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她怎么杀不死》 第1章 第 1 章 “给我按住她,看我今日不揍她个屁滚尿流!” 说话之人乃忘忧山前霸王柴鱼,是只鲶鱼妖。而被按在地上的少女,则是现任小霸王,流筝。 流筝处事果决,心狠手辣,向来不会让柴鱼讨到任何好处。 ——但这是在她没有中麻修散的情况下。 他们的恩怨是从流筝将一只被柴鱼欺负的桃花妖救下时开始的。 彼时流筝刚重生为三界中最弱的妖族,几经转折才爬上妖族领域忘忧山,有了容身之所。 于理而言,她不应崭露头角引人注目的。 可柴鱼无恶不作,专挑修为低下的小妖欺负,整日带着一群小弟在忘忧山为非作歹,激起了她打抱不平的心。 于是乎,在柴鱼欺打一只桃花妖时,流筝挺身而出,三下五除二就将他打跑了。 自此,她一战成名,成为了忘忧山新任小霸王,受万妖畏惧。 柴鱼心中记恨,居然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找到了先魔王的法器赤蝶伞,欲以此教训流筝。 “弟兄们,将她给我绑在木桩上!我给大家上演一出好戏!” 柴鱼吆喝声响起,按着流筝在地上揍的小妖得令,硬把她拽起身,拖拉着往远处那木桩走。 流筝用力挣扎几下,愤怒道:“我自己会走,要你们领?!” 小妖们不予理会,手上的力道加大,使得她痛嘶一声。 几只妖连拖带拽地将人带了过去,用一根粗麻绳把她与木桩捆在同处,紧紧地在身后系了个结。 他们边嬉笑边系结,没有人注意到流筝嘴角扬起一抹胜利在望的弧度。 “大哥,我们绑好了,快让弟兄们看好戏吧!” “就是啊,我们都迫不及待了!” “这臭鸢尾花妖一来就将我们哥几个风头抢尽,让人好生憋屈。此番当真解气!” 面对他们的催促,柴鱼只是不紧不慢的从芥子袋里掏出一把赤红色的伞。 伞面如血浸染,鲜艳如滴,上头绣着栩栩如生的彼岸花戏蝶图,仿佛身临其境。 伞柄白到透明,却又似乎雾雾蒙蒙,让人看不真切,还有几点鹅黄星星缀于其间。 几只妖看的目瞪口呆。 这、这…… 这居然是先魔王的法器赤蝶伞! 传闻赤蝶伞魔性旺,跟着魔王渡棠猎杀的生灵不在上万也有上千,最是嗜血成性,若用赤蝶伞那流筝必定死路一条。 他们都只是想吓唬吓唬流筝,并无夺她性命的心思,当即都慌的不轻。 “大哥,这会出妖命的吧……”有只石榴花妖弱弱劝告。 柴鱼听后睨他一眼,冷哼两声,仍旧一意孤行:“既然流筝想出风头,我便让她出个够!” 从最开始便没说话且一直盯着赤蝶伞的流筝终于开口:“魔王渡棠乃世间最强修为的存在,她的法器自然也是至高无上的宝物,你不过一介鱼妖,又怎能发挥赤蝶伞的全部威力?当真可笑。” 不说还好,这一说就成功激怒柴鱼的杀心。 柴鱼火上眉梢,握着伞柄的手紧了又紧,在指尖近乎泛白时,他猛地甩出赤蝶伞,赤红伞身在半空划出血红身影。 它破风而去,带起阵阵嗡嗡作响。 “受死吧,流筝!” “啪——” 一声脆响,坚韧的绳索竟被她生生挣断! 柴鱼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喃喃:“怎么可能,她不是中了麻修散吗……” 但赤蝶伞飞速的进攻又让他重拾信心,没做出任何动作。 少女如脱缰的野马般向前扑出,踉跄几步后稳住身形。 她挺直腰杆,长发在风中肆意飞舞。 “她怎么不躲啊?”一只石头妖问。 “被吓傻了吧。”另一只石头妖答复。 柴鱼也困惑,不由得皱起眉头。 只见流筝站在木桩前几丈处,背影透出一股浓浓的倔强。 那抹红色残影在即将触及到她心口时,蓦然停下几秒后打着旋落在她手中,模样乖巧懂事。 柴鱼:…… 众小弟们:…… 流筝扬起手中的赤蝶伞,冲着他扯出微笑道:“魔王之伞赤蝶只认强者为主,看来,我比你强了啊柴鱼。” 话虽这么说,但掰着手指算算,赤蝶伞降服于她恐怕不是因为她比柴鱼要厉害。 而是因为—— 流筝便是那先魔王渡棠。 世人皆道人魔两立,终归要争个你死我活的结局。在魔域归流筝掌管时,魔域可谓走上了“下坡路”。 以前的魔王,虽也同流筝一般无恶不作,但也好歹有度,不似流筝见谁不爽便打,打到那人服气为止。 同时,流筝丑闻也不断流传。 