了病，嗓子有些嘶哑，神色恹恹，连脸色都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 全然不似昨天给宋舒勉送饭时候的活泼。 纵使宋舒勉没什么跟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也一贯不太喜爱小孩儿，这会看着李真真病怏怏的样子也不由有些心疼：“难受么真真？” 李真真摇摇头，朝宋舒勉挤出个笑容。 李秋旭心疼地揉揉李真真的头发，轻声道：“缓缓神，等会自己起来洗漱，洗漱用品在柜子里。先不要上厕所，一会儿韩叔叔上班之后可能要给你开检查，先忍一忍好吗？” 李真真点点头，朝李秋旭张开手，眼框里亮晶晶的蓄着点眼泪：“爸爸抱一下。” 李秋旭最见不得女儿哭，见李真真泪眼汪汪的样子心疼坏了，赶紧俯下身子把女儿搂紧怀里：“乖真真，不哭好吗？爸爸抱你去洗漱。” 说完抱起真真朝洗手间走去。 到了洗手间才想起来没拿用具，李秋旭暗骂自己，还没等李秋旭出去拿，就见宋舒勉拿着什么东西跟了过来。 “给。”宋舒勉突然出声。“我看你没拿就送来了。” 李秋旭一愣，看着男人递过来的塑料袋，心里一动：“谢谢。” 宋舒勉笑笑，退出洗手间把空间留给父女俩。 “爸爸我自己刷牙洗脸吧。”李真真抹抹眼泪，不好意思地在李秋旭肩头蹭蹭。 “好。”李秋旭把李真真放下来，给她接好水挤好牙膏，拆了新洗面奶和洗脸巾摆好，“爸爸去跟宋叔叔说两句话，有事喊爸爸。” 李真真乖乖点头，把李秋旭推出去。 李秋旭来找宋舒勉，却见床边已经支好一张小折叠桌，自己昨天给宋舒勉装饭的饭盒在上面挤挤挨挨地排开，皆是冒着热气。 第4章 Monsoon 李秋旭拿了小马扎坐下。 饭盒里是简单的白粥小菜蒸饺。 李秋旭本来就有些饿，这会儿闻见饭香更觉饥肠辘辘。 宋舒勉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一边抱着保温袋给李秋旭掏筷子一边解释：“我实在是不会做饭，这是从早餐店打包的，饺子是虾仁和香菇两样。” “谢谢你啊。” 李秋旭弯弯眼睛，道谢后接过筷子：“刚刚等很久了吗？怎么不先进来坐？” “真真一个女孩子自己在病房里，我进来不太好。” 李秋旭闻言有些意外。 原因无他，实在是宋舒勉看上去太大条了，不像会考虑这么多的人。 他四肢修长，长相也不算精致，但鼻梁高挺，眼睛圆圆的，眉毛跟头发一同漂染成淡淡的白金色，看上去还有点不敢招惹的张扬。 李秋旭与他短暂相处下来觉得他大大咧咧之外有些呆愣的少年心性，没想到宋舒勉却有这样的细心。 这份礼貌和自持让李秋旭心里升起几分对宋舒勉的好感，笑道：“费心了，真真很喜欢你。” “真真很可爱。”宋舒勉说着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来，“我得去上班了，给真真准备的餐具在保温袋里，是新买的没用过，洗干净消过毒了。” “好，多谢。” 闻言李秋旭起身送宋舒勉出去，指指洗手间：“我就不送你下去了。” “没事。”宋舒勉又笑了，知道他是不放心李真真，也不在意，反而调笑道：“你好像一直在跟我说谢谢。” 宋舒勉笑起来眼睛是弯弯的。 这让李秋旭每次看他笑都莫名联想到萨摩耶。 两人都有未尽之语，停在病房门口。 李秋旭摇摇头，认真道:“是真的很感谢，昨晚没有你真真还不知道要冻成什么样，估计没法这么快退烧。” “不过昨晚上大半夜的你怎么会在我们家门口？” 宋舒勉闻言有点不知所措。 该来的还是来了。 在李秋旭的注视下宋舒勉慢慢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开口解释：“昨晚吃的有点撑胃不舒服，一直睡不着。听见救护车声想起来看看是不是咱们楼的人叫的，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听见你家有声音，就想敲门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真的超大一声，不是我偷听。”他顿了顿，又讷讷道：“你知道的，这破楼隔音真的很差。” “我不是变态……” 宋舒勉嘟嘟囔囔，声音越来越小。 听到这么个答案李秋旭没撑住笑了。 其实他大概能猜到原因，只是没想到源头居然是自己让李真真送的饭。 “现在胃还难受吗？”李秋旭乐道。 