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而许》 1、争执 舒阳的这个春节过得有点狼狈。 从罗亦暖出生以后,婆婆一直是跟着舒阳一家三口在江城,帮着他们带孩子。 公公罗永达一直在老家种地为生,罗朝成还有一个哥哥罗朝友,闲时在家务农,有活了就在县城大小工地上做建筑工人,赚的都是力气钱。 年前罗朝成带着老婆、孩子、母亲驱车从江城回老家过春节。 早上出发得早,本来不过四个小时的车程,因为年前返乡的人有些多,路虽然不算堵,但速度也提不起来,四个人在服务区吃了点,到家时也就中午两点了。 到家的第一件事当然是从后备箱拿行李、各种年货、送人的礼物。 舒阳也入乡随俗,跟着婆婆邱小玉和嫂子一起下厨,堪堪于下午六点不到,三个人忙出了一大桌子的年夜饭。 年夜饭正吃着呢,公公罗永达忽然表示,春节过后婆婆就不跟着舒阳他们回城了,说是等他们什么时候二胎什么时候再来。 舒阳愕然,完全没想到这一出。 毕竟从回来到吃饭之前,前面众人都表现得很正常,开开心心的,压根没有谁有提起过二胎的事情,这太突然了。 况且,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 舒阳是江城人,父亲已经不在世了,独剩一个母亲,家里条件不错,只她一个,从小被宠着长大。 都说舒阳的性格爽朗,但到底是被宠着长大的人,平时看着有商有量的,但其实是一个很有脾气的人。 在罗亦暖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舒阳一直觉得自己是可以顺产的,千百年来孩子都是这样被生出来的。 以及舒阳脑瓜子想得和别人不一样,都说生孩子很痛,但又不会死,那么这种巨痛又不会死的痛除了生孩子还有什么其实更好的途径可以体验呢? 她乐呵呵地等待着临产,谁知道真的开始生了以后,她才发现原来真的是可以被“痛死”的,她嚎得连医生都听不下去了,让她省点力气留到后面生产,痛得厉害的舒阳连医生也骂。 直吓得在一旁陪产的罗朝成一个劲地道歉,手被掐青了,流的汗不比舒阳少,当场就表示不管男孩女孩,就只生一个了。 婆婆邱小玉当时在产房外头,只听得到舒阳那惊人的音量响彻楼道,但对于罗朝成的保证是事后才知道的。 生下罗亦暖后,婆婆邱小玉就留在了江城,带娃做家务。 磕磕绊绊肯定也是有的,但舒阳自觉得大家相处得还算不错。 年夜饭上公公忽然来这么一出,舒阳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表情茫然了一会儿,才转头去看罗朝成和邱小玉。 只见他们二人也是面露惊讶,但没过一会儿,他们不约而同地过来看舒阳,两人都没有说话。 舒阳的心情马上就不好了,当下她什么也没说,埋头吃饭。 她想,罗永达在饭桌上这样说,无非就是想逼她当面表态,她偏生就不说话。 自己大老远从江城,跟着丈夫来过春节,他们才是一家人,逼着她表态,这不是欺负她是什么,她才没那么傻。 不就是想以不给她带孩子这一招让她去应承二胎的事吗? 其实本来二胎的事也不是不能说,但为什么一定要搞得要把她当民国时期的革命派一样呢,她是敌人吗?她就偏不如他们的愿。 她又不是离了他们就无路可退,她还有妈妈张婉婷在后头呢。 这时候,舒阳无比庆幸自己有一个一直在后方支持自己的母亲了。 其实她刚怀孕那会儿,她想着的就是以后孩子生下来了,让自己的母亲张婉婷带的,是罗朝成不同意,非要把婆婆叫过来带娃。 罗朝成大约是一直记得张婉婷当年不同意自己和舒阳在一起的这档子事了。 舒阳和罗朝成的恋爱从被张婉婷知道以后,张婉婷就表示两人不适合,觉得舒阳还是找一个江城本地的,负担可以不用那么大。 恋爱中的男女怎么会如张婉婷的愿,越反对就越觉得非要在一起不可。 直到舒阳怀孕,挟天子以令诸侯,张婉婷也不得不认下罗朝成这个女婿。 但此后,罗朝成就对这个丈母娘有了距离感了,总觉得自己被看不起,心里头也虚。 尽管他毕业的院校要比舒阳毕业的院校好得多,工资也要比舒阳高得多,但面对张婉婷时,就总觉得有一丝不自在,拼着一口气也不想让丈母娘看扁。 张婉婷的房子离罗朝成和舒阳的房子不远,但罗朝成借着工作繁忙,很少去张婉婷处,非必要不得不去时也会做足了功夫,力求证明舒阳嫁给自己过得很好的样子。 为什么说是力求呢,因为罗朝成还是虚。 尽管他工资很不错,但在江城疯狂上涨的房价面前,最后罗朝成和舒阳小家庭名下唯一的一套房子是张婉婷给的首付。 所以罗朝成总觉得底气不足。 舒阳以前还觉得罗朝成那力求证明自己的样子可爱得紧,捂着嘴笑来着。 关于罗永达提出来的二胎,舒阳没接话,罗朝成也就没开口,邱小玉更不想开口,于是就这么僵着了。 春节过后,春节过后回江城的只有罗朝成一家三口。 在这个过程中,罗朝成和舒阳私下吵了几小架。 舒阳的脾气是不让人的,几句“你爸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你是儿子你不开口让我去顶在前面,你是不是男人?”让罗朝成又气又急。 回江城的路上两人互不搭话。 硬熬到了江城,等到罗亦暖睡觉了。 罗朝成试图去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开口的原因,“我爸就一个农民,出生到现在一直在农村里,见的也就那些人,在他的眼里,多子多福,你看我哥出生的时候已经有计划生育了,还东躲西躲生的我,还有我爸对我的期待太深了,我一旦说话了,性质就不一样了。” “再说了,我觉得再生一个也是可以的,有个伴,这样不至于所有的关注都集中一个人身上。” 2、吐槽 “你什么意思?我有说过我不要生二胎吗?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表示过,但是我告诉你,罗朝成,你们以这种方式让我去生二胎,不可能,你以为我傻吗?你们这是要二胎吗?你们明明是想要一个儿子。” 罗朝成连忙举手表示,“不是,我没有这想法,男孩女孩都一样。” “你的想法有屁用,你爸就是这想法,还威胁我,不带就不带,我又不靠他们。” “作为一个丈夫,你理应在你妻子和你的原生家庭之间做好一个中介,而不是作壁上观,说什么你不方便说的话,然后让我这样一个和他们原本就没什么感情的人冲上前去,你以为你很聪明,很有情商对吧,反正大家说起来就会是我脾气不好。” 舒阳气呼呼地道,“对,我脾气就不好了,我还告诉你,你们越这样子,我就越不会妥协如你们的愿,把我当什么人?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出来说,非要在年夜饭这种场合搞突然袭击,还用你妈做威胁的工具,我会受这威胁我就不是舒阳了。” “我爸就一农民,你和他计较什么?”罗朝成无奈道。 “我还是晚辈呢,他吃的盐比我走的路还多,凭什么他要和我计较?” 说话间,两人声音大了一些,被放在屋里头睡觉的罗亦暖被惊醒了,摸到门边站在那儿哇哇大哭,她已经到了能够听懂话的年龄,直抱着舒阳的腿说“害怕,害怕……。” 舒阳转身就抱起女儿,抹了一把眼泪,狠狠地看了一眼罗朝成,压低声音道,“暖暖乖,不怕,不怕。” 罗朝成还上前来说,“也就是打个电话和我爸低一下头的事,我妈就来了,暖暖跟着我妈也习惯了。” “罗朝成,不是只有你有妈,我也有妈,我现在给你面子,在暖暖面前我不和你吵,放手。”舒阳咬牙低声道。 人家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要是过去同舒阳说这样的话,她怎么也不信,以前她和罗朝成,多浪漫啊。 可是有了孩子以后,婆婆来到了这个小家庭,一切就和从前都不一样了。 从前,再多的矛盾,也只是两个人的,吵得再凶,亲个嘴,滚个床单就又复好如初了。 也可以几天不同罗朝成说话,背着包管自己到处玩,玩爽了再回来。 但有了孩子以后发现,不行了,不管再不情愿,也要回到家里。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罗亦暖有点咳嗽。 舒阳像是忘记了昨晚同罗朝成吵架的自己,忘记那个睡前暗暗发誓不同他说话的舒阳了,着急地向罗朝成道,“早就想带暖暖去大医院查查看了,这身体总这样,动不动就咳嗽感冒的,正好今天你也有假,咱们一起带暖暖去二医看看吧。” 