不是西边说她当街抢少男啦,就是东边说她又吃霸王餐啦。 这种无厘头的传言源源不断,甚至有人言,魔王渡棠喜女色,经常偷走妇女长袜揣着回家闻。 向来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流筝头一次感觉到谣言的可怕之处,于是准备干点好人好事摆正名声。 流筝来到经常有山贼作乱的茯山想要围剿山匪,却遇上天色大变。 天际仿佛被撕裂。一片阴森的红色自虚空裂缝中汹涌而出,如滚烫的岩浆,带着毁灭的气息。 红色中隐约可见狰狞的符文闪烁,似是古老魔神的诅咒。 狂风骤起,吹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在这诡异的红光下,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死寂。 流筝顿感不对,从芥子袋中拿出了凌天石记录影像。 这是她自出生便含着的一块玉石,后来她翻阅上古文献,知晓了此为凌天石,万年来天地只孕育一枚。 凌天石有一次记录影像的能力,只要捏碎凌天石,影像即刻显现。 流筝方才往里走了半柱香不到,就看见一座山洞,周围藤蔓攀爬,半掩住了洞门。 她本不该往里走的,但不知为何,她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硬是往山洞冲。 然后,流筝看见了倒于血泊之中的仙门长老玄凤。 一切都仿佛有人计算好似的。 无数仙门弟子闯入山洞,扬言是流筝杀死玄凤,要求以命抵命,立下诛魔阵绞杀流筝。 流筝心中冤枉,刚要捏碎凌天石,就有股强大不可抗拒的力流将它夺走。 她抬头望去,同是仙门弟子。 那少年面露嫌恶,低首将凌天石擦了好几遍才放入芥子袋里。 可流筝并没丧生在诛魔阵里。 她在濒死时瞧见了一抹亮光,下意识抬手去触摸。 在指尖触及的刹那,她重生成了百年后的一只鸢尾花妖。 那日以后,魔域再无魔王渡棠。 只有忘忧山的流筝。 柴鱼气上心头,捂着胸口骂骂咧咧:“你给我等着流筝!我迟早想办法弄死你!” 流筝笑答:“好啊,我等着你。” 这番回答自是让柴鱼更气急败坏,本想踹一脚石子解气却不慎用力过猛,疼的他呲牙咧嘴。 几个小弟赶忙上前嘘寒问暖,不出意外的受了冷脸。 流筝笑意不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赤蝶伞,心中满意的很。 直到映桐的呼喊才让她回过神。 映桐便是那只流筝从柴鱼手里救下的桃花妖。 “流筝,你没事吧?” 映桐从远处小跑过来。 她听闻柴鱼带人为难流筝,既担心流筝又害怕柴鱼连自己一块打,但再三思虑下还是来了。 流筝将赤蝶伞往身后藏了藏,才去看她,“我没事,不过你怎么来了?” 映桐道:“我怕柴鱼欺辱你,便赶来看看。” 话虽此,但二人心中都清楚映桐来与不来结果都大相径庭,不过多一个人挨揍的事。 流筝知晓这桃花妖心地善良,她也喜欢这种性子,自然笑着道谢。 映桐红着脸慰问几句,听到肯定答复后便又返回了自己的小木屋,余下的并没因好奇而多嘴。 她看见了那把赤蝶伞,大概能猜到柴鱼似乎是想用它打败流筝。 不知怎的,流筝却把那伞夺了过来,扳回一局。 她暗自想,流筝果真深藏不露,不但一身正骨爱匡扶正义,还能得赤蝶伞青眼。 流筝的木屋位于忘忧山最南边,是个清静又有自然美景的好地方,与魔域大差不差。 她因食用少量麻修散导致无法调动妖力,下午也就挨了揍,不仅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就连身上也全是大大小小的擦伤。 眼下浑身酸疼得厉害,流筝于是没在外头闲逛,赶紧回了木屋,终于翻箱倒柜寻出一瓶药膏。 指尖挖出清凉的膏体,丝丝凉意在脸颊蔓延开来。 流筝的指尖轻轻按揉着,将膏体揉进肌肤里。 瞧着铜镜里自己狼狈的模样,她叹气。 流筝早就知晓柴鱼妄想用赤蝶伞对付自己,于是将计就计,借他之手拿回属于自己的法器。 但她千算万算,属实没想到柴鱼还会给她下药。 真是诡计多端! 脸上忽而一痛,她轻呼两声,复而放缓动作。 