宋舒勉涨红着一张脸疯狂摇头：“早就不难受了，你别笑我。” “不笑你。”嘴上说着李秋旭表情却没半分变化。 见李秋旭这样宋舒勉也放弃挣扎，没忍住捏着耳垂跟着李秋旭一块笑。 “秋旭！你们笑什么呢？” 是李真真，她在卫生间就听见两个人在门外一通笑，急得不行，草草洗完脸就跑出来找李秋旭。 这会她已经完全把因为生病而不自觉产生的那点委屈全抛到脑后了，洗漱完也清醒了不少。 见李真真情绪又重新好起来李秋旭松了口气。 “笑你是小花猫。”他拍拍李真真脑袋，把黏在她脸上的湿发拨好，抬起她的下巴，“张嘴，我看看牙齿刷的怎么样。” 李真真乖乖张开嘴让李秋旭看，眼神却在宋舒勉身上乱飘，给他使眼色。 宋舒勉不为所动：“我真得走了，再见真真，好好休息啊。” 李真真见宋舒勉要走，急得不行，挣开李秋旭捏着她下巴的手，大喊：“微信、微信！哥哥你加秋旭微信！” 宋舒勉闻言看向李秋旭，见李秋旭点头，赶紧吧手机掏出来。 李秋旭手机没带在身上，干脆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这是我电话，微信等会给你通过，快走吧，别耽误上班。”李秋旭朝他点点头，“等真真出院了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下厨，就当报答今早的早饭了。” “那太好了！”宋舒勉很高兴，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个待遇，眼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你知道吗你做饭真的很好吃！真真没骗我，那根本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排骨。” “我真走啦真真？” “再见！再见哥哥！”李真真兴奋地直挥手。 “再见。”李秋旭也笑道。 宋舒勉走后李秋旭把拼图给李真真找出来，自己坐在小桌前吃饭。 散了热气的白粥这会正适口，喝进胃里顿时将疲惫一扫而空。 等待检查的李真真不能吃也不能喝，李秋旭实在不忍心让她眼巴巴的看着，草草填饱肚子后把剩下的蒸饺和小菜打包起来，粥合上盖子摆在一旁打算等李真真做完检查给她吃。 收拾好这些他才拿手机通过宋舒勉的好友申请。 宋舒勉的头像是只小狸花猫，怎么看都不像他会用的头像，但就这么跟一串英文一起大剌剌地躺在李秋旭的消息栏。 [Monsoon.] 李秋旭戳了个微笑的表情过去，看对面没有回复应该是在忙，也不在意，按灭屏幕看李真真拼拼图。 思绪却飘得很远，心里隐隐不安。 从李真真确诊先天性肾病综合征之后他一直时刻注意监督李真真的饮食，药也一直按时吃。 真真还小的时候常高热惊厥，但是这两年随着年纪渐长已经很少发作了，这次发作距离上次将近半年，来的突然。 他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往常他偶尔给李真真做口味稍重的菜解馋，控制好量也不会导致水肿。 这次不一样，宋乔跟他说早上的时候李真真的小腿脚踝肿得手指一戳一个坑。 如果病情恶化了该怎么办？ 李秋旭不敢再想下去，逃避固然可耻，但有用。 李真真的主治医师上班后果然开了检查。 不知道第多少次走在病房到检查室的路上，李秋旭这次不顾李真真的反对，抱着她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安。 从未有过的、对失去真真这件事的恐惧突然侵袭了他的脑海。 会吗？李秋旭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李真真没看出爸爸的沉默，依旧手舞足蹈，乖乖地跟每一个碰见的医生问早。 李秋旭告诉她做完检查可以吃宋舒勉带来的早饭，她就乐呵呵地去找影像医生带她做检查。 也如愿吃到了刚刚眼巴巴看着李秋旭吃了半天的早饭。 李秋旭这时也已经不动声色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再面对李真真的时候已经是笑着的。 他必须得振作起来。 真真只有他了。 —— 出结果的时候宋乔来叫李秋旭去医生办公室单独聊。 “你去吧秋旭，我这会儿不忙，正好陪真真玩会。”宋乔说着坐在床沿对着李真真做了个鬼脸，“想我没小真真！” 