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四傻大战仙侠虐文》
1. 第 1 章
众叛亲离。
江与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自己。
他暗自咽下险些溢出嘴角的血,竭力维持自己作为魔尊的最后一分体面。
只是,他这个魔尊本就没什么体面。
魔道式微,天下魔修自身难保,隐匿行迹、剪发杜门,清心寡欲得仿佛可与崇宁寺的和尚们相比。此等情况下,魔尊之位俨然就是个烫手山芋,无人敢接。
唯独刚入魔的江与敢。
江与叹了口气,他那时真是傻得可怜。
“还敢分心?”后方传来一声喝。
他被追上了。
江与重重喘了一口气,心知再逃也迟了,于是运转心法,足尖轻点,冯虚御风般轻飘飘立在树梢上,傲慢地俯视追上来的几名正道中人。
他的轻功已臻化境,可多亏了这群正道人士。
一道剑气急掠而来,江与侧身躲过,那剑气行至他身后几人合抱粗的参天古树,竟生生将那巨木劈作两截。
江与回眸瞥了一眼树尸上光滑的切面,皱了皱眉。
他认得那道剑气。
只是那剑气之主不好端端地待在北方,来西南地剿灭魔修做甚?
他捏紧手中佩剑,张了张口,心里酸涩,声音却冷厉异常:“师父。”
“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眼前之人没作声。倒是随后跟来的几个年轻修者叫嚣道:“魔尊,能死在清惟真君剑下,你知足罢!”
江与冷笑一声,反问道:“你算什么,也配打搅我和我师父说话?”话毕,手中女娲剑长鸣一声,随主人径直向那修士刺去――
“锵!”
又一道剑气。
一把桃木剑,横在那几个道修面前,挡下了这一击。
那桃木剑质地粗糙,钝得出奇,远远看去,不过是一根破木棍子。但,也就是这柄剑,在主人灵力包裹下,仿佛是什么神兵利器,与女娲剑争锋而不落下风,生生逼着江与退后三步。
天底下仅此一个半步登仙的修士,用剑尖指着他,对他释放了威压。
半仙级别的威势,仿佛连骨头都要碾碎。
江与死死咬着牙,不愿退让半步,整个人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抹去唇角一丝殷红,用剑强撑着,不愿伏地示弱。他脚下的石台被印出深深的足印,雨水混杂泥水,将他染得狼狈不堪。
他逃不掉了。
内心居然生出几分释然。江与缓缓抬眼,看着面前素衣执剑而立的人。
好久不见,他心道。
死在这人手里,也不失是一个好结局。
魔怔了似的,他往前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微微抬眸,想看看十年来,这人有没有变化――
“阿与。”
也许是穷途末路下的幻听,他好像听见她唤了自己的名字。
威压散去了。
江与轻笑一声:“怎么?修真界赫赫有名的‘虚情真君’,居然也会念旧情么?还是见昔日旧徒虎落平阳被犬欺,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于心不忍了?”
他用目光细细描摹这人脸上的轮廓。他师父面色略微凝重,嘴唇干裂,眼底有青黑之色。
但美人即使憔悴也是美的。师父站在那儿,长身玉立,执剑望着他,整个人像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人物。
嗤,道貌岸然。
他皱了皱眉,张口就是挖苦:“师父,许久未见,您变老了。”
定睛一看,那本来漆黑如墨的长发,竟混进了几缕银丝。看上去其实不老,反倒有种异样的美。
这世上夸清惟真君美貌无双、德才兼备的人太多。骂她老,却是独他江与一份的。
“师父,您要拦着我杀这几个人吗?”
面前之人眼帘微垂,如蝶翼般轻轻颤了颤,没有作答。她收起剑,往前走了两步,不惧江与越来越近的剑锋。
江与痴痴望着近在咫尺的人,鬼使神差般地动了动手指,收起剑式,想要碰一碰她。
而他师父,眼神微微一凝,却是欲言又止,竟没有躲开。
手伸至一半,江与痴迷神色一转,唇狡黠地一勾。他脚下骤然发力,御风而上,孤注一掷地、狠狠向那先前嚼舌根的弟子掷出女娲剑――
一剑封喉。
剑身喋血,妖异地在半空中映出一道寒光,随着点点喷出的血插进土里。
那正道弟子瞪大双眼,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死。他来不及说话,便就着那姿势缓缓软倒下去。
江与哈哈大笑:“慕潇然,你傻不傻……”
话说到一半,胸口蓦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的唇颤了颤,血色尽失,仿佛被人扼住咽喉似的,再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
江与难以置信地低头,却看见自己身前长出的半截剑尖。
这剑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他的佩剑。他曾用手一点点地描摹过上面的图案。那上面纹着细细的、一笔一划勾勒而成的复杂图样――过去,那是慕潇然亲手为他刻上去的。
而当初为他刻剑的人,此刻却微微一怔,松开了握剑的手。
江与的唇止不住地发抖。他偏过头,想再看她一眼,却终是失败了。
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垂下头。不过一会儿工夫,那剑尖便不复过去的光洁。妖异的剑纹上,已是鲜血淋漓。
――是他自己的血。
…………
慕潇然猛地睁开双眼。
“现在,你可以考虑我说的事了吗?”
那自称系统的声音在她耳边问道。
慕潇然擦去眼角生理性的泪花,慢吞吞地说:“我还没完全明白……”
“这是个小说世界。你刚刚看到的,是这本小说的楔子。”
“哦,然后呢?”
“没有然后,”系统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小说作者写完楔子之后……就坑了。”
慕潇然:“……”
“然后过了几万年,故事来到如今的星际时代——也就是现在你我所处的时空。这时候,作者闲得无聊,突然想回来填坑。”
“哦?”慕潇然来了点兴趣。
系统继续道:“在她笔下,徒弟重生回了刚被师父收徒的熹虞三年;可实际上,人类文明早就迈进星际时代,过去那些人物也被遗忘在漫漫长河之中。
“综上所述,为了重新圆回剧情,我们只能采取一种笨办法了。”
“什么办法?”
“演戏。”
系统直白道:“架构一个舞台、募集几名演员,然后按作者的意愿演一部‘仙侠剧’,让他‘重生’。”
“……”
慕潇然垂下眼帘,看向榻上躺着的黑发少年,梦中主角模糊的脸骤然清晰。
少年穿着熹虞年间常见的青色道袍,看上去有些过分地瘦。
他的颧骨略微突出,鼻梁很高,眼窝深深凹陷下去。
慕潇然看着,不觉有些出神。
就这样,她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突然问:
“他是‘徒弟’,那我在里面担任什么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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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
“你是他的师父啊,”系统理所当然道,“就那个清冷寡言、修为高深的‘清惟真君’。”
“为什么是我?”
系统谄媚道:“本系统在这片星域苦苦搜寻,终于找到一个实力高强又仪表堂堂的渡劫巅峰期修……”
慕潇然冷笑,指尖聚起一股灵气:“少废话。”
系统一噎:“主要是,生于古地球,熟悉旧史,并且活到这个年代还不飞升的修真者,基本上……也就剩你了。”
“……对不起哦,我这么菜,一直没能飞升,真是不好意思。”
慕潇然面无表情地将灵气凝结成球,一点点地扩大。
“别别别冲动!”系统吓得加快语速,“你看,你们名字多像啊。你道号‘妙惟’,人家师父道号里也有个惟。”
“那还真巧。”慕潇然不为所动。
“你有三个徒弟,加上这个重生的男主,刚好四个徒弟。”
系统连忙拍出作者写的人物小传,“你看,作者的人设本上清清楚楚写着,清惟真君有四个徒弟!大徒弟于溪清隽超群、二徒弟谢渠正气凛然、三徒弟月卿连娇蛮可爱,至于四徒弟江与,他……他……他……”
系统“他”了半天,也没好意思把人设篇第一行的“病娇”、“白切黑”、“偏执”、“阴鸷”、“疯批”、“龙傲天”等形容词读出来。
“他什么?”
慕潇然浑然不知系统的言外之意。她散去灵气,低头又看了床上的少年一眼。
对方睡相很好,只是瘦得实在可怜,令她不免生出一些恻隐之心,只是……
她疲于应对系统的歪理,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可以拒绝吗?”
系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麻烦你,可这是个小说世界。不走剧情的话,世界就会崩塌,整片星域的生灵——包括你的三个徒弟,都会没命的啊。”
“……好,我答应你,但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系统一怔:“什么问题?”
“星际时代灵力枯竭,而你要求的熹虞年间灵力充盈,这你要怎么圆?”
“这个嘛,”系统自信满满,“你听说过山穿吗?”
“啥叫山川?”
“不是川,是穿!”
系统兴奋道,“我可不是一般系统。只要你答应,我可以暂时把你们所在的这座翠韶山调整到剧情正确的年代,也就是熹虞年间!”
它循循善诱道:“星际灵力枯竭,你现在收的这三个徒弟还没筑基吧?等到了熹虞时期,街上一条狗都能炼气,筑基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下,慕潇然心动了。
“行!”
她一口答应,“要我怎么配合?”
“很简单!”
系统灵机一动,突然转移话题,“你还记不记得,刚刚的幻境里,主角被师父一剑穿心的地点?”
“你是指……那座石台?”慕潇然挑眉。
“没错,”系统道,“书里的石台所在地,正是主角师父的清修之地——清扬峰。”
“慕仙师,你师承承负门,而承负门又以幻术闻名。可否请你按照方才梦里的模样,在这座山顶上幻化出一座石台呢?”
“……幻术?”慕潇然一愣。
系统疑惑:“你难道不会?”
“会是会,但用不着那么麻烦。”
慕潇然歪了歪头,似乎不太理解系统的意思。
她走出房门,执起女娲剑,手起剑落——
“锵!”
2. 第 2 章
从前,清扬峰峰顶主要由石林构成,乱石之上爬满了蕨类。
而现在,慕潇然剑意扫过之处,石林竟被削去大半,留下一道整整齐齐的切口。
系统瑟瑟发抖道:“……大佬,以后咱们要是发生什么口角,一定有话好好说哈。”
慕潇然指腹轻抚剑面,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好。
她修真多年,虽修为一直卡在化神巅峰,但仙风道骨、不怒自威的装逼气质还是很足的。
这不,她面色冷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等等……阴云?
系统呆滞地望向上方。
一艘极气派的宇宙飞船悬停在他们上空。
这飞船足足有五个足球场那么大,流线型的船身纹着某种系统没见过的图腾,泛出幽幽的金属光泽。
系统:???
气流涌动。飞船迅速停靠在不远处,舱门大开。一名身着墨绿色军服、身材魁梧的男子缓缓走出,眉宇间含着化不开的煞气。
慕潇然早已对此见怪不怪。她冲来人微微颔首:“斯科特元帅。”
“说了多少遍了,师父叫我康斯坦丁就行,我已经退役了。”
这位身材堪比漫威超级英雄、金发碧眼的男子淡淡一笑,对慕潇然行了个极为标准的长揖礼,建议道:“劈山伤手,师父下次要是想见我们,直接在师徒群里说一声就行。”
慕潇然自然应好,然后转头,小声问系统:“这就是我大徒弟。你真的觉得他能担任小说里那个清隽超群的大师兄吗?”
系统望着他鼓胀的肌肉,呆滞道:“除了外表看起来不太像修行之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好。”
慕潇然满意地点点头,询问斯科特:“你师弟师妹呢?”
大师兄沉吟片刻,刚要作答,突然远处传来一道甜美的嗓音:“师父,我来啦!”
慕潇然顺势向系统小声介绍:“这是我三徒弟,珊娜。”
听声音,这是个大美女。系统不由得有些期待。然而它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过来,于是迟疑着问:“怎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哦,她还在缆车上呢,缆车比较慢。”慕潇然很是淡定。
“缆车?”系统有些傻眼。
“哦,之前我们几个闲来无事,想把这座山改造成旅游景点,于是在上山路上设了一处缆车,”慕潇然安抚道,“放心,我过会施一个障目的法术,不会让主人公看到的。”
“主人公?男主才对吧。”系统小声吐槽。
与此同时,远处巨石间狭窄通道的尽头,小师妹珊娜款款走出缆车。她黑发黑瞳、一身汉服打扮,脸蛋嫩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
她礼貌地跟师父、师兄打完招呼,然后一拍胸脯:“什么?二师兄还在飞船里补妆?我这就去把他叫出来!”
系统见她一副侠女风范,有些欣慰:“她很符合人设嘛,肯定不会OOC……对了,她裙子底下紫紫黑黑的东西是啥呀?”
“哦对,忘了告诉你,”慕潇然干笑一声,“她是联邦三大极端危险种族之一——触手一族的女王,裙子里有九条触手。”
系统:“……”
系统生无可恋地把目光投向飞船入口。
在慕潇然两位好徒弟的双重打击下,它已经不相信这位未曾谋面的二徒弟会是个正常人。
“相信我,塞壬绝对不会让你失望。”慕潇然似乎看出它的绝望,好心安慰。
这时,小师妹拖着她的二师兄姗姗来迟。慕潇然眼前一亮,似乎终于在系统面前找回了场子:“这就是我的二徒弟,海妖一族的塞壬。怎么样?他是不是很帅?”
系统挑剔地打量一番,肯定道:“嗯,星际主流审美,而且很有修真之人的气质。”
虽说整个师门颜值都不低,但眼前这人绝对是几人中最能靠脸吃饭的类型。他的五官尤其抓人眼球,即便不做什么表情,也飘然带着一股儿仙气。
但……
慕潇然悄悄松了口气。还好系统没见过他刚上山时的模样。那会儿的塞壬为了躲避私生饭,给自己来了套死亡重金属造型,简直是妈见打系列。
但现在显然不是揭自己短的时候。她清了清嗓子,严肃道:“今日叫你们来,是因为……”
“痛!别扯我头发!”
慕潇然轻咳一声:“是因为有件事想……”
“臭章鱼、触手怪!居然喷墨汁!你卑鄙!”
慕潇然苦苦维持:“是因为有件事想和你们三个商……”
“大师兄救命——”
慕潇然忍无可忍:“你们够了!”
见他发火,打打闹闹的二人立马收了手。只可惜二徒弟塞壬身上早已被喷满墨汁,整个人变成了一坨挪动的黑影。
慕潇然与黑影头部露出来的两只眼睛四目相对,双双沉默。
一旁的小师妹珊娜还沉浸在打赢师兄的兴奋中,不无得意地问:“师父,什么事呀?您又想找我们三个打麻将啦?”
话音刚落,一旁的大师兄轻轻怼了她一下。珊娜无辜被怼,有点儿委屈:“大师兄,你打我干嘛?”
慕潇然深吸一口气,把故事润色一番,再度清了清嗓子,露出极标准的笑容: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平时都是懂事的好徒弟,今天这样只是偶然。”
“是这样的,前些天为师外出游历,遇见一个人类少年,见他天资过人,便起了收徒的心思。谁知这念头刚起,一道旨意从天而降,原来是天道……”
她刚编了个开头,就听三徒弟珊娜正偷偷向其他二人传音:“师父好神棍啊。”
二徒弟塞壬传音回答:“赞同。”
慕潇然被他俩气得够呛,正要发怒。谁知还没等她开口,大徒弟康斯坦丁·斯科特突然无奈地笑了笑,也向二人传音:“传音术是师父教的,你们说的,她都能听见。”
慕潇然:“……”
她忍住立刻把这几人教训一顿的冲动,快速把事情始末讲述一遍,然后总结道:“我们需要根据小说内容,把故事演完。故事里的人设都是古地球的人类修士,演起来比较累,容易穿帮。要是你们不愿意随我演戏,可以选择退出,我再另想办法。”
“这……”
三人面面相觑。斯科特元帅率先摇头,郑重道:“我们当然愿意帮师父排忧解难。”
见他这样,慕潇然有些不好意思:“本就是我麻烦你们……”
“反正我上山是为了躲私生饭。在山上清修多累,还不如磨练演技呢,也算是我本职工作。”塞壬笑眯眯圆场。
只有珊娜犹犹豫豫道:“那个,师父……”
“你说。”
“古地球时期,我们种族……不,我们的母星都还没进化出来呢,这怎么演?”
“这不打紧。只要你把触手藏藏好,谁能看出你不是人类呢?”慕潇然安慰道,“不过,为了藏触手,这些天可能要麻烦你穿长一些的裙子。”
“放心吧,师父,回去就换,”珊娜双眼放光,“我可以先去看看小师弟吗?”
“可以,”慕潇然轻咳一声,“先换裙子。”
一旁的塞壬见小师妹兴冲冲换裙子去了,也有些心动:“师父,我这就去把这身墨汁洗掉,换一身道袍穿。”
“嗯,辛苦你了,”慕潇然欣慰道,“你的鱼尾……”
“师父放心,有我在,师弟绝对不会看见哪怕一片鱼鳞。”塞壬认真道,“只是……”
“怎么?”
见二徒弟这样上道,慕潇然非常满意。
“听您描述,我认为,在如今的星际时代,仙侠剧市场亟待开发。正好我最近想往导演方向转行,请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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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就地取材,把今后可能出现的情节做一些归纳和改编,然后用AI演员拍一部剧来练手吗?”
“……不要上传星网。”
“师父英明!”塞壬欢呼一声,也回去换衣服,“过会我给您发一份电子授权协议,您记得签!”
慕潇然:“……”
说得好像她会反悔似的。
“师父。”
慕潇然转过身,对上大徒弟沉静的眼神,正色道:“康斯坦丁,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康斯坦丁·斯科特元帅缓缓摇头,拱手道:“我只是有些好奇师弟的来历。”
话音刚落,诈尸了半天的系统突然上线,严肃道:“慕潇然,男主死而复生的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别……”
“哦,他是重生的。”慕潇然轻飘飘地答。
闻言,系统瞳孔地震,康斯坦丁也愣了愣。
“之前忘了和你说,‘重生’和‘穿越’,这是我们纯人类的种族天赋。你可以去找找古地球21世纪的网络小说,基本上很多作品都描述过这一现象。”
慕潇然面不改色,继续瞎编,“星际时代的人类大多是混血,没有继承到这一天赋,所以后来它失传了。”
康斯坦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师父解惑。”
系统:“……”
为什么你能如此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啊??
…………
四人换好衣服,在峰顶的寝殿外集合。
慕潇然撸起袖子,给三个好徒弟一人发了一根鸡毛掸子:“现在,我们正式开始清场。”
“你们师弟重生前,古地球的华国正处于封建社会,年号熹虞。因此,那之后发明出来的东西都不能留下。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只有康斯坦丁回答,剩下二徒则用怨念的眼神盯向师父:
“师父,我新买的虚拟游戏舱也不能留下吗?”
“为什么我的科幻小说集也得藏起来啊?”
