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墙头草》 第五十二章 人治社会好 白榆并不知道父亲正在家里蛐蛐自己,他先到班房点了个卯。 与钱千户说了说招募刘存义、夏大到自己旗下的事情,然后就要请假。 钱千户问道:“你这半大少年,怎么私事比我这中年人还多?今天又去做甚?” 白榆答道:“下月就是府试,总要先去府衙报名。” 钱千户无奈道:“昨天算是白劝了,你当真不撞南墙不回头。” 白榆立人设说:“总要试试看,正所谓,苦心人天不负!” 钱千户有点不满的说:“你说是上直,结果一天天的也没个正事。 每每见你,全在忙你自己的私事,只有领禄米最积极,简直就是国家蛀虫!” 白榆长叹一口气,唏嘘道:“我也曾经满腔热血,一心为国效力,积极向朝廷献言献策。 怎奈朝廷不允许我贡献才华,将我发配到西安门,我也深感无奈啊。” 钱千户无言以对,笑骂道:“滚吧!” 京师的府衙就是顺天府,辖地是京城和京城周边一些县,负责组织科举第二道考试府试。 与两个京城县的县衙一样,府衙也位于皇城以北。 府衙的内部机构同样设有六房,对应朝廷的六部,考试报名就是去礼房。 白榆拿着自己的结状,来到礼房公厅,咨询报名事宜,有个姓王的书吏接待了白榆。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但王书吏看完白榆结状后,没有检索登记,却询问道: “阁下可是上月先在午门上直,然后又调往西安门的旗校白榆?” 王书吏有点惊讶,“不想阁下竟然考过了县试,本还以为是重名。” 白榆参加县试这件事,除了几个经手当事人,知情人并不多。 因为县试是科举中最低端的考试,大人物一般根本不会去关注县试结果。 而那些知道白榆这个人的,也想不到这个在锦衣卫混得不错的少年校尉会去参加什么县试。 所以王书吏把眼前报名府试的少年与那位差点骂走两个尚书的校尉对上号后,心里真是大吃一惊。 然后王书吏就对白榆说:“阁下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来。” 白榆极为不满的说:“我就是报名而已,一切手续齐全,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王书吏却不再答话,直接就跑了。 白榆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印记又被触动了,他想起了上辈子去衙门办事的一些不美好遭遇。 报名就是最简单的一件小业务,在这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干毛呢? 过了一会儿,王书吏又出现在礼房公厅。 被浪费了时间的白榆压不住心里的烦躁感,拍案喝道:“就是报名而已,还能不能办?” 王书吏回答说:“刚才向上禀报,万京兆有谕示,说你县试成绩可疑,需现场进行考校!” 京兆是顺天府一把手府尹的尊称,万京兆意思就是姓万的府尹。 没想到报个名还被刁难,白榆立刻就炸毛了,驳斥道: “你们现在有什么资格质疑县试成绩,又有什么资格在报名时考校我?” 王书吏回应道:“这是万京兆的命令,在下只能执行。” 白榆指责说:“你别装无辜了!你刚才做什么去了?如果不是你多事禀报,京兆尹会有这种乱命?” 白榆可以肯定,刚才王书吏玩消失,肯定是知道自己身份后,认为“通风报信”能讨好府尹,所以就去禀报了。 王书吏不正面回答,只重复说:“反正万京兆有令,先考校再报名。” 白榆真觉得火气要冲出天灵盖了,“你放屁!从来没有报名之前当场考校的说法!” 王书吏又道:“如果阁下有真才实学,就不必如此畏惧考校。” 白榆怒道:“这与有无真才实学毫无干系,我绝对不接受这种无理乱命! 如果对县试结果有质疑,可以报请风宪官去勘察,这才是正常途径。 所以你们府衙有什么理由直接推翻县试结果,在报名的时候直接刁难考生?” 白榆一边与王书吏对峙,一边打开了ai助手,迅速检索起顺天府一把手府尹的信息。 本来以为只是简简单单的报名而已,白榆没想那么多,现在不得不临时现查资料。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又是个闹心人。 原来当今这位顺天府尹姓名万宷,江西人,非常铁杆的严党人物。 早年间万宷官居吏部考功司郎中时,与兵部职方郎中方祥并称为首辅严嵩的“文武管家”,由此可见一斑。 正常情况下,顺天府府尹地位非常高,完全不会关注到府试报名这种小事。 但白榆也没料到,竟然遇上了王书吏这样无事生非的贱人,看到自己的资料后就主动去向府尹报信了。 也不知道这姓万的铁杆严党府尹下令,当场考校自己才学是出于什么意图,但白榆坚决不接受! 这种无端质疑,和公然羞辱有什么区别?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 制度上报名就是报名,报名完参加考试,没有报名时还要被考一次的道理! 王书吏见白榆不肯答应,就轻慢的说:“不想报名就请回吧。” 然后他坐了下来,提起笔,装模作样的开始办公,不再理睬白榆。 这种刁难完人后爱答不理的做派,又让白榆想起了上辈子办手续时受过的窝囊气,直接穿越时空共振了。 “刷”的一声,一道寒光闪过,已经红温的白榆拔出了旗校标配的腰刀! 上辈子在衙门受了气时手里没家伙,可这辈子有啊! 在正当防卫都能被判成互殴的法治社会,只能忍气吞声、唯唯诺诺不敢胡来! 可是都穿越到人治社会了,还要受这刀笔小吏的窝囊气,那不是白穿越了吗! 不重拳出击一次,都对不起朝廷发的腰刀! 古代这种人治社会也有一点好处,只要有理,哪怕行为过激,事后都可以找补。 王书吏正在假模假样的写写画画,心里琢磨着,这次是不是在府尹那里刷了一波印象分? 今年选拔吏员转官员时,自己能不能获得一个名额? 忽然眼角瞥见了一道寒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到一股力量把右小臂压在了桌面上,随即又从右小臂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王书吏下意识低头看去,却见一柄钢刀砍在了右小臂上,刀刃深深嵌入了右臂骨肉中! 他的右臂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毛笔落在了桌上!除了钻心的疼痛,没有任何其他知觉了! 溅出来的血色染红了袖子,还流到了桌案的稿纸上。 第五十三章 我就是要讨个说法 血光乍现,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同厅的其他几个吏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纷纷发出了惊呼声音! 衙门的太平日子实在太久了,众人毫无心理准备,面对血色猝不及防,一时不知所措。 貌似疯血上头的白榆抽回了刀,一边再次劈砍,一边大叫道: “狗杂种!谁给你狗胆来刁难小爷!砍不死你!” 王书吏本来疼痛的差点昏过去,但看白榆再次举起了刀,一个激灵又吓得清醒了。 此时王书吏已经惊骇到头脑一片空白,全凭本能行动,强行站起来转身就要逃。 