好在她虽然重生成妖,但修为也没差劲到哪去,加上前几日她刻苦修炼,早已有了前生三分之一的修为。 这三分之一若放在从前,定不够她用。 但如今她只是一只妖,如此修为够她在妖界称霸了。 今日也算殊途同归,就算挨了份打,还是拿回了赤蝶伞。 那岂不是拿回凌天石也指日可待了? 届时她将百年前人魔大战的真相公之于众,不止她,更是所有魔族都会迎来新生。 那到时候,他们魔族再也不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流筝为自己上好药后便爬上床榻准备睡觉。 重生归来她许久没睡得安稳,不知是法器归位还是别的原因,今夜倒是十分香甜。 夜幕缓缓垂落,似一张墨色的巨幕,将天地笼于其间。繁星如碎玉般洒在幕布上,熠熠生辉。 银色的月光通过半敞的窗户斜斜落进屋里。 柴鱼的手刚落下,流筝就睁开了眼。 柴鱼被她突如其来的一脚吓得魂飞魄散,咕咚倒在地上,屁股传来麻麻的疼痛感。 流筝慢悠悠收回腿,继而站起身,从柴鱼手中将赤蝶伞抽了回来。 “不好意思啊,我的伞认主。” 流筝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显得阴森如鬼魅。 柴鱼望着她,咬牙切齿道:“流筝,你给我等着!” 语罢,一道红光自他袖间极速而出,直冲流筝而去,快出残影! 流筝撑起身子,忽地侧翻起身躲过这道术法。 她凭借极好的腰身力量在空中转了半圈后稳稳落地。 两人的视线如两道利刃,于半空撞上,周身的空气仿佛凝固,气氛降到冰点。 一声哭嚎却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 白日里那只石头妖的声音沙哑又带着哽咽,幽幽从屋外传来。 “大哥,仙门的捉妖师闯入忘忧山了!好多弟兄们都被抓去了,我们快跑吧——” 第2章 第 2 章 悬在脑中的弦轰然崩断。 柴鱼呆呆的坐在地上,一时间居然没作出任何动作。 流筝上前轻轻踢他一脚,恨铁不成钢道:“关键时候愣什么愣?等着被抓去做妖皮毯呢?还不赶紧逃命。” 语毕,流筝拎起柴鱼的后领就将他往外拖,不带半点拖泥带水。 仙门弟子御剑凌空,如黑云压城般将整座山围得水泄不通,凛冽的剑意似要割裂山间的云雾。 今日他们前来忘忧山屠妖原因有两个,一是百年出一次的箴言显现,说魔王渡棠将要复活,待她血脉觉醒必定变天。 是以仙门秉承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想法,派许多精英弟子前来围剿。 二是人族已有三百五十四年没人飞升了,天梯也被关闭,至今未有打开的方式。 念及上一位飞升之人是在忘忧山渡劫,仙门便想来妖族领地一探究竟。 流筝领着柴鱼还未走几步,就碰上了捉妖师大队,顿时如临大敌扭身要跑。 “站住!” 一位紫衣少女低喝。 流筝步伐一顿,紧接着脚下生风,伸手往后捞住柴鱼的袖子就要跑。 她暗自腹诽:你让我停我就停?可笑! 不料才迈出几步,捉妖师大队便有了动作。 先是长鞭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下,瞬间刺进柴鱼肉里,皮肉瞬间绽裂,他痛呼一声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有力的长鞭把他向后拖拽,拉出一道长痕。 “喂,流筝,你别管我,赶紧跑吧!” 柴鱼的腰被长鞭卷上,因那捉妖师用力向后拖拽,他只得边挣扎边嘶吼着说出此话。 流筝刚想说话,却感到身侧忽地寒芒一闪,灵刃裹挟着凌厉的杀意朝着她咽喉刺去。 她眸光骤冷,身形如蝶般轻盈闪动,灵刃擦着她的衣角划过,带起一阵疾风。 流筝站稳后恼怒道:“仙门的捉妖师向来自诩光明磊落之辈,今日却在忘忧山大开杀戒,怎担得起这词?” 最后音节落下,她素手轻扬,无数黄色且带有甜香的花瓣从袖间飞出,将自己包裹起来,形成花帘。 “这妖物搞什么名堂?”胖矮捉妖师道。 瘦高捉妖师回他:“不过一介鸢尾花妖,修为最是低下,定是绣花枕头塞稻草——中看不中用!看我如何收了这只花妖!” 