“呜呜呜,我的新款变色龙型光脑——”
慕潇然并不理会他俩的哀嚎:“为了防止你们无法分辨哪些东西该留、哪些不该留,我在给你们的鸡毛掸子上刻了一个小型法阵。把它放在测试物品上,如果发出‘嘀’声,就说明那是熹虞之后才有的东西,你们试……等等。”
她冰冷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丝裂纹:“珊娜,我的麻将桌就不用收起来了吧?”
小师妹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一副好学生做派:“我大学念的地球考古学。虽说华国古时候也有麻将,但麻将机这么先进的东西肯定还没被发明出来——二师兄,别在边上摸鱼了,快抬走呀。”
慕潇然一把摘掉她的眼镜,皮笑肉不笑道:“你说得对。不过,熹虞三年,眼镜也还没被发明出来,我来替你保管吧。”
珊娜:“……”
师徒四人一面收拾,一面打闹,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若不听他们满口的星际新词,光看画面,还真有万年前散修师门的样子在。
系统在一旁看得十分满意。
它没有告诉慕潇然,它最欣赏她的一点其实是——有钱。
星际时代,修士大多销声匿迹、穷得叮当响;只有这位独树一帜,花重金买下一颗类地行星,还种上地球古植。天时地利人和,才使它能够配合着布下这场骗局。
是的,骗局。
即便披着走剧情的外衣,也掩盖不了男主被骗的事实。
甚至……被骗的,不止男主。
想着,系统难掩得意。
与此同时,清场活动也步至尾声。
小师妹珊娜终于按捺不住汹涌的好奇心,把魔爪伸向了师父寝殿。
她走到门口,大剌剌一推——
“诶?”她歪了歪头,“师父,师弟呢?”
系统僵住了。
3. 第 3 章
“轰隆——”
与此同时,随着一声巨响,碧绿的光芒在山脚亮起,整座山都开始震颤。
“是护山大阵出了问题!”
大师兄康斯坦丁迅速反应过来。他一边扶起歪倒的二师弟塞壬,一边疑惑地喃喃,“莫非他想下山?”
小师妹珊娜最是倒霉。她刚巧站在震感最强的位置,被吓了一跳,脸色发白,险些没站稳。
等她扶着门支起身,慕潇然已踏上御剑,嗖的一下飞远了,只留下一个背影:“我去找人。”
珊娜立刻转身,却只望见灵气涌动的微光。师父稳稳站在剑上,发丝翩飞、衣袂飘飘,似仙人一般。
然而,见到这一幕,珊娜脸色更白了。
她当即撩起裙摆,马不停蹄地往师父消失的方向追赶,九条触手卷得飞快:
“师父,不能去啊——”
“您新染的彩虹爆炸头还没拉直染回黑色呢!!”
……
半个时辰前。
榻上,少年蓦地直起身,眼神惊疑不定。
兴许是太久没有活动,身体不受控制,重重磕在墙上。他不以为然,手腕扭曲地翻起,扶着墙,慢慢直起身来。
毕竟――他,江与,是一个被自己佩剑捅死的剑修。
江与讽刺地勾了勾唇。
他下意识抚了抚印象中被捅穿的部位,那里本应有一块疤。但不知为何,胸口的皮肤完好无损,竟找不出任何痕迹。
环顾四周,尽是熟悉的摆设。竟是入魔前,慕潇然还是他师父时,指给他的一处旧居。
江与按捺住内心讶异,翻身下榻。一抬手,便瞥见袖间绣着承负门弟子专有的祥云图,顿时一怔。
此情此景,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于剑阁修行的时光。
不,回不去了。
江与垂下眼帘,下意识伸手一摸。剑柄冰凉,不断汲取他手心的余温――就连那女娲剑,都摆在他从前惯常放的位置。
慕潇然居然还记得这个……
江与强行从回忆中抽离,定了定神,握住剑柄,冷笑一声:“故弄玄虚。”
几件死物,就能抹去过往那些旧伤疤了么?
他掂了掂手里的剑,思量起慕潇然饶他一命的理由。
自己可是魔修,还是个曾一剑劈开清扬峰半个山头,闯出赫赫凶名、坏了师门名声的魔修……慕潇然居然还有理由保他的命?
莫非想用旧日师徒情谊感化他,进而利用他达成什么更不可告人的秘密?
江与想不明白。
他翻身下榻,提着剑,一脚踹开房门:“慕潇然,有本事就把我杀了,留着羞辱算什么本事!”
无人应答。
清扬峰上林木茂盛、人烟稀少,除了以往他修习的小屋,便只有素来无人看管的炼丹室与剑阁了。
不对,这里不是已经被他一剑毁了么?
他入魔那日,正道九大宗门联合散修前来围剿。彼时他刚吸收魔种,魔气暴走,又见慕潇然不由分说就要捉拿他,心灰意冷之际,一剑劈开了山头。
江与迟疑片刻,指腹在刃尖蜻蜓点水般一掠。豆大的血珠滴在剑上,顺着纹路缓缓滑下,竟一点点被女娲剑吸收。
剑随其主。女娲剑一向视主人的血为养分。慕潇然用女娲剑斩杀他时,灵剑早已易主。而现在……剑主的身份,竟回到了他身上。
江与轻抚剑身,回想过去的十年,仿佛听见剑身与指尖摩擦间凄凄的哀鸣。
……时光倒流?
他捏紧手中剑柄,垂下眼帘。
不,仅凭这些,他无法断定自己究竟处于何种境地。
他得见到慕潇然。
慕潇然从不骗他。哪怕与他为敌,慕潇然都是正大光明地追杀,从不做那些弯弯绕绕的事。这兴许是她唯一一个优点。
江与没有耐心去猜慕潇然在哪。尽快见到慕潇然的法子,他再清楚不过了。
想着,他加快脚步,往山下冲去。
承负门的护山大阵,由慕潇然亲手操持。其核心阵法环环相扣、繁复冗杂,令无数闯阵者头疼到了极点。
对外,这法阵拦的是意图不轨者;而对内,它挡的是江与。
全宗上下,只有江与从没下过山。自拜师以来,他便在山上苦修,十多年来,未曾踏出宗门一步。
他那时叛逆,也曾尝试破解这护山大阵――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只有入魔那日,他成功了。
江与合上双眼。
如今的他,哪怕闭眼都能闯过这阵法。
雾气变幻莫测,远处先是射来几枚冷箭。江与条件反射般地往后侧身,避开攻势。
旋即,一阵强大的气流猛然靠近,裹挟着树叶,朝江与袭来!
避无可避。
江与没有退却,而是捻了个手诀,向前直冲,如一把利刃,狠狠劈开身前阻挡他的东西――
树叶纷飞。
一片绿叶施施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轻飘飘落在他的衣摆上。
他停下来,闻见潮湿的、夹杂着泥土香气的味道。
“阿与。”
一只手缓缓下落,摘下落在他衣摆上的树叶。
江与浑身一僵。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早知她会来,但不曾想,她竟来得这么快。
“伤可好了?”
女子声音泠泠如清泉,有些陌生,却又那样熟悉。
“好了,谢师父挂念。”
江与心怀疑虑,只得放低姿态。
他回身,头垂得很低,一时‘近乡情怯’,不敢看向来人。
光凭这句,他分辨不出慕潇然对他是什么态度。
“既然醒了,就回祠堂,把余下的几日补上。”
“……是。”
江与垂下眼帘。
果然,他重生了。
“祠堂”二字,令他回忆起某些不好的经历。
每次他犯错,慕潇然都会罚他去祠堂长跪。刚开始,他修为尚低,不懂得用灵力活血化瘀,常常跪至一半就晕死过去。每到这时,慕潇然总会网开一面,让他先修养上几天,等好了再继续。
对现在的他来说,罚跪算不上什么。
他垂下眼帘,冷意深埋眼底。
无论真相如何,既然他还有机会回到这鬼地方,就有查明它的机会。
毕竟,当年害他入魔的宗门内鬼……还活得好好的呢。
剧情另一边,慕潇然身穿道袍、顶着彩虹爆炸头,整体穿搭风格游走在赛博朋克与仙风道骨之间。
她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对,而是眨眨眼,疑惑地问系统:“这主角怎么不回头?”
系统急疯了,在她脑海骂道:“你管他回不回头?我都把剧本投影到你眼前了,念,你快念!”
“念,我这就念。”
慕潇然酝酿了一会儿感情,开始声情并茂地朗诵课文:
“阿与,还不走吗?”
“……”
她的便宜徒弟依然没有回头,不仅如此,还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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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得不到反馈的慕潇然有些心慌,连忙问系统:“他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我语气不对,让他看出我是假货了?”
她声音并不难听,但念课文的水平着实太低,一点感情都听不出来。所幸清冷师父人设不需要感情,勉强可以将就。
系统吐槽:“确实,人工智障都比你念得好听。”
“人工智障?你在说你自己吗?”慕潇然反怼。
系统:“……”
“对了,”慕潇然指着台词,好奇地问,“我为什么要让主角去祠堂啊?”
“当然是让他罚跪。”
系统随口道,“你目前的主要职责就是虐他,狠狠地虐他。虐得狠了,他走投无路之下,自然会选择杀师证道——这样,你的使命就结束了。”
慕潇然:“……哦。”
虐男主?她好像不太会啊。
慕潇然挠了挠头。
入手是柔软蓬松的触感。她的tony机器人烫发技术非常完美,每一个卷都恰到好处——
等等。
慕潇然忽然一僵。
糟了!她的头发还没染黑拉直!
趁男主还未回头,她连忙小心催动灵力加热头发,悄悄把满头的卷拉直。发型从彩色爆炸头摇身一变,变成了七彩玛丽苏长直发。
头发拉直还算容易,可是染黑就难办了!
她咬住下唇,一时犯了难,在心里问系统:
“你怎么不提醒我?”
系统无辜道:“我绑定了你,看到的视角和你是一样的。”
慕潇然:“……”
她正犯难,江与突然垂下眼帘,袖中手指绞紧衣角,问:“师父,您就没别的话想对弟子说吗?”
慕潇然心下一慌,心道,这可怎么接啊?
她求助般望向剧本。只见上面同样卡壳了一瞬,然后现出一行字——
师父:(冷哼)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清楚。
慕潇然:“……”
她再次问系统:“所以男主到底做了什么事?你们这剧本也不靠谱啊,我念了半天,一点实质性的剧情都没看出来,全是废话。”
系统冷漠催促:“有就不错了,你快念吧。”
“……行吧。”
慕潇然沉默了。
她酝酿半晌,突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怪异又扭曲的……像是擤鼻涕,又像是野马打响鼻的声音。
“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清楚。”
系统:“?”
它没绷住,“你在干啥?”
慕潇然指着括号里的“冷哼”,承认错误:“我尽力了,但是我真的不会冷哼。”
系统:“……下次遇到,你可以不哼。”
慕潇然从善如流:“好的。”
她看向江与的背影。这位传说中的男主仍背对着她,垂着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发现她的失误。
或许,她可以趁这个机会偷偷溜走?
这样,就不会被他发现她的七彩长发了!
说干就干。慕潇然趁其不备,蹑手蹑脚地往回倒着走。
谁知这时,珊娜终于卷着她的九条触手赶到了!
虽然还隔了一段距离,但她修真还未入门,不会消音术,更不知道修真者大部分都有过人的耳力。随着她的走动,九条触手发出咕啾咕啾的黏腻声音,如果冻碰撞一般。
“谁?”
江与耳尖听到声音,立马回头去看——
一片彩色的、绸缎状的东西,出现在他的眼前。
4. 第 4 章
彩色绸缎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还未看清那是什么,忽然,一只冰凉的手猛然捂住他的眼睛:
“别看!”
慕潇然大惊失色。
他看到了?他应该没看到吧!
以防万一,她用一只手捂住了江与的眼睛,另一只手则颤颤巍巍地伸过去……捂住了他的嘴。
系统:“……”
让男主说不出话,就不算露馅是吧?
与此同时,小师妹珊娜也来到二人面前。
看见慕潇然的动作,她心知大事不好,三下五除二冲到慕潇然背后,扬起一根触手,一口墨汁喷到师父头发上!
“噗——”
纯黑的墨汁染黑了慕潇然的长发,也染黑了大半个她,以及小半个男主。
珊娜:“……”
糟糕,好像喷过头了。
她与慕潇然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十分的惊恐。
趁墨汁还未干掉,她连忙蹑手蹑脚挪到师父身侧,踮起八条触手,用最后一条触手掏出手帕,帮她擦拭多余的墨迹。
但完全擦干显然需要一些时间。
慕潇然僵硬地站在原地,还没想好如何拖延时间,就听江与低低唤道:
“……唔?”
江与浑身一僵。
但慕潇然手劲很大,他的嘴被捂得死紧,“师父”二字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来。
他的脸被两只手挡得严严实实。师父的手冰凉带着寒意,触感却意外地柔软。
甚至……带着淡淡的馨香。
江与一时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呼出的热气惊扰了那人,惹她反感。
“别动。”
他听见师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距离很近。
不知是不是他还未退烧的缘故,她呼出的气流仿佛也是冷的,有些痒。
另一边,慕潇然感受到手心热度不太正常,蹙眉问:
“你发烧了?”
她松开捂住江与嘴的那只手,去摸他的额头,却摸到一滴汗。
江与也不知道他这样是不是发烧,他只觉得脸上发红,含糊应了一声:“……嗯。”
慕潇然见他这样,多少有点怜惜。
但她一想到男主烧还没退,就偷溜跑到山下,害得他们师徒四人一顿好找,就不怜惜了。
她放下摸额头的那只手,拍了拍江与的肩膀,诚恳道:“好好养病。”
不,最好一直养病,少作点妖。
这时,江与忽然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如果我一直不好,师父会抽出时间来看我么?”
他问得很急,语气若有若无带着几分委屈。只是——
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腕”,其实是珊娜给慕潇然擦墨汁的触手!
珊娜:“!!!”
慕潇然:“!!!”
慕潇然急忙喊道:“放开!”
随着她声音落下,珊娜急忙将触手往回抽。师徒二人难得心有灵犀了一次。
可江与却不依不饶。借着他脸上那点发烧似的烫,他死死拽住“师父”手腕,不肯轻易松手:“师父,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慕潇然魂都吓飞了,哪记得他刚刚问了啥问题,但她显然又不能直说,声音吓得一抖:
“江与,你逾矩了。”
江与却以为她在发怒,声音更加上扬了几分,甚至带着隐隐的愉悦:“师父,您许久未曾叫我的名字了。”
慕潇然:“……”
这男主,可真是油盐不进啊。
惊吓和无语在她脑海交织,她反倒冷静下来,语气也软和些许:“你放开,我就答应你刚刚说的,如何?”
虽然不知道他刚刚问了啥,但也只能先用这招缓兵之计了。
此举见效甚快。江与立马松开手,偏过头:“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弟子自然从命。”
“所以师父准备几时来看我?弟子也好有个准备。”
“……可以,但不是今日。”
见他终于松手,慕潇然悄悄给珊娜使了个眼色,叫她快溜。
她沉默半晌,随口扯了个谎,“今日,我得去找于溪,还有些事要办。”
于溪是剧本里的“大师兄”,目前,由她的大徒弟康斯坦丁饰演。
闻言,江与却是一愣。
他想起来了——自己醒来的那日,和大师兄于溪突破渡劫期的那场雷劫是同一天。
当初,为了给大师兄护法,慕潇然对还在病中的他不闻不问,匆匆留下两句话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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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只是那日,师兄被人下毒,渡劫最后还是失败了。
至于下毒的人选?即便没人挑明,他也能感觉到,师门几人都怀疑是他。
思及此处,江与冷冷一笑,内心一股无名火气涌上心头。他转身,猛地甩下慕潇然捂住他眼睛的手,扯了扯她的袖子:
“可是,师父才刚来,这一会便要走么?”
“!”
慕潇然心里先是一惊,随后猛然想起身上的墨汁已经被珊娜擦净,定了定神道,“抱歉,我有重要的事找他商议。”
江与才不信她这话,径直怼了上去:“还有什么重要之事要商议的?难道不是为了渡劫?”
慕潇然愣了愣。与此同时,她眼前的虚拟剧本忽然冒出几行新内容。
【新增剧情——于溪渡劫
剧情简介——大师兄于溪即将突破渡劫期,却遭不明人士下毒,功亏一篑。师门众人怀疑男主江与,逼迫江与孤身潜入寒潭寻找解药……】
她挑挑眉。这死剧本,怎么早不加晚不加,偏偏要在男主说出“渡劫”之后加内容?
莫非“渡劫”是个提示词?
虽然怀疑,但此刻她更怕在他这儿呆得太久露馅,于是飞快念起剧本:“对,你大师兄马上就要渡劫,我要为他护法。你在这时候闹起来,难道是想让他渡劫失败么?”
“……弟子明白了。”
江与垂下头,松开扯她袖子的手,恹恹道,“还望大师兄渡劫顺利。”
慕潇然瞧他的表情,倒不像是希望师兄渡劫顺利的样子。
她宽慰地拍拍男主:“莫要再想了,我送你回房间。”
然后立马捻了个剑诀,飞也似的将男主传送进屋安置好,又飞也似的逃开了。
只余江与在原地愣了片刻。
片刻后,他忽然抬手,两指捻在一起,复而分开。
一根极细极透明的银丝,在他指尖悄然拉长,然后“啵”地断掉。
——是珊娜触手上的黏液。
江与盯了半晌,若有所思,旋即起身去洗手。
行至一半,他忽然停下脚步。
只见屋内地上,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本书。
他捡起这书,翻开一页,只见微微泛黄的书页上一片空白。
5. 第 5 章
清扬峰顶,阴云密布。
康斯坦丁孤身一人立在崖边,缓缓仰头。玄色乌云遥遥悬在上空,一丝光亮艰难地从其中漏出,又很快湮灭。
他提着剑。
疾风猎猎,却吹不动他的衣角。毕竟,他曾是星际百年来最令人惊艳的天才——全系异能,精神力、体术双SSS、少时一战成名。身为全系异能者,哪怕是虫星战场上死亡率最高的极地龙卷风,也奈何不了他。
只是,不知为何,他肉眼可见地有些紧张。
他宽大的手掌此刻早已被汗水浸湿。汗珠落在剑上,慢悠悠向下滑去。
这是他第一次筑基。
没错,不是渡劫,而是……筑基。
在他身后,布满禁制的小屋窗边,露出两双担忧的眼睛。
“还好今日天色不好。要是个大晴天,师兄岂不就露馅了?”