结果因为转身,肩背上又挨了一刀,同样传来剧烈的疼痛。 王书吏真实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肾上腺素狂飙,用左臂抱着半断不断右臂,狂嚎着朝着门外夺命狂奔。 这时候,屋内其他人才真正反应过来,有个胆大的吏员奋力举起太师椅,狠狠的砸向白榆,把白榆阻挡了一下。 看着王书吏这时已经冲出了门外,白榆也就提着刀跟着冲了出去。 天下府州县衙门格局大同小异,最外面是大门和八字墙,过了大门和前院就是仪门。 从仪门开始,就进入了衙门的核心办公区域。 中间是一条甬道,衙门内设的六房分列在甬道两旁,而甬道的尽头就是衙门大堂。 大堂是本衙门开大会或者办理公开事务的地方,影视里常见的审案一般就在大堂。 当然衙门主官都另有后堂或者二堂,那里才是私人办公室,不对外公开的。 白榆追着王书吏,从礼房冲出来后,就看到王书吏玩命的向北边不远处的大堂狂奔。 大堂门口站着两排值堂皂役,各自手持水火棍。 突然看到半边身子血红的王书吏鬼哭狼嚎的跑过来,又看到后面还有个悬挂腰牌、打扮像是锦衣卫旗校的年轻人握着染血钢刀,正追着王书吏砍。 这帮值堂皂役都有点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堂堂皇皇的三品大衙门重地里,怎么还上演街头斩人的戏码了? 都在中庭,礼房距离大堂非常近,一眨眼工夫王书吏就跑到了大堂门口,白榆也紧追不舍。 眼瞅着王书吏窜进了大堂里面,追到大堂台阶的白榆稍稍犹豫了一下。 一来大堂里面是什么情况,自己一无所知,二来门口有皂役把守。 如果自己就这样贸然冲上去,很有可能要吃亏啊。 追着斩人确实挺痛快的,但要是被打就不值当了。 为了壮胆和掩饰犹豫,还没拿定主意的白榆下意识狠狠挥舞了几下腰刀,还有几滴血甩了出去。 大堂门口的皂役面对挥舞的带血钢刀极为惊恐,不约而同的轰然散开! 沿着左右屋檐,一口气跑到了大堂东西两侧。 白榆:“......” 我靠!你们这么灵活的闪避,对得起你们的工食银么?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不继续冲就对不住这么配合的龙套。 果然太平日子过久了,到处都踏马的是草台班子! 别无选择的白榆就只好提着钢刀,迈步跨入门户洞开的大堂。 却见里面有七八个官吏以正中大公案为轴心,或坐或站,仿佛正在开会的样子。 公案后面则坐着一位三品大员,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人称大京兆的万府尹了。 至于王书吏,此时跌坐在公案下面,还抱着不知道断没断的右小臂,涕泪横流,哼哼唧唧的哭着。 再细看这帮开会官吏的脸色,没比刚才门口的皂役好多少,只是碍于官员体面,还能稳住不惊声叫嚷。 谁能想到,好端端的正开着会,忽然就被人拿刀堵在会议室了? 对视片刻,府衙官吏没一个先开口的,都怕成了出头鸟,莫名其妙的吃上一碗刀削面。 为了安全,白榆又向里面逼近几步,远离大堂门口。 然后先声夺人的大喊道:“我来此为府试报名!凭什么不给我登记?” 众官吏齐刷刷看向正中间的府尹,刚才王书吏来找府尹打“小报告”的情况,大家可都亲眼看到了。 别人一切都符合规定,就让人报名得了! 非要高高在上的整点幺蛾子,这不就碰上了狠茬子,真出事了吧? 这会儿府尹你老人家怎么又装起深沉了,不上去对着钢刀说几句? 白榆继续大声质问道:“我有本卫开出的结状,有县试成绩,参加府试天经地义!府衙为什么不许我直接报名?” 这个问题,府衙没人能正面回答。 老话说得好,有理走遍天下,白榆现在敢大闹,主要就是因为有理。 “我就是要讨个说法!难道满堂诸公,就没人能站出来,给我一个说法?” 坐在公案左边、可能是府丞的官员站了起来,开口道:“这位旗校将刀放下,有话好说!” 白榆问道:“你有什么说法?” 府丞只能昧着良心说:“想必都是经办吏员胡作非为!” 白榆反驳道:“可这位王书吏分明说,是奉了上司谕示。” 府丞看了眼还在装深沉的府尹,无奈的继续解释:“此乃经办吏员狐假虎威,故意胡扯!” “那我今天能不能报上名?”白榆说。 府丞忽然觉得,这位小旗校脑子可能不太好使。 他很想说一句:闹成这样,你报名还有什么意义? 府试是由府衙组织的,府试主考官就是万府尹本尊。 所以这位小旗校就算去参加府试,也不可能让你过关,何苦再多此一举? 白榆见府丞似乎走神了,不耐烦的再次喝问:“到底能不能报名?” 府丞很干脆的答道:“能报名!这就给你登记!” 白榆说:“现在把考票给我,我拿了就走人!” 几个吏员捧着花名册等档案在外面一通忙乎,又开具考票,去签押房用了印。 挨了两刀的王书吏不知何时昏了过去,但没人在意他。 白榆拿到考票,核实无误后,就朝着府衙一干官吏说:“本来很简单的事,偏生不好好办,非要逼着在下采取极端手段!” 然后晃晃悠悠的走出大堂,又沿着甬道,走向府衙外面。 这时钱千户出现在仪门,朝着白榆叫道:“阿榆收手吧!外面都是官军!” 白榆:“......” 钱长官你是来搞笑的吧? 第五十四章 说出来你不信 仪门外面果然都是锦衣卫官军,不过气氛与府衙内部截然不同。 众人都在嘻嘻哈哈的,不像是来处理紧急事态的,反倒像是扎堆看热闹来的。 反正丢人的是府衙,他们这些锦衣卫官校有什么可着急的? 再说白小旗是锦衣卫自家人,现在看着也冷静下来了,又没有拿着刀砍自己人,完全没什么可紧张的。 说起来白小旗一人一刀,从六房砍到大堂,堵着府衙一干官员瑟瑟发抖,抛开是否违法乱纪不谈,似乎还挺给锦衣卫长脸的。 钱千户解下了白榆的腰刀,示意道:“先跟我走吧,然后再看怎么善后。” 白榆边走边说:“没什么好善后的,我与府衙已经谈判完了!他们要是不怕丢人,就继续掰扯!” 钱千户一针见血的说:“府衙先不说了,你还是想想怎么跟缇帅掰扯吧!” 这意思就是,怎么把缇帅陆炳糊弄过去才是正经。 走了一段路后,钱千户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主动搭话询问说:“你不是去府衙报名的吗?” 他只是接到消息说,有锦衣卫旗校在府衙里面动刀砍人,还劫持了府衙里所有堂官、佐贰官。 具体内情到底怎么回事,他还真不清楚。 白榆掏出考票晃了晃,回答说:“没错啊,我就是去府衙报名的。 你看看,入场考票都拿到了,顺利完成任务。” 钱千户拍了白榆一巴掌,“我是问你这个破烂考票吗?我是问你怎么就砍人了!” 白榆便回答说:“起源很简单,他们府衙上下串通,故意刁难我,不给我报名。 经过一番冷静思考后,我决定审慎的采用不理性的极端手段,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 只听白榆的话,钱千户都感觉自己快精神分裂了。 什么叫经过“冷静思考”后决定采取“不理性的极端手段”?还踏马的“审慎”? 你砍人见血时的状态,是介于冷静和冲动之间的测不准状态吗? 还是跟那些神汉巫婆似的,请神上身去砍人? 算了算了,谈心这种事还是交给缇帅去头疼吧。 到了西安门外皇墙西大街班房,钱千户将白榆关进临时禁室,又找了几个可靠亲信守着。 然后又告知说:“今晚你肯定不能回家了,我会派人去你家里通报一声,就说你今天值夜。” 白榆打量着禁室的环境,苦中作乐说:“实话实说,这里比我家里卧室都好。” 