罗朝成伸手过来用手背放在罗亦暖的额头上摸了一下,说道,“还好,没烧,是不是这几天在老家吃了什么上火的东西了,二医那种大医院,各地来的疑难杂症都在那里,人杂得很,你忘记新闻上那些隔离的报道啦,一隔离就要十天半个月的,医院那可是感染的第一线,暖暖就是有点咳嗽,社区医院看看就好了,专家们都说能不去大医院就不要去,你还非要撞枪口上?” 舒阳看了一眼罗朝成,抱起罗亦暖,用脸贴了贴她的脸。 “你说为什么别人生的孩子养得就白白胖胖的,我长得算又白又壮的,怎么生一个孩子像只猴子一样,这都两岁了,才这么点重,你跟我都挺白的呀,她这么黑,我总怕她有其它的问题,现在反正我也还没有上课,就带去大医院看看呗,刚好你也在,这样也就不用滴滴。” 罗朝成没同意,“你还想滴滴去啊,新冠多严重你不知道吗?新闻上到处都是新冠的重症病例,不要因小失大,等下没检查出别的问题,染上了病你怎么办?” 舒阳心里不高兴,“那现在江城没有病例不是么,我就是担心暖暖……。” “只是概率低,并不是没有概率,不要说概率多少低,一旦我们碰上就是100%,孩子发育总有一个体差异的啊,我小时候也瘦,也总生病,你看现在大了不也挺好的……暖暖刚出生没多久,你不是带着去做过检查的?什么都好好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罗亦暖刚生出来的头几个月,体重长得相当慢,舒阳就带着去看医生,儿保医生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她母乳有问题,不长重,让她断母乳吃奶粉,后来就真断了母乳,吃了一段的特殊奶粉,但也不见长肉。 罗朝成不同意去大医院,舒阳自己不会开车,又被罗朝成一说两说,最后就同意去离小区不远的社区医院看病。 医生看了看电脑里的记录,又拿着罗亦暖过往的检查单据翻了下,“可能就是着凉了。” 出来的时候,罗朝成还笑道,“你看吧,没事呢,就是着凉了,接下去注意保暖,吃点药就好了。” 第二天,天气挺好的,走在阳光下暖暖的,罗朝成上班了,舒阳就推着小推车带着罗亦暖步行走了二十来分钟,来到母亲张婉婷家。 舒阳憋不住气,年夜饭事件发生后,罗亦暖特意打通了张婉婷的电话,以大家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了婆婆春节后没空给自己带孩子的事情,让张婉婷帮自己带娃,不明所以的张婉婷一口答应。 把罗永达气得当场就甩门走了。 舒阳是故意那么做的,她就是想让罗朝成他们知道,邱小玉来不来,都没事,想用不带娃这一招要挟她,门都没有。 当初罗朝成非要争一口气,不想让张婉婷带娃,一定要把自己的妈妈叫江城来带娃,结果现在带到一半又撂手,舒阳想想就怄气。 到了张婉婷家,舒阳一顿张婉婷,张婉婷这才知道前因后果。 张婉婷劝道,“你公公成日不是去工地干活,就是要下地种菜,你婆婆呆在你这里,他平时的生活确实是不方便很多,以这个为借口把你婆婆叫回去也是有的,你别总是多想。” 3、劝解 舒阳看了一眼张婉婷,“妈,你可真天真,人家说了二胎生好了以后才让婆婆过来,好像我求着他似的。” 张婉婷心里叹了口气,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 “舒阳啊,人呢,有时候要放过自己,多往让自己舒服的地方想一想,这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日子还得过下去,一辈子啊,长着呢,想得开些比钻牛角尖要好。” “你这是阿Q精神,你看不出来人家把我当敌人呢,说我不想生二胎,暖暖还差一阵才两岁呢,身体总不好,哪有人那么急的啊,他们光出嘴,养孩子啊又不是一张嘴就够了。” 张婉婷点了点她的脑袋,“说话注意着点,你也不小了,这婚已经结了,孩子已经生了,带着怨呀气呀生活,只会增加自己心里头的负担,有啥话不开心的可以找妈妈说,也可以找朝成说,说开了就没事了。” “那就这样让他们欺负我?”舒阳不满道。 “他们不是欺负你,你生活在城市,从学校到工作,环境不一样,你种过地吗?有没有被钱逼到没有办法的时候?你说别人不懂你,你有没有去懂别人呢?舒阳,理解这种事,本来就是很难的,理解不了的时候不如就放在那里,求同存异。” 舒阳瘪了瘪嘴,没有继续说话。 张婉婷弯腰逗了逗罗亦暖,“咳嗽你有带去看了没?” 舒阳点头,“前面的医院看了下。” 张婉婷皱眉道,“你说你吧,该坚持的不坚持,就暖暖这个事,还是要带着去大医院看看医生的,有时候就差在经验上,先去排除一下器质性方面的问题,没有的话再找个中医调一调,这么总不吃饭也不是办法,都瘦成什么样了。” 被张婉婷一骂,舒阳缩着脖子,马上又梗着脖子说道,“嗯,我也觉得要带着去看一下,朝成不同意,说大医院有感染风险,说现在是信息时代,什么都流通得快,社区医院的医生也都是大医院进修回来的,又说暖暖满月那会儿我不是跟你带着去查过的吗,那会儿是没查出什么问题。” 张婉婷瞪了她一眼,“你说你怎么想的,有力气去和他吵什么现在还子虚乌有的二胎,还不如和好好想想着怎么带去医院查查这事呢。” 舒阳撅着嘴,不说话。 罗亦暖正是可爱的时候,外婆外婆叫得很欢,这孩子就是瘦弱了些,性格很开朗,虽然平时是奶奶带得多,但只要到周末,舒阳就会带着罗亦暖来到张婉婷这里过一夜,所以和外婆也很亲近。 别的孩子长得肥嘟嘟柔软的手,罗亦暖的手却小小的,一摸到手全是骨头,让人怜惜得紧。 在舒阳过来之前,张婉婷特意去离家不远的菜市场买了肉和菜。 罗亦暖很挑食,对待食物简直精细得可怕,米饭进食按粒算,面条进食按根算,就连饼干这种一般孩子喜欢的食物,也是半片就够了。 所以每次舒阳带着罗亦暖过来,张婉婷都会很用心地做一些美食。 也不知道罗亦暖是给外婆面子,还是外婆烧得真的好吃,中午胃口比较好,吃了一些。 饭后,张婉婷才开始问,“你婆婆接下去真不来了?” 舒阳手里拿着张婉婷做的饼,边吃边说,“嗯,不来了,其实不来我求之不得哩,我每次就回你这里来,我还可以是小公主。” 张婉婷看了她一眼,“饭可以多吃,话不要乱讲,恶语伤人六月寒,你婆婆挺好的。” 舒阳吐了吐舌头,“我这话又不当着他们的面说,再说,你是我亲妈哎,你站谁那里说话啊?” 撒了会娇,她又继续道,“都是朝成呢,非要让他妈来带娃,其实我也觉得我婆婆在老家陪公公挺好的,春节回去的时候我都吓了一大跳,我公公可瘦了,大冬天的站在那里看着比我还瘦,脸又黑,妈,你不知道他们在家省成什么样了,一碗带鱼啊都长了毛了,我公公把上面那一层毛刮了,然后重新炒了吃,我婆婆要倒了他还骂我婆婆呢,我婆婆已经够省的了,他还更离谱。” “婆婆留家里,做做饭菜,公公也能吃好点,哦,回来的时候,婆婆还给我塞了好多的干,茄子干、萝卜干、笋干、豆干等等,都是我公公做的,我带了一些给你,放暖暖推车的下面,差点就忘记了,我去拿过来。”说完这话,她蹦蹦跳跳地就去开门去外头取。 张婉婷抱着罗亦暖跟着往外走,“你好好走路,跑什么啊。” 正说着,舒阳就在门口被地垫绊了一下,差点摔了。 张婉婷手摇了摇头,“那等你上班了,上午就把暖暖带过来给我,晚饭就在这里吃好了,吃完了再把暖暖带回去,孩子还是要多跟父母一起的。” 舒阳蹲在外头把各种干从罗亦暖的推车里拿出来,“你就是想晚上头自己快活吧。” “怎么滴,不行啊。” 舒阳讨好道,“行行行,皇太后请便。” 晚上回家的时候,舒阳一边收拾衣服,一边状若无意地炫耀,“今天我带暖暖去我妈家了,我妈说等我开始上班了,就早上把孩子送她家晚上接回来。” 罗朝成在一旁看手机,一边点头。 “我妈说让我们晚餐去她家吃呢,饭后再把孩子接回来。” 罗朝成心里不高兴,但又没办法说出口。 “这样太麻烦你妈了吧,做饭很辛苦的,你们三个人可以吃得简单很多,多我一个人,你妈又要做这个做那个的,这样我有负担,再说了我公司离得远,你们在家烧好饭了还要等我吃,算了吧,你和暖暖去你妈家吃,如果下雨的话就等我去接你们。” “你是不是还在躲我妈?都那么久了,暖暖都这么大了,要躲到什么时候?” 罗朝成有些不好意思,“我还真的就怕你妈,就总觉得有些愧疚,我也知道,本来当初明明说好我妈带孩子的,现在又要她带,她都不用看我,我就觉得愧疚。” 4、住院 听到罗朝成这么说,舒阳心里头的那点埋怨马上就放下来了,心里还有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计较了。 这天晚上半夜的时候,舒阳上厕所,起来惯性地往边上先是摸了摸罗亦暖,一下子就醒了。 她慌里慌张地去找拿了体温计一测,38.5度,瞬间就慌了。 然后马上叫醒了罗朝成,有些慌地问罗朝成怎么办。 