李真真被她逗得“咯咯”笑，亲昵地去抱她的胳膊，甜甜道：“最想你啦乔乔姐姐！” 李秋旭看两人闹在一起，跟宋乔道谢后去找李真真的主治医师。 医生正在等他，没关门。 李秋旭老远就看见他蹙着眉翻看着几张报告单，心里咯噔一下，还是强装镇定敲敲门：“韩医生。” “坐吧。”韩玉杭朝他点点头。 李秋旭一开始带李真真看病就挂在韩玉杭名下，三年来一直没变。 韩玉杭是个挺有趣爱讲笑话的人，自从两个人熟悉起来之后李秋旭就没怎么见过他神色如此凝重。 “真真的情况不是特别好。”韩玉杭没跟李秋旭绕弯子，开门见山道，“这三年控制的一直不错，但是真真越来越大，原本身体发育没受太大影响是好事，但现在看来她的肾脏已经越来越难以负担她的身体需要，这次复查已经出现尿毒症倾向，再往后药物就很难达到很好的效果了。” “做移植是目前最好的治疗方法，现在的情况如果再恶化下去，需要腹透或血透。” “你也知道这个病在五岁之前做手术是最好的，只不过小孩儿的肾源太难排，如果现在开始排队还有希望在肾衰前就把手术给做了，真真受到的痛苦最小。”韩玉杭顿了下，又继续说道，“之前是手术的费用对你来说也不是太简单，真真的情况也比较乐观，所以我们才一直采用保守治疗用药物控制。” 后面的话韩玉杭没再继续说，但李秋旭心里明了。 原本不宁的心绪却在听到韩玉杭的话之后平静下来。 看到韩玉杭眼里的不忍，李秋旭反而笑了：“没事，你直接说吧，我要准备多少钱。” “肾源费用和术前药物费用不能报销，算上各种杂七杂八的杂项，需要准备50万左右才能覆盖术前术后各项费用。还有后续也要做好终生服药的准备，这个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因为这方面药物已经相对成熟反而比现在每个月的药物费用还要低一些。” 李秋旭沉吟片刻：“好，听你的，我们排队。” 韩玉杭点头：“好，那我这边就向医院提交资料了。肾源很难等，如果后面真真的情况进一步恶化，还是得该血透血透该腹透腹透，心疼也没办法，治疗手段就这么局限。” “我这边私下也帮你联系其他医院和研究所机构，看看能不能早些排到。还有费用，我这边尽量帮你申请医院的基金会。” 韩玉杭顿了顿，又笑：“你别一个人硬抗，实在有压力要跟我开口，真真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还有去年你帮我爱人内推，那么大一人情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还上啊。” 这话是韩玉杭跟李秋旭抛开医生与患者家属的身份，作为朋友的真心话。 一直以来的职业素养让他学会与患者和患者家属保持一定的职业距离，但他永远忘不了当时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李秋旭手忙脚乱地带着李真真看诊的样子。 半大小子自己还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连奶粉都不怎么会喂，却在面对高额抢救治疗费用时一脸坚毅地应下，说自己是李真真的爸爸，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救她。 韩玉杭见得多，一眼就看出两个人不是亲生父女。 但李秋旭比他见过很多亲生父亲都更合格。 那是他从业以来第一次不忍，在术后跟李秋旭沟通，教这个稚气未脱的学生仔怎么给没有医保的李真真申请医院的救助金，帮他给他同学在的基金会递了资料。 后来的治疗过程两人合作的也很愉快，李秋旭细心，对他的治疗计划也是全然信任，日常的饮食监督做的特别到位，李真真也被李秋旭教得又懂事又有礼貌，很让韩玉杭省心。虽热李秋旭总是淡淡的，对他疏离又客气，但韩玉杭心里已经把他当作朋友了。 去年韩玉杭妻子李丽被裁员，因为年纪比较大又有两个正上小学的孩子要照顾，好久找不到工作。还是李秋旭无意间得知情况，不声不响地跟自己机构内推了她。不仅待遇好，工作内容也轻松。 但是他从始至终没提过这件事，也没用这个暗示或明示韩玉杭在真真的治疗上怎么样，就像从来没做过这件事一样。 韩玉杭主动提起，李秋旭也只是笑，说是丽姐优秀。 韩玉杭就想，他当年果然没看走眼，这小子装得再冷硬，一颗心比谁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