就下午这工夫,白小旗的名声开始飞速的在厂卫系统里传播,而且不可避免的,越传越离谱。 消息转了几手后,就成了小旗白某一人一刀,从府衙大门开始杀穿中路。 又在大堂门口大破数十皂役,刀尖舔血闯进大堂,逼得府衙几名官员一起下跪求饶。 外面纷扰暂时影响不到白榆,他躺在禁室内,打开ai助手,学习历史知识,倒也能自得其乐。 第二天大清早,白榆还在呼呼大睡,就被人强行叫醒了,拉到隔壁去。 锦衣卫大老板缇帅陆炳板着脸坐在交椅上,看到白榆就是一顿语言输出。 白榆狡辩说:“先前缇帅有谕令,要对在下的才华严格保密,不准泄露与外人,我也是遵令行事。” 陆炳叱道:“遵令行事?是我让你拿刀砍人的?” 白榆继续狡辩说:“府衙官吏一定要现场考校在下,这分明就是为难在下! 如果接受考校,就很容易就暴露才华,违反了缇帅的命令,但如果不接受考校,他们又不给报名! 所以在下别无他法,万般无奈就只能采用极端手段这个下策了!” 陆炳快被气笑了,“如果真想按我命令遮掩才华,那你又为何坚持参加科举考试?” 先前谈“合作”时,白榆坚持的约法三章就是要参加科举,而陆炳一直想打消掉。 白榆胸有成竹的说:“所有人都会认为,在下是靠着关系,走了后门考过的,自然不用担心暴露自身才华。” 陆炳无语,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丢丢歪理。 就说现在别人知道了白榆已经考过县试,也全都认为是靠关系过的。 白榆就趁热打铁说:“说出来缇帅可能不信,在下就是看准了府尹万宷是严党铁杆,所以才会直接冲锋陷阵! 如果事态彻底闹大,产生了我和京兆尹兑子效果,对我方来说就是稳赚不赔,对严党却是重大打击! 所以我就是为了坚决打击严党,才如此不顾自身安危!” 陆炳:“......” 这段心路编的很好,但不要再继续编了! 你就是一个小兵,能不能别总是瞎几把带党争的节奏了? 于是陆炳放弃了谈心的想法,这白榆不愧是善于舞文弄墨的快枪手,似乎有一百种理由借口等着自己。 然后就告诉说:“今日上午,会有法司官员来审问你,你自己看着答话吧!” 白榆有点疑惑的问道:“怎么又是别家法司来审? 我们锦衣卫不是有北镇抚司理刑厅和诏狱么?就不能让自家人来审我?” 陆炳很明白清楚的回答说:“诏狱你不配。” 白榆叹口气说:“缇帅放心!就算是别家法司,在下也会认真指导他们应该如何正确宣判。” 陆炳骂骂咧咧的走了,一个待审“罪犯”说要指导法官如何审判,这是脑子正常的人所能说出的话吗? 他现在宁愿白榆狠狠被判刑,吃点苦头,然后再去费劲捞人! 回到西苑,前往永寿宫的路上,陆炳看到一个年近半百的独眼老胖子和顺天府尹万宷站在太液池的水边谈话。 独眼老胖子一眼就看到路过的陆炳,愤怒的质问道:“你没完没了是吧?你是不是又想开战?” 陆炳却先对万府尹责问说:“好端端的你惹他干什么?” 万府尹也不肯丢了脸面,“不过是一个旗校而已,惹他又有什么问题?” 陆炳冷哼道:“那你就受着后果吧!我是没意见!” 独眼老胖子又插话叫道:“陆太保!有本事正面放马过来,别总是用一个小卒子耍阴招!” 陆炳回答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都是他自作主张。” 独眼老胖子完全不信,“真是一派胡言!” “不信拉倒!”话不投机半句多,陆炳甩手离开。 看着陆炳的背影,独眼老胖子陷入了沉思。 万府尹问道:“小阁老何所思?” 严世蕃皱着眉头说:“近一二月,陆炳找到了一个好枪手,屡屡让圣上称心,使得我们父子落了下风。 这次我父子推胡宗宪出任兵部大司马失败,就有圣眷不及过往的因素。 但我却始终查不到这枪手是谁,也没见陆炳最近结识了什么新人,真是奇哉怪也。” 万宷答话道:“有没有可能,这个人在锦衣卫内部,与陆炳通过专用渠道联系沟通,所以我们这些外人无法觉察?” 严世蕃还是不信,“不太可能,锦衣卫那种环境,怎么可能培育出这样当世顶尖的文学大笔?” 随后严世蕃再次陷入沉思,那个文学大笔杆子到底藏在哪? 第五十五章 定罪名 送走陆炳后,白榆又等了一个时辰,对钱千户说:“忽然感觉少了点什么。” 钱千户疑惑的说:“什么意思?” 白榆叹道:“先前每当我出点事情,那位陆白衣就跳出来上窜下跳。 这次却没见到她的人影,忽然感觉还挺奇怪的。” 钱千户直言不讳的点评说:“你是不是贱?” 又等了半个时辰,就听到屋外车马喧喧,钱千户立刻说:“法司来了!” 已经在班房设置了临时公堂,然后押了白榆去听审。 进去后抬眼一看,居然都是老熟人,比如坐在正中的就是那位负责巡视西城的魏御史。 上次赛玉诬陷自己时,就是这魏御史出面协助赛玉,所幸被自己更先进的版本经验化解了。 白榆好奇的问道:“我这案子发生在北城,应该是北城御史来审吧? 为何却是阁下这西城御史在此?这是否涉嫌司法不公?或者是有人干涉司法?” 张口就是司法不公、干涉司法,一看就是老上访员了。 魏御史黑着脸,回答说:“前天本察院刚调换到北城!” 原本他与白小旗在西城街头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为避免尴尬,才申请调换到北城了。 没想到,才上任一两天,又踏马的要审白小旗了! 白榆也乐了,回应说:“那可真是巧了,真是在下三生有幸。” 魏御史心里骂骂咧咧,应该是三生作恶,审案才会又碰到白小旗! 从上次就能看出来,此人极为善于诡辩和带节奏,非常难以应付! 就拿上次来说,审到最后,预设的“逼奸”居然成了“互殴”,自己也成了业界笑柄! 魏御史不是没想着趁机报复和找回场子,但白榆这次占着很大的理,肯定很难搞! 弄不好就是各打五十大板,然后各找各妈。 除了魏御史以外,还有东厂的人在旁边坐听。 因为涉及到锦衣卫旗校,负责监督锦衣卫的东厂就得派人出面旁听。 白榆与魏御史打完招呼,又对着东厂派来旁听的人说: “陆大公子啊你还是来了,你能算是东厂的人吗?” 陆白衣一本正经的斥责道:“公堂之上,不许叙旧!本人跟你不熟!” 又对魏御史催促说:“赶紧开始吧!我倒要看看,他这次还能不能逃脱法网!” 魏御史也不想磨蹭,就打开案卷,与白榆先开始核实事情的过程。 在昨天下午,他就已经去府衙实地勘察过了,今天主要就是用白榆的供词来对证。 当然在一些细节上,难免会出现各说各话的情况,只能暂且记录。 感觉把过程还原的差不多了,魏御史就重重的拍下惊堂木,先声夺人的大喝道:“白榆!你知罪否?” 白榆眼神清澈的问道:“斗胆求教,不知御史老爷认定了在下所犯何罪?” 魏御史立刻开始指控:“持械伤人致残、扰乱衙署重地、勒逼威胁官员......共计三项主要罪名!” 白榆的眼神不再清澈,变得讥诮起来,“你这法司到底会不会审案?” 魏御史克制住情绪,冷静的说:“本察院质素如何,不劳你关心。你只需说是否认罪。” 白榆像是上课一样说:“我大明司法讲究两个字,分别是情和理。 审判要做到情理交融、既合情又合理,这里面尤其要注意做到情有可原,不能只看表面现象,要多体谅罪犯的动机......” 魏御史打断了白榆,讽刺道:“都是陈词滥调,不需要你来教课! 本察院现在只问你,是否认罪?” 白榆叹了口气,回应道:“既然老段子你不爱听,那我就说段新的。” 陆白衣差点没忍住,当场笑出声来。 