二师兄·练气七层·塞壬忧心忡忡地摆弄着自己偷偷藏起来的光脑,查看天气预报。
可惜,他们所在的这颗星球在犄角旮旯,常住人口不足六人,根本没有天气预报。塞壬扒拉了半天,也没扒拉出个所以然来。
听他这么一说,小师妹·刚开始练气·珊娜也开始头大:“索性我要扮演的月卿连刚刚结婴,一时半会应该没有闭关突破戏份……”
“以前就我们三个菜鸡互啄,没有对比,也还能过下去。现在有了剧情,我才知道,正常修仙者才不会像我们几个一样,卡在练气期上百年,迟迟过不去呢。”
“唉,师兄,你说咱们这么菜,师父当初是怎么挑中我们的啊?”
塞壬冷酷道:“因为我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没有我们当初交的天价租……啊不,拜师费,师父哪有钱买下这座山头,供我们几个菜狗修仙呢?”
珊娜:“……”
这边三人急得团团转,另一边,慕潇然也没闲着。
她原本安置好江与,便匆匆忙忙往山上赶。上到一半,突然发觉原本留给自己记剧情的本子不见了,又折回去找人拿。顶着徒儿看似笑意盈盈,实则似笑非笑、满是嘲讽的眼神,他这个师父当得小心翼翼、分外窝囊。
“师父还有随身带纸笔的习惯么?”
这句话语气并不重,听着倒有些像是唠家常。可慕潇然本就心虚,被他一激,浑身的毛都快要炸起来:
“不必管——”
——不必管这么多,我带不带关你何事?
可她说到一半,便听见系统在脑内重重咳嗽了一声。
于是慕潇然话锋急转直下,生生逼出一副低沉富有磁性的气泡音,清冷自持道:“不必关心。”
江与却仿佛没听见一般,自顾自上前一步,半跪下来。这一动反而凑得更近,他高高的鼻尖几乎要撞上慕潇然的腰。
面前少年的气息喷洒在腰侧,暧昧得过了头。慕潇然却浑然不觉,只是歪了歪身子,生怕他瞧见自己背后的墨迹,警惕地问:“你做什么?”
“徒儿……只是想把它亲手还到师父手里。”
唯独这次用了敬语。
江与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双手奉上无字书,目光却顺着师父长长的发丝寸寸下滑。他压下内心深处一丝疑惑——重生一回,慕潇然的头发怎忽然毛躁了许多?
他手指微颤。递出剧本的手,下意识向前探去,不自觉越了界。
殊不知慕潇然心中有鬼,早早防着他——
二人同时伸手,一攻一守,竟在半空中交汇。
慕潇然修为更高,先一步收掌握拳,稳稳截住对方。江与反应却也不慢,变换了方向继续攻势,但到底修为不足,被慕潇然犯规似的一道灵力逼着留在原地,不能寸进。
简而言之……结果就是,江与用指腹擦了一下慕潇然的手背。
系统在慕潇然识海中意味深长地吹了声口哨。
慕潇然气急:“放开。”
“师父的灵力捆着我,我放不开。”江与无辜道。
慕潇然:“……”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灵力还没收,万分窘迫地收了灵力,只想逃离这片星系,离这小灾星远一点。
可她怀里揣着的剧本还在微微发烫,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一想到还有整整一本书的剧情要走,慕潇然心里就充满了绝望。
这时,冰凉的雨水落在额间,又在顷刻间被护体灵力蒸干。
慕潇然仍沉浸在脑海中暗无天日的未来里,并未被雨声惊醒;江与却似乎想起一些不甚美好的回忆,目光冷了下来。
他大病未愈,不宜动用灵力,手上也没有伞,只得任由雨水把自己打湿,然后颇为可怜地扯了扯慕潇然的袖子:“……师父。”
慕潇然这才回神,连忙用灵力撑起一道屏障,烘干对方身上的水,说出了自己迄今为止说过的、不OOC的、最长的一句话:
“雨天湿寒,你病还没好,赶快回屋休息,别着凉了。我去帮你师兄护法。”
江与眉眼弯弯,再看不到半分吃醋的模样:“是。”
算算日子,大师兄确实会在近日渡劫,没办法拖。
江与眼中闪过暗色。师兄是单灵根,天赋极佳,前世渡劫之际,天道降下九九八十一道金雷,好不威风。
只是……雷呢?
前世师兄渡劫,也迟迟未曾打过雷么?
江与披着慕潇然的灵力,听着雨声淅沥,慢吞吞往回走。
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摊开手掌,轻柔地摩擦指腹,心道,师父的手指……
好细。
……
只是江与怎么也不会想到,慕潇然此行,并不是去给大师兄护法的,而是用她“纤细”的手指……对着天道比中指去的。
她中指又长又细,侧面却有一层薄茧,并不柔美。指甲许久未剪,略有些长。她用指尖对准天空,又生怕天道看不清,三百六十五度循环比了一遍。
一套下来,天道却没有半点儿反应。
她便就着这手势啐了一句,熟门熟路地骂:“贼老天!光下雨不打雷,你让我从哪给我筑基的徒弟变出渡劫的雷来!”
雨依然沙沙地下。看来天道并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降下天雷。
系统反倒比她还担心康斯坦丁的筑基情况:“你不想办法吗,比如给他拿颗筑基丹打打牙祭?”
慕潇然反问:“筑基还要护法?”
想当年,她筑基时并不在师门,而是在异兽众多的昆仑秘境,身边不仅没有丹药,还反倒有着百十个欲杀他夺宝的修士。即便如此,她筑基依然筑得稳稳当当,没留下半分隐患。
更不必说,康斯坦丁本来就是星际武力值天花板,不靠修为吃饭。如今灵气稀薄,修仙并不是一个好选择。要不是他当初非要拜入自己门下,慕潇然也不可能破例收下他。
……谁知破了一次例,紧接着就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甚至又迎来了这令他绝望的第四次呢?
慕潇然登上望仙台。
望仙台这名字是系统起的。听着好听,其实只是慕潇然之前一剑劈开的石坡。
躲在小屋里的二徒见师父终于到了,撑着伞来迎接。三人一起进了小屋。珊娜泪眼汪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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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们没查到天气预报,不知道今日还会不会劈雷。”
慕潇然轻咳一声,也没深究他俩手里的光脑:“让我看看……”
“没有天气预报,能查到卫星云图吗?”
“能,”塞壬调出一个文件夹,语气有点儿期待,“您要观星?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周易》?”
慕潇然白了他一眼,神色怪异:“亏你俩还是根正苗红的星际公民,这时候居然先想到这个?”
说着,她转过身,一面从身后落满灰的书架里翻出几本书,摆到桌上,一面理直气壮道:“我刚开始修仙时,师父的确教过我这方面的学问,但我没学会。”
“不过,不会不要紧,现在都是星际时代了,我们作为新时代的修真之人,不能拘泥于过去的形式,要多用用科学方法解决问题。”
莫名其妙受到了科学教育的二徒:“……”
他俩凑上前来,定睛一看。只见尘封的封皮上,赫然刻着《天气工程学》、《天气预报学》、《天气分析学》等字眼。二徒顿时感到槽多无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慕潇然用灵力挥开书页,先翻到目录,浏览一遍。
这些书她许久前翻过,大概有些印象。
紧接着,她接过光脑。塞壬手上的资料很全,光脑上不仅投影出时间和动态图像,还贴心地标注了各自时刻的温湿度、气压。慕潇然瞥一眼光脑,然后“唰唰”地吹动书页,几遍下来,已是胸有成竹:“我知道了。”
珊娜用星星眼看向师父:“何时劈雷?”
“不会劈雷。”慕潇然信誓旦旦道。
“……”
珊娜彻底陷入自闭,蹲在角落开始画圈。
慕潇然却丝毫不见气馁,神定气闲道:“没关系,为师还有一道最后的杀手锏。”
她越过木桌,向门口走去。气势上涌的那一刻,桌面的几本书瞬间漂浮半空,朝着书架飞去;木门不堪重负,“吱呀”一声打开;屋外镌刻的禁制刹那间失去效用,任由窗外的蒙蒙细雨扑进来……
她跨出门槛,周身浮起一层黯淡的光。不远处的正打坐突破的康斯坦丁似乎意识到什么,侧过脸望向他,眼中掠过一丝愕然。
慕潇然径直望向天空,深吸一口气。上方黑沉沉的云雾,在她的注视下,居然闪过一丝压抑的电光。她站在雨里,扬声道:
【哔——】
【哔哔——】
【哔哔哔——】
康斯坦丁打坐的背影陡然僵住。
塞壬猛地一把捂住师妹的耳朵。
珊娜:“???”
她呆呆地望向窗外。望仙台上电光乍现、雷声轰鸣,一道惊雷直直向正中的慕潇然劈来,好似猛兽的怒吼。慕潇然挑衅般高举长剑,把剑当引雷针使,引到自己身上,生受了这道雷劈。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足足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一道不少。
康斯坦丁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周身气势大涨,唇角却溢出一丝血迹,露出痛苦的神色。
待到最后几道雷,他终于停止打坐,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哔声渐止。
许久,塞壬松了口气,终于放开手。
珊娜一脸天然呆地问:“二师兄,师父刚刚说了什么呀?”
塞壬高深莫测道:“是很厉害的法术哦。小孩子听了,san值会掉光的。”
“法术?”珊娜眼睛一亮,“我也可以学吗?”
塞壬面不改色道:“那是当然。”
那是当然……不可能的了。
6. 第 6 章
慕潇然已很久没有这般畅快地骂过天道了。
自从她于20世纪某座坍塌的道观下醒来,天道就处处与她作对。
虽然这也情有可原——想当年,几大仙门合力把她压在观下,天道守“尸”守得好好的,哪曾想,突然某天来了群戴红袖标的学生,把道观砸了呢?
这“墓”一撬开,本该在下头服无期徒刑的慕潇然便浑浑噩噩地来到人世。不仅记忆全失,还成了天道的逃犯。
偏偏她修为距飞升仅差一步之遥,又迟迟不肯飞升,天道奈何不了她。自此,她就成了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直到现在。
试问,你有一个几万年的对头,突然有某一天明晃晃地跑到你面前撒野,还仗着你不能说话骂了你一顿,你气不气?
反正,根据天道的表现来看,慕潇然认为,这几道雷劈得确实挺生气。
希望这回没把人家得罪得太狠,毕竟以后几个徒弟还要渡劫。
系统:“咳咳,先别脑补了。那个……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
慕潇然歪了歪头,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系统兴奋道:“刚刚你被雷劈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了作者翻新的剧本、大纲以及人物小传。也就是说,康斯坦丁他们也有剧本看了!”
“那坏消息呢?”
“呃,那个,就是,刚刚咱们走的剧情……有点小瑕疵。”
系统不好意思道,“剧本里,大师兄于溪遭人陷害,渡劫失败了。江与身为毒医世家传人,精通各种毒药,嫌疑最大。你得去质问他。”
慕潇然:“你不早说?”
系统委屈:“我也没想到啊!不过没事,反正剧情是演给江与一个人看的。只要他不知道这回事,剧情就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慕潇然怀疑地眨眨眼。
“没有问题!”系统试探道,“你赶快给他们发剧本,然后商量一下?”
慕潇然:“……行吧。”
她抚平几根被电飞的头发,心虚地走上前去,扶起进阶成功后红光满面的大徒弟:“筑基成功的感觉怎么样?”
康斯坦丁抹去头上的水渍,平静地点了点头:“累,但成功后感觉很清醒。”
慕潇然分出一道灵力,在对方经络中游走一番,发现半点儿内伤都没有,顿时内心复杂,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她内心天人交战,面上却不显,温和道:“没有内伤。辛苦了,你表现得很不错。”
躲在屋后的另外两人丢了伞,兴奋地冲上前来,围着康斯坦丁一阵嘘寒问暖。慕潇然趁几人都在,忙给他们一人塞了一块玉佩:“这东西能伪装气息、掩盖修为。以后你们就是渡劫期、元婴期的高阶修士了。”
康斯坦丁不禁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塞壬嘴角抽了抽;修为最末的珊娜反倒欢呼一声,毫无心理压力地佩戴上玉佩,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
系统又一次在慕潇然脑海里咳嗽了两声。
慕潇然会意,神色古怪地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三本古籍:
“对了,这是你们的剧本。”
塞壬率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看到三本书都包了封皮,上面分别写着:“于溪”、“谢渠”和“月卿连”,是师父的笔迹。
直接用角色名字命名,倒也挺直截了当的。
只是,塞壬一向很准的第六感告诉他,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他顺手接过其中的第二本“谢渠”。作为山上唯一的专业演员,他悄悄瞥了身边的两人一眼,见他们神色自然、没有异常,便放下偶像包袱、悄悄握拳,给自己打了打气,最后翻开书皮一角——
只见扉页上写着几个大字:《三句话教你演好反派角色》。
塞壬:“……?”
这是剧本?
他开始感到有些不妙,僵硬地看向师父。
这时,令他感到不妙的究极源头——慕潇然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继续复述系统的指示:
“考虑到除了塞壬,我们几个都没有演戏经验,如果互通剧情,很可能由于演技过假而被你们师弟识破。因此,我们每个人的剧本都只有基础人设和背景介绍,没有具体安排。并且,师门之间,禁止交流剧情。”
话毕,她把三本书中的另外两本——“于溪”给了康斯坦丁,“月卿连”分给珊娜,最后笑眯眯地拍了拍塞壬的肩膀,鼓励道:“大家好好发挥。”
塞壬:“……”您是魔鬼吧!
一旁,康斯坦丁谢过师父,便转身欲走。
慕潇然微笑着叫住他,抛给他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等等,你不想先看看剧本里讲了什么吗?”
康斯坦丁抬起头,有些茫然:师父怎么突然眼睛抽得厉害?
但他一向谨遵师命,师父说什么,便做什么。他翻开第一页,只见扉页上如是写着——《倒霉蛋的自我修养》。
斯科特:?
他又翻过一页,终于看到开头:
“第八道金雷劈下的那一刻,于溪周身的灵力蓦然散了。他硬生生用肉身受了这道雷,终于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狼狈地跪倒在地……有人给他喂了毒!
“是谁?他睁大双眼,清醒地思考可能给他下毒的人选,却险些磕到被雨水浸透的石阶,勉强挺直了背脊……
“……就这样,污泥一点点地陷进指缝、染上衣衫。”
康斯坦丁低下头,顿时看见自己在风吹雨打中毫发无损的青色道袍,以及泛着健康红晕、洁净无尘的……指甲缝。
慕潇然看到他发青的脸,感同身受地安慰道:“不要紧。为师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演好。”
看着师父期待的小眼神,康斯坦丁迟疑着点点头:“我……回去准备一下。”
珊娜见二位师兄脸色都不大好,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她当即揣起剧本,跟随大师兄的脚步一并离开。
塞壬见师兄和师妹都走了,也想跟着溜。
“等等。”
“师父,还有什么事?”塞壬僵硬回头。
慕潇然神色不变,笑吟吟地伸出手:“你的光脑?”
“啊,看我这记性,”塞壬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立即摘下手腕处的微型芯片,乖乖上缴,“多谢师父提醒,我这就去好好研读一下自己的剧本!师父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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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
“跑得倒快。”慕潇然含笑瞥了眼他溜得飞快的背影,神色却严肃下来。
她目送着三人离开,直到周围重又归于寂静,才重新打开光脑。
此时距离雷劫只过了一会儿,虚拟屏幕还停留在之前打开文件夹的状态。一启动,卫星拍下的高清图片就以放大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她拨动时间轴,回到几小时前的存档。
雾霭散尽。没了遮挡,星际时代的特殊图像处理技术,使得每张图片都清晰得惊人。透明的日光下,万物被镀上一层温柔的滤镜。
慕潇然把画面定位到清扬峰,放大再放大。
很快,她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见峰顶翠绿的浓荫旁,那片平凡的石林——
依然是一片平凡的石林。
怎么会?
慕潇然看着卫星图像,转身望向身后光滑平整的石台,内心的不安攀至顶点。
她早已劈成了的石坡“望仙台”,在卫星所拍摄的照片里,竟然……还是旧日石林的模样。
…………
丹房。
雨已停了,晶莹的水珠悠闲地从屋檐上滴下来。
一只纤细的小手拨开炉口厚厚的蛛网,窸窸窣窣的响声,在角落里不绝。
“这书名也太长了吧——阿嚏!!”
小师妹珊娜蹲在一尊丹炉旁边,被浮灰呛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抹去眼角生理性的泪花,小声地读出书名:
“《如何顺利给主角使绊子:反派女配也想活到最后》?……这是什么鬼名字?”
珊娜歪了歪头,脑袋瓜上简直要冒出一个问号。她强忍住吐槽的冲动,迅速翻至下一页。
与师兄不同的是,她看见了一小幅毛笔画就的仕女图。
星际时代更崇尚真实的风格,她不太能欣赏到古时画风的那股写意的劲儿,但还是依稀品得出,画中女孩生得很美。她的眉眼弯弯,整个人裹在厚厚的披风里,甜美又单薄。
“月……卿连?”
她犹豫着读出这个名字,用手指描摹画上的人,突然对这个自己即将饰演的人物多了一分真实感。
她有具体的容貌,而且一点也不像自己——不,唇形还是有些像的;眼睛倒不甚相似,画中女孩的眼尾上挑,看起来更桀骜一些。
画里的姑娘仿佛有种特别的魅力,令珊娜着魔似的一直盯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珊娜突然打了个激灵,翻到下一页。
下一页就是普普通通的字了。珊娜松了口气,定睛一看,瞳孔却骤然缩紧——
“恭喜你,抽到了反派剧本。”
“你的大师兄于溪被人下毒,关键时刻气息逆行,渡劫失败。而你,月卿连,就是文中下毒的真凶。”
“你对师父抱有强烈的独占欲,见不得独得师父宠爱却并不珍惜的小师弟,于是给大师兄下毒,阻碍他进阶。未来的剧情中,你还会给二师兄上眼药、把小师弟推进寒潭……”
“请想办法掩盖证据、陷害他人,不要被其他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哦。”
珊娜:!!!
救命!这突如其来的剧本杀即视感是怎么回事啊?