罗朝成说道,“我去拿药,把暖暖叫起来吃药。” “可是以前我好像看到过科普的,说孩子发烧的时候如果是在睡觉的话,就不要叫醒孩子,让孩子继续睡会更好。” 罗朝成无语道,“那你叫醒我干什么?” 舒阳看了他一眼,“那我慌了还不能叫你起来?孩子发烧了。” 罗朝成抓了抓头发,“那你叫醒我没用啊,我不像你,明天可以在家休息,我还要上班呢。” 舒阳回道,“我在家带孩子就是休息吗?你天天说你妈以前在家的时候带娃比我们上班还辛苦,怎么到了我这就是我在家是休息啊?” 罗朝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可真是……哎,好好好,对不起,我这会儿起来脑子发胀,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老婆,你辛苦了。” 他揉了揉脸,勉力让自己坐起来,问道,“你们今天去妈家的时候给她吃什么了?” 舒阳回忆,“没有啊,我妈就做了点老鸭汁,说孩子咳嗽,怕虚着。” “孩子咳嗽啊,生病啊,虚不受补,怎么这么时候补着呢,真是的,大人小孩都不让人放心。” 舒阳又不高兴了,“你快睡吧,我明天不上班,我来看。” 偏罗朝成没睡醒,听不出舒阳话里头的阴阳怪气,睡眼惺忪地打了哈欠,“嗯,老婆,我先睡了,你也赶紧睡,孩子如果真的很不舒服,会自己醒来哭的,现在我要上班了,我妈又不在,孩子可全靠你呢。” 舒阳气乎乎的连话都不会说了,见罗朝成睡去,拿了枕头就扔过去,偏生人家还直接把枕头压自己脑袋下,就睡着了。 舒阳满肚子火没处放,又担心罗亦暖,没有半点睡意。 隔一会儿就去量体温,等到终于有点要困意了,罗亦暖又哼哼唧唧起来了,她马上滚起来量着体温喂了一次退烧药,等了二十来分钟,总算看着出汗了,开始退烧,但一直没退彻底,总是37.5的样子。 等到罗朝成起床时,舒阳已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罗朝成上班前对舒阳说,“老婆,我上班去了,不然就再去前面的医院看看,开点退烧药,家里的退烧药好像不多了,不要太担心,应该就是病毒性的,可能是昨天带出去路上什么的感染到了,这种自愈性的疾病,几天就好了,多喂点水。” 舒阳怄气,不想说话,等到罗朝成走了以后,就打电话给张婉婷。 张婉婷赶了过来。 看到孩子的样子,拍板道,“去二医那边看看。” “可是朝成……?” “你是结婚了,还是被囚禁了,朝成说往东你就不敢往西?你是孩子的妈妈,孩子已经发烧感染了,就算是自愈性疾病,早几天好和晚几天好对孩子也是不一样的,走。” 张婉婷不等舒阳反应过来,就帮着给孩子换衣服换尿不湿,脱了衣服的孩子简直瘦得吓人,完全没有普通幼儿那样胖乎乎的感觉。 舒阳被张婉婷这么一骂,悚然惊醒,是啊,自己为什么这么没主见呢,罗朝成说不去医院就不去? 舒阳一边骂自己一边听张婉婷的话,拿了妈咪包,打了一辆车去附属第二人民医院。 罗朝成中间不放心,电话有打回来问孩子的情况,听到舒阳和张婉婷去了医院,倒也没说什么。 医生诊断罗亦暖是肺炎,需要住院治疗,以及孩子的体重实在过轻,20个月多了只有16斤,于是又开了一些检查。 舒阳在打电话给罗朝成之前,给自己理了理思路。 果然,电话通了以后,罗朝成说道,“住院就算了吧,别不是没有肺炎吧,我一个同事前阵还抱怨呢,说肺炎一定要住院,后来换了一家医院查说是支气管炎,不然换家医院查查看,可能就是支气管炎,昨天晚上才发烧呢,前天都好好的,哪来发展这么快的?” 舒阳强硬道,“我已经办理了住院手续了,你晚上回家收拾点衣服送过来就行。” 罗朝成回了一句,“你这么有本事怎么还要我送衣服的?” 说完,“啪”地挂断了电话。 舒阳当场气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又怕张婉婷看见,着急地擦了擦,在厕所里面用冷水冲了冲,才找到在外头抱孩子的张婉婷,“妈,我去办理住院手续,等下回去拿衣服。” “让朝成晚上送过来就行吧,这里衣服我们有带了一套的,尿不湿到晚上也够用的,下午还要好多检查,你中午也坐一下休息一下。”张婉婷说道。 “朝成晚上要加班呢。”舒阳控制着心里的情绪说道。 张婉婷点头,“那行吧,对了,舒阳,暑假去报个驾照吧,这样方便一点,不然总等着朝成也确实不是办法,自己有车会方便一些。” 舒阳过去是学过驾照的,不巧碰到的第一个教练极具个性,几乎所有的学员都被骂过。 舒阳可不是一个任人骂的主,一怒之下就不再学了。 那时候同罗朝成还在谈恋爱,罗朝成也跟着舒阳一起骂教练,说不学就不要学了,以后自己给舒阳当司机,于是也就没再学了。 现在张婉婷旧事重提,舒阳惯性地张嘴想说不学,话还没出口就想到了刚刚罗朝成说的话,应了一句“好的”。 办理好住院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罗朝成电话打电话,第一个电话被舒阳按了,又打来了第二个,他是打电话来道歉的,说晚上会收拾衣服过来的,又问了孩子的情况。 舒阳心里难受,也不单单是因为罗朝成,主要是觉着自己没把罗亦暖带好,“不用了,我中午自己回去整理,你不知道我有些东西放哪里。” 5、矛盾 罗朝成没听出来舒阳在生气,还说道,“也是,东西都是你放的,你找会快些,那你路上小心点,口罩带好。” 挂上电话的舒阳苦笑了一会儿。 自己就是气成了河豚也没用啊,罗朝成那头什么也不知道。 因为张婉婷的腿以前受过伤,所以舒阳先是带着张婉婷和罗亦暖去吃了饭,然后又抱着罗亦暖,把她们两人送回了病房。 给罗亦暖换了尿不湿,然后才回去收拾的衣服。 晚上的时候,罗朝成下班来到了医院。 病房里只有张婉婷,她见到罗朝成时还惊讶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舒阳说你要加班。” 罗朝成知道这是舒阳给自己找的理由,就借驴下坡,“本来是要加班的,这不因为孩子发烧嘛,我就和组长说了,请了假过来看看,辛苦妈了。” 张婉婷点头道,“你吃过没?舒阳出去找吃的了,没吃的话我让她给你带点。” 罗朝成没吃,但他并不想在病房里吃东西,莫名地也不想当着张婉婷的面吃,总觉得不体面,于是就道,“我下午吃了一些点心了的,都没消化呢,就先不吃了。” 舒阳回来时,看到罗朝成,心里还带着气,只是当着张婉婷的面,没敢表示出来。 取出馄饨给张婉婷吃,然后自己给罗亦暖喂食。 罗亦暖还在发烧,只吃了五六个馄饨就不吃了,舒阳看着剩一大半的馄饨问罗朝成,“你吃不吃?” 罗朝成摇头道,“我不吃,你也别吃了,孩子是发烧,别把自己传染上了。” 这话是对的,但舒阳想,可能是自己这两天累了,所以听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就回道,“我这天天和孩子在一起,真要传早就传上了,你不吃我就吃了。” 舒阳其实在店里已经吃过了,但她中午赶着回去拿衣服,午饭没吃多少,刚才在店里只吃了一碗馄饨,其实并没饱,于是她继续吃剩下的馄饨。 罗朝成在一旁翻看罗亦暖的检查单据,翻到了明天做心超单的单子,以及一张开着麻醉药的单子,问道,“谁的?暖暖的?” 舒阳抬头看了一下罗朝成手里的单据,“嗯,因为需要麻醉,不能吃早饭,今天来不及了,所以要等明天了。” “就做一个心超,为什么要麻醉,不知道这种麻醉对人影响很大吗?暖暖才这么点大。” 舒阳解释道,“这个医生有和我们解释了,暖暖这个年纪很少会配合做心超的,哭闹起来容易影响准确度,所以就需要麻醉,医生说三周岁以下都要这样的。” 罗朝成骂道,“这些医生就是乱来,他们只是关心排除这个排除那个,最终承受这结果的是家长和孩子,明明是肺炎,要开什么心超单啊,我看他们就是为了赚钱。” 舒阳本来就带着气,听了这话抬头冷冷地道,“靠赚你的钱他们早就讨饭去了。” 这里是三人病房,病患加陪护,每一个人都默默地坐着,实则耳朵竖得高高地在吃瓜,那两床的孩子大一些,都是七八岁的样子,也好奇地在看。 张婉婷在一旁抱着罗亦暖,冷冷地说道,“你们要吵架去外头吵去,这里都是病人,别吵到别人。” 舒阳觉得自己的脸红了起来,她把碗往边上一放,起身抓着单子就往外走。 罗朝成这会儿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弯腰向病房内的人道歉。 二人顺着楼梯来到了一楼。 罗朝成一边追一边说,“舒阳,绝对不能麻醉,现在正是孩子大脑发育的关键期,越小的孩子受外界的影响就越大,你这一麻醉,对以后智商是有影响的。” 