不知为什么,明明就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觉得很可乐。 魏御史抬高了声调,近乎大吼的喝道:“别废话了!就说认罪还是不认罪!” 屡屡被打断的白榆也怒了,“御史老爷你连罪名都定的不对,让我怎么认?” 魏御史驳斥道:“胡言乱语!罪名哪里不对?难道你没有持械伤人致残、扰乱衙署重地、威胁勒逼官员?” 白榆振臂高呼道:“我的罪名只有一项,那就是兵变!其他都是欲加之罪!” 魏御史:“......” 你自己听听,你这像是正常人说的话吗?兵变是什么鬼? 代表东厂旁听的陆白衣、看管罪犯的钱千户、还有负责记录的书办,公堂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心里都冒出了一大堆问号。 陆白衣一向觉得,自己在抽象方面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世间还有白榆这种新高峰。 魏御史回过神来,斥道:“真是失心疯了,越说越荒谬!” 白榆直接问道:“比如说前些年,大同镇那边有军士被官员苛虐,又短少了钱粮。 然后军士因为这些不公而群体哗变,绑了将官,又冲击巡抚察院和围困巡抚,这算不算兵变?” 魏御史答道:“这当然算是兵变!” 白榆紧接着连续两个反问三连:“那么锦衣卫是不是军卫?我们白家是不是军户?我是不是代替父亲服役的正军? 那我这个军丁是不是在府衙遭遇不公?然后我是不是持武器奋起反抗?我是不是同样也冲击相关衙署,并围困了本处主管官员?” 最后白榆一个大总结:“那么我不禁要问,我昨日的行为模式与所举例的大同兵变有本质区别吗?” 魏御史脑子被一连串反问绕懵了,下意识的驳斥道:“你一个人犯罪,扯什么兵变?” 白榆振振有词的质问说:“哪条律法和诏旨也没规定过,必须多少人才能算兵变啊,我一名军丁发动哗变又怎么了? 总而言之,我真正的罪名是兵变,你这个做法司的不要连罪名都弄错了!” 魏御史:“......” 卧槽尼玛!就知道今天会出幺蛾子! 真踏马的见鬼,这该怎么辩驳? 已经能想象到,如果今天判白榆一个兵变罪名,只怕又要被钉在司法界耻辱柱上了! 上次的“逼奸”变成“互殴”,已经很耻辱了,而这次比上次还离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公堂陷入了暂时的寂静时,陆白衣实在忍不住了,不顾场合的仰头放声大笑。 一个人的兵变,真是抽象里的抽象! (二十四小时八章,算爆更了吧?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五十六章 为了公平与正义 在陆白衣的笑声里,魏御史重重的拍案,对陆白衣喝道:“肃静!不得扰乱公堂!” 自知失态的陆白衣收起了笑声,抬手示意魏御史继续审案。 而后魏御史深深吸了一口气,作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又对白榆开口说: “天下岂有嫌犯自拟罪名之理?有资格拟定罪名的是本察院,而不是你这个嫌犯!” 白榆语重心长的回答说:“其实都是为了你好啊!御史老爷你说的那些罪名根本站不住脚,在下好心帮你研判案件,你怎得还不领情?” 魏御史只觉得太阳穴扑通扑通的跳,不知为什么,这白某人似乎每句话都有让他血压上升的魔力。 “东拉西扯没有用,本察院只问你是否认罪!如果仍然不正面回答,真以为本察院不敢对你上刑么?” 白榆就答话说:“我可以认罪,但是在我认罪之前,还是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了再认也行。 想必堂堂的法司老爷,不至于害怕我这嫌犯自辩吧?不然如何保证公正?” 魏御史道:“那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白榆就又说:“我举个案例,如果某人令尊被人欺辱陷入危急,而此人为了父亲冲上去打伤他人。 按照我大明当今的判例,这种案子应该怎么宣判?” 魏御史毫不犹豫的说:“百善孝为先,此人应当无罪,免于处罚,以彰显孝义,引导人心!” 白榆说:“那不就得了,我这案子不就是同样道理?” 魏御史忍无可忍的骂道:“你有个屁道理!” 在旁边名为监听,实为现场看乐子的陆白衣开口道:“让他说,公堂上还能不让人说话了?” 白榆就继续说:“就算在下持械伤人、冲击衙署、围困官员,难道府衙官吏就没有一点点过错吗?” 魏御史带着点偏袒立场回答说:“据本察院所知,那王书吏一来没有索要钱物,称不上敲诈勒索,并非图财。 二来与你过往无冤无仇,也不是为了报复。” 白榆非常赞同:“御史老爷说的非常对,他们并非图财,也非报复!” 随即话头一转:“所以在下想了一天一夜也没想明白,府衙官吏在科举报名问题上刁难在下,究竟算是什么行为? 想来想去,就只能定性为科举不公了!” 魏御史下意识的反对说:“只是报名而已,说科举不公太夸大其词了。” 白榆高声驳斥道:“无缘无故就阻碍考生正常报名,这不是科举不公又是什么? 连考场都不让进,这比在考场和判卷中徇私舞弊的性质更恶劣! 难道御史老爷你敢在这里说,衙门官吏可以随意阻止任何正常报名?” 这话魏御史当然不敢说了,如果今天敢这样说,明天就会被弹劾下台。 白榆紧接着就自我定性说:“那么在下持械伤人、冲击衙署、围困官员等等所谓罪行,其实就是反抗科举不公。 参照前面的因为救父亲而伤人的案例,在明确大义的前提下,是不是应该免于处罚?” 又听到“免于处罚”,一直在为“司法界耻辱”而焦虑的魏御史头都大了。 他本能的就反驳说:“考试报名焉能与纲常孝道这样的大义相比?” 白榆像是被人踩了脸,急了眼似的,大声说:“御史老爷竟然也满口胡言!难道科举考试还不神圣? 科举考试乃是国家抡才大典,朝廷用人之根基! 同样也是天下千千万万读书人心中的一道光,是千千万万读书人的信仰和出路! 魏御史!你也是两榜进士出身,你也享受过科举的荣光,怎敢在此口出狂悖之言!” 看白榆的愤激样子,活像是一个信仰被践踏了的狂信徒似的。 而真正读书人出身的魏御史,此刻却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于是白榆又趁机主动开始做总结陈词了。 “总而言之,在下是为了科举公平与正义而出手啊,同时又没有超出必要界限和造成严重后果,应当免于处罚! 如此才能凝聚天下士心,彰示朝廷对科举的重视和对公平的维护! 如果御史老爷你胡乱判罚我,你考虑过社会影响吗? 京城可是聚集着天下最多的不得志读书人,你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 白榆越说越顺溜,节奏飞起,“如果今天敢按你那些罪名判罚,我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不只是为了我个人,还是为了公平与正义! 我会告你魏御史纵容科举不公,包庇破坏科举之人,无视考生正当权益,动摇国家之根基!” 听着被反扣了一口又一口的黑锅,魏御史破防大怒,“你当登闻鼓是你家开的?” 白榆顶回去说:“我敢去敲,你敢去应吗!” 魏御史怒气冲冲的摘下官帽,狠狠摔在公案上,喝道: “本察院今天拼着官职不要,拼着身败名裂,也要先重判了你再说!” 