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 第59章 少不得还要伺候他几回 奚月奴仰面躺着没动,眼底却好似一点一点聚起熠熠的星辉。 登云见自己劝的有效果,立时乐了,“我就说月奴姐姐是个明白人,可千万勿要辜负王爷一片心。” 说着,双手端来药碗递上去。 身子却站得老远,生怕奚月奴一气之下掀翻药碗,弄脏了自己一身崭新的皂衫。 “哗啦啦……” 锦被下传来一阵轻响。 是奚月奴慢慢地用小臂撑起上半身,双手自登云手中,将药碗接到自己手里。 携着苦味的热气扑面而来,奚月奴却浑然不觉,她低头试了试温度尚可,一扬脸儿,一饮而尽。 满口的苦涩,被奚月奴咬紧牙关咽下,“多谢……登云小哥。”多谢他告诉自己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月奴姐姐不必谢我,该谢王爷。”登云见采莲劝不动的人,自己一劝就听,心中高兴。 本还想讲讲品红院着火那日,沈摧几次身陷火海,都是为了找她。 可看奚月奴喝了药,额上发汗,脸上也微微有些倦意,便顿住嘴不说。只叫奚月奴好好歇息,一溜烟儿地拉着紫薰一起出去,找沈摧领赏去了。 两人走后,床榻上的奚月奴睁开眼睛。 她在心中细细思量,知道登云说的八成没错。 沈摧要抬她做通房。这通房虽说不是什么正经身份,可沈摧到底是皇亲国戚,凤子龙孙,怎么也不可能抬一个贱籍的女子做通房姨娘。 这么说的话,她的奴婢身契一定还在! 上面的日期已经生效! 如今她已是自由自在的平民了。只要能在户籍被抄录为王府通房之前,她能出得了这瑞王府的门…… 就还能和娘一起,过上心心念念的日子! 大怒大悲大喜轮着番儿,潮水一般涤荡着奚月奴心脏。奚月奴自己都不觉流下泪来。 既然如此,她没必要和沈摧硬碰硬。 先得想法子去了脚上镣铐,再拿回自己的钱匣。至于那匣子里的银钱,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只是……如何才能哄得沈摧给自己打开镣铐,许自己出门? 奚月奴面色沉了沉,掩在锦被下的手指无声地攥紧。 怕是……少不得又要伺候瑞王几回。 另一边。 沈摧在府中忙乱一日,到深夜方才得歇。 推开卧房门,窗外明晃晃的月光照进屋中,勾勒出床榻上一道瘦弱的身影。 沈摧愣了愣,方才想起来,自己屋内还锁着个人。 女孩面朝里躺着,似是睡得热了,身上的薄被被扯一半,松松垮垮地搭在胯骨上,正露出一截不盈一握的腰身。 满头的乌发,铺在枕上,瀑布一般流泻而下。 映着月光的银辉,显得静谧异常。 沈摧不自觉地放轻脚步上前。他十几岁就上了战场,后来又在漠北呆了十年。 那十年……现在说来好听,其实不过就是为质。一个质子,在敌国皇室中,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沈摧早习惯了自己处理这些庶务。他没叫醒奚月奴,也没使唤旁人,自己换上了寝袍。 男人动作极轻。 屋内除了衣衫摩擦声,再不闻旁的声息。 奚月奴静静卧着。 没一会儿,便感觉身下床榻微微一沉,是沈摧上了榻。 黑暗中,男人的呼吸喷在后颈,又热又痒。 奚月奴没睡着,却也不敢睁开眼睛。她记着沈摧说的话,知道他今晚一定会来。 现在,正是她表态度的时候。 可等了好半晌。 直到背后男人的呼吸变得深沉绵长,奚月奴也没等来沈摧下一步动作。 瑞王……竟就这么睡着了。 奚月奴满腹的心事,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却是被沈摧深沉的呼吸带着,慢慢也沉入了梦乡。 瑞王院中早早就熄了灯。 可王府里今夜难眠的人却很多。 明汐阁中。 明如玉斜倚在窗边,眼睛望着沈摧卧房方向,什么都没说,眼眶却渐渐红了。 她嫁入瑞王府都几日了,王爷不曾在明汐阁夜宿过。 今日,明家更是接着慰问王府失火,差了家人来,私下里却是询问她可曾和瑞王圆过房! 还带来了宫里贵妃的话: “那奚灵是个病秧子,她生不出,还则罢了。可若是连明家的侧妃,肚皮都没动静,时间久了,能不叫人议论我儿?……玉儿可别叫本宫太失望!” 让贵妃失望,明如玉也不想! 可如今…… 走了一个王妃奚灵,今夜,听说那个即将被抬为通房的奚月奴,竟是宿在了瑞王房中! 这是过去三年从未有过的! 叫明如玉如何能不心惊?! 再说,她从前肯相信奚月奴,就是因为她的那一句:“王爷若真看中奴婢,岂会不与奴婢身份?” 可现在,她身份也就要有了。 通房虽不起眼,可那贱婢有手段勾搭王爷,万一往后还能往上爬呢?难道坐视她爬到侍妾、侧妃的位置上来? 不行!绝对不行! 明如玉手指攥紧窗棂,气得牙关紧咬,却什么法子都想不出来。 红绡过来,一见自家小姐的模样,就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少不得满脸堆笑,上来哄道:“小姐,奴婢听了个王妃的笑话儿,不知道小姐要不要听。” 明如玉一愣,“奚灵?她又怎么了?” 她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红绡见状,卖关子道:“只是小姐要是听了,可不许再愁眉苦脸。王妃今日,可是讨了一个老大没趣儿去!” “快说!” “小姐还不知道吧,今日早些时候,奚家夫人来了。” “她来作什么?” “还能作什么,求着王爷叫她女儿回来呗。” “摧哥哥可允了?”明如玉急着问。 “怎会?”红绡刻意把声音吊得高高的,“王爷没允王妃回来,却叫那奚家夫人给王妃带回去一件礼物。奚家夫人当是好东西,一路炫耀着进了门。小姐猜,那礼物是什么?” “是什么?”明如玉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丫头,快说!” 红绡:“奴婢说了,小姐晚上可别做噩梦!小姐当真要听?” 明如玉猛点头。 红绡凑到她耳边,“是品红院里和王妃有首尾的那个嬷嬷……的尸体!” “啊!” 明如玉果真被吓了一跳。 可惊吓过后,却是兴奋。明如玉:“这么说,这次摧哥哥是当真厌弃了奚灵?” “可不?听说王妃当时就吓得病了,王爷也不曾叫人去看。”红绡肃容,“小姐,如今这瑞王府的掌家权,都在小姐手中。小姐可得抓牢了!” 明如玉低着头,想的却是旁的事。 摧哥哥从前对奚灵那般爱重,就因为品红院那几十条人命,奚灵的宠爱就瞬间没了。 可见摧哥哥重视此事,甚于别的。若是…… 她一个念头尚未转外,突听得明汐阁外一阵喧哗。 明如玉:“什么人闯了进来?好大胆子!” 红绡探头望了望,皱眉,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厌恶,“是那个颜丹珠!” 第60章 好好的男人,都被她教坏了 一提这个名字,明如玉也皱起眉头。 颜相之女,她从前也打过交道,知道她最是个自命清高不过的人。 红绡:“小姐都按着她的要求,给她安排了紫藤苑住。那可是漂亮清幽的好地方,她还不满足,不知道又要来闹些什么!依奴婢看,她既现在已是家伎了,那就不该住这么好的地方,还该回品红院去,才消停呢!” “等等。”明如玉打断红绡唠叨,“她也是品红院出来的?你说,走水那晚,她会不会也知道些什么?” 不等红绡答话。 明如玉:“快,把人请进来!” 来的是绯雪扶着的颜丹珠。 为的是紫藤苑里使唤下人不够的小事。 明如玉一改之前对她的不耐烦,竟是爽快地一挥手:“吩咐下去,给丹珠小姐身边拨八个一等丫鬟伺候。” 哄得颜丹珠面色稍霁。 明如玉试探着问:“丹珠姐姐也是受了惊吓。那一夜走水,不知姐姐院中可缺了什么东西?若有,尽管说出来,妹妹补上……” 这原是一句客套话。 谁知颜丹珠忿忿道:“是缺了八锭银子!不想我院中,竟是出了小贼。” 明如玉一愣。丢了钱,这……? 颜如玉向绯雪:“你说!” “是。走水那日,我家小姐本睡着,是被一个身穿里衣的丫鬟跑进来推醒,方逃得出性命。” “身穿里衣?” “正是。我家小姐虽遭不幸,可这院中规矩却是最严的,素日里约束奴婢们,从来不许奴婢们衣冠不整。那一身里衣的丫鬟说,她是叫人打晕后拖进了太湖石石洞子里头,后来再醒,身上的衣裳就没了。想是那小贼偷了丫鬟衣裳,混进小姐院中偷拿钱财……” 明如玉越听眼睛越亮,“此事,王爷知道吗?” “呵……” 颜丹珠一声冷笑,“自己院中出了这等丑事,有什么颜面叫瑞王知道?” “也未必就是……丑事。”明如玉垂眸思量,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好,“丹珠姐姐就没想过,万一那偷拿丫鬟衣裳的,不是小贼,而是纵火之人呢?” 颜丹珠一愣。 她没往那方面想过。 绯雪却道:“回侧妃的话,那人应该只是一个小贼。咱们的丫鬟说,她是被人唤醒的,那个叫醒她的,身上穿的就是她丢的衣裳。若是纵火,又何必要救她一命呢?” 明如玉却听不进了。她一下子站起来:“姐姐的那丫鬟可机灵,说话可靠吗?” 颜丹珠微微一愣,“侧妃是什么意思?” “丹珠姐姐,我今日拨了八个一等丫鬟去伺候姐姐,姐姐说的那个丫鬟,可能赏赐给我?” 当夜,颜丹珠的丫鬟拂柳就被送进了明汐阁。 看到拂柳这张脸,明如玉吓了一大跳。小丫鬟半边脸被火烧得全毁了。 拂柳自进来,就啼哭不止。 若不是为了叫醒自家小姐,她也不会毁容,可现在小姐不要她了,她人也废了,往后何去何从,哪里还有活路? 见她这样,明如玉愈发地有了主意。 “你们小姐说,你那日看见了纵火的贼。再遇见,你可能认出来?” 拂柳哽咽:“纵火贼?奴婢……奴婢不知道……” “你这傻丫头,你若认得出那个纵火的贼人,本侧妃做主赐你千金,叫你还乡,往后再也不用伺候人不说,还能给自己招一个俊俏的小夫婿,不比这样不人不鬼地在王府里熬着强?” 拂柳低头寻思片刻,终是一咬牙:“全凭侧妃做主!” 第二日,晨曦初露。 奚月奴醒时,身边早没了瑞王踪迹。 没一会儿,便是紫薰端了早膳进来,服侍奚月奴用过。见奚月奴神魂不属的模样,紫薰安慰:“王爷今日上朝,走得早,临走吩咐了不叫人吵醒你。想是,已经消了气?” 奚月奴苦笑。 沈摧消不消气她不知道,可若是真的消了气,至少也把她脚上的镣铐给去了。 不然,她哪儿都去不了。 正想着心事,突听门外一阵又急又快的脚步声。 “咣当!” 卧房门被重重推开。 奚月奴抬头,只见是侧妃明如玉,带着两队健壮仆妇一窝蜂涌进房中。 众人站定。 明如玉居高临下,冷冷看向奚月奴和紫薰,“拂柳,你看清楚了,可是她?” 她尖尖的手指指向奚月奴鼻尖儿。 仆妇中间,遮着半张脸的拂柳斯斯艾艾走出。 她和明如玉商量好了,叫她一口咬定,走水那日剥她衣服,混进去纵火之人,就是奚月奴。 要诬陷瑞王看定的通房,拂柳本还有些不敢。 可一抬头,与奚月奴四目相对,拂柳眼睛慢慢瞪大。 突地厉声尖叫:“是她!真的是她!” 她的声音饱含恨意,又尖又细,刺得人耳膜生疼。 拂柳恨啊! 她不敢恨颜丹珠,不敢恨逼迫她的明如玉,只敢恨眼前的奚月奴。她只记得是奚月奴剥去了她的衣裳,把她扔在石洞子里等死,却全不记得是奚月奴把她救醒。 拂柳:“侧妃,就是这个贱人,打晕了奴婢,剥去奴婢衣裳,混进小姐院中!” 她激动得声音直抖,“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放火!” 奚月奴猛地瞪大眼睛。 “你胡说!” 走水那日,吃了酒菜的丫鬟,大半都叫不醒。 奚月奴是临走时想起这个被自己打晕的小丫鬟,不忍她也被活活烧死,才折返回来叫醒了她。 若不是为了救她,那日奚月奴早翻墙走了!如今也不会被锁在瑞王床榻上! 奚月奴气得浑身直抖。 明如玉确实欣喜若狂。真的是奚月奴?竟还真被她给误打误撞上! 现在,奚月奴和纵火焚烧品红院扯上关系,这样不清不楚的女人,做不了瑞王通房。 明如玉眼珠一转。不如,就叫这奚月奴和奚灵一般,都滚回奚家,再也不能在瑞王身边勾引? 想着,明如玉眼中闪过厉光,“这般心思狠毒的女人不能留在王爷身边!来人,把她拖出去……” 她话音刚落,众人上前,推搡开护着奚月奴的紫薰。 无数双有力的手,抓住奚月奴胳膊,只把她往地上拖。 “哗啦啦……” 奚月奴脚踝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被抖落出来。 “这是……” 看清是什么东西之后,明如玉勃然大怒,“好好的摧哥哥,都被你这贱人勾搭着教坏了!” 明如玉:“给我把人拖出去!你们没听见吗?” “听见了!”众仆妇急忙答道:“可这链子太短,怕是……”连下地都难! “好,好,当真是好极!”明如玉咬牙冷笑。 她本没想要奚月奴的命。可如今,眼看着她变着法儿勾搭沈摧,确实容她不得了! 明如玉:“既如此,就把她的脚,给本侧妃砍了!” 第61章 是她纵火? 明如玉一声令下。 她带来的仆妇飞快地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为难。 他们都是明如玉自娘家带来,本该毫不犹豫就执行自家小姐的命令。可…… 小姐抬入王府才几日?她们这些丫鬟仆妇已莫名其妙地折了三个……说是失足落水,可偏生每一个临死前,都跟着奚月奴起过龌龊。连小姐的奶妈妈都…… 几人踌躇,可明如玉等不得:“你们聋了,还是瞎了?还是敢不听本侧妃的话?!” 眼见明如玉发起脾气来,不好收场,身边红绡只得陪着笑脸上前:“小姐,王爷卧房中,怎可妄动刀兵?打杀一个贱婢本没什么,可弄脏了王爷的地儿,怕是王爷生气……” “依你的说法,本侧妃难道还动不了她?” 红绡无法,知道自家小姐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发作奚月奴。 她只得压低嗓音,凑到明如玉耳边说了句什么。 明如玉听了,再看向奚月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来人,把她给我拖出门去,本侧妃再行处置!” “可、可这链子锁着,人拖不出去……” “呵呵,”明如玉冷笑一声,“拖不出去,是你们无能!给我用力地拖!” 她这话一出,仆妇们也明白了。 两人分别抓着奚月奴左右手臂,拼了命地把她往床下拽!力气大得奚月奴半个身子都悬了空。她脚踝被铐在床柱上,锁链哗啦一声被拉得笔直!冷硬的镣铐卡在踝骨上,撕心裂肺的疼! “啊!” 奚月奴无处借力,没法挣扎,脚踝如要被拉断了一般,顷刻间就痛得她满头冷汗。 更不要说肩上箭伤被拉开,鲜血渗出衣襟。 奚月奴痛得实在受不住,眼前一阵阵发黑。 徒劳扑扇的手,突地触到了什么冷硬的东西。摸那形状,像极了刀柄。 她痛极,再也顾不上旁的,将那刀柄死死攥在手里,用力拔出。 闭着眼睛只是一挥。 “啊!” 一声尖锐惨叫。 奚月奴只觉半边身子一松,整个人跌坐在床榻上。 她喘着粗气,循声望去。 只见正是身边一个仆妇,脸颊上挨了好重一下子,皮开肉绽,渗出血来。 看她凄厉哀号的模样,奚月奴一颗心往下重重一沉。 糟了! 果然,下一刻。 “好贱婢,竟敢持刀伤人!”明如玉咬牙冷笑,目光灼灼,“既是她先动了兵刃见了血,就不能怪本侧妃了!” 她冷笑一声,“现在,就断了她的脚!” “是!” 仆妇们齐齐应了一声。 刚才受伤的那个更是不顾满脸的鲜血,恶狠狠上前,举刀便向奚月奴脚踝劈去! 电光火石间。 “锵!” 一声锐响。 “啊!我的手,手!” 持刀的仆妇惨叫一声,手中短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什么人?胆敢……” 明如玉变了脸色。她将门出身,胆子虽大,却也没想到沈摧卧房中,还能横生这样的变故! 旁人没看清,她确实清清楚楚地瞧见一道银色微芒自窗外射进,正击在那仆妇手腕正中穴位上。仆妇半条手臂顿时没了知觉,软软垂下。 有这般功夫,不会是……刺客吧? 明如玉一声尖叫堵在喉间正要喊出。 “吱呀……” 窗户一声轻响,一道身影轻巧跳入。 明如玉:“你、你是……” “小的暗卫吴三,见过明侧妃。” 看着眼前这张异常年轻的脸,明如玉脸色难看,“暗卫?不也是侍卫的一种?” “正是。” “既如此,刚才这贱婢伤本侧妃的人时,你为何不出手?”明如玉声音尖厉,高高地飚起来,“本侧妃要告诉王爷,你玩忽职守!只顾着这贱婢……” “侧妃说对了。” 吴三虽是侍卫,躬着腰身,姿态十足恭敬,语气却有些轻忽,“王爷令小的守护在此,就是因为总有不开眼的来招惹月奴姑娘。小的的职责,就是护着月奴姑娘,不叫她受伤。至于旁人,小的原管不着。” “你……” 一个小小的侍卫,竟敢当众给自己没脸! 明如玉脸色涨红,怒火直攻心肺。更让她受不住的,是摧哥哥居然单独安排了侍卫护着奚月奴! 只有主子才配使! 奚月奴算什么…… 明如玉刚要开口再说。 身边的红绡一把扯住她衣袖,侧身挡在她身前,向吴三:“侍卫大哥,你既是暗卫,刚才一定也听见了。有人指证这奚月奴纵火,烧死了品红院几十号人。我家侧妃罚她,是替天行道,你如何拦在中间不许?” 说着,红绡回头扯了拂柳上前。 红绡:“人证在此,我们侧妃难道还能冤了她不成?”她推搡着拂柳,“快说话!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 “是、是!”拂柳哆嗦着开口,“奴婢看得真真儿的!就是她、是她放火烧了品红院!” “我没有!”奚月奴从床榻上撑起身子,“明明是我救了你……” 一旁,吴三看了看拂柳,面露沉思之色。 红绡见了,连忙怂恿明如玉:“小姐,如今咱们人证在手里,就再容这贱婢多活几个时辰,又能如何?” 明如玉一愣之下,立刻明白了红绡的意思。她们一开始找拂柳,为的是栽赃。 可这拂柳一见奚月奴,脸色大变,竟直接指认那天盗走自己衣裳的,就是她! 这话,到了瑞王跟前,也能这么说! 红绡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拼凑出了“真相”,就是王妃奚灵看不惯颜丹珠等家伎,串通自己的试婚丫鬟奚月奴,纵火焚烧品红院! 奚月奴身上背了这么大罪过。这事情现在在外面又正闹得凶。奚月奴这通房是不用指望了。 命都未必保得住! 红绡指着拂柳瑟瑟发抖的背影,“小姐,咱们就等到王爷回来,必有个说法!” 沈摧没惩处奚灵,因为她毕竟是瑞王正妃。可这个奚月奴,不过是个丫鬟。要她的命,正好能平息外面的众怒! 明如玉也明白过来,有吴三在此,她动不了奚月奴。 她狠狠瞪奚月奴,“你且等着!” 说罢,明如玉带着众人便要施施然离去。 “等等。” 沉默半晌的吴三出声。 年轻的暗卫抬起手,修长指尖往人群中一指。 “这人,留下。” 第62章 还奚灵一个清白 被吴三指着的,正是拂柳。 明如玉拧眉。这个拂柳,是被自己捏在手里的底牌,哪能说给就给? 她还要带回去细细地问,教她些好话呢! 明如玉:“我们走!” “侧妃,不留下人,你们谁也走不出去。” “你大胆!” 明如玉脸涨得通红,猛地回头,“你……” 却在看清吴三手中的东西时,猛地愣住。 那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虎头形青铜令牌。吴三持令在手,“王爷的东西,侧妃不会不认得吧?” 沈摧在军中多年,府中也行军令,见令如见人。 明如玉出身将门,自然知道轻重。 她脸色难看,一时僵持住了。 还是红绡齐声劝慰:“小姐,就把拂柳留下,没什么的!拂柳说的都是真话!等她见了王爷,自然也是这套说辞,咱们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暗卫要留下拂柳这个人证,想必是为了瑞王。 又不会偏向奚月奴一个丫鬟! 红绡压低声音,语气愈急:“奴婢听说,瑞王府的暗卫都姓吴,是按能耐叫王爷给排的名字。这个吴三年纪轻轻,排序却是三……” 足见瑞王看重! 红绡:“咱们没必要跟王爷身边的人冲突……” 明如玉面上阴晴不定,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忍气,“拂柳留下,咱们走!” 众人离去。 沈摧卧房里恢复了安静。 拂柳一个人被留下,心慌不已。 奚月奴冷冷看着她:“侧妃允了你什么,叫你这般诬陷?” 明如玉走了,拂柳不敢直视奚月奴眼睛。她心中自然清楚,她根本没瞧见纵火之人,更清楚救自己性命的是奚月奴。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如何能反悔得了?再加上明如玉许的条件…… 拂柳咬牙:“就是你!分明就是你……” 只是声音底气不足,嘶哑难辨。 拂柳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 突觉后脑一痛,眼前一黑,人闭了眼,软软倒下。 奚月奴和紫薰吓了一跳,看向一旁的吴三。 奚月奴:“你做什么?” 她的话还没问完呢! 吴三伸手扶住拂柳,淡淡道:“这丫鬟是人证,自然要留给王爷审讯。月奴姑娘不必操这个心。” “可她诬陷……” “是不是诬陷,自有王爷审过做主。审案非是小的职责,还请月奴姑娘见谅。” 奚月奴张了张口,到底没出说什么。 她颓然无力地笑了笑,“你说的是。我是不是纵火的嫌犯,要看瑞王的……心情。” “月奴姑娘不必忧心,王爷断案,自然看证据。” 奚月奴只是摇头。 证据? 瑞王一口咬定她私奔,难道又有什么证据? 不过这纵火案,若是栽派到她头上,她不过一死而已。恰好能还瑞王心爱的奚灵一个清白! 见奚月奴面色惨淡,不再说话,吴三一拱手,便要带着拂柳离去。 临出门却回过头来:“月奴姑娘,奚家少爷来了,你可要见?” 奚月奴缓缓抬起头。 奚家少爷,奚宁远? 自己的亲弟弟,他来干什么? 吴三:“少爷昨日晚时便来过,被拦了驾。现在……王爷尚未回来,月奴姑娘可愿意见见奚家的人?” 他声音依旧冷淡,细听却含着一丝怜悯。 奚月奴微愣,随即点了点头。 很快,奚宁远被带了进来。 这是他第二次来瑞王府了,所幸这次见到了人,回家不用挨嫡母训斥。 姐弟刚一见面,奚宁远打量着瑞王卧房中陈设,满脸艳羡,“二姐如今也过上好日子,却不管我与娘的死活。” 这话如利剑,直戳奚月奴心口。 提起娘亲,奚月奴眼眶微微发红,“娘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主母又苛待她了?” “二姐这般不肯听主母的话,娘和我在奚家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姐弟两个三年来第一次见面,奚宁远就一句接着一句只往奚月奴心口怼。 连一旁的紫薰都听不过,开口道边:“奚少爷,月奴在这府里也难。你是她亲弟弟,多少也该体谅些……” 奚宁远一张小脸皱到一起,“二姐,这是你的丫鬟?这般无礼。本少爷说话,哪里有丫鬟插嘴的份儿?” 他这话一出,奚月奴彻底冷了脸。 她离家时,奚宁远还不到十岁。 可他自出生,就养在金氏膝下,是奚家的嫡子。 和自己这个姐姐根本不亲,还常以出自姨娘的肚皮为耻! 这三年更是从未来看过她这个姐姐一次。如今见了面,却口口声声指责她不顾自己! 奚月奴声音冷下来:“你倒是说说,我这个做姐姐的,该如何顾你?” “二姐如今也做了通房,有了正经身份,合该劝王爷把嫡姐接回来。”奚宁远老气横秋道,“嫡姐再如何,也是瑞王正妃,是有身份的人。二姐即便再得宠,也不过是个通房,又能帮得上我和爹爹什么?” 看着弟弟那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奚月奴心中翻涌着冰冷的怒意。 她忍下,对着奚宁远招手,“你来,坐近些。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奚宁远皱眉不耐。 他每次回姨娘身边,姨娘都是这般,叫他坐得近些,再近些,生怕看不清自己的亲生儿子。 如今,奚月奴也学会了…… 可到底这次来是有求于她…… 想着,奚宁远只得靠近。 却不防被奚月奴一把扯住衣襟。 “啪!” 一记耳光,掀在脸上。 奚宁远白皙的面皮上,立时现出了五道指印,高高肿起! 奚宁远被打得愣了。 奚月奴:“你问我能帮得了你什么?我正是要帮你,好好教你做人的道理!” “你、你……” “啪!啪啪!” 奚月奴不停手地打下去,眼眶通红,“你那嫡母不教你,娘不教你,我这个做姐姐的就来教教你!” 奚宁远结结实实吃了几下。可他毕竟是个半大小子,很快挣扎开去。 一身体面的月白色绸缎外袍都被扯皱,露出里面贴身的细绸内裳。 奚月奴一愣,“那是我给娘做衣裳的好料子,只够做一套衣裳。如何竟穿在你身上?” 奚月奴这三年来攒钱艰难,就是常常都要补贴家里。娘为人软弱,在金氏手里素来讨不好,也常缺衣短衫。奚月奴在瑞王府得着什么好的,都托人带回家去给娘。 这料子还是去年瑞王生日,宫中赏下来的,奚月奴好容易得了一匹。 自己没舍得穿,都给了娘。娘分明叫人来说,那料子做了衣裳,穿得甚好。 这等小事,竟也……骗她? 一旁,奚宁远早被打得满肚子火撒不出来。 他站定了,冷笑一声:“二姐忘了,奚家的规矩,姨娘不许穿这么好的料子。” “她不配!” 第63章 她要好好伺候王爷 “奚宁远,是谁教得你如此狼心狗肺!” 奚月奴忍不住,真恨不得把弟弟扯过来,再恨恨地打几下! 可奚宁远躲得远远的,人虽不敢靠近过来讨打,一张小脸上却是不忿,“谁教的?自然是爹爹和嫡母教的!奚家有奚家规矩,穆京有穆京的规矩!主母就是主母,妾室就是妾室!不怪二姐行为乖张,不尊嫡姐,原来竟是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他顿了顿,又道:“待嫡姐回王府,怕是还该好好地教一教二姐呢!” “好!好!” 奚月奴看着眼前这张亲弟的脸,“金氏真是把你教得好极了!可娘没跟你说过,她分明才是奚铭的正……” “住口!” 奚宁远一张小脸气得通红,他指着奚月奴,指尖都在不住颤抖,“你、你……好没教养!如何敢直呼爹爹名讳!我回府要告诉爹爹,告诉嫡母!让他们罚你!打你!” 刺耳的尖叫声中,奚月奴眼中只见弟弟的身影越来越远。 弟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这一番言辞,叫人心惊、心寒。 枉叫娘当初差点为他哭瞎了眼睛! 奚月奴下不得床榻,索性抓起案头一只喝空的药碗砸了过去。 “诶呦!” 药碗砸在奚宁远肩上,掉落在地,碎成两瓣儿。 奚宁远哭骂着走了。奚月奴在床榻上,犹自气忿忿的。 一旁的紫薰少不得收拾起被奚月奴砸碎的碗,叹了口气,“明明是王妃做出这般残忍的事来,惹怒了王爷。这奚家人,如何只知道逼迫你呢?王爷不肯叫王妃回来,咱们做下人的,又能如何?” “呵……” 奚月奴咬牙冷笑,“别说我没那能耐帮奚灵,便是能帮,我也不会!” 金氏母女这十多年来都骑在娘和她奚月奴身上作威作福,如今也轮到她们母女两个夹起尾巴做人! 事到如今,奚月奴唯一担心的,就是娘…… 可娘的那一纸放妾书,这几日就生了效。如今娘在奚家,也是想走就走的自由之身。想必不会被如何难为。只要她能出得了瑞王府,就能和娘团聚,娘儿俩还是可以按原计划回江南,过上自己的小日子。 想着,奚月奴原本剧烈起伏的胸口平复下来。 她得好好想一想,如何能取信于沈摧,叫他为她解开镣铐。 这三年来,奚月奴只知道在床榻上伺候男人。下了榻,他的一应饮食起居,她等闲都近不得身。若说要取信于男人,怕就只能…… 奚月奴脸上微微泛红,眸光却冷极。 无论如何,她都得先讨瑞王欢心。不然,那纵火的大帽子真的扣在头上,她可担当不起! 想着,奚月奴扬声冲向窗外:“吴小哥,可能帮我打开这脚镣?” 她这话一出,连紫薰都愣了。 那暗卫吴三可是瑞王心腹! 果然,窗外传来一声轻笑,“月奴姑娘好谋算。小的不过一介暗卫,别说没那个本领放走姑娘,就算是有,小的也不敢不忠于王爷。” “小哥对王爷尽忠职守,月奴佩服。”奚月奴先夸了一句,继而话锋一转,“伺候王爷,是月奴的本分。可如今,月奴空在王爷卧房中,已有两日,又被这镣铐拘着,深恐伺候不周,惹王爷不悦。” 她这番话说得十分悦耳动听。 窗外却不闻吴三的回应。小暗卫心中冷笑,这个奚月奴刚刚打得奚家少爷逃命似地跑了,还不到一息的时间,就满脑子想着怎么伺候王爷了? 女人,就是善变。 吴三不答话,奚月奴也不以为忤,自顾自说道:“月奴想着,要伺候好王爷,至少……要先洗干净身子。吴小哥,你说对吗?” “解开镣铐,你是为了沐浴?” “正是。”奚月奴缓缓道:“月奴虽得王爷抬爱,可王府中人不服,一再诬陷于我。若月奴不与王爷辩白个清楚,怕是连命都保不住。”她顿了顿,声音带了点泣声,“还请小哥通融则个。” 她这样说,吴三反倒信了。 这奚月奴,取信于王爷,是为了保命。 窗外安静了好半晌。 时间长到奚月奴都放弃了希望。 “吱嘎……” 一声轻响。 门自外面被推开。 吴三冷着一张脸,搬进了一个木质浴桶来。 奚月奴眼睛瞪大,“这是……?” “小的能力有限,不敢放月奴姑娘。却能帮你把那铁链松一松。” 说罢,吴三放下浴桶,自袖中抽出另一段铁链,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片刻后,吴三拍拍手:“好了。” 奚月奴再看自己脚上镣铐,无端延长了许多。 这长度,足够她下榻,进那浴桶。 “多谢吴小哥。” 奚月奴温顺地低下头去,掩住眸光。她猜得没错,瑞王既派了暗卫看着她,暗卫必有打开她镣铐的法子。 她看了紫薰一眼。紫薰会意,忙道:“多谢多谢。奴婢现在就叫人烧水去!” 吴三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奚月奴如今身份尴尬,紫薰在王府里本也说不上什么话,一番折腾下来,等到热水被一桶桶地抬进来,倾倒进浴桶,已是傍晚时分。 沈摧理完政事,推开卧房门。 一股夹杂着蔷薇若有若无芬芳的水汽扑面而来。 透过乳白色水汽,沈摧只看到自己满室的帷帐都被放了下来。月光和莹莹烛光,映照出帷帐后窈窕的身影。 一只白如凝雪的手臂,正从浴桶边缘柔弱无骨地抬起。 风吹动帷帐。 窄窄半掌宽的缝隙中,沈摧看见水珠自指尖滚至臂弯,再向下、向下…… “滴答” 落回浴盆。 “啊……” 被脚步声惊到。 “哗啦”水声。 奚月奴无措地自浴盆中站起,“王爷,月奴不是故意……” 可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穿,又是一声惊呼,双手掩在胸口。被热气蒸成蔷薇色的小脸上,一双亮若星子的大眼睛,瞬间就噙满了水意。 她别过脸去,不敢直视沈摧,十分无措地想要躲闪。 可…… “哗啦啦……” 一串金属碰撞声响起。 奚月奴一时心慌,被脚上铁链绊住,整个人竟扑地向前跌去! 沈摧眸光一冷。 呵…… 女人这点手段,他还不至于辨不出她的心思! 可下一刻。 身体比头脑更快。反应过来时候,奚月奴整个人已跌在沈摧怀中。 第64章 用身子来讨好他 奚月奴身上的湿意,瞬间沾湿了沈摧衣衫。 浸了水的细缎,紧贴着肌肤摩擦,无端生出许多热意来。 怀中女孩睫毛剧烈颤动,大眼睛湿漉漉的,眼尾一抹嫣红。她声音也有些嘶哑,“爷,是奴婢僭越,奴婢该死……” “呵……” 男人冷笑声传来,“拂柳已经死了。” “什、什么?”奚月奴一愣,抬头。 对上男人黑沉的眸子。 沈摧:“那个诬陷你纵火的丫鬟,已经死了。” 奚月奴莹润的唇微微张着,满脸无辜和惊怕。心中却卷起滔天巨浪,一时间双腿都有些发软。 那个拂柳,白日里人还好好的,到了晚间,如何就死了…… 这就是瑞王的狠辣手段。 沈摧盯住奚月奴:“人死了,就会永远闭嘴。你……不必如此。”用身子来讨好他。 奚月奴咬唇:“奴不曾纵火……” “荷娘临死前,都招得清清楚楚。本王知道你没想纵火,你只是……”他声音冷了几分,“想跑。” 奚月奴在沈摧怀中,强忍住心中不安,缓缓道:“奴在那品红院中,只觉入了贱籍,终身无望,就、就……差了想头。”她咬唇,薄薄的唇如花瓣一般娇嫩鲜红,“奴往后,再也不跑了。” “呵呵……” 沈摧低头,大手覆上奚月奴后颈。滑腻的肌肤覆盖着脊骨,一阵微颤。蹭湿了男人掌心。 再也不跑了? 她在撒谎。 拇指与中指用力,掐住奚月奴脖颈,迫得她抬起头来。 对上她湿漉漉的双眼。 满口的索问哽住,被噙在齿间,向着奚月奴花瓣般的唇,重重压了下去。 奚月奴闭上眼睛,掩住眼底恨意,任身子被一次次地掠夺。 她不敢睁眼,怕自己下意识就会看向沈摧的尾戒。那里面有她想要的避子药。 可如今,却是提都不敢再提了。 没事的……奚月奴死死闭着眼睛,只觉身子忽儿被高高地抛上半空,忽儿猛地跌落深谷。等她出去……等她出去……有的是法子能喝到避子汤。她是绝对不会生瑞王的孩子的! 这一夜,奚家灯火通明。 “没用的东西!你嫡母待你这么好,含辛茹苦把你养大,记你做嫡子,抹掉你卑贱出身!你竟就这样报答?!连你姐姐都劝不动!”奚铭气得踹了奚宁远一脚,“要你有什么用?!” 奚宁远被踹倒,跌坐在地,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金氏。 金氏脸色难看,“奚月奴那贱婢,也不知是仗了谁的势!” 说罢,她恨恨地剜了奚铭一眼。 奚铭年轻时是白面书生,满口锦绣文章,又生了一副好皮囊。才叫金氏远远看了一眼,就非嫁不可。可如今,奚铭年纪大了,姿容不如年轻时俊美,身材又稍显瘦弱,被金氏狠狠瞪了一眼,自觉自己矮了半截。 少不得又抬手要打奚宁远。 金氏:“打得好重!依我看,老爷还是舍不得教训小娘生的儿子!老爷心里的想头,我最清楚。怕不是觉得灵儿触怒了瑞王没什么,王府里还有奚月奴能保着奚家!这就要把我和灵儿母女两个远远抛到一边咯!” 这话一出,奚铭只好:“来人,把这个逆子捆起来,用鞭子抽!给我狠狠地抽!”先让金氏消气儿! 瑞王在朝堂上没帮过他。他现在靠的,还是金家! 金氏得罪不得! 奚宁远嚎哭着被剪着双手捆牢。他身边随侍的小厮一见势头不好,忙趁乱扭头跑了。 “按好这孽障!”奚铭亲自挽起衣袖,高高扬起鞭子。 打得越狠,金氏的气就平得越快! “啪!” 一鞭重重落下。 “啊!” 一声女子惊叫。 奚铭一愣,随即马上看向金氏。只见金氏脸色沉得快要拧出水来。 奚铭马上厉声道:“万氏!你不好好在后院呆着,跑出来堂前做什么?!” 奚月奴、奚宁远的亲娘,俯在儿子身前,结结实实挨了奚铭一鞭子,背上衣衫被打烂,现出一道血痕。 她抬脸,满眼是泪,“老爷,远儿还是个孩子,不知如何得罪了主母,叫你下这般重手!” “还不是你养出的好孩儿!”奚铭窥着金氏脸色越来越沉,指着万氏只是大骂,“宁远不争气,奚月奴更是忤逆……” “月奴?月奴她又怎么了?” 平日里,万氏住的院子在奚府极僻静处,等闲并没人往来,竟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呵呵……” 金氏咬着牙,一声冷笑,一步步向前逼近,“万姨娘,你养下的孩儿一个比一个能耐。宁远就不说了,那奚月奴如今已是瑞王通房,不想着报答家中养育之恩,倒是怂恿着瑞王远着王妃。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怎会、怎会这样?” 万氏瘦弱的身子颤抖,落下泪来,“老爷,月奴是个好孩子,她不会的!” “灵儿都叫瑞王送回来了!不是奚月奴怂恿的,是什么?!”金氏一声高叫,眼中迸出深深的恨意。 眼前这个女人最会装柔弱装无辜,迷得奚铭五迷三道,这般卑贱的出身,竟就在奚府赖了一辈子! 她那个女儿,自然也和她一样! 金氏这几日来诸事不顺,怒火攻心。一把抢过奚铭手里的细鞭,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抽下来! “啊!” 万氏发出惨叫,痛得浑身瑟瑟发抖,还是牢牢挡在儿子跟前,生怕奚宁远被金氏所伤。 奚铭在一旁,虽多少面露不忍,却到底不敢上前阻拦。 倒是被万氏护在身后的奚宁远,猛地高叫:“嫡母手下留情!孩儿有法子、有法子了!” “什么法子?!” 奚宁远:“孩儿有法子能劝住二姐,接嫡姐回王府!” 第二日。 瑞王卧房中,奚月奴醒时,身边已空。 她撑着酸软的腰肢,刚要起身。身上锦被滑落,露出胸口大片大片的红痕。 昨晚,她被用得厉害,到后来意识模糊,不记得是怎么弄的了。奚月奴也不在意。 她这样一动,便听得门响。 很快,紫薰探头进来。她脸上带着笑意,“恭喜你。” “有什么可好恭喜……” 紫薰闪身进来,掩上门才道:“吴小哥说,王爷一早走了,临走前交代,说你什么时候醒了,便搬去院中偏房居住。” “当真?” 奚月奴眼睛猛地一亮。瑞王这是……相信她不会跑了? 偏房虽离瑞王卧房不远。可好歹,这间噩梦一般的卧房,她终于是走出去了! 奚月奴撑起身子:“咱们现在就走!” 她看眼前的紫薰笑笑的,突然察觉出来。 她脚上一轻。那黑铁镣铐,没了! 第65章 王爷就是护着那个贱婢 一阵狂喜,紧接着一阵心酸接连涌上。奚月奴死死攥住身下被褥,忍住险些脱框而出的眼泪。 取信瑞王的法子,果然奏效! 可叫人心酸的是…… 她费了这么一番筹谋,结果只换来了摘掉脚上镣铐。却还是连瑞王的院子都出不去,更别说是整座瑞王府了。 可这无论如何,都是个好兆头。 奚月奴脸上漾起笑来,“紫薰,多谢你。” “谢我做什么?”紫薰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你若真要谢,也该谢……那吴小哥。” “自然要谢……” 紫薰:“我听见,他向王爷进言,咳咳……”紫薰学着吴三的模样、语气,“小的虽是暗卫,保得住那位月奴姑娘安全。可王爷这深宅大院里,女子太多,争斗也多。若真有一日护不住月奴姑娘时,岂不砸了小的师门的牌子?还请王爷三思。” 紫薰学得像极了,逗得奚月奴一笑。 她倒是真没想到,吴三一个小小的暗卫,竟会因自己的事儿,劝诫瑞王。 紫薰:“瑞王就是听了吴小哥的话,才肯叫你迁居的。” 既然如此,想必沈摧肯开了她身上的镣铐,也是因为这吴三力劝。 倒是真该谢谢她。 可现在,自己身无长物,拿什么做谢礼? 奚月奴正犹豫,一抬头却瞧见盈盈笑着的紫薰,一张小脸绯红着。 紫薰容貌虽不及绿萼艳丽,可能做得了家伎的,也是中上之姿。她平日里小心谨慎,唯唯诺诺,眉眼儿舒展不开。如今一笑,却如灼灼春枝,十分耀目。 奚月奴一愣,忍不住开口试探:“那个吴小哥,真是个好人。” “可不就是好人?他虽年纪小,却明白事理,又有一身好能耐。将来也不知哪家姑娘有福……” 紫薰说着,一抬头,却被奚月奴含笑的目光剪断了话。 她明明觉得自己没说什么,却无端脸红了。 一拧身就跑出了屋。 她背后,奚月奴目光慢慢淡下来。 紫薰对那暗卫小哥的心思,她看得明白。可这暗卫小哥,偏偏就是看守奚月奴的。 只希望……她跑了,别连累暗卫丢了性命吧。 这一日奚月奴睡醒就听到好消息。 明如玉的日子却没那么舒坦了。 她的贴身侍女红绡起得早,清晨出来倒水,朦朦胧胧看到一道人影趴在明汐阁门前。 是哪个丫鬟小厮这般胡闹,吃醉了酒吗? 红绡上去便踢了一脚,“起来!趴在这里现眼,可是想讨小姐的打?” 那人挨了一脚,身子一动不动,竟还僵卧着。 “找死,非要点眼!” 红绡又用力踹了一脚,“起来,起……” 地上那人翻过身来,叫红绡终于看清楚了那张一半狰狞的脸! “拂、拂柳?” 红绡一声尖叫,“死人!她死了!” 凄厉的叫声如一把利剑,豁开整座明汐阁。 片刻后,明如玉脸色铁青,端着茶盏的手不住颤抖,“怎会怎样……她怎会死了……昨日还好好的……” 她霍地起身,“是那个暗卫!是他,一定是他!我去告诉摧哥哥去!” “小姐!”红绡脸色惨白惨白的,死死拉住明如玉衣袖,“小姐去不得!万万去不得!” “为何?”明如玉声音尖细,显然是又气又怕。 “拂柳的尸身……奴婢看得清楚,没、没有什么拷打痕迹。” 明如玉一愣,“那又如何?分明就是那个小暗卫,护着奚月奴……” “我的小姐!”红绡急得不行,“一个暗卫,哪有那么大的本领?能把拂柳一击毙命的,只有……只有王爷啊!” “摧哥哥?怎会?!”明如玉好似被踩住尾巴的猫,一下跳起来,“摧哥哥不会的!他杀一个婢女,又是纵火案人证,他杀她做什么?!” “因为王爷的意思,就是到此为止!” 红绡死死拉住明如玉,不敢叫自家小姐去瑞王处撞得头破血流。 红绡:“这拂柳是真看到也好,假看到也罢,王爷根本不在乎……”她顿了顿,满嘴苦涩,“王爷……就是要护着那个奚月奴!小姐,你还没看出来吗?” 明如玉不是真的蠢人,只是生于将门,素来不擅后宅这些谋算。 红绡的话,如攥紧的拳头,正打在她心口。 剧痛。 却把她生生打醒。 她的摧哥哥,是真的在乎那个试婚丫鬟。而她,就要被抬为通房了…… 现在,不过是一个区区通房。那,以后呢? 明如玉颓然跌坐在高背椅上,慢慢坠下泪来。 另一边。 一上午的辰光,奚月奴已搬去了沈摧卧房不远处的偏房别院。 那不是完全独立的院子,房间也小,不过只有一间卧房,一间偏厅。 这却是奚月奴从小到大,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屋子。 小时候,在奚家,她跟娘住过马廊,住过下人合住的大通铺。后来,娘生了弟弟,待遇方才好了些,被迁去了偏院。 可金氏只叫娘一个人住进去,还让奚月奴继续和下人们住在一处,过伺候人的日子。 如今,她也有了自己的院子。 不大的院子,却是细心整理过,还栽上了花苗。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叫暖风一吹,想必也是一片姹紫嫣红。 这样的日子…… 奚月奴攥紧手指。 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沈摧不过视她如玩物。因为她昨夜听话,卖力奉承,今日她就有了院子,有了屋子。可若是明日触怒了他,她又要失去一切,甚至是……性命。 她不能停在这里,她还是要跑。只要出得了瑞王府,往后她的性命,就能攥在自己手里。她也活得像个人样儿。 正寻思着,只听得院门口处传来一串轻轻的脚步声。 一个丫鬟探头进来,“月奴姑娘,奚家来人了。” 奚月奴忍不住泛起冷笑。 奚家人这几日往来的,比之前三年加在一起还频!他们来干什么?无外乎就是叫她想法子弄奚灵回来。 她疯了才会答应。 奚月奴:“不见。” “不是要见你。”丫鬟笑道,双手捧出一个衣包,“是奚家人给姑娘送东西来了。” 第66章 慈母心 不等奚月奴说话,紫薰就自然而然地自那丫鬟手里接过了衣包。 奚月奴看着那衣包。 是娘的东西。 耳听着紫薰谢过那丫鬟,奚月奴接过东西,本想回屋再打开慢慢看。 可指尖触及包底,却觉出一丝异样的黏腻。 奚月奴抽出手来,举到眼前。眼睛猛地瞪大! 她手指上沾的,淡淡的红褐色,还微微有一点湿意。 ……是血! 心口仿佛被重重一击。 娘送来的衣裳,怎会有血?奚月奴顾不得旁的,抖着手解开那衣包。 她一眼就认出,包裹里的正是娘的旧衣! 是一件淡青色的广袖外裳,袖口处滚着一圈粉色细缎,上面细碎的梅花,还是自己和娘一起绣的。 这到底是…… 奚月奴抖开一闪,整个人瞬间僵住,一动不动。 她看到,好好的一件外衫,背部竟是被抽得破破烂烂,豁开好几道长长的口子。 那上面,还沾染着血迹! “这、这是什么?”奚月奴攥紧衣裳,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她双眼死死盯住送东西进来的丫鬟,“这是什么意思?” 那丫鬟正和紫薰寒暄,被奚月奴声音吓了一跳,“东西是、是……奚府下人送来的,奴婢早点也不知道里面是这个……” “奚家人呢?” 丫鬟张了张嘴,还未及说话。 奚月奴闷着头就只要往外冲。 一道黑影闪过,吴三铁塔一般,挡在奚月奴跟前,“姑娘留步。” 送东西进来的丫鬟此刻才反应过来,“姑娘,你这时候出去也没用,那奚家下人留下东西说给你,人早就走了。” 紫薰安抚奚月奴:“我去替姑娘看看吧。姑娘先等等,若是人还在,我把他请回来和姑娘厮见,可好?” 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不过片刻,出去的紫薰就回来了,她对着奚月奴摇了摇头。 奚月奴只觉整个身子都是软的。她攥着娘的衣衫,浑浑噩噩地进了屋,关死了门。 衣服上的血,定是娘的! 衣裳都烂成了这样,娘该是受了多重的伤!他们为什么要…… 奚月奴眸子转了转,慢慢地恢复了清明。 还能是因为什么?不就是逼着她去求沈摧,让奚灵回来,继续当她的王妃吗! 定是奚家这三番两次找她都无果,才把魔爪伸向了娘! 可娘……明明手里攥着放妾书,为何还不走,却甘愿吃这样的苦?是走不了,还是…… 为了她这个女儿? 奚月奴眼眶胀得生疼生疼。她不愿意让奚灵如愿以偿,可娘,是她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娘生受这样大的罪? 奚月奴坐立难安地等着瑞王回来。她昨夜伺候得那样好,男人想必是满意的,才解开了她的镣铐,赏赐了她院子。 若是她求他,救救娘,或许…… 不,不成的! 奚月奴不会真正做瑞王的通房,她是迟早要跑的!若是娘落在瑞王手里,怕更是跑不了了。 该如何是好?难道,真的要接奚灵回来,继续让她舒舒服服当她的瑞王妃? 纠结中,一日过去,暮色低垂。 奚月奴没想到,整整一夜,瑞王不曾回来。 据说,是被皇帝与贵妃留在了宫中。 沈摧这一夜不曾回王府,奚家自然没听到什么动静。于是第二日,奚月奴又收到了万姨娘的衣包。 这次,奚月奴早有准备。她使紫薰出去,依在门边守着,见是奚家来送东西的人,就攥住那老妈妈手腕,不由分说,带到奚月奴院中。 奚月奴自老妈妈手中拿过衣包,抖着手打开,果然又是一件血衣。 只是…… 这是外裳里面套着的内裳,比之前那件破损得更厉害,血迹更多。 奚月奴白了脸。心疼和愤恨一起涌上舌尖,她只觉口中一片腥甜。 奚家的意思很明白了。这次是内裳。 若奚月奴再不肯求着沈摧接回奚灵,那下次,就是贴身的小衣! 娘那么大年纪,如何能叫人褪去衣裳,只穿着小衣受刑挨打?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奚月奴攥紧手指,指尖直刺掌心,在绵密的掌纹缝隙中,留下一道血痕。 娘就是为了她,才留在奚家未能离开,如今,又因为她的倔强,吃了这么多苦…… 奚月奴看向那老妈妈,“奚家到底把我娘怎么了?” 这老妈妈奚月奴之前也认识,不过是个下等仆妇,平时和娘也能说得上几句话。 见奚月奴问,老妈妈颤巍巍道:“姨娘不知怎的,得罪了主母,主母天天叫打呢……” 果然娘天天都受折磨! 奚月奴咬紧牙关,“主母要干什么?” “这、这……老奴也不知道……” “那你回去告诉她……”奚月奴嘴唇都咬得见了血迹,“主母的意思,月奴明白了。月奴……会照做。请她不要再伤害我娘……” 奚月奴死死地攥着手指。 她想多说一两句厉害点的话,让金氏和奚铭不敢再对娘下手。 可如今的境况,娘人在奚家,她的安危,就是奚家最大的底牌。而奚月奴,手里什么都没有。 她答应金氏的,也不过是帮忙劝沈摧回心转意。至于能不能成事,奚月奴自己也没有把握。说到底,奚灵是姓名上了皇家玉牒的瑞王正妃,只要她不谋反,没人能废得了她。 奚月奴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闷意,看向那老妈妈:“我的话,妈妈可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老妈妈颤巍巍点头。 临走,突地拉着奚月奴的手,“姨娘有句话,央老奴带给姑娘你。” 奚月奴一愣,“您说。” “姨娘说、说……说什么来着?”老妈妈想了好半晌,才贴近奚月奴耳畔,“姨娘说,你千万、千万别让王妃回瑞王府!” “什么?” 奚月奴一愣。 老妈妈好容易想起万姨娘的话,生怕又忘了似的,一股脑全倒了出来,语速极快:“姨娘说,能得王爷青眼,是你的福分。你该抓住,将来才能带携你弟弟。至于她,她没事,为了姑娘你,她什么都忍得住。让姑娘千万勿要以她为念,勿要请王妃回府!” 第67章 太体面的,不适合她 奚月奴张了张嘴。 什么都没说,眼眶却一阵阵地发酸发涩。 这话……像极了娘的口吻。娘总是这样,为了她这个女儿和奚宁远这个弟弟,完全不顾自己的身子。 若说之前,奚月奴还有过片刻的犹疑,此刻也都消失殆尽。她再三叮嘱老妈妈一定把自己的话带到,才惴惴不安地回了房中。 “月奴,难道……你真要劝王爷接王妃回来?” 紫薰跟进来问。 品红院的那场大火,死了那么多姐妹,烙印在她心中一样,怎么都忘不掉。 现在,却要奚月奴开口求着奚灵回来! 这叫她如何能甘心? 可奚月奴的亲娘叫奚家捏在手里,她又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乖乖照做? 奚月奴没答紫薰的话,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到得晚间,好容易打听到沈摧今晚回府。可左等右等,都没等来沈摧进奚月奴的院子。 奚月奴等不得了,“紫薰,帮我更衣。” 知道她是要去找瑞王恳求,紫薰叹气,却还是尽力帮她装扮。自衣箱中拿出一条深紫色的华贵襦裙。 紫薰:“姑娘皮肤白,穿这个颜色一定好看。” 奚月奴比在身上,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这裙子里里外外有三层月影一般薄的轻纱,最外的一层裙摆上,坠满珠玉,十分华贵。 奚月奴从未有过这么好看的衣裳。 她只看了一眼,淡淡道:“拿回去。换一件别的来。” 紫薰一愣,“为什么?这是姑娘衣箱中最好的一件,王爷定会喜欢……” 奚月奴没说话。她拂开紫薰的手,自己起身走到衣箱旁。 那件紫色襦裙确实很美,可是却……太体面了。 比在身上,竟好像一个富贵人家的新妇。 可她奚月奴是什么?说破天去,也不过就是个预备做通房的丫鬟。她要这体面,没用。 她要的是…… 女孩纤细白皙的手,在各色绫罗绸缎里翻捡。突地,她眼睛一亮。 从这一箱耀人眼目的富贵锦绣中,抽出一件半透明的水粉色轻纱衣。 这衣裳穿在身上,若一阵桃色的轻烟,将整个人笼罩其中。可远远看去,腰身、双腿的轮廓却若隐若现。 这样的衣裳,家伎出身的紫薰看了都脸红。“怎能、怎能穿着这样的衣裳,去见王爷……” 奚月奴笑了,笑容中带着丝丝的苦涩。 若沈摧真不想叫她穿,那这衣裳,就根本不会出现在她的衣箱里面。 奚月奴淡淡道:“帮我更衣吧。王爷……就喜欢这个。” 换上衣裳,奚月奴不叫紫薰跟着,自己提着灯笼,来寻沈摧。 此刻夜已深了。沈摧卧房黑着灯,书房却通亮着。 奚月奴在门口等了一会子,确定书房里只有沈摧一个,才轻轻地推开房门。 “吱嘎……” 一声轻响,在夜色中传出很远。 屋内,灯烛光下,沈摧抬头,冷冷看向奚月奴。 “谁叫你来的?” 奚月奴心头一提。 这三年来,她习惯了被动承受,更多时候是能躲就躲。 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沈摧。 她把心中的慌乱毫不隐瞒地在脸上表现出来。 “王爷,奴瞧见您书房中有灯火,担心您的身子,这才……” 她放下提灯,身子软软地跪伏在地上,“奴僭越,请王爷责罚。” 片刻的沉寂。 奚月奴只觉屋内最响的,就是自己的心跳。 沈摧的性子阴晴不定,或许自己是真的触怒了他。奚月奴扒在地上的双手,掌心发潮。 仿佛过了半辈子那样长。 沈摧:“进来。” 奚月奴这才敢起身抬头。 可看清沈摧那一刻,她整个人愣住了。 男人坐在长案后。上身的衣领咧着,露出大片胸肌和半个肩头。 奚月奴眼睛瞪得圆圆的。只见沈摧看都没看自己,只是别过脸去,用一块帕子擦拭着背上的…… 血迹! 沈摧受伤了! 奚月奴一颗心往下重重一沉。离得这么远,她也能些微看清,沈摧背后的,是鞭伤。 联系起他昨夜夜宿宫中,一夜未归。 是谁伤了他,不言而喻。 没有人挨罚受伤还会心情好。若是一会儿,沈摧情绪发作起来,只怕会更糟。 不过片刻时间,奚月奴额上见了冷汗。她本能地想逃。 可沈摧身上的,是鞭伤。 娘身上的,也是。 若她就这么走了,娘明日还要挨打。 今夜,她是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的! 想着,奚月奴难掩面上的惊讶,一声小小的惊呼:“王爷受伤了?奴去寻温大夫来……” “不必了。” 沈摧声音发冷,“你想让本王受伤的事,传得人尽皆知?” “奴不敢!”奚月奴显得愈发慌乱,水粉色衣衫裹着的腰身微微发颤。她咬唇,好半晌才鼓起天大勇气一般,“爷伤在背后不便,还是奴帮忙处理吧。奴出不得王爷庭院,绝不会说出去的。” 沈摧目光灼灼地落在奚月奴身上。 女孩感觉到了,身子微微发颤,耳垂透出粉来。 片刻后。 沈摧:“好。” 奚月奴不敢再耽误,连忙在一旁的铜盆里净了手,接过沈摧手中的帕子,绕到男人身后。 沈摧的上衣被剥开,松松垮垮地堆在腰间。 裸露在外的背部肌肤,横梗着大大小小的无数新伤救伤。 奚月奴一早就知道,沈摧是上过战场的。可这样的男人,把后背留给了她,毫无防备。 就不怕她…… 不过是片刻的犹豫,沈摧就像后背长了眼睛,“发什么呆?在想什么?” 骤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奚月奴一抖,手中帕子没拿稳,径直怼在沈摧后背伤口上。 不等沈摧有什么反应,奚月奴连忙颤声:“王爷赎罪,赎罪……” 她的手越来越轻。 如一根羽毛,一次次拂过男人脊背。 痒得…… 叫人心烦。 沈摧心中莫名升起烦躁。他一把攥住奚月奴腕子,把她从身后拖拽到怀里,“你不是来裹伤的。” 奚月奴像是受了天大惊吓,在沈摧怀中不住地颤抖,大而圆的眼里也染上了一层水意。 “奴……奴本想着,是来伺候爷的……” 第68章 她惯会扫兴 沈摧眸光一黯。 筋骨分明的大手,滑进奚月奴胸口阴影。 奚月奴身子激颤,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爷,不可……您还伤着……” 可她越是这般,越叫沈摧想起那一夜她含着他指头说想要的模样。那般灵动、娇俏…… 他顾不得旁的。 起身,一把拂落桌案上零碎物件,把人按了上去。 冰冷的雕花红木咯得脊背生痛,奚月奴生生受着。至少,沈摧是喜欢她的身子的,她就有机会……她一定有机会! 半宿荒唐。 沈摧背上伤口未愈,点点鲜血淌到桌案上,弄污了无数字纸。 这次,奚月奴嘴唇都咬破,才强撑着没有失去知觉。她看着沈摧饕足地从自己身上下来,方才抖着手,强拢住被扯破的衣衫,勉强撑起身子。 身畔传来沈摧嘶哑的声音:“你到底来干什么?” 奚月奴动作一顿。 沈摧确是敏锐。都这样了,依旧看得出自己这是……有事相求。 奚月奴低头,看见自己胸口处点点的红痕。她觉得出来,刚才男人十分尽兴,应该是对她的服侍相当满意。 想着,奚月奴鼓起勇气,合拢衣衫下拜,“奴求王爷,接王妃回府。” 此言一出,室内一片寂静。 随后,奚月奴头顶传来一声摔碎茶盏的响声。 那碎片就砸在奚月奴膝边。想是沈摧用了大力,生生把一只白瓷青花缠枝绕杯摔得粉碎。 瑞王这是生气了。 就因为她利用自己的身子,给奚灵求情吗? 可她也是不得已的呀! 再说,瑞王若真是怪罪奚灵,大可以将她治罪。她害死了那么多人,结果只是轻飘飘地一句,叫人送她回娘家暂住。这算什么惩罚?奚灵不可能在奚家住一辈子,早晚都会回来。 瑞王可能只是在等一个台阶下。 沈摧低头,只见奚月奴被自己骤然勃发的怒气吓得身子微颤。 却依旧不肯起身,反而继续恳求:“王爷,求您。王妃在等着您接她回家。” “你就是为了此事,来蛊惑本王?” 奚月奴咬唇。 她今晚的行为,怎么也说不上是蛊惑。可她来找沈摧,确是动机不纯,她也无从辩驳,“奴人微言轻,又出不得瑞王府,只能这样来求王爷,求王爷垂怜……” “垂怜?” 沈摧冷冷一笑,“出去。” 奚月奴愣了愣。求饶的话,已涌到唇边。 可一抬头,却对上沈摧满眼冰冷的怒意。这一刻,奚月奴甚至害怕,自己会死在沈摧手里。 她张了张嘴,满心的勇气终是一点都不剩。只得颤巍巍地爬起身。 可她身上那水粉色的衣衫,刚才已被撕坏,掩不住胸口肌肤。 奚月奴看了一眼沈摧扔在地上的外衫。 沈摧:“出去,现在。” 奚月奴脸色转为苍白。瑞王是真的生气了,竟让她这样衣衫不整地暴露在外面!若是被人看到,她岂不是全完了? “爷……” “滚!” 在沈摧跟前,奚月奴向来没有选择。女孩只得用双手掩在胸前,向沈摧草草行了个礼,推门离去。 所幸这一路,没遇到旁人。 回到自己屋中。 “砰!” 奚月奴拼尽全力推开门。门一开,她身子没了仪仗,直接跌倒在地。 幸亏紫薰机警,赶上来扶住。 看着奚月奴这一身狼狈的形容,紫薰就知道,她的事情没成。只得慢慢把奚月奴扶到床榻上劝慰。 紫薰讲的道理,奚月奴都明白。她如何不知自己在瑞王府处境艰难,唯一的依仗,就只有瑞王。 可…… 现在是娘在奚家受苦!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娘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啊! 整整煎熬了一夜。 到得第二日天明,奚月奴竟收到了好消息。 沈摧使登云来:“王爷叫小的传话给姑娘。叫姑娘收拾收拾,晚些时候就替王爷去奚家,迎回王妃。” 这话传的,登云自己也不乐意。 他本以为奚灵犯了这么大的过错,会老死在奚家。没想到,王妃当真有手段,才不过几天,就能回来。 他们这些下人的命是什么? 草芥罢了。 “是。多谢登云小哥。”奚月奴声音多了几分往日里没有的乖顺,她叫紫薰包了茶点给登云吃,才满脸为难地问道:“王爷叫奴去?可奴现在,还不是王爷的通房,只怕这身份上有所妨碍。” “没错,”登云点了点头,“王爷也知道姑娘如今身份尴尬。可这事情既然是姑娘一力撺掇成的,想必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去,奚家都是欢迎的。月奴姑娘,你是说吗?” 不给奚月奴身份,却叫她回奚家迎回奚灵。 瑞王真是打得好算盘! 这看似是全了奚家的面子,奚灵的体面,可实际上,王府派一个试婚丫鬟去接。 任谁都看得出,这是轻贱。 奚月奴这差事,不好当。 登云看着奚月奴,心中叹息。 好好的自在逍遥的日子不过,非要把王妃请回来。也不知道这奚月奴是收了王妃多少贿赂。 如今,惹怒了王爷。 只看这个奚月奴到底怎么办! 登云走后,奚月奴满脸的不安一点点褪去,露出盈满笑意的双眸。 瑞王的话,在别人听来是难为。在她听来,确是…… 叫她回家! 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如今,她的试婚丫鬟身契已经到期,通房也还没抬。混在人群中,她就是个自由的平民。 再回一趟奚家,带上放妾书,接走娘。 至于…… 奚灵愿不愿意回瑞王府,瑞王到底想和谁过日子,统统与她无关! 奚月奴一早想好,瑞王府她逃不出去不要紧,就从奚家逃!那个地方,她从小长到大,熟悉得很!一定走得掉。 若是瑞王发现,被迁怒的也只有奚家。 只要娘跟她走,剩下的奚家人全死了,她也不在乎。 消息传回奚家。 只说瑞王政务繁忙,差人来接王妃回家。 一听不是沈摧本人来接,奚灵嫌颜面上不够好看,本来还要闹一闹。 金氏劝她:“早些回去。如今那奚月奴肯为你办事,竟真的劝得动王爷。也可见她如今在瑞王眼里也有了地位。你要小心提防。” 听到奚月奴名字,奚灵脸色一冷,慢慢攥紧手指。 什么提防?她只想叫她死! 金氏看奚灵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劝道:“如今不可急着对她动手。这次,你还没看出什么来?” 奚灵一愣,“看出什么?” 金氏满脸心疼地看着女儿,终是叹了口气,“灵儿,娘想好了。你……是该要个孩子。” 第69章 王妃要自己生 奚灵一愣,眼眶红了红,“娘不知我有多想和王爷要个孩儿,可我的身子……” 她是天生的心疾,带累得自幼就体弱多病。别说怀孕生子这么辛苦的事,就是平常好生养着,尚且七灾八病的。如何怀得了孩子? “好灵儿,你听娘说。” 金氏一挥手,奚灵身边伺候的下人齐齐退下,走在最后的摇光掩上了门。 金氏坐到奚灵榻边,拉着她的手,放上自己心口,“灵儿,你身子不好,都怪娘。” “怎能怪娘?若不是爹在娘怀着灵儿的时候,因为那万氏,总惹娘生气。又怎么会累得灵儿一落地就先天有疾?