舒阳觉得自己气得要炸了,好不容易忍到了外面,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命重要还是智商重要?既然来了医院就要听医生的,这里是专科医院,医生每天见形形色色的儿童,他们会不知道深浅?我们一个外行人要去指挥医生怎么干?我没这么大脸。”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医生说话都是把病人和家属往严重了说,哪来这么严重,我们小时候病得多了去了,发烧是常有的事,人体是有免疫力的,多扛扛就好了,我看你带着暖暖就是太细心了,这不行那不行的。” 舒阳反驳道,“暖暖之前可一直都是你妈带着的,你怎么就说我带着暖暖太细心了,怎么不说你妈?” 罗朝成生气道,“我妈不还得听你的吗?你说不行她就不敢,你以为她为什么不来帮我们带娃了,就是因为你的要求太多了。” 舒阳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驳,“我要求哪里多了?你妈每到过季就要把暖暖包得像一个棕子,我只是说不要穿那么多,以及饭前便后要洗手,少看电视不要喂饭,这些哪里说错了?” “我妈自己有三个孩子,我们三兄妹都健康长大了,我哥的孩子也是她带的,她的经验不比你多,你刚刚还说一个外行人指挥医生,那你去指挥我妈干什么?” 舒阳气的大哭起来。 “你哭什么,还委屈了吗?我妈这么大老远地过来给我带孩子,边上什么亲戚朋友都没有的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是,我知道你们家看不上我们家是农村地区来的,我妈的卫生习惯差,穿衣眼光土,这个想节约那个想节约,可这些不是为了我们吗?省的每一分都是为了我们。” 舒阳只觉得离谱,“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妈?你听不听得懂人话,我那些是建议,难道因为你妈是为了我们,所以我什么话都不能说,只能无条件接受?为了省水所以饭前便后不用洗手的?” 罗朝成讥笑道,“饭前便后洗后,你也就是对别人要求高,你自己看你饭前有多少洗手,每次不都是我提醒你去洗你才去的,你自己可以不洗,轮到我妈带孩子了就不行了,一定要洗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所以我做不对,我不可以说别人?我没有养成良好习惯不可以给我女儿养成良好习惯?” 6、家庭 “对,不行,因为你那是针对,你就是在嫌弃我妈。”罗朝成说道。 “嫌弃你的大头鬼,你自己心里有想法别按我头上。” 舒阳抹了一把眼泪大声道,“还有,这话是你妈对你说的还是你说的?咱们有话说明白点。” 罗朝成没有回答。 两人各自别过头去。 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冷的,树被吹得摇来摇去,没一会儿脸上就被吹干了,刮过来生疼。 被风吹那么一下,也就静了下来,忽然心里头就笑了一下,舒阳想着这不是说麻药的事么,怎么就扯到婆媳上了。 想着想着,又有泪意。 憋回去,她告诉自己,可不能给对面这人看笑话。 “我明天肯定是会给暖暖做这个检查的,她是肺炎,可大可小,你不要用你小时候的经验来教育我,养孩子不是用生的多生得少来衡量的,几次运气好也不能代表一直运气好,在这点上我相信专业的医生的判断。”舒阳冷静道。 “生得多少怎么没关系,我妈带那么久都没事,怎么你才把暖暖带你妈那边一天就肺炎了?” 舒阳一听,心火又上来了,“第一,你妈带那么久没事吗?八个多月的时候肺炎住院二十几天不记得了?第二什么叫我妈带一天就肺炎了?你脑子有坑是不是,前天就已经咳嗽了,我还没说是因为去你老家过年传染回来的呢?” “怎么说话的你?” “你怎么说我就怎么说。”舒阳瞪着眼睛看罗朝成。 罗朝成也知道自己是急了眼,有些说话不对,但舒阳很少这样顶他,这样让他有些不舒服。 “随便你吧,明明说的是肺炎,非要拍什么心超,成人全麻都有后遗症,何况这么小的孩子,以后出事了你自己负责。”罗朝成气呼呼地道。 听到罗朝成这么说,舒阳的心一下子就冷了,“行,我知道了,我会负责的。” 说完,扭头就走。 罗朝成这下,走也不是,跟也不是,在楼下烦躁地来来回回原地转圈半个小时,回去吧,没面子,要走吧,好像又不对,最后是一个电话救了他。 他回到楼上,低声对张婉婷说道,“妈,晚上恐怕要辛苦你了,刚刚公司那边打来了电话,我还是要去一趟。” “去吧,路上慢点。”张婉婷嘱咐道。 舒阳扭着头不说话。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二人是吵架了。 张婉婷没有去劝,缓了缓说道,“舒阳,你去旁边找个宾馆,这里没办法睡觉的,两个人呆着也没必要,咱们两轮流来。” 舒阳心里头还在气乎乎的,但也忍着没有在张婉婷面前表示出来,她对张婉婷点头,“好的,妈妈。” 她拿着盆去卫生间打水,把舒亦暖的脸和手脚都擦了一遍,又给她换了尿不湿,这才对张婉婷说道,“妈妈,那我先去了。” 张婉婷点头。 舒阳走出医院,虽然心里还在发酸,但已经没有了眼泪,她抬头看远处高楼上的灯火,不禁想起了过去。 舒阳家庭条件不错,父母都是江城本地人,家里拆迁的时候分了一套房和一些钱给他们,夫妻二人都大学毕业并且分配了工作,一个是医生,一个在政府部门上班,多年下来也有一些积蓄,后来虽然舒阳的父亲去世了,但靠之前的积蓄下来一直过得不错。 舒阳是独生女,除了父亲去世这事之外,过得还算平顺。 可能人的运势就是东边起就西边落,经济上舒阳过得是顺的,学习上过得就不怎么顺了。 从小学开始,舒阳的成绩就是父亲舒宇杰和母亲张婉婷的心腹大患。 一对多、一对二、一对一的课都补着,从语文、数学、英语、科学,钱花了不少,但成绩一直很稳定地差。 好在最后另辟蹊径,找了一个体育老师专门带着练体育,从游泳到跑步到扔铅球,最终靠着特长生勉强上了一所普通高中。 最后考上了一所专科体育院校,后来又专升本,毕业以后她回到了江城,先是做教练,后来成为了一名体育教师。 对比舒阳,罗朝成就不一样了,他小学的时候在村里是第一名,后来一家人搬到了镇上也是第一名,再后来初中高中,一路都是人家口中的学霸,过关斩将来到江城上大学,又顺利留在江城,入职一家互联网公司。 可惜在他大学毕业的时候,江城的房价已经飞升,他工资高,但房价更高。 在罗朝成的家人看来,罗朝成已经完成了转型,从农村到城市,只有罗朝成知道,自己离城里人还差那么好几大截呢。 罗永达和邱小玉以前东躲西藏的,生了三个孩子,两儿一女,只有他一个人上了大学留在大城市。 在罗永达和邱小玉的眼里,一年四十来万的工资可高了,但租房、交通、反哺家庭、人情、吃饭等零零碎碎的开支,他们是算不到的,以至于罗朝成工作了好几年,依然是连首付都凑不出来。 但舒阳不在乎,她并不介意罗朝成有没有房子,他们是大学的时候谈的恋爱,正值青春年少,有情便可思得饮水饱。 罗朝成学历好,样貌好,有礼貌,肯上进。 最后是张婉婷帮着二人出了首付,买了房子。 买房之后没多久,疫情也就来了,很多行业都受到了影响,罗朝成的公司还算不错,薪资没受什么影响。 但罗朝成的哥哥罗朝友是建筑工人,父亲罗永达大部分时间都在村里种地,偶尔有小工时就会去做一做,疫情一来,工地停得多,收入大受影响。 罗朝成不好一个人独善其身,家里就出了一个大学生,也是举着全家之力才上来的,现在他在江城有房有妻有女,是整个家族里条件最好的,工资也是最高的,总要对老家的亲人有所表示。 舒阳从小成绩就差,学渣的名号从小背到大,所以对于罗朝成这种自己努力,目标还那么清晰,能从小地方一路过关斩来到江城的学霸,她心生羡慕,又由羡慕转爱慕。 7、检查 罗亦暖出生后,邱小玉过来带孩子,风俗、习惯等很多的不同,婆媳之间也是发生过一些矛盾的,但舒阳从小就被批评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的,也顺顺当当长大了,她并不觉得矛盾是什么不可调和的,解决就行了呗。 况且,在舒阳看来,自己也就侥幸生在城市,如果是在邱小玉的那个环境,做得肯定不如邱小玉的。 邱小玉没上过学,只认得着数字和自己的名字,但人特勤快。 除了睡觉的时间,平时都是在干活,特别爱干净,擦桌子、擦地、洗衣服、叠衣服,买菜做饭,也很有学习的劲头,刚来时因为不识字,连门都不会出。 