卧槽!白榆大吃一惊,怎么还能鱼死网破了呢?还有没有一点为官的涵养了? 随即白榆连忙叫道:“不至于!不至于!兵变,还有兵变罪名可用!” 代表东厂负责监听的陆白衣觉得这法庭实在不像话,太草台班子了。 她不得不出面打圆场道:“兵变怎么说?” 白榆解释说:“咱们吃皇粮的,如果犯了事,罪名可分私罪和公罪。 如果是兵变,就要先按公罪来论,处理起来无非就是招抚和围剿两种路子。 按照往常的惯例,对于那些起因遭受不公、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没有波及其他地方、没有反叛意图的兵变,朝廷一向是安抚为主,这是我大明朝廷以人为本的仁政。” 说到这里,白榆又指了指自己,“在下完全符合各项招抚条件,而且在下闹的是衙署,不涉及任何民间百姓,正适合公对公。 那么现在情况应该是,魏御史代表朝廷招抚兵变军丁,也就是我。 我话讲完,谁赞...啊不,御史老爷你看着办,自己选择如何判决吧。” 扯皮扯到现在,魏御史在事实上已经被白榆强塞了几种选择。 要么坚持按个人犯罪的路数,偏袒府衙官吏,强行判罚白榆,当然也可以判白榆情有可原免于处罚。 他白榆肯定会高举科举公平的政治正确大旗,如果不服就继续反抗,把事情摆在明面上闹到底。 要么就是按照对待“群体性事件”的路数,不视为犯罪,以安抚和化解为主,他白榆也就此息事宁人。 魏御史只觉得脑子乱糟糟的,拍案道:“今日到此为止,择日再判!” 到底前生造了多少孽,才会让自己今生审白榆的案子啊! 第五十七章 阎家该破产了(上) 白榆见魏御史居然连今天当庭宣判的胆量都没有,就忍不住催促道: “御史老爷你尽量快些判,别影响我府试。” 魏御史愕然,也产生了一个灵魂拷问,“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府试?” 白榆非常理直气壮的说:“我为什么不能想着府试? 如果府试不让我考过,那就是打击报复,那就是科举不公!” 屋里众人都被雷得里焦外嫩,就算你是这样想的,但公开喊出来好吗? 还是说,你要直接把府试变成明牌? 于是钱千户忽然理解了,为什么白榆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 反正顺天府府尹是万宷这种严党铁杆,正常考试肯定考不过,干脆就搞大事,这太符合白榆的调性了。 就像是县试之前一样,故意掀起了清查白莲教的大案,然后去威胁知县。 在白榆身上,钱千户真是重新认识了一下“游戏人生”这个词的含义。 到了外面,钱千户就对白榆说:“审也审过了,就不关闭你了,你回家去吧!” 白榆诧异的反问道:“我还是个嫌犯,你就放我走?你不怕我逃走吗?” 钱千户不耐烦的说:“走吧走吧!你要敢逃我就认了!我也懒得看管你了!” 白榆只能说,在号称讲究法治的五百年后,世界上还到处都是草台班子,更别说古代人治社会了。 临走前,又有个老校尉凑过来说:“白旗长!你托我办的事情,有了些眉目。 昨日在那茶舍听了一天说书,以后不要再托我去办这么无聊的事情了。” 白榆哈哈笑道:“辛苦老兄!等我赚到了好处,必有重谢!” 等回到阔别一日的大杂院,白榆就发现,邻居们都在注视自己,但目光却又很躲闪,感觉怪怪的。 白榆没太在意,但他来到前院东厢房自家时,却见夏大正在门外站着。 白榆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在外面站着?” 夏大指了指屋内,答道:“你家对门的阎先生过来了,正在里面说话,不许我旁听。” 白榆走到门边上,恰好就听到屋内传来老阎的声音。 “院内有人昨日亲眼看到,你家小子犯了事,在街上被官校捉拿押解! 真想不到,我们院中竟然出了个罪犯!” 而后又听到白爹说:“关你屁事!” 但阎先生特意跑过来说,肯定还有小算盘,“我拿倒座房两间来换你家两间屋如何?” 在整个大杂院中,倒座房肯定是位置最差的房间,而且还是李老头家为了凑合住的自建房,质量也差。 想用两间倒座房来换白家两间前院厢房,那真是脸皮厚到一定程度了。 白爹此时下不了炕,提不动铁叉,只能无能狂怒的骂道:“滚!” 阎先生又道:“老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心我在全院大会上说道你们家!” 白榆真是没想到,这老阎如此贪心,居然又把主意打到了自家头上。 同时又怕老爹被气噶了,影响自己的个人发展,毕竟这年头死了父母后要守制三年。 于是赶紧挑起门帘,走了进去后,对阎先生道:“我家的事情,不劳你关心了!” 阎先生吃了一惊,昨日明明有人看到白榆被一大批官校抓走了,似乎犯了很严重的事情,怎么今天就出来了? 他又瞥了眼白榆腰间,发现白榆的腰刀、腰牌都不见了。 这应该是被开除了?于是阎先生心头大定,这波优势在我,今晚就开全院大会施压! 等阎先生出去后,白爹急忙问道:“你的腰刀和腰牌呢?” 白榆不愿意让父亲瞎操心,随口回答说:“昨日办差出了点事故,家什都暂时被长官收留了。不过没什么大事,马上就发还了。” “真没大事?”白爹疑惑的说:“他们都说你被官军抓了。” 白榆反问道:“如果有什么大事,长官能这么快放我回家么?” “这倒也是。”白爹暂且放心了。 随即他又很生气的对白榆质问道:“说!你是不是在扮猪吃虎、欲擒故纵?” 白榆差点笑出声来,“你这词还挺时髦。” 但白爹一点都不开心,“说正经的,你什么时候能把老阎干掉? 不然我天天在炕上躺着,躲又躲不开,只怕被恶心的活不到伤好了!” 白榆颇为意外,“我这么深藏的心机,都被你看出来了?” 白爹指责道:“你是不是话本小说看多了,这套先抑后扬的把戏要拖到什么时候?” 白榆躲不开这话题,就回答说: “我是为了咱家名声着想啊!所以要等待时机成熟,才好动手,这叫师出有名。 不然没有足够正当理由,强行灭了阎家,传开后都说我家欺压老阎,那咱家名声就坏了。” 白爹已经烦透了老阎,拍着炕头叫道:“我不要名声,我只要对面的西厢房!” “行吧行吧。”白榆叹口气,“天热了,也该让阎家破产了。” 想起以后的好处,白榆又发自内心的对父亲说:“我也受够和你挤在一起了,有了女人都领不回来。” “女人?”白爹很敏感的抓住了关键词,“什么女人?” 白榆连忙否认说:“没有!我只是假设有了女人而已。” 黄昏时候,在阎先生的强烈要求下,全院大会又召开了。 在王太公和一干邻居面前,阎先生侃侃而谈道: “白家榆哥儿昨日犯了事被抓,我认为,白家有必要如实向我等邻里报告情况。 不但要将前因后果都讲述明白了,我们邻居也该有所作为。” 夏大叫道:“那是白家的私事,与我等邻居何干?我等又不是管事的官府!” 阎先生呵斥道:“此乃愚蠢无知之言!同在大院内,白家犯事怎么就与我们无关? 其一,我们需要知道,白家犯事是否对我们产生危险,我们应该知情! 其二,我们要确保和避免被连累!毕竟有的时候,官府会行邻里连坐之法,同在一个大院内,怎能不受影响?” 众邻居交头接耳议论着,有几个人纷纷赞同道:“阎先生说得有道理!” 白榆也不得不承认,阎先生不愧是读过几天书的,这口才和话术都没毛病。 在大院内算是断崖式领先,如果不算自己的话。 只有夏大还在努力进行驳斥,“老阎你说的这些,还不都是你自己臆想的!榆哥儿说过,这叫受迫害妄想!” 阎先生立刻就答话道:“怎么就是臆想了?