更叫娘往后绝了子嗣……说来说去,还是怪那姓万的贱人!” 金氏看着奚灵满脸的不忿之色,忍不住把她一把搂在了怀里。 “灵儿,你的心疾不是你爹给气出来的,是……是娘带给你的。” 奚灵身子一僵,“娘?” 金氏:“我们金家……自祖上,就有这个病。也正因这个病,在子嗣上格外艰难。娘为了生下你,也是赌了命。只可惜……” 金氏爱怜地摸着奚灵略嫌枯黄的头发,“你一落地,小嘴唇都是紫的,娘好容易保住了你的性命,养到这么大。本没指望你嫁人,娘愿意养你一辈子,不叫你也受生儿育女的苦!可谁知道你自己争气,得了瑞王青眼,你爹无论如何都要结这门亲事,你自己也愿意……可皇家门第太高,你没有自己的孩子,终究难以安身立命……” 奚灵小脸蜡黄蜡黄,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自幼年懂事起,便因为自己的身子怨恨万姨娘和奚月奴,有时也怨恨自己那个爹。 却不想…… 这病,就只是她自己的命。 金氏:“娘本想叫奚月奴替你生。她毕竟与你同父异母,等她生下孩子,就去母留子。可不想,那贱人有心计。往后,就算是她怀上了,瑞王未必不肯叫她自己养。我的女儿,只怕你还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奚灵一下子攥紧手指。 “娘,灵儿要……自己生。” “好,好……”金氏伸手摸着奚灵的头,“是娘的好女儿,有志气。只要你生一个嫡子,往后,就什么都好了……” “是。女儿知道。” 奚灵双眼闪闪发光。 瑞王待她的好,她自己心里清楚。唯一的缺憾,就是不能有个孩子。若她能生下嫡子…… 她这辈子就圆满了。 “灵儿,娘怀你时,用过的保胎大夫娘已经为你请来了。” 母女两个相视一笑。 片刻后。 留着山羊胡的为奚灵号完了脉,面色凝重。 奚灵:“如何?我……还能不能生?” “王妃自胎里带来的心症,若要保一世无虞,自然还是……不生为好。” 金氏伸手拍了拍奚灵手背,止住她的话。自己含笑看向大夫:“王妃求子心切,还望大夫千万费心。” 说着,叫侍女送上整整一匣金锭。 大夫看了一眼,沉吟片刻,低头挥毫写下一纸药方。 交代如何服用后,大夫叮嘱:“只是……王妃有心疾,气血本就比一般女子弱。若是万幸怀上了,需得好生养胎,万万不可劳心费神。不难,便是华佗在世,也难保这一胎了!” 另一边。 奚月奴很快收拾好了自己。 等在院外的登云见了奚月奴这幅打扮,心中好一阵瞧不起。 不就是要抬为通房了吗,至于穿得这般花枝招展?倒好像把王爷赏赐的那点好东西都披挂在身上似的。 奚月奴满头珠翠,发饰密得几乎要盖住满头的乌发。身上更是在日常穿戴的襦裙外面,额外罩上了一件月白色细缎披风,将一整个人包裹得密不透风。 这一身的确富贵体面。 可这奚月奴也不想想,她一个正经身份都还没有的丫鬟,穿成这样回奚家,合适吗? 登云看破却不说破,只满面堆笑道:“月奴姐姐,走吧。” 奚月奴刚走出两步,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脸上现了忧色。“登云小哥,王爷……不会是叫我一个人回奚家吧?” 登云心里只觉好笑。 这个奚月奴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 登云:“月奴姑娘说笑。你今番回奚家,可是去接王妃回府的。无论如何,丫鬟也要给你带一个才是。” “只有……只有丫鬟吗?”奚月奴脸上显见的不安,“那、那……侍卫呢?” 登云笑了一声。 “只是回奚府,用不着侍卫相随吧?” 奚月奴面上现出了些许窘迫,犹自不甘心,“那……那暗侍呢?总能带一个……” “呵……” 登云终于忍不住了,“月奴姐姐,王府侍卫可是有品级的。连侍卫,你都指使不动,更别说是暗卫了。好姐姐,别错了时辰,快些去吧。” 奚月奴粉面微微涨红,似乎有些心里没底。 可到底还是在登云连番的催促下,带着紫薰,出了角门。 这次因是去接王妃,瑞王府派的是有徽记的大车。 四匹漂亮的白马,拉着垂着紫色缎子暖帘的大车。四角坠下银铃,随着马儿不安地打着响鼻,叮咚作响。 煞是好看。 奚月奴提起裙子,刚要上车。 登云拦住,“月奴姐姐,这是接王妃回来的车驾,姐姐恐怕不方便坐。” 奚月奴一愣,“那……我要如何去?” “姐姐原就是王妃的丫鬟。平日里,王爷王妃出行,咱们这些下人不都陪侍在车外步行吗?姐姐可是太长时间没伺候过人,浑忘了?” “让我、我……这一路走去?” 奚月奴脸色刷地白了,难以置信,“这是……王爷的意思?” “自然是。” 奚月奴眨了眨眼,眼眶中盈满泪水,十分羞愤的模样。 登云催着,她也不动。 还是紫薰有些看不过眼,上来低声劝道:“月奴姑娘,咱们还是走吧。从王府到奚府还有一段路呢,别耽误了时辰。”她看奚月奴着实难过,少不得安慰道:“我陪姑娘一同走去……” 她话还未说完。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猝不及防落在紫薰脸上。把她整个人打得口角渗出血迹,一侧脸颊高高肿起。 紫薰身子晃了晃,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向奚月奴。 奚月奴厉声叱喝,似是要把在登云那儿受的气全发泄在紫薰身上。 “你一个丫鬟,也敢和我你我相称?真是不懂规矩!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出身,你配不配?” 第70章 终于出了瑞王府 “你说她不配?” 登云本就因为奚月奴替戕害下人的奚灵求情,对她不满。 如今又见她刚有爬上去的苗头,就对殴打丫鬟,心中更是不喜。 不想奚月奴还是嘴硬,“登云小哥,你不知这丫鬟,她本是家伎出身,平日里不守规矩也就罢了,可要是带她出去,只怕她给王爷丢脸……” 登云心中只是冷笑不已。 这奚月奴当真是好极。王爷本说叫她带着丫鬟去,多少还给她存着些颜面。 没想到,她竟是自己不要! 登云皮笑肉不笑:“月奴姑娘说得对。既然你嫌丫鬟丢你的脸,不带也就不带了。”单看你自己一个人,怎么进得了奚家的门庭! 奚月奴打了紫薰,心中郁气方解了稍许的模样,也不多看紫薰一眼。 “登云小哥,咱们走吧。” 登云给车夫打了个手势示意,才回头向奚月奴。“月奴姐姐,不巧,小的不能陪您回奚府。您得自己回去,还得自己把王妃体体面面请回来。月奴姐姐,你自求多福吧。” 看着奚月奴跟车的身影慢慢远去。 紫薰低下头,掩住眼中泪意,默默攥紧手指。 月奴,这次一定要…… 顺顺利利地远走高飞啊! 奚家距王府本不很远,即便奚月奴是步行,也不过小一个时辰就到了。 这一路上,奚月奴主子不主子,下人不下人的装束,吸引了不少好事者的目光。她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 这件漂亮的披风里面,可藏着她全部的家当。她恨不得能再沉些才好呢。 到得奚府门口。 早得到消息的奚府,阖家都出来在门口相迎。奚家虽一早知道瑞王不会亲来,可也万万没想到,替瑞王来接回奚灵,竟是奚月奴。 而且只有奚月奴一个! 如今,她还连个通房都不是呢! 这不是瑞王在打奚灵的脸吗? 看清来人后,奚灵脸色苍白,身子晃了晃,拧身就一路哭着跑回了奚府中。 金氏也变了脸色。可她到底心疼女儿,转身就追着奚灵进了府中。 剩下一个奚铭,与奚月奴对视了半刻,“你……” “王爷让女儿回来,怎么,爹爹不让女儿入府吗?” 若换成金氏在此,还真敢不叫奚月奴入内。 可奚铭在穆京立足的时间短,没有金家那么有底气。奚月奴这话,他眼神闪烁,竟有些不敢答。只得咳了一声,“无礼!你就这般与爹爹讲话吗?” “呵……”奚月奴忍不住笑了,“爹爹这是挑剔瑞王的人,不知礼数?” 第71章 恨不得她们母女两个去死! 是金氏! 奚月奴护住娘,一抬头,只见金氏挥了挥手,她身后的丫鬟、仆妇、小厮等众人呼啦一声散开,堵住各个出口。将奚月奴身周围得铁桶一样。 万氏见状,从奚月奴身后出来,“夫人,月奴年纪小,不懂事,求您宽恕……” “娘!” 奚月奴打断。 她自幼在奚家受尽了折磨,金氏从不曾因为她年纪小,就放过她一次。 求她,是没有用的。 果然,金氏面色黑沉,一步步逼近,对着奚月奴脸颊就高高扬起了手。 “夫人!” 万氏上前阻拦,被金氏一把推在一边。仆妇架住两只胳膊,牢牢抱住,不许她再上前。 金氏的巴掌,奚月奴自小不知道挨过多少次。 每次都被打得脸颊红肿,口角渗血,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好不了。 可如今…… 奚月奴长大了。 她挺直腰板,冷冷地看向金氏,“瑞王派我来接嫡姐,主母敢叫我顶着巴掌回去?” “呵呵……” 金氏狞笑,“我刚才听得清清楚楚,你是要跑。别说是一记耳光,纵是敲碎你膝骨,到瑞王跟前,我也自有话说。” 一旁,万氏挣扎不开,满脸是泪,“月奴,你快跟主母解释,说你没有!” 万氏柔弱,这么多年来,不知在金氏手里吃了多少亏。竟还相信,金氏是个讲理的人。 奚月奴无奈,给了娘一个安心的眼神,才直面金氏。 “主母说的都对。可,主母的话王爷会信吗?” “贱婢,你好大胆子!”金氏猛地瞪大眼睛,气得胸口不住起伏。 那高举起的手,却是缓缓落下。 奚月奴眼中闪过一道锐光。她猜对了。 奚家人不知瑞王府内情,定是以为瑞王宠爱她,才要抬她做通房。故而就算金氏心中再恨她,也不敢直接动手。 万氏不明所以,还在一旁哭求,“月奴,不许跟主母这般无礼!快、快求她……” 奚月奴没听万氏的话,只是定定看着眼前的金氏,浅浅一笑,“主母,瑞王有话托我转达,你确定,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出来?” 金氏冷冷扫了周围丫鬟、仆妇一眼,声音冷硬:“你跟我来。” 两人走出万氏屋子。 金氏:“你要说什么,说吧。” 她虽性子跋扈霸道,可到底是大家出身,听出奚月奴话的真正意思。 不是瑞王有话要说,是她自己有话要说。 奚月奴:“我就开门见山。主母,求你放我和娘离开。” “什么?”金氏直接气笑了,“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来?你是来接灵儿回去的,你走了,灵儿怎么回去?人丢在奚家,王爷怎肯罢休?再说……”她顿了顿,眸光转冷,“本以为你是个有几分聪明的,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我凭什么要帮你?你伤了灵儿,我恨不得……” “就是因为主母恨不得。”奚月奴淡淡道:“主母和嫡姐,恨不得我死了吧?” 金氏闭了嘴,阴冷的目光透露出内心真实想法。 奚月奴:“恨不得我死,却一时半刻都动不了手。主母定然觉得憋屈,嫡姐也未必忍得住。月奴一条性命不值什么,可如今嫡姐再对我下一次手,只怕……王爷就不是仅仅叫嫡姐归家这般简单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金氏咬牙切齿。 她何尝不想让奚月奴和她那个贱人娘就死在这里? 可投鼠忌器,只怕这样会害了灵儿。如今的灵儿,在瑞王府可再经不起一点风波了。 奚月奴:“若是主母肯对我和我娘高抬贵手,放我们出去。往后,我离了王爷跟前,嫡姐眼不见心不烦,想必定会和王爷更加如胶似漆。主母也能安心。” 说罢,她目光闪向奚铭书房方向。 这么多年,金氏始终视万氏为眼中钉肉中刺。 金氏唇角往下耷拉着,好半晌才开口:“你要把你娘一块带走?” “正是。主母别忘了,三年前,我肯入瑞王府做试婚丫鬟,就是为了换我娘如今的自由。” 金氏薄薄的嘴唇扭起,沉思着,“确有此事。” 见她沉思,奚月奴也不打扰,只静静站在一旁。 片刻后,金氏:“你娘也当真想走?” “自然。娘早和我说好。只是,那放妾书在奚铭处。” “我知道。”金氏抬起脸来,冷冷打量奚月奴片刻,“你最好不是在玩什么心机。不然,我会教你后悔生到这个世上来。” 奚月奴对金氏的威胁淡然处之,甚至还微微笑了笑。 金氏这样说,就说明她…… “我准了。你们走吧。” 金氏的话一出,奚月奴眸中绽出璀璨光彩。 太好了,终于…… 奚月奴:“娘的放妾书呢?” “我去拿。”金氏做下了决定,雷厉风行,“灵儿晚些时候回瑞王府,我自会教她一番说辞。可到底也搪塞不了多久,瑞王若是要寻你,灵儿最多只能为你拖延到傍晚。你从奚家出去,便直接出城。放妾书……”金氏顿了顿,“明日这个时候,我差人去城外十里铺处,送与你。” 竟这般顺利? 奚月奴微微一愣。 这金氏,怎么好像很希望她们快些走一样? 金氏看她神情,知道她心中疑惑,冷哼一声:“灵儿不喜你,我也不喜万氏。你们走了,是冤家离眼,是大好事。” 从前,奚月奴不过一介无子的试婚丫鬟,奚灵可以随意拿捏。 也可以不知不觉要去奚月奴性命。 可如今,奚灵因火烧品红院一事,已惹得瑞王不悦,若再对通房奚月奴出手,只怕瑞王那关过不去! 与其那样不上不下地卡着,还不如送走奚月奴。 叫灵儿安安心心,才能早日怀上瑞王的骨肉。到那时候,就全好了。 金氏三言两语与奚月奴说定,便转身离开,去劝慰奚灵。 她带来的人,也尽数撤走。 奚月奴连忙赶进屋里,扶起哭得瘫软在地的万氏,“娘,别哭,快起来拾掇拾掇。主母答应让我们走了!” “什、什么?” 万氏一双水汽朦胧的大眼睛泛着红,依然不敢相信,“可、可你爹……” “娘,你不是早就被他伤透了心吗,还管他干什么?”奚月奴扶起万氏,“奚铭若不肯放你走,三年前就不该送我进瑞王府给人当丫鬟。娘,如今你已是自由人了。” 边说,奚月奴边麻利地帮万氏收拾,将一件件衣裳塞进包裹。 不妨门外传来丫鬟喊声: “二小姐,瑞王到了!正在正厅,等二小姐过去呢!” 第72章 让她跪着伺候王妃 “什、什么?瑞王如何来了?不是说不来吗?” 万氏吓了一跳。 她一边敷衍着门外的丫鬟:“二小姐就去!” 一边伸手按住奚月奴的手,“月奴,瑞王都亲自来了,怕是……走不了了。” 万氏抬头,才看清奚月奴的小脸,瞬间苍白,竟是被吓到了模样。 刚才金氏突袭,都没吓到她分毫。 “孩子,你别吓娘,你……你这是怎么了?”万氏双手按在奚月奴纤瘦的肩上,用力摇晃,“不过是一时走不了,下次……下次还有机会!” 奚月奴瘦弱的身子被摇晃着,眼前视野一片模糊。 娘说得不对。 没机会了。 她很快就要做瑞王的通房。成了通房,她就正式是沈摧的人了,怎么还走? 走不了了! 她不能做个逃妾呀!会连累娘的! 今日,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可是…… 门外的丫鬟连声催促,“二小姐,老爷、夫人已经全都赶到前厅去了。老爷叫人去接少爷下学呢。总不能一家子人,只等二小姐一个,那样多失礼啊,也丢咱们奚府的颜面。” 奚月奴心中冷笑。 从前,这奚家上下,哪个肯把她当个人看? 现在她不过要做瑞王的通房,竟也在奚家被人尊称一声“二小姐”,也和奚府的颜面挂上了勾。 门外的丫鬟,声音清亮,“主母说了,今日是瑞王接王妃回府的大日子,谁要是耽误了,坏了大事,事后定要狠狠责罚呢。二小姐,你听见了没?” 金氏的意思,奚月奴很明白。她的事是小事,可要是耽误了奚灵的事,恐怕连娘都要吃挂落。 无奈。 奚月奴只得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 她见万氏从自己手中夺走衣包,连忙紧紧攥住娘的手,“娘,这些东西再收拾收拾。我先去前面,找找机会。” 话是这样说。 可奚月奴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沈摧来了,她怕是…… 真的走不了了。 万氏一叠声催促着奚月奴出去。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散开了手中的包裹。 奚月奴一出万氏的屋子,便被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紧紧地跟在身后。远看像是服侍她的样子,可奚月奴自己心里知道,这是金氏怕她这个时候跑了,连累奚灵不能回王府。这是叫丫鬟看着她呢。 到了正厅。 奚月奴远远便瞧见,沈摧高坐台上。 他似是刚下朝回来,一身玄色外裳,露出小指宽的一道猩红色窄边,如血一般。 额上勒着极细的一道红色抹额,正中一颗凤凰眼黑曜,正遮住眉心朱砂痣。整个人看起来更冷峻。 沈摧身边,软倒着正在哽咽的奚灵,“王爷,你误会妾了……品红院大火,是妾素日里没管好家,纵得下人不守规矩……可、可妾不是故意的啊!” 她哭的哀哀切切,十分伤心。 金氏也跟着抹眼泪。 奚铭更是劝道:“王爷,不可偏听那下人一面之词,定是她不知收了谁的银子,攀诬王妃。王妃单纯善良,岂能做出这等事儿来?” 奚月奴一言不发,默默站在奚灵身后,看着这一家三口演戏。 好半晌,奚灵眼看着就要哭得晕厥过去。 沈摧:“罢了。起来吧。” 冷冷五个字,直接把品红院数十条人命一笔抹杀。 奚月奴只觉心口直泛冷。 在沈摧、奚灵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眼中,那些下人,命如草芥。活着是错,死了也是错,错就错在不该死了还给主子添麻烦…… 在这样冷血的人身边,奚月奴只觉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却恰在这时,沈摧的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 奚月奴脊背一紧。 所幸,沈摧很快转过眼去,看向奚铭:“奚家的门,当真好进。” 奚铭一愣,有些不明白沈摧是什么意思。 奚家的门好进?说谁?难不成是说…… 奚月奴? 可奚月奴不是瑞王派回来接奚灵的吗?他们如何敢拦? 奚铭只得嘿嘿苦笑,敷衍过去。 奚月奴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瑞王派她一个人回来接奚灵,定是想叫她难堪。没想到她能好好儿地进来,一点难为都没受。 瑞王就是因为这个来的? 奚月奴苦笑,在心中否定自己。不会的,自己还没那么大的面子,让堂堂瑞王亲自来看笑话。 瑞王来,定还是为了他的王妃。 毕竟,满穆京谁不知道瑞王与王妃如胶似漆,十分爱重。这次赶王妃回娘家住了这些日子,已经叫奚灵丢了脸,总不能真的派一个通房就把她给接回去了。瑞王亲来,奚灵面子上方好看些。 果然,奚灵起身后。 金氏:“灵儿,莫哭。王爷这不是亲自来接你回家了吗?” 说完,抬眼看向沈摧。 沈摧面无表情。 可也没有反驳。 那就是了…… 金氏舒了一口气。 这么多天,瑞王对女儿不闻不问,她还以为王爷真的叫奚月奴迷得晕了头,忘了灵儿呢。现在看,还好。 至少,男人肯亲自来接女儿回王府,心里还是有她的。 那,奚月奴怎么办…… 沈摧起身,“既接到了王妃,那便回府……” 竟是现在就要走! 奚月奴脸色发白,她若是现在跟了回去,就再也跑不了了。娘怎么办? 一旁,金氏却是心一横。 她给了奚铭一个眼神,上前一步拦住沈摧,“王爷这就是打我们奚家的脸了。灵儿一早知道王爷要来,早吩咐厨房备下了酒菜,不如王爷吃了再走?” 奚铭也极力挽留。 到底盛情难却,沈摧点了点头。 酒席很快摆开。 沈摧、奚灵身份最尊,坐了上座。然后便是奚铭和金氏,连在学堂读书的奚宁远都被接了回来,和金氏一处坐着。 奚月奴见没预备自己的座位。 无声无息地一步步往后退。 这样的宴席摆上来,没有一个多时辰,是散不了的。她还有足够的时间跑…… 下一刻。 沈摧冰冷声音响起:“王妃身子弱,席间少一个伺候用膳的人。” 奚月奴脸色一白。 果然,沈摧抬眼,一众人中遥遥地指向奚月奴,“就是你了。跪着伺候。” 第73章 要走一起走 瑞王此话一出,奚月奴只觉奚灵的目光,锥子一般扎到自己身上。 她嫉恨明明是迎自己回王府的日子,为何沈摧要派奚月奴来……不,为何沈摧要看见奚月奴,提及奚月奴。 奚灵真恨不得奚月奴死了才好,永远别在自己眼前显眼! 众人看着奚月奴低着头,姿态恭顺地上前。 她满头珠翠,一身华贵的衣裳,更衬得容颜娇美,雍容大方。 却面无表情,慢慢行到奚灵身前,跪下,为她布菜。 就在沈摧身边。 奚灵能清楚地感觉到,沈摧目光,聚在奚月奴身上。 这个贱人!趁着自己不在王府,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不是为了勾搭瑞王,是为了什么?如今还敢穿回奚家招摇! 真是好大胆子! 奚灵脸色阴沉下来,眸中难掩恨意。 离得这样近,奚月奴自然看清楚了奚灵神情,也知道她心中所想。可她已全不在乎了。 她只想逃。 快些,从瑞王、从奚家逃出去!再也不会回来…… 却偏被沈摧死死拴在了席上! 上首,传来奚灵冷冷的声音:“倒热茶来。” “是。” 奚灵要的热茶很快盛在茶盏里端了上来。奚月奴接过,依旧跪着,双手奉上,一言不发。 她知道,奚灵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热茶。 果然,下一刻。 奚灵伸手,装模作样地去端茶。可随即,茶盏就跌落了下来,滚烫的茶水全都泼在了奚月奴白嫩的双手上。 眼前冒起一阵白汽。 十指连心,钻心的痛楚从手上传来。 奚月奴身子微微一摇,又赶紧跪稳。 “是本王妃身子羸弱,没端稳。”奚灵做作道。同时,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沈摧。 只见沈摧面上神情淡淡的,没往奚月奴这边看一眼。 王爷这是……不在乎奚月奴?可既不在乎,为何又要抬成通房? 奚灵看向身前的奚月奴。 女孩双手红肿,却依旧恭恭敬敬地跪着,眉毛都没皱一下。 或许是因为……奚月奴的眉眼,实在像极了自己吧? 故而自己不在王府的这段日子,瑞王只是把奚月奴当成了她…… 这样一想,连日来压在心口的郁意消散了些,变成了甜。 奚灵却依旧不肯放过奚月奴,“再去端一盏热茶来。” 席间众人都眼睁睁看着,金氏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只听得奚月奴平平板板的一声:“是。” 很快,第二盏茶被端了过来。 奚月奴接过。 茶盏一入手,奚月奴就感觉得出来,这是奚家夏日里乘凉喝凉茶的杯子。材质最是轻薄不过,上面撇口极窄,下面也没有圈足隔热。 腾腾的热意,透过薄如蝉翼的白瓷,传导到指尖。 刚才烫伤处,又是一阵刺痛。 奚月奴死死咬住嘴唇,低下头,双手捧着茶盏,奉得高高的。 是十足恭顺的姿态。 可奚灵哪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 “哗啦” 滚茶泼上来那一刻。 奚月奴身子向前。 茶水尽数泼在了她披风的前襟上,留下大片浅黄色的污渍。 好好一件衣裳全毁了。 却没有一滴茶水泼在奚月奴身上。 “你!”奚灵脸色愈发黑沉,“再……” “够了。” 沈摧冷淡声音响起,奚灵一下子顿住动作,脸色苍白。 她声音都带了哭腔:“王爷,月奴妹妹这定心中不甘,才举止失措。是妾的错,如今月奴妹妹已是通房,身份今非昔比……” “她还不是。” 沈摧冷冷一句话。 奚月奴心中狂喜。 奚灵面上神情也缓和了许多,顿了顿却依旧做作道:“无论如何,不该再叫月奴妹妹伺候……” 她话还未说完,不想一旁的金氏开了口:“奚家有奚家的规矩,总归没有叫人湿着身子伺候的道理。也不好看。”说罢,金氏对着奚月奴挥手,满脸厌烦,“下去换身衣裳再来!” 她语气十分严厉。 奚月奴应了一声是,弓着身子便要退下。 “等等。” 奚月奴身子一僵。可沈摧发了话,她不得不停住脚步,低下头,双手结在胸前,恭顺地站着。 男人的目光,长久地盯在她身上。 奚月奴只觉脊背都绷得紧紧的,很快蒙上了一层冷汗。胸口刚被热茶泼湿的地方,叫风一吹,此刻却觉一阵阵地发凉。 她双手攥紧,一遍遍在心中安慰自己。 瑞王定是冲着王妃来的。想是觉得自己一个丫鬟,接奚灵回王府到底不够体面。男人一定不知道…… 她是要跑! 这一刻,时间好似被抻长了数十倍。 好容易,奚月奴听到沈摧声音冷冷传来:“换一身你该穿的衣裳,不准再僭越。” “是。” 奚月奴恭顺应道,心中只是冷笑。 她该穿的衣裳? 在这奚家,她该穿的衣裳,不就是最末等的丫鬟制服吗?可那套衣裳,她从小到大早就穿惯了,虽明知道沈摧只难为她,给奚灵出气,却也全不在乎。 只盼着她能早早离了他眼睛,好找机会走。 见奚月奴答得痛快,沈摧终是没再说什么。 奚月奴退出花厅。还不等她有下一步动作,一个金氏身边的侍女从宴席上赶过来,“夫人怕月奴姑娘长久不回府中,不认路了,差奴婢过来,给姑娘引路。” 这是金氏不放心她,差人跟着她。 奚月奴心口沉了沉。 可也没法子,只得跟在那侍女身后。两人行到四周无人处,奚月奴早看出这不是丫鬟换衣裳的所在,她警觉地慢下脚步。 那侍女察觉到,直接回头。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西角门给你留着门。夫人叫你换好衣裳就走。” 奚月奴微微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金氏这是铁了心,今儿定要送她离开。 也好。 正好如了她的意。 奚月奴目光微沉:“万姨娘呢?” 侍女:“夫人叫你先行离开……姨娘未必……” 娘不走?那可不行。 奚月奴断然拒绝。 她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紧张得口中干涩,“要么……我和娘一起走,不然,我也不走。” 第74章 终于逃出来了 金氏派来的侍女平日里就十分得用,是个做得了主的。 听得奚月奴的话,她动作顿住,眯起眼睛看向她脸上。 奚月奴十分坚决,与那侍女对视,“娘的放妾书已然生效,奚家不会还想要留人吧?” 对峙片刻。 那侍女面上浮现出一个寡淡的笑意,“二小姐误会了,夫人没有这样的意思。既然二小姐执意如此,那奴婢就嘱二小姐……”她顿了顿,脸上笑意愈深,“一路平安。” 换过衣裳,奚月奴提着裙子,一路奔回万姨娘屋子。 “娘,东西可收拾好了?咱们这就走……” 推开屋门,奚月奴一愣。 只见她之前匆匆打包好的衣包已散了,里面大半东西都归了原位。万氏手里正叠着衣裳,看模样也打算塞回衣箱里去。 “娘,您这是做什么?”奚月奴急急赶到跟前,“罢了。如今时间紧迫。这些身外物,娘既不喜欢,不带便是。” 奚铭待娘不好,这些年娘没攒下什么。 衣裳首饰更是没有什么好的。 不要就不要了,就当还给奚家。 再说,奚月奴这次出门,斗篷里藏的可是她的全部身家。足够她和娘一路下江南,甚至,还能选上一间不错的房子赁下来,住个一年半载…… 从万氏手里夺过东西放下,奚月奴道:“女儿有钱。娘,咱们这就走吧。”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奚月奴只觉掌心都潮湿一片,声音也不觉有些发颤。 她从小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和娘一起离了奚府,回到娘口中忆了千万次的江南家乡,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如今,终于要实现…… 奚月奴只觉眼眶都有些温热,忍不住催促道:“娘,快些。若真缺什么少什么,出了奚家,女儿给你买。” 万氏整个人还似愣愣的,慢慢儿才反应过来:“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有多少钱,经得住这般浪费挥霍?” 知道娘这是担心自己,奚月奴不觉挺直腰杆,“女儿有钱,足够呢!” 别说她过去三年积攒下来的银子,就说这几日她有了自己的屋子,沈摧赏赐的那些东西,奚月奴纵是捡着不点眼的拿,也足够她们娘儿俩在过几年好日子了。 万氏却只是不信:“你到底有多少,给娘说个准数儿。” 见娘一幅不知根底,绝对不走的模样,奚月奴只好随口报了个差不多的数。 “这么多?!”万氏瞪大眼睛,整个人愣住了。 奚月奴心中升起一股子奇异的骄傲,只觉自己这三年的苦,似乎也没有全然白遭。“娘,我都说了,女儿有钱,足够您……” “你既然有钱,如何就不……给你弟弟留点儿?” 好似牛毛一般细的针,在心口刺了一下。 奚月奴面上笑容有些发苦,“娘,弟弟是记在主母名下,是奚家唯一的嫡子。家里什么好东西他没有?” 便说几日前,奚宁远去瑞王府寻她的时候,那通身的穿着与气派,不比穆京任何一个王孙公子差。 奚宁远根本就不缺钱。 他什么都不缺。 万氏:“远儿是奚家少爷,他自然是不缺。可、可你这个做姐姐的,也得表表心不是?你是他亲姐姐,这三年来也没过他什么……” 奚月奴忙碌的动作一停,定定地看向万氏。 万氏察觉到她目光,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停住。 奚月奴:“娘,你可是舍不得弟弟,不愿走?” 她自觉这话说得平静。可声音听在耳中,却还是微微颤着,甚至含了些惊恐的泣音。 她想要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又有些不敢听。 娘一向疼爱弟弟。可弟弟养在主母膝下,等下不叫他与娘亲近。娘每每想念,总要哭肿眼睛。 奚月奴不是不明白娘的心境。 可……她也是娘的孩子! 再说,奚宁远在奚家,无论如何都是主子,不曾缺过他衣食,又能读书上学,未来也能靠着奚铭的荫庇,当个官儿。 可自己呢? 在瑞王府,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若不是时刻挂记着要和娘回江南,她早就万念俱灰,熬不下去了…… 奚月奴眼眶微红,手指死死掐着掌心忍住泪意,“娘,你若是舍不得奚宁远,月奴……不逼你。” 见女儿是真的伤了心,万氏心疼不已。 她先忙上来,扯住奚月奴衣袖,“孩子,娘心疼你弟弟,也心疼你啊!你……你一个女孩儿家,真出了瑞王府,往后可怎么办?如今,瑞王抬了你做通房,依娘看,就是留下,也未尝不可。孩子,外面的日子,不好过啊!” 奚月奴忍泪忍得浑身颤抖,“娘,女儿宁死,都不会再回瑞王府去。” 三年的屈辱和折磨,奚月奴没和娘说过,怕她担心。 她只是静静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亲人,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好似在恳求,“娘,您和我走吗?” 万氏嘴唇颤抖,一颗心在女儿、儿子之间来回拉扯,被生生撕做两半。 万氏什么都没说。 奚月奴却懂了。 她后退三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娘,女儿今日走了,往后就不能再侍奉在您身侧。您……保重。” 她重重地一个头磕下去。 光洁的额头上,立刻现了红痕。奚月奴死死咬住嘴唇,忍住不哭。 她还要磕第二个头。 万氏的手柔柔地拖住她的小臂。 “娘?” “月奴,你哭得娘的心都碎了。”万氏眼睛也红红的,“走。娘和你一起走,一起回江南。” 接下来的一切,顺利得好似一场梦。 奚月奴带着娘,没有任何阻碍就出了奚府。 来到街上,她沉稳地雇了一辆大车。把娘安顿好,自己坐在车轴上,看着车夫赶车,不停地催促,“快些,再快些。” 穆京的风物在两边飞速掠过。 奚月奴看都不看,她一心只想着快些出城。快些,再快些…… 青灰色的城门楼,出现在道路尽头。高大巍峨的建筑正中央,城门敞开着,奚月奴看得到城外那向着天际不断延伸的道路,和夹道两边青翠的旷野。 就像她的未来,无边无际…… 下一刻。 身后车厢中,传来一阵剧烈咳嗽。 奚月奴一愣,猛地回身,“娘,您怎么了?” 第75章 与城门一步之遥 奚月奴一把掀开身后车帘。 只见万氏脸色涨得通红,不住地咳着,身子也软软地靠在车壁上。眼看着咳得喘不上来气。 奚月奴一颗心好似被人紧紧揪住,急得不行,“娘……” 她躬身进入车厢,探手就去摸万氏额头。 所幸,凉凉的。不是因前几日的鞭伤引起的发热。 万氏还咳着,说不出话来。 车夫察觉到车厢里的异样,开口问道:“听娘子咳得厉害,可要停下歇歇?” 飘动的车帘缝隙中,奚月奴依旧能看到城门,城门外的旷野。 可娘身子不适…… 奚月奴也有些发急,“娘,您到底怎么了?” “没、没怎么……就只是咳……”万氏吃力道,“歇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当真只是咳?” 万氏抬起咳出了泪的眼睛,“没事的,娘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咳咳……” 知道这是娘安慰自己,奚月奴沉下心来,“娘,您等等。” 她伸手摸向腰间—— 在品红院时,温云羡给奚月奴留下了不少日常用药。其中就有止咳的。奚月奴用过一次,效果极好,现在还剩大半。 而且温云羡清清楚楚说过,这药含服,只能止咳,旁的都管不了,对身体没有别的影响。 奚月奴掏出那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了两粒,就着水服侍万氏服下。 “娘,如何了?” 不愧是温云羡的药,万氏服下后,没一会儿就止了咳。 奚月奴这时方才问道:“娘,这到底是……?” “或许、或许只是呛了风吧?没什么的……”万氏勉强笑道,“不必担心。” 车帘外,车夫问:“娘子可好些了?可要喝水?要不要停车透透气儿,或是,去趟医馆?” 奚月奴也看向万氏。 她自然是希望娘身子好好儿的,哪怕现在无论是停车还是去医馆都要冒很大的风险。 还不及奚月奴开口,万氏:“罢了……我没事,还是快些走吧。” 慢下来的车速恢复了正常,奚月奴的大车再一次向城门口行进。 奚月奴刚出来坐好,突听身后砰的一声。 “娘!” 奚月奴猛回身,却发现身后车厢里,万氏已经倒在了地上,双眼紧闭,失去了知觉。 车夫听到声音也回头,“这……” “去医馆!”奚月奴紧张得声音都岔了音,“快!马上就去!” 大车转向,奔往最近的医馆。 奚月奴心中火烧火燎。所幸,到医馆时,万氏已经悠悠转醒。她不肯进医馆,几次三番要转身就走,还是被奚月奴强拉了进去。 坐馆的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 见来看诊的是个妇人,又羞涩难言,少不得要叫仆妇和奚月奴一起帮忙,折腾了好半晌才诊好了脉。 “大夫,我娘她如何了?怎会突然晕厥?” “不碍事不碍事……”老大夫捻着胡子,稍作斟酌,就提笔写下一纸药方,“这位娘子不过是平日里忧思过甚,吃不好,睡不好,如今积弱的时间久了,方才一时间发作起来。往后只要放开心胸,好好养着,时日久了自会自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当真?” “自然。” 奚月奴收好了方子,刚要去抓药。走到门口,身子一顿,又折了回来。 老大夫:“还有什么事儿吗?” “敢问大夫,可有治疗鞭伤的好药?外敷内服的都要,不拘多少钱。” 万氏一下反应过来奚月奴要做什么,忙阻拦道:“不用、不用费那份钱……” 奚月奴不听她的。 “娘,您没听见大夫说?叫你往后只管好吃好喝,放开心胸好好养着。万事都有女儿呢。” 奚月奴挽住万氏双手,看着她的眼睛坚定道:“娘的后半辈子,都在女儿身上了,女儿不会再叫娘吃一点苦。” 一旁,老大夫夸道:“娘子,你是养了个好闺女,知道贴心。不像老夫家的小子,天天只知道气他的娘……”说着,他又一笔在另一张上直接下方子,“这内服的药,都在这里了。你去对面药房柜台上按七日的量抓就好。至于这外敷的药,老朽这里有自家秘方配好的药,现成的东西,卖你两罐,怎样都够了。” “好。” 很快,仆妇拿来了两个小瓷瓶。奚月奴收好一个,打开了另一个。 她向老大夫:“一客不烦二主,还请老先生暂借一间静室,月奴给娘上药。” 她和娘出来得太急,她还没好好看过娘背上的伤。现在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恐也对娘身上伤口不利,不如现在一并处理了,赶路也能安心。 老大夫点头,叫仆妇领着奚月奴母女过去。 万氏却死死扯住奚月奴衣角,怎么都不肯去。“这、这……怎么好麻烦人家医馆?” “娘,只是上药,用不了多一会儿。再说,老先生已经答应了。” “不、不用。”万氏十分坚持,“你把药给我。我自己在车上也能涂。” 奚月奴僵持不过,只得随了万氏。 这一番折腾下来,日色将暮。 奚月奴买好了药,在医馆门口扶万氏上车。车帘落下那一瞬…… 一阵疾风,卷过车边。 万氏人已经坐到车厢里,未受波及。奚月奴却被吹得身子一晃。 她手撑着车厢壁稳住,才看清楚,刚才从自家马车边一阵风般卷过的,是一身红衣轻甲的传令兵。 奚月奴心口猛地一沉。 这样一身衣裳,她再熟悉不过。是瑞王府的制服。 莫非是……她的事发了? 骑马飞奔而过的传令兵直奔城门方向。 奚月奴一颗心怦怦乱跳,手心深处汗来。她本能地想躲,想要掉头,找个地方藏起来。后退两步,后腰抵在车杠上,微微有些发痛。 “月奴,这是……怎么了?”娘的声音自车里传来。 听见娘的声音,奚月奴心一定,“没事。” 她利落地跳上车,向着车夫:“咱们走。若能赶在今日出城,多给一分赏钱!” 她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她身后就是娘,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眼前就是盼了三年的前路,是未来心心念念的好日子。 奚月奴:“快走!” 车夫高高扬起马鞭,“走咯!” 那传令兵早一溜烟就跑得不见。奚月奴一行人速度也不算慢,赶到车门楼前。却见—— “吱嘎”一声 城门发出巨大声响,正在缓缓关闭! 第76章 大开城门 奚月奴和前面的两辆大车,都被堵在了城里。 被迫停车,奚月奴虽失望,却也撑着没有太过慌张。她吩咐车夫赶去城门口,打听一下到底怎么了。 穆京四方城门,都是十二时辰昼夜不闭的,今日如何偏就赶在自己眼前关上了? 奚月奴等了片刻,就见车夫满脸无奈地回来:“姑娘,走不成了。说是……瑞王府里走丢了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来着,王爷请旨今夜封了城。” 奚月奴一阵心惊。 见她脸色不好,车夫连忙安慰:“不过,小的听守城的兵说,瑞王要封这城,也只是封今夜一夜,到明日一早,保管就开了。姑娘若没有什么要命的急事,就等到明日再走也不迟。” 奚月奴心中急得不行。她怎么没有要命的急事? 若被瑞王逮住,可不就是要她的命? 虽说封城的时间不长,可沈摧既然说了一夜,那这一夜,他定会把整个穆京都翻过来找! 她还带着娘,又如何躲得过? 可若是不躲…… 奚月奴眼睁睁看着排在自己前面的两辆大车缓慢掉过头来,准备返城。她一个姑娘家,难道还能硬冲? 少不得,只得先退一步,再想办法。 “姑娘,那咱们?”车夫问道。 城门关闭的只剩下一线。 眼看就要彻底闭锁。 奚月奴无奈,“咱们也……掉头。” “好咯。” 可就在这一刻。 城门口传来一声喊:“等等!” 奚月奴人已率先一步,转过身去。可听到这声音,顿时浑身僵直,一颗心狂跳不止! 那声音,是…… 登云! 沈摧身边的得用小厮,竟然亲自来了! 且登云和她很熟,只要一个照面,她就再也走不了! 奚月奴双手紧紧攥住衣摆。她不能等,不能回头。 可下一刻。 “叫你呢!那个蓝衣裳的,叫你等等,你怎么还走?!” 登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奚月奴除了尽量加快脚步之外,别无他法。可她到底顾及着娘,不敢就跑。 到底被登云直追到了身后。 登云抬手,便要向奚月奴肩上拍去! “这是干什么?我大穆素来没有夜闭城门的习惯!来人!把城门给我打开!” 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奚月奴只见一队墨绿色服制的侍卫,簇拥着一个骑在白马上的男子,奔着城门而来。 看清来人,登云心中一沉,悬在半空中的手放下。 奚月奴趁机暗示车夫,躲到了一边。 来人在城门前停住,皱眉的模样极有威严,“这是做什么?无故夜闭城门会引得平民不安,若真激出什么事儿来,你们可担得起责任?” 登云少不得上前,行礼作揖,“恪王殿下,原是我家王爷府中走失了侍女,这侍女身怀王府的重宝,王爷只怕人走投出去,东西遗失了找不回来,故而封门。”他顿了顿,语气不卑不亢,“此事,是请过旨的。” 前头已经掉头的两辆大车见状也停在了路边观望。 奚月奴混在人堆中,头抬眼看着骑在马上的恪王。 这位就是沈摧的亲哥哥。 果然眉眼间与沈摧有几分神似,只是眉心少了朱砂痣,面部条线也有些松垮。 恪王长瑞王七岁,又常年养尊处优,不曾出过穆京。他身材比沈摧胖大一些,骑在马上也甚有威严。 听到登云答话,恪王只是微微一顿,“父皇有明旨?” “回王爷的话,是口谕。” “可本王刚从父皇母妃处来,却一个字都没听父皇提起。” 登云心中暗叫不好。 这恪王虽和自家王爷一母同胞,可却最会暗地里使些绊子恶心人,挡瑞王的路。如今,恪王的话不好驳,总不能叫他堂堂一个王爷,亲自回宫跟皇帝求证。可自家王爷,确实也没有信物…… 胶着间,登云脑筋急转,笑道:“王爷,这只是小事。我家王爷也只封城一夜,明早就开,不耽误什么,更不敢折腾百姓……” 两人对话随风传来。 奚月奴攥紧手指,心一横。 这个恪王来得真是时候!或许,他帮得上忙! 奚月奴抓紧时机,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她压着嗓子哭道:“求官爷,放奴出去!奴家中,实是有急事!今夜若耽误一夜,明日就怕、怕……怕我家中的爹爹,见不到娘最后一面了!” 说罢,她放声痛哭!声音十分凄楚,令人闻之落泪。 有了奚月奴一个跪下的,身边几个车夫本就是市井出身,也知道今日是遇上了大人物。 竟跟着扑通扑通一起跪下。 也有急着想走的,口中只是乱嚷着恳求。 城门口处本就是土路,这一下更是被弄得尘土高高扬起。众人都跪在土里,反倒显不出奚月奴来。 这声音引起了恪王兴趣。 他见众人哀求,模样可怜得很,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锐意,语调反而放松了,“这是你说的没折腾老百姓,嗯?” 登云心中一沉,飞快地瞥了一眼跪做一堆的百姓。 隔得有些距离,加上天又黑,他竟没看清刚才第一个发声的女子。会不会就是……那个跑了的奚月奴?! 登云眼珠一转,缓了语气,“我家王爷特地交代过,若真有百姓出城有急事,查明情况,可以放行。小的这就去一一查过……” 奚月奴心口一紧,头埋得更低了。 压低的视野中,已经远远地看见登云那双皂靴奔着自己走来…… 恪王:“呵,瑞王府好大的威风。” 他语气不善,迫得登云只得停住脚步。 恪王:“弟弟当真是在漠北呆得太久了些,忘了我大穆的规矩,也忘了这城门为何昼夜不关。” 这话说得太重,登云不得不停步解释,“王爷,不是……” 恪王轻咳了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才缓缓开口道:“我穆京城门昼夜不闭,正因为天下承平,河晏海清!他沈摧为一己私利,贸然关门,此事若传扬出去,少不得叫人猜测我穆京里是出了什么天大的大事!平白扰惹生民不安!弟弟不明所以,我这个做哥哥的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犯错!” 他高举起一只手,用力往下一挥:“开门,放人!” 第77章 把人藏到哪儿去了 纷纷扬起的尘埃中,奚月奴猛地抬头。 这个恪王,专门与瑞王作对。 看来这人……还不错? 恪王一声令下,登云就是再如何不愿,也没法子。谁让人家是堂堂王爷,自己只是个小厮。 守门的兵士听得恪王命令,立刻便停下手中动作,将那两扇刚刚闭合上的厚重城门,又往两边拉起。 如今的穆京,上至世家勋贵,下至升斗小民,谁不知道今年年初的时候,皇帝病了一场,整有两个半月不曾上朝。 立太子,已是迫在眉睫的事儿了。 皇帝膝下有四位皇子。皇长子为皇后所生,可惜小小年纪就染病去了。 皇后哀痛于甚,险些随儿子而去。皇帝心疼,把死了的贞嫔所出的三皇子给皇后养在膝下,记做中宫嫡子。 可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且这三皇子又没有其它几个皇子聪敏,皇后自己都对他淡淡的。 自然也不会费多少心力替这个孩子谋求太子之位。 那尊贵无比的位置,恐怕不是要给恪王,就是要给瑞王。 恪王年长,素有仁厚之名,民望甚高。 瑞王则有军功。 两个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哪个都得罪不起。 “吱呀……” 夜色中,城门发出刺耳声响,一点一点被推开。 惊起城楼上几只飞鸟,展翅飞向晦暗不明的天际。 观望的众人见顷刻间就有了转机,不觉面面相觑。可骨子里的谨慎还在,没人敢做第一个走出城门的。 奚月奴心中发急。 趁着夜色掩护,她扬声喊道:“多谢恪王,恪王仁慈!” 有了一个带头,剩下的也跟着齐声赞颂,“恪王仁慈!” 声音传到恪王耳中,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愉悦,大手一挥,“快去吧。该出城的都出城,有本王在此,没人敢拦你!” 这便是变相的催促了。 见恪王急着把这功德做成,众人也不敢再耽搁,纷纷第二次调转车头,奔着大开的城门而去。 奚月奴心中虽急,却也不敢争先,依旧排在了第三位。 车马碌碌而行。 眼见着打头车拉车的白马,前蹄就要迈出城门。 “站住!” 伴随着这一声厉呼。 “刷——” 守城门的兵士纷纷亮出手中刀兵,一片寒光闪闪,封住了前路。 打头的白马惊得步步后退,再也不肯往前一步。 “月奴,这是怎么了?” 万氏的声音,弱弱地从车厢里传来。 奚月奴此刻却全无心思答娘的话。 这一声,唤起了她心中无数的屈辱与恐惧。竟是…… 沈摧亲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手中动作都停下,看向来人。奚月奴随众人一起望去。 无数闪烁的火把撕碎夜色。 沈摧身骑一匹高大黑马,身上猩红色披风迎风招展。 与恪王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却通身都是戾气,宛如离鞘的神兵,必要见血方回。 奚月奴心口好似压上了一块大石,每吸一口气进来,都闷闷地发痛。她不敢再随着众人多看,只得低下头,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地一点一点移动着身子,要为自己找一处容身之所。 沈摧骑在马上,就要与奚月奴擦肩而过。 “刷……” 一声轻响。 奚月奴只觉背后刮起一阵微风,竟是万氏把车帘拉了起来! “月……” 马上的沈摧似乎听见什么,眸光一闪。他回过头去,却只见身后处,静静地挺着一辆大车,只有车夫依在车上,满脸不知所措地与他对视。 沈摧收回目光,迎上恪王。 另一边。 车厢内。 奚月奴浑身发软,冷汗惊湿了她背上的衣裳。 她颤抖着手,捂住万氏的嘴。好一会儿才松开。 万氏:“月奴,那就是、就是……瑞王?” 沈摧与奚家结亲三年,陪着奚灵回过几次娘家。可万氏这样身份的人,是没资格见他的。这还是第一次看清楚沈摧的脸。 对上娘疑惑的目光,奚月奴轻轻点了点头,“是。” “他是为你来的?他……” “嘘。” 奚月奴打断万氏的话,凝神听车外声音。 沈摧骑马行到恪王身前,没下马,也不曾行礼,只淡淡道:“二哥管得真宽。” 恪王一张脸阴沉下来。 他自觉哪儿哪儿都比这个弟弟强。唯独那军功,自己没有。 穆京之中,朝堂之上,不知多少人暗地里说他这个从未挨过皇帝训斥的贤王,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做过,故而从未错过。 不过是个从不干实事儿的漂亮摆件儿罢了。 沈摧说他多管闲事,就像一根针刺入心间。也疼,但更多的是,叫人恼怒。 恪王牵动唇角,笑了笑,“四弟,你做事孟浪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管一管。你我一母同胞,我不管,难道眼睁睁看着你铸成大错?这城门,关不得。你身在高位,更该知道,一举一动牵连多少民生。刚才,就有一家人急着出城见亲人最后一面呢,你也拦着?” 知道恪王最善东拉西扯,沈摧懒得和他多说。他冷淡道:“真有急事要出城的,本王不拦。你们出去都有什么事情,一一跟本王说明。” “四弟,这太麻烦……” “不麻烦。”沈摧一挥手打断,“本王丢的东西十分重要,今日一定要找到。” “丢东西而已,不过是件小事。四弟何必这般计较?” 沈摧闻言,垂下眸子轻轻一笑,“开不开城门,也不过是件小事,皇兄不也这般计较。怎么,皇兄这般拦着,是认得那携宝潜逃的逃奴?不会是皇兄把人藏起来了吧?” “怎会?我……” 沈摧又一次打断。修长有力的手指牵动缰绳,控着马,一步一步走向…… 奚月奴那辆车! 沈摧目光盯着眼前那张瑟瑟发抖的旧蓝色车帘,声音冷得好似能把人浑身的血都冻上。 “就是你家要死人,急着出城去看?” 沈摧耳朵力好,听得到车厢内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像是……人怕极了的模样。 “呵……” 沈摧冷笑一声。 车厢里没有答话。 男人等不及了。他眸中厉光一闪,伸手直接抓向那车帘。 一把掀了开来! 第78章 终于出了城门 “啊!” 车厢内,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这声音…… 沈摧向车厢里望去。 那里面,确有一个女子。可却年纪大了好多,不是奚月奴。 女子显是没见过这般场面,被吓得低着头,不敢直视,身上瑟瑟发抖。 沈摧拧眉,刚想说什么。 “四弟,盯着人家已出了阁的妇人这般看,不好吧?” 沈摧撂下帘子,面色阴沉至极。 偏恪王在身后悠悠道:“怎么,那车里没窝藏着四弟要找的人?既然没有,就放人家出去吧。奔亲丧可是人伦大事,四弟别叫人家真的耽误了,徒惹埋怨。” 沈摧目光又投向另外两辆大车。 那两辆车的车夫见机,连忙过来说明自己的贩货的,倒是不急于这一时出去。他们的车上,确实堆满了货。 沈摧不耐,“既是有急事,就走吧。” 三个车夫一起谢恩。终是各自催促着各自的马,拉着大车出了城门。 沈摧的声音远远地自身后传来:“有急事的都出去了。剩下的——关门!” “轰”地一声! 两扇城门,在背后重重关死。 侥幸出来的三辆车同行了一段路,就要在前面的路口分道扬镳。 万氏再也忍不住,掀开车帘,焦急地看向前面那一辆大车。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奚月奴从自己车上奔下,藏在了第二辆车那一堆货物中。这一路,没被人发现,当真侥幸。 可现在已经出了城门,她人呢? 万氏掌不住,刚要张口叫停前面的车。 突见那辆车自己停了。 女儿从货物中探身出来,向那车夫频频道谢,还往人家手心里塞了几块碎银。 车夫收了钱,高高扬鞭,马车一溜烟飞跑了。 奚月奴冲娘展露出灿烂笑脸。 奚家,瑞王府,穆京…… 她出来了!她终于出来了! 另一边,奚家。 瑞王带着女儿走了,金氏不客气地对奚铭伸手:“万氏的东西呢,拿来。” “什么东西?” “放妾书!” 奚铭太阳穴跳了跳,“那东西……当初不过是哄奚月奴入瑞王府的好生伺候的,你怎么也当真了……” 万氏生得实在太美。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也不失风韵。 奚铭舍不得。 金氏冷笑一声,“告诉你,你那美妾早就跟你女儿一起跑了!” “什、什么……” “你若不把放妾书给我,那万氏便算是逃妾!若被人抓住,连你儿子都要受牵连!你想清楚!” 奚铭瞪大眼睛,愣了半晌。 “万氏她怎么会……怎么会……宁远还在家里呢!她怎么就忍心?” 一番争吵,无法,奚铭只得将万氏的放妾书给了金氏。 奚铭走后。 万氏将放妾书递给贴身丫鬟,交代她明日送到城外。 丫鬟收了东西,面上却浮现几分不解,“夫人,何必要费尽心力帮她们?还为此惹得老爷不悦,小姐恐怕也未必高兴……” 金氏叹了口气,神色疲惫地摇了摇头,“她能走,是好事。没了奚月奴,灵儿只会和瑞王越来越好。我不能……让灵儿这一辈子,都和我一样。” 叫一个美妾在侧,虎视眈眈。 纵是和奚铭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也要提心吊胆。生发自己一睁眼睛,身侧就没了男人…… 灵儿不能过那样的日子! 这奚月奴,还是趁早打发得好。 丫鬟:“只是……哭着要走这样的戏码,姨娘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次……夫人怎么知道她是真走?万一过几日又回来了,岂不是独独叫夫人里外不是人?” 想起万氏从前,金氏眸光一厉,狠道:“若这贱人再敢回来,我必杀之!” 这一夜,奚月奴将娘安顿在距离约定地点不远处的小店。 母女两个睡一间房。 奚月奴亲手铺好了被褥,正要服侍万氏歇下。 万氏却愣愣地瞪大眼睛,“娘睡不着。月奴,陪娘说说话。” 这一日是这般漫长。 奚月奴困得眼皮直打架,沾床就能睡着。可她知道娘定是心中不安,强撑着:“好。” 怕自己不知不觉就睡过去,奚月奴索性披衣点亮了烛火。 万氏:“月奴,娘看那瑞王待你也算看重,你就当真想要一走了之,再不愿回去了?” “女儿不回去。” 如今走了出来,奚月奴心中轻松了不少,语气也松快,“娘如今也是自由身。女儿身上的钱尽够的,娘是想回家乡,还是想去旁的地方瞧瞧?女儿都陪着娘去。” 那是她从小梦想到大的好日子。 没想到,真的就要实现。 奚月奴:“等什么时候娘想回家了,咱们就在家乡赁上一间瓦房,前后几亩地,种上娘喜欢的油菜花……” 她畅想着,一双大眼睛弯如月牙。 万氏没说话。 奚月奴:“娘,怎么?好容易离开奚家,你不高兴吗?” “娘是怕你往后……找不到好人家,还不如那瑞王……” 女儿给瑞王做了三年试婚丫鬟。将来若是回了乡里,谁还敢要她? 万氏:“你一个女人,若是不成家,往后可怎么办?娘犯愁……” 奚月奴笑了。 伺候瑞王三年,她早清楚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不喜欢,也根本不做期待。 “女儿有钱,纵终身不嫁也没什么的。娘不用担心。” “女人家哪有真的不嫁人的?嘴上说说罢了……” 不知为何,奚月奴总觉得闪烁的灯影里,娘的神色不太好。 奚月奴:“娘……” “娘本以为,你是和瑞王闹气,才出走。等气消了,还会回去……” “怎可能?” 奚月奴只觉荒谬。她千难万险,豁出一条命好容易逃出来,怎么可能还会回去? “娘,女儿不回去。您也不用为女儿将来担心,女儿出去了,也会活得很好。”怎么,也比在奚家、瑞王府为奴为婢,叫人肆意践踏活得好。 这么一聊,奚月奴走了困意。 她想起件事,“娘,您把衣裳宽宽,趁着今晚,女儿为你的鞭伤敷上药。” 万氏动作微微一顿。 灯影摇曳中,她抬头,冲着奚月奴温和一笑,“娘口渴了,你先给娘倒杯茶可好?” 奚月奴将茶盏递到万氏手中。 万氏慢慢喝了半口,又递了回来:“月奴,你也喝。” 奚月奴不渴。 可娘亲手递到唇边的茶碗,却叫她想起小时候,她就如猫儿一般,偏喜欢用娘的茶杯喝水。 温馨的记忆叫奚月奴微微一笑,接过了茶:“好。” 她喝了茶,放好杯子,又从行礼中找出那罐药。 帮万氏脱去寝衣。 看到娘的后背……一片光滑,只有一道鞭痕。 只有一道。 与送给她的血衣,根本不符。 奚月奴一愣,“娘……” 她突地觉出一阵眩晕,体内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走,眼皮似有千钧重,只要往下落。 电光火石间,奚月奴想起刚才那盏茶。 娘喝过的茶。 那里面……有东西! 可娘却好好的。在床榻上静静地看着自己。 奚月奴身子软软地滑倒在榻上。她难以置信,拼尽浑身所有力气,瞪大眼睛。“娘,求你……别,千万别……别送我回去……” 模糊的视野中,万氏那张柔弱的脸梨花带雨: “月奴,娘这都是为你好,为了你好……” 第79章 乖,很快就不疼了 “娘是为了你好……” 万氏嘤嘤的哭声中,奚月奴意识彻底滑落至无边的黑暗中。 她只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在往下坠,拼命地伸出手去,无数的记忆碎片从指尖划过。 是那些被埋藏在脑海深处,她从来不愿意主动记起的细节。 三年前,是娘劝她: “既然瑞王看重你,你就留在王府里伺候,好好把握机会……娘这辈子是不成了,只能做一个妾,可你不一样……现在虽然没身份,往后……能挣上一个侧妃,也不一定!” 是她哭闹得实在不行,娘后来才改口才答应她:“乖孩子。熬三年,这三年你若怀上了,就什么都好了。若当真是一场空……娘和你一起走!一起,回家。” 这才用那纸放妾书,把自己牢牢地捆在了瑞王府。 原来娘,一开始就不想走。 是骗她的。 原来,那绣着避火图的肚兜…… 娘是认得的。 一模一样花样的肚兜,奚月奴幼时,在娘的衣箱里看到过。 娘送那东西来,是希望…… 瑞王和自己的女儿,如那避火图上绣的一般…… 是盼着奚月奴得宠! 还有……摇光手里,娘的奴婢身契,还有小杨骗自己出府……甚至,还有那一件件血衣…… 娘都知情! 她什么都知道。 更知道女儿对她有多在乎。 却依然选择了,什么都不说。和所有人一起,把奚月奴瞒在鼓里,踩在脚下。 好啊……真好…… “娘都是为了你好……你如今已是通房了,忍一忍,再忍一忍,没准……还能挣上个侍妾、侧妃呢……到时候……娘也能把阿远接到自己身边来养……月奴,为了娘和弟弟,你就……再忍一忍吧……娘这就送你……送你回家。” 昏睡中的奚月奴,睫毛颤抖着,眼角滑下泪来。 回家? 哪里才是她的家?娘不要她了,她没有家。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 入目的是熟悉的床帏。 奚月奴无声地眨了眨眼,只觉疲惫感像水一般,席卷全身。她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甚至连喘气都不想喘。 身子微微翻动。 “哗啦……” 铁链碰撞的声音,让奚月奴只觉无比绝望。凭着感觉,她知道…… 自己这是又回了瑞王府。 又被锁在了床榻上。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不,不是…… 奚月奴想要撑起身子。 却发现,成年男子大拇指般粗细的铁索,竟锁在了自己脖颈上。 硬硬地咯着锁骨,一阵阵地发疼。 奚月奴低头。只见脖颈上铁圈延伸出的锁链,将她拴死在了床柱上。 “呵呵……” 她笑了,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 这次……真的好似拴狗一样。 她的声音惊起了一旁打盹的小丫鬟。 “姑娘醒了。”小丫鬟惊叫一声,“奴婢去请王爷来!” “别、别去……” 不知是不是睡得太久,奚月奴只觉自己反应都慢了好些。那小丫鬟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自己声音,一拧身就跑了出去。 她说……是去找瑞王。 奚月奴慢慢地、吃力地撑起身子。她能看到床榻对面,是一扇开了一条缝隙的窗。 窗外,耀眼的日光照在绿油油的叶子上,把叶子晒得发白,刺眼。 似有鸟儿鸣叫,细听,又都没有了。 奚月奴笑了。 笑着笑着,坠下泪来。 原来她的梦想,她要带娘去过自在的好日子的梦想,不过是……一厢情愿。娘没想过走,娘要她留下,忍着。 可她……为了什么啊? 