来了江城一年多,现在学会了买菜、去公园,边上还交上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老太太,周末居然还找了一些手工活回来做。 这些在舒阳看来,都很厉害了。 不过邱小玉身上同样也有舒阳总也不能接受的,就是过分的节俭。 平时在碰到需要消耗东西的时候,就会让位,并且让位的有些夸张。 最典型的就是烧菜了,因为舍不得剩菜,所以上顿的剩菜必然会加到新炒的菜里一起,然后吃不完又剩下一餐,吃不完再下一餐……实在吃不完就会下面条,总之绝对不会倒,一定会消耗干净。 因为节约,不舍得冲厕所。 因为节约,废旧塑料袋、纸皮是万万不扔的,一定要收集起来,有空的时候就放在小推车上带着罗亦暖去卖纸皮。 也因为节约,她只要看到舒阳穿了一件她没见过的衣服,必问什么时候买的,多少钱? 一开始的时候,舒阳不懂,会老老实实地说多少钱。 然后她就念念叨叨地说年轻人不懂事,不知道持家。 还是罗朝成同她说的,“妈,你不能用咱们那边村里的观念来这里,舒阳要上班的,每天见那么多人,又不是在村口闲逛着,穿得邋里邋遢的人家要瞧不起她的,她还是老师呢,天天见那么多学生家长的。” 婆婆这才仿若大悟,“也是啊。” 舒阳后来学聪明了,偶尔也买一些衣服给婆婆,婆婆一边念着舒阳乱花钱,满脸的心疼,但每次都会把舒阳买给她的衣服收拾得贴贴服服的,见谁就说这是我儿媳妇给我买的。 总之,舒阳自认为,自己和婆婆相处还挺好的,并不是罗朝成说的那样,自己怎么怎么看不起她。 罗朝成那样说话,她不服气。 舒阳边走边想边吸鼻子,在离医院不远处找了一家宾馆开了一间房,然后打电话给张婉婷。 张婉婷在电话那头说道,“舒阳,你现在就先不要回来了,上半夜你先睡一觉,订个闹钟,十二点来接我的班,我年纪大了,后半夜熬不住。” 舒阳本来想说整夜都自己来的,但是也知道要是这样说了,张婉婷又会有其它的话等着自己,于是就回答了一个“哦”字。 她订了闹钟,躺在床上。 舒阳有一个好,想得开,一码归一码,这会儿说要睡觉,没多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她是在十一点被闹钟闹醒的,醒来的时候是睡得正香的时候,困得很,在床上又磨了十分钟,才起来穿衣服。 半夜的医院门口偶尔有车辆经过,冷嗖嗖的,住院部楼上有的房间灯火通明,有的房间已经歇了灯。 舒阳来到病房时,罗亦暖正在闹,大约是不舒服,哼哼唧唧地找着要妈妈。 舒阳赶紧上前,把手上的房卡往边上一放,“妈,我来抱吧。” 接过罗亦暖,小家伙还有点发烧,泪眼模糊地,一看到妈妈,就整个人都扑向舒阳,嘴里喊着妈妈。 “妈,卡在桌上,你明早迟点来,给我带份早餐。” 张婉婷点头,“那我走了。” 刚才舒阳困得很,走了会夜路,现在很清醒。 倒是罗亦暖,大约前下子已经闹过一阵了,出了点汗,烧完全退了下去,这会儿在舒阳的怀里睡得很香。 舒阳尝试着把罗亦暖放到病床上睡,小家伙也仅仅转了转脑袋,贴着舒阳的手就继续睡了。 次日,舒阳按单子上说的,凌晨六点给罗亦暖喝了点水,说是因为要麻醉,后面要禁水禁食。 六点多的时候,孩子还没醒,被叫起来喝水很不情愿,没喝两口就闹着要继续睡觉。 张婉婷是在七点多的时候到的医院,她给舒阳带了两个包子一瓶牛奶。 舒阳吃不怎么下,只吃了一个包子喝了半瓶牛奶,带着罗亦暖去排队B超。 先去取了药,是喝的,大约药味重,罗亦暖不愿意配合,扯着嗓子在叫。 “暖暖,乖,把药喝了咱们要做一个检查。” “不要不要。”罗亦暖用全身的力气去挣扎。 护士闻声而来,趁着罗亦暖哭的时候把药从嘴角灌了进去。 罗亦暖哭了好一会儿,哭出了浑身的汗,烧倒是退了,睡得也稳了点,这才去做了一个心超。 因为是孩子,所以舒阳需要进去,在边上帮着看着孩子,她看不懂那个动来动去的B超图案,心超的结果是当下就出来的,但听得懂医生说的话。 那医生和边上另一个记录的人说什么多发性房间隔缺损,舒阳当下就白了脸,以至于后面的话听一半漏一半。 “医生,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戴着口罩,同情地看了一眼舒阳,“别急,我请我老师过来再看看。” 她打了一个电话,十来分钟后过来了一个年龄大一些的看起来有四十来岁的男性医生,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医生,他坐在机子前面一边看一边对着那几个年轻的医生说话,有很多舒阳都听得一知半解。 这次的B超结果足足做了有半个小时。 最后年轻的医生将打印出来的单子交给舒阳,轻声道,“你可能需要去挂个心外科医生咨询一下。” 舒阳急忙点头,俯身去抱起罗亦暖。 出了门以后,看到了守在外面的张婉婷,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怎么办?妈妈,暖暖有心脏病。” 8、病情 张婉婷吃了一惊,上前拿起舒阳夹在手上的单子,拿起来看。 心超单下方结论处写着:多发性室间隔缺损(VSD),心房及心室水平左向右分流,右心扩大,肺动脉收缩压增高,提示合中度肺动脉高压。 舒阳觉得自己有些恍惚、茫然。 边哭边想起刚刚在B超室和医生的对话,她记得她有说孩子出生没多久就有做过全面的检查的,那时候是没问题的,怎么会忽然就心脏有问题了呢。 医生回答说室间隔缺损不同于房间隔缺损,和部位有关系,有的部位在某些角度下是不容易被发现的,后期随着孩子的长大,可能缺损开始增大起来也有可能。 因为并没有之前的数据,谁也不知道这是一个可能还是事实。 将罗亦暖交给张婉婷,舒阳拿起电话给罗朝成,边打边哭,电话那头的罗朝成也是被吓住了,一直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张婉婷坐在一旁,看到舒阳挂了电话,才说道,“阳阳,你还记得向远吗?” 舒阳抬头,眼眶有点红,“向远?怎么了?” 她其实不知道张婉婷在说什么,又是在说谁,她只是下意识地回话,脑子并没有转动。 “向远,就是咱家对门那个哥哥,还记得他吗?” 舒阳迟疑地点点头,“那个读书很好的总是跳级的哥哥吗?” 张婉婷点头,“对,他后来学了医,出国后又回国了,以前我记得他好像是在鹏城那边,他是儿童心脏方面的专家,我刚刚用手机查了一下,他现在在京海市儿童医院。” 说着,张婉婷就把手机递过来,打开的手机上面,赫然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的形象,边上写着向远,然后是一堆的介绍。 舒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脑海里慢慢地浮现一个高高瘦瘦的形象,“向远吗?他现在是儿童心脏的专家?” 张婉婷点头,“对,就是他,你还记得那时候他有给你补过课吗?这孩子挺重情的,一直念着咱家以前的帮助,你爸还在世的时候,他每年都有打电话的,还总寄东西过来,你爸去世的时候他在国外,当时还有打了钱过来,我要退都不成。” “这孩子有和我说过,他是因为你爸才学的医,我模糊地记得以前有提了一下的,刚刚一查,果然是,还是儿童领域的,妈妈打个电话问问他看吧。” 张婉婷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好。” 她把手机递给张婉婷,自己一边抱孩子一边拿手机继续搜向远这个名字。 向远,京海市儿童医院心胸外科副主任医生。 照片上的他,很陌生,舒阳已经记不清记忆中那个男孩的样子了。 依稀记得因为她上小学开始,总是被投诉,张婉婷几乎每天都要被叫到学校去,后来实在受不了,在她二年级的时候一家人搬了家,转学到了一年普通的学校,就这样向远成了自己的邻居。 那时候她还小,两人差了有五岁,向远又是小区里远近闻名的“天才”儿童,一路跳级。 两个人相识的时候,向远刚上高一。 两家人住着两对门,舒阳只隐约记得张婉婷还和向远父亲好像是同事。 张婉婷说的父亲有帮向远家什么忙,阳舒是全全记不住了,只记得向远高高瘦瘦的样子。 倒是记得向远有帮过自己补过课,时间不是很长,后来她父母见她数学和英语实在太差,补课也补不上去,最后找了老师给她开始练体育。 但记忆中是个瘦弱的男孩,而现在手机上的照片是一个瘦长脸的男人,轮廓分明,眉眼清楚,就是看上去很严肃的样子。 忽然,她的心就定了一点,尽管什么想法也没有,就是这么奇怪的,心就定了一些。 