7. 第 7 章
慕潇然拿了把桃木剑。
她最初并不是剑修,习剑只是迫不得已。半路出家,因而没有大部分剑修那样爱剑如命的坏习惯。
也因此,她储物戒里常年备着数把桃木剑,坏一把扔一把,十分浪费。
江与又算到了他会来。
他站在门口,远远瞧见慕潇然,缓缓地跪下了:
“请师父责罚。”
雨刚停不久,这一跪,使得江与膝盖上糊了一层厚厚的泥。慕潇然停下脚步,遥遥望着他狼狈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心疼。
剧情中,江与身为毒医世家遗孤,本就精通毒术。他一醒,大师兄于溪修炼就出了岔子,所有人都怀疑是他。
他抵死不认、苦苦哀求,可慕潇然不信他。
他被师父关入后山禁地。而那禁地,恰好有一枚被封印的魔种。
他刚被信任之人冤枉,信念崩塌之际,魔种布下重重幻境,引他入阵。他于幻境中支撑了三年,终于支撑不住,走火入魔……
往事环环相扣,仿佛背后有一只手操纵着一切。他不相信这是巧合。
江与端正地跪着,头垂得更低了,眼中仇恨的火焰却未曾熄灭。
慕潇然在他眼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责罚?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
江与缓缓摇头:“弟子不知。”
他未曾下毒,自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起来,进屋说话。”
慕潇然斜他一眼,只字未提于溪中毒的事,径自走进里屋。
根据她多年以来看小说的经验,这招叫做水字数……不,烘托氛围。
只要气氛被她水……烘托够了,她就可以下一章再走剧情,读者也就会被作者厚颜无耻的行为赶跑;而只要读者都走光,她就不用再在这里尴尬地演戏了。可谓一箭三雕。
可惜系统不给慕潇然水下去的机会,锲而不舍地在她脑海里跳脚:“快别扯皮了。剧情呢?为什么还不问他下毒的事?”
慕潇然被他催得烦了,便也不再烘托气氛,自顾自找了个凳子坐下,破罐破摔道:“你师兄中的毒,是你下的么?”
江与依然摇头,直勾勾望向他:“师兄中毒,师父不去照顾他,跑来找我做甚?”
“是你做的。”慕潇然眯起双眼,笃定道。
“是又如何?”江与冷笑。
倘若放在前世,他兴许还会辩解一二。可现在的他已经看清慕潇然的真面目,自然不会再给她审问自己、羞辱自己的机会,干脆承认了事。
更何况,有着前世记忆的他,一旦被慕潇然罚入禁地,就能迅速收获魔种、以最快速度成长起来。只有这样,他才能与师父匹敌。
然而,心中算盘打得啪啪响的江与,唯独算漏了一点——
“随我去给你大师兄道歉。”
慕潇然维持着高岭之花的表情,暗地里却撇了撇嘴。
身为一名热爱党和人民的好师父,她从来不会体罚弟子,更别提把人罚去关禁闭。
想着,她悄悄瞥一眼江与,神色古怪。
这便宜徒弟不会是被封建师徒制坑傻了吧?被人冤枉还上赶着承认?
不过还好,有自己这样善待弟子的师父在,想必他之前的那些坏毛病,很快就会被自己一一改正。届时剧情结束、自己把真相告知于他,就可以放他走了。
“……道歉?”
江与完全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一时愣在原地。
“不然呢?你还想要什么惩罚?”
慕潇然看着他呆呆的模样,好气又好笑,“快些走吧。”
到时候,有靠谱的大徒弟康斯坦丁一块对戏,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划水摸鱼了。
慕·计划通·潇然美滋滋地站起身来,三步并两步奔至门口,一把拉开门——
然后和趴在门口的塞壬和珊娜撞了个对眼。
慕潇然:“!!!”
珊娜以45度角仰视她,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乖巧摆手:“……嗨,师父?”
为了以最佳视角观察屋里的两个人,她蹲了半天,腿早就麻了。
这一摆手,身体原本勉强维持的受力状态陡然崩溃。一根触手歪了歪,正好被长长的纱裙绊了一跤。
她晃了晃,正要倒地——
慕潇然生怕她在江与面前露出触手,连忙甩出一道灵力,把她扶了起来。
她不要紧,一旁的塞壬可遭了殃。他手肘撑在她背上的别扭姿势彻底崩盘,尖尖的下巴“咔吧”一声磕在地上。
塞壬:“……”
还好他没在脸上动过刀,不然这一摔……
他还没来得及庆幸,一双青色布靴就走到他眼前。
塞壬眼冒金星,恍恍惚惚地抬眼一看。只见慕潇然居高临下、逆着光望向他,并朝他露齿一笑。
塞壬被他一吓,浑身的鳞片都要炸起来。
他连忙捏碎手里的传音符,朝师父传音道:“师父,您听我解释!!”
…………
事情回到十分钟前。
身为星际知名流量爱豆,塞壬过去看过不少剧本。可是,即便是在片场摸爬滚打的那些日子,他也从未如此破防过。
破防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他怀里这本《三句话教你演好反派角色》。
他率先翻到开头,看到一段拗口的古文。
塞壬读不懂文言,便掏出自己私藏的第三只光脑,一键翻译。
谢渠,梨城人,凡人出身,本名谢七。由于根骨上佳,某日被一仙道门派看中,收为外门弟子,遂更名谢渠……
没想到仅仅几段文言,竟被光脑翻出一整面文字。
塞壬一目十行,囫囵吞枣地看到结尾,只总结出一个字,惨。
怪不得这二师兄谢渠是个炮灰反派。
这么一长串的背景介绍,全都围绕他跌宕起伏的少年经历。而关于如何被慕潇然收入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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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最后结尾处匆匆提了一笔。
人前,他表面正派,天赋极高,却是师门中最懒的一个,因此,他没少受另几个卷得飞起的同门白眼,却也乐得自在。
人后,他表面躺平摆烂,实则偷偷把自己关起来修炼,日夜无休,只有在他人来访时才睡上一会儿。
然而,即便卷成这样,他也还是比不过拥有主角光环的小师弟。
他苦修三年才得来的修为,小师弟闭关三日就得到了;他苦思冥想才悟出的剑技,比武台上的师弟一招就能破解;二人一起下山,就连他吃一碗面的功夫,小师弟都能接连奇遇,修为节节高升……
终于有一天,谢渠黑化了。
“正巧这时,大师兄被人下毒,虽然你不知真凶是谁,但你认为这是陷害师弟的绝佳时机……”
“啪”地一声,塞壬合上剧本,打了个寒颤。
他演过反派,甚至比这更恶毒的都有,按理说不应该这么焦虑。
可是,这回是真上啊!
他是一个真正的、炼气修为的炮灰,而男主也是一个真正的、化神期高阶的修士……
要是男主想报复他,轻轻一弹指的工夫,他不就真凉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
他得靠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
他一边想着,一边把手扒在江与住处的窗边,正想往里张望。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珊娜甩着触手,从窗户另一边慢慢地挪过来,一转弯,正好撞上塞壬惊讶的目光。
塞壬&珊娜:!!
二人心怀鬼胎,生怕对方发现自己拿到了反派剧本,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塞壬把剧本藏到身后,讷讷道:“师妹,好巧。”
珊娜防贼似的把剧本抱在胸前,干笑:“哈哈哈,二师兄,你也是来探望小师弟的?”
二人攻防了一个来回,都讨不到巧,又双双沉默下来。
珊娜瞥了一眼屋里,歪歪嘴,用眼神示意:一起偷听?
塞壬点点头,比了个嘘,叫她小声一点。
珊娜会意,蹑手蹑脚地挪到窗边,悄声道:“那边的正门没关严,有一条缝。”
“好,我们去门口。师父教过我幻术,只要他们不把注意力放在这儿,就发现不了我们。”塞壬附在她耳边,小心翼翼地哈气。
他俩一齐躲到门口,探出头。珊娜个子矮,主动蹲下,把上方的位置让给师兄。她睁大眼睛,试图看清门里的情况。
靠近门的位置站着江与,再往里则坐着师父。二人似乎在对话。
珊娜伸长脖子。师父说话向来轻声细语,她听不太出来,只隐约听见江与的声音:
“……师父不去照顾他,跑来找我做甚?”
珊娜:“?”
她是不是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她浑身一震,一股电流蓦地窜上颅骨,脑袋里冒出一个小小的问号。
这剧情……它正经吗?
8. 第 8 章
眼前有两个摔得七扭八歪的徒弟,身后还有一个徒弟在虎视眈眈。
莫名其妙就陷入两难局面的慕潇然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些跟不上这几个人的思路了。
——为什么系统总是神出鬼没,关键时刻还闪烁其词,一点都不顶用?
——为什么新收的徒弟即便被冤枉了也会乖乖承认?
——为什么师兄中毒,这两人不仅不去照顾,还竞相探望疑似凶手的小师弟?
莫非,自己与他们拿的不是同一套剧本?
“系统,你确定你没在耍我?”
系统开始装傻充愣:“啊?你在说啥?我也很懵逼的好么?”
“算了,不管你。”
慕潇然自知系统靠不住,于是偷偷翻开藏在袖子里的小抄……啊不,剧本——
虐男主、虐男主、虐男主、被男主反杀……
这么高风险的剧情内容,他俩来凑热闹干啥?
慕潇然轻咳一声,把两个徒弟扶起来:“你俩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去探望你们的大师兄康……于溪,你们要一起吗?”
二人本就心虚,自然没有异议。
一行人前往康斯坦丁的新住处。
尽管已经退役,康斯坦丁却仍保留了一些以前的习惯,喜欢住在随身的星际飞船里。这次为了陪师父、师弟演仙侠剧,他特意搬去后山禁地前的空屋里,以防穿帮。
有塞壬和珊娜珠玉在前,慕潇然担心康斯坦丁对接下来的剧情把握不准、把故事引向歧路,于是悄悄给珊娜使了个颜色。
珊娜会意,乖乖巧巧道:“知道师兄中毒后,我们准备了礼物,想单独送给师兄。”
“嗯嗯,”塞壬不明所以,却也附和着,“对了师父,大师兄中的是什么毒?”
一提这茬,慕潇然猛然想起一个巨大的漏洞——
倘若杏林世家出身的江与,见到满面红光、丝毫没有中毒之相的康斯坦丁……
她立马转身拍了拍江与的肩,附耳过去,义正言辞道:“放心,为了你的面子,等他俩送完礼离开之后,我再把你放进去道歉。”
江与:“……哦。”
慕潇然让江与在门外等候,自己则带着塞壬和珊娜进了屋。
没有主角的室内不需要演戏,他与三个徒弟面面相觑,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三个人围绕在康斯坦丁床边,小小的屋子里此刻热闹非凡。
“不知为何,人一多,就没有那种虐文的氛围了。”慕潇然沉痛道。
珊娜露出鄙夷的小表情:“师父,主角在门口等着呢,你还有心思吐槽?”
这时,康斯坦丁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为了演好中毒之人的状态,他在被子里足足憋了二十分钟的气。
然而,命运女神并没有因为他的勤奋而偏爱他分毫。由于被子里比较闷热,他两颊带着微微的红晕,看起来气色极好。
慕潇然见他这样,摇摇头,只好祭出杀手锏:“塞壬?”
“哎,师父。”
塞壬娴熟地从袖中掏出粉饼,招招手,示意康斯坦丁凑过来一点:“大师兄,我给你抹白一点。”
慕潇然亲眼目睹康斯坦丁的脸在塞壬妙手回春的技术下一点点变白,不禁在内心赞美新时代美妆技术的神奇。
她严肃地告知众人:“计划有变。根据新增剧情显示,江与精通毒术,我们需要假戏真做。”
“可我们从哪弄来毒药呢?”
“我有。”
慕潇然反手翻出两只白玉瓶,神秘道,“我不仅有毒药,还有解药。”
珊娜继续吐槽:“……狼人杀?你是女巫吗?”
慕潇然早已对珊娜的吐槽习以为常。她神色不变,自顾自讲了下去:“这种毒名叫寂灭,除了会导致暂时的灵力滞涩外,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损害。服下解药后,也不会有后遗症。”
“那为什么用‘寂灭’这种听起来恐怖的名字命名呢?”塞壬好奇。
“原因有二。其一,在生产力落后的修真时代,这种毒是无解的。”
慕潇然秒变科学达人,扶了扶前几天从珊娜手中抢来的眼镜,严谨道:“多亏了星际时代高超的医学水平,解药才能面试。”
塞壬:“……”
知道了,你这个迷信科学的修仙者。
“其二,这种毒的可怕之处,在于中毒之人会慢慢变得透明。”慕潇然神色严肃下来,形容道,“先是失去存在感,接着被人遗忘,最后死在无尽的孤寂之中……”
回想起自己过去的种种经历,塞壬露出闪闪发光的星星眼,激动地拽住师父的袖子:“还有这种好事?”
由于长得过分好看,他一向有着过剩的存在感,从来没体验过被人遗忘的殊荣。
慕潇然碎碎念:“……你这种和平年代长大的海妖,没经过社会的毒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塞壬皱起眉头,正要用自己服过兵役的事实与师父理论并大战三百回合,却突然被一旁的珊娜拍了一巴掌。
“别贫了,正事要紧。”
“……我怎么感觉,还没服药,我的存在感就已经降低了呢。”
康斯坦丁接过两只药瓶,给师父递了个安慰的眼神,然后吞下药丸。
“咕咚。”
…………
江与低着头,望着鞋尖发呆。
半晌,吱呀一声,门开了。
塞壬与珊娜争先恐后地从门内出来。由于走得太急,珊娜又一次险些被长长的裙摆绊倒。
“师兄、师姐。”
江与打了招呼,抬起双眼,多少弯了弯唇。
珊娜和善地笑起来,为他留了门,然后对比了个大拇指,意有所指道:“加油。”
江与:“?”
身为来自修真时代的古董级修士,他早已落后于时代,完全不知这手势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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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头雾水地进屋,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病床前的师父,目光旋即落在床边摆着的一圈探病礼上。
先是靠近病人手边的一大圈吃食。它们闪着晶莹的光泽,散发出香辣的气息,红得流油。
中毒之人宜清淡饮食,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送的。
他摇摇头,目光移向床侧立着的镀金牌匾。那牌匾是最大号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早日康腹。
江与:“……”
结合上文的吃食,这别字竟错得恰到好处。
紧接着,他朝角落里的第三份礼物看去,然后怔住了。
慕潇然见江与迟迟不语,顺着他视线朝墙角看去,恍然大悟:“那是探照——”
“灯”字还未出口,她突然想起剧本有年代限制,当即改口:“是照明用的法器,谢渠(塞壬)送的。他说,师兄中了寂灭之毒,倘若以后有人胆敢忽视他,他可以用这法器往自己脸上一照……”
江与:“……”
明明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连起来,又好像听不懂一样。
他冷静地瞥了眼大师兄,只见康斯坦丁面色惨白如纸,中毒之相尽显。
江与移开目光,并不关心师兄的死活。他记得前世师兄只病了几天,很快就转好了。
前世害他走火入魔的真凶必定对师门了若指掌,很可能就出在几个师兄姐之中。大师兄于溪显然是一个可疑人选。
对了——道歉。
江与垂下眼帘,隐隐望向慕潇然,避重就轻道:“师兄中毒,全是弟子的过错。弟子不奢求师兄原谅,只求将功补过。师兄所中的毒,有一味药引最为难找。弟子愿意深入师门禁地,为师兄寻得药引、配出解药。”
他又撒了谎。禁地最是荒凉,除了寒潭深处的魔种,哪还有什么药草?不过是欺负这些人不懂药理所设下的骗局罢了。
师门禁地里的魔种,他是一定要拿走的。因为,这是能让他修为暴涨、脱离师门最快的方法。
师父不把他罚去禁地,他也可以找理由自己去。
可他话音刚落,便见病床上的师兄勉强直起身来,神色恳切:
“师父,中毒一事错不在小师弟,请您不要责罚他。”
康斯坦丁有些着急。他的中毒本就是骗人之举,要是师弟因此受罚,他定然会良心不安。
江与眼中惊愕一闪而过,但很快反应过来,再度跪下:“不,师父,这正是我的过错。”
真·下毒凶手·慕潇然:“……”
倒也不必这样着急地把罪名往身上揽,何必呢?
她定了定神,眸光扫过各怀心思的二人,突然心生一计——
慕潇然抿唇微笑,眉眼间冰消雪融:“依我看,责罚确实不必。”
“恰逢早春,正是你们平时修炼太过死板,才闹出这些争端。既然禁地有能解毒的药引,不如……我们师徒五人一起前去踏青?”
江与:“?”
9. 第 9 章
由于无人造访,清扬峰禁地的生态尤其之好。抬首仰望,入目所及是一片绿色。
然而,这其实是外来物种入侵的结果。
清扬峰原本的生物圈并不是这样。
是慕潇然亲手把那些植被移走,然后一颗颗埋下他高价买来的古地球树种。诸般努力下,这颗类地行星才真的成为了一颗“类地行星”。
在这片美丽的人造林中,一队修士正缓缓前行。
去禁地踏青?
慕潇然莫非被人夺舍了?
莫名其妙就跟着其余四人踏上了郊游之路的江与,终于把怀疑的目光投向这一不太可能的可能性上。
他跟在队伍末端,暗自盯着慕潇然的背影,一言不发。
“师弟,你走得太慢啦!”
这时候,走在他身前的珊娜突然回头,一把拍在他肩上:“想什么呢?”
“没什么,”江与摇头,却禁不住把想法暴露了些,小声问,“师父她……以前也这样吗?”
“……习惯就好。”
珊娜驴头不对马嘴地回,然后叹了口气。
她这一路上对着师弟嘘寒问暖,献了不少殷勤。
这当然是有意为之。
因为,就在刚刚,她的剧本上出现了新剧情。
“月卿连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先前有人告诉她,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禁地深处的寒潭之水冰冷无比。若是师弟掉下去……”
珊娜:“……”
看来她演的这个反派还挺认真负责,动不动就想作妖。
她的任务很简单。
等到了寒潭前,她只需要在江与不注意时,轻轻一推——任务就完成了。
珊娜攥紧拳头,心想,这次她绝不能再掉链子,一定要完成师父交给她的任务!
与此同时,走在最前端的慕潇然悄然咽了口口水,与系统对话:“你是说,寒潭底部藏着一枚魔种?”
“准确地说,剧情里是这样。”系统解释道,“实际上,这山里什么危险的东西都没有。”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没有魔种的情况下,演出有魔种的效果?”慕潇然疑惑发问。
“没错,”系统有些欣慰,“魔种最擅长勾起人的心魔,江与如果想要炼化魔种,就必须先进入魔种所构建的幻境,然后打败心魔。”
“幻境啊,这个我熟。”
慕潇然弯了弯唇,脚步也变得轻快,“构建幻境是我的老本行了,说吧,他的心魔是啥?”
“你。”
慕潇然:“?”
系统呲牙:“他想在梦里把你千刀万剐。”
“……这么凶残的吗?”
“开玩笑的,”系统嬉笑道,“具体情节你可以自由发挥。不过,你作为他杀师证道的那个‘师’,他的心魔必须是你。”
慕潇然:“……”
她还是太命苦了。
她沉默片刻,突然回头,踮起脚尖,摸了一把大徒弟康斯坦丁的头。
康斯坦丁:“?”