今天上午,还有人找到我,仔细打听榆哥儿的事情! 难道这不是因为榆哥儿在外面惹了事,才被人找上来的?我是不是受了牵连?” 这句顿时引起了白榆的警觉,他推开夏大,亲自上前问道:“是谁找到你?问你什么了?” 第五十八章 阎家该破产了(下) 白榆一直在院内低调,不讲自己在外面的情况,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院内这帮人都知道自己的过去的“底细”。 生怕内外“对账”,引发什么不可预测的风险。果然还是有人找到了大杂院邻居,打听自己的底细。 当然这也是迟早的事情,白榆最关心的就是,这次是哪方面的人前来打探。 阎先生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也没必要隐瞒什么,就回答说: “确实有几个人堵住了我,气势汹汹的看样子都是公门人或者官军。 他们主要打听的事情,就是你当年在社学的学业。 我也如实告诉他们,说你在社学只上了三个月,就因为顽劣不堪造就而退学了!” 白榆心里仍然十分疑惑,到底是谁在打听自己,而且还是自己的学业情况? 从阎先生的话里,根本猜不出是何方人马这么闲的蛋疼,连自己的社学成绩都要打探。 就好比是上辈子已经成为打工人了,却有人跑回老家打听小学成绩。 太祖高皇帝开国时,曾推行过官办社学,作为民间底层识字启蒙的地方,后来逐渐废弛。 在嘉靖朝初年,嘉靖皇帝还不是万寿帝君的时候,也曾经励精图治了一番,在京城各坊又恢复了一批社学,以彰显天子脚下文教。 白榆原身十来岁的时候,就在附近的阜财坊社学上过三个月的学,而阎先生就在这个社学当儒师。 不过在记忆中检索了一下后,白榆就发现了自己退学的真相。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白榆立刻指着阎先生,起手就开骂道: “老阎!当初只因为中秋节的节礼比别人少了一分,我才被你另寻口赶出社学! 你这样的败类,竟然也有脸说我顽劣不堪造就?” 被当众揭短,阎先生有点恼羞成怒,反手就指责道: “好歹我也是教你识过字的,你连尊师重道的道理也不懂? 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没有教养的东西!” 白榆跟着开启了狂喷模式:“怎么也得是秀才,才能称得上‘斯文’二字,你这个老童生也配? 官府只是看你年老可怜,才许你穿青衿,在社学当启蒙儒师,糊弄几口饭吃而已! 你是什么底色院中不知道?在我们面前,就别装斯文了,你真不配!” 阎先生好歹也是在社学教人识字的,邻里一般都敬让三分,从没有被这么踩着脸输出过。 所以此时阎先生真是被气到了,浑身直哆嗦,亏得自家儿子文哥儿扶住了,才勉强能站稳。 “畜生!小畜生!”阎先生也不顾体面,直接开骂。 白榆立即像是个第三方似的,对邻居们进行现场解说: “大家都看到了啊,老阎多年来一直在算计我,现在又还在辱骂我! 我们家和阎家算是结仇了啊,已经没有任何邻里情份了!” 周围众邻居听得目瞪口呆,怎么画风猛变,突然就毫不留脸面的撕逼了? 这时代还是要讲究“与邻为善”的,直接当面撕破脸的事情确实很少见。 看着父亲气成这样,阎家大郎阎文不可能坐视不理,又冲了上来,就想对白榆动手。 随即体格更壮的夏大挡在白榆面前,按住了阎文。 白榆立刻又继续对众人解说:“大家又都看到了啊!阎家还想动手打人,这仇已经更深了! 当年赶我出社学,上个月强迫未成年的我代替他家儿子服徭役,这个月强占我亲爱的李老伯的房产,现在又开始图谋我家! 一桩桩一件件,我和老阎这仇恨化解不了,一点都化解不了! 众亲邻要为我作证,如果阎家遇到了什么事情,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啊,对了,这叫勿谓言之不预也!” 有聪明人就觉察出来了,榆哥儿这语气怪怪的,好像笃定阎家一定会倒霉,提前撇清自己似的。 看着今天全院大会成了闹剧,本院的首户王太公忍无可忍,提起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喝道:“够了!成何体统!说正题!” 阎先生从红温中稍微清醒过来,极力叫道:“白榆在外面犯了事,有可能连累全院,所以白家要给全院一个交代!” 白榆回应道:“好!这可是你亲自说的!给全院一个交代!” 众人十分疑惑,白榆这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怎么完全不抵抗? 正当这时候,有几个陌生的大汉走进了院落。 还不等院内众人询问,为首的大汉就已经亮着腰牌,报出了来历。 “锦衣卫缉事官校办事!都不许动!” 对底层民众而言,锦衣卫缉事官校的名头与凶神恶鬼也差不多,众人当即就噤若寒蝉。 为首官校又大声问道:“谁是阎文?就是在阜成门大街春来茶舍里,给说书人胡墨当学徒的那个!” 院内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阎家父子,先前都知道,阎先生给县试失败的儿子找了个生计,跟着一位说书人学说书。 看着多年老伙计家里要出事,本院首户王太公壮着胆子问道:“惹了何事?” 官校们不由分说,上前就按住阎文阎大郎,又拿牛皮绳绑了。 而为首官校则简单给了个说法:“说书人胡墨肆意传谣,诽谤圣君,所有徒弟一并连坐!”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院内众人一片哗然,连说书也有这么大风险吗? 还是说,阎家大郎拜的那个师傅是傻子,还敢公开非议皇帝? 虽然心里都疑惑不解,但众人没有敢多嘴的,唯恐惹祸上身,被锦衣卫盯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唯独白榆排众而出,对着官校们问道:“到底怎么个传谣?” 那官校“嘿嘿”笑了笑,回答说:“那就叫你们做个明白鬼! 胡墨在说书时,为制造噱头,公然用‘嘉靖嘉靖,家家皆净’这句做段子,学徒都在下面带动听众叫好,抓他真不冤!” 说完后,官校们就拖着连大呼小叫都不敢的阎大郎走了。 再看阎先生,已经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灵魂被抽离了似的。 看起来阎先生这回遭受的打击确实很大,完全不复先前全院第一文化人的神采。 见多识广的王太公在旁边帮着分析说:“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官校多半只为图财! 老阎你别愣着了,赶紧想法子筹钱才是,早点救人还能少受些罪!” 其他人心有戚戚然,也跟着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又有人道:“在亲戚那边见过类似的事情,怎么也得要一二十两打点!” 听到这个钱财数目,阎先生顿时从昏沉中活了过来,拍着地面叫道:“我家哪有这许多钱!杀了我也拿不出来!” 一二十两对他们而言,绝对称得上一大笔巨款了。能拿出如此多现银的人,也不会住在这种大杂院了。 这种事情,真是谁遇到谁倒霉,底层穷人摊上大官司,卖房卖地倾家荡产都是常见。 