罗朝成上午因为有一个会议,在接到舒阳的电话以后,他心急如焚,但还是耐着性子开完了会,于会议结束后去找领导签了字,请了下午的假。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饭后了。 他拿着罗亦暖的心超单看了又看,一遍又一遍地问这是不是检查错了,当时检查是怎么说的? 舒阳忽然说了一句,“我想带暖暖去京海那边看病。” 罗朝成第一反应是,“那怎么行,你工作怎么办?” 舒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工作有什么关系,请假就是了,和领导说一说,应该能行的。” “那工资呢?” “扣呗,我也没请过那么久的假,也不知道会怎么扣,再说我没上班,人家就算扣光我也无话可说,总还是暖暖的事情是第一位的,工作是次要的,我们不是还有存款的么。”舒阳现在满心都是罗亦暖,对工资不以为意。 罗朝成似乎在想什么,隔了一会儿才点头,“你说的也是,不过我是想着,江城这边医疗技术也不差的,二医是全省最大的儿童医院了,什么疑难杂症也都往这里送,来的路上我也顺便有了解了一下,先心手术现在很成熟了,如果不是特别复杂的话,留在江城这边不管是交通还是住宿什么的都会方便很多,我也能赶过来搭把手,要是去了外地,我有心无力。” 舒阳歪头想了一下,“要说住宿的话,就算是在江城好像也不会有太大差别,我不会开车,这里离家里怎么说也有七八公里,我和我妈不可能天天打车回家住,昨天晚上我就是睡这边上的宾馆的,除了几块高铁费,旁的也差不了多少,吃的住的反正也还是要花钱。” 罗朝成是不想听这样的话的,又不好说什么,他不想他们离开江城去那么远的京海。 如果在江城的话,自己下班还能赶过来看一看,但如果去了京海,除非自己周末赶上去看一眼,也是急急匆匆的。 他欲言又止,又瞄到在一旁的张婉婷不断地朝着自己看,虽然脸上并没有别的表情,但罗朝成就总觉得有点虚,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舍不得钱呢? 9、心思 在这个丈母娘面前,他总觉得自己有些气短。 “现在医生怎么说?”罗朝成转移话题。 听到罗朝成问话,舒阳露出一脸的愁绪和迷茫,“还没有看到医生呢,我就网上找了资料看,上面都说心肺一体,心脏手术不做,肺炎很难完全好,就算是好了也很容易复发,但是肺炎不治好又不能手术……有的还说没治好不可以做飞机做高铁这种长途的。” 听了这话,罗朝成心里又有点蠢蠢欲动,他先装成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张婉婷,然后说道,“也是有道理的,长途总是有风险的,咱们还是听医生的吧,他们见过的病人多,江城这边的医疗技术也是全国有名的。” 舒阳没回话,她甚至连罗朝成说的话都没有怎么听到,心里只有愁苦,责怪自己太不上心了,想着想着眼泪就要冒出来,她不自觉地伸手去拉罗朝成,默默地红了眼,低声抽泣,“都怪我,早就应该带去检查的,这么瘦,医生都说了,是因为先心影响了她的发育。” “这哪里能怪你,别哭了……。”罗朝成正说着话,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他大哥罗朝友。 见罗朝成有电话,舒阳放开他的手,转头拿了纸巾,低哑着道,“你先接电话吧。” 罗朝成点头,拿了手机点了接听,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罗朝成的脸色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然后拿着手机走出了病房。 过了好长一会儿,他脸色不是很好地走进来。 舒阳与张婉婷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舒阳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罗朝成如梦初醒,扫了一圈病房内,还有其它的家属,于是他对着张婉婷说道,“妈,我和舒阳出去说点事。” 两人来到外面,病房里和走廊里,也还是人来人往的,大部分都是抱着哭闹的孩子,于是他拉着她的手,往楼下走。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暖暖快醒了。”舒阳道。 “我爸病了,昨天忽然晕倒,醒来的时候一直难受,然后送县里医院看了,说脑袋长了个东西,想着要送到江城这边来看看。” 舒阳大惊,“什么意思?什么叫长了个东西?” “现在还不确定,县医院的医生就说让他最好去大医院看看,我妈陪着我爸上来。” 舒阳说道,“那是的,还是要来大医院看看才好。” 罗朝成见舒阳懵懂着,心下有点难受,但该说的话又不得不说,他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因为这两年疫情的关系,我哥工地几乎都没有去,他还有两个孩子要养,经济上很紧张,年初我表叔那边给我哥介绍了一份县城里工地上的活,这好不容易上班了,有了一份收入,你知道的,他们那种工作和我们的不一样,干一天才有一天的活,但凡请假,别人就会把你的位置给顶了,可能以后就没有那工作了,两个孩子呢,我哥工地早上六点多就要上工,晚上七点多才回家,照顾不到家里,大嫂得在家里照顾孩子。” 罗朝成一边说一边看舒阳的面色。 舒阳没有想那么多,一边听一边点头。 罗朝成于是继续往下说,“本来说我姐要过来的,结果前几天说是怀孕了,他们想要二胎好几年了,可能年龄大了,有点吃不消,说是有点先兆流产,现在也过不来,就……就咱妈陪着爸过来。” 舒阳听到这里,琢磨出来了一点意思,“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都没空呗,他们知道暖暖生病了吗?” 罗朝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回道,“我还没来得及说呢,这不是早上才做的检查吗?” “那你把暖暖的事情和他们说一下,你也看到了,暖暖现在生病,我和我妈都要耗在这里,到时候你请假带他们看病?” “等他们到江城了再商量吧,好在一医老院区也和二医不远。” “什么意思?”舒阳盯着罗朝成。 罗朝成自己心里有小九九,一听舒阳这样的问法,马上心虚的感觉就更重了,“没什么意思,就……我妈陪着过来去做个检查,兴许什么都不是呢,是吧。” 舒阳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看着罗朝成。 罗朝成避开舒阳的眼睛,说道,“一医老院区就在这边上啊,不算远,两公里不到,很近的,不管是暖暖还是咱爸,都可以照顾得到的,就是我妈没读过什么书,打不来车做不来公交的,吃饭在医院里应该有食堂,我带她去几次她应该会的,就是检查什么的她可能不大行。” 舒阳笑了起来,“朝成,你作为儿子,你爸生病了,你照顾他,我没有任何的意见,如果今天不是暖暖病了,我作为你的妻子,我也是要尽我一份责任的。” “你家里人不知道暖暖生病了,做这样的决定,我可以理解,毕竟你在江城,他们离江城大老远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是他们不知道,你不知道吗?暖暖的b超单你是刚看过的,上面写的什么字我想以你的文化水平,不会看不懂吧?” “舒阳,你不要这样,这不是我妈会来的吗?我也还在的,大家都在江城,有病就治呗,对吧,前几年也给我爸买了几份消费险的,加上合作医疗,我手上也还有点钱,不至于……”罗朝成心里一点点的不爽。 可是舒阳听了这话,火气直冒,“我担心的是钱吗?我有说不让他来治病吗?我现在生气的是你的态度,你什么都没和我说,就自己做的决定,替我做的决定。” “我替你做什么决定了?我就是说有这么一回事,咱妈陪咱爸过来。” “然后呢?你能每天有空在医院陪他们吗?你也说了,他们没有上过学,来医院了以后怎么走也不知道。”舒阳反问道。 “那不是有我们吗?” “对,我们,那暖暖呢?你没听到我刚刚说的话吗?我可能会带着暖暖去京海那边。” 10、狠话 罗朝成有些烦躁,他扯了扯衣服,“舒阳,你可不可以讲点道理,我没说不治,这不是特殊情况吗?江城这边的医疗技术已经很好了,跑到京海那边怎么都不方便吧,交通吃饭住宿,样样都不方便,我妈在这里给我们带了两年的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他们需要我们了,把他们撇开?” 