过去三年,正是因有了这个想头,她方才咬碎了满口的银牙忍了下来。现在,还叫她忍,凭什么呢? 她忍不了了。 可不忍,又能如何?难不成……她还能去死吗? 奚月奴微微一愣,按在锦被上的手指无声地攥紧。死……死又有何可怕? 总比这样,暗无天日,毫无尊严地活着强! 可如今,怎么死呢? 自己被拴在榻上,瑞王又马上要来了。投井、触柱都不成,她根本够不着。 一摸头上,原本的满头珠翠,被卸得干干净净。 周围更不可能有什么毒酒、白绫那种好东西。 若是等到瑞王来,触怒男人,他会不会直接对自己下手? 奚月奴认真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 若死在瑞王手里,她不知道又要受到多少折磨羞辱。她不乐意。 她想把自己这一条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哪怕,就这一次。 目光在身周茫然四顾着。 突然,奚月奴眼睛一亮。她看到榻边放着一只药碗。虽也放得有些远,可她趴下拼命地伸手去够,倒也终于够在了手里。 脖颈和肩膀被铁链拽得生疼。 可是乖,很快就要不疼了。再也不疼了。 奚月奴模仿着娘的语调,哄着自己。同时高高举起了那只碗。 听着门外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吱嘎——” 门被推开那一刻。 奚月奴再不犹豫。 “咔嚓!” 她拼尽全身的力气,药碗在床沿上应声而碎! “奚月奴,你做什么?!” 沈摧冷厉声音响起的同时。 奚月奴看也不看他,从药碗碎片中摸出一片最大最锋利的,闭上眼睛死命往自己脖颈上割去! 一了百了! 这一幕映在沈摧眼中,他瞬间呼吸都滞住。 被冰冷怒意封锁的心口振动,现出一道裂痕。 他不及思考,指间弹丸已如箭一般激射了出去。 在奚月奴手中碎瓷片割在脖颈那一刻,瓷片碎成齑粉。 从奚月奴指间纷纷扬扬落下。 奚月奴白皙脖颈上,只余一道红痕,渗出点点血迹。那位置,再刺得深一些,奚月奴必死无疑! 沈摧眸子猛地一暗。 这女人,是真的想死! 待在他身边,就让她这么生不如死? 沈摧心中滔天的怒意翻滚,声音冰冷:“你很想死?可以,本王送你家人下去陪你。” 奚月奴却置若罔闻。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掌心,只余下点点碎屑,风一吹,竟都散了。 就像她这辈子……越是努力,越是拼命,就越是什么都得不到,攥不住。 她一无所有。 竟连死,都求不得。 “奚月奴,本王的话,你听到没有?!” 曾经怕得不行的声音,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奚月奴觉得自己,已经不在乎了。 剧痛从心口处蔓延,一点一点地抽空她浑身的力气。 眼前也好似落下一片帷幕似的,渐渐黑了。 “奚月奴,你……” 下一刻。 “哇” 一口殷红的鲜血,自奚月奴口中喷出。 沈摧只见女孩瘦弱的身子摇了一下,无声无息地跌落回了床榻上,被那一堆锦绣彻底淹没不见。 第80章 见她最后一面 沈摧一愣。 他十几岁就去了边地军中,后来又在漠北呆了十年。见过的死人不计其数。 甚至光是死在他手里的人有多少,他自己都记不清。 他对死亡没有畏惧,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可现在,奚月奴……也要死了吗? 不,不可……绝对不行! 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沈摧快步行至床榻前。他只见奚月奴瘦弱的身子,平板板地躺着,胸口极微弱地起伏。 还活着,但是…… 女孩身上,身周被褥上,喷溅满了鲜血。 她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唯有嘴唇……沾染上了血迹,红得刺眼。 理智知道她还在呼吸,还活着。可沈摧仿佛能看到生机正在从奚月奴体内流逝,她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沈摧声音变了调:“来人!宣府医!还有……温云羡!叫他们给本王治好奚月奴!” 府中供养的大夫也好,宫中的太医也罢,甚至温云羡。 人们来来去去,流水一般进出沈摧卧房。 可没人能唤醒奚月奴。 就连温云羡都不行。 沈摧怒极,“到底怎么回事?连你都叫不醒她?温家世代神医,连一个女人都治不好……” 温云羡定定看着沈摧,“王爷,哀莫大于心死。月奴姑娘这是……心死了。是她自己不想活。” 想起奚月奴决绝地拿瓷片往自己脖颈上割的那一幕,沈摧知道温云羡是对的。 “本王不管!她不想活?她不过是本王的奴婢!本王不准她死,她怎么敢死?” 可奚月奴真的敢死。 她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任多少好药灌下去,或是多少跟银针刺遍身上大穴,她都没有一点反应。 若不是心口还有一股热气微微起伏。 这人,就跟死了一样。 可总这么下去,也不成。 奚月奴吃不下东西。灌进去的药,大半被她吐了出来。更别提旁的什么吃食。 不过短短三五日,好端端的人瘦了一圈儿,眼看着皮包骨头了。 温云羡束手无策。 还是一个太医院的老太医提出了法子,“这姑娘多半是觉得活着没什么盼头。王爷若能给她个盼头,没准儿,这人还有得救。” 盼头? 什么盼头? 沈摧绕开了心底嚣叫着的声音,“去奚家,把她娘请来王府!” 奚家。 堂上。 这次,万氏是真的被鞭子抽出满背的血。 金氏恨恨地扔了鞭子,指着她骂道:“贱婢,你和你女儿耍得我好!竟还敢回来!当真以为我不敢要你的命?!” 万氏柔弱,却还撑着一口气,“纵是夫人,打死人命,怕也要牵连到王妃的、王妃的前程!夫人慎重……” “呵,打死你扔到后头井里,就说你是跑了!” “妾把月奴送回瑞王府,瑞王看到了我。这才几日,我就死了,夫人觉得瑞王当真不会追查吗?!” 提到瑞王府,金氏更觉心口赌着一口气,憋得生疼。 “好贱婢!你素日里便总弄出这等离家出走的丑事,好叫老爷求着你回来,对你更加怜惜!如今,你那女儿也学会了这一招!” 岂不是要把自己的灵儿也给挤下去! 金氏眼中闪过强烈的恨意。 靠着这一招,这些年来,万氏没少给自己找不痛快。决不能让奚月奴那小贱人也这般对待灵儿! 金氏神色狠厉,“来人,拿绳子来!我亲自送万姨娘上路!” “不,你不能!”万氏拼命大呼,“老爷,救我!远儿,救救娘!” “蠢货。”金氏冷道:“告诉你,好叫你死了心!老爷不在家中。至于你的奚宁远,你问问他,他敢不敢管你!” 说罢,她伸手一指,“远儿,过来!到娘这里来!” 万氏吃了一惊,顺着金氏手指的方向,向着门口看去。 只见自己的亲儿子奚宁远,大半边身子都躲在门框后,只露出半张小脸。 吓得脸色苍白。 也不知躲在这里偷看了多久。 万氏心疼得快要碎了,“远儿,来娘这儿,娘好想你……” 奚宁远看了看被人押在堂下,头发蓬乱,浑身是血的万氏。 又看向高高在上的金氏。 奚宁远一步步地走向…… 金氏。 他路过万氏,靴底踏过万氏垂在地上的裙角。 万氏满脸心碎,“远儿,是娘啊!我才是……” 奚宁远稍稍停了一停,低着头叫了一声:“姨娘。” 万氏如遭雷击,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 她的远儿,她唯一的儿子。不要她了。 奚宁远站到金氏身边。金氏:“远儿,你告诉姨娘,谁是你的母亲,谁是你的姐姐?” “是、是……主母是远儿的母亲。远儿的姐姐,是瑞王正妃。” 万氏眼中希望碎裂。是啊……她该知道,该体谅儿子的。儿子是奚家嫡子,他的娘,自然只能是主母。他的姐姐,也只能是王妃。 不能是区区一个通房。 可、可是…… 万氏:“远儿,你娘要被打死了,你……你帮娘求求情,好不好?” 奚宁远刚才一早就躲在门外偷看,金氏的话他自然听得清清楚楚。金氏今日是真的发了狠,想要万氏的性命。 他也不想娘死。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奚宁远声音低低的,“姨娘,主母不过是要教训你。你就忍一忍,再忍一忍,就都过去了。” 这话像极了万氏曾对奚月奴说的…… “你忍一忍,再忍一忍……” 万氏:“她是要我的命!叫我怎么忍?” 可奚宁远再说不出旁的,口中翻来覆去地只是:“你忍一忍……” 拇指粗细的绳索套在脖颈上,万氏绝望地闭上眼睛。 “住手!住手啊!” 奚铭大步跨进正堂。 金氏勃然变色,“都这个时候了,老爷还要护着这个贱人?我今日偏要打死她,老爷难不成还要把我送官吗?” “夫人,夫人!” 奚铭从金氏手中夺过鞭子,“不是我不允,如今,是瑞王要留她性命。你若执意如此,叫灵儿在瑞王跟前如何自处?” “瑞王?” “是。瑞王府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这么急?” 奚铭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看了一眼地上的万氏,神情有些古怪:“我使了钱,来接人的才说了原委……说是、是……奚月奴如今不成了,赶着要见她娘最后一面呢!” “老爷,你说什么?” 万氏从地上挣扎了起来,定定看着奚铭,“我的月奴送去时还好好的,怎么就、怎么就不成了?她、她……” 她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81章 娘就死在她眼前! 奚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万氏。 万氏容颜娇美,他素来喜欢得紧,总是背着金氏对她轻怜密爱。可如今却是心疼都顾不上了。 “来人。”奚铭急声叫道:“把姨娘泼醒,塞进马车。去瑞王府,现在就去!” 冷水一激,万氏很快醒来。 她愣愣地瞪大眼睛,任身下的马车不住颠簸,几乎要把她的身子骨儿颠碎。 是,她是亲手借着喝茶的功夫,给女儿下了药。 可那不过是、是叫人睡得沉些的安神药,是要让女儿好好睡一觉,别总想着逃…… 她都是为了奚月奴好! 怎么好端端的奚月奴,送回瑞王府没几日,就变成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不会的,不会的…… 一定是骗她的…… 心急如焚中,马车一停,万氏被迎进瑞王府。 她只记得跟着领路之人,一路走得飞快,终于进了一间卧房。 顾不上看卧房里的陈设和旁人,一进门,万氏飞扑到床榻前,眼睛猛地瞪大。 那重重叠叠的绸缎锦被下,确露出女儿一张苍白消瘦得不成样子的脸。 奚月奴双眼紧闭,胸口呼吸微弱得几近没有。 “月奴,你别吓唬娘,你……你醒醒,醒醒啊!” 万氏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她伸出手,颤抖着用掌心贴向奚月奴脸颊。 不过短短几日前,闯到她房中,要带她走,带她过好日子的女儿,肌肤还那般丰润,眼睛亮亮的,里面好似有闪烁的星辰。 可现在…… 万氏只觉掌心下的肌肤紧紧贴着骨头,枯瘦得不行,又冰冷得……叫人觉得害怕。 “孩子,你醒醒……娘亲求你,你醒醒……只要你醒来,娘什么都依你,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大颗大颗的泪滴从万氏眼中滑落,滴在奚月奴脸上。 她恍惚间想起,奚月奴自幼就懂事。 最见不得她哭。 每次都会伸出胖胖的小手,吃力地为她擦去脸上泪珠。 可现在,奚月奴一动不动。 万氏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枕边,打湿了玉枕。 这枯槁的模样儿,已与死了没什么两样。 万氏心中大悲,忍不住就要嚎啕痛哭。“月奴,你若走了,娘不独活!娘……娘这就死在你跟前!咱娘儿两个,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说着,竟从奚月奴床榻边撑了起来,径循着粉壁上撞去! 一旁,沈摧面色黑沉,掩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发颤。 见万氏闹得不像话,紫薰连忙赶上来扶住,“夫人,月奴姑娘还没到哪一步呢。她是心脉受损,气血逆行,都汪在心口里滞住了,没了生机。夫人是姑娘的亲娘,自然最知道姑娘性子,若是能帮着劝劝,姑娘能醒过来,这病就能全好了。” “当、当真?” “自然。”紫薰给万氏擦干眼泪,扶她重新坐回床榻边,“夫人有什么体己话儿,多跟姑娘说一说。没准姑娘就醒了。” “体己话?”万氏愣了愣,哭开,“月奴,是娘对不住你!娘不该舍不得你弟弟,不该指望你这个亲姐姐照应你弟弟的前程……” 她哽咽难言。 哭得一旁的紫薰都觉有些心酸。 奚月奴心心念念地惦记着的,就只有万氏这个娘亲。可她的娘亲却伙同旁人,把她卖做试婚丫鬟,只为了叫她照应身为奚家嫡子的弟弟! “娘不该骗你,不该骗你回来……” 此言一出,紫薰心口一缩。不觉抬头看向等在一旁的沈摧。 瑞王眸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却任由万氏哭喊出来,未加阻拦。 这么说……月奴逃走,瑞王已经不生气了? 万氏难以抑制地大声哭喊,是在唤着奚月奴,也是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可床榻上的奚月奴,愈发地呼吸微弱,一动不动。 想到从前看自己掉一个眼泪瓣儿,都要惶恐难过很久的奚月奴,万氏只觉一颗心都要被彻底撕裂了。 “月奴,奚月奴,你醒醒啊!醒醒!” 奚月奴全无反应。 万氏心中陡然升起巨大的恐惧。 刚才,她以为奚月奴真的不行了。结果被告知,女儿还有一丝希望,只要她能被叫醒。 可如今,她能说的话都说了,也拉着女儿的手哭着求了,甚至几次坐不住要跪在地上……奚月奴却一动不动,根本不醒。 那一丁点儿希望,就宛如掌心的沙…… 万氏越是用力,流逝得就越快,无论怎样都把握不住。 难道,真的要……失去女儿? 万氏颤巍巍起身,看着奚月奴苍白的一张小脸,“奚月奴,你不孝!” 她尖厉地嘶吼着,“你、你走在娘前面,就是你不孝!你别走,你等等……你等等娘。娘这就……死在你跟前!” 她都要死了,不信奚月奴还不醒! 可无论万氏喊得多么凄厉,又做出种种想要自尽的模样儿。 床榻上的奚月奴,却依旧一动不动,似对外界完全没有知觉。 沈摧眸色愈深。 那大夫明明说过,如今的奚月奴虽昏迷着,可对外界的感知还在,尤其是听觉,和醒着时无异。 可如今,连她最在乎的亲娘都叫不醒她。 难道……她真的就这么想死? 就因为,她又回了王府,又回了他家? 耳边持续传来万氏的凄厉哭喊,沈摧终于受不住了。 “把夫人请出去。” 看来,现在的奚月奴,对她娘已经完全死了心,根本不在乎她…… 就像十年前的自己。 沈摧咔吧地捏了一下手指,驱走脑海中那些该死的记忆。他挥了挥手,叫人把万氏扶了出去。 很快,卧房内又清净下来。 沈摧向紫薰:“你也出去。” 紫薰迟疑了一下,还是无声地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奚月奴和沈摧两人。 沈摧起身,一步步走向床榻。他曾用铁链将奚月奴禁锢在这一方小小的榻上。可如今……到底是锁得住身子,锁不住命。 更别提……留住她那颗心。 沈摧自一旁铜架上拿下手巾,一点一点擦去奚月奴脸上万氏刚才滴上去的眼泪。 早在万氏来之前,他就试过各种法子,跟奚月奴说了很多话。 她素来喜欢的钱财都给她,加倍给她。她不醒。又提到温云羡的名字,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 沈摧眸色黑沉如夜色,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攥紧被泪水浸透了是丝帕。 “若你醒来,本王允你出去。” 第82章 王爷从未碰过她 声音落下,沈摧不转眼地盯着眼前的奚月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眼前这个丫鬟,与旁人不一样。就算知道她性子倔,又贪恋荣华,真是还想要与人私奔。 可她越是这样,他竟然就…… 越放不下她。 连沈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或许……眼前这个女人,就和漠北的土地一样,让他只想着…… 征服。 可如今,她都这样了,他……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沈摧只听得门外一阵喧嚣。细听,似有奚灵的声音夹杂其中。 沈摧不觉皱了皱眉头,起身。 错过了奚月奴微微颤抖的眼睫。 沈摧唤了登云进来:“外面在吵什么?” “回爷的话,是王妃求见。” “不见。” “是。”登云顿了顿,“王妃已被侧妃劝走了。说……说晚些再来。” 奚灵回王府这几日,日日都过得不顺当。 家中那老大夫开下的坐胎药,她一日日地喝着。本以为她和沈摧小别胜新婚,沈摧怎么都要来她房中夜宿。 可谁想到,一连好几日,连男人身影都不见。 一问方才得知,瑞王这几日连卧房都没出。 卧房里有谁? 竟是那个该死的奚月奴! 眼看着老大夫给的坐胎药快见了底,奚灵走不住,终是叫摇光扶着,来找沈摧。 没想到,还没等进到门口,便被拦下。 登云这小厮面上恭顺,口中的话却厉害:“禀王妃,王爷这几日忙,吩咐了,谁也不见。” 忙?忙什么? 忙着跟那奚月奴没羞没臊吗? 下人都传,这次回来,奚月奴重病,徘徊在生死边缘。 奚灵全不在乎。 奚月奴死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她奚灵的赝品!瑞王心尖尖上的人,还是她! 只有奚灵知道,自大婚那日起,瑞王就……不曾碰她。 可那是因为她的心疾,怕她承受不住! 所以才有了试婚丫鬟奚月奴! 三年来,瑞王用奚月奴用得那样多,还不都是因为自己?因为那小贱人,侥幸生了一对像极了自己的眼睛? 如今,她已打定了主意,要亲自生一个孩子。 她可以自己伺候瑞王的,再不需要奚月奴。 想着,奚灵深吸一口气:“王爷再忙,也不会连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让开。” 登云头埋得更低,却没有让开的意思。 奚灵一阵气闷。她刚要再说什么,迫登云让开。 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今日当真热闹,王妃是来瞧摧哥哥,还是来瞧你那婢女奚月奴啊?” 奚灵回头一看,见竟是侧妃明如玉。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瑞王府里打照面。 想着自己堂堂王妃,竟被一个府中小厮拦住了去路。 这一幕还被侧妃看到。 奚灵脸上火辣辣的,眸光愈发阴沉。 她只见明如玉对着自己懒懒地行了个礼,又对身边的丫鬟道:“把东西送进去。动作快些,这燕窝凉了,就不好吃了。” 奚灵一愣。 只见丫鬟手中托着鎏金甜白釉碗,里面乘着满满一碗燕窝。 丫鬟把东西递给登云身后旁的小厮,小厮收了,恭敬道:“侧妃的心意,王爷定然感念。” “劳驾你们通传了。” 明如玉懒懒道。说罢,转身要走。 奚灵忍不住开口:“你、你给奚月奴那贱人送燕窝?” “不是给她,是给摧哥哥。” “王爷岂会吃这种东西?”奚灵只觉好笑。沈摧最讨厌这种粘稠多汁的吃食。 “摧哥哥自然不会吃,可他会知道我这一片心,就够了。” 奚灵定定地看向明如玉。她记忆中,这个明如玉痴恋沈摧,分明是极高贵的出身,为嫁沈摧,甚至不惜做妾。 刚进瑞王府的时候,又被自己挑唆着,跟奚月奴龃龉。 可她如今,竟靠着善待奚月奴,讨好沈摧。这…… 奚灵心口一阵不安,强撑着冷笑一声,“你觉得这样做有用?这样做,王爷就会多看你一眼?” “不然呢?”明如玉淡淡道,“王妃姐姐有什么好法子,让王爷多看你一眼呢?” 这话如在奚灵心口点了一把火! 她出身不及明如玉许多,身子也不好,宫里的贵妃对她的不喜都摆在明面儿上。 唯一能压过明如玉一头的,就是沈摧对她那一份爱重。 她不能连男人的爱都失了! 奚灵扬起下颌,“王爷待本王妃如何,大家有目共睹,不需你这里挑唆!” 她看了一眼一旁垂手侍立的挡路小厮们,冷哼,“就算如今王爷宠幸奚月奴,也不过是因为我……” “呵呵……” 明如玉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笑出声来。 她看着奚灵那张枯瘦蜡黄的小脸,脸上简直现出了怜悯。 亏她从前,还觉得奚灵是个有手段的。原来,也不过是空有狠毒罢了。 明如玉:“就算从前摧哥哥宠幸奚月奴是因为她生得有几分像你,可如今,三年过去了,你怎么知道,摧哥哥的心没变呢?” “我自然知道……” 明如玉愈发觉得眼前的奚灵可怜。她一扬手,指向沈摧卧房的方向,“好姐姐,你的身子也常这样七灾八难的,可有过一次摧哥哥这般不舍昼夜地守过你吗?” 一句话,如利斧劈进奚灵心口。 没有…… 答案是……一次都没有。 她病时,沈摧是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 也每日都来看她,同她说话,安她的心。 可从未……这般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从没有过…… 奚灵充愣间,明如玉已洒下一片笑声,走远了。 看自家小姐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摇光焦急不已,扶着奚灵回清音阁。 摇光:“小姐,别听侧妃胡说。她知道什么?奚月奴再如何,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王爷新鲜几日,也就罢手了……” “呵……” 奚灵一声冷笑,笑得自己流出泪水。 “三年了,这新鲜劲儿还没过。他什么时候才能罢手?” 摇光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话来。 奚灵手指越攥越紧,心中痛苦得好似被人开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直灌进去,激得她透心的凉。 随之而来的,是不尽的恐慌。 她的人生……自生下来就不顺。她有心疾,难以生育,又无才名。 若是连沈摧的爱都失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摇光,去……去把那药拿来。” “小姐……” “快去!”奚灵厉声吩咐。 那药,是为了配合坐胎用的,专一在事前服用助兴。 原本,她的身子是受不住的。可现在……也顾不得了! 奚月奴能在床榻上蛊惑男人,把男人栓到她身边不撒手。 她奚灵也能! 第83章 做一回真正的夫妻 很快,药粉被摇光取来。 丫鬟满脸不安,忍不住压低声音劝道:“小姐,这药药性太烈,怕会伤了身子……您和王爷还得长长久久做一辈子夫妻呢,何必非要急于这一时?再说……那个奚月奴,据说这回病得很重,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等她真的死了,就再也碍不着小姐……” “我等不了了!” 奚灵攥起手指,猛地砸在身边桌案上。 她身子微微颤抖,眼眶都涨得通红。 奚月奴不过一介贱婢! 而她奚灵是堂堂的奚家小姐,爹唯一的嫡女,瑞王的正妃! 要她等奚月奴死了才能亲近沈摧,凭什么?她凭什么? 奚灵剧烈喘息。 摇光被吓了一跳,“小姐……” 奚灵刷地回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摇光,“去我的小厨房吩咐了,做一碗王爷素喜的汤来。” 见摇光被自己吓得畏畏缩缩,有些不敢去。奚灵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稳住情绪道:“只是给王爷少用一些,权当是……助兴。别担心,王爷他素来疼我,不会伤我的。” 见劝不动,摇光只得答应着去了。 没一会儿,东西做好,端了上来。 统共是一碗清粥,三五样小菜,一道酸笋鸡丝汤。 奚灵亲自掀开了汤盅盖子,将那一整份药都折了进去。 她眼眶红通通的,有些想哭。手却很稳。 这药本来是她率先预备下,想寻个花好月圆的好时候,给沈摧用的。不然,她怕沈摧担心自己的身子,依旧不肯碰自己。 可如今,却是顾不得什么花好月圆了。奚灵一心只想着越过奚月奴去,早些有孕。 好叫沈摧待她和从前一般好。 用勺子搅和的那药粉全都溶解在汤里,奚灵盖好了汤盅起身,“王爷可还在卧房里?我这便去寻他。” 摇光依旧有几分担心,“可刚王爷还说了,不见人。” “没关系……”奚灵凄然一笑,“我自有法子见他。” 到了卧房门口,照旧被登云带着小厮们恭恭敬敬拦住,“还请王妃勿要为难小的们……” “不为难你,”奚灵淡淡的,“去告诉王爷,我有法子唤她醒来。” 片刻后,奚灵被引进沈摧房中。 这间卧房,之前奚灵来的次数也不多。沈摧不喜旁人进他的书房、卧房,平日里也多是他去清音阁看奚灵。 可如今,奚灵瞧见床榻上躺着的奚月奴…… 真如这间卧房的女主人一般。 她攥紧手指,强忍着心中酸涩,先将亲手提着的吃食放在了一旁圆桌上。 “王爷,妹妹这般,妾身也心疼……” 沈摧黑沉的眸子转过来,“王妃有话直说。” 奚灵被噎了一下,心中更加难受。都怪这个奚月奴,勾得男人连自己一句话都不耐烦听。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奉上食盒,“王爷几日都不曾正经用膳了。还请王爷用些。” 见沈摧不说话,也不接东西,奚灵心一横,“王爷好好用膳,让妾身尽到为人妻子,照顾夫君的义务,臣妾就帮忙唤醒月奴妹妹。” 说罢,奚灵嗓子都直发紧。 她与沈摧三年夫妻,虽然没有肌肤之亲,可也算知道沈摧性子。 他最不喜受人钳制。 或许,根本不会答应。 下一刻。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从奚灵手里拿过食盒。 手中重量骤然一轻,奚灵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王爷对奚月奴,难道真的…… 猛地攥紧手指,掌心传来的刺痛,叫奚灵瞬间控制住自己。她面上端着颤巍巍的笑意,殷勤地将食盒里的饭菜在圆桌上摆开。 紫薰想要上前帮忙,被奚灵拒绝:“你们都下去吧。我有几句体己话,要和王爷还有妹妹说。” 沈摧点头。 紫薰、摇光等人退出卧房。 沈摧冷冷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又看向奚灵,“你说吧。” 此刻没了旁人,奚灵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她声音颤抖,几乎带了些许哀求,“王爷就不能、就不能先吃一口吗?” 沈摧面色愈发沉了下来。 目光转向那一桌子的小菜。 都是素日他喜欢吃的。 奚灵端着汤的手,也在微微发颤,“求您……求您至少陪妾身,吃一顿饭。” 昔日,只要沈摧在府中,奚灵的一日三餐,沈摧都会去她的清音阁吃。可这次回来,几天过去了,沈摧一步都不曾踏入清音阁。 奚灵本以为沈摧接她回来,便是原谅了品红院的那场火。可现在…… 她不能想太多,也不敢想太多。只得将手中那碗汤举得更高。 小臂发酸,牵着心口阵阵发疼。奚灵有些端不住了。 所幸,下一刻,沈摧自她始终接过了汤盅,拿在手里,却并不喝。 奚灵对上沈摧目光,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只得苦笑一声,“王爷或许不知,月奴……非是我奚家的家生子奴仆,而是妾的庶妹,只因……因爹不喜她的生母,才……”她窥着沈摧脸色,小心翼翼,“若妹妹这次能得以痊愈,妾身斗胆,请王爷给月奴通房的名分。” 沈摧冷哼一声。 “她若能好得了,本王抬她做个侍妾,又有何难?” 奚灵心口巨震。 侍妾! 王府侍妾虽只比通房高一级,可身份却是大大不同。 通房不记名,也不计数,可王府侍妾最多却只能有八名。名字也能上皇家玉牒。若再生育个一子半女…… 决不能……决不能让着贱婢活着,再爬上去! 奚灵脑筋急转,“但愿妹妹这次熬得过!不然,妾身和妾身的娘,就太对不住月奴妹妹了。早知她福薄,受不住王爷恩宠,还不如全了她的心愿,叫她嫁……” 她的话蒙地顿住,便了脸色,“王爷,妾身是……是胡说的。” 沈摧:“奚月奴……早有婚约?” 是她私奔也要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吗? “正经婚约倒不曾有。只是……只是,三年前叫她进王府前,她也曾哭闹着不肯,说自己有心上人了。是她娘逼着,方才把她送进来。在家中,爹素不许我与月奴妹妹在一处的,她的事,我本知道的不多。若是早知道,我也不会叫她进来受罪……” 说着,奚灵洒下点点泪滴。 她再要说什么,一抬头,却发现沈摧手中的汤盅,不知何时已空了大半。 那加了料的酸笋鸡丝汤,他竟喝了! 知道这药发作得快,奚灵心口一阵狂跳。她偷眼看向沈摧,只见男人攥着汤碗的手手背上暴起青筋,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 和那药方上写明的症状一模一样! 沈摧发作起来,怕就是顷刻间了! 奚灵心中又酸涩又欢喜。嫁进瑞王府三年,终于……能和沈摧真正做一次夫妻! 第84章 三人同在一张床上 奚灵蜡黄的小脸上,浮上一层红晕。 她装作要接过沈摧手里汤盅的模样,却不小心,身子一歪,倒在沈摧怀里。 “你……” 沈摧嗓音被体内热意蒸腾得嘶哑至极。 他低头看向怀中女人。 奚灵眉眼本就与奚月奴有七八分相似,如今朦朦胧胧地罩上一层水意,竟也泛起几缕艳光。 与奚月奴更像了。 反应过来之前,沈摧大手已经贴上那张小脸。他试探着叫:“奚……月奴。” 怀中女孩一僵。 却低低应道:“……是。” 奚灵心中苦涩难言。 可她不敢也不忍打断。 若沈摧认出自己怀中的女人是她,还会和她有夫妻之实吗?奚灵不敢赌。 无论如何,她只要把事情做成,怀上孩子…… 奚灵颤抖着嘴唇,含笑带泪,软软地依偎在沈摧怀中。 沈摧只觉那蓬勃的热意自小腹中生发,顺着脊椎向上,烧没理智。他紧紧抱住怀中的“奚月奴”,恨不得将她一点点碾碎,揉入体内。 再也不让她逃走…… 两人滚到榻上。 床帏垂下,遮住一室春光。 床榻边缘,奚月奴静静地躺着。 她意识沉在绝望的黑暗中,耳边响起难以言喻的声响,身下也一阵阵摇晃。 恍惚中,只听得有人一次次低沉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奚月奴……月奴……月奴……” 奚月奴十分抗拒。她赖以生存的支柱被摧毁,现在只想永远遁入黑暗,谁也不面对。 可那声音一刻不停歇地唤着,“奚月奴……你若活着,本王可以放你走……可你若是死了,本王以妾礼葬你。将你棺椁封入王陵。永生永世都再出不去!” 永生永世都出不去! 不要! 奚月奴心口猛地一紧。 她若死了,要化作风,化作落叶,化作高空中的云。 无依无靠,自由自在。 不要永眠在冰冷的王陵中,不要死了也要被拴在男人身边。 不要! “咚……咚咚……” 耳边响起鼓声,好似一下下地敲击在心口,震动着她的四肢百骸。 那是……她的心跳声。 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强劲。奚月奴要活下去。 只要活着,她总能想到法子离开瑞王府,凭着自己活出个人样。 哪怕……是只有她一个人。 娘不要她了。却也再也留不住她。 就算只有一个人,她也要在自己选定的这条路上,好好地走下去! 奚月奴慢慢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还是那片熟悉得令人厌恶的床帏。 耳边……却是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响。 “王爷……王爷轻些,妾身……受不住……妾身痛!” 这是……奚灵的声音? 伴随着她动作的沉重喘息声,奚月奴自然听得出……是沈摧。 他们三人竟躺在同一张床榻上! 自己生死不知,而那两个人竟在…… 瑞王……还真是爱重王妃! 奚月奴心中冷哂。她躺了几日,水米都不怎么打牙,此刻身上没有力气,连爬都爬不起来。 也不想弄出什么声响,让沈摧注意到。 毕竟,现在的瑞王怕正在兴头上,若被打断,还不知道会对自己做出什么。 奚月奴不愿再受这样的折辱。 可这时…… 奚灵身子受不住,软软地从沈摧身上栽倒下来。沈摧却依旧不肯放过,翻身压在奚灵身上。 奚灵难耐地咬唇,一张通红的小脸扭向一旁。 正对上奚月奴瞪大的双眼。 两人对视这一刻,若一辈子那般漫长。 奚灵先打破了沉默。 她强忍着身子不适,伸出一只手,抵在被男人咬破了的唇瓣上,无声:“嘘……别打扰王爷的……雅兴。” 奚月奴心中冰冷一片。 正好,她也不想叫沈摧知道自己醒了。 奚灵动作愈发激烈。 奚月奴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沈摧方才惊觉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一下子从床榻上撑起。 看向躺在自己身边,衣裳全被撕碎,满身红痕的奚灵。 还有她身边的……奚月奴。 他做了什么?他这是……疯了吗?竟这般失控……把王妃认做了奚月奴…… 沈摧目光直盯在奚月奴脸上。 竟在这一瞬间庆幸女孩昏迷不醒,什么都不知道…… 可下一刻,他目光慢慢冷凝下来。 “奚月奴,你醒了。” 奚月奴心口一震。瑞王当真是……敏锐之极。 她不知道这几日,沈摧不知盯着她的脸看了多久,她脸上每一处细节早就烙印在沈摧脑海中。 故她不过是轻微动了一下,便叫沈摧察觉出了端倪。 中间隔了一个尚喘息着的奚灵,奚月奴没有了再装下去的耐心,她慢慢睁开眼睛。 清冷至极的眸光,直视着沈摧。 男人赤裸的胸膛上,几道抓痕,可见刚才战况之激烈。 奚月奴视若无睹,眼中只有恨意。 两人对视良久。 沈摧下意识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说些什么呢?奚灵是他的王妃,他和她天经地义,又为什么要跟奚月奴解释? 他没有对不起她什么。 可既然没有,心口又为何有怒意、愧疚、遗憾……种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一起翻涌,最终化作了一堵沉默的墙,耸立在两人中间。 片刻后。 躺在中间的奚灵发出一声嘤咛,缓缓睁开眼睛。 她浑身酸痛,腰和腿更是钻心的疼,心口有些难受。可心里却着实快意。 奚灵看向奚月奴,故作满脸惊喜,“妹妹,你竟醒了!你不知这几日,王爷有多担心你。” 奚月奴强忍冷笑。 担心她? 担心她担心到……和王妃恩爱时,都要和她一张床? 真是…… 恶心! 奚灵:“月奴妹妹,你昏迷着不知道。王爷说了,只要你能醒来,你想要什么,王爷都恩准的。”她娇羞一笑,“趁着这般的好日子,妹妹想要什么,不妨就直说吧。” 沈摧拧眉,刚想开口制止。 可对上奚月奴那双眼睛,他又觉得话到了唇边,却再说不出。 奚月奴:“奴婢……要堂堂正正地离开瑞王府。王爷可准?” 她声音沙哑,虚弱至极,一字一句却竭力说得十分清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沈摧。 沈摧也看着她。 良久,良久。 终于,男人开口:“……好。” 奚月奴眼睛猛地瞪大。 瑞王竟真就这样答应了?真的? 奚灵心中一样狂喜,万没想到今日竟有这般收获!看来,男人喜欢奚月奴,也只不过是喜欢……她的身子。 如今,自己这个正妃能履行职责,果然王爷就不再需要奚月奴了!真好! 生怕两人反悔,奚灵连自己衣冠不整都顾不上,一手拉了奚月奴,只要叫她谢恩。 奚月奴身子尚虚弱得不行,还是硬撑着整了整衣衫,从床榻上下来,跪下谢恩。 见女孩跪在地中间,瘦瘦小小的一团。 沈摧别过脸去,“温云羡呢?叫他来,给奚月奴诊脉。若是她的身子当真无碍,就……走吧。” 门外的小厮去了片刻,回禀道:“回爷的话,温公子被贵妃娘娘宣进宫中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娘娘不放呢。” 奚灵生怕事情有变,连忙道:“那便传府医来。” 她故作热情地死死攥住奚月奴双手,“只要府医看过了没事,月奴妹妹就可以如愿以偿!” 第85章 恭喜月奴姑娘如愿以偿 如愿以偿地离开瑞王府? 奚灵手心里,奚月奴指尖微微蜷了蜷。一颗死寂的心里,慢慢盈满期待。 身边,奚灵还在喋喋不休,“妹妹宽心。妹妹的身子一向强健,就算现在虚弱些,日后也能慢慢养好。不会耽误妹妹离府的。” 她越是这般说,一旁的沈摧面色愈沉。 可话已出口,再收不回来。 再说奚月奴眼中的期翼……沈摧不愿打碎。 沈摧、奚灵两个在下人服侍下,整好衣裳。没一会儿,花白胡子的府医被传了进来。 “奚月奴今日醒了,查查她的身子。” “是。” 府医将手指搭在奚月奴腕上。 奚月奴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若是暗病,她是没有的。至多也就是这三年吃苦受累,身子虚了些。可她年轻,这些本算不得什么病。 就算是这次昏迷,也不过是气急攻心,一时痰迷心窍。如今醒了,想必也没有什么。 即便真有什么……就算她得的是马上要死的绝症,她也愿意死在外面,绝不死在这瑞王府里。 想着,心气愈发地定了。 老大夫苍老枯瘦的手指,却在奚月奴腕上盘桓了良久,不住地施力,往下按着。 时间有些太久了。 奚灵嫌府医多事,不觉开口催促,“月奴妹妹身子素来强健,想必也没有大病。大夫,您说是吗?” 老府医捻着胡子,“王妃说的是。这病吗,自然是没有……” 奚灵一喜,抬头看向沈摧,“这么说,月奴妹妹能走了?妾身真替她高兴……” 她话未说完。 只见老府医收回手指,胸有成竹。他一张老脸上,褶皱里都漾出喜意,“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两人齐齐愣住了。 不过是奚月奴要走而已,有什么好恭喜的? 奚月奴心口似被人捣了一拳,有些上不来气。她张了张口,刚要说些什么阻拦。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老府医的脸转向了她:“恭喜月奴姑娘如愿以偿。” “不、不是……” “月奴姑娘,这是有孕了!” 轰隆! 宛如一道惊雷,直接劈在奚月奴耳边。她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了上来,在耳边轰鸣不止。 接下来,奚灵难以置信的尖叫,老府医的交代,瑞王的吩咐,下人们恭喜的声音…… 都似乎距离她好远好远。她整个身子都如同沉在湖底,身边全是冰冷的湖水,吃力仰头,也只能看到头顶本就细碎的日光,一点点暗淡。 终变成一片不尽的黑暗。 她有孕了…… 奚月奴慢慢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摊开的双手,掌心那凌乱的纹路。 慢慢地攥紧。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她都已经那样小心了,可为何偏偏还是来了! 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她还能走得了吗? 她的未来,是不是就要像娘一样……一辈子都被孩子拴在男人身边! 拴死在这瑞王府! 即便是……有一天得了身子的自由,心也永远都走不出去。就像娘那般! 明明拿到了放妾书,却不忍里开奚铭,离开自己的儿子。 她不要,她不要! 奚月奴双手攥紧了拳头,只想一拳砸在自己小腹上! 这个孩子,她一点都不想要! 原来,她刚才在昏迷中听到的剧烈心跳声,不是她,不是她自己想活。 而是她腹中的孩子…… 拳头砸向小腹的前一刻,终是无力地松弛下来。 下一刻,只听沈摧的声音:“奚月奴有孕,有功于皇家。自今日起,封为侍妾,赐居清澜苑。” 他转向奚月奴,眼中闪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沈摧:“好生养着。不日之内,宫中还会有旨意。” 果然,宫中的旨意第二日就下来了。 因奚月奴刚刚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月份还太小,故宫中就只赐下了些珍贵补品,并说孩子顺利诞下后,还有封赏。 但这已是极大的荣耀。 连奚灵这个正妃都从未得过。 奚月奴的清澜苑被装饰一新,在她身边贴身伺候的,除了紫薰,还添了另外三个一等丫鬟。除了之前打过交道的采莲,又添了樱儿和月儿两个。 从前与奚月奴交好的闫二家的,也被从大厨房调出来,专门负责奚月奴的餐食。 清澜苑的护卫人数比常例多一倍,据说还有暗卫。 整个清澜苑无不喜气洋洋,人人见了奚月奴,都要说一声“恭喜姨娘”。 甚至有下人私下里传说,这奚月奴在王府中是个侍妾。若将来,瑞王还能前进一步…… 她跟着进了宫,身上有宠爱,又有瑞王长子。 怎么也要做个妃嫔的! 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从一介试婚丫鬟,爬到今日的地位。这奚月奴……可真是天大的好福气啊! 宫中封赏的第二日,奚家也来人了。 这次来的是奚铭。 他和沈摧不知在书房里谈了些什么。谈完了便来找奚月奴。 因是至亲家人见面,奚月奴叫紫薰都退了下去,还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见了奚月奴,奚铭满脸堆笑:“月奴,你如今腹中有了瑞王血脉,往后日子也是要好起来了。” 说罢,他转头打量着屋内装潢,啧啧称赞,“瑞王对你当真是爱重至极。你瞧瞧你这屋子,你瞧瞧你使唤的人!爹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还囊萤映雪,悬梁刺股地读书呢!连肚子都吃不饱,你可比爹日子过得好太多了。” 他只顾着喋喋不休,没看到奚月奴冷沉的面色。 说了好大一篇话,女儿只是沉默以对。奚铭有些耐不住了,“月奴,事已至此,做瑞王的侍妾就是你的命数。你要好好地把这孩子生下来,若是个男孩,将来免不了要养在你嫡姐膝下。你嫡姐身子不好,你该懂点事儿。还有你弟弟的前程,你也要上心些。” 他看向奚月奴尚扁平的小腹,“说来说去,不用爹提醒,你总姓奚!你嫡姐瑞王妃的位置,我们奚家的满门荣耀,都在你肚子里了。” “是吗?” 奚月奴冷冷应道。 奚铭、奚灵……若奚家所有人的好日子都系在她肚子里,那他们…… 就该去死! 跟她腹中这个根本就不该来的孩子一起! 奚铭走后,被请进宫几日的温云羡回来了。他一进府,就直奔清澜苑。 “月奴,我真的没想到……我在宫中被绊住几日,你、你竟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早知道,就算是抗命,我也不会入宫!” 温云羡懊悔不已! 若奚月奴的喜脉是他诊出来的,他怎么都有法子加以周旋。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见到温云羡,奚月奴麻木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小七,求你……”她冰冷的手指,颤抖着攥住温云羡衣袖,“求你,帮我……除了这个孩子!” 第86章 给她安胎 温云羡浑身一震,“月奴,你……” 奚月奴再也受不住了。隐忍多日的泪水,对着温云羡不住地流着。 “我、我不能……不愿要这个孩子,不愿被拴在这宅子里!明明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了!”她身子绷得紧紧的,不住地流泪,“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是我!” 瑞王明明有疼爱到了骨子里的王妃奚灵,有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侧妃明如玉。 将来或许还会有很多其它高门贵女嫁入王府。 她们每个人都会期盼着子嗣。 可怎么偏偏就是她,怀上了瑞王的孩子! 她不愿意,她不愿意啊! “小七,求你,我求求你了……” 奚月奴咬着被角,却根本压不住口中的哭声。 她不是真的要温云羡担这天大的责任,只是看到朋友,忍不住地委屈流泪。 温云羡温声安慰了好久,方才稳住了奚月奴情绪。 他毕竟只是这瑞王府的客卿,没法子独自一个人在奚月奴房中呆得太久。临走时,温云羡安慰奚月奴,说一定会为她想办法。 为避嫌,温云羡不让奚月奴送出来,奚月奴只得叫紫薰送温大夫出去。 紫薰出去时,便见奚月奴窗下,采莲的水粉色衣角一闪。 她皱了皱眉,当时没说什么。 送温云羡回来,紫薰叫住采莲:“主子素喜清净,不喜太多人在身边伺候。采莲姐姐如今管着主子私库,也是个众人都眼红的好差使,怎么姐姐反倒不珍惜呢?” 采莲素看不起紫薰是品红院里出来的,闻言翻了个白眼,“我自被卖进来,就是正正经经的丫鬟!伺候过的主子,没一个说我不好的!如今这主子却连屋都不叫我进,当真好大架子!” 紫薰眸色转冷,“你若不服,不愿在咱们清澜苑里伺候,大可以求着王爷叫你出去!犯不上在咱们这里使脸色,嘴里不干不净!” 提到王爷,采莲脸色萎了,只得口中嘟嘟囔囔地去了。 从前,她伺候奚月奴的时候不上心,一门心思只想讨好瑞王。得罪了奚月奴。 没想到奚月奴有今天这般大的造化! 更想不到,瑞王直接把她拨到奚月奴身边伺候!王爷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把她整个人都给了奚月奴,任奚月奴处置出气! 清澜苑这几日都喜气洋洋,赏赐流水般地送进来。想必是奚月奴还没腾出空儿来收拾她。 采莲每日都活得战战兢兢。求王爷是没门儿了,她就只能…… 窥着四周无人,采莲出了清澜苑,一路都避着旁人往清音阁来。 如今这偌大的王府里,能庇护她一个小小丫鬟的,就只剩下了王妃。 这几日,奚灵如从天堂一下子跌落进地狱。 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奚月奴怎么就……有了!三年她都未曾怀上,却偏偏是现在,是马上就要把她赶出王府的现在,竟怀上了! 简直就是……专程为了给她奚灵添堵而来! 更气的是…… 自奚月奴怀上,瑞王决口不提这孩子往后还要不要养在自己这个王妃膝下! 连自己的爹,都巴巴儿地从奚家来,话里话外都是敲打她的意思: “月奴腹中怀的是瑞王的骨肉。灵儿,你是瑞王正妻,这孩子将来也是你的孩子。你可千万要稳住,别错了心肠!” 奚灵当时就忍不住哭了,“爹向来向着那对贱人母女!灵儿不依!灵儿要见娘!” “你娘也是这么说!”奚铭罕见地跟她沉了脸,“你娘这几日身子不适,过几日她好了自会来看你,到时候也是一样的说辞!你别生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奚灵愣了,“我不信!” 娘最宠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心里的苦楚? 奚铭:“灵儿,你娘就是把你宠得太过!叫你这么不识大体!今上现有三位皇子,除了瑞王,另外两位府中都早有小皇子诞世!如今,皇上册立太子在即,奚月奴这个时候怀上了,朝中就无人再能因瑞王无后而攻讦他。这孩子的重要,你到底明不明白?” “可是,爹……” “别可是了!奚月奴腹中这一胎,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灵儿,你向爹发誓!” 奚灵脸色惨白。 她被迫着用自己和娘的命发了誓。 心中却一百个不愿意! 如今她奚灵也侍寝了,她也会有瑞王的孩子!瑞王的子嗣,她要自己生! 决不能让给奚月奴! 至于爹讲的那些大道理……她无所谓!她只是一个小女子,想守着夫君,想生下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不对?至于旁的,她听不懂,也不在乎! 如今,奚月奴身边伺候的采莲来了。 奚灵高高地坐在贵妃靠上,“摇光,赏这个忠心的好孩子。” “是。” 摇光笑盈盈的,捧来一锭银子,银光照亮了采莲眼睛。 采莲眼中闪过贪婪和不安,“王妃,奴婢……奴婢没听到太多,不配这么多……” “无妨。本王妃也是担忧妹妹的身子,一丝细节都不想放过。你听到了什么,照说便是。” “是。”采莲吞了吞口水,“今日,温大夫来了……奴婢在窗外伺候,只听得屋里有哭声,主子还说、说……不想要这个孩子……” 不过是装腔作势而已。奚灵冷笑,“她这般心思,竟还敢跟温大夫说。温大夫怎么答的?” “奴婢……没听见。” “呵……”奚灵一声冷笑,“妹妹不想要这孩子,我这个做姐姐的,少不得要成全她。” “王妃……” 奚灵一挥手,叫摇光端来一只托盘,“这东西你拿回去,给我那好妹妹用上吧。” 看清托盘里的东西,采莲满脸惊恐,“王妃,奴婢……奴婢不敢!王妃饶命,饶命啊!” “怕什么?”奚灵冷冷道:“我教你个法子,保你平安。这儿不是有现成的吗……” 掌灯时分,清澜苑中。 奚月奴回到卧房,早早便想睡下。 紫薰为她撩起床帷,只觉一股异香扑鼻。 奚月奴循着香味抬眼,只见一个云纹刺绣香囊,拴在床帏上。 “这是……” 紫薰连忙道:“是刚才温大夫差人送来的。说是特给主子……”她顿了顿,低声说出:“安胎。” 第87章 给她选择的权利 温云羡送给她的安胎的? 奚月奴微微愣了愣,伸手摘下了那个香囊,攥在手里。 隔着云纹锦缎,她能感觉得出,里面的香料被研磨成极细的粉末,放在手里沉甸甸的。稍一撮弄,异香更加浓郁。 奚月奴不觉皱了皱眉头。 紫薰见她脸色变幻,立刻迎上来,“可是这东西有什么不妥?” 奚月奴:“无事。” 她又问了几句东西的交接流程,紫薰一一答了。 罢了,奚月奴将手中香囊随意扔在枕边,“你出去吧。今夜叫采莲进来伺候。” 紫薰愣了一下,脸色有些暗淡:“……是,奴婢知道了。” 被冷落了好几日,这还是采莲第一次得进奚月奴的卧房。她心中又是兴奋又是不安。 眼神扫到奚月奴枕边的香囊,张了张口,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埋头伺候,表现得格外殷勤。 采莲服侍奚月奴躺下。自己合衣守在门口处。 她这一日经历甚多,甚险,到夜间已是心力交瘁,眼皮不住地打架。闭眼之前,还在想奚月奴枕边那只香囊。 王妃可是清清楚楚说了,那香囊里麝香下得甚重,只要奚月奴这个有孕之人多闻上几日,她腹中胎儿必落无疑。 等她办好了这事,王妃就保着她出府。还与她银子和良田,保她下半辈子衣食丰足。到时候,她也要买上两个小丫鬟在家中伺候,享一回被人伺候的滋味儿…… 想着,采莲唇角噙笑,沉入梦中。 她睡得实,竟连瑞王进来,都一丝儿不曾察觉。 沈摧劳碌一日,到晚间才进得奚月奴院中。她院里静悄悄的,不当值的下人都去睡了,竟连卧房门口值夜的丫鬟都睡得香。 奚月奴御下竟这般宽纵,往后怕不是要受人欺负…… 沈摧皱了皱眉,到底不曾踢醒那丫鬟,径直进入房中。 奚月奴卧房里已没了灯火。 窗户半敞着,银亮的月光轻纱一般,覆在屋内地上,倒映得屋里地下青砖亮堂堂的。 面朝内侧躺的奚月奴,一把乌黑的好头发尽数洒在枕畔,又顺着床榻边沿散落下来。月光照在上面,好似瀑布一般,又为夜风轻轻掀动,闪烁着微光。 沈摧一言未发,静静坐到榻边,伸手挽起奚月奴头发。 他五感敏锐过人,知道奚月奴并未入睡,竟也不怪她并未起身相迎。将奚月奴头发放回枕边,沈摧声音低沉道:“你腹中怀着本王的骨肉,需得时时刻刻上心养护。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和本王说。” 奚月奴不语。 竟是要就这么晾着沈摧。 屋内寂静半晌。 “呵……” 忽听沈摧一声轻笑,“怀这个孩子,你很不愿意吧?” 说着,男人修长冷白的手指慢慢地穿过奚月奴铺在枕上的长发,动作轻柔地一下下梳着。 沈摧:“你嫡姐身子不好,不能生育。本王不想让孩子出自明氏侧妃的肚皮。你恰恰好在这时候怀上了。本王高兴,宫中高兴,奚家也高兴……” 他动作和语气都愈发地轻柔,“这个孩子,对所有人来说,都来得很是时候。也是你的好福气……” 话未说完。 奚月奴小臂撑着床榻,腾地坐起。 她一把扯过男人手中自己的头发,定定看着沈摧,“福气?王爷说是我的福气,所有人都说我这是得了天大的好运!却没一个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深吸一口气,奚月奴控制着声音中的颤抖:“王爷能得到一个孩子,朝堂上王爷无后的流言不攻自破!宫中能多一个小皇孙。奚家……自然是欣喜皇家血脉出自奚氏女的肚皮,王妃的位置也能坐得更稳。你们每一个都能从这孩子身上有所得,可我呢?我呢?” 她本是压着自己的性子,不愿与沈摧争执。 只是听到男人若无其事、心安理得地说出这番话,她胸中实在翻涌着一口恶气,怎么也咽不下。 再说,如今,她身怀有孕,沈摧就是再气,也不会把她如何。 思及此,奚月奴苦笑。 无论她多不喜腹中的孩子,她到底还是……利用了他。 奚月奴这一番话说完,本做好沈摧大发雷霆,拂袖而去的准备。 却不想男人听罢,也只是淡笑一声,“你说得对。” 奚月奴一愣。 盈满心口的怒气无处发泄。 更气了。 沈摧修长的手指抚平膝上衣摆,“本王抬你做侍妾,想必也不是你稀罕的。” “没错。”奚月奴冷冷答道,“我想要什么,王爷一直清楚。” 她想离开,想堂堂正正离开瑞王府。 可事到如今,有了腹中这个孩子,奚月奴自己也清楚…… 她走不出去了。 沈摧:“你不喜欢腹中的孩子。” “呵呵……” 这次轮到奚月奴笑出声,“这孩子……我喜欢能如何,不喜欢又如何?”还不是都要一出娘胎,就被抱走,养在奚灵那个王妃膝下? 她不过是个孕子的肚皮! 月光映在沈摧脸上,为他原本凌厉的面部线条平白填上一份柔和。 “罢了。等孩子落地后,你若是不喜,本王就叫别人养在膝下,不来烦你便是。” 奚月奴忍不住冷笑,“要夺走孩子养在王妃膝下,王爷这话尽可以直说。我虽是孩子生母,难道还有说不的权利?” 何必要这般惺惺作态? 强迫她怀孕,带走她的孩子,却要说…… 都是为了她,为了她好。 当真虚伪! 沈摧抬眼,静静看了奚月奴一眼,“本王的话还没有说完。” 奚月奴定定看着他。 沈摧:“可若是日后你改变主意,对这孩子……哪怕有一丝怜爱之情,本王应承你,让你自己养育这孩子。” 奚月奴反驳的话已到口边,却猛地顿住。 她愣了愣,“我……我可以自己选?” “可以。”沈摧淡淡道,仿佛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可以等孩子出生后,慢慢选。” 这是给了奚月奴选择的权利。 沈摧:“本王答应你,到时候,无论旁人怎么说,你只顾着自己的心意即可。所有人,包括本王在内,都不能在这件事上强求于你。” “可、可是……” 沈摧一拂衣袖,起身,“女子怀胎十月,你现在说什么都还早。总要等孩子落地再说。” 不知为何,和奚月奴说完这些话,他自己心绪也好了许多。 临走时,沈摧回头。 却一眼瞧见奚月奴枕边,朝里的一面,一段云纹。 心中升起异样感觉。 不等奚月奴反应,沈摧长臂一舒,径直把那东西攥在手里。 香味扑鼻。 沈摧脸色大变,紧紧攥着香囊,“这是什么?” 第88章 她就是不想要这孩子 沈摧这一下动静极大。 和刚才轻声细语说话的模样儿,判若两人。 声音终于惊醒了值夜的采莲,她被吓了一跳,看清是王爷来了,赶忙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 越是心虚,口中就越是喋喋不休,“奴婢白日太累了,居然睡死了过去,奴婢该死!竟连王爷何时来的都不知道,姨娘也真是的,如何不叫醒奴婢……” 采莲正说着,冷不丁竟是瞧见沈摧手里的东西。 东窗事发了! 采莲脸色大变,还不等沈摧问,连忙道:“这、这是温大夫送来,给姨娘安胎的香囊。说是要日日挂在帐子上的……” “温云羡的东西?”沈摧眸光一厉,“你可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奴、奴婢不知……” “蠢货!” “啪”地一声。 沈摧手中香囊被砸在采莲脸上,“这么重的麝香味,你当本王是傻的?!” 东西虽不如何沉重,可到底挟了劲力,顿时打得采莲脸颊红成一片。 她吃了这一下,心中更是慌乱,“王爷,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平日里,本来也不是奴婢在姨娘身边伺候,都是紫薰,不是奴婢!再说,这东西是温大夫送来,怎会有麝香呢?奴婢是当真不知啊!” 说着她狠心磕头下去。 额上很快见了一片红肿。 沈摧面色黑沉。果然,奚月奴没有御下的手段,就是易被下人欺辱坑害! “来人!把温大夫请来,还有那个叫紫薰的侍女……” “王爷,不必。” 奚月奴淡淡的声音响起。 沈摧看向她,“此事事关皇族血脉,必须彻查!” “王爷要彻查可以。只是,需得先问问这个丫鬟。” 奚月奴语气十分疲惫,指向采莲,“今日温大夫送来安胎的补品,都是先入私库,方到得了我房中。掌着我私库的,就是这个丫鬟。有多少东西从温大夫那送来,其中有没有这个香囊,只要两边一一对账便知,由不得人作假。” 采莲脸色一白。 知道奚月奴说得对。 她本该把这事情做得更圆满些,把账抹平。可王妃催得太急,她不得不先动手,事后再想法子平账。 如今的账目一对便知。温云羡送来的东西里,根本没有这个香囊! 沈摧黑沉的目光转过来。 采莲撑不住,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地上。 她想起王妃教她的说辞,“姨娘,奴婢本不想叛主,可如今也不得不说了!” 往前膝行两步,采莲伸手攥住沈摧袍子下摆,“王爷,王爷!奴婢亲耳听见,听见姨娘向温大夫说,不想要这孩子!是姨娘,是她自己不想要的!温大夫定是为了帮她,才送来了这香囊!王爷,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沈摧眉心抽动。 他想起奚月奴的那张养身避子方。 也是温云羡给开的。 难道,这温云羡当真这般听奚月奴的话? 却听奚月奴轻笑一声。 沈摧抬眼望她。 只见她不知何时,人已从床榻上下来。一身月白色轻纱寝袍,几乎要在月色中消融不见。 奚月奴冷冷垂眼看向采莲,“你好利的一张嘴。可你也不想想,这瑞王府中,我算个什么?” 沈摧一愣。 采莲也惨白着一张小脸,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奚月奴:“这瑞王府中,可是我想做什么,变做得到的吗?温大夫是王爷请来的客卿,他凭什么就听我的?按你的说法,就算温大夫听我的,要帮我除掉腹中的这块肉,他是温氏的神医,有的是不着痕迹的法子,如何用这般粗劣手段?” 她每说一句,采莲脸上血色就越淡一分,再辩驳不出来一句。 其实她东拉西扯也不过是要为自己争取脱身的时间,好去抹平那私库的账,销毁证据。 可如今奚月奴的话,却把她死死地钉在了这里。 跑不了了。 采莲身子委顿下来。 哆哆嗦嗦地不敢多看沈摧一眼。 她只听奚月奴的声音,轻轻地自头顶传来:“我累了。王爷要审,就把这丫鬟提出去审吧。刑房里有的是手段,到底是谁指使她的,一问便知。” 说罢,竟是重又回了床上,不再多看两人一眼。 沈摧声音冰冷,“来人,把采莲带下去,好生看管,不许她死了。