慕潇然面色严肃,压低声音,沉痛地嘱托:“假如我在此行遭遇不测……”
“放心吧,师父,”康斯坦丁也放轻音量,一脸正经地接,“弟子记得,您说过,你们纯人类的种族天赋是重生。您绝不会有事的。”
慕潇然:“……”
倒也不必记得这么清楚。
她停下脚步,十分不愿面对接下来的剧情:“我们到了。”
珊娜比他更不想面对。
她提起裙摆,视死如归地向前走,直到眼前浮现出一池盈盈的水。
禁地,寒潭。
她即将陷害主角、将其推入水中的地点。
还未走近,便有一阵寒意扑面而来。尽管一直无人打理,潭水却依旧清澈见底。
江与迫不及待地上前,抿唇。
根据记忆,魔种就藏在这潭水的底部。
只不过,现在人多,并不是他获取魔种的最佳时机。他转过身,正色道:“我们来早了,药引……”还未成熟。
珊娜紧随其后,出手推向江与,哪知道小师弟突然回头,吓得她一个激灵,裙摆没拉稳,绞进了第六根触手的吸盘。
下一刻,第六根触手与第七根触手重重相撞,发出不堪重负的一声“咕啾”——
来自星际最恐怖种族——触手女王的雷霆一击,袭向旁侧无辜的慕潇然。
“哗啦!”
水花四溅。
毫无准备的慕潇然,只觉一股怪力猛然间绊向她的左脚踝。她当即催动灵力去挡,却还是晚了一步。冰冷入骨的寒意迎面砸向她的手、脸,侵入她身上的道袍,以及……
头发。
慕潇然打了个寒颤。她用湿透的袖子擦去脸上的水迹,然后突然发现,她的袖子黑了。
她僵了僵,捻起一缕长发。
入目所及,没有一根头发的颜色是重样的。
慕潇然:“!!!”
救命!她的头发怎么被漂回彩色的了?
她当即连冰冷的潭水也不顾了,急忙缩回水里,掩耳盗铃般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眼珠一转,正巧对上江与乌黑的双眸。
慕潇然:“……”
完蛋,这回真的要被他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星际修真杀马特了。
她屏蔽掉脑海里系统尖叫鸡似的呼喊,淡定一笑,试图挽救如今的窘境:“没错。”
顿了顿,她眼中似有若无地划过一丝凄然,开始编造剧情。
“其实,我身中九彩噬元蛛之毒,毒已入骨,药石无医。此毒是那群魔修为了对付我新研制出的,你没见过倒也正常。”
“日后,若我走了,替我照顾好你师兄师姐……”
说着,慕潇然咳嗽两声,头往旁边一歪,十分没骨气地晕进水里,开始闭气。
眼睁睁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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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摔进水潭,而且一个泡泡都没往外冒的江与:“……”
他想了想,伸手过去:“师父,弟子拉您起来。”
慕潇然心知不妙。江与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他心里此刻一定怀疑到了极点。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抬手一拉,把他拉进寒潭。
江与一愣,没想到她会在此刻发难,猝不及防被拉下水,一头磕在慕潇然膝盖上——
“哗!”
水花再次飞溅。
慕潇然被磕得一疼,下意识往后仰倒。江与见状不禁扬手拉她,仓促间拉了个空,却摸到一块鹅卵石状的东西。
那是什么?
他怔了怔,将“石头”拿出水面。
这“石头”通体紫黑、质地光滑,泛着幽幽光泽。
——是魔种。
不,不止是魔种。这是一枚活魔种。
江与清楚地记得,他重生前所见到的魔种属于“死魔种”。顾名思义,产生它的魔修死去后,“活魔种”就成了“死魔种”。
活魔种是什么?是修士入魔后产出的结晶。有活魔种的地方,必然有魔修存在。
江与呆住了。
此刻,他还没有入魔。持有这枚魔种的,并不是他。
他立马回头,看向岸边的二人。
这座山上,除了他、除了师尊,会入魔的,也只有他的三位“师兄师姐”。
——莫非当年他入魔,背后竟有一个魔修卧底作为推手?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江与攥着魔种的手微微一顿。
若要查出魔种的主人,倒也不难。他记得一种秘法,可将灵魂引入魔种,查看入魔之人的心魔。
只是,倘若他孤身一人进入魔种,怕是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不如……
江与垂下眼帘。
在他前方不远的位置,慕潇然还沉在水中。
方才还清澈见底的寒潭,此刻已漂浮着一层浅浅的黑色。她的衣服被湿透大半,却并不显得狼狈,睫毛上甚至挂着几滴摇摇欲坠的水珠。
他先前还怀疑过,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的师父。
可是此刻,他又无比庆幸,她还是她的师父。
江与骤然俯身,靠近了她。
魔种在他掌心轻轻一滑,落到了慕潇然的手里。
紫光大盛!
在其他人震惊的目光里,他眼前景象骤然一变。
——悬崖,追杀,逃命。
一群白衣修士包围了一人,似围剿状。为首的女人长身玉立,是他师尊。
而那被围剿之人——
是他。
江与呆在原地。
他在魔种的心魔幻境里,看见了他自己的脸。
“我明白了……”
一时间,所有的怀疑、所有的猜测,都汇聚成一个方向。
他垂眸。
原来入魔的人,是他的师尊。
10. 第 10 章
刚刚短暂的几分钟里,江与曾设想过很多遍,那“卧底之人”的心魔会是什么。
但他从未想过,他会看到他自己。
更想不到,他会看到这些本应该只留在他记忆里的画面。
莫非,重生的不只是他?慕潇然也有着他上一世的记忆?
江与心思百转千回,却始终想不明白,慕潇然究竟是怎么入魔的。更想不通——她的心魔幻境里,居然有他。
他心下五味杂陈,但不得不暂时收敛内心纷杂的思绪,潜心观看接下来的画面。
用追杀者的视角看自己被追杀,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黑衣少年一身轻功极好,被上百人围堵也未落下风。
他本可以逃出生天,却频频回头去望追杀者中最前方的人。最后,甚至停下了脚步。
像是故意一般,他被追上了。
幻境里的江与立在树梢上,俯视树下众人。来得人很多,他怕是逃不掉了。
可他并不慌张,径自看向为首者:“师父,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他挥剑斩向旁人,却被慕潇然挡下。招式过了几回,她忽然卸去威压,轻声传音:“快走。”
江与却置若罔闻,招式愈发凶猛。
他天赋极高,慕潇然只能用出几分真本事,抬剑抵挡。抵挡到最后,她不得不挥剑——
可江与等的就是这个!
长剑穿胸而过。
“师父,用我的命,可以换你不要死么?”
他看到慕潇然骤然停滞的表情,却无力再说什么,扬起一个笑来。
…………
幻境之外,江与愣住了。
在慕潇然的记忆中,自己……竟是主动寻死的那一方么?
他捂住脸。所谓“重生”前的记忆渐渐模糊,而眼前的一切却又那样真实,令他分不清真假。
他好想停下来,理一理脑海中纷乱的记忆。
可幻境仍在继续。
江与死后,慕潇然在簇拥下回到山口。
“清惟真君果然厉害!”
仙盟盟主举起酒杯,重重摔在地上,笑道,“大义灭亲后,没人会再怀疑您的立场。”
慕潇然不语,垂眸看向地上淋漓的酒液。
她在长长的石阶拾级向上,先走到药阁。
丹炉前跪着一人,身体被万箭穿过,宛如苦修者一般。
是她的二徒弟,谢渠。
仙盟盟主笑道:“谢渠为魔修通风报信,被当场抓获。争执间,他作势攻击我道弟子,已然伏诛了。”
慕潇然没说什么,继续往上走。
后山禁地,一池熟悉的寒潭映入众人眼中。
只是,水池中央,浮着一具矮小女尸。尸体背朝向上,惨白浮肿的皮肤不忍卒看。
是她的三徒弟,月卿连。
盟主长叹一声:“那江与罪该万死!月卿连不敌魔修,为奸人所害……”
他编的那故事还未完,慕潇然转身离开。
她用了轻功,比江与更快。半座山头在她脚下仿若坦途,几乎立刻到了山顶。
山顶的小屋内,她的大徒弟于溪正在等她。
他身中“寂灭”,浑身透明,生命已至末路。
慕潇然站在他床头,终是控制不住,哽咽道:“于溪……”
于溪抬手拭去她的泪滴,透明的眼泪落入他透明的躯壳里。
他早已发不出声音,但口型是,别哭。
慕潇然擦了擦脸,走出门外。
仙盟开了庆功会,歌舞升平。
她身上被设了缚仙索,灵力有限,无法用出全力。如今翠韶山举目皆敌,就算她有全力,怕也无济于事。
她早知,这是乱世。
从始至终,她想护着的,也唯有四人而已。
可仙盟偏要党同伐异,对他们赶尽杀绝。
慕潇然垂死挣扎。
她割开右腕,鲜血渗进土地,变得黝黑。
翠韶山有一护山大阵。对内,它挡的是江与;而对外,这法阵拦的是意图不轨者。
但慕潇然从没告诉别人,这阵法还有一妙用。
倘若她以性命为引,把一身修为献祭给这护山阵,那么,阵法将会暴走。
开始后,所有身在翠韶山的修士,无一例外,都会死。
“就让这座山,与你们一起,给他们陪葬吧。”
殷红的血液顺着额角缓缓落下,却并不妖异,反倒在她眉目添上几分慈悲。
熹虞年间,清唯真君慕潇然投靠魔道,以身为祭,屠尽仙盟一千二百七十余人。
…………
他真的重生了吗?
如果没有,真正的江与已死,他,又是什么?
江与不敢细想。他往下看。
翠韶山裂成一地石块,渐渐被风沙填平,变成一块平地。
后人在此居住、种植、建筑。许是因为仙盟遗留的传说,渐渐地,这块平地的正中央,变成一间小小的庙宇。
慕潇然便被镇压在这里。
沧海桑田。不知多少个朝代更替。
某一日,一群戴着臂章的年轻人来到这里,看到了这座庙。
有人说:“这不过一座小庙,也要烧么?”
为首者高举火把,洋洋得意:“烧!”
一声令下,庙上牌匾被打砸。大火将庙宇吞了个干净,什么也没留下。
又过去了很久,一片焦土中,骤然伸出一只干裂的手。
女子浑身脏污,头发长如烂草,五官辨不出个人样。
她指指自己:“我是谁?”
又指指天:“这是哪?”
没人回她。
女子想了想,开始挖土。
她想,既然自己是土里长出来的,那么再挖一挖,说不定也能挖出来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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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是说,她想挖出来别人。
但她注定要失望。
往事留给她的,只有指甲缝里黑黑的污垢,抠也抠不出来。
于是,女子开始寻找记忆。
只是,自她苏醒以来,心底一直有个奇怪的声音。
声音说:“慕潇然,我是你的心魔。”
女子指指自己:“你怎知我的名字?”
“那不重要,”心魔笑了一声,“重要的是,我想要你的身体。”
“你把身体给我,我可以给你无与伦比的力量。”
女子活动了一下身体,道:“我有力量。”
她不再理会这声音,一面融入社会,打着零工,一面继续寻找遗落的记忆。
她找了很久,终于找回一些零碎的片段。
它们大多是美好的,幸福得令她跃跃欲试,甚至愿意和心魔搭话:“原来与人发生联系,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他们都死了。”
心魔冷漠地给她泼冷水,“不过,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帮你找回他们的尸体哦。”
女子摇摇头,充满乐观地说:“等我都想起来了,我可以自己找。”
她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把那些碎片缝缝补补,拼凑成完整的记忆。
而她,也终于成为了慕潇然。
也就在此刻,心魔笑她:“想起来了?后悔了?”
“后悔也没关系哦,我可以帮你忘记。”
这一次,慕潇然答应了它。
此后的上万年,她都在重复这样的循环。
想起来、遗忘、想起来、遗忘。
在心魔的诱导下,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快乐的时间越来越多。
怪不得江与会选择入魔——与她此前的想象不同,原来入魔竟是快乐的,可以暂时抛下背负着的一切。
偶尔清醒的时候,她会漫无目的地游荡。
只是,游荡了很久,也没找到那些人的尸体。
或许,昔日徒弟的尸体早就化成了灰,灵魂离散,怎样找回来呢?
看到这里,江与禁不住哽咽了。
他红着眼眶望向画面中央的人。在她的脸上,他好像看不到痛苦,只能看到一点麻木。
心魔越来越大了。
渐渐地,慕潇然开始无法保持理智。她开始频繁地失眠,然后用各种奶||头乐填满自己的时间。
然而,她是个渡劫期。她拥有无限的时间,而这些时间,都被她用来痛苦。
时间。
时间。
还是时间。
画面飞逝。江与不记得她究竟走了多久,只能依稀从身旁的路人衣着上,看出一些岁月的变迁。
直到某日,一名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微微弯腰,担忧地看着她。
“女士,请问……您还好吗?”
——是康斯坦丁。
11. 第 11 章
那天,康斯坦丁在酒吧里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华国女人。
虽说星际时期早已没了“华国”这一概念,可她全身从头到脚,从穿衣打扮到语气神态,都与旧资料里那些华国人一模一样。
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她直勾勾地看着他,似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女士,请问……您还好吗?”
康斯坦丁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得端起酒杯,走到这人身前。
说着,他唤来人工智能侍应生,“请给这位女士上一杯醒酒汤。”
醒酒汤很快被端上来。女人抿了一口,表情似便秘般难看:
“咋恁难喝?”
但她没注意到嘴里还含着汤,一说话,满口的醒酒汤溅射出来,喷了康斯坦丁一身。
康斯坦丁:“……”
谢邀,以后再也不做好人好事了。
但秉持着送佛送到西的态度,他好脾气地接过侍应生递来的速干面料,擦完自己,递给了慕潇然。
“呕——”
谁知就在这时,慕潇然哇地吐在面料上,呕吐物被面料吸得一滴不剩。她宝贝似的看看这玩意,新奇道:“这东西能买吗?”
话毕,又沮丧地一摸口袋:“还是算了,我没钱。”
“如果你喜欢,直接拿走就行。”
康斯坦丁忍俊不禁。
却不料,慕潇然一把握住他的手:“谢谢你,大兄弟!”
她想了想:“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要不这样,你拜我为师,我教你修仙吧!”
于她而言,最亲切的关系就是师徒了。
康斯坦丁:“……”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慕潇然又吐了。
这一次,她反应很快。伸脚过去,脚尖一勾便将垃圾桶踢到身前,弯腰下去,大吐特吐,仿佛要把胆汁一起呕出来。
这是一个醉酒的人应有的反应力吗?
康斯坦丁看得目瞪口呆。
可这还不是最令他惊讶的。等慕潇然皱着眉抬起头,看向他时,她表情冷淡,俨然成了另一个人。
她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抬眸睨了康斯坦丁一眼:“你是异能者联盟的人?”
骤然被点出过往经历,康斯坦丁面色有一瞬间的空白。
很快,他反应过来,小心道:“请问你是……?”
“也好,倒不用我亲自去找你们。”
慕潇然轻笑一声,似在自嘲,“你们如今的会长是谁?”
康斯坦丁又是一愣。
听这女人的口气,她似乎认识他们协会的某一任会长。
然而,上一任会长就是他康斯坦丁,上上任会长则要追溯到百年前。而这女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她从哪认识的某任会长?
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报了现任会长的名字。
慕潇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但她没有表现出来,面不改色道:“现在打开光脑,给他打电话,我来跟他说。”
“你拿什么来证明,这通电话是必要的?”
康斯坦丁没有立刻同意,狐疑地看着她。
“没有证明,”慕潇然想也没想便开口,烦躁道,“你不打我就打了。”
她打开手腕上的光脑,抬手便输入一串字符,拨通了电话。
“喂?”
直到通讯被接通,康斯坦丁才骤然意识到——自己手腕上的光脑,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到了慕潇然手里!
“!”
他当下也来不及细究,手上念动力一推,一股强大的吸力就往女子手里的光脑袭去!
“轰——”
女子伸出她过分宽大的袖子,反手挡下这一击。袖子干干净净,一点也没破。
这会是白天,酒吧里人并不多。这些仅有的客人听到动静,纷纷震惊地看过来,没过多久就逃了大半。
“别这么小气。”
几个回合过去,她顺利打完了电话,把光脑往康斯坦丁怀里一抛,“喏,还你。对了,你们会长好像有话要对你说。”
康斯坦丁半信半疑地看向光脑,谁知开头就是一句质问:
“康斯坦丁,你从哪认识她的?”
“?”
康斯坦丁愣了一下,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酒吧偶然遇见,怎么了吗?”
“酒吧?她醉酒了?”
会长大惊失色,一连串蹦出好几个问题,“你看她状态如何?有失控的迹象吗?”
“应该没有,这很重要吗?”康斯坦丁问。
“当然重要,”对面压低声音,“她叫慕潇然,是最高级别的监察对象,编号3。”
康斯坦丁愣住了。他下意识往女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剧变。
被列为最高级别的监察对象,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康斯坦丁在役时,曾参加过4号的追捕工作。4号被帝国称为人形天灾,那一战极为惨烈。明明对手只有一人,却几乎成了帝国百年来最大的一场灾难。
退役太久,他的警惕心居然已经下降到这个地步了吗?
康斯坦丁顿时感到一丝后怕。这时,对面又问:
“她让你干什么了吗?”
康斯坦丁回忆了一下前情,纠结着答:“她好像让我……拜她为师?”
会长:“?”
对面微妙地沉默了一下:“答应她。”
“我强调一下,这是需要你完成的任务。具体任务内容……我会在之后用邮件发送到你以前的工作邮箱,注意查收。”
康斯坦丁:“明白。”
没想到,因伤退休多年的他,居然要重回一线了。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思考如何措拜师辞。
然而,待他挂了电话,一转头,慕潇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康斯坦丁:“……”
虽然对任务对象过于随意的态度颇有微词,但他敢怒不敢言。
于是,康斯坦丁动用了许久未动用的社会关系,终于查到了慕潇然的住址,把她打包送回了家,并在上级的指导下,为她打扫了客厅。
打扫卫生时,康斯坦丁注意到,客厅的光幕一直在循环播放几条类似的新闻:
《地星新增一条重要考古发现》
《地星考古调查阶段性成果发布》
《地星陵王堆新掘出一具古尸,考古队正在研究调查》
…………
星际时代,考古学算是冷门中的冷门。康斯坦丁对这方面没什么了解,AI播报员毫无感情的声音放个不停,听得他哈欠连连。
这时候,慕潇然从房间里走出来,随手关掉光幕,打了个哈欠:“你谁?”
康斯坦丁观察了一下她酒醒后迷茫的表情,沉吟片刻,道:“我……应该是你新收的徒弟。”
慕潇然:“?”