又来了,就是这种绑架,舒阳愤愤地想,这只让她的大脑更加地爆炸。 “我没有说要拒绝,我的意思是,朝成,你在答应的时候应该提前和我商量的,不管商量的结果是不是还是现在这个样子,至少也要提前和我打个招呼,而不是事后和我说接下去要怎么怎么样,然后就把我接下去要怎么干的也安排了。” 罗朝成暴怒,“舒阳,你这就很过分了,我需要怎么和你提前商量?电话是刚刚在你面前接的,我怎么说?我要对他们说你们先等一等啊,我先和舒阳商量一下,看她怎么说?” “我和你说的压根就不是一回事,我现在说的不是爸妈他们的决定,而是你,你是怎么替我决定的?你听不到我刚刚和你说的话了吗?我想带着暖暖去京海,你没有听到吗?然后这边马上告诉我你爸爸要来江城这边,然后和我说两个医院不远,什么意思?就是说我可以两边跑来跑去,两边都可以照顾得到的意思呗?” 舒阳盯着罗朝成的眼睛愤怒道,“你一上来就和我说你哥哥和你姐姐的困难,他们没有办法一起来江城,然后又说你爸你妈都没有上过学,你没见到最近我和我妈天天守在医院这里,只是因为知道你工作忙,我们在体谅你,我妈昨晚十二点多才回去的休息,早上七点多就过来了,你说让我抽出时间去陪你爸妈?” “什么我爸我妈?难道你不叫爸妈吗?你和我结婚了,嫁给我了,我们是一家人,他们也是你的爸妈……还有,你不知道什么是新冠肺炎吗?那些新闻媒体上的例子你没看到?还是说侥幸以为我们永远可以避开?你不知道京海那边是全国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医院又是全国什么疑难重症都要去的地方,这种人员流动的风险你不知道吗?” 舒阳气急反笑,跳起来骂道,“罗朝成,你要不要讲点道理?你之前就总说什么新冠,我说过多少次要来医院看的事情了,每次你都说我多事,说新冠多少危险,现在呢?新冠是危险,暖暖的病难道不危险?暖暖现在肺炎没办法一直没有好转,肺炎没办法好转就没办法手术,没办法手术肺炎就不可能好转?你让我怎么办,就在这边干等着吗?” “对啊,所以风险这么大,万一路上遇到一个什么新冠风险的话,本来肺就不好,感染了怎么办?没办法手术你也就是网上百度的,你不知道百度看病,死刑起步吗?再说了,舒阳,你不觉得暖暖现在的这个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舒阳诧异道,“和我的关系?和我什么关系?” 罗朝成现在大脑发胀,他快给知道自己现在不适合说话,因为那些话可能会伤害到他和舒阳之间的感情,但是他克制不住,脱口而出,“你在怀暖暖的时候,成天抱着个笔记本,你就一体育老师,哪来的那么多课件,没有笔记本的时候,你就抱着手机,孕早期的时候,这个影响还是很大的。” 舒阳听到这话,大受震惊,想要说什么,嘴巴张了又张,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心里不免茫茫然,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原因? 她手抖,感觉牙齿也在发颤,眼泪也完全来不及擦。 两人之间安静得似乎能听到眼泪往下滚的声音,能听到楼道里有小孩的哭声,还有母亲的哄骗声。 罗朝成说完了这话,忽然就如一阵冷风吹过,马上就回了过神,知道自己这样说话伤到了舒阳,他走过来扶住舒阳的肩膀,“我不是故意的,但是那时候我确实是很担心,每日提醒你,你都不听。” 舒阳的肩膀躲了一下,避开罗朝成,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爱人,眼中闪着泪光,“所以你认为,暖暖现在这样,是因为我孕期时候造成的。” 罗朝成忙说,“不是,只是一个可能,并不一定就是这个原因。” 罗朝成觉得自己挺委婉的了。 可是舒阳心里难受极了,大量的情绪堵在那里,然而她还不能发泄,这么些年同罗朝成一同生活下来,多少也知道他思维上的刻板。 她极力想避开这个问题带给他的难受,因为她依然还是要就罗亦暖治病这个事情上继续谈下去。 她用力地做深呼吸,连续十几下,拼命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直到快速起伏的胸口慢下来,然后才说道,“你不想我去京海的原因,是因为暖暖还是因为你爸还是别的?” 她没有纠结罗朝成刚刚说的那些话,这让罗朝成的心有些许的放松下来。 罗朝成过来搂住舒阳的手臂,温声道,“你要对江城的医疗有信心,江城也是大城市,很多外地的都来江城这边看病,何必非要跑京海去,你看吧,你又不会开车,我也没空陪你上去,公共交通的风险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暖暖现在不适合长途,我爸这边有我,有我妈,也就是需要你偶尔的时候过去搭把手就行了对不对。” 舒阳的声音有些沙哑,“所以你从你的角度,安排了我需要做的事情,因为留在江城,你认为暖暖可以照顾得到,你爸也可以照顾得到?” “是的呀,双利对不对,你不要相信网上的那些话,那些都是骗人的,把最不好的说上来给你听,网上的要真有用,那还要那些医学生五年十年的读书读下去吗?咱们听医生的,先挂个号,看医生怎么说好不好?” 舒阳摇头,“不好,朝成,不好,你是在哄我,在我跟你说要去京海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爸爸的事情,而且这是两码事,朝成,你不要绑架我,我和你结婚是一回事,我们是法律上的关系,暖暖是我的女儿,我生的,我和她是血缘上的关系。” 11、接人 罗朝成愣了,他放开舒阳,不可置信地指着她道,“你什么意思?” “我要先顾暖暖。” 罗朝成很愤怒,“我们是法律关系,所以你没有义务照顾我爸妈是吗?好,好,你就是看不上我家呗,行,我知道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完了这话,他转身就往楼下走。 舒阳咬着牙,冷眼看罗朝成往下去的背影,克制住自己不去叫他。 她想,他不知道他说的那些多自私,多伤人吗? 凭什么别人伤自己理所当然,自己还要去包容别人呢。 可是想归想,为什么心里那么痛呢,针扎得一样,眼泪完全控制不住,一直流一直流。 站在原地抬着衣袖擦脸,没一会儿眼泪又流了下来,脸都有点被灼痛了,她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再去想刚刚罗朝成说的话。 抬起头往上看,夜晚的楼道光线很暗。 她慢慢地止住了眼泪,在楼下沿着医院的边绕了一大圈,过了半个小时,冷静下来以后才回到病房。 见她回来,张婉婷看了看她身后,“朝成呢?” “他下午还有工作,刚刚赶回去了,暖暖醒了?” 张婉婷看到了眼眶发红的舒阳,点了点头,“醒来了喝了点奶又睡了,这麻醉后劲是有点大……。” 这时,隔壁床铺陪床的家属忽然开口道,“我听你们聊到京海啊,京海的儿童医院看这个先天性心脏病是有一手的,我家有个表妹嫁在上海,她儿子就是什么,小蓝人,叫啥法四,哎呀,我这脑子记不清,整个娃看着蓝汪汪的,怪可怜的,手术做了就好了,也不蓝了,现在都过去好几年了,和正常儿童一样,如果有条件,还是去京海吧,放心点啊。” 舒阳赶紧凑上前去,“是么?手术那会儿多大啊?” “那会儿才没几个月呢,我有点忘记了,八九个月?小小的猴子一样。” “那贵不贵啊?需要多少钱?”舒阳又问。 那人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我也没问,我表妹他们是京海那边的保险,那边保险和我们不一样,报销的比例挺高的,具体的也不是很清楚呢。” “那谢谢了。”舒阳说道。 下午的时候,邻床出院了,三人床的中间床空了出来。 舒阳才过去低低地把罗朝成的父亲生病的事情同张婉婷说了。 张婉婷很惊讶,随后嘱咐道,“这个时候,你别和朝成吵架,越到困难的时候,越不能吵架。” 舒阳忍了又忍,没忍住,“现在不是我和他吵,是他和我吵,他不同意我带暖暖去京海,他爸妈都没上过学,要来江城,他工作又忙,到时候说我时间多一些,让我带去,暖暖呢?怎么办?” “他家里其它人没空吗?” 舒阳摇了摇头。 张婉婷了然地点头,“也还是要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朝成比较敏感,他家里那边可能也就指着他,他也是没有别的什么办法的。” 