本王要亲自问她。” 采莲连哭都哭不出,被人堵了嘴,扭着胳膊出去。 沈摧却还没有走的意思。 奚月奴紧闭着眼睛,不看他。 沈摧声音更冷,“你早知道那东西里有麝香。” 奚月奴心口微微一沉,沉默不语。 “那丫鬟说的是东西挂在帐子上,你尤嫌不够,你偏要放在枕边,日日夜夜闻着……”沈摧自觉声音有些颤抖,不觉加大音量掩下去,“处置一个吃里扒外的丫头,根本就不需你以身犯险!你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奚月奴睫毛微颤。 她不说话,沈摧却明白她的意思。 是啊,对奚月奴来说,这孩子来得如此不是时候,她自然不想要。 男人怒极,声音反倒轻了下去,带着丝丝阴冷。 他一字一句,“奚月奴,你入瑞王府便是试婚用的奴婢,替主母产子,本就是你的本分!本王到底还是太宽纵你了些!” 见奚月奴还是一言不发,沈摧愈怒: “好,好!奚月奴,你给本王记着!若这孩子好好生下来,怎么都好。本王刚才说的话,也还都作数!可若这孩子在你肚子里出事,你娘,你亲弟……都要给本王的孩子陪葬!” 沈摧这话说出。 奚月奴没有睁眼,反倒是勾了勾唇,无声地笑了。 对么。 这才是她一向认得的那个瑞王。 旁人的命,都不是命。只有他在意之人的命,才叫人命。 亏她刚才还有那么一瞬间,以为瑞王把自己当成个人般看待。 什么东西! 沈摧发泄完这一通,衣袖一拂,去了。 奚月奴一觉睡到天明。 第二日,便听说采莲在刑房中被杖毙,惨叫声半个王府都听见了。奚月奴却睡得沉,丁点儿都不闻。 登云特来告知奚月奴此事的处理结果:“是那丫鬟见姨娘和自己一般出身侍女,却怀了王爷骨肉,一步登天。她自己不忿,方才在外面药房里买了这东西,要落了您的胎。” 这话,奚月奴听过,也只是笑笑就算了。 不用想,要害她的定是她那好姐姐,奚灵。 可王妃是瑞王心尖尖上的人,瑞王岂肯动她?采莲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罢了。 见奚月奴神色淡淡的,登云也知道她这是不信。 只得又安慰道:“小的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姨娘。” “什么消息?” “小的听说,王爷特许姨娘的娘进咱们王府照顾您,一直到您平安生产呢!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天大的荣耀吗?” 第89章 攻守之势异也 天大的好事,好大的荣耀? 奚月奴勾起唇角,冷冷一笑。沈摧昨夜的话,言犹在耳,她可是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对旁人来说,或许真的是天大的好事,可对她来说,不过是威胁。 用她至亲之人的性命,威胁她保住腹中这个孩子。 若是娘当真进了瑞王府,有娘看着,只怕是她想要打掉腹中孩儿,或是想跑,那就更难了。 另一边,奚家。 “哗啦!” 一只价值连城的白玉堆花茶盏被重重砸在地上,碎末迸溅了一地。 金氏满面怨气:“奚铭,你再说一遍!你、你竟要我亲自送那万氏贱人入王府,伺候奚月奴肚子里那一胎?这话,你怎么说得出来!” “夫人,你听我说,听我说……” “我不听!”金氏面上怒容更甚,她指着奚铭打骂,“你……猪油蒙了心!灵儿才是奚家嫡女,是你的女儿!你却要帮着外人,一起欺辱我的灵儿!” “夫人,灵儿是我的女儿,我心疼。可奚月奴……也是我的女儿,如今她腹中又有了瑞王的骨肉。这、这……” “你住口!住口!” 金氏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奚月奴如何能跟她的奚灵相提并论? 金氏:“我告诉你奚铭,今天那个姓万的贱人,别想走出咱们府一步!进瑞王府,她也配!” “夫人,这、这……瑞王爷来要人,咱们岂能不给?” “呵……”金氏咬牙冷笑,“奚铭,你一日日只想着巴结那瑞王,不过就是为了更往前一步。可你别忘了,你能有今日,靠的是谁!” 奚铭脸上唯唯诺诺的神情收了收,嘬着嘴没说话。 金氏索性高声喊出:“还不都是靠的我们金家!没有我们金家,你算个什么?!不过是个穷秀才罢了!你那状元是如何考上的,别逼我嚷出去……” “夫人!” 奚铭猛地拔高音量,打断了金氏的话。 他面上表情阴沉,“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我奚铭固然是完了,可金家难道能独善其身?” 金氏嘴唇翕动如离了水的鱼,指着他,“你、你……” 奚铭伸手,温柔却有力地,按下金氏几乎要戳到自己鼻尖儿上的手指。 “夫人,岳丈在时,你金家如日中天,满朝文武没人敢对你说金家说一个不字。可现在,岳丈走了十年了。你金家如今剩下那些阿猫阿狗,还需指望我带携呢。夫人,你可别忘了!” 金氏脸色灰白,嘴唇哆嗦着,再说不出话来。 “别把事情闹得太僵。”奚铭缓了缓语气,“奚月奴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左右也是养在奚灵膝下,帮她稳固这个瑞王妃的位置。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 金氏闭了嘴。 道理她全明白。可她就是…… 咽不下这一口气! 亏她之前还当真信了奚月奴这个小贱人,以为她真的肯带万氏离开奚家,助她一臂之力。却没想到,这小贱人果然把拿捏男人的手法,跟她娘学了个十成十! 不然,她私自出逃,这么大的事儿,瑞王如何不打杀了她? 竟还继续放在身边养着! 又折腾着病了一场,不久就被查出有孕…… 这一套连招下来,瑞王对那奚月奴,如何放得下? 只是可怜了她的灵儿……好可怜的灵儿! 现在更是要她这个瑞王的正经岳母,将那万氏姨娘送进王府里住着。这下好了,这俩贱人不就能凑做一处,日日研究着怎么勾搭男人了吗?! 她的灵儿,可怜她的心尖肉灵儿啊! 心中再如何不愿,如今金氏也只得带着万氏坐上马车,两人一起往瑞王府去。 车厢里。 金氏高高坐着,“跪下。” 从前,金氏不得不带她出门的时候。为了面子上好看,常常叫她和自己乘同一辆车。车帘一垂,金氏坐着,素来都是要万氏跪着。 有时车行得快,膝下车板颠簸,磕碰得膝盖钻心的疼。 一天下来,身子只如散架了一般。 今日,素来柔弱的万氏只是轻轻一笑,“没有这个道理。” “你说什么?”金氏冷笑,“你以为你那贱种女儿如今肚子里揣上了小崽子,你就可以在奚家耀武扬威了?你……” “对。” 万氏一个字截断金氏的话。 她声音轻柔,“夫人,你不认也不成。如今就是月奴的肚子争气,怀上了。你的女儿,肚皮空空。” “你、你翻了天了!” 金氏高高地对着万氏的脸颊扬起手。 没想要万氏丝毫不畏,一把捏住了金氏手腕。她力气之大,竟痛得金氏龇牙咧嘴,“你……你……” 万氏看定了金氏眼睛,一字一句,“还有。我的月奴,不是贱种。” “什、什么?” 金氏疼得脑门儿冒汗,根本听不进万氏在说什么。 “我说!”万氏骤然拔高了嗓音,她一张娇美的脸一下子贴近过来,眼眶通红,“我的女儿,奚月奴,她不是什么贱种!她和奚灵一父同胞。如果她贱,你的奚灵又能好到哪儿去?!是你仗着金家的势力压人,把我贬妻为妾。我的月奴才该是嫡女,你的奚灵是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你疯了!你以为你说这些,老爷会在乎?” “老爷或许不在乎,”万氏挑唇一笑,“可是如今你猜,王爷会不会在乎?” 金氏滞住了。 万氏:“夫人,妾身劝你,老老实实的,侯着我的女儿诞下王府的血脉。你和你女儿再敢碰我女儿一根毫毛,妾身已是没脸没皮的人了,什么都不要,也誓要把你母女两个拉下马。不信,夫人尽可以试试!” 说罢,她用力地重重一推。 “啊!” 金氏发出一声惊叫,被推搡到马车壁上,踉踉跄跄地滑落在软垫上。 另一边,万氏揉着手腕,展平裙摆,稳稳坐下。 瑞王府近在眼前。 马车停下。 两人下车。 有王府里管事的婆子开门出来,见了两人,满面堆笑,“夫人来了?贵人可等着呢。” 金氏整理好心情,在脸上勉强扯出笑意,“咱们先去拜见王妃。” “这不必了。” 婆子依旧恭顺,却是侧身挡在金氏跟前,“王爷吩咐,如今王妃身子不好,需要静修。不宜见太多人。” “灵儿病了?她、她怎么样了?”金氏急了,“我是她亲娘,怎样都要见她……” 那婆子轻笑一声,答道:“王爷吩咐说,奚夫人就不必进瑞王府了。” 第90章 她会好好地生下孩子 “什、什么?” 金氏彻底愣住了。一张脸犹如被人当众扇了一个耳光一般,火辣辣地涨红了。 瑞王竟又一次把自己阻在了门口。 不叫她进! 金氏又愧又急。要维持体面,可又实在担心女儿。眼看着进不去王府这扇门,她不觉弯了腰,往那婆子手里塞去一枚银锭。 婆子眼神一闪,身子却躲避开去,“夫人,这使不得!老奴也是奉命,没能耐放夫人进去……” 失望神色在金氏眼中一闪而过。 她马上振作起来,“不是、不是求妈妈放我进去。我只是担心我那女儿,王妃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求管事妈妈明示。” 从前金尊玉贵的贵妇人,竟弯下腰恳求一个下人。 那婆子也不觉动容。 她压低声音,“夫人也莫要太过忧心,王妃她……没事。” “既然没事,怎会……” “只因……”婆子看了万氏一眼,才轻声道:“王妃对奚侍妾腹中孩儿下手,被王爷知觉。王府内不许张扬,王爷叫王妃禁足思过,这才不许夫人您去见王妃。” 金氏一张脸瞬间苍白。 她忍不住跺脚,“这傻孩子,我不是交代了叫她只顾自己!那贱人自有我想办法……” “呵……” 万氏一声轻笑,打断金氏的话。 金氏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忙掩住嘴。目光却依旧恨恨的。 万氏看向出来迎接的婆子,“既是王爷的话,想必无论是夫人,还是管事妈妈,都不敢违背。既如此,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不进去了吗?” 说罢她定定看着婆子,“还是说,管事妈妈另有什么要和夫人交代的?可需我回避?” “这、这……没有这话。” 万氏提着裙摆,率先一步踏上瑞王府阶梯,“既没有别的话,就快走吧。” 顶着金氏满是恨意的目光,万氏进了瑞王府。 她脚步顿了顿,“管事妈妈,王爷可吩咐了,也不许我去见王妃?” “那……到没有。” “既如此,”万氏微笑着转身,将手中半个银锭塞入婆子袖中,“我便代夫人去看看我们奚家的大小姐。” 万氏一走进清音阁,就不觉赞叹。 当真是天家富贵! 此处不知比奚灵在家中的院子精致豪奢多少倍。 怪不得,奚灵就算是身子羸弱,生不出,也要死赖在这瑞王妃的位置上。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自己的月奴下手! 万氏只见这偌大一个清音阁里,伺候的下人却是一个都不见,就知道,奚灵确是遭了沈摧厌弃,禁足于此。 她浅笑回头向那婆子,“我有几句体己话,要和大小姐说。” 婆子知机,“那老身便在门口等候夫人。只是,夫人需快些。” 万氏点头答应着去了。 一进屋,万氏便看清花厅内只有奚灵和摇光两个。 奚灵脸色蜡黄,身子愈发瘦弱。 叫摇光扶着歪在榻上,只是喘息,“奚月奴那……那贱人,竟这般好运,撞在王爷手里……王爷,王爷!灵儿只是想先生下你的子嗣,灵儿有什么错?为何要这样对待灵儿!到底是为何?” “小姐……” “还不是都怪奚月奴那贱人,贱人!她和她娘,两个贱人,难道就要害我和我娘一辈子?!” 万氏听不下去了。 她上前一步,伸手拿起案边一只梅瓶。手指一松。 “咔嚓” 甜白瓷梅瓶掉落在地,摔做两段。 奚灵这才抬起头来,“贱人,你怎么来了?谁叫你进来的?我娘是不是也来了?我娘她人呢?” 没人招呼万氏,摇光面上也都是不屑。 万氏自己坐下,她笑看奚灵,“大小姐猜得没错,夫人确实来了。不过叫王府的人拦在门外,不许进来见你。” 奚灵一愣。 她被禁足一日,外面的消息还什么都不知道。 没想到沈摧当真这般绝情。 奚灵眼眶通红,“都是你这贱人挑唆得对不对?都是你!娘进不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么,是王爷请来,为着照顾月奴的胎儿。怕是往后,就要住在王府里了。” “什么?!” 奚灵一把甩开摇光,猛地起身,“你、你……住在王府?你怎么配?!你不配!你不配!”她尖叫道:“你和你那贱人女儿,你们都不配!你们原都不配!” 她说着,向摇光,“摇光,给我打!” 摇光仗着奚灵的势,在奚家素来跋扈惯了。 对着万氏竟就敢伸手。 却冷不防被万氏一把擎住。还未及反应过来。 “啪啪!” 两记清脆的耳光,一左一右抽在摇光脸上。她又被重重一推,跌倒在地。 奚灵从未见过这样的万氏,整个都愣住了,浑身打战,“你、你……贱人,你怎么敢……” “大小姐,管好你的舌头,管好你的手。” 万氏一步步逼近,她看着奚灵,眼中燃烧着浓浓的恨意,“你们母女这些年来欺辱我,也就罢了。可你若再敢、再敢动我女儿一根指头,大小姐,我发誓,我一定送你下去,见你那金家的外祖父!” 万氏离开清音阁。 背后一片压抑至极的哭声。 清澜苑。 提前知道娘要来,奚月奴指挥下人,为娘收拾出了一间精致舒适的卧房。 万氏来了,她一见奚月奴就红了眼眶,“孩子,娘见到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前几日,奚月奴那气息奄奄的样子,烙印在万氏脑海中,怎么也忘不掉。 万氏:“所幸,现在都好了,一切好了。” “是啊。”奚月奴微笑,“都好了,什么都好了。” 万氏仔细打量着奚月奴。 只觉她似乎哪里不对,也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强压下心中不安,拉着奚月奴的手,问她每日吃的可好,睡得可好。 奚月奴耐心地一一作答。 母女两个隔着小几坐着,风吹动屋内纱帘,远远看去,母女两个的模样,一派温馨。 说了一会子话,奚月奴:“娘远道而来,也累了。女儿这里没什么的,娘不然先去睡下,歇息一会儿?” “娘来就是为了陪着你。”万氏笑道,“娘就睡在里卧房里的躺椅上就成。” 离家之前,奚月奴一直都和万氏挤在一间屋里睡,母女两个从未分开过。 “不必了。”奚月奴浅笑,“娘的卧房都收拾好了。等会就叫丫鬟领你去。” 万氏顿了顿。她看着奚月奴脸色,只好答应着,“好。” “娘现在就过去吧。” 说着,奚月奴起身。 那种不对的异样感觉在心间升腾起来,万氏说不出的心慌,不觉伸手拉住奚月奴袖角,“月奴……” “娘,你放心。”奚月奴垂眸微笑,语气淡淡的,“为了你和弟弟的命,这个孩子,我一定会好好地生下来的。” 第91章 她再也回不去了 奚月奴语气不动声色。 听在万氏耳中,不知为何,却觉格外酸楚。 她真恨不得一把把奚月奴抱在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可如今女儿长大了,又有了身子,她不敢这般动作。 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无声地攥了攥,终是无力地垂下。 罢了…… 阻拦奚月奴离开瑞王府,她如今……已经知道错了。可现在女儿怀了身子,就算真有什么旁的想头,也得孩子落地了再说。所幸,如今她得瑞王恩准,能进得到这王府里陪伴女儿直到生产。 十个月呢! 母女两个日日厮守在一起,她定有法子和女儿解开心结。 还有那个王妃! 一想到奚灵,万氏神色都暗沉了几分。 奚灵从小就妒忌奚月奴有康健的好身子骨儿,如今,这份怨毒愈发地浓了。 只要自己在这里守着,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再叫奚灵动女儿一根手指!等到女儿生下孩子,若是个男孩儿…… 万氏目光远远地飘开去,看向清音阁的方向。 金氏夺走了自己正妻的地位,女儿奚月奴未必就没有本事,把王妃的位置夺回来! 丫鬟送万氏去自己房中歇息。 紫薰扶着奚月奴坐下,“夫人来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 奚月奴微微愣了愣。她心中的感受,自己也说不清楚。 见到娘,能和娘亲亲密密地住上一阵,她当然高兴。可…… 她怎么也忘不了,娘给自己喂药,把自己送回王府的事。 “我……是高兴的吧。”奚月奴浅浅一笑。 可这高兴,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和娘,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万氏住进来这几日,沈摧不时也来看看,见奚月奴情绪果然好了很多。 流水般的东西,从宫中赏赐下来,都送进了清澜苑。 万氏喜得什么似的。 她逐一翻看贵妃赏赐的绸缎,见有一匹电光蓝,和一匹蜜桃样嫩的粉。两匹布一左一右拿在手里,万氏笑着对奚月奴道:“这怕是贵妃娘娘赏给小皇孙的。若是男孩儿,便穿蓝色,若是女孩儿,便是粉色。月奴,你喜欢哪一匹?” 奚月奴看了一眼,淡淡笑道:“你们都盼着我能生个男孩儿,我自然也盼着。” 万氏放下布匹,揽住奚月奴,“是男是女都好,总是瑞王府头一个孩子。无论男女,王爷都会喜欢的。就算是女孩儿,也能先开花后结果,往后一定能生出儿子来。” 这瑞王府凶险,王妃奚灵虎视眈眈。 奚月奴还是得生出小皇孙,才能在王府里立足。 奚月奴听了只是摇了摇头,“我只要一个。” 万氏愣了愣,马上劝道:“你小小年纪,话不要说得太满。万一这一胎是女儿……” “那我也……只生一个。” “月奴……” “若这一胎是女儿,我更不会要小的。”奚月奴垂下眼睫,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我不愿,她像我一样。” “怎么会、怎么会像你……就算是女孩儿,也是瑞王的血脉,出生就是小郡主。”万氏讷讷劝道,“她和你,不一样。” 奚月奴笑了一下,“是啊。她和我,不一样。” 万氏只觉心酸,她更加用力地想把女儿搂在怀里,“月奴,孩子,你心里不畅快,你说出来,别闷在心里呀!娘在这里呢!” 奚月奴一点一点从万氏怀抱中挣出来。 她理了理被揉乱的衣衫,微笑着,“娘,我没什么不好的。”她机械地重复着,“我能怀上瑞王的孩子,已是天大的福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很好,我一切都好。” “月奴……” “娘,别再说了。”奚月奴笑着,眼眶却微微有些发红,“我有点累了,想去歇歇。” 奚月奴走后。 万氏眼圈儿慢慢地红了。 她来之前就想过,奚月奴怕是还记恨那事。她也想好了怎么解释,怎么劝慰。 可却没想到,两人见面,奚月奴一字却都不提。 好像已经完全忘了。 真的甘心留在瑞王府,给瑞王生孩子。 难道是……女儿做了娘,就能体会娘的心情了? 万氏不知道,只隐隐地觉得不安。 没一会儿,奚月奴身边那个最得用的丫鬟紫薰出来,“老夫人,晌午热得很,不然您也去房中歇歇?” 万氏抹了一把眼睛,“叫你见笑了。你是月奴贴心的人儿,你知不知道,她……可是还怪我?” “她怎么会?没有。是老夫人想多了。” 万氏一把拉过紫薰,“好姑娘,你告诉告诉我,我这女儿,在瑞王府里,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紫薰也心疼奚月奴,少不得就略略讲了些品红院里的事。倒惹得万氏哭了好几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月奴这孩子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哪里会知道,她在这里,过得这般不似人的日子!我悔,我好悔啊……” 自那以后,万氏照顾奚月奴愈发心细。 “娘不是只关心你腹中的孩儿,娘是挂心你!只要你好好儿的,娘什么都依你。真的,什么都依你。” 万氏红着眼眶看向奚月奴。 哪怕此刻女儿再说要走,她也拼了这条命,随她了! 只要奚月奴能开心,能一辈子平安顺遂。她这个做娘的,就满足了。 另一边。 清音阁里,愈发萧条。 奚灵一日都没吃饭,歪在躺椅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小姐,好歹吃些,不然你身子受不住啊。”摇光端着饭菜苦劝。 如今这清音阁里一日三餐,都由人半开着门,用食盒子送进来。若这顿再不吃,又要煎熬到晚上,才有下一顿。 奚灵不动筷,摇光也不敢吃,饿得不行,也只能苦苦哀求。 “我不吃。拿开!” “小姐……” “你若还认我这个小姐,就想法子除了那对贱人母女,我一辈子都感你的恩德!” 这话,奚灵这几日翻来覆去说过无数次,魔怔了一般只要摇光出去,打杀了奚月奴母女二人。 摇光无奈,苦着脸,“小姐,奴婢现在也出不去,奴婢做不到啊!” “没没用的东西!” “哗啦!” 奚灵推搡着摇光,摇光手中饭食洒了一地。 她翻身下榻,“你不敢出去,我敢!” “小姐!” 摇光连忙拦着。 奚灵是王妃,一次两次往外闯,闯不出去也没什么。可自己这个丫鬟,就要挨罚。 她也一天没吃饭了,实在已经没力气罚跪。只能拦着奚灵,“小姐啊,你就忍一忍……” “忍?连你也叫我忍?” 奚灵眼眶通红,白眼仁上布满了红血丝,状似癫狂,“你是不是被那对贱人买通了?你居然叫我忍!” “奴婢怎敢……奴婢自幼跟着小姐,最是忠心不过……” “既然忠心,就别拦着我!”奚灵冷笑,“我已经知道了出去的法子。只要我出得去,见到了瑞王,瑞王就还会疼我!他最疼我了!” “小姐!” 摇光被奚灵吵嚷的脑仁儿直疼,实在忍不住了,“小姐你清醒一点,瑞王他早就被奚月奴勾搭去……” 他不要你了! “贱婢,你说什么?!”奚灵一声高喊,猛地推倒摇光。 摇光吓坏了,“奴婢什么也没说,没说……” 她眼睁睁看着,素来柔弱的奚灵高高地举起了什么东西,阴影笼罩住自己整个身子。 下一刻。 重重砸了下来! 第92章 舍不得王妃禁足 “小姐?王妃……” 摇光一句话没说完。 “咚!” 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头上,深深地陷入柔软的身体。 小丫鬟连痛都还未察觉到,就大睁着眼睛。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头上鲜血迸溅,飞到奚灵蜡黄的脸颊上,衬得她那张小脸,状似恶鬼。 什么自幼伺候的情分,什么再真不过的忠心? 她们这些下人丫鬟,在奚灵看来,通通命如草芥,和品红院里那些家伎没有什么两样…… 摇光断了气,死不瞑目。 “咕咚”一声 奚灵手中盛满水的铁壶摔落在地。壶里热水淌出,和摇光的血水混作一处。 再没看自己忠心的丫鬟一眼,奚灵如一个幽灵般满地打着转儿,“要出去,本王妃要出去……只要出得去,见了王爷,王爷还会疼爱我的!还有那贱人,奚月奴那贱人……本王妃定要好好惩治!一定!我……我才是这瑞王府的王妃!” “哈哈哈哈……” 她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慢慢地眨着眼睛,好似在对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 “我是瑞王妃,瑞王名正言顺、八抬大轿抬进王府的妻子!皇家不许合离,皇家没有弃妇……我这一辈子,都是瑞王妃!” 她口中哼笑着,一拧身,竟自花园中一处狗洞里钻了出去。 半晌后。 收拾餐盘的下人敲着清音阁的门,许久不曾有人来开。 “又闹什么脾气!” 那老嬷嬷素来知道王妃的别扭性子,也不管她,摇了摇头径自离去。 另一边,奚月奴处。 她有了身子,偏爱清淡食蔬。餐桌上却还是有特意给娘准备的小黄鱼。 娘出身江南渔女,喜欢吃这个。 奚月奴将一条炸得酥软的小黄鱼堆进万氏碗中,“娘,吃些。” 万氏尝了一口,东西做的不错。 她不禁感慨,“这样好的东西,娘年轻时,虽日日都能捞到,可一年到头也吃不着几回。”她冲着奚月奴笑笑,“娘那时候日子过得清苦,忍饥挨饿也是常事。娘……不想让你也吃这样的苦。” 奚月奴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话。 她和娘,都有各自的苦楚。 或许,这就是命…… 谁叫她们没像金氏、奚灵一般,托生在一个金尊玉贵的肚子里,一出世就什么都有。 用完了午饭,奚月奴本想就此睡下。 却被万氏拉着,“你如今初有孕,不可这般懈怠。不然养成了习惯,将来孩儿养得大,不好生,你自己也要吃苦。娘见这瑞王府花园内紫藤开得甚好,不若我们娘俩一起去瞧瞧?” 娘素来爱花的。 奚月奴点了点头。 两人只带了紫薰和樱儿,留下月儿一个看家。 瑞王虽不爱花,却竟雇了一班好花匠,将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花团锦簇。 这花园奚月奴日常里虽然常见,可彼时她不过一个下人,只顾着埋头走路尚且不暇,没心思看什么花。 没想到自己也有能漫步花园,细细品鉴的一天。 万氏也高兴。她挽着奚月奴手臂,如她幼时一般只给她瞧,“那是团蔷薇,那是抓破美人脸,那是栀子……” “娘……”奚月奴突然叫道。 “什么?” 奚月奴双手抚向自己尚扁平的小腹,心中五味杂陈,“我会……好好生下这个孩子。” 万氏顿住手上动作,看向自己女儿,突地眼圈红了,“孩子,委屈你了。” 两人一路行到荷花池边。 这个季节,荷花尚未含苞,水面宁静澄澈如碧玉。 微风袭来,只叫人觉得清爽宜人。 奚月奴声音轻轻的,“等孩子落地以后,娘,你还会来看我吗?” 她能想见,到那时候,她恐怕就会被栓死在瑞王府中,再也出不去。 “只要你想,娘就来。”万氏忙道:“娘在奚家赖了那么多年,陪了你弟弟、你爹那么多年,现在……也该多陪陪你了。” 午后的日光照在万氏脸上。 奚月奴甚至看得清她太阳穴处的青色血管。 恍惚间,只觉得像小时候一样。 她微微笑了,“娘……” 一句话未说完,眼角余光却见一道大红色的影子一闪,径直朝自己小腹撞来! 此刻奚月奴、万氏两个正站在荷花池边。 若是落水,不是玩的! 奚月奴身子一转。 就在那大红影子撞到自己身上的前一息,勉强躲闪开来。 可到底腰身拧了一下,腹中有些发痛。 她脸色苍白,只觉双脚都软了,“奚灵,是你?!” 她不是被禁足了吗?如何又放了出来?! 沈摧竟是连禁足都舍不得? 电光火石间,奚月奴后退两步,被紫薰扶住。 奚灵一击不中,抬头狞笑一声,伸出双手还要推搡奚月奴。 奚月奴身后就是水,避无可避。 紫薰又被她挡在了身后,干着急,使不上劲儿。 只剩下一个年纪小小的樱儿,根本拦不住。 眼看着奚灵又要撞上来。 “不准伤我的月奴!” 万氏厉声大叫,“来人!来人啊!有人要害王爷的血脉了!” 她口中一边凄厉喊叫,一边径直迎上奚灵。 “娘!” “老夫人!王妃!” “啊!” 万氏没有阻拦奚灵。 她是抓住了奚灵两条胳膊,抱紧了她。 两人一起滚落进了荷花池中! “娘!”奚月奴不管不顾便要下水救人,被紫薰、樱儿两个死命抱住。 她眼睁睁看着奚灵如疯了一般,入了水也不老实,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死命掐住万氏脖颈摇晃推搡。 万氏背后便是一块突出水面的大石。 娘的身子被奚灵抵着,撞上去好几次。 脸色眼见着白了。 “奚灵,你放开我娘!放开!” 万氏本就呛水,又被掐得上不来气儿,眼中却全是恨意。 奚灵仗着是嫡女的身份,欺负奚月奴已久。今日,她要给女儿报仇,给女儿报仇…… 好一阵喧哗,终于引来了王府下人。 众人纷纷下水。 先把浑身湿透,状若疯妇的奚灵拉扯了上来。 “贱人!贱人!该死!都该死!这下可好了,哈哈哈哈!” 奚灵厉声尖笑。 奚月奴只想给她一个耳光。 一只手刚高高扬起。 “住手!” 沈摧声音自身后传来。 奚月奴神色一变,不管不顾。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裹挟着多年来的恨意,抽在奚灵脸上。 竟直接把她打得两眼一翻,背过气去。 沈摧大步上前,一把拧住奚月奴手腕,“她是王妃!” 奚月奴红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沈摧,“那王爷罚我吧!处死我也成!” “你……” 沈摧话未说完,只听得下水救人的仆从们乱纷纷喊了起来。 “老夫人……呀,血!” 奚月奴猛地回头。 只见万氏面若金纸。 荷花池中,一摊血慢慢晕开。 “娘!” 第93章 万氏的选择 奚月奴猛地瞪大眼睛。 只见水中那一滩鲜红,直如盛开的红莲一般,格外刺眼。 她身子仿佛被人定住,发僵发冷,只能慢慢地转头。看向娘…… 被捞上来的娘浑身湿透,双眼紧闭,胸口仅余微弱的起伏。 脑后慢慢渗出血来。 “血!血!在那儿!石头上有血!” 樱儿跺脚狂呼。 奚月奴顺着她惊叫声扭过头去,只见荷花池中的太湖石,外耸的尖角上,一片鲜红。 胸口剧痛,眼前一黑,奚月奴身子摇晃着,险些跪倒。 被沈摧一把扶住小臂。 昏迷中的万氏被抬到了清澜院。 跑来给她看诊的,是前日那个老府医。 “老夫人呛了水,又受到些惊吓,这都还好……可脑后磕到了石头上,这、这怕是就……” 奚月奴拼命咬着舌尖,口内满是血腥。 她逼着自己保持清醒,逼着自己先不要哭。“大夫,您……直说,我受得住。” “若是……今夜不发热,熬过明日晚间,慢慢地养着,也就无碍了。” 奚月奴吃力地张开嘴,嘴唇翕动着,却到底不敢多问那一声,若是发热了,又该怎么办…… 到底还是老大夫先开了口,“不过……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若是、若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亲人,还是该先叫来,预备着。没准儿老夫人瞧见了,心里头高兴,这伤病就好了,也未可知。” 这话说得委婉至极。 奚月奴却全明白了。她身子摇摇欲坠,脸上褪尽了血色。 却被丫鬟们扶着,硬要她也歇在榻上,叫府医诊脉。 所幸这一番折腾,奚月奴腹中孩子到底没有大碍。 清澜苑众人一颗心刚刚落定下来。 只听得一边照顾万氏的樱儿惊恐道:“老夫人身上好热!这、这是烧起来了!” 轰隆一声巨响。 奚月奴宛如被一记惊雷直接炸响在耳边。 一时间,她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把推开身边服侍的下人,踉踉跄跄直奔万氏榻前。 “娘!娘啊!” 万氏头上包裹的雪白纱布,已被止不住的血水侵染出大片夺目的红。 她脸色青白,双眼紧闭。 口中却不住地念叨着:“孩子,娘的心肝肉孩儿啊……” 奚月奴跪倒在床榻边。伸出手去,握住万氏烧得滚烫的掌心。 “娘,月奴在这儿呢,月奴在呢……” 可万氏听不见。 只见她眉心紧蹙,头不安地在枕头上转动,似在寻觅着什么。“我的、我的孩子……” 奚月奴张了张口,只觉满口苦涩。 是泪水流了进去。 她攥紧了娘的手,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去、去奚家……请奚宁远来……” 娘疼了弟弟一辈子,守了弟弟一辈子,最后想见的人,也一定是他。 奚宁远来得很快。 他满脸疑惑,似乎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被奚月奴一把扯住,跪在万氏榻前。 抓着他的手,塞进娘手里握着。 奚月奴满脸是泪,“娘最疼的就是你,你、你……无论娘说什么,不能让娘留遗憾。” 奚宁远愣愣的。 奚月奴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叫娘!” 奚宁远:“……娘!” 姐弟两个一叠声地呼唤,万氏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高烧和疼痛让万氏两眼通红,蒙上了一层水意。认出窗前的两个人,万氏吃力地挑起唇角,面上现出慈和的笑意,“月奴,宁远……孩子,我的孩子。” “娘!” 万氏一手攥着儿子,另一只手伸向奚月奴。 奚月奴接住。 万氏颤巍巍道:“宁远,你、你要帮着你姐姐,护着你姐姐……” 奚宁远依旧愣愣的。他被眼前这一幕吓呆了,嘴巴一张一合,好半晌吐出一句,“……娘,不然、不然您问问爹呢?” 提到自己爱了大半辈子的奚铭,万氏只是摇头,“他……他不成!他心里只有……只有金氏那摊家业……他、他不会真心帮你姐姐的。” “可、可是娘……” “听我说!” 万氏能感觉到生机正在从体内不断地流逝,她发了狠,一口打断心爱的儿子。 目光在两个孩子脸上徘徊。 万氏的心慢慢定了。 “宁远,”她用力摇着儿子的手,“我要你、要你答应娘,往后帮着你姐姐……若你姐姐生下瑞王府的血脉,你、你要竭尽全力,帮她坐上王妃之位!” “娘!” 奚月奴、奚宁远两人一起抬头,难以置信。 奚宁远:“娘是不是……失心疯了?!嫡姐还在呢,奚月奴怎么做王妃?” “我要你,答应我!” 万氏牙缝中都咬出血来,用力攥着奚宁远的手。 他被娘这副模样骇到,终是稀里糊涂应了一声“是”。 “还有、还有……”万氏撑着最后一口气,盯住奚宁远的脸,“若是你姐姐不想做这个王妃,想、想逃……远儿,你要帮你姐姐逃出去。” “娘……” 奚月奴再也撑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孩子,孩子,莫哭……” 奚月奴只觉娘那只枯瘦而温暖的手,松开了弟弟,正一下一下轻轻地摩挲着奚月奴头顶。 “月奴,娘对不住你……不知道你过得这样苦。你、你……你若是想走,想好了,娘不拦你了……只盼着你往后,都、都……好好儿的……” “娘……” 奚月奴哭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奚宁远却趁着万氏松开了他的手,从床榻边爬起,后退两步。 “疯了……你们都疯了。” 万氏吃力地瞪大眼睛,“远儿,你、你好歹是个男孩子,又被记做了嫡子……你姐姐她难,你帮帮她,帮帮她啊!” “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奚宁远捂着耳朵连连后退,“娘你知道,我也只是个记名的嫡子,主母根本不疼我,爹也素来不敢护着我。奚月奴要是跑了,我哪里还有什么活路?娘,别逼我,别逼我啊……” 万氏凄婉地流着眼泪,“娘要是不在了,你的亲人,就只剩下你姐姐……” 这一句话似乎点醒了奚宁远。 “不,不是……”他脸上的惊惶犹豫褪去,看向万氏和奚月奴的眼神冷凝下来:“你们还不知道……” “姨娘,你说错了!奚家嫡女,瑞王妃才是我姐姐!” 说罢,扭头就跑! 第94章 娘不成了 “远儿,远儿……咳咳咳!” 万氏冲着奚宁远跑远的身子,伸出手去。 可终是够不到。 她的手无力垂下,磕碰在床沿上。 “娘……” 奚月奴心疼地捧起娘的手,将她滚烫的掌心,贴到自己脸上。 万氏吃力地喘息着。 高热正在一点点灼去她仅存的生机。 “月奴……以前,是娘错了,你若想走……就走吧。” “娘……” “若是不想走,呵……”万氏笑了,“娘这一条命,也足够把奚灵那个毒妇,从王妃的位置上拉下来……娘这辈子为你做的事不多,这是……是,最后一件了。” 心口好似被一双大手生生撕裂两半,难以承受的剧痛。 奚月奴拼命地抹着眼中泪水,只想看清娘的脸。 万氏:“孩子,无论你、你做什么选择,娘都希望你往后……平安顺遂,开开心心……” “娘,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奚月奴再没听到娘的回答。 她抬起头时,正看到万氏慢慢闭上了眼睛,口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呼出了一辈子的辛劳。 “娘!” 撕心裂肺的凄厉喊声中,奚月奴身子一软,失去了知觉。 “娘,娘啊……” 梦魇中,奚月奴似乎看到了娘的一辈子。 一辈子都被命运推搡着往前走,每一步都那么难。 娘为了她的孩子,已经尽了全力。 接下来,就轮到她了…… 再睁眼,眼前模模糊糊一张人脸。 “月奴你醒了!” 这声音是…… 温云羡! 奚月奴挣扎着坐起身,“小七!快去看看我娘,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她看清了,温云羡满脸悲戚。 “月奴,老夫人已经……不在了。” 预想之中的答案。 奚月奴身子晃了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娘她……是因为落水惊风,撞破了头……是吗?” “……是。头上的伤很重……老夫人临终前还能撑着清醒,已是不易。” “奚灵!” 奚月奴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恨意触目惊心! 娘是为了救她,被奚灵生生害死的。 她要她,一命抵一命! “月奴,你听我说,你先不要……” 可奚月奴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她一把推开榻边的温云羡,奔着门外就跑。 她要奚灵偿命,现在就要! 可人还未出清澜苑。 奚月奴便被下人们拦住。 “姨娘,不可!不可啊!” “姨娘该保重身子,腹中尚有王爷的血脉呢!” “王爷交代了,不许姨娘出去……” 奚月奴停住脚步,冷冷看向发声的下人,“你说什么?” 那婆子被奚月奴目光所摄,扑通一声跪下,“王爷说、说……不许姨娘出去……让姨娘好生、好生养胎。” “呵……” 奚月奴冷笑一声,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瑞王是要禁我的足吗?” “不、不是……这,自然不是……” 下人们矢口否认。 可奚月奴看得清清楚楚。她的清澜苑所有的门,都有人把守,被封得死死的。 下人们一张张脸都是朝里。 一双双眼睛都盯在她身上。 不是防着她,是防什么? “好,好极!当真是好极!” 奚月奴哼笑一声。 下人们正要围过来劝。 冷不防见奚月奴从头上拔下发簪。尖锐的那一头,直抵在自己细嫩的脖颈上,“让开!” 下人们似被吓傻了,没人答应。 也没人敢动。 温云羡从身后追上来,“月奴……” 奚月奴猛地回头,看向他的神情直叫人心碎,“你刚才去哪儿了?为什么、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娘……” “我、我……” 温云羡无言以对。 他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清澜苑赶。可中途,却被沈摧差人唤走…… 奚月奴看向那群泥塑的一般一动不动的下人,她惨笑一声,手中发簪放下。 正在众人松了一口气时。 奚月奴手中发簪抵着她胸口缓缓滑下,停在小腹处。 “姨娘,不可!” “呵……” 奚月奴笑了,“不放我出去,我就杀了……腹中的孩子!” 出得清澜苑,奚月奴叫众人不许跟着,她一步步地往奚灵的清音阁来。 她可以不要旁的,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奚灵的命,只要她那一条命,告慰娘在天之灵! 一步步行到清音阁。 穿过这院子里仙境一般美的亭台水榭,远远地便见花木扶疏中,半开着的一扇窗。 看清窗内景象,奚月奴身子一下子僵住。 那扇窗里…… 满面笑容的金氏,身边站着一脸欣慰的奚铭。 甚至,众人身后还站着刚才远远跑开的奚宁远。 众人簇拥着…… 最中间的奚灵。 她湿透了的枯黄头发披在身后,侍女正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用上好的绸缎擦着。 身上换上一套新装。 是大红色的珍珠滚边袄裙,裙边更坠满了珠玉,通身的富贵繁华。 她脸上,还笑着。 那么开心地笑着。 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盯着桌案对面的…… 瑞王沈摧。 他们才是一家人!好一幅合家欢! 奚月奴嘴唇都咬出了血。 她绕到门口,攥紧了发簪,直扑奚灵身上。 众人都被奚月奴吓了一跳。 奚铭口中哇哇乱叫着。 金氏却是直接扑上来阻拦。 “啪!” 一耳光抽在奚月奴脸上,她唇角立刻见了血。 金氏挺直了腰身,“好贱婢,你不想活了?!” 奚月奴眼中只有奚灵一个。她一把推开金氏,推得她后退几步,跌在奚铭身上,口中只是乱叫。 活不活的,奚月奴无所谓。 但她想要奚灵死。 现在就死! 奚月奴高高扬起手中发簪,直奔奚灵那跟细细的脖子而去! “住手!” 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奚月奴根本不加理会,继续向前。 冷不防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腰身,牢牢地禁锢起来。 沈摧在奚月奴耳边,“别闹!” “沈摧,还想要你的孩子,就放开我!让她给我娘偿命!”奚月奴拼命挣扎,“不然,我拼了一条命,也要把你血脉一起带走!” 沈摧身子一僵。 他低头看向奚月奴。女孩满脸都是泪,头发凌乱地覆在面上,却挡不住她眼中深深的恨意。 那是刻骨铭心,非要毁灭不可的恨。 沈摧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 一旁,传来金氏冷笑:“奚月奴,你还以为只有你肚子里怀的是宝贝疙瘩?还敢拿出来要挟!” “我告诉你,你再如何,怀的不过是庶子!” “我的灵儿,堂堂正正的瑞王府,腹中可是怀上了瑞王府的嫡子!” 第95章 她是一条贱命,死不足惜 沈摧只觉怀中不断挣扎的女孩身子一僵。 他甚至能感觉到,奚月奴体内所有血液都在这一刻凝住。他紧紧抱着的腰身,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量。 “奚月奴……” 女孩看都不看他,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奚灵。 奚灵满脸得意的笑,与奚月奴对视了片刻,又低下头去,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尚扁平的小腹。 “宫中贵妃娘娘特别看重这个孩子。也对,毕竟是嫡子,往后要承袭王爷爵位的,和庶子到底不一样。” 奚灵话音刚落,金氏上前。 她居高临下地看向奚月奴,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嘲意。“有些人啊,费尽心机,可惜到底是少了一点运气。谁叫……她出身下贱,就算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又能如何……” 她正得意扬扬说着。 奚月奴被沈摧抱得很紧,腾不出手来。 却是对着金氏凑过来的那张脸,狠狠地啐了一口。 “……啊!” 金氏伸手摸上自己脸颊,掌心一片潮湿。 她气得高高扬起手,“今日就教训你这个贱人!让你分清楚这王府中谁贵谁贱!” 奚月奴凛然无畏,扬起下颌,一双通红的眼睛等着金氏。 金氏巴掌刚要落下。 “够了。” 沈摧短短两个字,一下子定住金氏动作。她这才想起来,这里是瑞王府,奚月奴如今是瑞王身边有名有姓的人了。 她再打不得。 不甘地垂下手,金氏面色阴沉,眼底横纹肌难以抑制地抽搐。 难道,非得这样算了? 身后传来奚灵柔柔的声音,“王爷,月奴妹妹想是新丧了姨娘,虽然不值什么,却到底心中悲痛。这次冲撞妾身,也算情有可原。” 她目光居高临下,施舍一样对着奚月奴微微一笑。 “妾身如今与从前不同了,要给腹中的孩儿积福。就叫月奴妹妹跪下,向妾身与妾身的娘磕三个头,今日的事,就算是过了。” 她顿了顿,又掩口一笑,“也算是……她肚子里的庶子,见过妾身肚子里的嫡亲兄弟。” 沈摧没有说话。 手上动作却放松了些。 奚月奴知道,这是男人默许的意思。 也是。奚灵才是瑞王心尖尖上的人。 在她和她腹中怀着的嫡子面前,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算什么? 大概算一个笑话。 “咳咳……”许久不曾说话的奚铭开口,他看向奚月奴,眼中全是责备,“奚月奴,你嫡姐的话,你没听到?她不计较,已是你天大的福分了。还不快磕头认错?” 沈摧松开了奚月奴。 显是叫她跪下的意思。 “奚月奴,你……” “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口中一串笑声,直接打断了沈摧的话。 她笑得自己都有些站不住,很怕冷似得抱着自己的双肩,摇摇晃晃。 奚铭生怕奚月奴再惹出些什么,起身怒斥道:“你笑什么?爹说的话,你没听见吗?!爹在家是怎么教你的?快……” “爹……” 奚月奴极轻极轻地唤了一声。 奚铭一愣,心中涌起一股子说不清楚什么感觉。 这还是……奚月奴第一次,唤他爹。 是要求情吗? 下一刻。 奚月奴:“爹,我娘她……没了。” 她面上倔强的神情还在,眼中却慢慢流下泪来。 奚铭一愣。万氏死了,他自然也痛心。可是…… 奚铭:“那、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她可是险些伤了王妃腹中的嫡子,只是叫她一死抵命,是便宜她了!” “呵呵……” 奚月奴看着奚铭,和躲在他身后懦懦地一句话都不敢说的奚宁远。 还有一旁的奚灵、金氏。 她们那挂着得意笑容的脸,好似旋转着逼近过来一般。 奚月奴又转身,看向沈摧,“王爷,我娘去了。” “奚月奴,你……节哀。” 沈摧皱眉,向她伸出手。 “啪!” 直接被奚月奴重重拍落! 奚灵脸色剧变,“你这贱婢,你竟敢伤王爷!你……” 奚月奴在众人中间,站得直直的。她仰头,泪水顺着脸颊淌到下颌,一滴一滴地洒落在衣襟上,留下点点深色痕迹。 她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口中叱骂着逼近。 最后,她看向沈摧,“我娘死了,我在这世间,再没什么可怕的了。我这一条贱命,能换她的命,我值得!” 沈摧眸光一厉,“奚月奴,不可……” 奚月奴凄然一笑,径直向奚灵冲去! 她才不管她肚子里怀着什么金贵种子,她只要她给娘偿命!她奚月奴既然要杀奚灵,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就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一道找娘去! 一起死! “啊!” 众人慌乱惊叫声中。 沈摧身形掠出,瞬间就挡在奚灵、奚月奴中间。 瑞王妃有孕,此事已经报进了宫中。若是在奚月奴手中出事,怕是奚月奴也不得活了! 可奚月奴不管不顾只往前冲。 不能再让她这么闹下去! 沈摧扬起手,对着奚月奴后颈,重重砸了下去。 奚月奴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沉浮浮。 睁开眼,眼前的依旧是清澜苑卧房的床帏。 几乎是醒过来的瞬间,那些痛苦的记忆就立时出现在眼前,一遍遍地反复回放。 “娘……对不起……月奴无能,月奴没能给你报仇……我什么都没做到……” 她最后的记忆,就是后颈的剧痛。 既然她是被沈摧打晕了,那奚灵现在,一定还好好活着呢。 她……真没用。 泪水从肿胀的眼眶中流出,顺着眼角直直坠下。 白如冷玉的指尖,轻触上了那颗泪滴。 奚月奴一惊,身子一下子从床榻上支起,“瑞王……” 她远远地躲了开去。 沈摧垂下眼睫,看着指尖那一抹湿意,最终捻了捻手指。 他从奚月奴床榻边起身,再看向她的目光已是转冷,“你闹的这么一场,所幸腹中胎儿无事。” 孩子没事。 可她娘已经死了。 奚月奴冷笑一声,笑出了眼泪,“王爷以为我在乎腹中这个孩子?” 她看向床帏,一眼都不愿意再看沈摧。 耳边只听得沈摧深吸一口气,极力隐忍着怒意一般,“温云羡那儿有一种药,可以叫人吃了,整日昏睡,却不妨碍腹中孩儿生长。” “本王一句话,就可以让你一直睡到生产,你想那样吗?” 第96章 让她忍忍 奚月奴自然不愿意。 这和昔日里,沈摧用铁链子把她锁在床榻上,有什么分别? 更别说,睡上十个月后,孩子出世,她再没有依仗。 奚灵那边,怕是也快要生了。 瑞王妃生下孩儿,怕是往后位置只会更稳。她怕是再也报不了仇了。 沈摧盯着奚月奴,不放过她面上每一个细微表情,“说话!” 双手攥紧身下锦被。 “我……不愿意。” “既然不愿意,奚月奴,你知道该怎么做。” 不等奚月奴回答,沈摧起身离去。 奚月奴含恨看着男人的背影。 奚灵该死,难道沈摧就无辜吗? 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沈摧放任奚灵为所欲为,放任奚月奴的娘被害死。 奚月奴恨他。 恨他们所有人。 沈摧的背影却似乎感觉到了奚月奴的目光。临出门前,他脚步顿住,“你娘的事……往后再说。” 奚月奴几乎要冷笑出声。 这般敷衍。 娘那是一条命啊!只换来一句“往后再说”。 奚灵性子那般跋扈,若让她好好生下孩子来,地位稳固。 奚月奴还有什么往后?什么都没有了! 没听到奚月奴回应。 沈摧又道:“奚夫人要留下照顾王妃腹中那一胎。本王不许她们往里的清澜苑来,你也不要出去,惹是生非。” 这不就是……禁足吗? 奚月奴没说话。 沈摧轻叹了一声,“你娘的丧事……你和你弟弟商量着办。若是缺什么少什么,来和本王说。不要去烦王妃。” 当日下午,奚宁远就畏畏缩缩地来了。 一起来的,竟还有奚铭。 两人进得奚月奴厅中,便自顾自坐下。 奚铭看着奚月奴冰冷的神色,缓了缓语气开口道:“你娘就这么没了,爹心里也难受。可你和嫡姐如今都是有身子的人,你就忍忍,切记不可再胡闹。” 奚月奴一言不发,只低头看着自己指尖。 “爹和你说话呢。奚月奴,你听到没有?” “爹?” 奚月奴轻声笑了。 她抬眼看向看向奚铭,“你算什么爹?” “你……”奚铭脸色涨红,“你这孩子,怎么跟爹说话呢!” “你只是奚灵的爹,什么时候做过我爹?什么时候做过我娘的正经夫君?” 奚月奴冷冷笑道:“金氏将我娘贬妻为妾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被那对母女从小虐打到大的时候,你在哪儿?我娘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 她一句句逼问,眼眶涨得通红,“现在,你不过是知道我怀上了瑞王的血脉,赶到我跟前叫我认爹!奚铭,我告诉你,爹这个字,你从来不配!” 在家中时,奚铭一向与奚月奴很少交流。 从未听她说过这么一大段话。 一时之间愣住,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 倒是一旁的奚宁远跳出来,“奚月奴,你忤逆!不孝!” 他张着嘴还要再说什么。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直落在奚宁远脸上,把他打得别过头去。 奚月奴起身,指着奚宁远,一句句直问到脸上来,“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孝字?娘临终时,你跑到哪里去了?去金氏、奚灵跟前谄媚了,是不是?” 她手指凌空点着奚铭、奚宁远两人,“你们两个都是一路货色!都对不住娘!我腹中这个孩子,你们谁也不用惦记!他若生得下来,一朝得势,我必叫他杀了你们,以告慰娘在天之灵!” “你大逆不道!” 奚铭气得狠了。 竟四处寻觅棍棒一类的,只想要往奚月奴身上招呼。 可还不等他找到。 一盏滚热的茶,兜头泼在他脸上。 “啊!” 奚铭烫得面皮发红。 还来不及反应。 “哗啦!” 奚月奴直接掀了奚铭、奚宁远身前的小桌。桌上茶壶、茶盏洋洋洒洒,摔了一地,化作无数碎片。 奚铭无能大叫:“你、你这个逆女,气死我了!” “那你就去死啊!” 奚月奴拼尽全身力气,大声喊出,“你去死,下去陪我娘啊!” “你、你……” 奚铭气得浑身哆嗦。他没寻到什么趁手的东西,最终只能对奚月奴挥起耳光。 奚月奴挺直了身子直接迎上去,“你碰我一根手指,奚铭,我就让你知道,是你的命重要,还是我腹中孩子的命重要!” 奚铭自然知道谁更重要。 可他当爹的人,顺风顺水这么多年,如何容得下奚月奴这般挑衅? 一时间面子下不来。 两相僵住了。 一旁,奚宁远懦懦开口,“二姐,是你……误会爹了。爹刚才,花了好大力气,让主母和嫡姐消了气,是担心你,才、才来看你……” “不用你担心!” 奚月奴一口截断奚宁远的胡话,“我和奚灵的事,用不着你们管。” 她根本无所谓腹中的孩子,奚灵别想生! 奚铭见无论如何都说不通,愤愤地拂袖离去。 剩下一个奚宁远。 他想走,又有些不敢。见奚铭走得远了,才压低声音,“二姐,娘临终说的那些话……我害怕,我不敢……” 什么帮奚月奴当上瑞王妃啊。什么帮奚月奴逃跑啊。 那不是要他奚宁远的命吗?他做不到。 他还想活着,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呢。 “娘的话,你不必当真。” 奚月奴冷冷的声音响起。 奚宁远竟打了个寒战,“二姐……” “我不是你姐,你姐姐是瑞王妃。”奚月奴居高临下,目光冰冷地洒在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脸上,“我……不会走的,也不会让你协助。你放心。” 奚宁远这才点点头,放心地去了。 奚月奴从他背影收回目光。 娘没了。 她不走了,她要留在这瑞王府里。就算搭上自己一条命,也要奚灵为娘偿命! 之后的几天,王府里甚是安静。 奚铭似乎真的劝住了金氏和奚灵,没来找过奚月奴麻烦。 只是刚热闹了几日的清澜苑却沉寂下来,远远不如往日了。 原因很简单。 从前奚月奴腹中怀的是这瑞王府里金疙瘩一样的宝贝儿,自然众人趋奉。 可现在,人家正经王妃也怀上。 奚月奴腹中这个,就不值什么了。 赏赐依旧流水一般从宫中出来,只是大部分都去了王妃的清音阁,只有个零头到了清澜苑。 宫中虽两边都有赏赐,王府中却人心不平。 不出几日,清澜苑的衣食住行竟都短下去了一大截儿。 有些下人原本是奔着奚月奴得宠,才使了银子进清澜苑伺候,现在统统傻了眼。越是短衣少食,就越是懈怠,害得紫薰日日都与她们合气。 一日,奚月奴想喝些淡茶。 紫薰招呼月儿伺候,谁想月儿径直顶了回去,“从前的好茶是宫中赏的,如今早就用完了。主子想喝,求王妃的赏去啊!” 第97章 见鬼 “你胡说什么?!” 紫薰变了脸色。这丫鬟竟让奚月奴为了一口茶去求奚灵,这不是刻意挑衅,是什么? 可不等紫薰再开口教训,月儿竟脖子一梗,“奴婢说错了什么?没有那通天的本领,就别自己住一个院!如今累得咱们饭都吃不饱,这又是何必?” 紫薰气急了,“主子什么时候累得你们这群下人吃不饱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月儿双手叉腰,对着紫薰扬起脖颈,还要吵嚷。 冷不防眼角余光里瞧见奚月奴面色淡淡地站在檐下,正看过来。 她那眼神…… 不像怀了身孕的妇人,倒如幽魂一般。 月儿脊背窜起一股子冷意,闭上嘴,不敢再说了。 紫薰刚挨了这好一顿气。不想半日后,小厨房里上值的闫二家的找到她,满脸愧疚,“紫薰姑娘,劳驾你,告诉主子一声。老奴被王妃调回大厨房,往后,怕是不能再在清澜苑伺候了。” “你与我家主子一早交好,竟连你也要走……” 闫二家的红了红眼眶,“老奴也是迫不得已……” 王妃的调动,岂容她一个下人说不愿? “你的话,自己跟主子说去。” “可、可是……” “主子如日里待你不薄,要走了,你怎么也该亲自跟主子说一声。” 无奈,闫二家的只得跟着紫薰进了奚月奴房中,将自己要走的话,又说了一遍。 奚月奴听了,只是淡淡点头,“辛苦你了。” 她叫紫薰拿了银子赏给闫二家的。 “王妃知道你昔日与我交好,恐怕回了大厨房,日子也不会有多好过。你千万小心,保重自个儿身子。” 闫二家的红了眼眶,颤颤巍巍去了。 一旁,紫薰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带了些哭音。“王妃也太过分了些,咱们这清澜苑伺候的人手,这几日她一批一批地往外调,如今本就不剩几个,现在连小厨房都要裁撤下去。这往后……” 奚月奴抬眼,“已经走了几批人了?” 紫薰声音一滞,“……是。”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怕主子难过,就不曾说……” 紫薰本以为奚月奴还要追问。 不想她只是垂下眼睫,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再有走的,不用拦着,你自从我私库里支银子赏下去便是。” 紫薰无奈,只得应了一声“是”,默默地走了。 另一边。 清音阁中。 奚灵许久没过过这么畅快的日子了。 娘用过的老大夫果然不错,几服药下去,还真叫她一下子就怀上了。 且她也没有寻常夫人害喜想吐的毛病,每日只觉精神极好,竟比没怀孕的时候,身子更觉爽利。 只是或许因为金氏陪伴自己住在清音阁,沈摧反而来得少了。 “娘,您也不用就这么日日陪着我。如今,万氏那贱人没了,正是娘好好和爹和缓关系的时候。” “你爹他不值什么。现在最重要的,就只有你和你腹中的孩子。” “这孩子,我定会护着他好好儿地生下来。只是……那奚月奴可恶。她肚子里那个,还是早些处置为好。” 金氏拧眉,“灵儿,娘就是怕你做傻事,才留下来看着你。” “娘,你怎么替那贱人说话?” “娘怎么会替那个贱人说话?娘是担心你!”金氏怜爱地摸了摸奚灵小腹,“你这孩子身子本来就弱。大夫不是说了,叫你一旦怀上,就要全副精力安心养胎,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贱人的孩子落地,做庶长子?那在这穆京之中,灵儿的颜面还往哪里搁……” “灵儿!”金氏一把抓住奚灵的手,用力攥了攥,“她奚月奴怀的,未必是男孩儿。若到时候生下来个丫头,有不过是和她一样的贱种,没什么可怕。” “要真的是男孩呢?” “真是男孩也不用怕。”金氏轻咳一声,一挥手斥退了屋里伺候的下人,“等月份再大些,娘有法子诊出她怀的是男是女。如是女胎,放着不用管就行。若是男胎……” “若是男孩儿,断断不能叫他出世,碍我孩儿的事!” 金氏张了张口,到底把唇边的话咽了下去。 罢了。 只要自己女儿高兴,想着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奚灵见娘没有反驳自己,眼眸中带上了喜意,“就这么办!就这么办!” “好,好……就听灵儿的。” 下一刻。 奚灵向门外:“摇光!进来伺候!” 金氏面色微沉。 好一会儿,门外寂静无声。 奚灵却似真的见了摇光似的,“你又跑到哪里去偷懒?快给我煮茶!要宫中赏下来的,听到了没有?” 见女儿对着空气发号施令,金氏脸色越来越难看。 摇光已经死了…… 死因虽被她和奚铭遮掩了过去,且瑞王也没有细查下去的意思。就算这么揭过了。 可女儿却日日都能看见,好似摇光还活着一样…… 金氏再也忍不住了,她伸手按住奚灵腕子,想了想,到底还是柔声道:“娘叫人把那个老大夫送进来,给你安胎,可好?” 奚灵犹豫了一下,“可王府中有温云羡,他是神医……” “他再是神医,不也没调理好你的身子?还是用咱们自己的人,安心!” 第二日,老大夫被接进瑞王府,给奚灵诊脉。 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指,“无妨。这一胎甚稳,王妃好好养着便是。只是切记多思劳心。” 奚灵赏了他不少东西。 金氏亲自送他出清音阁。 