全然断片的她,完全不记得还有这回事。
但这种不着调的事儿,是她那心魔能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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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
想到这里,她表情冷下来,骤然清醒几分。
面前这名男子虽金发碧眼、身材高大,但那张脸,和那身温和气质,同她的大徒弟于溪……果真有几分相像。
替身?
心魔为了让她情绪不稳,还真是煞费苦心。
她压下心中不爽,也没多问:“抱歉,那大概是我酒后失言。我没想收徒,请回吧。”
康斯坦丁却不愿走。
这可是异能者协会最高级别的监察对象!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不是他一个人能顶得下来的。
可是,他能用什么方法劝慕潇然留下他呢?
他瞥了眼被慕潇然关掉的光幕,想了想,忽然试探着问:“你……对地星考古感兴趣?”
慕潇然一动不动,只是看他的眼神闪了闪。
康斯坦丁有些拿不准她的反应,只得继续道:“你想不想去现场亲眼看看开采过程?我在那边有位记者朋友,可以让她带你进去。”
慕潇然沉默了。
她沉默了很久。直到康斯坦丁以为自己拙劣的计策失败了的时候,她才眯着眼,终于开口:
“真的?你在骗我。”
康斯坦丁有点慌。
他的确没有所谓的“记者朋友”,但只要慕潇然点头,异能者协会一定能安排出来这个所谓的“朋友”。
于是,他信誓旦旦道:“没骗你。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最早明天就可以去。”
“今天就去。”
慕潇然摇头,“我没那么多时间验证你话的真假。”
她……似乎很急?什么事让她这样急躁?
康斯坦丁压下心中疑惑,点头应道:“好。”
他立即联系官方组织,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二人乘坐星船,前往地星遗址。慕潇然不习惯星际跃迁,有些晕船。
趁她头晕,康斯坦丁抓紧时间,给这位“新朋友”发送行程,准备提前熟悉一下。
同是执行特殊任务的卧底,对方很快发来消息:
【没问题,我会在接机处与你碰头。】
康斯坦丁问:【你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吗?我怕到时候认不出你,让任务对象怀疑。】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但一直没有回音。
康斯坦丁:“……?”
他有些迷惑,正想催促一下对面,慕潇然却醒了。
她伸手按在星船窗沿,透过墨色窗面望向远处的恒星,表情有种纯然的喜悦:“还好收了新徒弟!我也算是坐过星船的人了。”
康斯坦丁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如果你喜欢,我们回去也坐这个。”
虽然他和慕潇然相处不多,但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慕潇然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
冷淡请他离开的人是她,热情称他为徒弟的也是她。康斯坦丁思索片刻,姑且将这两种迥异的表现归纳为“两种人格”。
她一直都是这样吗?还是因为某件事,变成这样了呢?她的两个“人格”之间,记忆是互通的吗?
康斯坦丁无从得知。
只是,这样一个精神不够稳定的人,却拥有极高的武力值、是帝国最高危的观察对象。这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想着,他心事重重,神情也不免凝重了许多。
直到星船停稳,看到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慕潇然眉眼弯弯,声音因兴奋变得尖了些:“还不走吗?我们已经到了。”
12. 第 12 章
下了星船,二人意外地发现,机场竟挤满了人。
刚出舱门来到大厅,就有一名穿着时尚的小姑娘笑着给他们塞了把应援扇:“哥哥姐姐,你们也是来接机的?这是无料,请收好!”
康斯坦丁:“?”
很明显,这大概是某位明星艺人要来地星,组织了接机活动。
可是,地星这地广人稀的地方,哪来的明星?
他迟疑着没有接。一旁的慕潇然倒是接过扇子,新奇地端详一番:“谢谢你!”
这会的她似乎是个爱看热闹的性格,接了扇子,就要往人最多的地方挤。偏偏她个头高、柔韧性好,还真被她挤了进去。
眼看着慕潇然就要消失在人群里,康斯坦丁急了,也往人堆里冲。
越往中央,嘈杂声就越响。康斯坦丁好不容易刚挤到中间,就被突如其来的闪光灯晃花了眼——
“咔嚓咔嚓!”
快门声此起彼伏,几名人高马大的异能者保镖维持着现场秩序。康斯坦丁顶着流泪的双眼,艰难地寻找慕潇然的下落,突然瞥见那被保镖护着的人群中央,正挥舞着一只手。
手背上的一块彩色纹身,正是异能协会的某块标识!
想必,这就是组织给他安排的“朋友”了!
康斯坦丁焦急的情绪顿时安定不少。他找到慕潇然,为她指了指方向:“那位就是我的朋友。”
“是吗?”慕潇然笑眯眯道,“看不出来,你这么古板一人,交的朋友还挺时髦。”
这时,这位“朋友”带着保镖来到他们附近,热情地给慕潇然来了个拥抱:“好久不见,康斯坦丁!”
旁边被完全忽略的康斯坦丁:“……”
他刚扬起的笑容,裂开了。
康斯坦丁依稀记得,先前异能者协会的说法是:“我们派出了一名埋藏已久的暗桩,投其所好,来协助你的行动。”
这……是“暗桩”?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哈哈,开个玩笑。”
见状不对,年轻的男子打了个哈哈,拍拍康斯坦丁的胳膊。
他有着一头亮丽的水蓝色长发,着装即便在星际时代也十分新潮。宽大的墨镜遮住了他巴掌大的脸,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朝慕潇然伸出一只手,“姐姐你好,我叫塞壬,是康斯坦丁的朋友。”
康斯坦丁:“……”
他盯着塞壬手上绚丽的蓝色亮片美甲,眼前又是一黑。
“你好!”
慕潇然倒挺适应他的热情,但她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塞壬积极道:“现在就走!”
一行人驱车来到遗址所在地。
遗址占地几亩,裸露在地面上,每隔一段距离,三人都能看到地上凹陷下去的方形土坑。
“这些是什么?”康斯坦丁不太了解华国历史,好奇地问。
“是‘墓’。”
塞壬充当了导游的职责,敬业道,“这是地星第六次生物大灭绝前,古人类的一种传统。一旦有人死去,他们会将其放进名为‘棺材’的盒子,并把它们埋进土里。不过,能被我们挖掘到的,怕是只有冰山一角。”
“怎么只有土坑?”慕潇然问,“那些挖出来的‘棺材’,和里面的尸体呢?”
塞壬沉吟片刻道:“目前,它们都保存在前方建筑物的低温舱里。挖掘完毕后,它们一部分应该会被送到研究所,另一部分……可能会被做成标本,放到博物馆里面去?”
“原来如此。”
慕潇然笑笑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来都来了,当然要参观个全套。”
塞壬大手一挥,“咱们去低温舱看看,这个我熟,到时候给你们讲解一下低温舱的运作原理。”
于是,三人穿着隔温服,透过玻璃舱室,详细参观了一线人员最新的考古成果。
“这就是最后一个墓了。”
塞壬先一步踏入最后的舱室,介绍道,“这个墓比较特殊,墓主人遗体保存比较完好。可以看到,他的胸前有一大块伤口,似乎是非自然死亡……”
“!”
讲解到这里,他头顶的灯光突然闪了闪,紧接着,整个低温舱全黑了。
“能源供应呢?”
塞壬有些惊慌。停电事小,要是冷冻系统没接上,文物有了损坏,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别慌。”
黑暗中,一个冷静的女声兀然响起。慕潇然拽住他的胳膊,声音格外平静,“备用能源在哪?我们一起去。”
“在……在东边。”
环境太黑,塞壬晕头转向,被慕潇然拎着指路。
就这样,一人充当导航,一人负责赶路。他们很快就成功启动了备用能源,整个过程有惊无险。
除了这段小插曲外,参观过程一直非常顺利。
三人回到旅店时,已是傍晚时分。
慕潇然有些失望:“怪不得这一带没什么人,好像也没什么可参观的。”
康斯坦丁观察她的表情,回想着参观时发生的一切,半信半疑。
如果真这么无聊,她为什么还非要来这里跑一趟呢?
这个问题被他一直带入夜晚。就这样,三人共同吃完晚饭,各自回房休息。
直到上//床睡觉,康斯坦丁还是越想越不对劲。
可是,除了那场意外停电,他又无法从慕潇然的行为里找出她的目的。
“等等,我知道了!”
他一拍大腿,声音吵醒了旁边刚睡着的塞壬。
塞壬不虞:“你干什么?”
“我们快去隔壁看看。”
康斯坦丁急道,“如果她白天不露声色,是在防着我们呢?她很可能又回去了!”
果然,塞壬揉着迷瞪的眼睛陪他敲了半天门,却半天没人开门。
…………
另一边,慕潇然已经来到低温舱门口。
她没有穿隔温服。寻常人类绝对承受不了的温度,在她看来,只是打了一点冷空调。
“好像……有点眼熟?”
她望着舱内躺着的尸体,低声问心魔,“但我忘记了。你帮我看看,我的记忆里,是不是有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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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敌人还是朋友?”
“你希望是敌人,还是朋友?”心魔反问她。
“敌人。”
慕潇然走上前去,仔细看了一眼尸体胸前的洞,认真地想了想,“如果是朋友,却还死得这么惨,说明以前的我……有点窝囊?”
心魔被她逗乐了:“的确如此,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的确’?”
慕潇然不懂她的意思,“‘的确’是敌人?还是‘的确’窝囊?”
“勉强都算吧。”
心魔怀疑地问,“你这时候避开他俩,独自来找江……这个人,想做什么?”
慕潇然笑道:“此人既与我有旧,又被挖了坟,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了。”
“再说,这会我忘了,不代表之后的我想不起来。我要把他带回去,让精神状态正常的那个我认一认,他到底是谁。”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精神不正常啊。”
心魔吐槽完,又正色道,“奉劝你一句,这个时代的人类政/府凝聚力很高。一旦你被发现,麻烦可就大了。”
慕潇然不以为然:“你又不是第一次这么提醒我,有用吗?”
心魔:“……”
没想到,它堂堂心魔,却反而要劝正主遵纪守法——这是不是有点过于离谱了?
插科打诨间,慕潇然终于等到安保室换班。
她身披夜行衣,悄然摸进低温舱内。
…………
与此同时,某处阴暗的角落里,一根根触手正阴暗地蠕动着。
在无数水草般摇晃着的触手中,娇小的少女探出了头。
夜色中,她的身体竟诡异的柔软,宛如一滩黏腻的黑色液体,在墙壁的缝隙间悄悄爬动。
身为万千星盗中的一员,珊娜一直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她想成为一名网红星盗。
因此,她抛下了她的族群,独自一人出来闯荡。
然而,这年头,星盗内部非常之卷。
同样是星盗,珊娜没有夸张到吸睛的外表,剪辑视频的技术也平平无奇。哪怕凭借出众的实力在星网上小火了一阵子,也不可避免地遇到了每个网红都避之不及的滑铁卢——过气。
在连发三个视频都毫无水花后,珊娜决定干波大的。
她很快将目标锁定在了“盗墓”上。
据她对地星古文化的了解,“盗墓”一词曾非常火热。虽然现在由于考古手段的科技化,“盗墓”相关内容和她的某书评价一样反响平平,但珊娜坚信——她一定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重新创造出一个新的热点潮流!
就这样,珊娜开始了她的盗墓之旅。
她掏出微型摄像头,设置自动跟随后,踏入了第一个房间。
“大家好,本期视频为地星特辑!”
顶着低温舱十足的冷气,珊娜一面打着哆嗦,一面对着摄像头露出敬业的微笑。
“准备好跟我一起冒险了吗?GOGOGO——”
这样说着,珊娜鬼鬼祟祟地从门缝间渗了进去,与低温舱前站着的黑衣女人正好对上了眼。
“?!”
13. 第 13 章
目光相触,二人俱是一惊。
漆黑的室内,那突然出现的黑衣女人正面朝空气,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一般来说,会这样自言自语的人,如果不是脑子不好使,就一定是安装了微型摄像头,来跟她抢饭碗的同行了!
珊娜完全没考虑过前者的可能性。她震惊的同时,内心满是崩溃。
盗墓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新点子,难道这就要被人捷足先登了吗?
这可不行!
珊娜眼珠一转,心下顿时有了主意。
既然是同行,打一架不就行了?她当了那么多年星盗,虽说剪视频的功力还差些火候,可是论打架,她相信,自己的水平绝对是一等一的!
她想也没想,便扬起一根触手,狠狠朝面前的女人抽去:
“看招!”
女人似乎没想到她会立马攻击,愣了愣。珊娜得逞一笑,触手趁势包裹住她纤细的脚踝,往旁边一拉——
没拉动。
怎么会这样?
珊娜瞪大双眼,连忙抽回触手。
她的触手握力可达几吨,眼前这女人什么来头,是水泥灌出来的吗?
但她不想因此放弃,触手虽被抽回,却在半空诡异地拐了个弯,直直向舱内的尸体飞去!
“轰——”
烟尘四溅。那女人竟一改先前的木讷,反应迅速,闪身挡在舱前,硬生生抗下这一击!
她的人纹丝未动,房间地面却不堪重负,骤然开裂。动静之大,仿佛能将整层楼震碎。
然而,尽管她卸了大部分力道,低温舱却因此被震得一颤。
舱内安详躺着的尸体晃了晃,竟发出一道耀眼的银光!一本泛黄的古书凭空浮现,显露在二人眼前。
“什么玩意?书?”
珊娜半挡住眼睛,表情从震惊到不解,从不解再到狂喜。
不管这是什么东西,视频效果肯定有了!
星盗几十年养成的谨慎令她停下攻击,远远站在墙角,问慕潇然:
“姐妹,你是哪个视频平台的,这么强?”
慕潇然:“?”
她歪了歪头,没听懂珊娜的意思。
珊娜以为她是不想暴露,撇撇嘴:“行吧,你不想说就算了。同是来拍盗墓视频的,这本书看起来可是个大爆点!”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珠一转,继续道:“只是,咱们要是继续打下去,引来其他人就不好了。不如先合作把书取出来,拿到外面,至于谁能拿走书,再各凭本事来抢,可好?”
嘴上这么说,珊娜心里却暗自想道——面前这人武力值虽然比她高那么一丢丢,力气大得惊人,但看起来是个笨重跑不快的。等出去之后,自己夺了书就上星船跑路,她肯定追不上!
慕潇然没听懂前半句,后半句却懂了:“可以。”
她对这横插一脚的书没啥想法,只想带走舱里的人。眼前这小姑娘想要拿书?随她便是。
珊娜得了允许,立即催动几根触手去抢书。
书就在尸体上空浮着。触手去得太急,慕潇然担心尸体受损,下意识去挡,不慎撞上那散着银白色光芒的书页。
“!”
书页化作一缕银光,落入二人眉间。无数书法墨宝自书中急掠而出,弥散到空中,化成一幕幕会动的水墨书画……
画中,看不清脸的白衣女修手持长剑。剑刃对准之处,一玄衣少年毫不犹豫地倾身,胸口长出剑尖。
画外,慕潇然表情变了。
明明那画中人并无容貌,可她却如同被戳中了内心最隐秘的心事,莫名感到有些熟悉。仿佛画中种种,她曾亲身经历过一般。
痛苦顺着脊骨,一路蔓延至天灵盖。她凝神看画,只见画中女修手里,同样捧着一本书。
“熙虞初年,民间散修慕潇然身怀异宝天书,修为一路暴涨至渡劫。”
“仙盟觊觎,欲夺其书,诱其最小的弟子江与入魔,逼迫慕潇然亲手杀之。江与为保全师尊,含恨自尽。”
“将死之时,慕潇然却暗中将天书渡入江与胸口,护住其尸身,使之不腐。自己则与仙盟同归于尽。”
“至此,已过万年。”
……
低温舱内,僵硬的尸体缓缓推开舱壁。
早已干涸的血迹爬满他玄色的衣衫,他没有睁眼,脸上却凝固着干涸的泪痕……岁月在他身上,只余下干涸。
他没有灵魂,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行尸,被尘封的故事所唤醒。
一步、两步。他缓缓靠近舱边二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在古书诡异的光芒照耀下,活人被定住,尸体却仿佛死而复生,行动自如。
珊娜脸上震惊和迷茫交杂,眼珠却凝固了似的不动了。她呆呆地看着对方逼近,放大的瞳孔镜面般反射出尸体惨白的面容。
就这样,尸体终于走到她的面前,吃力地端详她的脸。
看了半晌,他微微摇头,伸出手,盖住了她的眼睛。指甲磕在珊娜的头皮上,弄得她生疼。
“你……不是……”
话音未完,五根指头骤然收紧,仿佛要捏爆她的头颅!
巨大的力量扣住了她,珊娜咬紧牙关,身体却极端僵硬,不能寸动。
救……救命!
珊娜想喊出声,但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只是来拍视频的啊!难道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交待在这儿了么?
她目眦欲裂,眼角逼出生理性的泪花,但还是动不了——
“醒醒。”
突然,有人轻拍她的侧脸,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清醒一点,这是幻境,假的。深呼吸……”
珊娜被她冰凉的手冰得一个哆嗦,彻底醒了。
她定睛一看。哪里有什么会动的尸体?只见低温舱内的人躺得安详,毫无动静。
刚刚发生的……都是假的?她是被那书里的意志所操控了吗?
珊娜握住女人的手,惊魂未定,小声道:“谢谢。”
对方的手虽然很凉,却宽大柔软,莫名令她感到几分安定。
她的手摸起来那么真,应该不至于是尸体变的?
珊娜不免疑神疑鬼起来,问她:“我这是怎么了?”
“不清楚,但应该是那本书的效果。”
慕潇然答道,“这里尸体太多,怨念过重,大抵是滋生了邪物,才会这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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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未说完,眼前的小姑娘猛地一抽气,眼中只剩眼白。
这是又陷入幻境了?
慕潇然蹙眉,这次不再温柔,抬手虚画了个醒神符,然后加了几分力气,重重捏住她的脸。
“呼……”
疼痛再次唤醒了珊娜。她痛得一个激灵,瞪大眼睛。
浓烈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只差一点,她就要溺死在这铺天盖地的恐惧中了。
这是什么书,竟如此邪门!
这时,慕潇然仿佛读懂了她心中所想,低声道:“抱歉,此事……可能是因我而起,牵连到了你。”
“但是,只要这书还在这里,就会一直影响你的心智。”
她眉眼微垂,神情略带几分悲悯,语气却流露出淡淡的戾气,“你走吧,我来断后。”
“……好,谢谢。”
珊娜狠狠掐了一把自己最嫩的那根触手,逼迫自己快点清醒,以免再陷进去。
她本就对着无妄之灾很是头大,闻言没有推辞,点点头便跳出窗外,落荒而逃。
盗墓?视频?流量?这些在性命面前都轻如鸿毛。如今的她,只想快些离开这本令她感觉无比危险的怪书,和那个邪门的女人!