说罢,瘦高捉妖师抬手举起法器玉箫,那柄淡绿色的玉箫即刻幻化成长剑,伏于掌心,因他心中杀意而产生嗡鸣。 他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直冲流筝而去。 与此同时,流筝冲出花帘,身形如鬼魅般闪至那人跟前,竟生生握住剑身,阻止了他的进攻。 瘦高捉妖师用力将剑往里推。 尖利的剑身划破掌心,深入皮肉,绽开细长口子,又推进几寸。 流筝却仅是微蹙眉头,愣是没喊疼,居然握的更紧。 见她敬酒不吃吃罚酒,瘦高捉妖师蓄力将剑抽回,施法将剑变为玉箫后接连后退数十步,与她保持安全距离。 他将玉箫抵在唇边,登时箫声呜咽,吹出一道道音波攻击。 其余捉妖师也不闲着,还有两人分别从左右两侧包抄,手中的法器闪烁着幽光,试图困住流筝。 流筝在这密集的攻势中,身姿轻盈如蝶,巧妙地闪躲腾挪。 她步伐快速转变,改变落脚点踏到柴鱼身旁,俯首躲过音波时抓住长鞭用力一扯,让那皮质长鞭脱落。 柴鱼搭上她的手,借力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说:“让你跑为何不跑?现下倒好,留我们两人对付这十来个捉妖师,当真要命……” 分明离开木屋时身后十几只小妖还生龙活虎的,虽然平日里流筝与他们并无交集,可看见他们死相惨状还是会揪心。 ——两只石头妖是亲兄弟,自记事来便形影不离,但如今死状惨烈的他们却是相距最远的,内脏几乎被挑出,落了一地。 其余的几只花妖相对还算好,不是被一剑封喉,就是失血过多而死。 他们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脸上永远存留的惊恐神情。 流筝仍强颜欢笑,但不难听出声音有些哽咽:“你平日里欺负小妖的气势去哪了?有功夫说丧气话,还不如同我一起杀出去。” 她松开手,让柴鱼自己站定。 有捉妖师阴阳怪气道:“两只资质平平的妖物还想从我们手中逃脱?真是异想天开。” “师弟师妹们,我们今日杀妖族个片甲不留!” 有捉妖师祭出一张金色的符篆,符篆瞬间化作一条火焰巨龙,张牙舞爪地扑向二人。 巨龙掀起狂风阵阵,金色的长尾仿若金色的匹练,蜿蜒灵动,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几片花瓣自流筝手中飞出。 那捉妖师连忙挥舞手中的拂尘抵挡,可仍有两片花瓣划过他的脸颊,留下浅浅的血痕。 这时,她耳边才传来柴鱼虽迟但到的回应:“好。” 柴鱼修为不及她,对付这十来个捉妖师更是吃力。 随着战斗愈发激烈,捉妖师们配合愈发默契,形成了一个严密的灵力囚笼,将二人困在中央。 流筝喘着粗气。 这灵气太过有压迫感,使她不得不半跪在地上,唯有靠手撑着才能不显得自己太过狼狈。 身旁的柴鱼就没颜面的顾虑,瘫倒在地上,尽可能的去更贪婪地吸食空气。 他们早已弹尽粮绝。 “哼,不自量力。” 轻蔑又看不起的声音促使流筝抬头去看。 不知怎的,她想到了当年自己被困诛魔阵的情形,也是如今日这般狼狈可笑。 那时将她包围的捉妖师脸上同眼前极度相似,都是不屑与嫌恶,竟能让她生出一丝因自己为妖而自卑的情绪。 流筝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了。 流筝不明白,为何魔、妖两族长年被人族踩在脚底。 究竟是魔妖本恶,还是心里偏见如藤蔓疯长,将人心蒙蔽,让人产生对魔妖的歧视。 指甲深深嵌进泥土里,指间萦着泥土的清香。 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赤蝶伞被她收入体内,若召唤出它,这些捉妖师定然无路可退,只能为忘忧山死去的妖族陪葬。 这样的结局固然很爽,但今后面临的问题可谓堆成巨山,她也永远摆脱不了“渡棠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传言了。 突然,一滴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然后顺着脸颊缓缓而下,在下巴处汇聚成一颗晶莹的水珠终滴落在地上,最终消失不见。 