到了背人处,金氏脸色才沉下来,“王妃到底怎么样了,说实话!” “王妃气血本就较常人弱,性子怕也执拗。如今怀上,通身的气血都蕴养胎儿去了……偶尔发些癔症,也是有的。” “癔症?” 那不就是……要疯了? 金氏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可有法子医治?” “有……是有。” “但说无妨。只要灵儿的病能好,怎么我都愿意……” “治癔症最要趁早,越早治越能好。只是……只是要治着病,需……打掉腹中孩子。夫人可舍得吗?” 第98章 求你给我 “什、什么?你说什么?” 金氏眼睛猛地瞪大,一时间连呼吸都滞住。 那老大夫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等着她做出最后的选择。 保女儿,还是保女儿肚子里的那个尚未降世的孩子。 金氏锦缎云袖下的手指猛地攥紧,手指筋骨牵扯着心口,一阵阵发痛。 “若是、若是等王妃诞下孩儿再治……就真的不行吗?” 这话问出口,其实金氏自己也知道答案。 果然,那老大夫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妇人孕子,要九十个月,方能瓜熟蒂落。这……时间太长了,到时候王妃的癔症发展到什么程度,老朽也无法预知。只怕是……是积重难返了。” 金氏身子剧烈地一晃,险些摔倒在地。 “苍天不公!灵儿她好容易怀上了孩子,怎会、怎会如此啊……” “无论如何,还请夫人早做打算。王妃这病……拖不得。” 金氏一颗心似被扔在油锅中反复煎煮。 她无法抑制地想到…… 她那曾为帝师,曾权倾朝野的爹,是如何…… 驾鹤西去的。 老爷子死得太不体面。除了金家人,没什么人知道真相。 可这、这疯病,怎么就越过了自己,非就遗传到了她可怜的灵儿身上啊! 让她这个当娘的,如何选择? 她自然是最疼女儿的,希望女儿好,可是…… “夫人?” 见金氏长久不语,老大夫忍不住开口,“您到底是……” 金氏脸色苍白,无比艰难地开口:“保……保王妃……腹中的孩儿。” 老大夫微微一愣。 金氏上前一步,枯瘦的双手从衣袖中伸出,紧紧攥住大夫胸前衣襟,“我要你保住我女儿的孩子!无论如何,保住她腹中的孩子!” “这……是、是……老朽必将尽力。”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金氏胸口剧烈起伏着,“还有,我女儿的病……你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 “是!” 待老大夫离去,金氏再也忍不住,眼眶中泪珠滚滚落下。 又被她狠狠抹去。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爹的病,到了八十七岁才慢慢发作起来,灵儿她……她就算有什么,也不会这么早……她还不到二十岁啊!等生下孩子,等她生下这个孩子……金家祖传的秘方,定能压住她身上的病,保住我的灵儿……” “娘,您在这里做什么呢?怎么半晌不回来?” 奚灵的声音,自金氏身后脆生生响起。 金氏身子一颤。她迅速调整好脸上神情,慢慢转过身去,“娘在呢。娘一直在这儿,守着你。” 另一边。 清澜苑。 奚月奴初初有孕,又刚经历过生离死别,身子诸多不适。 因头晕险些跌倒。 身边伺候的下人都吓坏了。 若这未来的王府侍妾在自己眼前出事,那他们往后也不必待在瑞王府了。如今宫中的太医是请不动了,只能私下里地请了温云羡来看诊。 屏退从人,遣紫薰在门外守着。 奚月奴从床榻上撑起身子,“小七,帮我。” 温云羡面上闪过愧疚之色,少不得耐心安慰,“月奴,你现在若是没了附中这孩子,怕是……处境更加艰难。” 他顿了顿,眼睛骤然一亮,“莫非……你依旧想离开王府?若是你还想走,我、我可以……” “我不走。” 奚月奴淡淡打断。“奚灵欠了我娘一条命。我为人女儿,怎么可能放过她,说走就走?” “可是如今她也怀了身孕,且不说瑞王待她如何,单说宫里,就十分看重这个孩子!如今虽只给了些赏赐,可据说贵妃已经开始选拔老成持重的宫女、嬷嬷,要从宫中派到王妃身边伺候呢!如今她被护得极好,众星拱月一般。你要对她下手,这……这恐怕不成!” 奚月奴面容十分沉静,“小七,所以才要你帮我。” “可你要的,是落胎药啊!” 温云羡实在忍不住了,“你和王妃都是初初有孕,正是胎相最不稳的时候,哪里经得起折腾?” “你听我说。” 奚月奴攥紧温云羡袖角,压低声音:“我要药是那种吃下便有些反应,但又不至于真伤了孩子的。” 她盯紧温云羡双眼,“可能做到?” 温云羡微微一愣,看向脸色苍白,眸子闪闪发亮的奚月奴。 两人结识十数年。在他的记忆中,奚月奴虽然自幼性子倔强,但一直心地善良,从未伤害过别人。 如今,却要谋算自己腹中的孩子。 ……这瑞王府,把她逼成了什么样儿! 温云羡缓缓道:“你说的那种药……这只需要改动成方中的一两味药即可,倒是不难。可你拿这东西,到底是要干什么?” “既然不难。小七,求你给我。” 温云羡多少猜到奚月奴用途,十分犹豫,“可……” “小七,我在这王府之中,总要有自保之力。你说对吗?你说王妃如今势重,但她所倚仗的,无外乎就是高贵的出身,和……”奚月奴冷冷一笑,“瑞王的宠爱罢了。” 温云羡不语,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奚灵的出身改不了。那我便要试试,她在瑞王心中,到底重要到何等地步。” 奚灵从前虐打奚月奴,瑞王素来视而不见。奚灵又指使下人火烧品红院,葬送了那么多条人命,瑞王也不过就是笑笑就过了。 如今奚灵还是风风光光地当她的王妃。 不过是因为,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若是奚灵对瑞王最看重的子嗣下手,那又当如何呢? 反正她奚月奴这一身一命,都可以豁得出去。只要……奚灵去死! 奚月奴从温云羡手里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如愿以偿。 她收好那只小小的纸包儿,随即唤了紫熏进来,“将清澜苑所有下人叫来,我有话说。” 曾经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清兰苑,下人经过王妃几次抽调,如今不过剩下小半儿。 连个小院儿都站不满。 奚月奴站在檐下,淡淡向众人开口:“如今我的近况,各位也都看在眼里。若还愿意留下伺候,我也没有什么好答谢的。若是有什么其他前程可奔,到紫薰处领些碎银,便去吧。” 话音落下,众下人面面相觑。 月儿开口:“这是……不要我们了?” “呵……” 奚月奴轻笑一声,“我不过也是丫鬟出身,如今又是这般境况,焉知道还爬不爬的起来?诸位跟着我,只怕平白受我连累。” “可、可……没有王妃的调令,我们也没什么好地方可去。” 奚月奴笑了,“我倒是给你们找了个好去处,只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去?” “什么去处?” 奚月奴抬起眼,目光越过自己院中扶疏的花草,看向远方一处庭院。 “明汐阁。” 奚灵有孕这段日子,想必那侧妃明如玉的日子也不好过! 第99章 本王护着你 奚月奴猜得对。 明如玉这段日子,简直过得如堕冰窟。 她本有代替主母,主持中馈的权利。可如今奚灵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揣上了瑞王的种。 这下,那清音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明如玉也不得不忍着恶心,亲自登梯子,去给她摘下来。 且从前素来没精神头管事的奚灵,这几日更跟打了鸡血似的,非要指挥人员调动,给明如玉添了不少麻烦。 可人家是正牌王妃,如今又怀上了,腰杆子不知有多硬。 为了保住自己掌家的权利,明如玉不得不忍气吞声,不跟清音阁的人有什么正面冲突。 可她也知道。 现在是如此,等到那奚灵诞下孩子,腾出手来。 她明如玉的掌家之权,还不知道握不握得住呢! 这还不止! 自打奚月奴和奚灵有孕,宫中每每来人赏赐,莫不要顺道到她的明汐阁一趟。 不为别的,只为了替贵妃娘娘申斥: “奚家的那么没用的人都怀上了,你为何还是肚皮平平?空枉了本宫为了你的一番筹谋!” 明如玉气闷得不行。 也只能乖乖挨骂。 更别提明家听闻这消息,也一早派了明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进来细问明如玉。从丫鬟口中问出,得知她嫁进瑞王府这么久,还不曾侍过寝,那脸色黑的…… 明如玉不想回忆。 至于瑞王对她的态度,简直就是视若空气,令人心寒。 明如玉依在窗边,正满心烦躁。 红绡报进来:“小姐,清澜苑二十几个下人找到咱们这儿来,求咱们给他们重新安排个好差事呢。” 明如玉一愣。 这几日,清澜苑里得用的下人,都被王妃抽调得七七八八。 如今,剩下的这十之一二,奚月奴竟也保不住了吗? 明如玉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她低头沉吟了片刻,“人先收下,叫他们等着。本侧妃去一趟清澜苑。” 奚月奴被禁足,出不来,她只能亲自过去一趟。 前几日热热闹闹的清澜苑,如今冷清寂静。偌大的一个花园里,伺候的下人稀稀疏疏,一派衰败得几乎维持不下去的模样。 明如玉不觉皱眉。 待见到奚月奴,她更是忍不住,“出身不行,就是见识短浅,也没有手腕。就算被王爷扶成通房、侍妾又如何?还不是连自己的下人都管束不住?” “总归是有好处的。” 奚月奴轻轻笑了,“至少侧妃见了我,不至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那怎么了?”明如玉嗤笑一声,“你就是勾引摧哥哥,如今不过是勾引成了,爬了上来而已。” 奚月奴垂下眼睛,没有反驳。 明如玉:“不过,你也是当真没用。王妃肚子里怀的,是摧哥哥的骨肉,可你也是啊!竟被她整治得毫无还手之力。奚月奴,本侧妃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你骗我要出瑞王府,结果却赖着不走,这事儿我没有忘。你若再这般没用,失了摧哥哥的心,我也不会再容你……” 奚月奴抬头。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指着自己心口,“我?瑞王的心?” “你不承认也没用。本侧妃亲眼看到,摧哥哥帮你裹伤。”明如玉伸手指了指奚月奴肩膀那一处箭伤,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黯然,“我从未见过摧哥哥这样待人……” “呵……” 明如玉稍显落寞的声音,被奚月奴一声突兀的轻笑打断。 脸色涨得通红,明如玉:“你笑什么?” “侧妃,你怕是还不知道那一处伤,是怎么来的吧?” 明如玉一愣。 这她倒不曾想过。 奚月奴:“是你的摧哥哥,亲自用劲弓射的。” 明如玉瞪大眼睛。 她嘟囔着:“那也、也……定是你气到了摧哥哥,他才会这般……” 奚月奴不愿再无谓地讨论这些。她截断明如玉的话,直截了当:“侧妃可有想过,若是叫奚灵生下王府嫡子,以她的跋扈,你我往后都没有容身之地。” 这话明如玉只觉刺耳。 可也不得不承认,奚月奴说得是实情。 现在,她的处境已经够难的了。等奚灵生下孩子,她明如玉怕更是要靠后。 她有些丧气,“我知道你怎么想。可我,为何要帮你?” 这便是要报酬了。 奚月奴垂下眼睫。 她什么都没有,清澜苑的一切,都是沈摧给的,随时都能收回去,根本不是她的东西。 更打动不了明如玉。 她唯一拥有的就是…… 奚月奴双手下意识按向小腹,毅然决然:“若我平安产子,情愿养在侧妃膝下。” 明如玉猛地抬头,“我才不要你的孩子,我要……”自己生。 身边红绡猛地一扯明如玉衣袖,附到她耳边苦劝。 明如玉脸色变幻。 好半晌,她才拧着眉毛,“你……要我如何帮你?” “要借侧妃人手一用。” 明如玉走时,奚月奴亲自送出来。 看着花园里忙忙碌碌的月儿背影,奚月奴轻笑一声,“她竟没走,倒真是个忠心赤诚的。” 傍晚时分。 沈摧下朝回来。 这几日来,他已经习惯,自清澜苑门前绕行一下,再回自己书房处理公务。 那里面,住着她,和她腹中,他的孩子。 他不能不在乎。 只是近日,宫中人来来往往,在清澜苑出入得太过频繁。 保不齐里面没有皇后,或是恪王安插进来的人。沈摧不得不防。 今日,刚路过清澜苑,远远地便听得院里竟扬起一道声音:“贵人主子,宫中太医可说了,如今您心绪郁结,若不开解,恐怕对腹中胎儿不利。这秋千架,是奴婢们供奉的,若能得您一声笑,也算是奴婢们的功德了。” 没听到奚月奴答应。 沈摧心口却是一紧。 秋千? 奚月奴一个初初有孕的人,如何玩得了那个? “不成!” 沈摧忍不住出声,一步跨进清澜苑去。 果见花园中,已经高高地立起了一架秋千。 奚月奴一身素白衣裳,已被丫鬟们扶着,站上了踏板! 沈摧大步过去,修长有力的手指,一下子握紧秋千索,“你如今,身子受不住这秋千……” 他站在奚月奴身后。 奚月奴一仰头,一张小脸正对着沈摧。那张脸苍白得几近透明,眼尾一抹嫣红,想是这几日哭的…… 晚风吹来,脸颊边凌乱的发丝,切割得奚月奴眼中神情,更为破碎。 她没有反抗,只淡淡掩去失望: “王爷不喜,奴便不用了。” 说罢,便要起身。 沈摧大手一下子包裹在奚月奴原本握住绳索的手上,不让她松开。 “你实在想玩……本王护着你便是。” 第100章 他的心乱了 奚月奴大眼睛慢慢地眨了眨。 正在沈摧觉得,她要开口拒绝时。 奚月奴:“那便……劳烦王爷了。” 清澜苑一众侍女看着,两人面对面一起站上了秋千踏板。 那踏板不过几寸宽窄,奚月奴要站稳,只能紧紧贴着沈摧身子。口中温热的气息,直扑男人心口。 沈摧轻咳一声,“你若是怕,可抱紧本王。” 奚月奴别过脸去,一双手依旧用力地攥紧两条秋千索,“奴不怕。” 沈摧叫下人,自他身后用力地推。 两人荡起。 待秋千稍稍高了些,沈摧便不许下人近前。他一面腰腿发力,控制着脚下踏板高高荡起。 一边护着身前女孩那单薄的身子。 即便是踏板之上的方寸之地,又高高地悠荡在半空中。 奚月奴双手死死抓着绳索,竭力站直,没有靠在沈摧身上。 可那踏板到底飞在半空中,奚月奴素白的衣裙高高飘起,轻拂在沈摧身上。 如一只小手挠在心里。 痒痒的。 风声呼呼地过耳。 隔开下人们齐声叫好的声音。 恍惚间,沈摧只觉天地间,只有自己和奚月奴两人,心跳渐渐响成一处。 不。 还有他们的孩子,孩子…… 下一刻,沈摧看向奚月奴。 却只见女孩脸色异常的苍白,眉心紧紧地皱在一起。 是怕了,还是? 沈摧心口好似被重重捏了一下一般,“你……身子不适?” 奚月奴咬唇,不说话。 身子却软了下去,脸颊轻轻贴在沈摧胸口。 眼见着秋千停下尚需些时间,沈摧忍不住了,他一手揽住奚月奴腰身,“别怕。” 身子腾空而起! 奚月奴便是不怕,猝不及防地身子被抛到了半空,也下意识惊呼一声。 双手紧紧抱住沈摧。 疾风吹过脸颊。 奚月奴的白衣,和沈摧猩红色的袍角纠结在一起。一时难以分开。 不过瞬息间,却好似过了一辈子那般漫长。 沈摧抱着奚月奴落地,下人拥上来。 只听得一道女声尖叫:“血!贵人裙子上,有血!” 沈摧一颗心重重往下沉去,“来人!传府医……不,去叫温云羡来!” 此刻,他只觉心口火烧火燎,又悔又怕。 刚才就不该纵着奚月奴,玩那秋千…… 温云羡很快提着药箱来了。 一进清澜苑,打照面看到沈摧脸色,温云羡一愣。瑞王脸色黑沉,衣袖下的手指无声攥紧,隐约透出手背青筋。 沈摧这是…… 担心奚月奴? 不及多想,温远羡便被下人带到奚月奴跟前。 此刻,奚月奴脸色苍白,眉毛紧皱,裙摆上一点点血迹。 她双手按在小腹上,忍痛虚弱道:“我的孩子……我腹中的孩子,怎么样了?” 温云羡飞快地对奚月奴眨了眨眼,才起身向沈摧道:“王爷,奚侍妾这是……服用了落子汤。” “什么?!” 温云羡:“幸亏用的量少,我又算来得即使。待我开几副药,再配合施针,把毒性都清干净,就无碍了。” 沈摧面色黑沉,“去吧。” 温云羡退去外间开方。 沈摧一挥手,奚月奴卧房里伺候的下人一个接着一个躬身退出。 临走时,紫薰有些担心地看了床榻上的奚月奴一眼。 却只见自家主子静静低着头,浓密的睫毛蝴蝶翅膀一般垂下,将眸光遮了个严实。 众人都退出后,屋内静静的。 沈摧骤然发难:“你还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前有那麝香香囊,后又有落子汤。 亏他刚才还愧疚是自己带奚月奴玩秋千,才伤了她的身子! 现在看来,分明就是这个女人,根本不想要腹中孩子! 奚月奴垂着眼眸,双手撑着上半身,坐在床榻上。 发丝凌乱地垂下,更衬得脸色苍白得雪一般。 她嘴唇颤抖,“是……怪我!” “奚月奴,别忘了本王的话。本王可以让你一直睡到生产!” “不、不要!” 奚月奴猛地抬头。 脸色依旧那样苍白,眼眶却通红通红,仿佛稍碰一下,整个人都要碎了。 沈摧不为所动,面色依旧黑沉得怕人,更衬得眉间朱砂痣红得摄人。 奚月奴却似浑然不觉,她眼中慢慢流下泪来:“……娘如今已是去了,我只有腹中孩子这一个依仗……”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沈摧不语。 奚月奴骗过他太多次,他信不过! 再说,她刚才分明承认了,是她…… 下一刻,奚月奴:“奴曾经帮着王妃,给侧妃下过绝子药,虽未成……可如今,也不过都是报应,是报应罢了!” 沈摧一愣。 瞬间想起奚月奴打翻的那碗明如玉最爱喝的鱼汤。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喧哗。声音又高又尖锐,还夹杂着阵阵惊恐哭泣。 沈摧断喝一声:“进来!” 只见奚月奴贴身伺候的那个紫薰,揪着另一个小丫鬟,两人推搡着进来。 紫薰把人往地上一推,“你如何给贵人吃食里下的落子汤,当着王爷的面,你清清楚楚说来!” 月儿慌得不行,“奴婢没有……” 紫薰:“你平日伺候的时候,就口口声声说我们主子让你吃不上一口饱饭!主子心善,要放你们去别处伺候,你却赖着不肯走!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月儿还是哭哭啼啼地辩解。 沈摧却觉这个丫鬟十分眼熟,“你从前,是在王妃的清音阁里伺候?” 月儿脸色煞白,可这句话却辩驳不得,“……是、是,可奴婢对奚侍妾没有异心,真的没有!奴婢只是无处可去,才留下……” 沈摧再也听不进这个丫鬟的辩解,“来人,拖出去!” 月儿被堵了嘴拖走。 沈摧看向默默流泪的奚月奴,“此事,本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且等着。” 男人掀帘而去。 奚月奴抬头。她脸上还挂着泪水,破碎的神情却是一点都不见。 那个月儿,确实是奚灵的人。不过这落子汤,却跟她没有关系。奚月奴原本还以为沈摧会当着她的面儿,审得更细。 毕竟,他一贯不信她的。 却没想到这一次,男人这么容易就信了。是…… 关心则乱吗? 奚月奴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双手按向自己的小腹。 不枉她用秋千把男人引进来,又让他因为担心孩子而愧疚,把一颗心全搅乱了。 看来,孩子在沈摧心中,有一定分量。 他到底还是在乎孩子的。 只看这次,他要如何处置奚灵这个王妃。 另一边,沈摧疾步行至清音阁。 奚灵正在金氏和一众丫鬟下人陪伴伺候下用晚膳。 沈摧进屋。 奚灵眼睛猛地一亮,脸上全是笑意,眼圈却一红,“爷,你总算舍得来看我了。” 第101章 当初为何娶奚灵 沈摧闻言低头,只见奚灵虽如从前一般,脸色蜡黄,眉宇间却不见往日里的疲态。 满满的都是兴奋。 奚灵一把抓过沈摧的手,贴在自己肚子上,声音温柔至极:“王爷,你感觉到了吗?孩子在动,在踢我呢!” 掌心触到重重叠叠冰冷的绸缎。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沈摧迅速将手抽出,面色黑沉。 奚灵才怀上几日,小腹尚且扁平。男人什么都感受不到。 一旁,金氏见状,连忙笑对奚灵道:“灵儿,你也太痴了。如今孩子月份还小,王爷自然感觉不到什么。可那终归是王爷的亲生骨肉,王爷岂有不惦记的?” 说罢,她仰头看向沈摧,“王爷也坐下,陪灵儿一起用晚膳吧。这几日王爷忙,不来王妃这里。王妃不敢怨,却只怕……腹中孩子也觉寂寞。” 一字一句,都在指责沈摧对奚灵忽视,远不如从前上心。 金氏心疼女儿,口中不停,“虽说都一样是王爷的血脉,可到底嫡庶有别。嫡子就是嫡子,庶子再如何也不过是庶子,一个玩意儿罢了……” “呵……” 沈摧冷笑一声,打断金氏的喋喋不休。 “原来,在奚夫人眼中,本王也不过只是个玩意儿?” 金氏张大了嘴,一下子哽住,说不出话来。 瑞王的亲娘是如今的贵妃娘娘,身份高贵。可再高贵,她也不是皇后。 金氏:“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希望王爷能多疼疼灵儿。灵儿初次有孕,她又素有心疾,身子羸弱,怀着孩子十分辛苦。王爷不该不闻不问……”更不该偏宠那贱婢奚月奴! “本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劳旁人多言。” 沈摧冷硬至极地截断金氏,“本王有话,要对王妃一个人说。” 莫名地,金氏心中一慌。 莫非,是摇光的事发作起来。叫瑞王察觉到了奚灵的异常? 皇家不能弃妇,可…… 金氏还想留下,护着女儿。 沈摧却不容她再犹豫,一挥手,拥上来的丫鬟不由分说,将金氏架起来就走。 屋内只剩下沈摧、奚灵两人。 奚灵没看到金氏担忧的神色,依旧泰然自若,小口小口地喝着眼前杯盏里的燕窝。 待门扉被关上的那一声响过。 奚灵才抬头,柔柔笑道:“王爷来了大半日,还不坐吗?” “你的那个丫鬟月儿,本王已经处置过了。往后,这样的事,断不可再有。” 奚灵微微一愣,“什么丫鬟,什么月儿?王爷,你在说什么?” 月儿是金氏想法子安排进清澜苑的,奚灵早先并不知情。 可她现在越是满脸无辜,沈摧就越发笃定,是她干的。 毕竟,品红院那次,她也是这般。证据确凿,却还能抵死不认。 “本王没兴趣在这里跟你扯皮。” 奚灵依旧满脸茫然,“妾身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难道王爷来找妾身,竟不是来看妾身和孩子的?为何要说这种怪话,吓唬妾身?” “够了。” 沈摧冷冷打断,“现在还说这些,全无意义。本王是来告诉你……” 他居高临下,好似看着什么脏东西一般盯紧了奚灵,“奚月奴腹中的孩子,是本王的骨肉。本王不许你动她,你听清楚了没有?” 奚月奴这三个字一出。 奚灵眼底横纹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王爷何出此言?妾身什么都没做过!定是、是奚月奴那小贱人……” “她不是贱人。”沈摧冷冷打断,“她是本王孩子的娘。” 奚灵腾地站起来,“她肚子里有王爷的孩子,难道我肚子里就没有?王爷为何只信她的话,却不信我这个正妃?王爷既然不信我,当初又为何一定要求娶我?为何……” “你想知道为什么娶你?” 奚灵愣住了。 三年前,瑞王沈摧不顾宫中反对,斥退一众贵女,非要求娶奚灵。 本来平平无奇的奚家,一下子成了穆京焦点。 因心疾而乏人问津的奚灵,更是直接成为所有贵女的羡慕对象。 那是瑞王啊!高高在上的瑞王,什么样的贵女娶不到,却偏偏选了个四品京官的多灾多病的女儿。 奚灵则好似一下子掉进了蜜罐里。 众贵女夹杂着羡慕、嫉妒的目光,把她捧上了高位。 这般不尽的荣华,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给的。 婚后,奚灵也旁敲侧击问过沈摧,为何要求娶于她。 沈摧不曾答过。 奚灵想,这可能就是…… 爱吧? 瑞王定是、定是不知从前在什么地方遇见过她,爱上了她,才会这般一意孤行,非她不娶。 一定、一定是这样。 这是奚灵一辈子,最骄傲的地方。 瑞王那样的男人,在所有女人中,那般坚定地选择了她。 奚灵眼中带上了些许水意,将哭不哭的样子,“王爷之前明明是最爱重妾身的,妾身都知道,都记在心里。如今,都是因有了旁人挑唆,才会……” “不是。” 沈摧的声音,冰冷如寒刃,出口便要伤人。 奚灵一愣,“王爷?” “本王娶你,不过因为……”沈摧声音压低。 奚灵眼睛猛地瞪大,一挥手,直接砸碎了身边燕窝。 “王爷,你、你……你骗我!” 她泪水一下子滚落下来,“你明明是爱重我,才会求娶我!怎会是因为、是因为……我患有心疾?这种胡话也说得出来!你堂堂一个王爷,非要娶一个有心疾的女子做正妃,到底为什么?图什么?” 她不懂,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王爷是骗我的,是说出来故意叫我伤心,对不对?” 沈摧冷冷地看着奚灵,一字一句,残忍至极: “正是因为你有心疾,故……你不会有本王的孩子。” “什么?王爷你、你说什么?” “因为奚铭官位不高,素无政绩,晋升无望。才不会成为本王母妃、哥哥拉拢的对象。也因为,三年前的本王,并不要一个嫡子。” 奚灵长大了嘴,呼吸都困难。她伸出手,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王爷娶我,仅仅因为我、我不能生?可我现在已经有了……” “住口!” 沈摧愈怒,“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你自己不清楚吗?你竟算计本王,对本王使那等腌臜手段!” “不、不是……”奚灵满脸是泪,连连后退,“妾身没有算计,没有!妾身只是想,好好服侍王爷……” “本王不需你的服侍!本王娶你,从未想要过你服侍!” 奚灵有心疾,本该更珍重自身才是。没想到她竟然…… 越是想起那日情景,沈摧越是怒意翻滚,“本王今日来,是告诉你,你离奚月奴远一些!” “妾身没对她怎么样!”奚灵痛苦大吼,“妾身一举一动,贴身侍女全都知道!王爷自可问她!以证妾身清白!” 说罢,她对着门口喊道:“摇光!摇光进来!” 奚灵这般情绪激动,沈摧却是一愣。 摇光? 奚灵的那个贴身丫鬟,前几日不是死了吗? 奚灵这是装腔作势,还是…… 疯了? 第102章 奚月奴想要她的命 “摇光!摇光!” 奚灵大声地冲门外喊着。 看她面上的神情,仿佛不知道摇光已经死了,还期待着下一刻就能听到小丫鬟的声音,看到她掀开门帘答应着走进来。 被奚灵这般模样感染,沈摧一瞬间恍惚。莫非是自己听错了,那个摇光还活着? 下一刻。 门帘轻掀。 一道人影入内。 沈摧定睛一看,才看清楚,进来的人是金氏。 金氏挣脱那些劝阻的下人丫鬟,很是花了些功夫。她一向精致的发髻全乱了,衣袖边角也尽是抓痕,却依旧不管不顾奔到女儿跟前。 “灵儿,你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怎能这般跟王爷置气?”金氏瞥了沈摧一眼,“王爷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奚灵不语。 金氏又看向沈摧,语气中不觉带了一丝哀求,“王爷,灵儿怀着孩子呢!无论如何,您也要替她考虑考虑啊!这做母亲的心绪不好,也会影响腹中胎儿。若是事情传到宫中,怕要累得贵妃悬心。王爷,你说是吗?” 沈摧冷笑一声。 现在知道孕妇的心情影响胎儿了。奚灵害死奚月奴亲娘的时候,可有人考虑过奚月奴的心绪会不会影响她的孩子? 不过因为奚灵腹中所怀的是瑞王嫡子。若是个男孩,便是将来的瑞王世子。方才被宫中这般看重,连皇上都十分重视。 如今,谁也动不得奚灵。 不过,动不得就动不得,敲打一下还是可以的。 沈摧多一眼都不愿再看奚灵,只对金氏说话,“管好你的女儿。” 这话说得极重,金氏脸上有些下不来。 如今也只能诺诺连声地答应。 奚灵却根本忍不了,“王爷,你今日就把话说清楚!灵儿是你的正妃啊!别说我根本就不曾对奚月奴如何,便是真的做了,难道她一个贱人,我也惩处不了?” “冥顽不灵!” 沈摧已经彻底没有跟奚灵交流的欲望。 他冷冷看向金氏,“从明日起,王妃就去王府中小佛堂里抄经礼佛,好好静一静心。若还不好,待孩子出世后,本王亲自送你去庙里修行!” “什么?!” 金氏脸色苍白,眼睛猛地瞪大。 皇家不准弃妇。 可若让奚灵后半辈子都青灯古佛,那比休弃了她还难受! 她还想再说什么,劝一劝盛怒中的沈摧。 沈摧却道:“摇光是怎么死的?” 金氏一惊,小心翼翼试探:“那丫鬟……是自己想不开,碰死的。王爷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可是、可是又有什么进了谗言?” 沈摧看向奚灵。只见她头垂得低低的,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金氏忙道:“摇光自幼伺候灵儿,她死了,怕灵儿难过,都瞒着她。” 沈摧声音愈冷,“她不知道?依本王看,她是故意装傻!” 金氏还想再说些什么,沈摧懒得再听,直接拂袖而去。 他身影远去。 “哗啦!” 奚灵浑身颤抖,一把掀翻了满桌的菜肴。 装着燕窝羹的白玉鎏金鸳鸯纹海碗,一下子摔做两半,再也用不了。 金氏抱住女儿发颤的身体,心疼得不行,“别急,孩子,娘一定会给你想办法,谁也不能送你去修行!谁也不能!” 沈摧发作的这一通,晚些时候事情便传去了明汐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如玉靠坐窗边,笑得开心畅快。 没想到竟真能让王妃吃瘪! 明如玉可忘不了,自己刚嫁入王府时,奚灵挑唆她针对奚月奴,害她在摧哥哥跟前丢了大脸。如今奚灵倒霉,明如玉心中无比畅快。 她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奚月奴,“你倒真有几分手段。” 自昨日起,沈摧就解了奚月奴的禁足。毕竟他如今腹中怀有孩子,不好天天都闷在清澜苑里,对身子也不好。 “不过,奚侍妾。如今王爷可真看重你。你可算得上是瑞王府后院中的第一人了。”明如玉收了笑,声音微冷。 奚月奴浅浅一笑,“侧妃,王爷看重的只是我腹中这个孩子。” 明如玉却不肯放过她。盯紧了奚月奴双眼,明如玉道:“若说只是为了孩子,那王妃腹中也有孩子,怀的还是贵重无比的嫡子,王爷为何对她还是如此绝情?” “因为我的孩子不一样。” 奚月奴低头,双手按向小腹。“奚灵身份高贵,是瑞王正妻,生下的孩子是王府嫡子,也只会有奚灵一个母亲。可我……”她顿了顿,语气带了些许惆怅,“我的孩子出生以后,瑞王想让谁做他的母亲,谁就能做他的母亲。毕竟,孩子的生母出身这般低微,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威胁。”只能任人摆布。 明如玉想到奚月奴答应自己,这个孩子将来给自己抚养,心中倒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可依然没有被完全说服。 她看到过沈摧为奚月奴裹伤。 那一幕牢牢地烙印她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 尤其是当时沈摧脸上的表情。 明如玉不知道梦见过多少次,她的摧哥哥那般深情地看着自己…… 明如玉:“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摧哥哥一定是为了孩子,而非对你用心?” 奚月奴笑了。 她眼中碎光闪烁如湖面,“侧妃,对一个人用心,不是这样的。” 对一个人用心,不是把那个人拴狗一样拴在床榻上,不是一次次地践踏她的尊严,揉碎她的梦想。更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至亲被人所害,却只能告诉她: “你再忍忍” 更何况,就算沈摧真心待她,又能如何? 他的真心,她要不起。 “如今,王妃已经失势,明日便要去小佛堂里清修,想必这段时间也不会碍着你什么。”明如玉的意思,是问奚月奴是否停手。 “呵……” 奚月奴笑了,轻轻摇头,“不行。” 她要的不是奚灵短暂地失势。 甚至不是她心碎。 而是,她的命。 第二日一早,清音阁的人就撺掇着奚灵母女起身,收拾好东西便要搬去小佛堂。 路上却遇见了奚月奴。 金氏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她倨傲地对奚月奴:“你不是被王爷禁足了吗,如何还敢出来乱晃?” “禁足?” 奚月奴笑了,“王爷昨日就解了我的禁足。毕竟,王妃都要去小佛堂了,听说那地方白日里上锁,夜间也不得出。既然王妃出不来,王爷自然不再怕王妃伤了我腹中孩儿。” 之前的禁足,禁的不是奚月奴,竟是奚灵! 一句话直戳得奚灵双目冒火,“贱人,你怎么敢!怎么敢在王爷跟前挑拨是非!” 她推开金氏,直面奚月奴,“你说!那个什么月儿,是不是你故意陷害?一定是你,你说!” 奚月奴莲步轻移,走上前来,贴着奚灵耳侧,轻轻道: “正是我。” “王妃如今又能奈我何?” 第103章 把她护得严严实实 灵眼睛猛地瞪大。 有好一阵子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奚月奴竟敢! 奚灵爆怒,“你、你……”她气得脸色通红,一只手按住心口,剧烈地喘息着。 眼看就要发病。 金氏连忙上前,扶住自己女儿,“灵儿,灵儿!跟这个贱人生气,不值得!孩子,想想你腹中的孩子呢!” 奚灵这才慢慢稳住。 奚月奴眸中满是冷意。看来,奚灵是真的很看重王府的嫡子。 在金氏搀扶下,奚灵站直身子,指着奚月奴,“贱人,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本王妃必会告诉王爷,让王爷识破你真面目!” 奚月奴站定了,脸上尚有微笑:“那也要王妃还见得到王爷才行。” 奚灵是去小佛堂禁足。 沈摧不信鬼神,等闲根本不会去那种地方。 奚月奴竟有把握,让奚灵再也见不到瑞王? 金氏心口一沉,刚想开口。 奚灵已经彻底忍耐不住了,“来人!来人!”她厉声尖叫着,尖尖的手指指向奚月奴小腹,“把这贱人、把这贱人……” 她目光四周逡巡了片刻,落在偏僻处的一口废井上。奚灵眼睛一亮,“把这贱人,给我塞井里去!” 奚月奴身边也有伺候的下人。 奚灵刚一开口,紫薰就赶忙上前跪下:“王妃,不可!万万不可啊!我家主子如今怀有身孕,若是落入那井里,怕是凶多吉少……” 紫薰本就是品红院里学戏的,虽不成器,一把嗓子却又尖又亮。 她哭求道:“王妃,您不能伤我家主子的孩子,那孩子,也是瑞王的骨血啊!” 紫薰越是这般哭喊,奚灵就越怒。 金氏再上来劝,却根本劝不住了。 “娘!万氏那贱人,祸害了我奚家这么多年!我如何能容得了她的女儿,也这般祸害王府?!”奚灵挺直了腰板,“你们听见没有!把她给我拖下去!” 可现在的奚灵,虽还是瑞王妃,可王爷对她的不喜,人人都看在眼里。 随侍的下人本就埋怨奚灵要带累着他们一起被锁在小佛堂里,更是担心自己前途未卜。如今奚灵叫他们戕害有孕的王府侍妾,哪个愿意?哪个敢? 她身边也有些从奚家带来的奴婢。 可如今,连摇光都死了,众人本就想着另寻出路…… 奚灵高叫声中,有人背过身,偷偷地去了。 见自己叫不动众人,奚灵愈怒,“你们反了!都反了天了!” 她胸口一上一下地起伏着,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金氏,径直向奚月奴冲去。 奚月奴冤她!这贱人胆敢对她使这等心机!都是她,是她挑唆,沈摧才会冷待自己。若奚月奴死了,她腹中那团烂肉也会跟着一起化为血水,下去陪她那个贱人娘! 她奚灵和沈摧,就一定、一定……还回得到从前! 想着,奚灵眼睛亮得吓人。 好像已经看到了沈摧和从前一样疼她爱她,甚至,更甚…… 奚灵双手举起,蓄力推向奚月奴小腹! 下一刻。 “奚灵!够了!” 沈摧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王爷来了! 奚灵眼神却更加阴郁。王爷怕是……奔着这个小贱人来的。再不惩治她,就来不及了! 她不仅不肯停下,反倒加快了脚下步伐,奔着奚月奴直冲过去。 紫薰挡了一下,被奚灵推倒在地。 眼睁睁地看着奚灵已经冲到奚月奴身前,就要对她下手。 突地,奚灵只觉一阵风卷过背后。 猩红色人影一闪,已挡在自己身前。 把奚月奴牢牢护住。 “王爷……” 奚灵红着眼睛,指着奚月奴,“她都招了!那个月儿,分明就是她指使来陷害我的!王爷,真的是她,你问奚月奴!” 沈摧闻言,慢慢转身,看向身后的奚月奴。 奚灵心口一松。 王爷,她的王爷,到底还是肯相信自己的。 可下一刻。 沈摧:“旁人打你,你都不知道躲。你是木雕的吗?” 奚月奴垂下眼睫,认错认得飞快,“王爷赎罪。奴是一时吓得傻了,险些伤了腹中的孩子。” 这话说得恭顺至极,沈摧却拧眉,“不只是孩子,还有你……” “王爷!” 奚灵眼睛赤红,尖叫着打断,“这贱人的话,你岂能信?她是装的!她全是装的!” 见沈摧根本不听她说话,奚灵心口好似被油煎一般,她四处看着,“娘,这贱人说的话,您可听见了?还有你们这些奴婢,今日是奚月奴拦下本王妃,非要挑衅!你们不是一个个都看在眼里吗?” 沈摧目光漫不经心地一扫。 下人们纷纷跪下,“王爷,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你、你们!” 奚灵怒火攻心。 一旁的金氏虽也什么都没听见,可她惯了偏帮女儿,忙开口道:“王爷,灵儿心思单纯,绝不会骗你……” “奚夫人若是住不惯本王这瑞王府,本王今日便派人把夫人送回去。” 金氏猛地一愣。 现在回家? 不成!她的灵儿正是最想要她这个娘陪伴在身边的时候! 听明白了沈摧的威胁。金氏张了张口,终是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娘!娘!你、你倒是说话呀。” “灵儿……”金氏眼眶一阵阵的发红。男人的无情她早就在奚铭身上领教过了,没想到自己女儿早先人人艳羡的婚事,如今竟也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更可怕的是,眼前的瑞王可不是自己那个无能的夫君。他权势滔天! 别说是奚家,就是全盛时期的金家,也未必敢和他对抗! “灵儿,孩子,王爷让你抄经都是为了你好,咱们……咱们还是这就去吧。” 金氏话是对奚灵说的,眼睛却看着沈摧。 只见男人把奚月奴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冲自己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冷漠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金氏心里替女儿难受,却不敢叫女儿多看,扯着奚灵的小臂强行把她拽走了。 看着这对母女仓皇离去的背影,奚月奴目光微沉。今日,沈摧来得比她预计的时间要早些。 和她计划的不一样。 正寻思着,沈摧向她伸出手,“走吧。” 奚月奴后退半步,“王爷今日还要上朝吧?月奴自己回清澜苑即可。” “呵呵……” 沈摧笑声极冷,“如今已没有旁人,你不用再装了。” 第104章 她不装了 奚月奴抬头,脸上那种乖顺的神情褪得干干净净。 两人目光隔空对撞。一个冷锐如刀。另一个却只剩下了麻木。无悲无喜,也不惊不怕。 沈摧拧眉,“奚月奴,你以为一个孩子,就真的能拿捏得住本王?就算王妃的嫡子生不下来,外面也有大把旁的女人想要生本王的孩子。你并没有多么特别。” 更别说,贵妃根本不会止步于一个明如玉。 往后,她定然还会安排很多别的女人进瑞王府。 不过现在是王妃有孕,贵妃怕落下苛待儿媳的罪名,才没有贸然动手。 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母妃控制欲极强,绝不会就这么收手,非要把他的子嗣握得紧紧的方可。 沈摧:“本王已经为了护着你,禁足了王妃。你最好见好就收,别以为今天这一场,本王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罢,沈摧一把攥住奚月奴小臂,不容她再拒绝,“本王送你回清澜苑。” 所幸,沈摧今日确有公事。 安顿好了奚月奴,便离开了王府。 紫薰连忙赶上前来,她素来胆小,擦着头上冷汗,“今日真的好险!那王妃……王妃好怕人啊!” “奚灵看着柔弱,实则阴狠。她怕人,在火烧品红院那一日,你不已经知道了吗?” “不、不是……”紫薰顿了顿,皱眉想了想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奴婢离得近,瞧见王妃一双眼睛赤红赤红的,好似要滴出血来……就像、就像奴婢小时候见过的疯狗一般……” 把王妃比作疯狗,紫薰到底不敢,越说声音越小。 奚月奴没能听清。 她还在想…… 奚灵如今虽然吃亏失势,可到底也有限。她还好好地活着。 虽被关在小佛堂里,不与外界接触,却能保住她那条命。 这可不成。 奚灵害死了娘,奚月奴跟她…… 不死不休! 小佛堂里。 “咣当!” 门被从背后闭合。 紧接着传来一阵锁链的哗啦声,是那两扇门被牢牢锁死。 彻底遮住了外面的天光。 屋内极其阴暗,奚灵能看清的只有佛像前点着灯烛,火光摇曳着,映进她的眼睛。 “哗啦啦!” 奚灵扯动供桌上的锦缎,一下子掀翻了上面所有贡品。 “娘,灵儿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你明明看见的是奚月奴挑衅,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帮灵儿?难道娘也不要灵儿了吗?” 她哭得金氏一颗心都碎了。 “灵儿啊!”金氏紧紧的抱住奚灵。 自己的女儿如今还看不清楚,那个瑞王分明就是…… 变心了。 一个男人的心若是偏了,天大的道理摆在他面前,他也会视若无睹。 现在,若是灵儿非要跟奚月奴硬碰硬,只怕吃亏的只有自己女儿。 这次是禁足,那下一次呢?奚灵这般的性子,可还能全身而退? 金氏只觉太阳穴涨得发痛。 不行! 她就算是豁出一条命去,把金家和奚家全都搭上!也一定要把女儿救出去。 晚些时候。 奚铭来了。 他是奚月奴的生父,进了王府,一路径直奔着奚月奴而来。 一进门,奚铭摘下官帽在桌案上。 “月奴,你能不能懂点事儿?再如何,一笔写不出两个奚字。你怎么就不能让一让你嫡姐呢?” 没想到奚铭前次讨了那么大一个没脸,这次居然还敢来。 奚月奴被他的厚颜震惊。 见奚月奴沉默不语,奚铭直接道:“你让王爷放了你嫡姐出来。如今,你和嫡姐都有了瑞王的骨肉,是我们奚家天大的荣耀天大的福分。你该惜福才是。” “这是你们的福分,不是我的。我也不想要。” “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若不是你腹中这个孩子,你以为你做得了王府侍妾?” “我出身低微,可这还不是……都因为你?”奚月奴冷笑,“你我之间,本来就没什么话好说。父亲请回吧。” “你倔的,到底要为父怎么说你才会懂?”奚铭压低声音,“如今皇上三位皇子,其中一位,必是未来的天子。若是瑞王能再进一步,你的嫡姐就是皇后。你与她作对没有你的好处” 奚铭这想法,也不算完全异想天开。 大穆自开国以来,皇家从无弃妇,更没有过一个遭休弃的皇后。 奚灵既是明媒正娶进的瑞王府,她这一辈子就只能是瑞王妃。或许,也会是未来的皇后。 这是奚铭最大的指望了。 奚月奴却笑着道:“有我在。她当不上皇后。” “你!” 奚铭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震得官帽都跳了起来。 “奚月奴,别以为你现在仗着王爷宠爱,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腹中所怀的,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庶子!你最好的路,就是帮着你嫡姐生下嫡子,当上皇后!别忘了,你是怎么进的瑞王府!” 奚月奴猛地抬头,“我是被父亲卖进来的!用娘的一纸放妾书,给卖进来的!” 就这么毁了她一辈子。 提到娘,奚月奴眼眶发红。 奚铭却一咬牙,“奚月奴,告诉你,如今你娘的尸首被金家扣下。你嫡姐一日出不来,你娘就被暴晒一日!如今已入了夏,你娘能撑几日,你自己算算!” “你们……卑鄙!” 奚月奴猛地起身,却觉小腹之中一阵扯痛。 她全然不顾,张了张口还要说什么。 外面的紫薰听到声响,打帘而入。见奚月奴脸色,吓了一大跳,“奴婢去喊温大夫来!” 奚铭一见奚月奴苍白的脸色,心中后悔不迭。他的话说得太厉害,没想到奚月奴竟是受不住! 若是这孩子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怕是瑞王不会放过自己! 想着,奚铭已然起身,揣上官帽,急急地去了。 紫薰去找温云羡,却领回来了一队人。 奚月奴强撑着抬头,竟是前几日日日都来的嬷嬷和太医。 自奚灵怀孕后,宫中人有日子不折腾奚月奴了。今日怎么又来了? 嬷嬷一见奚月奴的模样,便示意太医上前,“无论如何,先要保住侍妾肚子里的孩子。” 不由分说,奚月奴被宫女们扶着在床榻上躺好,任那太医施为。 好一阵子忙乱后,太医直起身来,“无碍了。” 老嬷嬷点头。 太医又道:“只是,奚侍妾,您这气性未免也太大了些。长此以往,恐怕对孩子不好。” 对孩子好不好的,奚月奴根本不在乎。 她现在只想着娘,娘的尸身,金家…… 冷不防,却听那嬷嬷冷笑道:“既然腹中孩子无碍,那便请太医给奚侍妾去去肝火吧。” “是!” 两个宫女将奚月奴从床榻上扶起来。这时奚月奴方才看到,太医手里一根极粗的放血银针,正在闪烁微光。 她本能地觉得不对,抗拒挣扎,“你们要干什么?” 第105章 求求王爷,把王妃放出来吧 “呵呵……” 那老嬷嬷冷笑,“奚侍妾与其问老奴要干什么,还不如扪心自问,问问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奚月奴挣扎着仰头,“嬷嬷不妨有话直说!你今日这般施为,贵妃娘娘可知道吗?” “笑话!”老嬷嬷苍老的眼皮下,厉光一闪,“不是贵妃娘娘的旨意,哪个敢难为侍妾你啊!” 贵妃这是要干什么? 奚月奴不解。 宫中不是看重瑞王的孩子吗? 老嬷嬷似看透奚月奴心中所想一般,冷冷开口:“好叫侍妾知道。你腹中这个固然金贵,可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庶子,比不得正妃腹中的嫡子。依老奴看,侍妾你是日子过得太好,王爷纵得你不知尊卑贵贱了!竟胆敢挑唆瑞王,对王妃下手!” 奚月奴眸光转冷。 果然是因为这个。 “贵妃娘娘让老奴告诉你,王妃一日不出小佛堂,今日受过的,侍妾便要每日都受一次。能撑道什么时候,就看侍妾你自己了。” 老嬷嬷话音刚落。 太医捻起银针,猛地刺入奚月奴背上大穴。 剧痛闪电一般游走于周身经络。奚月奴顿时痛得不住地颤抖,额上渗出冷汗。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惨叫出声。眼眶都憋得红了。 一旁伺候的紫薰忍不住。她扑通一声跪下,“主子腹中还有孩子呢,哪能受这么大的罪?” “不碍事的。” 太医手中银针刺入奚月奴身体,他还在不住地拨动着露在外面的针尾,让奚月奴更疼。 “不过是皮肉遭点罪罢了。那孩子,有老夫保着,断断不会有事。” 说罢,又一针飞快地刺下去! 两人离开时,奚月奴浑身都被冷汗浸湿,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紫薰扶着她颤巍巍地坐回床榻上,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不然,就求求王爷,把王妃放出来吧。若是日日如此,恐怕你的身子熬不住啊!” 那老太医也不知是扎的什么穴位,如今虽然拔了针,奚月奴还是浑身酸痛不已。 床榻上,她几乎坐不住,只能背靠着床柱,身上止不住的微微发颤。 贵妃下得好狠的手! 见奚月奴不语,紫薰忙劝道:“咱们不争这一时,不如……等孩子生出来,再从长计议。” 奚月奴摇头。 等王妃的孩子生出来,就什么都晚了。 而她自己这个,她根本就没打算生。 紫薰的眼泪忍不住,“那可怎么办呢?” 奚月奴沉吟片刻,看向紫薰,“你……和那个小暗卫,现在如何了?” 紫薰微微一愣,脸一下子红了。 可她马上反应过来,忙道:“可是有什么事,要他搭把手?你放心,他为人甚是谨慎能干,一定帮得上忙的。” “只是,难为你了。” “不难为。”紫薰摇头,“奴婢从一个品红院里的家伎,能脱了贱籍,过上稍有些头脸的日子,都是靠着你。在这瑞王府中,你好,就是奴婢也好。” 奚月奴点头,凑近紫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紫薰虽面露诧异之色,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 暗卫办事一向利落,紫薰回馈得很快。稍晚些时候,她就带回来了确凿的消息。 “咱们猜得没错。这嬷嬷和太医,虽确是宫中出来的,可本就算不得什么贵妃心腹。为了王妃,惩戒侍妾,贵妃也并没有做过。这两人,竟是假传贵妃的旨意,真是好大胆子。”紫薰愤愤不平,“那嬷嬷姓何,从前就与奚家走得近,想是奚家人指使。太医姓陈,在宫中负责女科、儿科,倒是没查出来和奚家有什么接触。或许,只是收受了贿赂,才如此行事。” 想起那陈太医手起针落的果决样子,奚月奴抿唇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现在事情清楚了。 紫薰:“谁也没想到一个出宫办事的嬷嬷,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折腾王府侍妾!不过,你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毕竟,大多数人对宫中来人本来就有天生的敬畏。他们口中的话,在普通人听来,也就等同于天宪,等闲没人敢去质疑。 奚月奴身上的痛楚到现在还不曾散去,她笑容微冷,“我只是觉得贵妃不会如此行事。她对咱们这位王妃,本来就不算如何喜欢,怎么会费这么大力气为她出头?若说是看重嫡子到这种程度,就更可笑了。瑞王自己都不是嫡子。更何况,贵妃送来明如玉,就是给瑞王生孩子的。将来若是明如玉也怀上了,不也只是一个庶子?贵妃又怎么会这般针对庶子?” 紫薰跟着奚月奴思路点头,“也对。可……就算知道是他们暗自捣鬼,咱们又能怎么办?要不,告诉王爷,让王爷为你出气?” “呵……”奚月奴笑了,“不必,我自己来。” 做瑞王府的侍妾,只有一点好。 钱比从前多多了。 有钱,能办的事,可就太多了。 不过一夜之间,穆京竟就有人讲说深宅大院里的故事。 说有人不过是个芝麻绿豆般大小的京官,竟就学着人家,贬妻为妾,虐打嫡女。还把自己好好的女儿,送进王府里当试婚丫鬟,只为了给后来上位的主母所生女儿陪房。更可恨的,是为了这个女儿,逼死发妻,如今发妻的尸身日日暴晒,不得安葬。真是有伤天和。 穆京极大。 这说八卦的,却不去旁的地方说,偏要去御史谭家后院门口讲说。 这谭御史早年间,曾与奚铭同竞争东宫祭酒的位置。 奚铭借着金家的势力,压了谭御史一头。 他得意时,在家里常谈起此事,被奚月奴听了去,记在心里。 有了谭御史明里暗里的相助,这流言很快传遍了穆京。虽没指名道姓,可却人人都知道这故事里的两个女儿,就是瑞王府里的正妃和侍妾。 人人都议论,这奚家大小姐竟原是个庶女不说,还刻意打压嫡妹,非说是家生子的贱奴。 可真够刻薄的。 谭御史闻风言事,见火候差不多了,一本参上去。说奚铭治家不严,不配为官。 看在是瑞王岳家的份儿上,皇帝虽没撸了奚铭的官,也勒令他以正妻之礼,好生安葬了万氏。至于金氏,就让她做个继室吧。 金銮殿上,奚铭冷汗直冒,腿肚子转筋,只得诺诺称是。 这话传到明如玉耳中,她听得直乐,特请了颜丹珠和旁的几个素来交好的贵女来府中,又请说书先生进来,讲那奚家的故事。 众人聚集的位置,还偏偏就离王妃清修的小佛堂极近。 贵女们的嬉笑声,传入小佛堂。 第106章 风光大葬 “哗啦!” 佛前供果被摔落在地。 丫鬟抄写的经书被撕得粉碎,碎片被扬得满屋都是。 听着说书先生的声音,贵女们的笑声,奚灵只觉胸口闷痛,根本缓解不了。 不觉抬手就给了跟进来伺候的丫鬟一记耳光,“好贱人!你就听着她们这么羞辱你的主子?” 丫鬟挨了打,脸上红了一大片,强忍着不敢哭,“奴婢……奴婢也出不去。” “还敢顶嘴!” 奚灵愈怒,还要动手。 被金氏拦住。 短短几日,她就从奚家主母,变成了继室,还要排在那个死了的万氏后面! 她也觉一颗心堵得难受。 可如今,灵儿身边离不开人。金氏不敢回家。她只能紧紧地抱住奚灵,“你爹是个怂的。灵儿不怕,不怕!还有你舅舅呢,你舅舅一定会帮你!咱们金家还没倒呢!” 另一边,清澜苑中。 那何嬷嬷和陈太医,再不曾来。 沈摧却来了。 他挥退众人,看向坐在床榻边静静刺绣的奚月奴,半晌才道:“你有些手段。” 奚月奴抬头,神情娴静,“王爷在说什么,奴听不懂。” 沈摧:“奚家的事,是你放出去的。” 他语气笃定,奚月奴知道辩解无益。更何况,她也不想辩,只淡淡道:“王爷不乐意?” “呵……” 沈摧笑得磨后槽牙,“你既是受了宫中来人的欺负,却为何不来找本王?” 奚月奴停了手中针线,“找王爷,王爷会管吗?” “会。” 沈摧笃定道。 “奴正有一事要求王爷,王爷可能答允?” 不等沈摧说话。 奚月奴起身,郑重道:“昔日奴的亲娘不过是个侍妾,奴连孝都没法子替她穿。如今,圣上为我娘正名,还许她风光大葬。奴想回家,给娘送葬,陪她走完着最后一程。” 她声音虽极力隐忍着,却依旧微微发颤。 沈摧背在身后的手指微蜷。 好半晌,才道:“本王陪你去。” 奚月奴长睫微颤了颤,“多谢王爷。” 葬礼当日,奚月奴一身缟素,沈摧竟也穿了一身的白。 不过皇家不为臣子戴孝,沈摧身上到底还有些装饰,只是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那日奚月奴回奚家回得极早,先要到灵堂中瞻仰母亲遗容。 都知道万氏去了有些日子了,这遗容恐怕不会有多好看。 灵堂中,棺材盖子盖得紧紧的,只是还未到时辰,没有钉棺钉。 奚铭遭了皇上训斥,又因奚月奴身边寸步不离地跟着沈摧,倒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一进灵堂。 “娘!” 奚月奴看着牌位上“奚铭之妻万氏”这几个字,再也隐忍不住。 跪在棺材前,痛哭失声。 直哭到气儿都上不来。 奚铭唤丫鬟来:“快扶二小姐起身。” 如今,奚月奴已是这奚府堂堂正正的二小姐了。 可她哭得身子摇晃,丫鬟根本就扶不住。居然一个踉跄,向着棺材扑过去。 “啊!” 丫鬟惊叫声中。 奚月奴扶住棺盖,好容易站稳。 却一把推开了棺盖。 “咣当!” 一声巨响。 厚重的金丝楠木棺盖重重砸落在地上。 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下一刻,却见奚月奴踉跄着后退,脚绊在蒲团上,眼看着就要跌坐在地。 孕妇哪里经得住这一下? 白影一闪,沈摧推开挡在身前碍事的奚铭,一把挽住奚月奴小臂。 他心中微沉。 奚月奴是真的稳不住身子,还是……依旧不想要他的孩子? 不及沈摧开口。 他怀中奚月奴浑身颤抖着,指着那棺材,凄厉地哭叫出声:“那……那里面,不是我娘!” 这话一出,灵堂里众人勃然变色! 奚铭上前,擦着额上冷汗,“你这孩子,是伤心得疯了不是?快,来人,把棺材盖盖上!夫人遗容这般暴露,成何体统?” 奚家下人听令,纷纷上前。 眼前着就把那棺盖从地上抬了起来,就要遮住逝者遗容。 奚月奴急了,想从沈摧怀里奔向棺材。 一挣之下,却不曾挣脱。 她只得伸手,扯了扯男人袖角,“王爷,那棺材里面,真的不是我娘。” 沈摧眸色一冷,“等等!” 奚家下人不敢动了。 只有奚铭面如土色,挡在沈摧跟前,“王爷,贱内去了有几日了,这遗容实在是……您又何必要看?就让她入土为安不好吗?” 奚月奴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娘得皇上金口玉言,册为奚家正妻!爹却不肯叫我娘好生下葬,可是对圣旨阳奉阴违吗?” 这句话太厉害了。 奚铭根本不敢答话。 拦不住沈摧往棺材里一看。 他见过奚月奴的亲娘,一眼就认出棺材里的妇人确实不是。 此刻,前来参加葬礼的奚铭同僚也已到了不少,众人都被灵堂里这一幕给惊呆了。 这奚家,很可以啊。 正室夫人活着的时候,把人家贬妻为妾。 死了,连墓地里的位置都要让别人鸠占鹊巢。 属实太过分了些。 沈摧看向奚铭,眸光冰冷,“人呢?” “唉、唉……这!”奚铭拍着大腿,“怪我。都怪我!夫人的尸身,被金家掠去了!” 如今,事情已经败露,奚铭担不起违抗圣旨这天大的罪责。 也只有都推到金家身上,把自己摘个干净。 奚铭:“金家老爷子对我有恩,唉……我无能,拦不住金家人……” 奚月奴哭倒在沈摧怀中,“奴只是、只是想看着娘好好落葬,难道都不行吗?” 沈摧扶起奚月奴,“去金家。” 瑞王府的大车前面走着。 后面跟着无数奚铭同僚们的马车。 这几日里,穆京传遍了的八股,他们可算是能亲眼看见了! 金家自老爷子去世,已败落多年。 下人好些年不曾见到过这车马盈门的景象,连滚带爬便要进去禀报。 “不必禀报。” 沈摧下车,唤侍卫直接撞开大门。 “搜!” 金家顷刻之间就被闹得人仰马翻。 如今的金家家主金玉纲不过是借着父亲的荫蔽,做了个户籍小官,哪里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可如今人都逼到了家里,他也只得小跑着出来。 不敢和瑞王对眼神,金玉纲向奚月奴道:“今日是你娘出殡的正日子,就有什么事儿,也该忍下,等你娘落葬了再说。如何就闹了起来,不嫌丢人吗?” 奚月奴心中冷笑。 真是好算盘。 落葬以后再说?落葬以后,证据都没了,还说什么? 她刚要开口。 沈摧:“万氏的尸身今日若交不出来,金家的路,也走到头了。” 第107章 金家倒霉 金玉纲又气又怕,一张脸涨得通红。 可他不过微末小官儿,当着瑞王的面,嘴巴开开合合含混了半天,竟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瑞王能找到自己家里来,想必是已经知道了确凿消息。 都怪自己那个嫁到奚家的姐姐!非给他出了这么一个损招儿!扣下万氏的尸体威逼奚月奴就范。 可谁也没想到,奚月奴这丫头,居然天大个胆子,敢把这事吵嚷出去! 越想越心虚,金玉纲少不得软下声音,向奚月奴:“月奴,看在舅舅的面子上,这事儿就别再闹了成不成?”见奚月奴无语,他又向瑞王恳求,“王爷,好歹也看在我家老爷子曾是三位王爷和去了的大皇子的蒙师,万万勿要把事情闹得这般难堪啊!” 奚月奴看着他就只是哭:“我可怜的娘亲!您已是去了,如今竟连皇上怜悯您,赐您一场风光大葬都不可得!他们还要您死后也不安生,娘的命好苦啊!” 她身形瘦弱,哭得声吞气噎,十分可怜。 一句一句话,直接扎在金玉纲心上。他气急,忙着撇清:“话可不能乱说!我们金家与那万氏无冤无仇,她的尸体我早送了回去……” 呵呵…… 奚月奴心中冷笑,不怪这金家老爷子没了之后势力就大不如前,原来唯一的儿子是这么个蠢货。 金玉纲这话一出,也知道自己说错了。 