触手们很少被她用来赶路,却意外地熟练。只是建筑外方圆百里都一片荒芜,没个参照物。珊娜跑得快断气,渐渐迷失了方向。
“呼……”
应该……安全了吧?
她弯下腰,双手撑在层层叠叠的触手上,喘着粗气。
出师不利。她就不该为了流量,跑来录这劳什子的视频!
后悔的情绪头一回攫住了她的心脏。好险,要不是她机灵,小命差点就要交代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掏出随身的望远镜,远远地向事发地望去。
入目所及漆黑一片。她犹豫片刻,打开了热成像功能。
银色。
一种绝对不会在她的热成像仪器中出现的颜色,诡异地填满了整个画面。
“这是什么?”
珊娜眯了眯眼睛。这银色竟意外地熟悉,就好像是那本书所发出来一样……
好像,不太对?
一滴冷汗缓缓滴落在地。珊娜咽了口口水,还未反应过来,忽然,一道银光从她背后席卷而来!
“!”
被银光命中前,珊娜脑海最后闪过一个念头。
那女人实力深不可测,难道也敌不过那本古怪的书?
等等,不是书!是……
就在这时,一只苍白的手,缓缓落在她的肩上。
珊娜鸡皮疙瘩爬了满身,她颤抖着回头,只见晦暗的夜色中,一张含笑的脸近在咫尺。
——是那个女人!
她离她很近,珊娜几乎能感觉到她微凉的鼻息。
珊娜骤然变色。
原因无他,这个女人刚刚还一脸隐忍地帮了她,如今却仿佛被下了降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怪异的侵略感。
“方才那个‘我’救了你,可还未向你讨要报酬。”
她勾起珊娜的下巴,细细打量她浑身上下的结构,如同解剖员在审视一具尸体。
“这样,做我的徒弟,保你不死,如何?”
14. 第 14 章
“啊!!!”
惨叫声响彻云霄。
珊娜两眼一翻,直接被吓晕过去。
待到她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宾馆柔软的床单包裹着她,她迷茫地瞪了会天花板,一翻身——昨夜把她吓晕的女人正睡在身侧,神态安详。
条件反射般,珊娜下意识张开嘴,想要尖叫。谁知女人似有所觉,闭着眼睛伸来一只手,精准捂住她惊恐张大的嘴。
“别吵……我熬夜了,让我睡会……”
珊娜:“……”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昨晚熬夜的,可不止你一个呢。
昨夜的惊吓犹在。珊娜犹犹豫豫地等了半晌,待到女人悠悠转醒,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
“我叫慕潇然。”
女人从善如流地接过话茬,笑眯眯地自我介绍,“你的师父。”
记忆逐渐回笼。珊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对方却隔着被子凑过来:“不叫一声让我听听吗?”
“……师父。”
珊娜欲哭无泪,脑海中忽而闪过四个字——精神分裂。
昨夜,她至少见到了两种版本的慕潇然。一个高冷却心善,救人于水火;另一个则性格恶劣,以他人的惊惧为乐,还逼着她拜了师……
“哎。”
慕潇然笑眼弯弯,很是受用。
她拉着珊娜见了康斯坦丁和塞壬:“这是你大师兄和二师兄。”
塞壬指指自己:“啊?二师兄?我吗?”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拜过师?
“对啊,二师兄。”
慕潇然眉眼弯弯,笑着睨他一眼,语气从容,“你又不认识我的大徒弟,千里迢迢过来做这个‘朋友’,难道不是为了拜我为师?”
话音刚落,康斯坦丁和塞壬脸色骤变。
威胁。
她一定是在威胁。
塞壬乖乖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质疑了。康斯坦丁倒是朝着珊娜点了点头,只是脸色还有点难看。
只有珊娜仍在状况之外,抠抠头皮,不明白这师徒三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这并不妨碍她瑟缩着站起来,对着二人打量一番,乖乖道:“大师兄好、二师兄好。”
看两位师兄的脸色,他们似乎也是和她类似境遇的可怜人。就是莫名有些……眼熟?
这时,这位所谓的“大师兄”朝她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康斯坦丁,这是塞壬。”
——等等。
珊娜表情忽然一滞。她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她刚刚会觉得眼熟了。
先是康斯坦丁。这个名字并不小众,前任帝国元帅恰好就叫这个名字。元帅标志性的蓝眼睛和深邃眼窝……嗯,很好,都和眼前这人对上了。
还有塞壬——这名字更是如雷贯耳。前段时间开巡回演唱会的大明星不就叫这个吗?
完了。
珊娜本就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作为一名星盗,她最不想的就是和官方组织的人扯上关系。她遇见前元帅,就好比古地星的街边扒手遇上了警|察局局长,简直是杀她焉用牛刀!
莫名其妙拜了个疑似精神分裂的师父已经够惨了,师兄甚至还是她最怕的条子。珊娜后退半步,感到心脏开始隐隐作痛:“师、师父,我有点晕,我可以去透口气吗?”
“早点回来。”
珊娜假装没听到她的意有所指,飞快舞着触手溜走,试图离这邪门的师门再远一些。
从前的她养过一只小猫。每次她强行把猫抱起来,猫都会喵喵叫着把头扭向一旁,试图规划逃跑路线。
现在,珊娜有种诡异的感觉,仿佛她就是那只走投无路的猫。
不知不觉,她跑到旅馆天台,四处眺望。
旅馆坐落在城市正中,四周高楼林立,珊娜光是随便看看就规划出了四五种逃跑路线。但她左看右看,又觉得每种路线都不够稳妥。
昨夜,慕潇然给她带来了浓郁的心理阴影。她能跑掉吗?假如被抓回来,会不会有别的惩罚?这些都是未知数。
“哒、哒哒。”
这时,身后传来缓慢而重叠的脚步声。珊娜听出来人是康斯坦丁和塞壬,心里一慌,握着天台栏杆的手紧了紧。
“不用担心,我们没有恶意。”
康斯坦丁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先介绍一下,我是……”
“您不用说了,”珊娜只好回头,扶着晕乎乎的脑袋,语气意外地冷静,“我知道您,久仰大名。”
“既然你知道,我也不多介绍了。”
康斯坦丁笑了笑,没在意她的突然打断,继续道,“塞壬是异能者协会派来的代表,负责协助我们的行动。”
这位……居然也是官方内部人员么?
这倒是有些超出珊娜预料了。她理智地回忆了一下,塞壬的几次大型粉丝见面会,好像的确有着官方执行任务的影子。
思考令珊娜找回几分镇定。她也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这种小喽啰,想必还不值得你们注意吧。你们的目的,是‘师父’?”
“没错,她状态不对,这点想必你也发现了。”
康斯坦丁略一颔首,“从前,在人类还没有攻克许多常见病的时候,有一种病,叫作阿兹海默症。患者的记忆会发生错乱、减退,甚至将一个人认作另一个人……”
“你是说,她得了这种病?”珊娜疑惑道。
“不,我们也不知道她的具体情况,只是打个比方。”
康斯坦丁道,“如果患者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或许事情还没现在这么糟。可慕潇然……她太强大了。”
“她没有犯罪,可是拥有能力这件事本身,就仿佛是某种罪孽……你能明白吗?”
珊娜摇摇头:“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我不认同这点。她应该没犯过什么事,甚至应该比我清白多了,不是吗?”
“可她不仅强大,还是一个‘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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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太不稳定了。”
康斯坦丁反问她,“假如你是一个选民,你会将选票投给精神状态不够稳定的参选者吗?”
珊娜沉默。
见她不语,康斯坦丁软下语气:“珊娜,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啊?你确定?”
珊娜指指自己,严肃地强调,“你俩是条子,而我是星盗。”
“我知道,”康斯坦丁同样严肃地答,“在你成为慕潇然的徒弟后的一小时内,你的详细资料就传遍了组织上下。”
珊娜:“……”
我谢谢你们。
说到这里,他给了身后的塞壬一个眼神。
塞壬会意,接过话茬:“照理说,以你之前的几次小偷小摸……不,犯罪记录而言,会处以七天以上十二天以下的行政拘留,但上面已经下发通知,只要你配合我们的行动并立功,这些过往劣迹我们不会再追究。”
珊娜不为所动:“要不你们还是把我抓起来?对我这种吃流量饭的人来说,拘留好像也是个不错的视频题材。”
康斯坦丁痛心疾首:“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偏偏不学好……”
“师兄,先说清楚,我叫你们二人一声师兄,是被逼无奈好吧?”
珊娜直接给他一个白眼,笑了笑,露出洁白的虎牙,“以咱们‘师父’的能耐,你们搞的这些小动作,她会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她瞧了瞧二人表情,见他们露出被说中心事的难堪神态,笑得越发恣意:“依我看,她是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劲的。”
“清醒时的她想向你们求救,又迫于某些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不能明着说出来,才会这样。有她配合,你们真的需要一个无关紧要的星盗——我吗?不过是想利用我,做一些有风险,且你们不敢做的危险行径罢了。”
说到这里,她两手收束成拳,搭在桌上:“大家都不是傻子。要谈,就开诚布公地谈。你们到底愿意给我什么?又要让我做什么?说吧。”
……
经过十分钟的简短谈判,双方暂时达成一致,并拟定协议书。
具体内容大致为——珊娜尽量配合二人及背后组织的行动,但可以拒绝部分不合理要求。以及事成之后,二人至少配合珊娜的三次视频录制,并为其提供一定的流量扶持。
协商一致后,康斯坦丁直入正题:“你见到她的那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某些怪事?”
塞壬补充:“就在昨晚,我们参观的低温舱,失窃了一具古地星的男尸。我们怀疑,这和她有关。”
珊娜脸色骤变:“什么?你们不早说?”
“我以为你知道,但后来你表现得太正常了,我才发现你其实不知道。”
塞壬有些无奈,问,“你那天不是跟她一起回来的吗?”
珊娜脸顿时烧红:“嗯,是一起回来的。”
可她被吓晕过去了啊!
这么丢脸的事情,她哪里好意思跟这两人说?
15. 第 15 章
塞壬没有多问:“理论上,我和大师兄不应该知道这些,但参与了那晚事件的你不一样。所以,我们想让你帮忙试探一下,她为什么要带走那具尸体,以及想拿它做些什么。”
“可以。”
珊娜亮出光脑收款码,一本正经道,“但这太危险了,得加钱。”
“……好。”
塞壬和康斯坦丁对视一眼,没有异议。收钱的同时,珊娜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尸体真的被慕潇然带走,那么,它很可能就藏在附近,应该并不难找。
“我们已经排查了旅馆除她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没有发现异样。”
康斯坦丁坦然道,“你的随身物品也还在慕潇然的房间。如果尸体被她藏在房间,还得劳烦你去看看。”
“……行吧。”
没想到,她还有和条子们共事的一天。如果把这事拍成视频,大概会星网爆红吧。
泼天的流量来了,但她没接住。珊娜一时表情复杂。但她签了保密协议,把她卖了都赔不起那天价违约金。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两位师兄找了个由头,带着师父去城里景点逛街,把房间留给了“身体不适”的珊娜。
因为珊娜是昨夜才加入的,没来得及换房,慕潇然的房间暂时还是单人大床房。
房间遮光很好,厚厚的窗帘遮住了大部分光,显得房间内有些阴森。珊娜满脑子想着尸体的事,不免有些发怵,于是先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顺便检查了一下窗帘里面——嗯,什么也没有。
珊娜莫名松了口气。
窗外恰好是个阴天,光透进来,但不多。浅薄的光打在床上,其中有一丝落在床底。
珊娜趴下来,小心地向床底张望。
除了因疏于打扫而厚实的灰尘,依然没有发现。
房间不算大,供尸藏身的地方本就不多。检查完窗帘、床底,就只剩下衣柜和卫生间了。
珊娜跪到床上,一点一点慢慢地向衣柜挪去。随即突然一个猛扑拉开衣柜——
一个模糊的人形黑影,随着柜门的开启,猛地倒向珊娜!
“!”
珊娜早有准备,嗖地一下退至早已打开的窗边,触手吸盘牢牢把住窗沿,随时准备往下跳!
只是,直到这时,她才看清那黑影是什么。
——是她昨晚穿的夜行衣。慕潇然打理衣服很有一套,在需要定型的几处各塞了卷抽纸,导致衣服鼓鼓囊囊,乍一看像极了人形。
珊娜:“……”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自己吓自己。
她尴尬地关窗、拉上窗帘,生怕自己犯傻的一幕被人目击到。
下面,就只剩下卫生间了。
珊娜早上在卫生间洗漱过,当时里面并没有什么异样。她叹了口气,心道,此行怕是要一无所获了。
她推开门。卫生间内陈设和她早上所见一模一样,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化妆镜前摆着的一支口红。
口红显然刚被使用过,却忘了合上,大喇喇地露在外面,看起来很是显眼。
珊娜皱起眉头,走上前查看了一下。口红旁还有一瓶粉底,泵口的液体还湿润着,显然也刚用过不久。
这些东西虽然突兀,但和她要寻找的尸体显然没什么关系。
珊娜四处看了一圈,没再找到别的线索。
她刚想离开,脚步又忽然顿住。
“好像……不太对劲?”她思索着。
这个房间,理论上,只有她和慕潇然进出过。
已知口红有被人使用的痕迹,可珊娜分明记得——慕潇然出门前,并没有化过妆。
莫非是化妆后觉得不好看,又悄悄洗掉了?
珊娜的神情顿时微妙起来。她想了想,没有帮慕潇然合上盖子,假装无事发生。
搜完房间,珊娜向康斯坦丁和塞壬发送简讯,传达了没有发现的消息。
二位师兄接到消息后率先回来,三人在旅馆走廊就地开了场小小的会议。
“师父呢?”珊娜双手环胸。
“她说想买些纪念品,再多逛逛。”
塞壬答道,“我们二人就各自找了借口,先后回来了。”
珊娜点了点头。随即听见康斯坦丁问道:“可以讲讲昨晚发生的事么?我觉得还是要从这方面入手。”
“这个啊……”
珊娜回忆了一下昨晚她见到的细节,想到那本诡异的怪书,不禁小小地打了个寒颤。
她循着记忆,将它们一五一十地告知二人:“昨晚场面有些混乱,你们确定不是有其他人浑水摸鱼进来,导致了尸体消失?”
“我们调了监控,没有别的发现。”
康斯坦丁皱眉回道,“书籍相关的事我会上报组织,让他们去查。对了……”
说到这里,他给塞壬使了个眼色。
塞壬会意,主动说道:“关于慕潇然的‘人格’问题,上面联络到了一名古地星人类,得到了新的进展。”
珊娜不由得有点好奇:“说来听听?”
“他们是一类人,能力和我们的异能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康斯坦丁道,“他们这类人自称‘修仙者’,根据实力不同,又分为许多个等级……”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像做学术报告一样,详细说了一遍“修仙者”的等级体系,把本就没上过义务教育的九漏鱼珊娜说得两眼发直。
“……总之,我们可以简单理解为——那是一种名为‘心魔’的人格,从主人格身上分裂而来。”
塞壬戳了戳康斯坦丁,见好就收道:“并且,‘心魔’不是绝症,而是可逆的。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找到师父产生心魔的症结所在,然后加以引导,完全可以帮她恢复正常。”
“真的?要怎么做?”珊娜急切地问。
“不知道。”
康斯坦丁答得直白,“但我们认为,师父的心魔,可能和那具失踪的尸体有关。”
珊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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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事情又落回原点。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走廊另一侧传来脚步声。慕潇然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哼着小曲来到几人身前:
“你们都在这呀。”
珊娜没有立即回话。
看状态,她有些分不清这是哪个状态下的师父。
但很快,慕潇然从手中袋子里摸出五枚护身符,笑眼弯弯地捧给三人看:“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一家有卖平安符的小店,特意求了五种不同的颜色。你们快挑挑,最后一个记得留给我!”
平安符?
珊娜愣了愣,颇为意外地看着这五枚花花绿绿的小纸片。
“师父,”她小声问,“冒昧问一句,这五张一共多少钱?”
慕潇然自信一笑,报了个天文数字,是珊娜刚刚费尽心思从二位师兄那儿坑来的价格的五倍。
珊娜:“……能退吗?”
她敢打包票,师父一定是被无良商家骗了!
“这么能退呢?”慕潇然大惊失色地捂着五张符纸,“这种东西,就是要重金购入的才灵验呀。来,你快挑一张。”
珊娜:“……”
行吧,反正也不是她出钱。
她沉默地拿走了墨蓝色的平安符。塞壬紧随其后,拿了红色,康斯坦丁则挑了金色。
慕潇然心满意足地收起余下两张符,快步走进房间:“我去收拾一下,顺便让徒弟把返程的船票买了。”
她走后,三人面面相觑。康斯坦丁面色凝重,塞壬神情恍惚,珊娜……珊娜在算她拿到的符价值多少钱。
这时,珊娜眨眨眼,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
“等等,我们一共四个人,为什么要买五张符?”
“还有,我们三个徒弟不是都在吗?她为什么要说‘让徒弟买票’这种话?”
珊娜面色凝重,珊娜神情恍惚,珊娜一把推开房门。
他们的师父蹲在柜子旁正收拾着什么,但这不重要。
因为,床上赫然坐着一个男子。
男子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白,薄唇抹着浓艳的红。但从身形轮廓看,他令珊娜感到一丝诡异的眼熟。
此刻,他正垂眸握住一只光脑,皱着眉捣鼓着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光脑的金属外壳上,留下了一道道乳白色的指印。
珊娜眨眨眼,忽然意识到那白色指印是哪来的了。
——救命,那不正是慕潇然粉底液的颜色吗?!
她僵硬地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与此同时,慕潇然从整理物品中短暂抽身,抬头望向门外傻掉的三人:“还有什么事吗?”
方才珊娜还不敢肯定,但现在,她非常笃定——眼前这个人,一定是在心魔状态下了。
珊娜咽了口口水,颤抖着声音问:“师父,他是谁?”
他们的师父捧着花束站在窗边,眯着眼,笑得格外温柔,“你是不是睡傻啦?他是你们的师弟呀。”
16. 第 16 章
由于突然多出来的新师弟,三人临时紧急撤离,并与组织部分人员会合,在地星最高规格的防空洞召开作战会议。
“经过照片对比,任务目标慕潇然所收的‘新徒弟’,面部特征与低温舱那具失窃男尸基本相同。”
助理打开光屏,将几张仓促拍下的模糊照片放大再放大,“根据目击者——珊娜小姐提供的口述线索,以及其他资料来看,我们初步认为,慕潇然和这具男尸,可能是同属于一个时代的人类。”
“她与男尸生前有所关联,所以才会在众多文物中,唯独带走了他。至于这个关联具体是什么——根据慕潇然所表现出来的对师徒关系的奇怪执念,几名心理专家一致认为,二人或许曾是师徒关系。”
“我可以问问题吗?”