流筝闭上了眼,耳边是柴鱼没有丝毫底气的保证:“流筝你别哭啊……我们肯定死不了……” 灵力囚笼里的空气越发稀薄,压的他们心口闷痛,根本无法呼吸。 胖矮捉妖师道:“杀完这两个就去找刘师兄汇合好不好?” 最先开口紫衣少女回他:“好呀,那还劳烦大家加把劲,将这两只妖压成肉饼咯!” 流筝终于支撑不住,咕咚倒在地上。 她缓缓睁开眼,呼出一口气。 流筝不愿与这群自诩清高的仙门之人沦为一谈,是以自然不会召出赤蝶伞杀人。 她平生唯一心愿,便是让魔族摆脱负面名声,引领魔族走向新生,又怎会作出自毁颜面之事? 她弱弱道:“柴鱼,你欠我一条命。” 灵力囚笼中的火焰突然冲天而起,将流筝包裹其中。 那火焰呈诡异的青黑色,带着蚀骨的灼热,瞬间点燃了她的衣角。可流筝却浑然不顾,强忍着皮肤被灼烧的剧痛,猛地大喝一声。 体内妖力如决堤之水般汹涌而出,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层透明的护盾,暂时抵挡住了火焰的侵袭。 柴鱼面对周身源源不断的妖气力愣住了。 妖族修炼最为艰难,很难发挥出大量妖力,除非自毁妖丹。 “流筝你不要犯傻!妖丹没了你也活不久了,千万不要!” 柴鱼立即意识到流筝是要做什么,赶忙出声阻止。但周围妖力与灵力形成冲波,将他生生击打在角落,浑身都疼得厉害。 流筝的呼吸愈发急促,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 她的妖力在不断消耗,体内妖丹散发出灼热,烫的她动作一滞。 就在腹中妖丹即将燃尽的一刹那,灵力囚笼剧烈颤动起来,符文光芒闪烁不定,灵刃纷纷坠落,火焰也渐渐熄灭。 伴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囚笼终于土崩瓦解。 而流筝却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双眼缓缓闭上,气息奄奄。 “这只可恶的妖!”紫衣少女娇喝一声,握紧手中长剑就要向流筝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半空蓦然飞出一柄长剑,破开空气卷起阵阵残鸣,叮地一声击落少女手中的剑。 少女脸色沉沉捡起自己的法器。 她向来脾气不好,本想发作骂人,却听见了少年冰冷的语气,不由得愣住。 “仙门之人怎如此滥杀无辜?” 她侧目看去。 少年身着一袭红色劲装,那红如炽热火焰,鲜艳夺目至极。 他伸手接住飞来的剑,在半空划出弧线,随着叮地一声长剑入鞘。 “这人是谁啊?怎么没见过。”她皱眉戳了戳身侧的师兄。 可师兄也不认识这位来历不明的少年,只得摇头。 红装少年扫视一圈,那目光极冷,仿佛夹杂冰粒的雨滴,密密麻麻砸在仙门弟子的身上。 他说:“谢不辞。” 众人一愣。 哪来的跑龙套?听都没听说过!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顿时响起一片唏嘘声。 柴鱼见他们聊了起来,赶忙手脚并用爬向流筝,手缠上她的衣角将她往后拉。 他对忘忧山地势极其了解,趁他们还没缓过神,就把流筝又拖又拽的带到了山脚。 如流筝所说,他欠她一条命。 所以无论他有多讨厌她,在这种妖命攸关的时候都不能见死不救。 兴许是捉妖师都进了山里头,山脚的便没几个,两人一路走下来并未瞧见他人。 柴鱼穿过一片树丛,又沿着小径走了数十步后,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木屋。 这是他在忘忧山的秘密基地,除了他无人知晓此地,可谓十分安全。 将她安顿好后,柴鱼便去外头采摘了些灵草,凭着些许记忆选了没毒的放在一起碾碎,又熬制成了汤药。 但没任何用,流筝该昏迷还是昏迷,接连三日都未醒来。 她被困在灵力囚笼时自毁妖丹,虽没将妖丹尽数燃尽,但对修为依然有大损。 她身上伤不多,内伤却很重。 柴鱼无奈只能再出去摘些灵草熬制,指望着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后面几日他回来的时间愈发短了,不过忘忧山上的捉妖师少了很多,他的行动并没受限。 