舒阳愤怒道,“妈妈,我生气的不是这个,我理解他的压力,但是他不能把我理所当然地归到牺牲的那个环节,理所当然替我做决定,我要怎么怎么干。” 张婉婷没说话,拍了拍舒阳。 隔了好一会儿,见舒阳似乎平静下来了,才说道,“你先去把暖暖的衣服拿回家洗一下,顺便带点换洗的衣服……阳阳,等这事过后,你还是去学一学驾照吧,朝成有一点说的是对的,现在公共交通风险有些高,有时候自己会开车,会方便许多。” “可以有被依赖的人,是很好的,但能被依赖不是必须去依赖,总有一天,会依赖不上的,就好像你爸一样。”张婉婷这么说。 舒阳愣了愣,轻轻地点头“嗯”了一声。 …… 傍晚的时候,罗朝成给张婉婷打电话,下午送饭过来。 他下午请了假,因为与舒阳吵了一架,气愤地从医院回到家,后来也没好意思去医院,回到家休息完了大脑冷静下来以后,又觉得不好意思,就去菜场买了菜,回家做了晚餐送过来。 罗朝成做的饭菜要比舒阳好吃,平时周末要是不加班的情况下,都是他做得多。 吵架的事,两人不约而同地都选择选择了没有发生过,自觉地都不去再提。 舒阳约了次日的一个门诊,毕竟网上了解的不如当面和医生了解清楚,怕自己一急起来会漏了什么问题,就把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都写在纸上,以便次日咨询医生。 罗朝成在一旁看,福如心至,回去也照着写了他父亲就诊想要了解的东西。 罗朝成的母亲虽然在江城带了一年多的孩子,但活动范围仅限于小区和小区不远处的菜市场,又不识字,所以要去车站接他们。 因为吵了一架,有些话至少现在不好和舒阳说,而且罗亦暖这边确实也是需要人,所以他也没好意思叫舒阳,自己一个人去接二老。 约的号是在两天后,估计那时候又要请假,罗朝成也是一头的官司。 晚上罗朝成回去以后,张婉婷还是提醒舒阳明天,要回一趟家去看看公公婆婆,尤其这回是来治病的。 罗家心理上一直觉得儿子娶了亲,首付是亲家出的,孩子又留在江城生活,亲家母还住在同他们走路就能到的小区里,这和儿子上门了有什么区别,所以总是有一点说不出来的焦虑。 又因为这个儿媳妇的家境要比自己家好,自豪之余又总是会有一些担心对方瞧不上自己的心理,所以特别在意舒阳的言行,对于舒阳平时春节回不回去,回去呆几天,来的时候舒阳的态度是怎么样的这些等等细处都会特别在意。 张婉婷提醒舒阳的就是这点。 当然,这些张婉婷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也从来不曾同舒阳公开说过,舒阳这人存不住太多话,年轻夫妻总是在要好的时候什么话都会同另一人说,又总是在争执时什么都透了个干净。 罗朝成的父亲罗永达六十三,在城市里看来,年纪并不算特别的大。 12、不满 然而,常年劳作的农村生活使得罗永达看着特别显老,加上近来生病瘦了一大圈,就显得更老了。 他只在孙女罗亦暖出生那年有来江城呆了半个来月。 对于城市这种到处是楼房和马路,哪里都去不了的生活非常不适应。 小小的套房,一直都呆在楼上,也没个前院后院啥的。 他有一回下了楼自己去小区里遛弯,等要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楼和楼之间几乎一模一样,差点走失的他后来对江城这种大城市就一直没好感。 比起他来,老伴邱小玉因为好歹也在江城生活了一段时间了,下车的时候明显要放松得多,她带着罗永达下了车顺着人流出了车站,来到与罗朝成约好的地方等候。 罗朝成打来电话说是要迟点到。 罗朝成本来是请好假了的,但临时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午时留着加班,他打电话给母亲让她在约好的地点等一等自己。 因为约好的地点是在出站点,并不是直接在马路旁,这个地方不好停车,等罗朝成停好车赶到约好的地点时,已是满头的大汗。 罗永达又是愧疚又是心疼,“这么赶做什么。” 罗朝成只笑笑,从罗永达手里拿过行李,引着二人往前走,去地下停车场找车。 “舒阳呢?现在还没开始上课的吧?”罗永达一边走一边说,“你这边要上班,怎么没让舒阳过来的,坐那什么公交车也成啊,还有你妈说的什么铁来着。” “地铁。”邱小玉在一旁答道,“那玩意老稳了,坐着和高铁一样,不晕,就是人有些多。” 罗朝成看了一他们一眼,“小心点,这里楼梯有点陡……。” “你们可真是一点日子都不会过,这总请假得要扣多少钱啊,她就一个小学体育老师,能有多少事。” “爸,现在小学很重视体育课的,她带三个班,每天平均下来也有两三节课呢。” 罗永达发出了一声“呲”,摆手道,“我还不知道嘛,小学老师能有多少事情,你就是太惯着她了,那么娇气,要我说你们现在也要赶紧二胎了,你那堂哥啊都生第三胎了,年纪也就比你大一岁,又不是没钱,再生个男孩,儿子女儿都要的。” 罗朝成咳了一下,说道,“爸,妈,二胎的事,你们先不要去和舒阳说了,最近暖暖身体一直不好,在住院,查出来了心脏有点问题,要做一个手术。” “什么?”邱小玉心马上就提了起来,“怎么回来,好好的,怎么就说要动手术了?” “前阵子咳嗽,然后肺炎了,去查说了心脏那里有一个洞,现在还在医院呢,这刚住院呢,也是昨天刚查出来的,所以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 邱小玉嘴里念着“哎哟哎哟”的音。 罗永达则紧皱着一张脸,时不时咳嗽两声,良久了才说道,“也不知道咱们家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过年的时候叫你们跟着去拜一拜,你们老是说下雨没去。” 罗朝成没回应,一行人来到了地下停车场寻到了车坐进去。 舒阳去买菜的时候也还是不情愿的,主要是还在同罗朝成生着气。 不过她还是听从张婉婷的话,去买了些菜,又把邱小玉住的房间整理好了,铺好了床。 她一边做这些事,心里一边想着上午门诊时那个医生说的话,医生的原话是现在心脏手术方面的医学发展得都很好,这边的技术也很好。 舒阳后来不放心,还是打通了从张婉婷那里拿来的向远的电话。 向远并没有马上接电话,是后来回过来的电话。 一接通电话,舒阳就自报家门,报上了自己父亲的名字,也报了自己的名字。 向远是这么说的,“心肺确实是一体,缺损会导致肺血增多,肺血管压力升高,更容易导致肺炎,如果不是经济上或是陪护的人员万不得已,还是来京海吧,你到时候和我说一声。” 随后,他发了短信,让她加微信,让她把现有的检查结果发过去。 这头还没有操作好,她就听到了外头门开的声音,赶紧迎了出去。 罗朝成开门看见舒阳在家,也是吃了一惊,“医院呢?妈一个人在那边?” 舒阳看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话,越过他对站在他后面的邱小玉说道,“妈,不好意思啊,上午我在医院,就没有去接你们了,我去买了一些菜放家里,我过会儿还要去医院。” 邱小玉毕竟和舒阳呆了一年多,一看舒阳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舒阳和罗朝成吵架了,赶紧道,“那过会儿我做了等下给你们送饭吧。” “不用了,我和我妈都在医院那边吃点就行了。”舒阳答道。 邱小玉做饭因为总想着省油省火,味道并没有那么好,所以舒阳对她的手艺并不渴望,特别是现在公公来了,估计是又没油又软烂还很咸。 罗永达跟在后头说道,“你现在反正都已经在家里了,这会儿做些饭菜,你带医院去就是了,过日子,能省就省,这住院加上每天吃饭,也要很多钱啊。” 与罗朝成从恋爱到婚后这么多年,舒阳一直不大习惯罗朝成家里人说话的这种“坦诚”,桩桩事事看起来都是在为你着想的,站在你的角度上去规划你的收入,对指导你要买什么样的东西,节省哪些开支等等这些有异乎寻常的热情。 舒阳一直就很不喜欢罗永达这样的,于是就顶回去,“爸,不用,我有工资的,在这里等饭做好,要好长时间,我妈一个人在医院我也不放心,我会给她买饭的,我就是回来要拿暖暖的换洗衣服的,想着你和妈来了,下午肯定没空去菜场,我就顺道菜回来。” 罗永达被噎了一下,脸色一下子就放下来了。 罗朝成也很不高兴,过去拉了一下舒阳。 舒阳不高兴,昂起头瞪了一眼罗朝成。 舒阳转身对邱小玉说道,“妈,房间我收拾好了,床铺也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