他抬手,重重甩在自己脸上,也只得说实话:“如今天热,那万氏的尸身腐朽得厉害。我、我一早就差人,给奚家送回去了……” 不过是听着穆京风头不对,赶忙撇清罢了。 可那奚铭,竟说没接到人! 两厢一对,尸体竟是不翼而飞! 如今正是风口浪尖,此事奚铭不敢声张,才急急另寻了一具妇人尸体,塞入棺内,想要蒙混过关。 没想到竟被奚月奴拆穿。 金玉纲这么说,奚月奴自是不信。瑞王拷问了金家下人,才知道,是那万氏的尸体实在腐朽可怖,味道难闻,竟是被金玉纲令下人一把火给烧成了灰烬。 闻言,奚月奴惨呼一声:“娘啊!” 双眼紧闭,身子软软地往后跌去。 沈摧脸色一变,身形激闪,已掠到奚月奴身后,伸手扶住她的纤腰,将她锢在怀里。 抱稳了奚月奴,沈摧一挥手。 四散在金家的侍卫黑色潮水一般,汇聚过来。 “回府!” 这事情就算是这样完了。 金玉纲刚松了一口气。 沈摧冰冷的声音传来:“本王说的话,一向作数。” 瑞王的话?什么话? “金家的路,走到头了。” 金玉纲两腿一软,跌坐在地。 第二日,果就有御史参奏,金家不尊皇命,亵渎尸体,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金玉纲被撤职问罪。 若不是皇帝还记着当年金家老爷子给皇子开蒙的师恩,这次金家恐怕就要被一撸到底。 可饶是如此。 金家的顶梁柱没了官职,底下的孩子们还小,能不能进学,还未可知。 十几年前,还风光一时的金家,自此衰落。 恐怕再没有爬起来的可能。 这惩罚不可谓不狠。 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在穆京中传开。 有人说,如今瑞王宠幸侍妾,竟连王妃的外祖家的颜面都丝毫不顾。真令人寒心。 也有人说,明明是王妃一家做得太过,人都死了还不放过。亲娘的尸身叫人家拉出来暴晒,换谁谁忍得了? 消息传进瑞王府的小佛堂。 “什么?舅爷的官儿被皇上裁撤?还被当堂重责?这、这……” “是。”来报信的丫鬟恭顺道:“听说,御史上书弹劾舅爷,说是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这般没脸之事。羞辱一个妇人的尸体,此事传出去简直犹如有辱国格,不得不严惩。” 这丫鬟口齿伶俐。 直接把金氏气了个仰倒。 “就为了那贱人?竟就为了那贱人?!她不配!” 那万氏活着的时候膈应了她一辈子,没想到临死还要最后恶心她这么一回。 连弟弟的官都丢了…… 金氏一口心血呕出,两眼一闭,失去了知觉。 同一时间。 清澜苑,卧房中。 奚月奴睁开了眼睛。 那日,她回了瑞王府就被救醒,腹中的孩子也无碍。 只是娘死得这样憋屈,死后尸身又被羞辱,奚月奴想不开,日夜啼哭,终是哭得动了胎气。 好容易稳住。 奚月奴向沈摧哭求,“事到如今,奴没有别的想头。原本只是想看着娘好好落葬,没想到竟连这个福分都没有。如今,月奴只愿能回家,在娘睡过的床榻上再睡一晚,奴就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求王爷,让奴回家!” 沈摧居高临下地看着奚月奴跪在地上,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 这丫头,终于知道求他了。 可她,是要回家。 放她出去,她还回得来吗? 腹中的孩子,拴得住她的心吗? 好半晌。 沈摧:“去罢。” “多谢王爷!” 男人竖起一根冷白玉一般的手指,“只一夜。第二日一早,本王亲自接你回家!” 因为万氏的事,奚铭也受了申斥,这几天老老实实地在家闭门不出。 这时,奚月奴回来了。 她看着奚府门首,早先为了娘的丧事准备的白绸零落在地,还被人踩了几脚,远看着就像一个凄凉的笑话。 奚月奴攥紧手指,进了奚家。 这次,奚铭再不敢弄什么幺蛾子,一早就指使下人收拾好了昔日里万氏的小院,请奚月奴住上一晚。 奚月奴进了小院,再无声息。晚膳都是下人送进去用,用过不一会儿,再将用过的餐盘送出来。 天一擦黑,万氏院里就熄了灯火。 到得夜间,一过子时。 万氏小院里的角门,无声地被推开。 奚月奴浑身裹在黑色丝绒斗篷里,四顾无人,一步迈了出去。 她一路沿着墙边疾走,居然值夜打更的,就远远地绕开去。竟一路走到门口,都没被人发现。 奚家门口,奚月奴四处张望,没看见什么人影。 她提起裙摆,一步跨了出去。 身形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不妨,身后屋檐上。 满月清辉下,沈摧眸色冷得怕人。 这女人,这般不知好歹! 竟还是要跑。 第108章 她没学乖 他原以为她学乖了。 可这女人依旧是满腹小心思,对自己根本不肯说实话! 又骗他!还想跑! 手指下意识摸向腰间剑柄。 片刻后,终还是移了开去。 眼见奚月奴就要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刷——” 沈摧飞身而下,无声地跟了上去。 倒要看看她要跑到哪里去! 奚月奴这一路走得很急,还不时回头张望。仿佛怕极了被人跟踪的模样,一路仓惶无措。 可沈摧是什么人?岂能这么简单被她发现行藏? 竟就这样,一路跟着奚月奴到了城郊。不知名的山脚下,一处极凋敝的佛寺门前。 奚月奴小声地扣开门。 掉漆的朱红色大门,打开一道细缝。 这女人鬼鬼祟祟的。 莫非,她是要跟个和尚私奔? 沈摧一纵身,跳过院墙。 隐身在苍松顶,寺庙内一览无余。 沈摧只见清冷的月光映照在奚月奴脸上。她摘下兜帽,一张小脸肤色白得几乎透明。 身子笔直地立着,奚月奴却向身前的老和尚,双手合实,一点一点躬下身去,“多谢慧能大师收留我娘。月奴来日必将重谢。” 老和尚雪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是施主孝心感动天地,方才种下这般善因。夫人就葬在后山,施主快去拜祭吧。” “多谢大和尚。月奴身为人女,却只能这般偷偷摸摸地拜祭亲娘,真是不孝。” 寺庙后山。 沈摧跟过去,隐住身形。 只见一处洁白的佛塔下,有一处土尚还新着的小丘。 上面耸立着洁白的墓碑。 万氏月娘之墓 女奚月奴立 沈摧微微一愣。 那万氏的尸身难道不是已经被金家烧毁了吗?如何竟葬在此处? 他只见奚月奴站直了身子,解开系在胸口的丝绒斗篷。 斗篷无声落到脚边,露出她一身素白的孝服。 头上,鸦黑的发髻上,别着一朵小白花,迎风瑟瑟颤抖。 “娘!” 压抑至极的一声哭叫。 奚月奴双膝重重地砸在地上,以额触地: “娘,皇上为你做主。奚家主母这个位置,你盼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却偏偏死后,方得正名!” “女儿自作主张,将娘移了出来。娘,你不要怪我。” “无论是奚铭,还是奚宁远,都不值得……不值得你留在奚家祖坟!日日守着他们!” 奚月奴从地上抬起头。 光洁的额头上,沾染了一些灰尘。 就如天上的圆月,被薄薄的云朵遮蔽了小半张脸。 沈摧耳力极佳,他听见奚月奴极轻极轻地说道: “娘,只有我知道,你在这里。” “从今往后,你就是……就只是,月奴一个人的娘了。” 奚月奴起身,擦干脸上泪水,慢慢地转身离去。 暗处,沈摧心念电转,瞬间已经想通。 金家那仆人,应该是被奚月奴买通,把万氏的尸身一早就交给她的人埋葬。 奚月奴早就知道,奚家那口棺材里,躺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娘,却非撞开棺盖,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如今,奚铭被皇帝训斥,丢了大脸。金家彻底跌落下去,十年之内都翻不了身。 就算现在有人发现了真相,想要为金家翻案。 可自己那位父皇,如今早被反复折腾得失了兴致,断断不会再查下去。 这事情,金家只能认了。 谁让他们确实侮辱尸体在先。 奚月奴有些心机。 却是为母报仇。这是人之常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着奚月奴离开的背影,沈摧赶紧跟了上去。 这女人拜祭完她娘,还要跑吗? 奚月奴没有。 她老老实实地顺着原路,回了奚家。 竟是没跑。 第二日,一早。 沈摧如约来接奚月奴。 两人相见。 沈摧看着奚月奴红肿的双眼,故意问道:“昨夜没睡好?可是奚家已经睡不惯了?” 奚月奴却似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奴看着娘的旧物,触目伤情罢了。” 还不等沈摧说什么。 奚月奴抬头,看向沈摧双眼,“王爷眼底黑青一片,可是昨夜也不曾睡好?” 沈摧确是一宿没睡,却不能和奚月奴说实话。 他淡淡道:“忙公事而已。” “王爷辛苦了。” 奚月奴低头,就着沈摧的手,上了马车。 车帘一落,奚月奴有些掩不住脸上失望的神情。早知道昨晚沈摧不曾派人跟着自己,她就该跑…… 懊悔中,车帘一掀。 沈摧骑着马,伴在车旁,淡淡道:“那个假传母妃旨意的嬷嬷,已经被打了五十大板,赶出宫去了。” 那何嬷嬷老大的年纪,又挨了五十板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了。 奚月奴知道这是贵妃看沈摧的面子,忙道:“多谢王爷为奴做主。” “还有那个陈氏太医,他如今还在太医院供职。你想将他如何?” 沈摧言下之意,是那太医的一条命,也捏在奚月奴手里,全在她一念之间。 这种一句话断人生死的感觉…… 就是权利吗? 奚月奴沉吟片刻:“可能请王爷行个方便,奴想见见那位陈太医。” “可以。稍晚些时候,本王让他来府中为你请平安脉。” 瑞王府,小佛堂内。 金氏已经一连哭了几日。 她做梦都想离开瑞王府,回家去看看弟弟到底怎么样了。 可王府侍卫们说得清清楚楚:“这小佛堂是王妃清修之地,岂能让人任意来去?老夫人若是去了,就不能再回来。夫人若是想开了,小的这就给夫人开门。” 一边是从小宠到大的女儿,一边是唯一的亲弟弟。 金氏一颗心几乎都要被撕裂两半。 “我不走,不走成了吧……” 弟弟的事儿已成定局,她一个妇人家就是出去了,也无力扭转大局。 女儿这边,她倒还使得上些力气。 金氏抱着奚灵,“你万万不可气馁!灵儿,万氏、奚月奴母女两个,害你舅舅!你定要记住,定要给你舅舅一家子报仇雪恨!” 奚灵跟着煎熬了几日,形容十分颓丧憔悴。“女儿如今连这小佛堂都出不去,如何报仇?” “你放心,娘想法子让你出去。” “还能有什么法子可想?” 奚灵声音淡淡的。娘的话,她如今已经有些不信了。 娘口口声声说帮她出去,帮她重获沈摧的宠爱。 可这日子,眼看着…… 一日比一日更糟了。 她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见到沈摧。 她想他。 想从前的好日子。 想得快要发疯了。 “娘,你若真有什么法子,可快使出来吧。女儿……女儿快要遭不住了!” 金氏一把搂住奚灵,“娘知道,你受的委屈吃得苦,娘都知道。你相信娘,娘有办法!” 她知道,如今已经不是简简单单地除了奚月奴能解决的。 那奚月奴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勾走了瑞王的心。现在就算奚月奴死了,怕是瑞王和女儿之间,也会存着一个大疙瘩,只怕一辈子解不开,对景就要发作。 她不能给奚灵留这样的隐患! 奚灵的病……若是发作起来,她想要在王府里活命,能依靠的就只有瑞王的爱重。 她拼死,也要帮女儿把瑞王的心,从奚月奴身上夺回来! “灵儿,昔日在金家,有一个弄蛇的老婆子,你还记得吗?” 第109章 稚子无辜? “弄蛇?” 奚灵皱眉,拼命回忆,“是那个……姓钱的老婆子,一家子都是舅舅的家生子奴才?” “对,就是她。” “那老婆子长得丑,脸上老长一道疤。见了人也从来不笑。娘,灵儿不喜欢她。” “你啊,就是太单纯了。”金氏一把拉过奚灵,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脊背,“不过是个下人,用完就丢的东西,喜欢不喜欢又能如何?” “娘,您找她做什么?” 金氏眼中透出冷意,“奚月奴那小贱人是如何陷害你我母女二人,娘今日都要一一报偿回来!” 说罢,金氏自头上拔下小指粗的金簪,塞到身边丫鬟手中,“你去一趟金府,让舅爷找那个姓钱的婆子来见我。她若不肯来,就告诉她,她一家老小的命还在我手里呢。” 她阴冷一笑:“别打量我们金家如今不行了,她就跑得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捏死她一门的奴才,再轻易不过了。” 丫鬟面色微变。 金氏以为她是被吓的。如今身在瑞王府,手下得用的不多,少不得要安抚几句:“你怕什么?只要好好做事,还怕王妃主子不对你好吗?” 丫鬟答应着去了。 晚些时候,那钱婆子就被人领着,带到了小佛堂。 金氏屏退旁人,与她谈了大半晌。 钱婆子又阴沉着脸离开了。 金氏脸上方见了些许笑意,“灵儿,事情谈妥了。你就等着出小佛堂吧。” “娘,你究竟要那婆子干什么?” 金氏凑到奚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奚灵:“娘,你是要让那钱婆子放蛇,要了奚月奴的命?” “傻孩子,那不成。”金氏叹道:“娘就是把你养的太单纯了。现在,奚月奴那贱婢不知用什么法子,把瑞王一颗心全勾道她身上。她不能这么简单就死。” 如果这时候奚月奴死了,就算不是她们母女干的,恐怕瑞王也会怀疑灵儿。 就算灵儿最终生下了嫡子,瑞王与她生了隔阂,恐怕再也不能恩爱如初了。 男人不爱自己,心里永远放着另一个女人。 这样的苦,金氏吃了一辈子,不想让女儿再遭一遍了。 金氏向奚灵低声道,“那蛇,是要放在小佛堂的。” “您说什么?您这是……疯了不成?” 奚灵脸色大变,她从小就最怕蛇了。 “娘没疯。”金氏向奚灵低声解释了一番。 奚灵脸色这才转晴。 金氏:“娘都和那钱婆子说好了。她来小佛堂放蛇,把事情闹大。此处有蛇,自然是无法住人,到时候王爷一定会放你出去。你出去了,娘再求他严查此事,定会……查到奚月奴身上。到时候,她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奚灵眼睛一亮,“那个钱婆子可靠吗?” “她一家子的家生子,性命都捏在我手上。她不敢不照着咱们的话说。灵儿,你就放心吧。只要好好预备着出去之后怎么样跟瑞王破镜重圆。” “可……”奚灵到底心中还有几分不安,“那蛇会不会真伤到我……” “不会,钱婆子的手段很高明。娘向你保证,那东西绝伤不了人。” 奚灵这才点头,面露喜意。 她得抓紧这次机会,好好地让瑞王心疼心疼。 看着女儿脸上久违的笑容,金氏只觉心中微涩。 她已经准备好了,特意叮嘱那钱婆子,给她准备一条毒蛇! 要让灵儿出小佛堂,只是受到惊吓,是不够的。必得有人受伤。 自己这个王妃的生身之母,够分量。她叫钱婆子提前备好解药,只要按时服下,就无虞了。为了灵儿,她愿意! 另一边。 不过几日,陈太医被请到了瑞王府。 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给奚月奴请平安脉,全程都有温云羡在一旁盯着。 故就算是瑞王没来,这陈太医也弄不了什么旁的手段。 老太医脸色阴沉地开好了补身的方子给奚月奴,起身一礼,便要告退。 欺负了人,竟就要这样光明正大地走了。 “等等。” 奚月奴声音冷淡。 陈太医脸上闪过一丝不忿,却不得不停住脚步,“奚侍妾还有什么旁的事儿吗?” 奚月奴看着眼前这个老头儿,轻轻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过就是想问问陈太医为何要害我?” “侍妾说笑了。医者仁心,老夫是个太医,怎会害你呢?你腹中的孩子,如今不是好好儿的吗?” “难道就因为孩子没出事,我遭的罪,便能一笔勾销?” 陈太医:“老夫也是奉命行事,不知道那嬷嬷居然胆大包天,居然假传贵妃的旨意。” 奚月奴依旧不放过,“陈太医,我可有得罪你的地方?” 陈太医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都说了是奉命行事……” “你不是。” 奚月奴开口截断。 这是她最想不明白的地方,一个素未谋面的太医,为何就能带着这么大的恨意,对她下手,折磨得她浑身疼痛,生不如死。 奚月奴:“今日不把事情说清楚,陈太医以为自己还走得出瑞王府吗?”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陈太医久居宫中,很清楚,这威胁既然是发自瑞王府,那就……必是真的。 事已至此,老太医冷哼一声,看向奚月奴:“深夜扪心自问,奚侍妾岂不觉得问心有愧?” 奚月奴冷冷的,“把话说清楚。” “老夫在宫中伺候了大半辈子,什么手段没见过?你就敢说你没有对王妃动过杀心?” 奚月奴觉得十分莫名,“你是奚灵的什么人?” “老夫不是王妃的什么人。老夫说过,医者仁心,不过是见不得有人对无辜的孩子下手,给侍妾个教训罢了。” “无辜?”奚月奴瞪大眼睛,简直有些理解不了自己听到了什么。 “没错。”陈太医挺起胸膛,一副刚直不阿的模样,“稚子无辜。这话,奚侍妾没听过?” “按着太医的意思,我要报杀母之仇,也该等她奚灵生下肚子里的孩子以后?” “就该如此!就算是天牢里的女犯,纵是犯了死罪,若是怀了孩子,也特许生下后再行刑。这方才是公平仁慈,方才是正道。侍妾这般手段,老夫不屑!” 陈太医这段话,说得字字铿锵。 室内一时一片寂静。 好半晌。 “哈哈哈哈哈……”奚月奴直接笑出声来,“我不仁慈。” 她笑过,眸中闪过一抹锐意,“你竟、竟让我对杀母仇人公正仁慈?” 奚月奴起身,定定看向陈太医,“对我娘来说,奚家,没有一个人无辜!” 他们,全都该死! 第110章 距离正妃一步之遥 至于奚灵腹中的孩子。 奚月奴并不针对他。可也不会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就对奚灵手下留情。 她奚月奴没那么仁慈。 陈太医被奚月奴陡然暴涨的气势所慑,老腰一阵酸软,心中的凛然正气,不知不觉就散了。 他正打算想个说辞开溜。 “我记得你。” 奚月奴笔直地站着,涂着粉色豆蔻的指尖指向陈太医。“你不用说得这般道貌岸然。你根本不是义愤,你是与金家老爷子有旧!” 在奚家时,她曾隐约听金氏提起过。说是有位与老爷子相好的太医。金家人的病,都私下里请这位太医看诊。 “你不过也是偏帮故人罢了,竟在这里找借口说什么稚子无辜。简直可笑。”奚月奴冷冷道。 陈太医连滚带爬出了瑞王府,一张老脸都吓得惨白惨白。 幸亏他有太医的身份,那瑞王侍妾到底不敢把他怎么样。从今日起,就躲在宫中,再不出来了。 看着他踉跄而去的背影,温云羡眸光冷了冷,掩在衣袖下的手指微蜷。“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奚月奴:“这人,先不必动。小七,你能不能想个法子,查一查这陈太医给金老爷子看病的脉案?” “可以。”温云羡一口答应,“只是,金家如今已经败落,你查那些是要做什么?” 奚月奴轻轻一笑。“你只管查。” 败落? 金氏仗着金家的势力,这么多年来对奚月奴母女一力打压。 金家还将母亲曝尸。 这样的大仇,金家只是败落,可还远远不够。 温云羡一口答应着去了。 晚些时候,明汐阁的红绡求见。 奚月奴如与明如玉是结盟状态,紫薰见了红绡十分热情,“红绡姐姐,今儿有什么要事儿你还亲自来了?” “自然是有些话要跟侍妾说。”红绡矜持地笑笑。 紫薰引她进来。 见了红绡,奚月奴微笑,“可是侧妃姐姐找我有事儿?” 红绡略沉吟。 奚月奴:“紫薰是我心腹,我但凡有事,都需她去办。不需背着她。” 红绡这才道:“与其说是侧妃找侍妾你,不如说是……明家有事相求。” 她说的虽是有事相求,下颌却扬得高高的。 奚月奴知道,这是明家之前帮她骗过月儿,如今要收些利息了。 奚月奴:“有什么事儿,但说无妨。” 可明家有什么事儿,要求她一个小小的王府侍妾去办呢? 略一沉吟,奚月奴心中已然有数。“可是……为了侧妃的恩宠?” “侍妾聪慧。我家小姐跟瑞王自幼青梅竹马,如今嫁进了瑞王府,反而脸皮儿薄了,不愿使手段。可侍妾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我家小姐也出了力,奚侍妾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家小姐受王爷冷落。” “明家的意思是怎样的呢?” 红绡:“老爷夫人也不敢求太多,只希望能看在我们家小姐帮过你的情面上……”她压低声音,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出口,可夫人交代的话,红绡又不得不说:“请侍妾帮我们家小姐……侍寝。” 是了。 明如玉入瑞王府这么久,男人还从未在她的明汐阁留宿过。 红绡红了脸。她自己也是个未出格的大姑娘,这话说出来未免有些难为情。 她轻咳了一声,“奚侍妾你看如何?如今王爷的宠爱都在你身上,你也该分给旁人一些。不会……舍不得吧?” 奚月奴微微一愣。 舍不得什么? 瑞王吗? 她若是自己能选,恨不得双手捧着把瑞王送到明如玉身边。 可惜,沈摧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不是什么物件,能说送就送。瑞王看奚月奴看得格外得紧,日日下朝都要来清澜苑看一眼。大概是怕她带着腹中的孩子跑了。 沉思片刻,奚月奴点头:“明家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尽力为之。” 红绡这才松了口气。 她本以为奚月奴一个丫鬟总算爬上来做侍妾,会紧紧地抓着瑞王的恩宠不放。倒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干净利落。“还有一事,是我家夫人格外请求。” “请说。” 红绡:“我家小姐性子倔。还请侍妾千万保全小姐的面子。” 奚月奴明白了。 明如玉对沈摧是真心。没人愿意自己和心爱之人的第一次,是被别人撮合来的。 “红绡姑娘放心,我有分寸。” 晚些时候,沈摧下朝,来到清澜苑。 他一进门,奚月奴身边伺候的樱儿就赶着上前,帮沈摧脱了斗篷,露出他里面一身玄色衣衫。 沈摧坐下,手边便被侍女送来素日喜欢的雪顶云翠茶。 氤氲茶香中,沈摧看向坐在一旁刺绣的奚月奴。 女孩垂着头,露出半截白嫩脖颈,耳垂染着淡淡的粉红。 手中在做着刺绣活计。 两人无言相对,竟好似寻常夫妻一般。 这女人,应该是不想着跑了吧? 沈摧开口:“今日陈太医来过?” “是。奴放他走了。”奚月奴放下手中活计,恭顺答道。 本以为瑞王还会多问几句,没想到他只是淡淡点头,“你自己定就好。” 沈摧又淡淡问了几句奚月奴身体状况。 奚月奴一一答过,说得很细。 沈摧边听边点头,一眼瞧见奚月奴手里的活计,看着好似幼儿的肚兜。 看来,如今的奚月奴大仇得报,心气已平,应该是愿意留下来好好地生下这个孩子了。 唇角无声地勾了勾,沈摧:“如今,皇上为你娘正了名,你已记作奚家嫡女。待你生下这个孩子,本王封你做侧妃。” 侧妃,距离正妃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奚月奴垂下眼睫,掩住眼中亮光,“多谢王爷。” 沈摧这几夜都歇在清澜苑,却并不与奚月奴同房,自己睡在外间。 他起身便要过去。 “王爷,且等等。”奚月奴起身阻拦。 “怎么?” 难道,想叫他睡在房中,陪着她? 也不是不行…… 奚月奴斟酌着道:“王爷许久都不去明汐阁了。” 明汐阁? 沈摧顿了顿,“明如玉,她难为你了?” 奚月奴摇头,“不曾有人难为奴。只是,奴如今有了身子,不便伺候王爷……” 她没抬头,却本能地觉得沈摧目光黑沉下来,有若实质地压在自己肩上。 瑞王生气了? 为何?他就那么讨厌明如玉吗? 不,不是。 奚月奴马上反应过来。沈摧这是在气自己。 她不过一个侍妾,哪里有资格对瑞王夜宿何处指指点点? 下一刻,沈摧冷沉的声音传来:“你可知错?” 第111章 她还是不知错 瑞王说自己错,那便是错。 奚月奴躬身,便想要如从前那般跪下请罪。 被沈摧伸手一把扶住小臂,架住身子,不许她跪下。“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往后不必说跪就跪。” “是。” 站稳后,奚月奴微微侧身,从沈摧手里抽出了自己胳膊。她还不死心,“那,王爷今夜……” 毕竟,她欠明家一个人情,事情该办还是得办。 且现在奚灵被禁足,奚月奴不愿沈摧空闲下时间都看着自己。若是明如玉能分担一分部,可是求之不得。 “呵呵……” 一声冷笑传来。 沈摧冷冷的,“本王看,你还是不知错。” 男人一挥衣袖,起身离去。 候在门外的登云听到声音赶上来,小心翼翼问,“爷是去明汐阁吗?” “回书房!” 沈摧走后,奚月奴不自觉地微微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垂下。 紫薰有些担心,“王爷就这么走了?走时脸色难看得很,怕是生气了。” “可能吧。” 紫薰:“既然知道王爷生气,咱们得想个法子让他消消气。” 奚月奴拧眉,没有说话。 紫薰试探着,“怎么也要哄一哄的……王爷待你好,清澜苑上下才有奔头。” 道理奚月奴又岂能不懂? 这里是瑞王府,自然是沈摧的天下,最不该惹他生气。 可让她温柔小意地去哄他,她也实在做不来。 毕竟,奚月奴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给娘报仇,等大仇得报,她还是要走的。 可紫薰说的也对。瑞王看中她腹中的孩子一分,她就更好行事一分。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第二日晚间,奚月奴打听到瑞王回府,只带了紫薰一个去了书房。 时辰还早,书房却黑洞洞的不曾点灯。 有些异样。 站在门口处,奚月奴屈起手指,轻轻扣了叩门,“王爷,奴来了。” “进。” 奚月奴刚想推门而入。 屋内又传来声响:“一个人进来。” 无奈,奚月奴只得拍了拍满脸担忧的紫薰的手,乖顺地应了声“是”。 “吱呀……” 一声轻响。 奚月奴推开门,只见屋内果然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明亮的月色自窗外照射进来,勾勒出坐在桌案前的男人身影。 奚月奴眼睛猛地瞪大。 只见沈摧身上猩红色的衣裳褪了一般,露出稍显苍白的右肩。 背上,赫然一个血窟窿。 血腥味冲鼻而来,奚月奴脸色瞬间苍白。 “王爷受伤了?” 严重吗?会死吗?要是沈摧死了…… 奚月奴面上是急切的神色,几步奔过去,靠近看那伤口。“王爷,奴这就去喊温大夫来。” “不必,是小伤。” 奚月奴靠得近了,方看得清楚。那处伤口极深,鲜血不断涌出。 可伤口附近的肌肉不曾变色,说明沈摧没有中毒。更没失去行动能力。 奚月奴掩住失望,“王爷,这血止不住,可如何是好?” “你也知道这血止不住。” 沈摧冷冷道。 他未受伤的那只手一扬。 一个白瓷小药罐儿在半空中画出优美弧线,正落在奚月奴手里。 沈摧伤得位置有些刁钻。他自己处理了半晌,药粉洒满了整个后背,就是独独没覆盖到伤口。 “奴不通医理,奴能行吗……” 奚月奴攥紧药粉,后退了半步。 沈摧挑眉看她。 若不是亲眼看到奚月奴孤身一人,深夜离府,去城郊的荒庙里拜祭自己的母亲。她这副柔弱的样子,沈摧没准就信了。 “怎么,嫌弃本王?” “奴不敢。” 奚月奴颤巍巍的拿起桌上的药瓶,晃了晃,将里面的药粉洒在沈摧背后的伤口上。 确实是好药,不过用了小半瓶就止住了血。 奚月奴有点失望。她放下药瓶,正寻思着想走。 沈摧:“案边有包扎用的白布,给本王拿来。” 这便是要奚月奴帮忙裹伤的意思。 无奈,奚月奴只得取来摆布,翼翼的展开,按在伤口上。 “嘶……” 想是奚月奴用力有些过了,竟逼出了沈摧一声闷哼。 同时,刚刚止住的血又开始往外流。 腥甜的气息钻进鼻孔。 不知为何,原本不怕血的奚月奴,瞬间只觉天旋地转,下一刻就要吐出来了。 她什么都顾不上,染血的白布往地上扔,转身就往外跑。 门咣当一声关上。 沈摧只能隔着门,听到外面女孩呕吐的声音。 他脸色阴沉。 这女人……竟敢真的嫌弃自己。 好容易吐完,奚月奴扶着门板颤巍巍的起身,正想着如何找借口,不用回去伺候。 “滚!” 屋内传来一声怒吼,听声音沈摧是气极了。 紫薰疯狂给奚月奴使眼神。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好生安抚王爷。 奚月奴却只是躬身一礼,转身逃似得走了。 清澜苑里。 紫薰安慰:“你初初有孕,控制不住呕吐也是有的。王爷必会谅解。” 若是常人,沈摧或许真能谅解。 可奚月奴,平日里明明是不曾吐过的。今天却…… 奚月奴叹了口气,刚想张口解释。 不防门外一阵喧哗,樱儿直冲进来。 紫薰拧眉:“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樱儿胸口剧烈起伏,“不好、不好了!出大事了!” 她一张小脸惨白惨白,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吓坏了。 紫薰也有些发急,“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把你急成这样。” “是王妃的小佛堂!佛堂里出事了!” 稍早些时候,小佛堂。 知道今日行事,奚灵早早就斥退了侍女,只和金氏两个枯守在佛堂里。 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实抵在心口,仰头向慈悲无比的佛像无声祈求:“信女奚灵,唯愿早脱囹圄,与夫君恩爱,天长地久。待信女满愿,必舍金十万供僧……” 奚灵无比虔诚地叩首。 直到,听到一片寂静中,沙沙的轻响。 她扭过头,与身边的金氏对视。都知道,是蛇! 两人一起回头,果见小佛堂门缝中,仿佛如涌进黑色的潮水一般,蛇的鳞片在昏暗月色下,闪动微光。 奚灵后背寒毛直竖。 知道这些蛇无毒,可她还是怕,本能地怕。 躲在金氏身后,奚灵声音颤抖:“娘,咱们、咱们能走了吧?” 金氏也怕。 可她护住了女儿,竭力挺直腰板,逼迫着自己看向蛇群,“不、不成,还不能走……” “为何?”奚灵急得跺脚,“这些蛇,还不够吗?” “不够……” 下一刻,金氏眼睛一亮。 她特意重托钱婆子寻来的毒蛇,来了! 第112章 是她放的蛇! 那是一条通身黑白相间的环纹蛇。 在一片漆黑中,一抹蛇腹的白色,白得刺目。 它在周围黑蛇簇拥下,飞快地向前。眼看着那要游到两人的蒲团前面。 奚灵实在受不住了,拼命往后扯着金氏衣角,“娘,娘……我害怕。” “莫怕,灵儿。”幽暗月光下,金氏脸色死人一般苍白,她定定地看了奚灵一眼,“灵儿你、你这次,一定不要耍小性子。和男人服服软,没什么的。” 奚灵不知道这般紧张的关头,娘念叨这些干什么。 只得胡乱点头答应,“知道了,娘,走吧……咱们快走吧。” “灵儿,你走。” 金氏一侧身,将奚灵严严实实挡在身后,“你快走!出去就喊人!” 奚灵可算得了这一声,转身就跑。 跑出了小佛堂,她凄厉尖叫。 直至沈摧赶来。 大老远看到瑞王那一道猩红色的身影,奚灵方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出来。 王爷来了!王爷到底是心疼她的! 奚灵踉踉跄跄地奔道沈摧跟前,才身子一晃,摔在男人怀里,失去了知觉。 从头到尾,她都不曾发现,金氏没有跟着她一起跑出来。 再睁开眼,奚灵只见自己熟悉的鸳鸯床帏。 她瞬间反应过来。 自己这是回了清音阁,回到了瑞王府里最漂亮的院子。 她的院子里。 床榻边,侍立着一道窈窕身影。想来是伺候她的丫鬟。 空气中,飘着天女香的清甜味道。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摇光……” 奚灵轻声呢喃出声。 床帐外那道身影一动,躬身过来靠近,“小姐,你醒了。” 奚灵声音虚弱,“王爷呢?王爷怎么没来看我。” “王爷在忙。”摇光吞吞吐吐,就是她平日里的语气。 奚灵心口涌起一股天大的委屈,“我遇了蛇,险些丢了性命,王爷他、他还有什么可忙的?” “小姐,你别生气……” “我怎么不气?”奚灵语气又快又急,蛮声道:“你去,去把王爷给本王妃请来!” “小姐,奴婢不好去的。” “是本王妃让你去,你有什么不好去?只管去!” 可那层薄薄的床帏外,摇光摇晃着身体,磨蹭着,就是不肯动地方。 “摇光,你好大的胆子!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 隔着那层纱帘,奚灵气急,抓起枕头便向摇光丢过去。 摇光明明离得那么近。 这一下,却落空了。 没看清摇光是怎么躲的,奚灵只听见那枕头掉落在地的闷响。 她愈怒,“你还敢躲!” “奴婢不敢躲,不敢!”摇光带了哭音,一步一步蹭回到床榻边。 奚灵伸手在她身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手掌下的感觉空空的,有些怪异。 奚灵:“打量着我不成了,连你都指使不动!你说,你说你为什么不去!你给我说清楚。” “奴婢、奴婢……” “说!” 一阵淅淅索索。 是摇光伸手掀开轻纱的声音。她一张脸凑过来,“小姐,你看,奴婢这个样子,是去不得的。” 奚灵猛地瞪大眼睛。 只见一注殷红的血,自摇光额头上流下来,顷刻间就覆了她满面。 摇光眼睛瞪大,一眨不眨地逼近过来,“小姐,你不是不要摇光了吗?为什么还要叫我去呢?为什么……” 眼前这画面,莫名地熟悉。 奚灵一颗心狂跳,只觉快要上不气。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奚灵再次睁开眼睛。 刚才,是梦? 可是,摇光…… 不及她混沌的脑子多想,床榻边看诊的大夫、服侍的丫鬟们慌慌忙忙赶了过来。 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大夫连忙施针,稳住奚灵。 好半晌,奚灵才觉呼吸无碍,激烈的心跳缓了下来。 丫鬟服侍她重新躺下。 大夫以为奚灵担心腹中孩子,连忙劝道:“王妃勿要着急,您腹中的小皇孙还在。” 奚灵伸手护住小腹。 孩子没事,真好! “只是,王妃的身子素来弱,今番又吃了这样大的惊吓。往后可定要注意,不可再空耗心力,切记切记!” 奚灵双手按向小腹。 只要这次,她能顺利除了奚月奴,往后她定会好好安胎,什么都不想,给沈摧生下一个漂漂亮亮的小皇孙。 老大夫殷殷叮嘱,奚灵点头答应。 却还是忍不住问:“王爷呢?” 大夫和婢女们相互望望,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奚灵从床榻上撑起身,“都这个时候了,王爷难道还在奚月奴那贱人身边?” “不是……” 一个丫鬟忍不住开口,“王爷,是在老夫人那里。” 奚灵愣了愣。王爷为什么去看娘,却不来看她? 丫鬟:“王妃,老夫人她……她中了蛇毒,到现在还昏迷未醒……” 奚灵张了张口,却觉嗓子沙哑,半晌没发出声来。 “娘……” 她身子摇晃,挣扎着下榻。 被身边侍女扶住,劝道:“王妃,小心!老夫人那边还,好些大夫都在,王爷还特请来了宫中太医。您别担心……” 可奚灵根本就不是去看金氏。 而是踉跄着奔到了清澜苑。 在门口处,被丫鬟拦住。“王妃,您不好好歇息,这是要干什么啊?” “奚月奴!” 奚灵拼命大喊,“是她、是她害了我娘!” 既然奚月奴能打着为娘报仇的旗号,坑害了舅舅一家。那这一招,她奚灵也会! 娘中的蛇毒,她心中有数,一定不会致命! 她要抓紧这个机会,置奚月奴于死地。 往后的日子,不就都好了?! 清澜苑里静悄悄的,甚至无一人出来阻拦。 奚灵是被她自己是侍女拦住,根本冲不进去。她眼见看着一道猩红色身影走进,哭得愈发凄厉:“奚月奴,你出来!我娘是你的嫡母,这么多年养育你长大,你为何、为何要放蛇害她?!你好狠的心!” 她哭着,身子一软,往后就倒! 被沈摧拦腰扶住。 两人身子贴得紧,几乎是从未有过,奚灵脸颊微红,“王爷……是、是奚月奴害了我娘,求王爷为我做主。” 沈摧脸色黑沉。 奚灵哭道:“王爷……” “你既然醒了,该先去看看你娘。”沈摧声音冷极,“你娘她……快不成了。” 第113章 女狱 “王爷,你、你说什么?” 奚灵眼睛一下子瞪大。她眉眼间和奚月奴有那么几分相似。这样一个心碎欲裂的神情,让沈摧有瞬间的恍惚。 只觉他怀中抱着的,是奚月奴。 奚月奴的娘出事时,他被宫中来人绊住了,没能陪在奚月奴身旁。 下一刻,奚灵口中发出尖锐的喊声,双手死死扯住沈摧衣角,“王爷,求你,求你带我去见我娘。” 金氏睡倒的地方,就在清音阁的东厢。 奚灵跑出来的时候,浑然不觉。 如今被沈摧带回去,才发现,那东厢房门口处,进进出出的,好些下人。 奚灵心口猛地一滞,好似被人重重拧了一把,嘴里全是咸涩的味道。 娘不是说,那钱婆子弄蛇大半辈子,是个最有分寸的吗?怎么会伤到她?怎么会? 奚灵直接冲了进去。 只见金氏脸色蜡黄,嘴唇发乌,躺在床榻上。 胸口微弱地起伏。 “娘!娘啊!” 奚灵眼看着就要往上扑。 被身后的沈摧横臂拦住,“别耽误大夫救治。” 奚灵这才看清,金氏裙边挽起,露出一截小腿,上面赫然两个血窟窿。 就像两颗珊瑚珠,镶嵌在白皙的肌肤上。 也并不如何出血。 就是这么小的伤口,这么小的伤口,怎么会累及娘的性命? 却见包括温云羡在内的三个大夫,齐齐聚在床榻边。都面色凝重得不行。 其中一个小心翼翼伸手,按着金氏腿上伤口周围的苍白肌肤,那伤口被牵动,也并不如何出血。 那大夫看向温云羡,“温大夫,伤处肌肉已经僵硬。老夫没有法子了。” “什、什么?” 奚灵压抑不住地尖叫:“你骗人!骗人的对不对!那蛇明明没有毒……” 沈摧冷冷看了奚灵一眼。 奚灵全无察觉,她甩开沈摧,奔到金氏床榻边。看着自己气若游丝的娘。 想起娘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 让她抓住沈摧的心。 娘这是…… 故意的? 故意背着自己,让那钱婆子放了毒蛇,自己也挨上了一口?只为了…… 奚月奴! 奚灵面色从极致的悲伤,瞬间过度到了愤怒。 “娘!”她哭喊着,“是谁害了你?!女儿一定要为您报仇!” 都知道奚灵怀有身孕,众人上来扶的扶,劝的劝。奚灵却还是哭得不行。 直到门外有小厮报进来:“王爷,在小佛堂附近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婆子,不是咱们府里的人。” 奚灵俯在金氏身上听见,眼睛猛地一亮。 “王爷,怕就是害了娘的贼人!” 沈摧面色微沉:“把人带上来。” 小厮却面露难色。“王爷,那婆子作茧自缚,也被毒蛇咬了一口。如今昏迷。怕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奚灵一愣。 这钱婆子怎会如此不小心?她若是昏迷了,无法指证…… “不过,小的们在那婆子身上搜到了这个,还有二十两金。请王爷过目。” 说罢,小厮把什么东西,双手捧着奉上沈摧跟前。 奚灵抬起头来。 看清那东西后,放声大叫,“这……这是奚月奴的簪子!” 沈摧也认了出来,面色愈沉。 “是她!”奚灵满脸是泪,身形缓缓坐倒,“王爷,证据确凿,求王爷为灵儿,为我娘做主!” 瑞王妃佛堂遇蛇,金氏夫人性命垂危。都是那个侍妾奚月奴害的。 此事本该是王府秘闻,却不知怎么,传扬了开去。 金家老爷金玉纲此刻已是平民之身,只能央昔日同僚闻风奏事,将此事上达天听。 皇帝前一阵子本已为沈摧的家事闹得心烦,没想到此事竟还有后续,没完没了。 那金家虽一家子都被贬为平民,可金氏是出嫁女,身上也有诰命。诰命夫人为一个小辈姬妾所毒害,此事为孝道所不容。 竟不知怎的,惊动了太后。 太后懿旨,此事要详查,严查!若一经查实,定要把那毒害嫡母的毒妇奚月奴明正典刑! 事情超出了瑞王府范围。 太后懿旨一下,奚月奴当日就被带出了瑞王府。 径直关进宗人府。 宗人府专管皇族宗亲事,纵是皇子之事都管得,别说小小一个奚月奴。 她被换上了囚服,关进走廊最尽头的一间女狱里。 此处关押的毕竟都是与皇族沾亲带故者,故而牢房还算干净,也没什么人刻意难为奚月奴。 住进来的第一天,晚些时候。 奚月奴处来了一个婆子,带着两个身形粗壮的狱卒。 那婆子脸上似笑非笑,“奚侍妾,无论如何你腹中怀的,都是瑞王的骨肉,真正的凤子龙孙。太后她老人家仁慈,特地给老奴下旨,叫护住侍妾腹中这一胎呢。” 说罢,她探手在奚月奴手腕上。片刻后,点了点头,“侍妾当真是心大。你谋害嫡母,朝廷命妇,腹中这孩子,竟还怀得稳稳的。” 奚月奴冷冷看着眼前婆子。 只见她面上表情从谄笑瞬间转为冷笑。“来啊,架住她!” 两个狱卒面无表情,上来便扭着奚月奴胳膊。 “皇上没叫你们对我动刑!你们要干什么?”奚月奴厉声喊叫。 下一刻便被人在嘴里塞了粗布,把所有声音都堵了回去。 那婆子冷笑,“咱们也是奉命行事。侍妾腹中那凤子龙孙,到了 奚月奴猛地瞪大眼睛。 只见那婆子自袖中掏出一只怪模怪样的铁护手,黝黑的材质,在幽暗烛火下泛着腻人的微光。 稳稳地套在手上,婆子举着铁护手逼近奚月奴跟前,指着自己中指部位格外突出的一根拳刺,冷冷道:“侍妾放心,这东西一拳下去,找准了穴位,一下子就能送你腹中的小皇孙归天!” 她冷笑着,高高扬起了手。 对准奚月奴小腹。 奚月奴双肩被狱卒压着,身子动弹不得。 还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铁护手对着自己小腹落下! 她明明不想要这个孩子,此刻却为什么……这般害怕? 下一刻。 “嗖——” 一声轻响。 自那婆子身后,激射进一道冷光。 直插入婆子脖颈一侧。 鲜血顿时迸溅了奚月奴满脸! 第114章 把她的纤腰压在刑架上 温热的血液喷溅在脸上。 奚月奴只觉眼前一片猩红,腥甜气扑鼻而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婆子手上的铁护手。 “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她人也满脸难以置信,伸手捂着自己脖颈伤处,却根本堵不住血。 摇摇晃晃跪倒。 此刻,奚月奴身边一左一右两个狱卒,依旧是面无表情,放开了自己。 奚月奴双手抱住自己,下意识后退,看向那两人的目光满是惊恐。 刺鼻的血腥气在牢房中经久不散。 “哗啦” 铁锁链松动的声响。 奚月奴抬眼看向刚才那银光激射处,只见牢房的门,开了。 来人是个脸生的,身上穿的却是瑞王府暗卫的衣裳。 瑞王的人? 身边的两个狱卒后退半步,竟是认得那人的模样。 “劳烦二位。”暗卫上前,给两个狱卒分别塞了荷包,两人退出牢房,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奚月奴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恐中,一颗心怦怦乱跳。 那暗卫一眼都不看地上瘫倒的婆子尸体,只看向奚月奴:“王爷早算到有人会借机害侍妾腹中的小皇孙。如今,那放蛇的婆子中了蛇毒,已是没救了。侍妾怕是要陷在这里。王爷舍不得。差小的来救侍妾出去。” “救、救我出去?” “是。”暗卫看奚月奴吓得脸色苍白,向她伸手,带她避过地上婆子的尸体,向门口走去。 他边走边道:“王爷还是疼您的……” 两人行到门口处。 奚月奴落后半步。 暗卫先一步迈出牢房门,“侍妾,请吧。” 奚月奴定定站在门内,没再向前迈出一步。 暗卫拧眉,声音有些急,“侍妾,王爷就在角门处等着您呢。您就算不顾虑自己,也不该不顾虑腹中的小皇孙。” 隔着栅门,奚月奴定定看着那人。“咱们去哪儿,回王府吗?” 暗卫耐着性子,“王府虽一时间回不去,可王爷为您安排了下处,您别担心。” 耳边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暗卫神色骤变,向奚月奴急道:“怕是有人来了,侍妾快些……” “有人来了。” 奚月奴淡淡重复了一遍。她一抬头,眼中惊惧的神情一丝也不见。一双如被冬日霜雪浣洗过的眼睛,清亮如寒夜星子。 奚月奴:“我不走。” “侍妾,您这是……” 下一刻。 奚月奴一步退回牢房中。 “咣当”一声。 她抬手,把门摔上。 “侍妾,你……”那暗卫面色激变,上前一步便要拉开那牢门。 不过区区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而已,在这方寸般大的牢房里,避无可避。还愁抓不住她? 却不想奚月奴飞快地拴死了门栓,缠上铁索。 竟将那牢门严严实实闭死! 暗卫急道:“侍妾,您这是辜负王爷一片心!” “呵……” 奚月奴一声轻笑。 辜负沈摧?她根本不在乎。 再说…… “你不是瑞王府的人。”奚月奴冷冷道,下一刻便放开嗓子大喊:“来人啊!有人要……劫狱!” 脚步声愈响,越来越近。 终于来人了! 奚月奴扯开喉咙大喊。眼见这一步之遥外,那暗卫脸上担忧焦急的神情,如冰雪一般消融。 最后只剩下了冷笑。 “是个聪明的。可惜,也不知还能聪明到几时。” 那人轻身功夫极好。到底在大批狱卒涌进来之前,身子一折,跳窗而去。 瑞王怀有身孕的侍妾在宗人府中险些遭人暗害。消息穿了出去,沈摧只向宗人府要人。 有太后懿旨在上面压着,宗人府不敢就这么放人出来。 两方僵持许久,最终换来沈摧进得宗人府里,见奚月奴一面。 进得牢中,沈摧一挥手,从人尽退。 牢门也被打开。 沈摧向奚月奴伸手:“来。” 奚月奴不进反退,满脸戒备地看向沈摧。 轻叹了口气,沈摧:“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之前不是挺聪明的吗,认出那不是府中暗卫。现在如何这般胆怯?” 奚月奴勾了勾唇角,“不知王爷要带我去哪里。” “本王没那么大能耐,能捞你出宗人府。不过是带你四处逛逛而已。” 奚月奴这才走向沈摧。 她被关了许久,也想走动走动。 没想到沈摧直接带奚月奴下了地下三层。 更没想到,宗人府里的刑房,竟这般可怖。 不是说进来这里的,都是天潢贵胄。竟还会被用刑…… 奚月奴刚踏上地砖,便觉一股阴风自地底刮起,夹杂着陈年血污的腥膻味,直钻肺腑。 她饶是不怕,也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少不得伸手紧紧掩住口鼻。 可那味道还是不停地往她身子里钻。 惨淡的几缕光线自高墙上的窗洞中射入,一点点照亮奚月奴眼前。 目之所及处,是各样刑具。 斑驳的长凳,沉重的铁钩,钉满铁刺的钉板……接连映入眼目。 奚月奴心口疯狂跳动,不觉脚下一滑。 “小心。” 沈摧一把攥住她的小臂。虽扶她站稳,却再没松开她。 “王爷带奴来此处,是要做什么?” 奚月奴强忍着惊惧,轻声道。 莫非,沈摧是信了奚灵的话,怨恨她放蛇害了奚灵? 奚月奴:“奴不曾害过王妃。难道王爷要对奴屈打成招?” “本王没有那种嗜好。”沈摧冷冷的,“本王只想告诉你,不说实话,这次本王怕也保不住你。” “这就是实话。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打死都不会认。” “死?呵呵……” 沈摧的声音,在寂然无声的刑房里,被放得极大。“恐怕,你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下一刻。 “啊……” 奚月奴一声惊叫。 才惊觉自己已被沈摧抱起,后背抵上了硬木,咯得生疼。 那是……放置在刑房正中央的高大刑架。 “哗啦啦……” 自穹顶处除下来的黑色铁索被沈摧冷白修长的手指扯动。他扶着奚月奴在刑架上站好,轻柔地将那铁索绕过她脚腕,小腿,纤腰。 腰身处,那铁索松松垮垮的。 沈摧还不曾发力。 他牵扯着铁索,手指蹭过奚月奴小腹。 “呵呵……”沈摧低声笑了,“你真当怀上了本王的孩子,就能为所欲为?” 第115章 本王就在这里要了你 “你以为这样,本王就不敢动你?”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抵上奚月奴小腹,微微用力。 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直抵奚月奴身上。 被捆在刑架上的双手慢慢攥拢成拳,奚月奴面无表情,定定看向近在咫尺的沈摧。 为了给娘报仇,她试过向这个男人弯腰。 可获取沈摧的信任那样难不说。他也只是罚奚灵去小佛堂里清修,她那一条命还好好地留着。 留到现在,陷害自己。 沈摧:“你的东西,怎么会在那个钱婆子身上?你给本王说清楚。” 他的手,还贴在自己小腹上。 似乎随意吞吐力量,就会要了她腹中孩子的性命。 奚月奴却全无惧色。 她垂下头,散乱下来的发丝后,眸光明明暗暗。 “奚灵死了吗?” 沈摧面色一暗,伸手捏住奚月奴下巴,“当真是你,要取她性命?”男人语气泛冷,怒意愈发地浓,“她是本王的正妃,到底是你的嫡姐。你知不知道?!” 他这次,真的气极。 本来,借着万氏葬礼一事,奚家已经认下奚月奴做嫡女。 奚家嫡女,做他沈摧的侧妃,出身也算够看。再往后…… 也能顺理成章地做他的妃嫔。 不好吗?! 可这女人,偏要和奚灵争那些有的没的!现在,事情闹得那样大。奚灵已是瑞王正妃,无论如何不可废妃。奚月奴这样咬着怀孕的嫡姐不放,她难道不知道朝堂之上那群老头子是怎么叱骂她的? 狼心狗肺!蛇蝎心肠! 有了这样的恶名,往后还如何做妃嫔? 更有太后懿旨在上面压着。 现在,根本没人肯为奚月奴说话! 可这该死的女人,现在一句实话都不肯对自己说。真该…… 就让她死在宗人府! “说话!”沈摧手指加重力道,贴在奚月奴小腹上的手却没动。“本王纵你出府,许你报仇,难道这些都不够?你就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我没有。” 奚月奴没被男人声音吓倒,梗着脖子应道:“我是希望奚灵死,为我娘偿命。可是这一次,我不曾对她下手。” “那你的东西,如何会在那个弄蛇的婆子身上?” “呵……” 奚月奴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 似雪被下淙淙流淌的溪水,瞬间的光华,灼人眼目。 沈摧只觉眼睛都被刺了一下。 手上不觉再次加重力道。 奚月奴:“自己府中的琐事,王爷不会都查不清吧?” 下颌骨被男人捏生疼,奚月奴却还是笑得那样美。 也那样讥讽。 他若当真信她清白,他难道自己不会去查吗?一味地拷问她,一个身陷囹圄的女人,到底有什么用? 不就是要屈打成招吗? 到底是奚灵腹中所怀的嫡子更加尊贵。 “奚月奴,本王问你话,你从实招来即可。”沈摧眉心紧蹙,朱砂痣红得灼眼,“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说罢,他抵在女孩小腹上的手,微微加力。 沈摧:“本王能赐你这个孩子,自然……也拿得掉。” 想起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奚月奴发自心底的恨意,直掀上来。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她早就离开了瑞王府,过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或许,娘也不会死。 何至于如今这般的煎熬! 奚月奴眼眶都红了,咬牙笑道:“既如此,王爷请吧。” 她本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沈摧却是噎了一下。 他知道,孩子都是为母的软肋。若控制住了孩子,用以要挟母亲,母亲是什么都肯做的。 可奚月奴…… 是真的蛇蝎心肠,还是…… 依旧不想要他的孩子?! 沈摧愈怒。他反而撤了手,冷冷看定了奚月奴,“你当真不想要孩子?” 奚月奴哼笑了一声,“我说想要,王爷就会借着孩子逼我认下我不曾做过之事。这样累及亲娘的孽子,不要也罢。” “你!” 沈摧心中怒火陡然腾起。 他再也顾不得旁的,上前一步。 “撕拉” 竟直扯开奚月奴衣襟。 奚月奴双手被缚,只能眼睁睁看着衣衫零落在地。 “啊……” 她一声惊呼还未发出,就被男人的唇强势堵住。沈摧在她唇齿间用力搅拌,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奚月奴急得红了眼睛。 好容易,沈摧放开。 奚月奴嘴唇已经红肿一片。她又恼又恨,“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沈摧冷哼一声,“左右你不肯要本王的孩子。与其叫人下腌臜手段打掉,还不如,本王亲自杀了他!” 奚月奴眼睛瞪得圆圆的。 拼命挣扎。 可身上铁索将她牢牢捆绑在刑架上,无论如何拧动身子,也挣脱不得分毫!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摧逼近过来,捏着她下颌,逼迫她张开口。 再次亲吻上来。 脊背被刑架咯着,疼痛难忍。口鼻又被堵住,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奚月奴双手在刑架上抓挠出一道道白痕。 男人竟要在这刑房里要她! 要用这般屈辱的方式要了她的身子,杀了她腹中孩儿。 她好恨! 一口咬了下去! 沈摧猛地抬头,从奚月奴跟前退开几步。 缓缓抬手,擦去唇边血迹。 奚月奴一张脸全无血色,却被沈摧的血,染红了唇瓣。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盯着沈摧的目光满是恨意。然后,她慢慢地挑唇,笑了。 唇齿间,也尽是鲜红的血。 沈摧被彻底激起了凶性。他十几岁上战场,所向披靡,折在他手里的人命不知道有多少。他想要什么,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更何况,区区一个女人! 他今日,非要她彻底服了不可! 至于旁的,他管不了了! 沈摧一步上前,彻底扯开奚月奴身上衣襟。那黝黑冰冷的铁链,直接束缚在女孩一身白得耀眼的皮子上,留下红色勒痕。 强烈的色彩对比,让男人眯起了眼。 奚月奴,跑不了了! 今日跑不了,明日跑不了。往后……永远都跑不了! 她就该被这样锁着,锁在他身边,一辈子! 沈摧手指覆上奚月奴光裸的肩头,把她用力地拉响自己。 可下一刻。 奚月奴眼中亮光一暗,身子竟一下子就软了,失去了知觉。 第116章 把她带回家去,细细拷问 女孩身子被捆在刑架上,即便是昏迷过去,人也还是直挺挺地站着。 只是一段霜雪般白的脖颈软软垂下。 凌乱的发丝,垂落沈摧眼前,被奚月奴极微弱的呼吸吹动,轻拂在沈摧脸旁。 男人呼吸一滞,刚才身上难忍的热意瞬间散去。他刚才这是……在干什么?! “奚月奴?” 沈摧伸手轻拍女孩脸颊。 碎发摇曳,奚月奴睫毛微微颤抖,到底不曾睁开眼睛。 沈摧心口微微一沉,紧接着剧烈地搏动起来。奚月奴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她曾经昏迷不醒,明显一线那时……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摧都不曾听到。直至人都到了身边,“王爷,咱们只有半个时辰……” 现在时候到了,王爷要问的话,也该都问完了吧? 来人强忍着不抬头,不敢看奚月奴。只压低声音劝沈摧:“恪王不知从何处得了信儿,已经在路上了。咱们不能被他堵在慎刑司里。” 不然,回头贵妃跟前,那恪王怕又有话说。 下属劝道:“王爷,咱们快走吧。” “好。” 听得沈摧一口答应,下属刚舒了一口气。 “锵”地一声。 金戈交鸣的激响。 紧接着,“哗啦啦”一连串声响。 奚月奴身上铁索尽数滑落在地。人也软软地从刑架上跌落下来。 被沈摧稳稳接在怀里,打横抱起。 下属一愣,“王爷,这是要把侍妾主子送回牢房中去?” 沈摧:“开门。” “王爷,这……” “开门!” 下属战战兢兢地开了门。 宗人府地下刑房幽暗窄长的走廊中,沈摧卸下猩红色披风,包裹住怀中躯体。 男人修长的手指一震,披风上金线绣成的睚眦神兽眼目映着微光,如活了一般,紧紧地纠缠住奚月奴身躯。 只剩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无声地垂下。 随着男人动作,摇摇晃晃。 下属跟在沈摧身后。 一层层登上楼梯。 却不想,沈摧行到奚月奴被囚的那一层,脚步根本没停。径直往外走去。 下属瞳孔震荡,“王爷!” 若叫沈摧就这么把奚月奴带了出去。 这算什么?难不成要算劫狱吗? “王爷!恪王已在路上,您这般……只会害了自己!” 如今,瑞王府因为正妃与侍妾不睦的事情,已经闹得沸反盈天!更何况,还有太后的懿旨,宛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沈摧头上。 太后出身名门,又是嫡女,做了一辈子先皇的皇后。 却并不受宠。 生平最讨厌如奚月奴这般出身卑微,勾引住男人的心,继而就敢恃宠而骄的女人! 沈摧这般,岂不是要跟太后对着干吗?! 就是宗人府,也不敢就这么放人离开。 行到门口处。 宗人府侍卫反应过来,在沈摧身前形成两道人墙。 打头的侍卫统领出列,抱拳向沈摧:“王爷,咱们不是说好的,今日只是见一面,问几句话。侍妾的囚室在那边,王爷这是……走错路了。” 沈摧冷冷看向眼前男人。 身后下属只得硬着头皮道:“柳统领,我家王爷的侍妾身子不适,人已是昏迷过去。我家王爷也是救人心切,要带侍妾去看大夫呢。” “王爷这是说笑了。”柳统领一步不让,也不能让,“宗人府不得圣旨,不可用刑。自然也是没对侍妾用过什么刑罚。知道侍妾腹中怀有孩子,咱们一日三餐都好生伺候着,不敢有失。侍妾身子怎会不适呢?” 说着,他上前一步。 对着奚月奴裹在身上的披风伸出手,“小的也粗通医术,不如让小的先给侍妾看看?” “刷——” 一声轻响。 柳统领在被刀锋削掉指尖的最后一刻,撤回了手。 他后退半步,脸色阴沉难看,“王爷这是要在宗人府内妄动刀兵?” 这罪名已是…… 大逆不道了! “你轻薄本王的侍妾,本王还动你不得?” “这如何是轻薄?不过是给侍妾看看身子,看她是如何不适。” “轮不到你来看。”沈摧冷冷道:“她在宗人府里这么久,你们也不曾问出过什么。此事到底是本王家事,本王要把人带回去,细细地审。” 柳统领张口欲言。 却见猩红色披风里,露出女孩的半张小脸。 白得晃眼。 再往下,一段胜雪的脖颈上,却浮现出一大片红痕。细看,竟是男人指印。 瑞王就进去了那么片刻,对这个女人做了什么? “滚开!” 沈摧一声暴喝,身子一侧,挡住柳统领目光。 柳统领一阵无语。他也知道非礼勿视,可让他滚开,他实不能够。 “小的们都是奉命,还请王爷不要难为。” “若本王就是要难为呢?” 两相对峙。 柳统领身后的侍卫有几十之众。 沈摧只带了一个下属,却一步不退。“今日,人本王必要带走。回头自会向太后、父皇请罪。” “那还请王爷先讨了皇上旨意来,小的才好放人。” 沈摧身后,下属已经深吸一口气,手指搭在剑柄上。只等着沈摧一声令下。 下一刻。 “四弟,这等山盟海誓,卿卿我我的戏码,如何竟在宗人府里演?合该给四弟搭个戏台子,让你好好地唱!” 下属心口一沉。 恪王来了!竟来得这么快! 穆京之中,谁不知道恪王、瑞王这对亲兄弟是出了名的面和心不和。今日他来,背后竟跟了百数精兵! 要命的是,那些兵勇的服饰…… 竟是直属皇帝的御林军! 恪王竟能调动御林军! 在场众人无不屏息,一双眼睛都盯在这两兄弟身上。 