这夜,流筝迷迷糊糊醒了,本来脑袋昏胀的她在瞧见榻边端坐着一位少年时吓得魂飞魄散。 “鬼……”她瞪大了眼,声音沙哑。 今日柴鱼还未回来,是以没人给她喂水,现下她的喉咙干涩到泛痛。 谢不辞在一旁抱臂盯着她,眨了眨眼道:“你睡在我屋中的床榻上,还骂我是鬼?” 第3章 第 3 章 流筝方要开口,却猝不及防地开始重重咳嗽,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听着十分揪心。 榻旁的谢不辞怔住,在她咳嗽声渐渐平息时才反应过来,赶忙倒了杯水递到她唇边。 迷糊间流筝只感到嘴唇边一凉,下意识就着他的手把水喝了进去。 随着喉咙滑动,她意识也清醒起来,头一转便看见谢不辞的脸。 流筝思忖几秒,记起了这是谁。 那位拦住仙门弟子法器的少年。 她惊慌地撑起身体,往床榻下逃,歉意道:“抱歉,我不知为何会在这。” 鞋底刚踩到地上,手腕就被拉了一把。 谢不辞拉住她的手腕,将她重新推坐到床上,眉头紧蹙道:“罢了,无碍。” 紧接着她听见他说:“你眼下邪气入体,应多休息,不宜走动,便在这歇着吧。” 在流筝醒来前,谢不辞替她探了脉,情况不容乐观。 她的脉象虚浮无根,如水上漂萍,轻按似乎还有些微弱的搏动。 重按却几乎感觉不到,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流筝重生后为了修炼增长修为,什么功法都练过,不管是否相冲她都会学几招,这才导致邪气入体。 先前因有妖丹坐镇,症状才并不明显。 而如今她为了冲破灵力囚笼自燃妖丹,身体虚空的情况只会日益严重。 不过造成这般严重的后果还有柴鱼病急乱投医的“功劳”。 流筝没再推脱,又窝回了被褥间,还细心的掖了下被角。 谢不辞没再说话,只静静地坐在侧边闭目养神。 柴鱼回来已是后半夜。 他这次依旧满载而归,背上的箩筐装着满当当的灵草,个个闪着莹莹紫光。 一推开门,他就同谢不辞大眼瞪小眼。 柴鱼:…… 谢不辞:…… “你又是谁?”谢不辞语气不是很友好。 他对流筝有印象是因为自毁妖丹造出的动静太大了,他下意识去看便记住了样貌。 但对柴鱼,他却是没丝毫印象。 可柴鱼记得他。 看装扮也是捉妖师无疑,就不知为何会和仙门之人作对,误打误撞将他们救了下来。 柴鱼没回答他的疑问,固执道:“这是我的木屋,你怎么在这?” 谢不辞说:“明明是我的。” 柴鱼就不明白了,他活了二十多年,在忘忧山待了十多年,发现这木屋也有十年了,怎么成他的了? 于是柴鱼气道:“我在此住了十余年!” 谢不辞点点头,“我从儿时便在此不定时居住,也有十余年了。” “……” 两个人绕了半天,才终于搞明白是怎么个事。 这间木屋是谢不辞师父建的,在非修炼的空余时间他便会来此玩乐,恰好与柴鱼来的时间错开了。 前几日因为仙门闹出的动静太大,惹得谢不辞睡不着午觉,他才上山一探究竟。 又因看不惯仙门滥杀,就顺手将二人救下。 “怪不得我发现为何总少些吃食呢。”柴鱼笑了两声,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谢不辞则是被他恶人先告状搞的心情不愉,鼻腔发出闷哼后便不理他了,继续闭目养神。 柴鱼站了片刻,才想起要为流筝熬药,连忙卸下箩筐,开始一一过目。 这边声音大了些,谢不辞也睡不着了,扭头去看他叮呤乓啷的动作。 “你干什么呢?” 柴鱼头也不抬:“挑一些灵草熬药。” 谢不辞道:“给她喝?” “对。” 谢不辞气笑了,看了眼床榻上不知是睡沉了还是昏迷了的流筝,道:“我说这鸢尾花妖为何伤势如此严重,原来是有个神医为她医治呢。” 这话阴阳怪气道意味十足,导致柴鱼捏着灵药根的指尖泛白,怒道:“你什么意思啊?莫名其妙阴阳我作甚?!” 谢不辞说:“前日喂了火灵草,昨日又喂水珠泪,水火相冲,她不昏迷这么多日子才怪。” 柴鱼哪知道还有相冲这一说,也不藏着掖着,干脆道:“我哪知道灵草还会相冲?我不过是想救她而已!” 这回轮到谢不辞沉默了。