珊娜举手发出疑问,“这里的‘同时代’,具体是哪个时代?”
“根据开采时附近的泥土表征,以及化石等资料,专家给出的答案是……大概一万年左右。”
助理低头看了下资料,“珊娜小姐,我重申一下会议纪律,有人发言时,请不要擅自打断。”
珊娜撇撇嘴,坐了回去。
会场一片肃静。助理轻咳一声,继续说了下去:
“至于‘尸体复活’的说法,我们详细询问了与组织取得联系的修真者线人。”
“据这位线人所言,‘死而复生’只是假说,但对他们而言,操控尸体的术法,以及赋予躯壳新灵魂的办法,都是存在的。”
“也就是说,我们这位‘师弟’,只是被师父操控的个体,没有自主意识啰?”珊娜若有所思。
“可以这么理解。”
助理对她的二次打断有些不满,皱眉,却没有立刻发作,“‘复活’一说,很可能只是慕潇然的一厢情愿……”
“嘟嘟嘟——”
正说到重点,一阵刺耳的杂音突然席卷整个会议室。
众人目光一致看向噪音来源——原来是珊娜的电话响了。
助理很不耐烦:“说了多少遍,开会的时候光脑要开静音……”
“其实我开了。”
珊娜指指光脑,表情复杂,“可是,这电话,是她打来的——我给她设置了特别提醒。”
这个“她”,虽然没有明说是谁,但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什么。
“……”
会场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滴滴嘟嘟的铃声还在频响。
“接。”
一片沉默中,会议角落里,一名身戴臂章的老者突兀地开口。
他神情平静,反而嘱咐珊娜,“开免提。”
珊娜瞥他一眼,猜测他大概是某位领导,为了向她隐匿身份才坐在后面。
她的手不自觉抖了抖,开了免提。慕潇然的声音顿时清晰地从光脑传了过来:“喂?”
“喂,珊娜啊,你们啥时候回来?”
慕潇然兴奋道,“我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完了,师父又作妖了。
珊娜嘴角一抽,已经开始脑补接下来会听到什么坏消息了,但嘴上还是附和着问:“什么主意?”
“当然是——教你们修炼了!”
慕潇然语速飞快,“我看中了一座山头,灵气相对来说比较浓郁,适合你们修炼。并且我已看过你们三人的八字,和这里最合。”
讲到这里,她说话的语气都不免明媚了许多,“这儿的后山有一座水潭,潭水清澈,最适合用来冥想;山顶虽然有些陡,大概需要削平一些,不过这都是些小事。还有那假山……”
说到这里,慕潇然不无期待地问:“开山那日,你们会来陪我的吧?”
珊娜:“……”
她可以说不吗?
珊娜悲壮地眨眨眼。对面的军装老者已经在朝她做“答应她”的口型,她心知此事无可转圜,只得打了个哈哈:“师、师弟他……”
“这么大的喜事,你师弟当然也在。”
慕潇然回答得十分轻快,“他受过伤,身子骨弱,到时候可要麻烦你们几个多关照他一下。”
珊娜:“……好。”
这是“受过伤”、“身子骨弱”吗?这分明是死人微活啊!
……
尽管珊娜百般不愿意,但翠韶山的建设工作,还是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了。
这本应是一个大工程。但实际上,最困难的问题,居然难在了山的价格太贵。
地星是文化遗产保护星,物价虽不高,地价却贵得惊人。以慕潇然的财力,她需要再打几百年工才有机会买得起。
塞壬不敢相信:“师父给我们买平安符那会,不是还挺有钱的吗?”
康斯坦丁拿着组织提供的财务报表,同样陷入沉思:“符纸再贵,也是符纸的价格。并且……根据我们检测到的资产数值,她在买完符纸后,手头上就基本没剩几个钱了。”
与二人价值观不同,珊娜只觉得震惊:“师父她这么强,为什么还要打零工赚钱?”
“事实上,她只有一张临时身份证明,算是半个黑户。”
塞壬残酷道,“再说,这毕竟是个不看实力看文凭的社会,大部分薪酬高些的工作都需要门槛。师父她没有学历证明,在同样背景的人群里,已经算赚得多了。”
但显然,慕潇然遇到的难题,现在都责任转移给了他们背后的异能者协会。
组织经过层层开会,确定了一笔政|策性拨款,借二徒的手转赠给了慕潇然。
但几人很快又遇到了新的难题——由于帝国官方的保护性政|策,地星的地产,基本处于有市无价的状态。没办法,组织又连夜召开会议,找借口把地批了过来。
被迫陪跑的珊娜连熬几个大夜,眼下叠起了厚厚的黑眼圈。
只有状况外的慕潇然满脸兴奋:“真是要啥来啥,我最近的运气,是不是好得过分了一点?”
珊娜:“……”
某个时刻,她都开始怀疑——慕潇然收他们三个为徒,是不是故意为了引起组织注意,好买下这座山?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但又不敢问师父,更不好意思告诉两位师兄,只好把秘密默默地吞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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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慕潇然不懈地发现问题,组织不懈地解决问题。在这样的双管齐下中,时隔万年,翠韶山终于回到了它曾经的主人手上。
只是,正式搬迁那日,发生了一件怪事。
慕潇然没有设宴庆祝,反倒带着徒弟前往后山挖土,说是要挖一坛酒。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们师父云游此地,在后山埋了一坛枇杷酒。”
她一面说,一面提着铲子开挖,一铲又一铲。
其实,慕潇然只要占卜一下就可以找到准确的位置,但她不想这样,硬要为了所谓的仪式感大动干戈。
于是,她负责挖中间,四个徒弟各自负责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这一天的四师弟居然行动不再僵硬,效率竟隐隐压过有着八条触手的珊娜一筹,堪称医学奇迹。
他们挖了很久,直到听到慕潇然高昂的一声——
“找到了!”
正摸着鱼的珊娜来得最快。她仰起头,只见慕潇然开心地捧着一个破坛子,手上沾满泥土。
珊娜好奇打量。这坛子大概比她的年纪都要大上好多,怎么也算是个文物。
这时,她听见师父感慨道:“要不是上面有我刻的字,我还真不敢认。”
听她这样说,珊娜便不由得联想了一下。大概师父记忆里的酒坛是寻常模样,触感光滑,釉面光可鉴人。如今拿着的却脏污不堪,坛身上锈满了青苔。
慕潇然轻轻一拔,盖子便开了。她往下倒了倒,有些失望:“怎么干了?”
就算里面有酒,也早就不能喝了吧?
珊娜顿时感到既震惊又离谱。
震惊的是时隔这么多年居然还能找到,离谱的是她居然还想着喝——真的不会喝出病来吗?
慕潇然却不管这么多。她还沉浸在找到酒坛的愉悦余韵里,放下坛子,兴奋地搓搓手:“嘿嘿,我要把它收藏起来,放在卧室最显眼的地方……”
“啪。”
这时,他们的四师弟——江与走上前来,把坛子摔碎了。
酒坛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由于岁月变迁,它已不再是陶瓷质地,摔在地上其实没碎。但江与抬起了脚,重重踩在上面,一下又一下。
于是酒坛终于碎了。
这可是文物啊!
珊娜吃惊地瞪大双眼,但她又转念一想——摔坏文物的人,好像也是文物?
事情的性质越发复杂了起来。珊娜偷偷去瞧慕潇然的表情,怕她因此生气。
“江与!”
师父很愤怒,骂得却一点也没有分量,“你怎么这样?”
江与摔了坛子,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又变呆了。
很久以后,珊娜才知道,师父那段时间一直在地星布阵,来收集故人的魂魄。
只是,残魂收集了很久,也只有一点点。
那天,她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残魂放进躯壳内温养,想借乔迁之喜蕴养一番。谁知残魂刚有了一点意识,就摔了酒坛,自己也主动消散了。
后来,珊娜总觉得,是这件事彻底地击溃了慕潇然,导致她败给了心魔。
17. 第 17 章
搬到翠韶山后,星际三徒的修炼大计正式拉开帷幕。
“一旦进入练气一层,你们的修炼之旅就正式开始了。”
慕潇然不知从哪投出一张人体经络图,扶了扶眼镜准备开讲,“首先,我们需要找到灵气在经脉中游走的感觉……”
然而,话还未完,两只手高高举起。
塞壬和珊娜异口同声:“师父,我不是人。”
慕潇然:“……”
她陷入沉思,分出一丝灵力别人探入二人经络:“让我看看。”
塞壬还好,海妖一族都长着鱼尾,与人类腿部略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但珊娜身下的触手足足有九条,灵气在其中绕来绕去,俨然要迷路了。
“这样,”慕潇然故作镇定,“你先让两条触手按双腿的办法来,看看能不能行得通,要是不行再换。”
如今灵气稀薄。为了方便几人修炼,慕潇然特意将灵力外放,挑出几缕最精纯的围绕在他们身边。
三人逐渐找到关窍,纷纷引气入体。康斯坦丁进展最快,手心已经逐渐能够浮出一缕白烟。
“你做得很好,”慕潇然不吝夸奖,“灵气大部分时候是半透明的,在凝实后,则会显露出一点白色。”
珊娜睁开眼睛,羡慕地看了看。
但她很快又感到几分疑惑:“大部分时候?那其他时候会有别的颜色吗?”
引气入体后,她骤然发现,眼前的师父周身所浮现出的灵力,分明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有,但只要你们潜心修炼,就不会遇到这种情况。”慕潇然没有多说。
在此之后的几天,珊娜每天都能看到,师父身上的灰色越来越浓郁了。
她的人格切换也越发变得频繁起来,从前几人对此总结了几条规律,但现在也变得不再稳定。
与之相对应的,是他们“四师弟”的状态。
珊娜以前总能见到师父偷偷屏退其他人,给肤色青白、面无血色的“师弟”上妆,好让他的气色更自然一些。
但现在,哪怕师弟面上无妆,看起来都与常人无异。此外,他的行动也逐渐变得自如,甚至能吃能睡,像一个真正的人。
在那天的摔坛事件发生后,几人一度觉得师弟是有自主意识的,试探了几次。甚至有一次,塞壬大着胆子去和师弟搭话,但师弟只是看着,没有任何反应。
他回去把发现告知其他人。珊娜被这事吓得不轻,平时遇到师弟掉头就跑,总之就是避着他走。
这些天来,三人屡次向组织传讯,可组织那边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什么。
直到有一天,异变发生了。
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了翠韶山,隔绝了山内山外的一切信号。三人惊恐地发现,他们再也无法联络到组织了。
并且,假如他们想要离开翠韶山,就会遇到鬼打墙,不停地在山路上原地打转。
翠韶山绵延百里,一开始几人还以为是正常的迷路。直到康斯坦丁从空间纽里掏出一架星船,都没能驶离这里,几人才确定——他们被困住了。
这股力量,源自慕潇然在山中所刻下的一座阵法,被她称之为“护山大阵”。
剧情里,困住江与的“护山大阵”,也同样困住了他们。
然而,在这样令人心悸的氛围里,慕潇然对几人的惊恐置若罔闻,依然每天按时教导他们修炼,态度也与此前一致,仿佛已然形成了某种习惯。
……
在山顶的小木屋里,珊娜见到了浑身冒着黑色灵力的慕潇然。
师父正站在床边,床上躺着师弟。
师弟越来越像活人了。无论是轻颤的睫毛、紧皱的眉心,还是睡梦中几声痛苦的呓语,都宛如一个真正的活人。
珊娜垂眸扫了一眼,许是这些天受到的惊吓太多,她反而有点免疫了:
“师父,您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
“我没有把你们关起来啊。”慕潇然无辜道,瞳孔中氤氲着危险的墨色。
“难道不是吗?”
珊娜垂下眼帘,突然道,“有时候,我总是觉得,您需要的徒弟……并不是我们三个。”
慕潇然微微一愣。
“您想要的,其实只是你记忆里本该在的三个徒弟,至于那三个人分别是什么、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您都无所谓。”
珊娜低声控诉,“也许,您曾经有过别的徒弟。比如……我们身边的‘四师弟’,是吗?”
“……你们发现了啊。”
师父的眼神随着这几句尖锐的言语渐渐清醒,表情却颓败下来。
“这并不难猜。”
珊娜平静道,“只是,我们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您不愿意和我们分享您以前的事。是觉得难以启齿?还是觉得我们不配听?”
“……因为,我不能说。”
慕潇然避开她的目光,声音一时有些茫然:“我只是想保护你们。”
“至于,为什么要刻下这样的阵法……”
说到这里,慕潇然合上双眼。妖异的声音骤然出现,在她耳畔吹气:
【把情绪交给我吧,因为他们不会理解你的。】
【把记忆交给我吧,这样你就不会再痛苦了。】
【把灵魂交给我吧,我会替你保护这几个人的……】
……
慕潇然垂眸。她知道珊娜听不见这些,但以她目前的状态,好像也只能做到这了。
灵魂被汹涌而来的暗潮溺毙。待到慕潇然再睁开眼时,出现在珊娜面前的,已然是另一个人。
“为师为你们卜过一卦。未来,山的外面会出现好多坏人,他们的炮口,已经对准这里了。”
她认真地说,然后又笑起来,表情有种天真的疯狂。
“不过,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
炮口?坏人?
珊娜脸色顿时发白。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好像知道慕潇然所指的“未来”是什么了。
在组织针对“最高等级监察对象”的几条法案中,有一条特殊的规定。
——必要时,为了消灭监察对象,可以使用核武器进行攻击。
这里的核武器,并不是万年前见证了地星几次世界大战的武器,而是一种新型武器。星际时代的异能者体内会析出一种物质,被官方统称为“核”。此物因稀有而昂贵,且蕴有大量的能量,上次被大规模动用,还是在百年前的虫族战争。
难道组织想要放弃他们,杀了慕潇然?
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会促使组织这般狠下决心,甚至不惜动用足以毁掉整个地星的武器?
“轰——”
倏地,巨大的银色书页笼罩在慕潇然身后。珊娜第一次见到这本书时,它还只有普通笔记本那般大。可如今,它却仿佛长了三头六臂一般,足有半个珊娜那样高了。
珊娜震惊抬眸。只见巨书骤然从慕潇然体内析出,越涨越大,猛然暴露在几人眼前!
原来——诱导师父沉沦的不是心魔,而是那本能够蛊惑人心的书!
珊娜下意识用触手抵挡。然而,那些银灰色的光虽然看起来凝实,实则却穿过了她厚厚的触肢,从末端攀附而上,一点一点地爬上她的躯干……
“师父!”
珊娜心道不好,但意识已然开始昏沉。那些光束仿佛具有摄人心魄的能力,化作一道有一道声音,嘈杂地在她耳边回响。
【想要离开这里吗?】
【想要变得出名吗?】
【想要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吗?】
它幽幽地在珊娜耳边回荡,【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不要!”
珊娜猛地摇头。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力量骤然从她体内爆发——是她先前修炼出的灵力!
极端的恐惧反而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先前她还未学会的灵力外放,这会居然直接会了。白色的光芒大盛,照得人灵台清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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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力!是师父教导她修炼的灵力在保护她!
珊娜瞪大眼睛。
这时,在两种互相抵抗的光芒照耀下,慕潇然突然醒了。
她的眼神恢复清明,深如墨色的灵气外放,将这片灰色的浊气尽数吸收,然后收回灵力,嘴角溢出一丝血来。
空气中顿时只剩下白色。
还未等珊娜反应过来,慕潇然陡然半跪下来,在她耳边低声说:“破阵方法,在江与手上……”
“好。”
珊娜含着泪点点头,“那您……”
这一会儿的工夫,笼罩在二人身后的巨书,竟又大了一圈。
慕潇然眼睁睁看着那本书越来越近,手上用力一推:
“来不及了,快走。”
珊娜被推了个踉跄,拉远了与她的距离。与此同时,怪书发出剧烈的银光,笼罩了大半个山顶,甚至隐隐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快走!”
银光吞没了师父,也吞没了珊娜最后一丝希冀。
她磕磕绊绊地往山下跑,一路跑,一路复盘。碎石划破了她的触肢,所及之处淌下道道黏液。
就在这时,怀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发着烫,原来是此前师父给他们几人买的护身符。
温润的灵力修复着珊娜身上的伤口,渐渐不再疼了。
“师父……”
珊娜不禁感到有些低落。她回到两名师兄的住所,将事情告知了他们。
“师父说,想要破开这座阵法,需要四师弟的帮助。”
她垂下头,“可我不明白……师弟他虽然变得越来越灵活,但还是连话都说不明白,甚至沉睡的时间也变多了。我们要怎么让他帮忙?”
“事已至此,我先去找他看看吧。”
康斯坦丁肃然道,“我有星船,就算遇到问题也能及时离开。况且,虽然我们和山外的通讯断开了,但彼此之间还能传讯。我先去探路,你们就在这里策应,如何?”
珊娜咬紧下唇。师父就守在师弟附近,她的确不想看见被怪书控制后的师父:“行。”
三人在山脚下凑合了一夜。待到天光大亮后,塞壬和珊娜将灵力输给康斯坦丁,目送他坐星船离开。
很快,对方传来讯息。
【没有见到师弟,但遇见了师父。】
珊娜焦急打字:【情况如何?】
【没有危险,但……】
对面犹豫了一会,显示“正在输入中”。
【师父看起来,状态的确不太对劲。她可能需要……我们的配合。】
配合?
珊娜和塞壬对视一眼。
珊娜打字问:【怎么配合?】
【你们来了就知道了。】
康斯坦丁道,【我们只要用灵力护住心脉,就不会被怪书控制,但会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
说到这里,康斯坦丁那边又开始“正在输入中”了。二人耐心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下文。显然对面也不知道怎么描述才好,删了打打了删。
【总之,你们来了就知道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塞壬&珊娜:“……”
“你说,他真的没被那本书控制吗?”塞壬疑惑道。
“应该不会吧,”珊娜思索片刻,“他人比我靠谱多了,我都没事,他应该不至于出事。我们还是上山看看。”
这会徒步上山太累。塞壬想了想,主动道:“我记得这座山曾经被开发成旅游景点,后山有缆车。我们坐缆车去!”
二人连忙赶了过去。
缆车悠悠地在山林间晃荡。
海拔越升越高。攀到半山腰时,二人眺望山顶,看见一股奇怪的银光,心中渐渐悬了起来。
待到即将上山的时候,二人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师父和师兄。
珊娜想了想,对塞壬说:“你先在这躲一会,我去看看情况,要是确定安全,再给你发消息!”
说着,她跳下缆车,迎面走进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