沈摧面若沉湖,“二哥以为,人多就拦得住我?” 恪王一向宽厚的神情冷了下来,“你行悖乱之事,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拦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这么闹下去?” 他目光在奚月奴脸上飞快一转,又看向沈摧:“皇祖母和父皇听说你闹成这个样子,都气得不行。连母妃都气病了。沈摧,二哥此来,就是奉旨,带你和你那侍妾入宫。” 恪王挑唇冷笑,眼神中满是玩味,“怎么,四弟,你为了这个女人,胆敢抗旨吗?” 第117章 为了一个卑贱奴婢造反? “王爷,三思啊!” 沈摧身后,下属再也忍不住了。 别说沈摧这边,今日只带了他一个还算能打的。 可能打又怎样?就算对面的恪王不足惧,可要命的是,他带来的是御林军啊! 王爷与恪王缠斗多年,从未落过下风。难道今日,竟真的要为了区区一个侍妾抗旨? 定会惹皇帝震怒! 往后的路,只怕就愈发难了。 可沈摧抱紧怀中女人,一步不让。他一眼都不看乌泱泱的御林军,只定定地盯着恪王。 这两兄弟生得有几分像。可沈摧常年在军中,眉眼更多一分戾气。 他逼视恪王,冷笑一声,“皇兄第一次带兵,竟就能领父皇的御林军,在这穆京中横行。皇兄在此事上,当真有些天分。” 恪王面色微沉。 他自觉作为兄长,什么都比沈摧这个弟弟强上三分。 唯有这军功,却是大大的不及。 逼得自己这么多年,只能走贤王的路子,一意修德。从未领过兵。 沈摧这话,听在恪王耳中,是天大的嘲讽。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父皇的御林军,自然只有圣旨方能调动。如今我只问四弟你一句,这女人,你放是不放?” 沈摧没再说话,紧了紧怀中的女人。 意思很明显。 不放。他不会让奚月奴一个人跟着恪王进宫。 “好!” 读懂沈摧的意思,恪王难掩兴奋。“四弟真是要美人,不要江山。”他唇角上勾,满脸是笑,一挥手,“来人!护送四弟心爱的侍妾入宫!” 乌泱泱的御林军逼近上来。 沈摧身后的下属长叹了口气。 “锵——”地一声。 拔剑出鞘。 孤零零的一柄剑,对上一队队压过来的御林军。 沈摧抱紧了奚月奴,一步不退。 下一刻。 众人只觉脚下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恪王不曾真正行军打过仗,尚不觉什么。身边负责护卫的御林军却齐齐变了脸色。 这声音,分明是大队人马在接近! 且听这马蹄声,极是训练有素! 不等恪王反应,御林军指挥使和柳统领早已对视了一眼,各自指挥属下变换阵型。将恪王护在了中间。 沈摧抱着奚月奴,冷冷看着眼前众人,一言不发。 御林军指挥使少不得开口:“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只见长街尽头,远远地奔来一队人马。数量与己方不相上下。身上猩红色的甲胄,刺人眼目。 打头的将领骑马奔至沈摧跟前,滚鞍下马,“王爷!” 是瑞王的部曲! 见状,可王这才反应过来。他心口砰砰直跳,“四弟,你这是要造反吗?” 小小的宗人府门口,一时间居然聚集了三支队伍。其中尤以金灿灿的御林军与猩红色的瑞王部曲,最为夺人眼目。两支队伍人虽算不上极多,可到底势均力敌。一时间竟僵持住了。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沈摧怀里的那个女人。 瑞王把人护得极严,连那只苍白纤细的手都被包裹了进去。 竟是一丝头发丝儿都不漏。 引得众人遐想连连。这得是个什么样儿的倾城妖姬?能诱得瑞王如此,与恪王兄弟反目! 在场众人中,最紧张的莫过于御林军指挥使。 他来的时候,可没想到,竟是这样棘手的活儿。难不成,真要兵戎相见,酿成大祸? 下一刻,却见沈摧面色格外阴沉,却是张口道:“本王的女人,本王自己送进宫去。不劳皇兄费心。” 说罢,沈摧不等来人开口,直接道:“备车!护送侍妾进宫面圣!” 瑞王府亲兵很快备好了车马。 沈摧弃了马,抱着奚月奴上车。 车帘刷地落下,彻底隔绝了外部窥探的视线。 沈摧紧蹙的眉心闪过一丝倦意,低头看向怀中女人。 奚月奴依旧双眼紧闭,呼吸微弱。 若是这般模样进宫,只怕是有去无回。 沈摧伸手,拇指指尖正要压上奚月奴人中穴。无论如何,得先唤这女人醒来,教她见了皇上该怎么说才能保命…… 下一刻,奚月奴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中。 沈摧一眼就看清奚月奴眸中清明至极,根本不像是刚从昏迷中苏醒的状态。 男人目光愈冷,“你骗本王?” 她骗他,不止一次了! 装柔弱,装倔强,装出各种叫他心旌动摇的模样。 骗子! 天大的怒意席卷上心口,沈摧手指都捏得咔吧作响,真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女人给…… 可车轮碌碌,宫门眼看着近了。 一进了宫,这女人生死荣辱都跟自己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能让她死在宫里。 沈摧胸口剧烈起伏两下,终于紧咬着牙关,压下了怒意。 时间太短,不够他对奚月奴做什么。他一把钳住奚月奴纤细的脖颈,“等会儿入宫面圣,皇上面前,你不可再说谎话。你做了什么事,都要如实认下。听到了没有?” 沈摧手上用力,卡得奚月奴只觉呼吸都不顺畅。 沈摧:“父皇最恨有人骗他。你做了什么,老实招认,本王自会替你求情。你腹中有孩子,无论如何也保得住你一条命到生产。” 强烈的窒息感几乎要压碎奚月奴的喉管。剧痛中,她眼角渗出生理性泪水。 模样十分凄惨。 说出的话却依旧那么可恶:“我做了什么,都会照实说。没做过的,也不会乱认。” 事到如今,竟还是嘴硬不肯认! 沈摧只觉体内怒火喷薄,“你就不怕死吗?” 奚月奴不怕。 她忍着痛苦得几乎要令人发狂的窒息感,一字一句,“我不怕死。该怕的,是王爷才对。” 沈摧是天潢贵胄,生来就什么都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惜命,不怕死? 奚月奴一边流泪一边嘶哑地笑出声来,“到了御前,我会把所有事一五一十说清楚。就算是死,千刀万剐,我也不怕。可是,王爷也不怕吗?” “你……” 沈摧手上加力。 就在奚月奴觉得自己或许终是逃不开,要死在去往宫中的车驾上时。 骨碌碌的车轮声,停了。 大穆宫门近在眼前。 第118章 入宫 车帘被掀起。 刺目的天光照射进来,一时间刺得奚月奴眼角坠下眼泪。 “咚”地一声。 奚月奴被沈摧重重甩在车壁上,后背撞得生疼。 这一点痛抵不过终于能呼吸的畅快感,奚月奴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觉得她会死,沈摧会杀了她。 她不怕。 却依旧觉得遗憾。 娘的仇还没有报。 她这辈子,还不曾离开过穆京,不曾去看看娘的家乡江南。 没看过那漫山遍野,金灿灿的油菜花,在日光下摇曳的模样。 那样的景色,她还想去看看。 她会尽力活下去的,尽全力…… “刷——” 沈摧一挥衣袖,掀开车帘,冷冷留下一句,“本王不会护你。你,自求多福。” “自求多福?”奚月奴揉着脖颈上淤青,声音嘶哑地笑了一声,“王爷也是。” 奚月奴一下车,迎面就来了一位熟人。 陈太医。 太医向沈摧行礼:“太后她老人家仁慈,得知王爷的侍妾身体不适,特叫小的在此候着。先给侍妾看看。” 这是要直接带走奚月奴。 沈摧早猜测到,宫中真正想见奚月奴的,大概根本不是皇帝。 竟是太后。 见沈摧不语,是默许了的意思,陈太医向奚月奴道:“侍妾,这边请。” 这是奚月奴第一次入宫,只觉四方高高的红墙,遮天蔽日似的,直压过来。叫人喘不上气。 她微一颔首,“好。” 沈摧站着不动。奚月奴跟着陈太医往前走了几步。 陈太医步伐稍缓,“侍妾不与王爷道个别吗?” 毕竟,谁都知道,太后不喜瑞王的这个侍妾。她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奚月奴张了张口,还未及说什么。 沈摧淡淡道:“不必了。” “王爷……” “等皇祖母见完了奚月奴,本王自会去接她。” 奚月奴微微一愣。 不是叫她自求多福吗? 可陈太医闻言,也只是向沈摧飞快地点了一下头,加快脚步带奚月奴离开。 一路无话。 到慈宁宫前,陈太医才欠着身,将奚月奴交给了迎出来的宫装嬷嬷。 “仁清姑姑,这位侍妾……瑞王说了,面圣过后,亲自来接人。” “知道了。” 仁清高扬下颌,目光在奚月奴脸上一剜。见她衣冠不整,偏还裹着瑞王的袍子,不觉厌恶皱眉,“真是不知礼数!” 奚月奴抿了抿唇,也知道自己不能穿成这样去见太后。 她向仁清躬了躬身,“还请姑姑借婢妾一套体面衣裳。” “哼。” 仁清冷笑一声,她转身,先引着奚月奴进来,才冷冷道:“不必了。” 奚月奴一愣,脚步顿住。 “咣当!” 一声巨响自身后传来,慈宁宫两扇大门轰然关闭! 奚月奴后退半步,却只见身前的仁清转过脸来,冷冷道:“太后她老人家最恨你这般的狐媚子,好好的瑞王,都被你给教坏了。像你这样的人,有何颜面面见太后?” “姑姑的意思是……” “啪啪” 仁清拍了拍手。立刻便从宫道两旁涌出几个身材壮硕的太监来。 奚月奴只觉不对。可她背后那扇门锁得死死的,她根本退无可退。 仁清狞笑一声,“来人,赏侍妾三尺白绫。事毕了,老奴自会为奚侍妾换上好衣裳,让您走得体体面面。” 竟是太后不顾瑞王意愿,想要她性命! 奚月奴攥紧衣襟,强逼着自己不再后退,挺直脊骨,“太后赐死婢妾,婢妾不敢不从。只是婢妾腹中已有了瑞王骨肉,不忍小皇孙就这么随婢妾狼狈而去。还请姑姑赐婢妾一个体面。” 见她的模样儿竟是愿意赴死,仁清抬手,止住逼上来的太监,“你还想要什么体面?” 奚月奴叹了口气,“王爷曾允诺婢妾,生下孩儿即封为侧妃。如今来看,婢妾没有这个福分。只愿临死前,穿一次瑞王侧妃的服制,这辈子便知足了。” 死到临头,竟还想要好衣裳。 仁清冷哼一声,“放心。你死后,老奴亲自替你换上。” 奚月奴咬着嘴唇摇头,“瑞王敏锐过人。若是婢妾死后,由旁人换上衣裳,瑞王定能察觉出端倪。” “察觉出又能如何?太后她老人家赐死你,就是瑞王也不敢多说什么。” 奚月奴抬头,直视仁清,“姑姑,您明知道太后她老人家不愿与孙儿离心。” 仁清一愣,继而唇角扭曲地挤出一个笑来。 这个小小侍妾当真有几分手段。 太后虽然厌恶奚月奴,连她腹中孩子都能不顾。可却不愿因此与沈摧生出嫌隙。 不然,她大可以一道懿旨,在瑞王府里就赐死奚月奴。 还何必折腾这么一大圈,把人弄进宫里来杀。为的就是伪装一个天衣无缝的自戕现场。 叫瑞王认了奚月奴是含羞自尽。 既然叫奚月奴看穿了这一层,仁清索性不再隐瞒,“是,太后她老人家原本是希望你能懂事些,自己赴死。可你分明是个没脸没皮的,怎肯自尽?少不得要吩咐老奴动手。”她顿了顿,“奚侍妾,你莫不是打着拖延时间,等瑞王来救你的主意吧?” 不等奚月奴辩驳。 仁清就冷哼一声,“告诉你,这里是后宫。就是瑞王,不奉懿旨,也绝进不来。老奴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罢,她眉毛一沉,压低声音:“来人,先把她拖下去!” 拖进慈宁宫那高大辉煌的殿宇中去。 那地方太大了,边边角角里随便死几个人,没人知道,也没人会深究。 就让这个不自量力的小侍妾死在那里! 太监从四周围上来,人墙一般,将奚月奴围在正中。 下意识按住小腹,奚月奴身子绷得紧紧的,一步步后退。 心中一片绝望。她自己知道,没有退路。难道真就要死在这里? 就在打头的太监手指已经探上奚月奴肩膀时。 “住手!” 一道声音从宫道尽头传来。 仁清满脸的阴狠,在看清来人那一瞬间,迅速软化成了谄笑。 奚月奴只见身边众人哗啦啦一起跪下,口中齐呼: “皇后娘娘!” 第119章 皇后与太后 皇后来了?! 奚月奴连忙和身边太监一起跪下。 身上还披着瑞王的袍子。一颗心砰砰直跳。 她不敢抬头,低垂受限的视野里,只见八个太监扛着肩撵,缓步行来。肩撵边跟着四个宫女,后面又跟着另一队宫人。 一时间,有品级的大宫女身上环佩叮当。 更有两列宫女手持行炉,里面昂贵的苏合燃出暖香,在鼻端浮动。直让人觉得来人乃是天上谪仙一般,处处都是尊贵庄严的天家气象。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仁清也不得不跪下,一动不敢再动。 她是太后身边极得脸的嬷嬷,伺候了太后大半辈子,这后宫中无人敢不给她颜面。 可仁清这么一跪下去,好半晌都没听见皇后叫起。她心中一沉,正思量着开口说话。 却听肩撵上传来一道柔和声音:“你,便是摧儿心爱的那个侍妾?” 奚月奴跪伏在地,一阵心惊。 “……是,正是婢妾。”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皇后的声音十分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奚月奴好似被人掰着下颌一般,一点一点僵硬地抬起了头。她不敢直视皇后,睫毛仍是颤抖着垂下。 “不错,是个模样儿可人的。也不怪摧儿喜欢。” 听皇后的话风似有不对,仁清心口一沉,等不及开口道:“皇后娘娘,此女出身卑贱,性子更是狡黠,不值得皇后娘娘一顾的。” “哦?” 肩撵上传来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了那么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值得本宫一顾,就值得太后一顾了?” 仁清一噎,好半晌才嗫嚅道:“太后也是关心瑞王这个皇孙,怕好好的孩子,倒叫贱婢给害了。” “呵……” 皇后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身边的大宫女开口:“仁清姑姑这话不对。瑞王乃是皇子,天潢贵胄,什么样的贱婢能害得了他?太后也太小瞧瑞王殿下了。” 仁清听明白了,皇后就是奔着奚月奴来的。 太后交代的任务完不成,哪怕是自己回去都要遭训斥。仁清急忙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可娘娘出身高贵,不知道这些原本微贱的女人,是为了往上爬,什么腌臜手段都肯使的。太后要处置这贱婢,自然也是为了瑞王好。” “若说本宫出身高贵,又怎么比得了母后呢?”皇后一笑,“本宫的林家,不过是清贵。母后她老人家的国公府,才真正是延绵自前朝的大贵之家呢。可前朝是因何覆灭,想必母后比本宫更为清楚。” “这……” 仁清张了张口,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林皇后正色道:“子嗣。” 仁清跪了半日,老膝盖有些受不住,听得这两个字,身子一摇,险些跌倒。 林皇后:“前朝末代帝王,因无所出,引得同宗兄弟争相问鼎,把好好一个国家折腾得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最终覆灭。故而本朝太祖太宗一早就立下规矩,极为看重皇室血脉。” 她突地一拍肩撵扶手,声音如刀剑般斩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挑唆母后对自己的曾孙下手!你陷母后于不仁不慈不义,当真该死!” 好厉害的皇后! 这话,就算是太后在此,恐怕也反驳不得。 奚月奴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狂跳,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肩撵上,高坐着的皇后,望之不过三十出头。一双丹凤眼中,此时全是厉色。 她不再看仁清,只向奚月奴:“你跟本宫走。” 事到如今,容不得奚月奴选择。她只得爬起身,攥紧了身上披风,随着林皇后肩撵而去。 只剩下仁清一个人跪在地上,被冷汗打湿了身上宫装。 肩撵转过宫道,林皇后淡淡吩咐:“放本宫下来。离坤宁宫没几步了,本宫走着回去,也散散心。” 肩撵无声落下。抬撵的太监行礼毕,领着身后那一队宫女,远远地跟在后面。 皇后身边左近只剩下了一个刚才开口说话的大宫女,她向奚月奴伸出右手。 林皇后刚刚从太后手中救了自己的命,奚月奴乖觉,连忙上来扶住皇后右手。 “是个知情识趣的。”林皇后一改刚才的威严,脸上含了笑意,“母后也是一时为刁奴所蒙蔽,你往后不可嫉恨在心里。” “婢妾不敢。” “本宫看你规矩也是极好的。怎么纵着摧儿,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这话,奚月奴不知道该怎么答。 她恨死了沈摧。可也知道,这深宫之中,沈摧是她唯一一根救命稻草,需得牢牢抓住。 思量片刻,奚月奴小心翼翼答道:“婢妾知错了。若有往后,婢妾定会好好劝谏瑞王殿下。” 说罢,她一双眼睛抬起,怯生生地看向林皇后。 林皇后笑出了声,“你这丫头,刚刚死里逃生,就敢试探本宫。当真有趣。” “婢妾这点小心思瞒不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了婢妾的命,婢妾感铭五内,永志不忘。” 林皇后微笑不语。 她身边宫女出声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要你一个王府侍妾的感激做什么?” 奚月奴微微一愣。 手指下意识蜷了蜷,掌心全都是汗。 是啊,皇后救她干什么? 甚至为了她,不惜得罪太后。 若说仅仅因为林皇后善良,奚月奴是不信的。可她一个小小侍妾,唯一能做的…… 林皇后声音传来:“摧儿很喜欢你,这是你的福分。” 奚月奴一怔。是了! 为了活着出宫,奚月奴毫不犹豫:“皇后娘娘大恩大德,婢妾铭记于心。瑞王平日里便常慕三皇子高义,婢妾听在心中,也极为向往。待婢妾回得瑞王府,定会劝王爷多与他三皇兄多多相交。” 林皇后掌不住,笑了。 这个奚月奴,真是会胡说。 沈摧性子眼高于顶,对一母所出的老二,和养在自己膝下的老三,都视若尘埃一般。 哪里会说他的好? 不过…… 如今皇帝圣宠贵妃,更是爱极了她所出的那两个孩子,都一早封了王。 瑞王也就罢了,有实打实的军功。可那恪王算什么?最虚伪又无能的笑面虎罢了。 林皇后伸手拍了拍奚月奴手背,“本宫孩儿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你只记得本宫这一份恩情就足够了。日后,本宫或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是!”奚月奴垂头应道。 刚要舒一口气。 林皇后:“不过呢,本宫今日救你,是受人所托。你猜猜,那人是谁?” 第120章 贵妃护着她 奚月奴一愣。 她名声不好,在宫中,只怕四处竖敌。哪里有人肯冒这么大的风险救她的? 奚月奴眸光一闪,“婢妾不知。” “本宫看,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对吗?” 奚月奴张了张口,只得认道:“皇后娘娘圣明。” “呵……”林皇后轻笑一声,“没错。托本宫救你的,就是你的母妃。” 果然是贵妃。 沈摧的亲娘。 奚月奴双手交叉,按在尚平坦的小腹上。 林皇后:“贵妃救你,是为了你腹中孩儿。” 大穆皇室不成文的规矩。若立太子,第一重要考量的,便是太子需有繁衍子嗣的能力。 瑞王娶妻三年,奚灵都未怀有子嗣,不怪贵妃着急。现在,瑞王正妃和侍妾一齐被诊出身孕,只要孩子平安落地,瑞王就有了争那个位置的资格。 就算他不争,也能帮着他哥哥。 贵妃又如何能不看重? 林皇后:“都叫本宫一声母后,本宫每一个都疼。自然也希望摧儿的孩子平安降世,本宫也能体会安逸弄孙之乐。你不要辜负了本宫。” 奚月奴搁在小腹上的手指蜷了蜷。她怀上这个孩子,真是牵动了八方势力。 可惜,这孩子她不打算生。 林皇后似没看到奚月奴神情微变,她攥了攥奚月奴的手,“前面,就是你母妃的翊坤宫。本宫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婢妾多谢皇后娘娘大恩大德。” 林皇后微笑着受了奚月奴跪礼,转身离去。 翊坤宫门口,宫人迎接出来,淡淡向奚月奴道:“随奴婢来吧。” 神情不似刚才的仁清那般高傲。 奚月奴裹紧了身上斗篷,被宫人引进正殿。只见殿内,高高地端坐着一位美妇。 远远望去,容颜体态似比刚才的林皇后还要年轻娇美。眉宇间,与沈摧有七八分相似。 奚月奴跪拜下去,“婢妾见过贵妃娘娘。” 若是单见这早年宠冠后宫的贵妃,奚月奴定是要怕的。可今日,太后、皇后,连番的冲击下来,及至贵妃处,奚月奴已平静了很多。 她按宫人教授的礼节大大方方行礼毕,便跪在地上,等着贵妃示下。 贵妃一眼就看到奚月奴身上衣冠不整,不觉拧眉。 到底不过是个侍妾,妖里妖气地勾着自己的儿子。 “来人,先带她下去换身体面衣裳。” 片刻后,奚月奴被拾掇整齐,才又带了上来。 她头发重新梳过,简简单单地用一根珊瑚簪挽起。耳边多了一对淡淡粉色的珍珠耳铛。身上也是一套水红色宫装,虽不如何华贵,可到底也清丽可人。 更衬得奚月奴一张小脸肤若凝脂,十分动人。 贵妃看了,挑剔的目光竟也减了几分。 奚家这对姊妹,真真要命! 这个奚月奴,虽出身差些,可身子骨儿看着康健。就比她那个病秧子姐姐强! 贵妃虽看中嫡子,却信不过奚灵的身子。 女子怀胎十月,那般辛苦,也不知道那个病秧子瑞王妃撑不撑得住。万一她没用,生不下来,自己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幸好,还有奚月奴。 贵妃:“刚才已经行过礼了,不必再跪。来人,赐座。” 这是天大的恩典。 奚月奴心里却清楚,贵妃看重的,只有她腹中这个孩子。 绣墩搬上来,她大大方方地坐了,“多谢母妃。” “不必谢本宫。你惹出这么大事儿来,本宫未必保得住你性命,不过勉力为之罢了。”虽这样说,贵妃语气也淡淡的,“如今,是金家咬住你不放,非要你抵命。那金家现在虽已不是官身,可到底他家老太爷教了四位皇子出来,在朝中尚有些人脉,肯为他发声。只是你那嫡母尚还有气。她若救得过来,你也不必死了。” 奚月奴攥了攥手指,“母妃,此事非我所为。” 她这一路上,无论是太后,还是林皇后,抑或现在的贵妃,似乎都笃定放蛇一事,就是奚月奴做的。 可她分明没有。 贵妃听了,只是冷哼一声,“本宫知道,谅你也没那么胆子。” 贵妃竟肯信她? 奚月奴眼睛一亮,“母妃……” 贵妃摆手,“可事到如今,那钱婆子昏迷不醒,身上又搜出了你的东西。这嫌疑,你撇不清。事情闹到今天这一步,连太后都知道了,是不是你做的,根本不重要。” 奚月奴愣住。 贵妃:“为了摧儿后宅那点子事,折腾了这么久,皇上已经厌了。”她看向奚月奴,“本宫能保你到平安生产。若你争气,能产下个男孩,本宫还可以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留你一条性命。所以,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保住你肚子里这一胎。” 奚月奴攥紧手指,只觉有一股子酸涩从心口直冲喉间。 放蛇一事根本不是她做的,却要栽赃到她身上。如今,就算能保全她的性命,也不过把她当一个生子的工具。 等她腹中孩子落地。 怕是去母留子已成定局。 奚月奴如何能够甘心? “本宫的话,你听见没有?”贵妃声音沉沉压下来。 奚月奴口中发涩,却也只能答道:“……是。” “从今日起,你就留在本宫宫中养胎。瑞王府,你先不要回去了。你在本宫的翊坤宫里,本宫还护得住你。若是走出去,那金家,本宫可就弹压不住了。” 金家确实闹得厉害。 金夫人依在床榻上哭泣:“老爷,你好好的官儿已经被一撸到底,连累了咱们孩子的亲事。如今何苦又要掺合这事?”她那大姑姐,风光的时候没想过手指头缝里给娘家漏点,现在败落了,倒知道死死拉住金家。 “住口!” 金玉纲跺脚,“你一个无知妇人知道些什么!我那妹妹可是诰命,被奚月奴所害。我这个做哥哥的,岂能不为妹妹、侄女出头?” “可也不能搭上整个金家……” “夫人!我身上的官职是怎么没的?” 金夫人一愣,“还不是因为你难为万氏……” “错了,都是因为奚月奴那小贱人!你不知道如今穆京里,都是怎么骂咱们的!爹清贵了一辈子,死后倒要受这种污名连累!只有碾死奚月奴,咱们金家才有机会翻身!你明不明白!” 金玉纲怒吼着,吓得金夫人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好半晌,夫人才颤颤巍巍道:“可……瑞王那么宠她。仅凭这次,真的能碾死那丫头?” “能!”金玉纲面色阴沉,咬紧牙关,“她谋害嫡母,合该抵命。” “可、可是……”金夫人嗫嚅道:“姑姐也没死啊。” 第121章 金家要复官 说完这话,金夫人畏缩了一下,端着脖子等着夫君的训斥。 可好半晌,却没等到。 金夫人颤巍巍抬眼,只见金玉纲面色阴沉,冷冷地盯着自己。 心口一寒,金夫人:“我、我是胡说的……” “不。”金玉纲语气沉沉地打断夫人,却到底没有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看着金玉纲眼眶中滴溜溜转动的眼珠,不知为何,金夫人只觉一股子寒意从脚跟升上来,悄无声息地蔓延在心口。 冷不防,金玉纲开口:“如今,那个贱婢还活着,不外乎就是因为那钱婆子还未醒,未曾亲口指认罢了。” 金夫人嘴唇张了张。她本想说,钱婆子身上已经搜到了重要证物,若仅凭证据就能给奚月奴定罪,那早该定了。还何至于等到如今? 奚月奴还没死,不过就是因为…… 瑞王舍不得。 可金玉纲面色阴沉,不似往常,金夫人也害怕。想了想,到底不曾出言提醒。 金玉纲执拗道:“只要那老婆子醒了,咬死奚月奴。这事情,就一定能成。” 一旦奚月奴被证明是个心狠手辣,敢毒害嫡母、嫡姐的贱人,那她之前对金家所有的控诉,都又有了翻盘的余地。 到时候,金家恶名洗涮干净。他金玉纲就还能回去做官。 为了弥补他这阵子受的委屈,皇帝没准还会给他升官。一直升,一直升。终有一天,他一定会和爹一样…… “呵呵呵呵……” 想着,金玉纲低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格外的瘆人。 金夫人只觉细缎衣衫下,鸡皮疙瘩一层层地冒出来。她颤巍巍起身,想要从金玉纲身边逃开。 “站住!” 阴冷声音从身后传来。 金夫人不觉打了个寒战,“老爷,还有、还有什么事儿?” “那弄蛇的婆子,她的家人,你可千万要好好关照住了。” 金夫人脚步一滞。 金玉纲敏锐察觉,“怎么了?不会只是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好吧?这个家,你是怎么当的?” 金夫人心中委屈莫名,“老爷,那钱婆子几十年都在庄子上,我也没想到去年一场瘟疫,她儿子儿媳都没了……” “死了?” 金玉纲一愣。可姐姐来讯,分明说那钱婆子的家人都捏在金家手里,才逼得那老婆子就范。 “都死光了,再没别人了?” 金夫人支支吾吾。 金玉纲最看不得她这个样子,“有话就说!扭捏个什么?这可是关乎咱们全家的大事,千万疏忽不得!” “是……是还剩下一个十岁的小孙女。” 金玉纲长长出了口气,“还有活着的就行。那丫头你这几日就带在身边养着。万一那钱婆子还剩一口气,拿捏住她的孙女,她就不敢不照咱们说的做。” 只要咬死了奚月奴,就能……升官……一直升官…… 金玉纲又陶醉在自己美好的想象里。 没察觉到自家夫人脸色白了白,含混着答应了一声,走了。 钱婆子那小孙女,还不等金家派人去庄子上接,竟一早就跑丢了。现在也不知死活…… 可这事情若是被老爷知道…… 金夫人回头看了一眼眯起眼睛,脸上笑开了的金玉纲,只见他一双眼睛眼眶红得瘆人。 跟当年金老爷子临死时,一模一样…… 罢了。 那钱婆子中了蛇毒,也未必活得下来。没准根本用不上她那孙女呢…… 金夫人摇了摇头,暗地里使心腹的丫鬟去庄子上找那丫头的踪迹,却绝口并不对金玉纲提起。 金家就这么提心吊胆等了几天,没等来奚月奴被处死的消息。 金玉纲有些坐不住。 这一次,他可是赌撒好难过了金家在朝中所有的人脉,若是赌输了,往后起复可就再也无望了! 他输不起啊! 只得差人,去瑞王府中探听消息。 瑞王府。 这几日,沈摧被留在了宫中夜宿,不曾回府。 只留下奚灵一个人在家,照顾金氏。 如今瑞王府本是侧妃明氏管家。可侧妃敬重王妃,有什么宫中传出来的消息,都使人第一时间报给王妃知道。 故而奚月奴被贵妃留在翊坤宫养胎的事,奚灵终于还是知道了。 “哗啦啦啦啦!” 清音阁内。 奚灵一气掀翻了整张桌案。上面的梅瓶、茶盏、香炉等琐碎小物,摔落一地。 她犹嫌不够,搬起矮凳砸过去。 直到满屋狼藉,奚灵按着心口,坐倒在床榻边喘着粗气。 好容易喘匀,奚灵大喊:“下人都死了?也不知劝阻本王妃!若是本王妃府中的小皇孙出了什么事儿,你们全都要死!” 丫鬟们垂头耸肩地进来,一声不响地跪下收拾地上碎片。 自从王妃身边最得用的大宫女摇光不明不白地死了,金氏夫人病倒,这王府中就没人再敢劝王妃。 尤其那些侧妃明氏指派过来的下人。 侧妃清清楚楚说了,“王妃就是王妃。王妃要做什么,你们这些下人统不许拦。不然气坏了王妃,责任都在你们身上。” 暗地里纵得奚灵愈发不知分寸。 “奚月奴那贱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说得动贵妃庇护她!”奚灵气出了眼泪,“本王妃不服!” 自从她嫁入瑞王府,成了贵妃的儿媳。那婆母就对自己百般地看不上。 现在,竟宁可庇护奚月奴那个贱人,都不肯帮她! 奚灵好恨! 看着金氏躺在床榻上,气息微弱。都是奚月奴害的!可如今奚月奴却在翊坤宫中享福,还勾得瑞王不回家。 不行!不行! 奚灵霍地起身,“来人,为本王妃梳妆!本王妃要入宫,给母妃请安!” 奚灵一动,消息便传到了明汐阁。 红绡:“这王妃当真疯了,非要把脸丢到宫中去。”她看向明如玉,“小姐,可要拦着?” “不必。”明如玉依在窗边,看着窗外浓阴,冷冷一笑,“让她闹去便是。” “是。” 红绡领命去了。临走时回头看向窗边的明如玉。自家小姐嫁进瑞王府才多少时日,性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也学会了这些争斗…… 另一边。 奚灵急急地坐马车进了宫。 在宫门口等了好半晌,才见传令的太监过来:“瑞王妃请进吧。贵妃娘娘等着您哪。” 见了贵妃,奚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失声:“求母妃……求母妃给我娘报仇!处死奚月奴!” “你娘,不是还活着吗?”贵妃最见不得奚灵这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冷冷道:“哪有让人给活人抵命这一说?瑞王妃,你也太跋扈了!” 第122章 奚灵的胎有些不对劲 奚灵从前是极怕自己这个贵妃婆母的。 知道婆母不喜欢自己,每次按例进宫请安,奚灵都心中惴惴。但好在次次都有沈摧护着,贵妃就算是言语上难为几句,也会被沈摧毫不留情地挡回去。 这三年来,奚灵没吃过贵妃的苦头。 如今,倒也不怎么怕了。 她嘤嘤哭泣,“母妃,分明是那贱人害了我娘。我娘不死,是她命大,可奚月奴谋害嫡母,母妃却偏要庇护……” 贵妃心中厌烦。 她从前只觉得自己好好一个儿子,娶了一个难以生育的病秧子,两人根本不配。 现在看来,摧儿护得紧的女人,竟是个口不择言的傻子! 摧儿娶她,到底是为什么? 贵妃拧眉打断,“你的意思,是本宫错了?” “儿臣不敢这么说,可、可那奚月奴贱婢……” 贵妃:“那奚月奴再如何,腹中也怀有瑞王的骨肉。你身为摧儿的正妃,不思如何保护他的血脉,倒一口一个要她的命。奚氏,本宫从前是太纵着你了吗?” 贵妃是真的疑惑。她记忆中,这个奚灵身子娇怯怯的,一阵风就能吹倒。 性子也懦弱。每次见面都躲在沈摧身后,不敢说话。 如今这么这般……张狂? 贵妃眼珠微微一转,“来人。去请太医来,给瑞王妃诊一诊平安脉。本宫看她的眼睛,怎么红得厉害?” 来的是陈太医。 他为奚灵诊了脉,只说瑞王妃这是因母亲的事,伤了心脉,未曾影响到腹中孩儿。慢慢养着,总会好起来。 听闻孩子没事,贵妃舒了口气。 她再不耐烦听奚灵哭,挥了挥手,叫翊坤宫统领大太监亲自把奚灵好生送出宫去。 奚灵哭着不走,“求母妃给儿臣做主!” 贵妃心中已经不耐至极,“你娘还活着,别说那些偿不偿命的话!小心吓到腹中的孩子!” 无奈,奚灵被送出翊坤宫整殿。 她闹出的声势不小。 脸上泪花儿还未擦干净,奚灵一眼就看见,奚月奴一身水粉色宫装,站在屋檐下,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奚灵一把推开身边太监,竟就要直接冲上去。 翊坤宫的掌事太监岂是等闲之辈? 老公公冷哼一声,“来人,拦住瑞王妃。王妃,这是你母妃的宫室,非请勿入的道理,不用奴才给王妃讲解吧?王妃这是要硬闯?” 可现在的奚灵,眼中只有奚月奴。 旁的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进去。 一意只要往前冲。 却见奚月奴遥遥地冲她挑了挑唇,竟是微微一笑。 这一笑,灼灼春华,十分耀眼。 奚灵眼眶顿时通红,“贱人,你……” “瑞王妃慎言!” 老公公终于忍不住了,他啪啪拍了两下手,几个身材壮硕的太监涌上来,竟一左一右架起了奚灵手臂,将她按在了肩撵上。 “瑞王妃,这是贵妃娘娘赏您的。您还不谢恩?” 肩撵被高高架起,奚灵犹在上面拧动着身子,目光紧紧盯在奚月奴身上,满含恨意。 老公公的公鸭嗓高高吊起:“瑞王妃,你就自己不顾着自己的身子,也该给腹中孩子积德呀。” 奚灵这才双手护住腹部,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这一边被抬出翊坤宫。 贵妃身边大宫女向奚月奴:“侍妾主子,娘娘要见你。” 奚月奴这才将目光从奚灵脊背上收回来,跟着宫女进了正殿。 贵妃本也没多喜欢奚月奴,只是和奚灵比,这个侍妾身子骨儿健旺,也从不哭哭啼啼,是个好相与的。 只盼她能顺顺利利生下一个男孩儿。 只是见了奚月奴的面,少不得冷叱道:“你明知道瑞王妃如今最是见不得你,还出去招摇。你好大的胆子!” 在翊坤宫几天,奚月奴已差不多拿准了贵妃性子。 干脆利落地往地上一跪,也不辩解,“母妃恕罪。” “呵呵,本宫恕不了你的罪。起来。既然你来了……”贵妃向着侍立一旁的陈太医招手,“你来,也给她诊一诊脉。” 陈太医掩住眼底一抹锐光,刚要答应着上前。 奚月奴:“母妃,儿臣记得,这陈太医不擅女科。” 贵妃一愣。 陈太医在宫中多年,记得他多年前,是常给皇子瞧病,还曾为皇帝指派,出宫给重臣看过病。 好像……确没听过他有多擅长女科。 贵妃一对柳眉皱起,看向太医的目光转冷,“如今,太医院也敢欺瞒本宫了。” 陈太医看了奚月奴一眼,一撩袍角,跪了下来。“贵妃娘娘,太医院并不敢。” “不敢?”贵妃冷笑,“本宫使宫人传太医,说得清清楚楚是给瑞王妃诊脉。太医院如何派了一个不擅女科的来?这不是欺瞒,是什么?” “回娘娘的话。微臣虽不是专攻女科,可也并非全然不知。故而才赶来。” “好啊。你一个不是全然不知,就敢给本宫的儿媳诊病。怎么,太医院里是没别人了吗?” 贵妃声音骤然拔高。 陈太医不敢再辩,只得磕头下去,“娘娘恕罪,只因近日天气炎热,各宫中娘娘、宫人中着了暑气的极多,太医院实在忙不过来,才……” “呵……滚回去,换个懂女科的来!” “是……” “等等!” 陈太医身形一滞,“娘娘还有何事?” “把你刚给瑞王妃诊脉的脉案留下。本宫待会儿交给擅女科的,省得你这个庸医误人!” “……是。” 陈太医走了,奚灵脉案呈上来。 奚月奴凑近瞥了一眼,却实在看不懂。对上贵妃目光,她老老实实问:“母妃,可是瑞王妃这胎相有什么问题?” “呵,别在本宫跟前耍这些小心机。再如何,她也是正妃,你不过一个侍妾。”话虽这样说,贵妃却没瞒奚月奴,“本宫问你,你那嫡姐自胎里身子就病弱,一步三喘的,可是真的?” “确是如此。” “哼,”贵妃冷笑一声,“如今,本宫看她可不像!” 刚才奚灵那胡搅蛮缠的模样,现在想起来了贵妃还皱眉,“本宫看她身子好得多了!” 奚月奴微微一愣。 莫非,怀孕能叫人身子变好? 没听说过啊。 不过一面之下,奚灵的精神是好了很多。 不,不是好了…… 而是…… 亢奋。 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在奚月奴脑中闪过。太快了,她不曾抓住。 等待太医院派了新的太医过来,给奚月奴诊过脉,又看向陈太医留下的脉案。 贵妃催促:“本宫这儿媳脉象可好?” “回贵妃娘娘的话,瑞王府这一胎,从脉象上看,怀得……极好,无甚大碍。请贵妃娘娘放心,只要好生养着,瑞王妃必能平安诞下小皇孙。” 说罢,那太医转脸看向奚月奴,语气却有些迟疑:“可侍妾却……”奚灵从前是极怕自己这个贵妃婆母的。 知道婆母不喜欢自己,每次按例进宫请安,奚灵都心中惴惴。但好在次次都有沈摧护着,贵妃就算是言语上难为几句,也会被沈摧毫不留情地挡回去。 这三年来,奚灵没吃过贵妃的苦头。 如今,倒也不怎么怕了。 她嘤嘤哭泣,“母妃,分明是那贱人害了我娘。我娘不死,是她命大,可奚月奴谋害嫡母,母妃却偏要庇护……” 贵妃心中厌烦。 她从前只觉得自己好好一个儿子,娶了一个难以生育的病秧子,两人根本不配。 现在看来,摧儿护得紧的女人,竟是个口不择言的傻子! 摧儿娶她,到底是为什么? 贵妃拧眉打断,“你的意思,是本宫错了?” “儿臣不敢这么说,可、可那奚月奴贱婢……” 贵妃:“那奚月奴再如何,腹中也怀有瑞王的骨肉。你身为摧儿的正妃,不思如何保护他的血脉,倒一口一个要她的命。奚氏,本宫从前是太纵着你了吗?” 贵妃是真的疑惑。她记忆中,这个奚灵身子娇怯怯的,一阵风就能吹倒。 性子也懦弱。每次见面都躲在沈摧身后,不敢说话。 如今这么这般……张狂? 贵妃眼珠微微一转,“来人。去请太医来,给瑞王妃诊一诊平安脉。本宫看她的眼睛,怎么红得厉害?” 来的是陈太医。 他为奚灵诊了脉,只说瑞王妃这是因母亲的事,伤了心脉,未曾影响到腹中孩儿。慢慢养着,总会好起来。 听闻孩子没事,贵妃舒了口气。 她再不耐烦听奚灵哭,挥了挥手,叫翊坤宫统领大太监亲自把奚灵好生送出宫去。 奚灵哭着不走,“求母妃给儿臣做主!” 贵妃心中已经不耐至极,“你娘还活着,别说那些偿不偿命的话!小心吓到腹中的孩子!” 无奈,奚灵被送出翊坤宫整殿。 她闹出的声势不小。 脸上泪花儿还未擦干净,奚灵一眼就看见,奚月奴一身水粉色宫装,站在屋檐下,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奚灵一把推开身边太监,竟就要直接冲上去。 翊坤宫的掌事太监岂是等闲之辈? 老公公冷哼一声,“来人,拦住瑞王妃。王妃,这是你母妃的宫室,非请勿入的道理,不用奴才给王妃讲解吧?王妃这是要硬闯?” 可现在的奚灵,眼中只有奚月奴。 旁的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进去。 一意只要往前冲。 却见奚月奴遥遥地冲她挑了挑唇,竟是微微一笑。 这一笑,灼灼春华,十分耀眼。 奚灵眼眶顿时通红,“贱人,你……” “瑞王妃慎言!” 老公公终于忍不住了,他啪啪拍了两下手,几个身材壮硕的太监涌上来,竟一左一右架起了奚灵手臂,将她按在了肩撵上。 “瑞王妃,这是贵妃娘娘赏您的。您还不谢恩?” 肩撵被高高架起,奚灵犹在上面拧动着身子,目光紧紧盯在奚月奴身上,满含恨意。 老公公的公鸭嗓高高吊起:“瑞王妃,你就自己不顾着自己的身子,也该给腹中孩子积德呀。” 奚灵这才双手护住腹部,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这一边被抬出翊坤宫。 贵妃身边大宫女向奚月奴:“侍妾主子,娘娘要见你。” 奚月奴这才将目光从奚灵脊背上收回来,跟着宫女进了正殿。 贵妃本也没多喜欢奚月奴,只是和奚灵比,这个侍妾身子骨儿健旺,也从不哭哭啼啼,是个好相与的。 只盼她能顺顺利利生下一个男孩儿。 只是见了奚月奴的面,少不得冷叱道:“你明知道瑞王妃如今最是见不得你,还出去招摇。你好大的胆子!” 在翊坤宫几天,奚月奴已差不多拿准了贵妃性子。 干脆利落地往地上一跪,也不辩解,“母妃恕罪。” “呵呵,本宫恕不了你的罪。起来。既然你来了……”贵妃向着侍立一旁的陈太医招手,“你来,也给她诊一诊脉。” 陈太医掩住眼底一抹锐光,刚要答应着上前。 奚月奴:“母妃,儿臣记得,这陈太医不擅女科。” 贵妃一愣。 陈太医在宫中多年,记得他多年前,是常给皇子瞧病,还曾为皇帝指派,出宫给重臣看过病。 好像……确没听过他有多擅长女科。 贵妃一对柳眉皱起,看向太医的目光转冷,“如今,太医院也敢欺瞒本宫了。” 陈太医看了奚月奴一眼,一撩袍角,跪了下来。“贵妃娘娘,太医院并不敢。” “不敢?”贵妃冷笑,“本宫使宫人传太医,说得清清楚楚是给瑞王妃诊脉。太医院如何派了一个不擅女科的来?这不是欺瞒,是什么?” “回娘娘的话。微臣虽不是专攻女科,可也并非全然不知。故而才赶来。” “好啊。你一个不是全然不知,就敢给本宫的儿媳诊病。怎么,太医院里是没别人了吗?” 贵妃声音骤然拔高。 陈太医不敢再辩,只得磕头下去,“娘娘恕罪,只因近日天气炎热,各宫中娘娘、宫人中着了暑气的极多,太医院实在忙不过来,才……” “呵……滚回去,换个懂女科的来!” “是……” “等等!” 陈太医身形一滞,“娘娘还有何事?” “把你刚给瑞王妃诊脉的脉案留下。本宫待会儿交给擅女科的,省得你这个庸医误人!” “……是。” 陈太医走了,奚灵脉案呈上来。 奚月奴凑近瞥了一眼,却实在看不懂。对上贵妃目光,她老老实实问:“母妃,可是瑞王妃这胎相有什么问题?” “呵,别在本宫跟前耍这些小心机。再如何,她也是正妃,你不过一个侍妾。”话虽这样说,贵妃却没瞒奚月奴,“本宫问你,你那嫡姐自胎里身子就病弱,一步三喘的,可是真的?” “确是如此。” “哼,”贵妃冷笑一声,“如今,本宫看她可不像!” 刚才奚灵那胡搅蛮缠的模样,现在想起来了贵妃还皱眉,“本宫看她身子好得多了!” 奚月奴微微一愣。 莫非,怀孕能叫人身子变好? 没听说过啊。 不过一面之下,奚灵的精神是好了很多。 不,不是好了…… 而是…… 亢奋。 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在奚月奴脑中闪过。太快了,她不曾抓住。 等待太医院派了新的太医过来,给奚月奴诊过脉,又看向陈太医留下的脉案。 贵妃催促:“本宫这儿媳脉象可好?” “回贵妃娘娘的话,瑞王府这一胎,从脉象上看,怀得……极好,无甚大碍。请贵妃娘娘放心,只要好生养着,瑞王妃必能平安诞下小皇孙。” 说罢,那太医转脸看向奚月奴,语气却有些迟疑:“可侍妾却……” 第123章 金氏醒了 贵妃拧眉,冷瞥了一眼奚月奴。“她怎么了?” 太医顿了顿,才稳重道:“侍妾心思重,心脉受损。若长此以往,恐怕对小皇孙有害。还请侍妾放开心胸,凡事多为孩子想想,慢慢的便能养好了。” 奚月奴面上恭顺无比,“是。” 心中却冷哼。 让她凡事多为孩子想想? 怎么没人凡事多为她想想?这孩子,她根本不会要。 “太医的话你都听到了。本宫知道你受了委屈,心中定不好受。可咱们做女人的,哪里有不受委屈的?”贵妃教训道,“你若实在想不开,本宫许你去见见摧儿。” “多谢母妃。还是……不必了。” 贵妃一愣。 原以为听说能见沈摧,奚月奴一定高兴。 却没想到她片刻都没迟疑,干脆利落地拒绝。为何不想见她的摧儿? 莫非是…… 不喜欢? 贵妃疑惑的目光携着冷意转向奚月奴,等她解释。 奚月奴有些悔恨刚才话说得太快,如今只得垂下头找补道:“儿臣还是想多陪陪母妃。再说……瑞王因儿臣,如今还在太后娘娘宫中受罚,儿臣实在不宜去。” 太后那个老糊涂的…… 确实不该让奚月奴去招惹。 贵妃这才点了点头,被敷衍了过去。 另一边。 奚灵回得瑞王府中。 虽到底为了照顾沈摧的面子,贵妃也赏赐了不少东西,叫她一并带回。 可明如玉早得到了信儿,知道奚灵在宫中碰了个钉子,叫贵妃给了好大一个没脸。明如玉乐不可支。 她盛装出迎,上来就挽住奚灵小臂,“王妃姐姐,你可回来了。宫中如何,母妃可许你惩处那奚月奴?” 奚灵却似根本没看见明如玉一般,一把推开。 一阵疾风似得走了。 身后,传来明如玉笑声。 清音阁内。 奚灵怒气冲冲坐下。 难以置信,她进了宫一趟,竟……一无所获。还看到奚月奴活得好好的。 凭什么?凭什么?!她不过是个侍妾,肚子里就是揣了个金疙瘩,难道还比得上自己肚子里的嫡子? 凭什么……贵妃护着她,沈摧也……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奚灵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攥紧了手指。抽搐的指尖,刺破了掌心,流出血来。 她盯着那一点殷红的血,出神。 这血要是奚月奴的,该有多好…… “哒” 一声瓷器碰撞的轻响。 奚灵微微一愣,一盏茶递到她手边。 “不喝!滚……” 她一句话没说完,耳畔响起摇光声音:“小姐,喝些吧。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这话,从前奚灵听过无数次。 恍惚间,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茶盏接到手里,奚灵只觉心口堵的气平复了些。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委屈道:“摇光,你说,奚月奴那贱婢,到底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让母妃也这般护着她!” “小姐,你就是心思太单纯了。”摇光轻声劝道:“贵妃娘娘不是护着那贱人,而是……师出无名啊。” “师出无名?怎会?本王妃的娘如今躺在床上,就快要不行了!本王妃要那贱人抵命,怎么算是师出无名?” 可话说完,她自己也反应过来。 贵妃的话,犹在耳边响起:“你娘不是还没死吗?” 是因为…… 娘还没死,所以奚月奴不用偿命? 可要是,娘死了呢? 奚灵陷入沉思,连身边的摇光什么时候消失不见都浑然不知。 她没瞧见,侍立门外等着伺候的侍女,面露惊惧。 摇光明明死了,小姐为何还一口一个她的名字?小姐这会不会是……是疯了? 这时,奚灵卧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喧哗。 奚灵心中的烦躁压也压不住,厉声呵斥:“干什么,这么吵?” 听着声音,竟是从金氏修养的厢房方向传来的。 奚灵霍地站起。莫非是娘,出事了…… 下一刻,丫鬟掀帘而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意,“王妃,王妃!老夫人她、她醒了!” “什么?”奚灵惊呼,“娘!娘醒了?” 她一阵风似得卷入金氏所在厢房,“娘!” 回答她的,不是金氏的话音,而是一阵咳嗽,夹杂着阵阵哽咽。 奚灵不管不顾,直冲进来。 刚才心中怪异的念头,被金氏苏醒的喜意冲散。 “娘,您可醒了。您觉得怎样?身子可还有些什么不适?”奚灵嘴连珠炮似的发问,下一刻,却看清了金氏如今的模样。 奚灵一愣,猛地瞪大眼睛。 娘……她的娘,怎么变成了这样? 金氏虽醒了,身子却没力气,人还是软软地躺在床榻上。就算背后垫了软垫,她也靠不住,一味地只是往下滑着。侍女只得放弃扶她起来说话,依旧叫她躺着。 可她那一张脸,那一张脸…… 好似只有左边一半,还是奚灵昔日里认得的娘亲。右边……金氏右边那半张脸,从眼角开始,到唇角,都无法控制地往下扯着,还不住地抽搐。 眼角流出泪来,口角也不断涌出口水。 顷刻间就弄湿了胸前衣襟,更别说还有一股子汗味混杂着药味,冲鼻而来。 奚灵腾地站起身,连着后退了几步。 这还是她的娘吗? 她怎么都……都认不出了? 一眼看到一旁侍立的府医,奚灵惊恐叫道:“我娘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老府医颤巍巍道:“王妃莫急。老夫人是中了银环蛇毒,这毒最是凶猛不过,如今能醒过来,已是吉人自有天相了。若想要恢复得如常人一般,那却是难了。” “什么、什么意思?”奚灵根本接受不了,“你说我娘她、她往后就只能这样……歪着半边脸?” “这还是轻的。”府医慢慢道:“老夫人伤在腿上,半边身子都没知觉,不止是脸。” “娘再也站不起来了?” “是。且因这半边身子没知觉,怕是往后说话也未必说得清楚,饮食都需有人伺候,需得慢慢养着,方才能好。” 话是这样说。 可奚灵已是明白过来,娘不会再好了。 娘往后一辈子,都将如今日一般,如一个废人一般,瘫痪在床上。 等着人伺候。 第124章 她的日子竟过得这样好! “娘……娘啊!” 奚灵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床榻上,金氏虽然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却每一句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看女儿这样难过,她也急得眼泪直流,口中“呜呜”作响。 不是说那钱婆子有祖传的秘药,能解这蛇毒吗?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她不能后半辈子就这样废了!她还要护着女儿,护着女儿坐稳这瑞王妃的位置,护着女儿生下嫡子,往后、往后……没准儿还能入主中宫…… 金氏心中焦急得火烧火燎,吃力地扭动着嘴唇,想要告诉女儿,去找那钱婆子来,钱婆子…… 可口中只能发出微弱的哽咽声。 见王妃哭得十分厉害,府医和侍女好容易劝住,府医帮忙煎了药,送到奚灵手里。 “老夫人如今虽然口不能言,可好歹还听得到,心里头也明白。只要好生养着,往后定会一日好过一日的。王妃定有许多体己话要与老夫人说,老朽就不打扰了。” 端着药碗,里面的热气携着苦意,直冲鼻孔。 苦得人想吐。 奚灵木然地端着碗,叫丫鬟艰难地扶金氏。奚灵两根手指捻着银勺的把手,满满地盛出一勺药,送进金氏嘴里。 褐色的药汁,顺着金氏闭合不了的唇角汩汩流下。 不小心染在了奚灵手指上。 温热,黏腻,带着刺鼻气味的…… 偏生这时候金氏不知要说什么,口中只是“嗬嗬”地乱动,不肯老老实实喝药。 “咣当!” 奚灵心中烦躁,用力把药碗搁在桌案上。 药汁溅出来了半碗。 屋里几个丫鬟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只有奚灵听得耳边传来摇光声音:“小姐,这些腌臜活计本来就无需小姐来做。老夫人现在虽然说不出话来,可也是心疼小姐的。您看,老夫人这不是哭了吗?” 奚灵看向金氏,她眼角确实有泪。 可这个模样的金氏,只让奚灵觉得陌生得可怕。 什么时候能送娘回家…… 下一刻,摇光的声音极轻,好像是被风从很遥远的地方吹进奚灵耳蜗:“老夫人最疼的就是小姐。往后,老夫人这个模样儿,少不得要小姐在跟前侍疾。可怜小姐,怕是要累坏了。” 奚灵不觉打了个寒战。 摇光:“依奴婢看,这虽是大穆孝道上的惯例,可确实要辛苦小姐了。恐怕,老夫人也不忍心。” 听着摇光的话,奚灵一双眼睛只是盯向金氏。可怜的金氏,往后就废了的金氏。 摇光:“老夫人要是还能帮上小姐一把,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帮?娘都这样了,还怎么帮我?” 奚灵喃喃自语。 贵妃那句话在耳边徘徊:“你娘不是还没死吗?……没死吗……没死……” 娘若是死了…… 奚月奴也一定,死定了。 奚灵眼神一厉。她一挥手:“你们都退下。本王妃有些体己话,要跟娘交代。” 几个丫鬟对视一眼,都无声退下。 只剩下摇光在奚灵耳边一遍遍说着:“只要那奚月奴死了,老夫人死也瞑目。小姐,你说是吗?” 入夜。 翊坤宫中。 奚月奴是贵妃儿媳,住在后殿偏厢里。 虽只是个偏厢,可到底她是怀了身孕的皇子侍妾,一应陈设都十分舒服妥帖,日日都有两个话少老实的宫女近身伺候。 且为了她能好生养胎,贵妃平日里也不太折腾她,不用她日日晨昏定省。是奚月奴从未过过的清闲好日子。 晚间,她早早睡下。 她不惯与人同睡,值夜的宫女被打发出去。 睡到半夜,奚月奴于枕上慢慢睁开眼睛。 她做试婚丫鬟三年,睡觉向来灵醒。从一刻钟前,睡梦中就觉得似有一道目光,死死黏在自己脊背上。 是……太后派来杀她的吗? 奚月奴咬住嘴唇。她知道贵妃看中自己腹中这一胎,只要她一声招呼出去,一定会有赶来救她。 只看来不来得及了。 无声地蜷起手指,奚月奴故作不知的模样,翻身。 她还是想亲眼看一看,是不是刺客…… 果见窗边,一道黑影掠出! 奚月奴大惊,张口欲喊。 下一刻便被来人伸手堵住嘴,“噤声!” 这声音,是…… 沈摧?! 奚月奴一声惊叫忍了回去。 她也不想忍。可也清楚,翊坤宫是沈摧亲娘的殿宇,她这一声叫了出来,贵妃不会训斥沈摧,只会怪她!何必给自己找骂? 沈摧薄唇在奚月奴耳边蹭了一下。 到底不曾说什么,轻轻松开了手。 奚月奴飞快地扯着被子挡在胸前,从沈摧身前退开,大口喘息。 这声音到底惊动了门外值夜的太监、宫女。有人扬声问:“侍妾主子,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沈摧冷冷看向奚月奴。 奚月奴别过脸去,只得扬声道:“无事,你们不必进来。是我做了个梦,已是醒了。” 要是眼前的沈摧也是个梦,一挥手就能醒,该有多好。 可惜,沈摧身形坚如磐石,根本没有惊动了人就要走的意思。 听着门外声音渐渐停歇。 沈摧方才看向奚月奴。他本是来告诉她,叫她莫急,他自会想法子弄她出去。 却没想到…… 奚月奴看起来一点都不急着离开。 沈摧不觉皱眉。 就这么…… 贪恋这宫中荣华吗? 再细看奚月奴,她竟比在瑞王府的时候,身上还胖了几分!气色竟也好了些! 她在翊坤宫住得这么高兴,就不怕自己那个母妃难为她? 沈摧心口卷起一阵怒气,说不出的不悦。 清冷月光自窗外照射进来,勾勒出沈摧身形。奚月奴这才看清,几日不见,瑞王倒是瘦了几分。 听说他是在慈宁宫受罚。 太后……罚得好啊! 两两相对,沈摧压低声音,冷道:“别以为母妃是喜欢你。她看重的不过是你腹中孩子。” 奚月奴点头,“婢妾知道。” “你逃不了。想活命,只能小心保住那孩子,别动歪心思。不然本王也放不过你。” 沈摧背着人折腾来这一趟,竟只是为了警告她保住孩子?奚月奴有些疑惑。她刚张口要问。 目光看向沈摧身后打开着的窗,发现宫道上竟亮起点点灯火,如一条长龙一般,几乎要把整个翊坤宫照亮如白昼一般。 这么大的阵仗,这是…… 下一刻,太监尖锐的嗓音响彻翊坤宫:“皇上驾到!” 第125章 金氏死了 奚月奴进宫这几日,还不曾见过皇帝。 听得这一声,直接惊得瞪大眼睛。 现在这时辰,已近子时,各宫都差不多歇下了。皇帝竟还没睡,是来……临幸贵妃的吗? “父皇来干什么都与你无关。”沈摧压低声音冷冷道。 奚月奴看向沈摧:“可王爷恐怕不该这个时辰出现在翊坤宫。若是被皇上看见,王爷也不好收场。” 这话沈摧无法辩驳。 奚月奴说得对,他今夜确是偷着出来的。 当今太后是皇帝生母,皇帝最为孝顺。如今是太后要罚沈摧,若被皇帝知道他偷跑了出来,恐怕是一场风波。 可就这么走了,却只觉不甘。 无奈奚月奴这下子也不怕了,从床榻上下来,双手从后推着沈摧腰身,“王爷快走吧。别连累死了婢妾腹中的孩子。” 这女人,似是巴不得自己走。 沈摧咬牙。 可也无可奈何,只得身形一闪,跃出了窗户。 不想沈摧刚走,奚月奴偏厢门口处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竟是直逼着她而来。 奚月奴一愣。 刚整衣站起。 陌生太监的声音,已经自门外传来:“侍妾主子,皇上如今与贵妃娘娘在一处,宣您觐见呢。” 皇帝要见她做什么? 可不及奚月奴多想。她门扉一开,两列宫女进来,七手八脚地帮奚月奴以最快的速度梳好头发,换上衣裳,拥着她去了翊坤宫殿前。 在殿外稍等了片刻,便听得里面叫进。 奚月奴谨记着现学的礼仪,跟在导引宫女身后,进了正殿就跪拜在地,“儿臣奚氏月奴叩见父皇,母妃。父皇母妃万福。” “就是她?” 一道低沉的男声,自上首传来。 知道不是对自己说话,奚月奴老老实实跪伏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只听得贵妃声音轻柔地应道:“回皇上的话。就是这个奚月奴,是摧儿的爱妾。如今也怀上了。” “唔……” 皇帝不置可否。 贵妃窥着皇帝脸色,柔声又道:“臣妾私底下叫玉皇观的道士瞧过她八字,说她是宜男之相呢。” 皇帝深夜前来,进门便要见奚月奴。 贵妃只觉不好,连忙替奚月奴在皇帝跟前说些软话。皇帝也想要小皇孙。看在小皇孙的面子上,如论如何会暂留奚月奴一条性命。 ……但愿吧。 皇帝沉默的时间,好似一辈子那样长。 奚月奴膝盖跪在绵软的暖席上,倒不觉得如何痛。只是跪得久了,一点酸从腰上蔓延上来,有些跪不住。 终于,皇帝开口:“皇家血脉固然重要,可也不能出自大逆罪人腹中。” 这话一出,连带着贵妃脸都白了。 可满殿之中,也只有她能说话,她敢说话。贵妃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这话,好生怕人。依臣妾看,这奚月奴未必就是大逆不道的罪人。再说那奚夫人金氏,不还活着吗?” “贵妃还不知道,金氏今日早些时候,已经故去了。” 奚月奴一愣。 金氏……死了? 欺压了她母女一辈子的金氏,就这么死了? 可是死于蛇毒?那当真是…… 作茧自缚。 奚月奴双手无声地蜷起,攥紧。 金氏死了。可她这一死,怕也要带累自己。 贵妃吃了一惊,“怎会?” “那金氏中的是银环蛇毒,最是狠毒不过。她身上有诰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咽了气,金家不服。瑞王妃一个时辰前已经捧着她娘的诰命衣冠一路哭着进了慈宁宫,要太后给她做主。金家人在外面也敲响了鸣冤鼓。”皇帝声音淡淡的,平铺直叙。 听在贵妃耳中,却只如惊雷一般。 这瑞王妃和金家,当真是要置奚月奴于死地,一丝生路都没给她留! 可看皇帝的意思…… 贵妃抬眼,看向身边这个自己伺候了半辈子的男人。却只见皇帝面上淡淡的,没什么特殊的情绪。 皇帝没生气就好。可是…… “事情闹到母后跟前去,母后震怒,连夜叫朕过去。想是那瑞王妃也在慈宁宫,是要等着朕为她做主。” 说罢,皇帝目光有若实质一般,沉沉压在奚月奴肩上。 皇帝为奚灵做主,不就是要奚月奴的命? 奚月奴掌心渗出汗来。 事情闹得这么大,就算是为了平复沸腾的物议,恐怕皇帝也倾向于处死自己。 毕竟,大穆一朝以孝治天下。 毒害嫡母的罪名被冠在自己身上,自己就是不孝,定是没了活路。 死,她不怕。 可却不能死得这么憋屈。 盯着皇帝目光的压力,奚月奴慢慢抬起头来,“是儿臣叫父皇、母妃为难了。儿臣有罪。” 皇帝和贵妃高高在上,面容在满室的灯火中模糊。 奚月奴:“求父皇,许儿臣去慈宁宫,在太后她老人家跟前申辩一二。”她顿了顿,声音微颤,“儿臣府中怀着瑞王骨肉。就是死,也不能平白担此污名!” “朕也是这个意思。” 一阵衣衫淅索声,是皇帝与贵妃相携着站起身来。 “朕今晚来翊坤宫,便是要亲自带摧儿的侍妾过去。给母后一个交代,也给天下一个交代。” 皇帝带着奚月奴去了慈宁宫。 贵妃一向惧怕太后,可也不得不跟去。 慈宁宫中,灯火通明。 为了一个小小侍妾,大半个后宫都折腾了起来。