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鸟儿也不再鸣叫,只留下一片静谧安详。 许久,谢不辞终于有了动作。 他站起身,叮嘱不要再乱喂药后便匆匆离开了,令人摸不着头脑。 接着几日,谢不辞没再回来,柴鱼也老老实实依他所言没再喂药。 柴鱼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但奈何仙门近几日派人驻守越来越多,他不方便出去活动,只能在木屋周围看看风景。 流筝虽意识清醒了,但身体愈发抱恙,时刻都能感到体内妖力的紊乱,有时不仅呼吸都会面色煞白。 看见流筝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柴鱼心中五味杂陈。 想到她是个死要面子的,柴鱼也便减少往木屋里走的频率,尽量在外头守着,能发现些情况,还可以偷听仙门弟子之间的谈话。 木屋外,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柔和的春光倾洒而下,春景宁静美好。 木屋里,流筝瘫软在床上,体内妖力开始暴走,似无数钢针在经脉中乱刺,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剧痛,冷汗瞬间湿透了衾枕。 她虚弱地蜷卧在床榻,紧咬着嘴唇,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骨骼仿佛被烈火煅烧又被寒冰包裹。 剧痛让她几近昏厥,只能无助地在床榻上辗转,发出痛苦的低吟。 屋外一片寂静。 突然,木门被大力推开,身上带有寒气的谢不辞走进来,背身合上门,匆匆走至榻边,拽了拽被子,让她的手漏出来后从芥子袋中取出一粒药丸放入她的掌心。 “用这枚丹药。” 缓了缓气息。 流筝这才将视线对准谢不辞:“这是何物?” 她早已疼的麻木,脑袋也不甚清醒,居然复而将丹药递了回去。 面对她重新递过来的丹药,谢不辞只瞥了一眼,并没接下。 看着她痛到擅抖的手臂,谢不辞道:“这是枚能暂时压制你体内异动的丹药。” 他伸手,捻起那粒小拇指大小的丹药,喂到她唇边。 流筝偏开头:“会不会苦?” 谢不辞并不算有耐心的人,但眼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居然顺着她的话讲了下去:“不会。” 流筝这才愿意吃下药。 这丹药确实不苦,因为是咸的,她被咸的呲牙咧嘴,想吐出来,可它却入口即化,直接融在了她的口腔里。 谢不辞慢悠悠递过去一杯水。 流筝抬手接过,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一杯水下肚,她才发觉了不对劲之处。 ——她的手不抖了! 流筝惊奇的看向自己的手臂,果真不抖了,就连体内妖力的暴动都减弱不少。 “谢谢你。”知晓是他的功劳,她也不矫情,冲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谢不辞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顺手而已。” 实则是因为觉得柴鱼太蠢,再医治下去他看流筝没被暴动的妖力压死,倒是先被柴鱼各种相冲的灵草克死了。 是以,他才好心出手。 但不得不说,流筝体内相冲的灵草实在多的数不过来,若是发现的早,流筝只会好的更快。 而现在制出的丹药只能做到压制效果,并不能药到病除。 谢不辞安静的坐在旁边,并没因流筝好了就出口驱赶。 这倒是给了流筝观察他的机会。 他侧身而坐,望着远方,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投下一片阴影。 白皙的侧脸泛着柔和的光泽,线条流畅而优美,紧蹙的剑眉下,透着一丝少年独有的坚毅。 他似乎酷爱赤红劲装,这几次见他都是一身红,也衬得他更加唇红齿白。 这副皮囊俊美的不像话,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谪仙般的人物。 