可以预见,老阎家就算把大郎救回来,也大概率要破产了。 大杂院里众人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好,更多的是小人物面对强权时的无力感。 只有白榆大声的自言自语道:“按照老阎的说法,文哥儿犯了事,不会连累到全院吧? 尤其是传谣和诽谤这种人传人的罪过,很容易就让同院的邻居连坐啊!” 随后转头就叫道:“老阎!你家犯了事,必须给全院一个交代!这是你刚说的!” 王太公不忍心见到多年老伙计下场凄惨,连忙解围道:“榆哥儿你也少说几句!” 白榆冷笑着说:“那你又有什么道理?” 王太公又对其他人劝道:“老阎也是大家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如今遭了难,大家不妨一起搭把手,帮着老阎度过难关。 咱们同在一个大院内,总要抱团取暖,不能太过于自私。” 白榆上前一步,直接对王太公斥责道:“我和阎家是什么关系,我刚才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 先前老阎一直算计别人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个老太公出来说话,这时候装什么公道?” “那你到底想怎样?”王太公也被气着了,反问道。 白榆没搭理王太公,只环视众人喝道:“老阎是我白家的仇家!谁敢帮老阎,就等同于与我白家结仇。 我的话放在这里,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勿谓言之不预也!” 王太公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睁着老眼,失声叫道:“是你,一定是你!” 大部分人可能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王太公继续叫道:“整治阎家的幕后元凶就是你!” 白榆很敷衍的三连回应:“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听到王太公的话,整个大杂院众人的心头,好像被重重的锤了一记! 他们在外面见了锦衣卫缉事官校,只会唯唯诺诺,不敢有任何冒犯。 但他们在白榆面前,好像一直没太把白榆当回事,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混球的刻板印象又根深蒂固。 可是现在细想起来,榆哥儿现在好像也是个锦衣卫官校啊! 从本质上说,白榆和那些凶神恶煞的官校是同一种人! 他们和“恶狼”共同生活在一个大院内,却一直都集体忽略了“恶狼”的存在。 这叫什么?灯下黑?幸运的是,不长眼的倒霉蛋的是老阎家。 第五十九章 街头偶遇 众人在脑子里重新构建白榆形象的时候,阎先生突然跳了起来,大叫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白家小子只不过是刚替职没几天的小小校尉,哪有本事如此为所欲为! 一定是故意虚张声势,诈唬我等!我从前见过类似的案例,专有假冒缉事官校骗财的!” 作为白家几十年的老邻居,阎先生打心底不敢相信或者不愿意相信,白榆成为了有能力吃人的“恶狼”这个事实。 白榆回应道:“阎先生说得很对!亲邻们不要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不信谣,不传谣!” 这场全院大会,就在众人感觉三观被颠覆中草草结束了。 到了第二天,白榆对夏大说:“从今日起,你就跟着我去上直,开始熟悉各方面的情况。 当然,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我的安全。” 主要是白榆的刀具都被没收了,出门失去了安全感,所以就带着夏大给自己壮胆。 不过以夏大这个临时工身份,官方肯定不给配发武器。 白榆又问道:“你可有什么趁手的什物,关键时候能用来当武器的?” 夏大回答说:“我过去就是做轿夫的,或许有几把子力气,可哪有什么趁手家什。” 白榆叹口气道:“想起我家中有祖传铁叉,你先装备上吧。” 虽然看起来不那么正规,但有总比没有强,还是安全最重要。 于是夏大就扛着铁叉,跟在白榆后面,一直来到西安门外。 虽然白榆被暂停了职务,但每天总要来报个到,表示自己没有逃走。 正好钱千户也刚到,看着手握铁叉的夏大,忍不住对白榆说:“你手下人的样子挺别致啊。” 白榆答话说:“让见笑了!只是为了防身而已。” 钱千户无奈的说:“你真是虑了,谁会在这个时候公开加害你?” 白榆却答道:“在下担心的不是被当众加害,而是害怕被人绑了送到外地去,然后再说我畏罪潜逃。” 钱千户忍不住吐槽:“你怎么想到这些的?就凭你这个谨慎劲,我相信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白榆说:“长官敢保证,以严鹄之流人物的人品,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吗? 我在西院胡同差点被陷害的事情,长官这么快就忘了?” 正说着话,就有缇帅陆炳的札子从西苑送过来了,里面又有题目,显然是派活来了。 白榆和钱千户赶紧找了个没有外人的空房,还是老规矩,白榆口述诗文,钱千户负责提笔记录。 然后就由钱千户专门送到西安门,自有人负责接收。 由此钱千户可以确定,缇帅目前还是离不开白榆这个枪手。 无论白榆是校尉还是小旗,或者在哪里上直,其实都是兼职,当枪手才是白榆的本职工作。 估计今天已经没事了,白榆就打算告辞。 刚走到大街上,就有几匹马擦着白榆身边呼啸而过,白榆感觉挺危险,就狠狠骂了几句。 在外地这种街头纵马的情况或许屡见不鲜,随便一个本地豪强子弟都敢。 但在京师,这种情况反而不多,因为京师权贵太多了,纵马狂飙说不定就碰上了惹不起的人物。 尤其是这里是西安门外,很多高等级权贵都住在附近。 而且在京师街头特别讲究礼法,互相遇上了,谁先谁后,谁给谁避道都是有讲究的。 很多时候仅仅因为避道礼节,两人就能结仇,更不要说纵马这种事情了,非常容易在无形中得罪人。 白榆刚骂完,就看到已经跑到前面的白色高头大马勒住了,并且回转。 “你刚才是不是在骂我?”马上的白袍年轻人指着白榆问道。 白榆这才认出来,马上的骑手原来是陆白衣。 刚才他心里还在奇怪,谁家纨绔子弟这么不懂事。原来是陆白衣,那就不用大惊小怪了。 以陆白衣的抽象,做出什么举动都不意外。 白榆甚至怀疑,如果她不是缇帅陆炳侄女,同时又是一号太监黄锦的干女儿,只怕早被人打死了。 “你不要莫须有!我好端端在路上走着,根本就没有说话!”白榆回答说。 陆白衣很敏感的说:“我刚才回头时,分明看见你的嘴巴在说着什么,大概就是不干不净的话!” 白榆说了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转身就要离开。 陆白衣却又打马上前,拦住了白榆,邀请道:“我等正要去西直门外高梁河踏青,一起去啊!” 京城这地方游春踏青没多少去处,西直门外算是最热门的地方,近处有高梁河畔,稍远点有海甸。 