唯有皇后的坤宁宫还冷寂一片。 看来,皇后早睡了,再不愿意参合这事。 奚月奴轻叹了一口气,提起裙摆,跟在皇帝身后,进了慈宁宫。 正殿当中,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想来就是太后。身边一左一右地站着仁清和一身孝服的奚灵。 众人相互见礼后,皇帝自行起身,坐到太后身边。 奚月奴也跟着跪下,却没人叫她起来。 众人目光一起聚集在她身上。 奚月奴只觉纤细的脖颈上,压着千钧重担一般。 只听得奚灵尖锐的声音传来:“求太后、皇上、贵妃娘娘,为儿臣的娘亲做主!惩治这贱婢,以告慰儿臣的娘在天之灵!” “莫哭,莫哭啊。” 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传来。 是太后。 太后拉着奚灵的手,亲热地拍着她手背,“丫头,老婆子这就替你做主,就杀了她。你看好不好?” 第126章 一口咬死奚月奴 奚月奴心口猛地一紧,不觉大着胆子抬头,看向太后。 她早知太后不喜自己。可也不曾想到,竟恨她到如此地步。只为了给奚灵出头。 太后这话一出,众人神情各异。 皇帝似是早料到了一般,不置一词,神色淡淡地别过脸去,倒好似没听见太后的话一样。 贵妃脸色难看至极,张了张口,却到底不曾说出什么。 唯有奚灵听见太后这样说是全然当了真,一张蜡黄的小脸上满是癫狂的喜意。 “孙儿多谢皇祖母为孙儿主持公道!” 说着,她笑意盈盈地就要折身下拜。被太后拦住,拉着手扯到身边坐下,“乖乖儿,你如今身子贵重,跪不得。” 眼看众人都不说话,这奚灵就要将处死奚月奴一事做成定局。贵妃终是有些隐忍不住,拧眉向奚灵道:“瑞王妃,你纵有天大的事儿,怎么好深更半夜地来扰惹母后她老人家?你明知母后……”已老糊涂了,竟拿着谗言引逗,叫太后处死奚月奴。 尤其还一意越过了自己这个婆母! 贵妃神色不善,“母后不过是说这话宽你的心,你倒当真了。” 奚灵虽得了太后撑腰,到底贵妃还是她正经婆母。听得贵妃这般说,也只得委委屈屈跪下,楚楚可怜道:“父皇母妃容禀,儿臣的亲娘已是去了,去得那般可怜,儿臣一时痛极恨极。且……如今那罪魁祸首还在宫中,在母妃身边,儿臣生怕她丧心病狂,伤了母妃,故而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心只想要入宫示警。还请父皇母妃谅解。” 她本就是一身孝服,头上身上一些儿装饰都无。再兼常年病弱,脸上蜡黄蜡黄的。 对比奚月奴这几日养得好,身上又穿着体面的素色宫装。 奚灵显得可怜至极。 她跪伏在地上,嘤嘤哭着。 贵妃还未说话,太后使任清小心翼翼扶起奚灵,看向贵妃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不准吓唬哀家的灵儿!不准!” 太后究竟是因为什么,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只一味偏着奚灵?难道,就因为她的嫡出身份? 可似乎,也太过了些。 云袖遮掩下,奚月奴捻了捻手指,在衣袖上拭去汗意。 如今,皇帝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贵妃又被太后唬得不敢再说话。 没人替她说话,难道她真的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处死? 不行。她死可以,奚灵却别想脱身。 豁出去了,奚月奴干脆抬头,扬声道:“皇祖母,也请听孙儿一言。” 这是她拼死的一搏。 却不想,坐在上首的太后一眼都没瞧奚月奴,反而是一双手捂住耳朵,大声道:“不听你这个坏东西说话!来人!来人!把她拖下去!” 奚月奴悚然一惊。 这太后…… 可是老糊涂了? 她在奚家跟娘在一起的时候,也曾听娘说起过,有些老人上了年纪,神智不似从前一般清醒,脾气倒只如老小孩儿一般。 同这样的老人,是没法子交涉的。 难道太后也患了这个病? 那可糟了……若太后肯听她说话,她就是拼着自己一条命不要,也要把奚灵拉扯下来。可如今,对她的话,太后是浑然不听了。 一瞬间,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念头。可纵她有千般主意,总也奈何不住太后孩子一般耍赖,根本不听她的话,却一味叫人来拖奚月奴下去。 被拖下去,就是个死。 拉扯间,奚月奴猛地抬头,却见太后双眼慈爱地盯着奚灵的小腹。 孩子! 奚月奴放弃了挣扎,双手护住自己肚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我的孩子!” 她这一声十分凄厉。 果然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太后视线从奚灵身上转开,看向地上正要被拖下去的奚月奴。 这还是她自进屋以来,第一次正眼看奚月奴。 “孩子?”太后苍老的嘴唇翕动,“你说什么?你肚子里,也有孩子?” 奚灵脸色难看,张口刚要拦住话头。 奚月奴大声道:“是!孙儿腹中也有瑞王的骨肉!皇祖母要孙儿死,孙儿不敢不从。只是这孩子可怜,好可怜啊!” 说罢,她眨了眨眼睛。 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一样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甚至比奚灵更甚。 “孩子……你也有孩子……” 太后看看奚灵,又看看奚月奴,好似被闹糊涂了一般,“你们哪一个是哀家的孙媳?哀家明明梦见的,明明梦见过……是你?”她指着奚灵,又摇摇头,复又指向奚月奴,“是你!” 太后这话,乱如梦呓,谁也闹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奚灵心中恼恨不已,就差一步就能要了奚月奴性命,功亏一篑,岂能甘心? 她从太后身边下来,复又跪在地上,哭道:“皇祖母,孙儿腹中才是瑞王的嫡子。就算这侍妾真的怀上了,瑞王的血脉,也不能出自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之手。她毒杀嫡母,还要要了我的性命呢!皇祖母,难道您顾着她的孩子,却不顾孙儿我的孩子吗?” 太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显然是被彻底弄晕了头脑。 眼看这就是一场闹剧,难以终局。 皇帝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他看向奚灵,“瑞王妃,你思母心切,朕能理解。可朕平生遗憾的,就是子嗣不丰。不想摧儿也如朕一般。” 奚灵脸上一白,“皇上……” 皇帝:“朕允诺你,待这侍妾好好生下孩子,人就交由你处置。可好?” 奚灵依旧不甘。还有十个月呢,还有十个月才能弄死奚月奴。她根本等不及。 奚月奴心中不甘更甚! 凭什么? 冤她污她,还想要她做沈摧生孩子的工具,然后去母留子。 办不到! 存了玉石俱焚的心,奚月奴刚要开口。 一道清冷声音,自殿外传来:“皇祖母、父皇、母妃,这是儿臣后宅之事,倒累得圣人悬心,是儿臣不孝。” 沈摧来了! 奚月奴不觉回头望去,眼睛一下子瞪大。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沈摧:“那弄蛇的婆子,儿臣今日带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且听她亲口说吧!” 第127章 钱婆子醒了 宫室内,灯烛高燃。 跃动的烛火映得皇帝那一张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 如今,夜已深了。整个后宫安安静静的。可今夜闹得这么一起子,明日一早就会传遍整个后宫,整个穆京。 皇帝实在是累了,倦了,不想再闹下去。 委屈奚月奴一个人,就能把整件事情压下去。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又没有叫她马上就死,还许她生下腹中的孩子。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自己这个儿子,却偏要在这等无关痛痒的小事上,忤逆自己。 “毕啵”一声。 粗如儿臂的蜡烛一跳。 皇帝神情愈发不善,“摧儿,你不老实在你皇祖母经堂里思过,又跑到这里干什么?” 贵妃也有些着急,“摧儿,还不请罪?” 沈摧大跨步进殿。猩红色袍角打着旋儿,拂过奚月奴小腿。他不看她,走到殿前,跪下向上首三人行礼请安毕,朗声道:“儿臣不孝,闹出这等丑事,只恐贻笑大方。可事情既然已到了这一步,不彻查是不行了。” 太后身边,奚灵气息一弱,“王爷,妾身的亲娘没了,你还要替奚月奴说话吗?!” “并非特意替什么人说话,”沈摧冷冷道,“只是兹事体大,不得不慎。毕竟是一条人命。父皇自幼便教导儿臣不可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儿臣不敢不谨记在心。” 沈摧这话一出,贵妃一张绝美的小脸都有些发白了。 这是把皇帝高高地加起来,不彻查明白这事,是不能够了。 殿内一片寂静。连懵懵懂懂的太后,都不曾出声。 奚月奴唯一听得到的声音,便是自己的心跳。沈摧的意思,她明白,是要把这事情查的清清楚楚。若果真清楚了,自然也查得出她无辜。 她这一条命,算是保住了。 好半晌过去。 “呵……”上首传来皇帝一声冷哼,“孩子们都长大了。摧儿,你还能记住朕的话,很好。” “父皇言传身教,摧不敢不铭记于心。” “罢了。人既然都带来了,就传上来,听听罪魁祸首怎么说吧。” “是!” 沈摧起身。他眼见奚灵双眼含泪,要向自己奔来,便向皇帝拱手,“父皇,母妃,王妃与侍妾都怀有身孕,不宜久跪。” 奚月奴只听皇帝极轻极轻地冷笑了一声,“来人,赐座。” 被扶到一旁,坐在贵妃下首。奚月奴只见沈摧一挥手,“把人带上来。” 钱婆子是叫人抬上来的。 一开始,众人只以为她伤重。不想人抬到殿前,还是闭着眼睛,气息微弱。 根本没醒。 奚月奴看向沈摧,又看向奚灵。只见奚灵紧绷向前的双肩微微垂落,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沈摧却道:“这个婆子自侍卫擒到,就身中蛇毒,一直昏迷未醒,直至现在。” 皇帝:“人都未醒,如何作证呢?” “儿臣府中有神医温氏,祖传一套针法,能将人从必死的境地拉回来。不过清醒也只有一时半刻。因时间紧迫,故而儿臣叫温大夫随行,现在就可以唤醒这婆子。只是之后,她确实要油尽灯枯了。” “诰命夫人的性命,小皇孙生母的清誉,都在这婆子身上。”皇帝淡淡地,“就把她弄醒吧。” “是!” 沈摧唤了温云羡上来。 温云羡行了大礼后,便手持银针靠近了那婆子。 奚月奴瞪大眼睛。只见他几针落下,钱婆子果然悠悠转醒。 奚灵面色阴沉,手指在衣袖中抽搐着攥起。 “呃……” 钱婆子口中发出模糊的呻吟声,一双老眼迷惑地看着身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还有许多张人脸。一时间根本不敢说话。 奚灵忍不住了,“婆子,你纵蛇害死本王妃的亲娘,当真是好大胆子!如今你已到御前,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纵是为子孙积德,也该说个清楚!” “蛇……御前……” 钱婆子身上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后,身上一阵激颤,吓得牙齿都碰撞在一起,咯咯作响。 她怯懦地抬头,昏花的老眼却根本看不清楚高高在上的贵人们的脸。 皇帝,太后,贵妃,王妃…… 他们中的随便一个人,随便一句话,就能要了自己一条老命。不,自己做出了这等子事,这条命本来也不值什么。 可她的小孙女,是无辜的。 金氏承诺了,只要她咬死那个卑贱的侍妾,她和小孙女都不会有事。能活着离开这穆京,回到家乡…… 苍老的手指颤巍巍地攥起。 耳边响起瑞王妃一连串逼问:“你素与我娘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娘?背后有何人指使?你一一都说个清楚!” “指使……是、是!有人指使老奴……”钱婆子颤抖着嘴唇,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 奚月奴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只是一沉。 是啊,奚灵弄出这么大个陷阱,都把物证放在那钱婆子身上了,又怎会提前不和她交代好?只怕是…… 钱婆子一双眼睛看到奚月奴脸上,两人目光对上那一刻。 只听得钱婆子嘶哑的声音大叫起来:“是、是她!就是她!是她指使老奴,要放蛇害了……害了金氏夫人和瑞王妃!老奴绝不会认错,就是她!” 她此言一出,如一锤定音般。 奚灵“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她索性一头钻入太后怀中,“皇祖母,现下人证物证俱在!求您老人家,为灵儿做主啊!” 沈摧刷地一下看向奚月奴。那目光犹如风刀霜剑一般冰冷、锋利。 贵妃也脸色难看得不行。 “呵呵……”还是皇帝冷笑了一声。他本想开恩,叫这瑞王的小侍妾留下血脉再死。可经沈摧这么一闹,看样子,这女人是非死不可,且现在就得死。 真是…… 自作孽,不可活。 奚灵的哭声,刺激到了太后。太后梦醒过来一样,她看着怀里的奚灵,小声道:“你是……好的。那另一个……就是坏的。” 太后目光对上奚月奴,也一样冰冷可怖。 不等奚月奴开口,太后:“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赏她三尺白绫,送她干干净净地走!” 第128章 这次,一定要杀了她 太后这话一出,奚灵以手帕掩着颜面,肩膀一颤一颤的,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贵妃白了脸,可皇帝不说话,她也不敢开口忤逆太后。 奚月奴和她腹中的孩子,是保不住了。可惜。 不过,她还有明氏。明氏那个模样儿,想来也是好生养的……奚月奴不想舍,恐怕也得舍了。 皇帝更是仁孝的名声在外,素来不反驳太后一句半句。 众人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太后高声唤了人进来,要把奚月奴从绣墩上拖下去,就地正法。 那三尺白绫飘啊摇的,已被送到奚月奴跟前。 下一刻便要勒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奚月奴心脏狂跳。她起身,一双眼睛钉向奚灵。若能暂时摆脱眼前这条白绫,能不能冲过去,直接掐死奚灵,也算为娘报了仇…… 一个念头尚为转完。 “噗通” 双膝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沈摧向太后、皇帝,“儿臣还有话说!” 皇帝这次确实彻底厌了,“人脏俱在,还说什么?!” “皇上!” 奚月奴脖颈上已被绕上白绫。她瘦弱的身躯里爆发出绝大的勇气,一把推开上前的太监,直挺挺站着,“儿臣自进慈宁宫,一句正经话都未曾为自己辩驳。如今皇祖母已定了儿臣死罪,可能让儿臣问这婆子几句再死?” “住口!别再说了!” 沈摧打断奚月奴的话。 他有法子护住她一条性命,只要她别再闹下去…… 可这次,奚月奴不管不顾:“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求父皇给儿臣这个机会!” 皇帝看着奚月奴和沈摧,一个站着,一个跪着,竟是饶有兴味地勾了勾唇。 有点意思。 皇帝:“既然你还有话要说,便去吧。” 他看了看畏缩在一旁的钱婆子,眸光陡然一冷,“只是,她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钱婆子一愣。 什么意思?她也要陪着死? 可她不敢开口动问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只得眼看着奚月奴一步步走向自己。 她脖颈上的白绫并未除下,绕在身上,随她行动飘飘荡荡,如披帛一般。 自己时间不多,奚月奴只得拣着最重要的问:“你说是我指使你要害瑞王妃。” “是、是……就是你!” “可我不认得你。”奚月奴冷冷道,“你是什么人,自己说清楚。” 钱婆子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见众人都没有替她说话的意思,只得开口道:“老奴原是金家的奴婢。金家与奚家是姻亲,奚侍妾幼时见过老奴弄蛇,不想就记住了。几日前,侍妾找到老奴,说愿意给老奴钱财,只求老奴帮她一个忙。老奴也不知侍妾是要害人哪!” 这些话,金氏一早就教过她,她都记得牢牢的。一句话都不敢错。 奚月奴:“那你说清楚,我是怎样买通的你?什么时候,用的什么?” “用的是金子,还有些随身的首饰。就是、就是前几日,万氏出殡后。你、你嫉恨金家毁辱你娘的尸体,说要让金氏夫人偿命。还有,你妒忌瑞王妃……” “我妒忌瑞王妃?” 奚月奴一声冷笑,直如刀子一般,插入奚灵心口。 她忍不住开口:“钱婆子的证词,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还有什么可问的?奚月奴,你害了我娘,定要偿命。还是勿要垂死挣扎,贻笑大方了。” 钱婆子忙顺势大叫道:“老奴说的,都有金家下人可以为证!没有一字虚言,没有!” 见奚月奴问来问去,未问出什么破绽。皇帝也渐没了耐心,他张口刚要说话。 奚月奴盯死了钱婆子,“你可知,金氏已经死了。” 钱婆子一愣,脸上明显慌乱起来,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滚落。 金氏死了?那金氏答应她的那些,可还作数? 她的小孙女儿呢? 钱婆子脑筋迟缓地转动。方才反应过来,糟了! 那银环蛇的解毒秘方,只有她身上有!可她自己也不慎被咬上,人昏迷过去这么久,今日刚才醒来。那金氏想是等不得。可…… “不对……不对啊!夫人不该死的,不该……” 钱婆子猛地顿住口。 可她这喃喃自语,殿上人听得清清楚楚。 皇帝终于被勾起了一丝兴致,“哦?为何那金氏不该死?” 九五之尊问话,钱婆子不敢说话,也不敢不答,嘴唇颤抖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还是一旁的温云羡一撩袍角,跪地道:“皇上,草民早先为这钱婆子治伤,在她身上发现了这个。” 钱婆子大吃一惊。 眼看着温云羡双手捧着奉上的……正是自己给金氏按中毒时间、毒发阶段写的解毒方! 皇帝:“这是什么?” 温云羡:“似是解那银环蛇毒的方子。按这方子记载,中毒之人就算一直未服食解药,今日也不该死。应该或是尚在昏迷,或是人已醒了,却成偏瘫。” 奚灵悚然一惊,脸上瞬间白了。 可现在,没人注意到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钱婆子身上。 奚月奴逼问,“既然是我指使你去放蛇害人,你身上为何还带着解毒的方子?莫不是也怕出事不成?” “是、是……老奴良心上过不去,想着、想着不能就这么害了王妃和金氏夫人……” “可若你事情不成,就不怕我追究?”奚月奴轻声道:“还是说,你根本不怕我?” 钱婆子目光躲闪,不敢与奚月奴对视。 “你既然不怕我,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金氏已死。”奚月奴冷冷道:“她死了,她答应你的事,怕就不成了吧?” “你胡说!娘根本就没有答应过这婆子什么?!”奚灵腾地起身。她越听越觉得不对,指着钱婆子厉声道:“你少猪油蒙了心,生了浑说的念头!我娘是不在了,可还有太后、皇上为我做主!你纵然不要命了,也不给孙儿积德吗?” 钱婆子身子不住地晃动、颤抖。 孙女儿,她的孙女儿…… 奚月奴深吸一口气,看向上首的贵人们。她提起裙摆,跪下:“父皇,儿臣也有一位人证。求父皇许儿臣宣她上堂。” 第129章 反杀 皇帝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他年纪大了,精力不复从前。却还是爱看戏。 尤其是这种生死相搏的好戏! 皇帝:“传!” 奚灵脸色苍白,看向奚月奴的目光,慌乱中夹杂着强烈恨意。 奚月奴这贱婢,哪里来的什么证人?瑞王府上下,再加上奚家、金家,哪个敢为奚月奴作证?当她这个瑞王妃死了吗?! 不过,也无妨…… 娘做事足够干净。 况且,就真有什么。她这个瑞王妃,也全不知情。 都在娘身上。 而娘,早已经……去了。死人不会说话。 想着,奚灵一颗乱跳的心,方才慢慢稳定下来。坐直了腰。 沈摧:“奚月奴……” 奚月奴不看她,只看向殿门口。她面上强撑着镇定,不露出什么,一颗心却跳得厉害。她准备了许久,只等这一下。 要送奚灵、金家一起,下去陪娘! 只见殿门一开。 一个年轻女子身穿瑞王府丫鬟装束,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儿,径直走进来。 走得近了,奚灵脸色一变,“是你!你这吃里扒外的贱婢!” 她不记得来人的名字。 却知道是自己从娘家带到瑞王府里伺候的陪嫁丫鬟中的一个。 前几日,娘就是使唤这个丫鬟回金家去找的钱婆子! 她竟敢给奚月奴作证!真是疯了!疯了! 一旁的钱婆子更是惊呼出声:“小蝶儿,你、你……”她只叫了一个名字,就再说不下去。 “奶奶!” 那十来岁的小丫头一见钱婆子模样,眼眶就红了。 “不可在御前失礼。” 沈摧一句冷冰冰的话,吓得丫鬟连忙攥紧了小蝶的手,押着她跪下行礼。 皇帝看的有意思,身上的困乏劲儿也消了,“尔等何人?” 太后也跟着学舌一般问:“何人?是何人在此?” “回皇上、太后的话,”丫鬟颤巍巍道:“奴婢玉瑶,是瑞王妃自奚家带来王府里伺候的丫鬟。” “是瑞王妃的人,呵呵,有意思。你今日前来,可是为了瑞王妃说话?” “奴婢不是为了谁说话,是、是……”玉瑶咬唇,“是我家夫人死得冤枉,奴婢实在亏心。” “你这贱婢胡说……”奚灵腾地起身,心中隐隐全是惊惧,“我娘和我待你不薄,你怎敢如此?你怎么敢?” 皇帝愈发来了兴趣,眼中闪过一道锐光,“说下去。” “是。”玉瑶定了定心,飞快地与奚月奴对了一下眼神,“瑞王妃或许不认得奴婢,却一定认得奴婢的姐姐。”她看向奚灵,“奴婢的姐姐,名叫摇光。” “摇光……” 奚灵身子微微一颤。她脸色难看,举起右手用力地按着太阳穴,只觉一阵阵头疼。 玉瑶:“摇光是奴婢亲姐,却比奴婢机灵,自幼就被选去小姐身边伺候,一起长大。自然也跟小姐陪嫁进了王府,前日却……却不明不白地死了。” 想起姐姐,玉瑶身子发颤,声音中有几分哽咽。 上首却传来皇帝威严的声音:“只说金氏夫人是怎么回事即可。” 离得近了,奚月奴只见玉瑶脸色一白。 所幸她很快稳住自己,沉静地答道:“是。金氏夫人中了蛇毒,可今日早些时候,明明已是醒了。府医说好生照应着,虽是瘫了,却也捡回一条命来。到晚些时候,却突然就传出了凶信。夫人咽气的时候,只有小姐在跟前,旁人都被打发出来……” 她这话太厉害了! 竟是暗示,金氏的死,与女儿奚灵有关系!是奚灵不孝! “你住口!住口!” 奚灵再也忍不住了,刀子一样的目光射向奚月奴,“你如何买通了这个贱婢,侮辱皇家清誉!奚月奴,你简直该死!” “我该不该死,不肖王妃费心。”奚月奴冷道:“金氏夫人早些时候刚刚咽气,想来尸身还停在瑞王府。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使有经验的太医一见便知。” 说罢,她又看向一旁的钱婆子,“你说,以金氏受的伤,她如今,该死吗?” 钱婆子看着跪在玉瑶身边的小孙女,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银环蛇是至毒。可那蛇,是老奴从小喂养到大,与旁的银环不同。只咬了一口,确……不该死。” 如今,事情很清楚了。 只要太医去看一眼,弄清楚那金氏是怎么死的。 奚灵杀母的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 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谁也容不了她了。 再就是放蛇一事。 奚月奴自玉瑶身边牵起小蝶的手,领着她,把她递到前婆子怀里。 她淡淡道:“如今金氏已死,你的小孙女也救出来了。你再没什么痛脚捏在金家人手里。知道什么,就都说了吧。” “奶奶……”小蝶哭着。 钱婆子苍老的手,充满不舍地抚过小姑娘细嫩的脸颊。 她毅然抬头,向着高高的座上,“老奴自知不活,不愿把谎言带进棺材里。老奴原本不认得奚侍妾,找老奴放蛇的人,就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够了!” 皇帝一声厉喝。 饶是钱婆子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也被这一声吓了一大跳,声音一下子滞住。 就在这距离真相一步之遥初。 皇帝一振衣袖,自御座上站起了身。 他不看下面跪着的形形色色的人,只躬身向太后:“母后,夜已深了,您还不休息吗?” 太后与皇帝对视了片刻,慢慢地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竟是真的困乏了。 “太后累了,今日就到这里。”皇帝淡淡道。 奚月奴愣住。 这样含混,这算什么? 皇帝这是……不愿坐实奚灵和金氏的罪孽,就这样护着她们吗? 为什么? “此事朕已知晓。事关皇家清誉,就到此为止。”皇帝淡淡地,携着贵妃的手,一步步下了高台,“摧儿依旧在太后宫中思过,好好陪一陪你皇祖母。摧儿那侍妾照旧养在翊坤宫中,她这一胎,贵妃负责。至于瑞王妃吗……” 浑身瘫软的奚灵对上皇帝目光,眼中闪过希望。 皇帝:“瑞王妃病了。就在宫中养胎。” 众人一愣,奚月奴张了张口,却被沈摧挡在身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奚灵、金氏母女放蛇,奚灵又涉嫌害死亲娘。 就这么完了? 皇帝不再追究? 不是说以孝治天下吗?怎么奚灵这般不孝,皇帝就轻轻放过? 奚月奴难以置信,浑身泄了力一般难受。 下一刻,却见皇帝临行时,冷锐目光看向角落里的钱婆子,“纵蛇伤人的,该死。” 奚月奴心口一滞,如被钝刀划过,十分难受。 不罚高高在上的贵人们。 却能一句话就要了似自己、似钱婆子这样的人的一条命去,替贵人们死。 只见那钱婆子口鼻中流出黑血,双眼紧闭,不知什么时候起,就没了呼吸。 温云羡许下的时辰早就到了。 她死了。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0章 谁让她命贱 “死了就是罪有应得。”皇帝淡淡道:“尸身拖出去,喂狗。” 小蝶要哭,被奚月奴拼死捂住嘴巴。 只是那呜呜咽咽的哽咽之声,比嚎啕大哭更叫人心碎。 皇帝临走时,向沈摧道:“找个妥帖的,去把今日只是一五一十跟金家说清楚。叫他们息了心思,不准再闹。” “父皇……” “金家老爷是你们弟兄四个的蒙师,人品最是高洁不过。他的子孙后代,不可闹出什么丑事传世。明白吗?” 皇帝的意思很清楚了。 金家的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追究。 说罢,皇帝拂袖而去。 贵妃落后一步,恨恨瞪了一眼沈摧,“真会给你母妃、二哥找事儿!” 沈摧不语。 贵妃又看向奚月奴:“还有你!愣着干嘛!跟本宫走啊!” 无奈,奚月奴只得将小蝶从钱婆子身边扯开,交给玉瑶,转身随着贵妃走了。 今夜平白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贵妃倦极了,翊坤宫很快熄了灯火,陷入一片沉静。 奚月奴被送回住所。 她今日似也受了极大刺激,不叫人伺候,只自己一个人愣愣地依窗闲坐。 皇帝为了老太傅的面子,不肯处置金家。连奚灵,闹出这么大事儿来,也不过就是个幽禁。 可今日若被踩下去的是她奚月奴,怕是她一条小命早就没了。 凭什么呢?! 手指无声地攥紧,如洁白的夜昙花,收束着花瓣。 她不甘心,她一定要送奚灵下去,陪着她娘。 就这样呆坐着,外面的天色更黑了。 这是一夜之中,最黑,也是人最为困乏的时辰。再等上一会儿,天就亮了。 奚月奴等不了。 她起身,披上暗色披风,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一个人顺着宫墙走了许久,到了一处角门边。 只见玉瑶抱着已睡着的小蝶,正待出门。她今日告发家主,奚家和王府都回不去了。能平安出宫,已是天大的幸事。 奚月奴赶上前去,压低声音,“等等。” 她自衣袖中掏出一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玉瑶手里,“东西不多,总够你支应一段日子。” 玉瑶没收,只淡淡道:“我不是为这个。” “我知道。”奚月奴硬塞进她掌心,“你是为了你姐姐。” “呵……”玉瑶古怪地笑了一下,“也不全是。姐姐她……虽和我一母同胞,可到底咱们做奴婢的,心里头只能有一个最忠心的主子,自己姊妹算什么?一样是奴婢罢了。我只是,不甘心……” 姊妹两个都一样的命如草芥。 玉瑶却想为姐姐报仇。 不过是结果不尽如人意罢了。 害死姐姐的奚灵,还活得好好儿的。虽说是幽禁,可皇帝的话很明白了,往后再也不会有用因此事为难她。 这天大的事,竟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别说奚月奴,纵是玉瑶也不能甘心。 可没法子。 玉瑶低声苦笑:“谁叫咱们的卑微,死就死了,根本没人在意。可怜我那姐姐,我偷着去看了尸身,那头上好大的一个窟窿,脸都快被砸毁了。也不知道我那姐姐到底是怎么触怒了小姐,竟死的那么惨……” 眼前浮现出摇光的模样,奚月奴摇了摇头。要摇光诸事最是维护奚灵的,奚灵如何下得了这么狠的手。 “罢了,此事恐怕再也追溯不得。”摇光轻拍着怀中挂着泪珠儿睡熟了的小蝶,“要怪,就怪咱们生来命贱吧。” 奚月奴抿唇,没再说话。 目送两人背影消失在宫外,奚月奴蜷起手指。 命贱? 或许吧。 可偏是她这一条贱命,拼死也一定要奚灵付出代价! 第二日一早,太阳升起,日光照亮一处处极致繁华的殿宇,闪着夺人眼目的金光。 昨夜那一切,浑似被日头一晒就消失无踪的露水一般,没人知晓,没人提起。 却在极靠近冷宫的一处偏殿里,住进了一位主子娘娘。 她进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粗布孝服,口中一声声只叫着:“王爷,救我!” 送她进来的小太监实在烦了,“贵人主子,您都被禁闭在此处了,怎么还求王爷呢?该求求皇上啊。” 奚灵充耳不闻,只是一味哭喊着。 她怎么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落到了今日这番田地。 明明她出身高贵,性情柔婉。有奚月奴那小贱婢自幼比对着,愈发能现出她世家贵女的好来。 虽然身子差了些,可却能嫁入王妃,成为正妃。 王爷说是为了自己生不出孩儿。她不信,她至今不肯信的! 明明就是瑞王爱她,却不愿说…… 还有娘……她是娘唯一的宝贝女儿,如今肚子里又怀上了小皇孙,自己也要当娘了。 为了自己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无论她做出什么,娘都会谅解的……一定会…… 奚灵就这样在枯寂的偏殿中坐着,胡思乱想着,从白昼一直坐到了深夜。 “奚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一道声音响起。 奚灵眼睛迟缓地眨了两下,慢慢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凋敝宫室的窗户,被风吹开了一条小缝。风钻进来,发出如人呜咽一般的声响。 这声音,莫名的十分瘆人。 “奚灵……奚灵……” 确是有人唤她名字! 奚灵猛地抬头看去。只见窗外,不知何时,立着一道黑影。 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面孔。只偶尔露出一只眼睛来。 “谁?” 奚灵掩唇惊呼。她下意识起身,上前了半步,又频频后退。 来人身上的衣裳,奚灵认出来了。 “娘……?” 一阵风来,吹动金氏覆在脸上的乱发。她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 就和…… 金氏被枕头捂死时,一模一样! “娘,你怎么……怎么……”奚灵嘴唇泛白,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只听得金氏口中哽咽中,夹杂着话语:“为何……为何杀我……到底为了什么……” “是为了你好啊娘!” 奚灵眼泪直流。她怕得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后躲,终于攒足了力气大喊:“来人!来人啊!” 被惊醒的太监、宫女闯进来,却只见到一扇被风吹开的窗户。 另一边。 奚月奴卷了假发、衣裳匆匆走着。却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甩不掉的眼睛。 她似是自己也知道怕了,加快脚步,转过拐角。 身后果然有一道身影浮现出,跟上。 刚转过角落,冷不丁与奚月奴迎面相撞。 女孩脸上惊惶神色一丝也不见,她冷冷看着来人,“瑞王殿下不是在慈宁宫受罚吗?怎么这么好兴致,出来赏月?”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1章 金家自求多福 月下,沈摧脸色黑沉。 他一眼扫过奚月奴手里东西,又联系起刚才奚灵宫室内乱作一团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男人皱眉:“你就非要闹个没完,是吗?” 皇家妇不可弃。可父皇金口玉言,奚灵已经被幽禁,就会一直那样被关下去。 奚月奴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就非得要了奚灵的命吗? 沈摧:“你当真好大的胆子!竟敢装神弄鬼!看来,从前在本王府中,倒是小瞧了你。” 奚月奴挑唇一笑,目光冷锐,毫无惧意,“王爷要把我交给贵妃娘娘吗?” 这女人,竟连“婢妾”都敢不说了! 跟他堂堂瑞王你啊我啊的。 也不知是谁教得她这般好的规矩! 沈摧拧眉,“老实回你的翊坤宫去!” 这女人虽麻烦,可要是被贵妃和恪王知道了,恐怕会更加麻烦。 沈摧:“这次便罢了。往后不准你再来。” 奚月奴低了头,却微微挑唇。 明亮的月光下,沈摧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不屑的笑意。 他的话,她根本没往心里去!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沈摧心口卷上怒意,“这是宫中,不比王府……” “我要她为我娘抵命。”奚月奴淡淡道:“不死不休。” “别忘了,你腹中还有孩子!” “那又如何?若是为人子女者,连亲娘的仇都报不了,有什么资格做别人的娘?” 柔亮如银的月光映照在女孩缎子一般的黑发和几乎透明的脸上。 不知为何,沈摧心口一滞,然后剧烈跳动起来。 瞬息后,他别过脸去,冷哼一声,“麻烦。” 手中却把一个物件儿递给奚月奴。 “这是……” 奚月奴接过,眼睛猛地瞪大。 是一本薄薄的册子,上面记录的,全是脉案。 “是陈太医给金家老太医诊病留下来的,林林总总,这十多年的脉案和药方,都记在这里了。” 奚月奴一愣之下,方才想起。这东西,明明是自己托了温云羡去找的。 怎么现在倒到了沈摧手里? 似是看出奚月奴心中疑惑,沈摧冷道:“谁许你越过本王,指使本王的客卿?本王府中送进宫来的东西,岂有不经过本王的手的?” 事关温云羡,奚月奴不敢多说。 只得含混着点了点头称是。 见她没再张口就反驳,沈摧轻哼了一声。他目光落在女孩手里的册子上,面色凝重下来。 这东西给了奚月奴,金家…… 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翊坤宫,奚月奴偏厢中。 她左右也睡不下,点起灯烛,只是看着手里的册子。 原本这东西不是温云羡送来,她还有些不信。可越看,就越觉得是真东西。 这册子与其说是陈大夫记录的脉案,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写的一本,与金家相交的日志。身为太医,为何倒要留下这种容易授人以柄的东西? 奚月奴看了前面几页,心中便清楚了。 陈太医本名陈峦,与微时受过金太傅的大恩,便是太医院,也是托金太傅荐进去的。他心心念念想着报恩,去金家去得极频,为府中上下都请过平安脉。 却发现这金太傅,及其一子一女,竟都有…… 癔病! 堂堂太傅,身为皇子师,竟患有这等疯病!这事情若传出去,怕是灭门大祸! 金太傅跪地恳求陈銮保密。 陈銮本就要报恩才和金家走得这样近,自然一口答应。 金太傅说这病是他家从祖宗上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不犯病时,与常人无异。纵是犯起病来,若不当面受重大刺激,回来再吃些药好生调养着,多养几日,病发过去,也就好了。 浑似没事儿一般。 当时金家势大,陈銮在太医院也秉承着金家的势,只得想法子帮金家遮掩。 本来,这金太傅个人涵养功夫极好。陈銮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犯病,没想到…… “刷——” 奚月奴猛地合上册子。 她只觉心口砰砰直跳。脊背上的冷汗,把薄衫都打湿了。 金家竟瞒下了这么大的秘密! 如今,被自己发觉了。 奚月奴深吸一口气。夜风吹在身上,吹干了潮意,凉丝丝的。 玉瑶说得对。像她们这样寒微的人,想要摇撼金家这样的世家巨族,就算是豁出一条命去,只怕也未必做得到。 正好。 她认得一个人,却有这般的通天手段。 奚月奴看着悬在半空中的圆月,眼眶一点点湿润,“娘,这次,月奴一定能替你报仇。” 坤宁宫中。 小佛堂里,佛灯闪烁着微光。 林皇后跪伏在长案前,认真誊写着什么。 贴身伺候的大宫女心痛:“娘娘,如今夜已很深了。娘娘还不歇息吗?这抄经,佛祖看的是诚心,不在乎这晚了一日两日的。” “不成。”林皇后淡淡道:“我儿祭辰还有十日,定要将百部转生经抄完。” 大宫女开口还要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林皇后:“是本宫无用,当时护不住本宫的孩儿……” 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提起唯一孩子的死,林皇后仍能觉出挖心之痛。 她这辈子只有那一个孩子,那般乖巧,聪慧,可爱的孩子。 明明康健得很。 却死于宫内的荷花池。 不是没怀疑过是旁人作梗,害死大皇子。可孩子出事那日,有皇子师金太傅作证,说天气炎热,大皇子执意背着众人,要下水去玩。 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金太傅为人最是高洁不过,不可能和后宫中嫔妃勾结,更不可能说谎。 他是孩子的老师,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大皇子就只能是…… 失足溺水而亡。 那段日子,林皇后把后宫翻了个底朝天,却找不到任何大皇子为人所害的证据。 再加上金太傅的话,慢慢地林皇后也就接受了自己的孩子确是失足落水,不救溺亡。 只是她心里放不下,放不下啊! “本宫不用你们陪伴,你们都下去吧。” 大宫女不敢违背主子的心意,只得领着满殿伺候的下人,躬身退出。 这时。 “咣当!” 小佛堂的门被从外撞开。 大宫女脸色一厉,“哪个不知轻重的奴才,竟敢……” 却见是另一个和自己品级相当的宫女直闯进来,手中拿着一本薄册,身上抖得厉害:“娘娘,您看……您看这个!咱们的大皇子,他……他是被人害死的!”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2章 你娘死了,我家可是丢了官 “你说什么?” 林皇后从蒲团之上猛地站起。 手臂一挥,撞翻了桌上一方清雅的砚台。抄经特用的金汁瞬间洒上了未抄完的经文,模糊了一大篇字迹。 “娘娘小心!”贴身的大宫女连忙扶住林皇后小臂。 可素来端方大雅的皇后再也等不得了,急匆匆向那新进来的宫女奔去,“你说什么?你到底在浑说些什么?” 那宫女浑身颤抖,紧紧咬合在一起的牙齿都在打战,“奴婢不敢胡说……这东西刚送到咱们宫里,奴婢不知是什么,就翻看了几页……娘娘……您看!” 那薄薄的册子被林皇后一把抢过,攥在手里。 她只翻了几页,脸色就由红转白,嘴唇上也褪尽了血色。 翻看到后面,竟是身子一软,往后就倒。 “娘娘!皇后娘娘!” 伺候的宫人乱作一团。 大宫女忙道:“快去宣太医!” “别去!” 不知何时,林皇后躺在宫女臂弯里,已醒来了。她一双眼睛亮得骇人,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太医……金家……好啊!真好!这么多年来,骗得本宫好苦!” “娘娘……” “不必再说了。”在宫女搀扶下,林皇后起身。头上的凤簪摇动,凤眼处闪烁寒光。 皇后飞快地唤来心腹,发号施令。众人一一领命而去。 折腾了小半夜,林皇后方才歇下。身边只有一个最信赖的大宫女担心问道:“娘娘,这东西来得不清不楚。上面的内容,咱们就这么信了?” “所以本宫差人去查。”林皇后冷冷道:“一旦查到了实据……金家,我要他们满门为本宫的孩儿陪葬!” 三日后,贵妃的翊坤宫。 皇帝几日没来,贵妃疑心皇帝到底是因为沈摧的家事迁怒了自己,忙不迭治了一桌宴席,夜请皇帝。 皇帝来了。 却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携着一个极年轻清秀的女子。说是新入宫承宠的美人金氏。 看那金氏小鸟依人一般依傍在皇帝胖大的身躯旁,贵妃只觉心尖尖上一阵阵地冒着酸意。 她就说,金家闹出这么大的丑事,皇帝为何就轻轻松松遮过。原来不是为了什么皇子师的面子,倒是为了身边这个年轻鲜嫩的金美人。 这皇后也真是的,总不见她如何严厉地约束后宫,真是什么臭的烂的都许放进宫中争宠。 贵妃心中不悦,脸上却依旧笑得温温柔柔,“恭喜皇上有了这位新妹妹,陪伴在侧。” 贵妃这一桌宴席整治得极好,皇帝当真就带着新纳的美人享用得香。用到一半,竟是想起了在贵妃宫中养胎的奚月奴。 “把摧儿和他那爱妾一起唤来,与朕同乐。” 片刻后,奚月奴被宫女服侍着换了衣裳,与沈摧一同上殿。行礼毕,得了皇帝赐座,两人一并坐在下首一张桌上。 奚月奴腰身挺得笔直,与沈摧并排,两人中间隔了半臂的距离。 见她这么规规矩矩坐着,沈摧心中只是冷笑。饶是这女人自从进宫后,胆子大了许多,到底这种场面上,也不敢如何放肆。 奚月奴面上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酒过三巡。 却见皇帝身边依偎的那位金美人,低头恭顺地向皇帝说了句什么。皇帝抬起脸来,向着奚月奴方向点了点头。 金美人满脸感激涕零的神情,向皇帝叩首后,起身一步步朝向奚月奴走来。 奚月奴心口一滞。 听闻这位金美人是金家庶女,因容貌实在娇媚可人,几日前被金家送进来充作宫女,却不了被皇帝一眼看上,转过第二天去,就被封为了美人。 位份虽低,可却是老皇帝这些年来头一遭新封的嫔妃,在这偌大后宫之中,也算个异数。 奚月奴见这金美人娉娉婷婷地一步步行来,显然是冲着自己。 身边沈摧低声道:“她也是你母妃,你需跪迎。” 还不等奚月奴说话。 “不必了。”那金美人已经到了跟前,她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挽住奚月奴小臂,“我的年纪与侍妾相差无几,侍妾无需跪我的。尊不尊敬的,原不在这上头。” 沈摧眸光瞥见高高的御座上,皇帝的身影。 “不行。” 沈摧伸手挽住奚月奴腰身,把她拉向自己,离了金美人的掌控。“摧和月奴是晚辈,无论如何要拜见庶母的。”他顿了顿,“这是皇家尊严,不可侵犯。” 说罢,拉着奚月奴一齐跪下行礼。 倒把个金美人羞得满面通红。 及两人行礼毕,御座上传来皇帝爽朗笑声,“摧儿长大了。你可知,你这般明理,都是金太傅当日教导的功劳。” 沈摧不语。 奚月奴眸光暗了暗。这金美人大老远找了来,总不会是只想要逼着她行个礼貌。她必还有些别的什么。 果然,下一刻,奚月奴只见金美人上来就携起奚月奴的手,满脸的为难,“奚侍妾,妾身此来,是有事相求。” 沈摧一挑眉。 只听那金美人柔柔弱弱:“侍妾的生母虽是去了,可妾身娘家也丢了官,百年世家的清誉,一朝毁得干干净净。侍妾也尽够了。” 奚月奴猛地抬头,盯着金美人那张美丽的脸。 目光灼灼,几乎要在她那柔嫩的脸蛋上烧出一个洞来。 她娘死了,死后尸体被金家夺去羞辱。 金家为此仅仅丢了个官,却犹嫌失去得太多! “侍妾的亲娘死后哀荣极甚,也成了奚家的正室夫人。依妾身想,那万夫人虽死,也不枉了。” 心口狂跳,奚月奴张口刚要说话。 沈摧开口道:“金家丢了官,也是自己不争气。不全因为本王的侍妾。” 说罢,他伸手又向把奚月奴拉到身边。 不想奚月奴身子微微一侧,必过沈摧手指。她定定地看向金美人脸上,“所以娘娘的意思,是用金家世代的官身,换我娘一条命?” “这……” 金美人身子一颤,眼眶竟红了。 她又回头楚楚可怜地看了一眼皇帝,才又向奚月奴道:“妾身的意思是、是……若是侍妾能求王爷、皇上,为金家老爷复官……那便能彰显瑞王的贤德了。” 话是对奚月奴说的,金美人眼睛却是看向瑞王:“毕竟,只是后宅里女人家的琐事,若是伤了瑞王贤名,怕是得不偿失。瑞王,您说是吗?”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3章 还要放奚灵出来 金家当真打得一副好算盘! 自知道这次事情太大,没人敢向皇帝求情。居然妄想迫着奚月奴这个受害者开口! 皇帝已经够偏着他们金家的了,他们竟犹嫌不够。哪里来得这么大的脸?! 奚月奴一时气急,张了张口,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金美人见她不语,以为她被天威压住,眼底闪过一丝得色。 爹要送她进宫陪伴老皇帝,金家父兄的未来,都在她身上了! 金美人得意一笑,又转向一旁的沈摧,“瑞王的家务事,妾身原不该置喙。只是……妾身也是女子,最能体会……瑞王妃的心思。”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奚月奴心中一声冷笑,反而不着急驳了。 倒要听一听,奚灵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沈摧面色愈发黑沉。 金美人:“妾身说句不该说的,瑞王妃纵有天大的错处,也不过是因为爱慕王爷,才一时想左了。” 听了这话,奚月奴只觉想笑。 奚灵为了陷害自己,不惜弑母,是弥天大罪。到了这金美人口中,倒轻轻巧巧地说都是为了沈摧。 金美人见无人反驳,愈发觉得自己说得是,连忙再接再厉地劝道:“瑞王,你和王妃都还年轻,往后如何未可限量,何必要把王妃一棍子打死呢?” 说罢,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在沈摧脸上,“妾身特请了皇上圣旨,请瑞王妃等在外面。瑞王只肖点一点头,便可和瑞王妃相见。破镜重圆,不好吗?” “呵呵……” 沈摧也有些忍不住,终是笑出了声。 眼角余光瞥到一旁的奚月奴也在微微挑唇。 这女人竟还在笑!她就看不出,这金美人的意思,也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是要让自己把奚灵接回王府,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金美人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瑞王看向奚月奴的这一眼。 以为瑞王心里是想见自己那表姐的,不过是碍于奚月奴。她眼珠微微一转,又转向奚月奴,双手攥住她的手,轻轻摇晃着,“月奴,你无需把我视作娘娘,只把我当做姊妹看待。听姊妹着实劝你一句可好?瑞王妃是你嫡亲的姐姐,你两个到底都姓奚,又何必要对她赶尽杀绝?” 这时候想起来奚灵是奚月奴的姐姐了。 怎么她奚灵陷害奚月奴的时候,一家子没一个敢站出来,替她多说一句话? 这金美人今日敢说这么一大篇子有的没的,想是事先已经讨过皇帝的口风。自己这里不过是走个过场,不答应恐怕不行。 可,难道就这么放奚灵出来? 做梦! 脑筋急转,奚月奴将双手自金美人手中抽出来,看向沈摧,刻意柔和道:“王爷,既然瑞王妃已经等在殿外了,不叫她进来,说说话吗?” 沈摧与奚月奴对视片刻,眼中似闪过一道暗芒,咬着牙道:“……好。” 金美人见状,脸上盈满了笑意,啪啪拍手道:“将瑞王妃请进来!” 不过片刻后,奚灵一身素服,被宫女搀扶了上来。 她姿态格外娇弱地冲上首行礼毕,又捏转过身来,向着沈摧、奚月奴。 “王爷,肯宽恕妾身的罪过吗?妾身已经知道错了。” 沈摧不语。 奚灵又颤巍巍地仰起脸来,转向奚月奴:“月奴妹妹,都是姐姐我的不是。求你、求你帮姐姐劝劝王爷。你腹中也怀上了王爷的骨肉,难道你忍心我的孩儿一出世,就没有了爹爹的疼爱吗?求你,看在小皇孙的份儿上,帮帮姐姐吧。” 她梨花带雨,说得十分恳切。 奚月奴却清清楚楚看到她眼底的一抹狠厉。 奚灵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儿来,还妄想着能过回从前的日子。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莫不是,她以为用腹中的孩子,能威胁到奚月奴? 她就当真以为,凭借着她的出身,杀了人,不会有任何报应吗? 奚月奴起身,绕过身前桌席,来到奚灵跟前。 奚灵楚楚可怜:“月奴妹妹……” “姐姐,”奚月奴冷冷挤出这两个字,“这几日在宫中住得可还习惯?身边伺候的人,都还妥帖吗?” 奚灵一愣,没想到奚月奴说出口的竟是这样的话。 她只得敷衍着答道:“宫人伺候的,自然妥帖。” “怎么没把摇光带在身边伺候?”奚月奴淡淡道,眼中闪过一道锐光。 奚灵一愣,“摇光……摇光……” 摇光不是正在她身边吗? 离得近的金美人见话头有些不对,连忙上前打断,“呀,瑞王妃的脸色怎么不好?”她暗地里掐了一把奚灵腋窝的软肉,“可是腹中有些不适?小皇孙没事吗?” 是了……这是商量好的…… 奚灵连忙就势依偎在金美人身上,娇弱道:“肚子……肚子有些痛。” 金美人赶忙瞪了奚月奴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来扶你嫡姐好生坐下歇歇?” 说罢,扯着奚灵便往沈摧身边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里原是奚月奴的位置。 奚月奴见状,也只是轻笑一声,眼睁睁看着奚灵坐到沈摧身边。 金美人:“瑞王还不快看看瑞王妃?” 沈摧没动。 却冷不丁听见奚月奴开口:“王妃确实脸色不好,莫不是腹中孩子有碍?”她看向上首的皇帝和贵妃,满脸焦急,“儿臣想请太医院的陈太医为王妃诊脉,还请父皇母妃应允。” 看她一副恭顺模样,皇帝大手一挥,“宣!” 不过片刻,陈太医被带了进来。 他照常为奚灵诊脉,本想如实说瑞王妃没事。可……老太医眼神一瞥一旁侍立的奚月奴,在心中权衡了片刻,到底还想助老友的亲外孙女一臂之力。 “回皇上、贵妃娘娘的话,王妃是心中忧思难忘,伤了气血心脉。长此以往,恐怕影响到腹中孩儿。还该叫王妃在熟悉的环境里,好生养胎才是。” 是要逼迫沈摧接奚灵回王府,全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等皇帝、贵妃发话。 奚月奴轻笑了一声,“陈太医这脉,没诊错?” 陈太医吹了一下胡子,“老朽以命担保,绝没诊错。” 众人都还来不及说什么。 翊坤宫外,传来一阵人声。 “皇后娘娘驾到!” 皇帝微微一愣。 贵妃却不得不带着金美人起身相应。 只见林皇后一身凤袍,风风火火而入,“来人,把这满嘴谎言的陈峦,给本宫拿下!”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4章 金家完了,全完了 事出突然,所有人一时间都愣了。 唯有奚月奴,垂下眼睫,掩住眼底一丝了然。 皇后终是来了! 下一刻,高高的御座上,皇帝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皇后,这是做什么?” 他这位皇后出自林家,家族中世代大儒,皇后的性子也素来最是贤良淑德。尤其自大皇子去后,愈发地不太出来管事,如今日这般气势,连皇帝都未曾见过。 只见皇后背后涌出人来,当着众人的脸,先押住陈太医双臂。 林皇后才一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皇帝跟前,“臣妾孟浪,惊扰圣驾,实在该死。可臣妾今日才得知,这太医陈銮竟是害皇儿冤死的大逆罪人。又见这罪人接近圣驾,生怕他于圣驾有所损伤,一时情急才不顾礼数。还请皇上赎罪。” 她这一番话说得有礼有节,连皇帝都挑不出她的不是处。 只一旁被押倒在地的陈太医,委屈大喊:“皇后娘娘,微臣冤枉!冤枉啊!” “你冤枉?”林皇后咬着细白的牙齿冷笑,她一挥手,身边大宫女已捧上了那本薄册,双手奉上皇帝。“皇上,此物乃陈銮手书,记载了这十几年来他与金家的人情往来。他、他……”林皇后心中激动,连声音都哽咽住了,“他陈銮食君之禄,竟拿咱们的孩儿与那金老贼做人情!” 金太傅风光清贵了一辈子,至死都十分荣耀,如今竟被皇后一口一个老贼。 可见是恨到了极处。 皇帝面色阴沉,翻开了那本册子。 奚月奴心口一阵狂跳。这东西,是她手里分量最重的底牌了,若是还扳不倒金家…… 说不得,她只得就在这大殿上,与奚灵同归于尽了! 心中正自不安,耳畔传来一声:“奚月奴,拿本王的东西做人情,你当真好手段。” 沈摧也认出了皇帝手中那本册子。 不得不承认,奚月奴也确是好心机。 皇帝有四个儿子,大皇子死了许久,丧子之痛早就不痛了。 可皇后不一样。 大皇子是她唯一的孩儿,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孩儿,竟因为那么荒谬的原因早早死了,真相还被掩藏了这么多年。一旦得知真相,皇后这口气,根本咽不下去。她必要报复。 奚月奴把册子交给了皇后,而不是皇帝,这一招棋走得不错。 皇帝越是翻阅那薄册,脸色越是黑沉。 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 金太傅家族患有癔症。是那一日被大皇子调皮,气得发作,提着孩子的脖颈,把孩子按在了水里。 皇家尊重太傅才学,特有规矩,太傅授课时,纵是皇子,也不能带下仆近前伺候。故而大皇子在水中挣扎呼救良久,竟没一个人下人听见。 金太傅又在疯病发作中,不顾孩子死活,死命地呛。 终于,大皇子的脖颈软软地垂下来,再也挣扎不动了。 此乃诛灭九族的大罪!看着死在怀中的大皇子,金太傅的疯病一下子吓醒了! 他一松手。 “噗通”一声。 大皇子的尸身滚落荷花池。 愣了片刻,金太傅张口大叫:“来人!来人啊!大皇子落水了!快、快传太医!” 所幸,那一日太医院当值的,就是陈銮。 他被请了来,看到已咽气的大皇子,也是满心惊惧。 可金太傅也说得清清楚楚:“你早知道我有这个暗病,却不禀报上去,才纵出了今天这一切。我若死,你怕也不能独活。” 陈銮想活。 只得按照金太傅的话,谎称大皇子是贪玩调皮,不慎落水身亡。 两人相互瞒着,上下使劲,竟就这么瞒住了帝后。 险些就瞒得了一辈子。 册子在手中越翻越快,皇帝脸色阴沉至极,胸口剧烈起伏。 那金老太傅做了一辈子官,临去的那几天,确是时不时犯些糊涂。 他本以为,那是人上了年纪免不了的。却没想到,是他们金家随着血脉一代代传下来的……脏病! “好啊,真是瞒得朕与皇后极好!” 皇帝冷冷看向陈銮,“今日,若不是皇后拿住了你的证据,恐怕你还要骗朕和皇后一生一世。是吗?” 陈銮一见那册子,心已经凉了大半截。 自己致密的东西,都落到了人家手掌心里。还有什么可辩的? 他身子一软,口中只敢喃喃道:“皇上……饶命。” “饶不了你的命。”皇帝冷冷道,“你若想保全九族,就把这事情从头到尾招出来。” 陈銮已满脸都是冷汗。 可若从头招认,恐怕牵连不小。就算皇帝不诛杀自己的九族,恐怕旁人也容不下。 陈銮脸色惨白,却是硬挺着脖子摇头,“微臣……不,罪臣已经不忠,不能再对朋友不义。罪臣招无可招!” “你……”林皇后气急了,指着陈銮手指颤抖,说不出话来。 她这几日调查得清清楚楚,手里有的是证据能送金家、陈家满门去死。 可死到临头,陈銮那硬挺着的脖子,叫皇后看了无比难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作伪证,害自己的孩子冤死这么多年,却还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林皇后再要说话。 一道清凌凌的声音,自瑞王身边响起。 竟是他的那个侍妾。 奚月奴:“陈太医,你若当真咬死了不肯对朋友不义,又为何非要亲手写下这份罪证呢?” 陈銮身子一僵。 众人只听得奚月奴轻笑一声:“你写这些个,不就是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事情全栽派在自己头上,自己好能撇清吗?”她上前一步,灿若星子的双眸盯在陈銮脸上,“既然不过是想撇清自己,求得一条命出来,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装腔作势呢?” 惺惺作态,装腔作势…… 看向女孩眼中无比渺小萎靡的自己,片刻后,陈銮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身子随之委顿。 皇帝威严的声音传来:“招!” 好半晌后,陈銮知道的全说了。 翊坤宫陷入一片瘆人的寂静中。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一双双眼睛只盯向皇帝。 金美人听得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家族秘密被揭穿出来,脸上全然没了血色。 只知道…… 金家完了!全完了! 她目带哀求地看向皇帝。 却见皇帝缓缓地将黑沉的目光移到奚灵脸上。 “陈銮,你说金家这病,会随着血脉流传下来。那,瑞王妃腹中的这一胎呢?”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