但他的装扮一瞧就是捉妖师,也不知为何会救下她。 流筝看着他的侧颜,道:“你也是仙门的捉妖师吗?” 谢不辞听后将眉蹙得更紧:“不是,我师承天玄,并不是仙门。” 天玄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流筝一时半会记不起来,只能换个话题:“那你叫什么名字?” “谢不辞。”他道。 流筝了然:“幽州谢家。” 谢不辞颔首。 余光瞥见她从袖中拿出个小物件,是鹅黄色的,还发出叮铃声响。 铃铛? 谢不辞好奇地看去,旋即眸光一震。 这是谢家失传已久的传家宝星语铃! 星语铃自百年前便销声匿迹,而如今居然在一只年龄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妖身上! 流筝握了握手中的星语铃,而后递到谢不辞身前,笑道:“这是你们谢家的宝物吧。” 未等谢不辞回答,她就自顾自说了下去:“谢家人理应拿回传家至宝,今日我便物归原主了。” 鹅黄色的星语铃被她抛离掌心,划出优美弧线后稳稳落在谢不辞手中。 谢不辞看着掌心多出来的这串铃铛,脑子没反应过来,就先开了口:“这是谁给你的?” 流筝瘪了瘪嘴,满不在乎道:“一位故人。” 他低声重复:“一位……故人?” 流筝撑着身子突然坐近了些,他只感到一股柑橘与茉莉混合的淡香倏地扑面,灌入鼻腔。 随之而来的是她清脆的嗓音:“你想知道的话,可以同我做个交易,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不辞下意识接她话茬:“什么交易?” 流筝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轻笑,语气里带了点欢喜色彩:“既你想知晓那人是谁,便带我去寻凌天石。” 谢不辞将话题扯开:“那人是谢家人吗?” 她想了想,诚实说:“算吧。” 谢不辞手托着下巴,眼神中透着一丝迷茫。 片刻,他道:“凌天石是先魔王的秘宝,你怎知我会带你去寻?” 就在这时,半掩的木门被撞开,柴鱼脚下踉跄,直愣愣摔在地上。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急迫道:“流筝我找到能救你的宝物了!” 柴鱼说话突然大喘气,吊人胃口。 流筝正欲催促时,他才扯高嗓音:“凌天石可以!凌天石可以救你!我听说凌天石在南方一个很神秘的村落,名为泠水村!” 谢不辞俊俏的脸上有了一丝龟裂。 他从未被打脸的如此及时过。 “谢不辞,这便是我寻凌天石的理由,而不是关乎先魔王渡棠。”流筝对柴鱼突如其来的打岔十分满意,笑意深达眼底。 柴鱼方才又躲在外面偷听仙门弟子讲话,知晓了凌天石不仅能记录影像,磨制成药还包治百病! 他们还说,凌天石如今就在南方的泠水村中,但获取的方法就不言而喻了。 要么抢,要么偷,总归不甚光彩。 谢不辞闭上眼,深呼吸,最终咬牙切齿道:“好,我答应你。” 流筝的容貌大抵被仙门弟子记住了,她猜测这几日驻守的弟子不减反增的原因就是因为还没抓住她和柴鱼。 是以流筝将枯叶聚在一起,施了个障眼法,往外头一扔,这样在外人眼中便是她被不知哪位弟子杀死了。 接着她又用了易容术,整个人改头换面,除了眼睛就没别的相像的地方了。 择日不如撞日,流筝提议连夜下山赶进程,谢不辞倒是没什么异议,权当陪她游山玩水了,只不过身边多了只妖还有些不习惯。 柴鱼在忘忧山待惯了,没有选择同他们一起下山,也不想卷入别的风波里了。 对此流筝表示理解,并没强求,封了妖气后就与谢不辞离开了木屋。 即便知晓自己妖气封印与常人无异,但和捉妖师擦肩而过时还是会心跳不止。 流筝刚松了口气,就听见方才相对而行的捉妖师将他两喊住。 “你们两个,转过来。” 流筝身形一僵,别扭的转过身。 身侧的谢不辞倒是一副坦然面对的模样,丝毫不做贼心虚。 “你们……” 捉妖师撑开手中的画像。 定睛一瞧,赫然是流筝易容前的样子! “有见过此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