白榆想也不想,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不去!” 陆白衣瞪着大眼睛,难以置信的质问道:“我前天还帮你说话,今天好心邀你同行,你一点面子都不给?” 白榆振振有词的说:“我现在是等待判词的嫌犯,你诓我出城是什么意思? 焉知是不是先忽悠我出了城,然后就顺势给我安上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 陆白衣气得牙痒痒,抬手就是一鞭子抽向白榆,但是被白榆灵活的躲开了。 “混账东西!你竟敢如此看我!”陆白衣大骂道。 白榆站的稍微远点,高声道:“在下真不敢出城,确实无法奉陪了!” 陆白衣又道:“我吃饱撑着要害你!只不过是需要你同行帮忙!” 不过现在陆白衣也算摸透了白榆的性情,知道空口白牙的讲大道理没用。 所以她直接掏出一个银锭,“听说你极度缺钱?今天肯帮我,这锭银子就是你的! 而且这次审判,我三天内帮你搞定判词,让你顺利参加府试!” 自穿越以来,白榆没见过这么完整的银锭,立刻动心了。 不过他还是十分疑惑的说:“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能需要我帮忙的?” 陆白衣回答说:“也没什么,就是发挥你的才华,帮我阻止一帮子狂蜂浪蝶。” 白榆震惊了,直接吐槽道:“听你这意思,你要用我作为挡箭牌?这个剧情是不是有点俗?” 陆白衣大怒道:“滚!谁需要你当挡箭牌?只是让你帮我搞定一个美人,阻挡其他男人!” 白榆:“......” 这陆白衣别看抽象,原来她的版本也很先进啊。 第六十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白榆害怕自己误解了什么,就仔细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搞定美人有很多种方式,你具体指的是哪一种?” 陆白衣毫不遮掩,大大咧咧的说:“我最近正在捧一个善于唱曲演剧的美人,但是她有个对家,同样以演唱闻名,所以就别上了苗头。 现在春光正好,外面游人甚多,所以两边就互相约定,后日在往来游人最多的高梁河畔公开搭台献艺,一决高下! 我就想着,请你助阵,帮着写写词!” 在明代中后期,随着商品经济的繁荣,民间通俗文化逐渐兴盛。 戏曲演剧这类娱乐形式出现了一个高峰期,接连出现了几位戏曲创作大家,戏剧唱词也随之在秦楼楚馆流行起来。 只是白榆听着陆白衣的解释,感觉恍恍惚惚的,如果不看时代背景,还以为这是民国阔少捧角儿,或者是榜一大哥捧主播。 时代不同,本质相通,真是可恶的有钱人爱好! 因为贫穷,两辈子还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快乐,白榆只能痛心疾首指责说: “国势如此艰难,你们还在比赛这个,于国于民到底有什么意义?” 陆白衣翻着白眼回答说:“谁若赢了,谁就是西城第一歌姬!这难道还没有意义? 至于国势,不都是我伯父那样一肚子算计的老辈肉食者弄成这样的?难道还怪着我们这些自娱自乐的年轻人了?” 搞明白了前因后果,白榆又想打退堂鼓了。虽然他在受了刺激后,疯血发作时往往动如脱兔,但不发疯时还是稳如老狗的。 于是白榆按下了对银锭的渴望,再次冷静的拒绝道: “敢跟你打擂台的人物,想必也是出身不凡,甚至能与你相当,不然早就直接被你物理清除了。 我如果帮你,不就平白得罪其他大人物吗?实在犯不上,还是算了吧!” 陆白衣又被气着了,又想拿鞭子抽白榆,骂骂咧咧的说: “你装什么胆小,你顶撞我叔父时,你在府衙砍人时,怎么不见胆小?” 白榆辩解说:“我那都是事出有因,或者是迫不得已没办法,亦或是因为底线原则问题不能退让。” 身为穿越者,最重要的就是分清楚在未来惹得起谁,惹不起谁。 但是旁人看不清楚未来,才会对白榆产生一些误解,以为他时不时发神经。 陆白衣翻身下马,质问道:“既然你怕得罪别人,难道就不怕的得罪我?” 白榆有恃无恐的说:“当然不怕你,我乃是你伯父最稀缺的、不可以替代的枪手,你又能把我怎样?” 啊啊啊啊啊,陆白衣内心咆哮着,感觉自己要疯了。 她可是亲眼看见过白榆“十步成文”,也很清楚白榆给大伯当枪手,力抗严家父子、徐阶、四大中生代宗师,无论诗文还是青词,都能稳稳占了上风。 明知此人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绝世高手,而且这个秘密还没几个人知道。 但神兵利刃总在眼前晃荡,却总是不为己用,这种感觉就很闹心,还不如不知道! 白榆怕把陆白衣彻底惹毛,又搬出缇帅陆炳来解释道:“关于我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 你大伯下过命令,严禁我在外人面前展露文学才华,以免被政治对手发现。” “不愿意帮忙就滚吧!”陆白衣叱道,“大不了输人输阵,再输掉二百匹绸缎彩头,被人笑话罢了!” 看陆白衣暴躁的样子,白榆一边防着鞭子,一边就多嘴问道:“京师遍地都是文人名士,你怎么就一定要找我?” 陆白衣回答说:“当然也找了别人助阵,但肯定没大用处,你可知道给对家助阵的名士是谁?” “谁啊?难不成把文坛盟主都请来了?”白榆反问说。 陆白衣说了个名字,“王百谷!” 啊这?白榆又被触及到了知识盲区,茫然的问道:“王百谷是谁?” 陆白衣鄙视说:“你好歹也是搞文学的,竟然连王百谷都不知道? 这是文征明的关门弟子,号称当今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如今北上游历京师! 江南第一风流才子这个称号的含金量,你不会不懂吧?上一个被如此称呼的是唐伯虎!” 白榆被怼的有点惭愧,连忙打开ai助手虚拟光幕,开始检索信息。 姓名王稚登,字百谷,今年二十五岁,四岁能对,六岁书法有成,十岁写诗,名满江南。 历史成就:苏州文坛领袖、天下第一布衣诗人、晚明山人文化的代表、秦淮八艳之首马湘兰终身渴望嫁给的男人。 陆白衣很烦躁的说:“你自己说!我还能去哪找一个能和王百谷打擂台的人?” 白榆关上了虚拟光幕,负手而立,抬头四十五度望着蓝天白云,淡淡的说:“那就只有我出手了。” 陆白衣:“......” 这个反转来的太快,差点把腰闪了。 两句之前,白榆还是死活不愿意,等自己都要放弃了,白榆居然又同意了。 “你是不是故意拿捏我?”陆白衣忍无可忍的吼道。 白榆顾左右而言他的说:“不要跟娘们似的,只知道对细节和态度斤斤计较。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能帮到你,对吧?” 陆白衣硬生生的咽下了一口气,“你不是说担心得罪大人物吗?” 白榆很暖心的答道:“我心善,看不得你走投无路的样子。” 怕得罪人是因为不值得,但是当预期收益变得足够大的时候,也不是不能得罪人。 如果能跟江南第一风流才子打擂台,还能战而胜之的话,那收益可就大了。 正常情况下,连文艺圈都没混进去的白榆哪有这种机会? 陆白衣又刁难着问道:“你不是强调说,我大伯对你下了禁令吗?” 白榆很灵活的说:“只要心存善意,办法总比困难多。 我可以身处幕后,用假名或者代号啊,现在文人不都很流行在名字之外再取个号么? 我已经想好了,从现在开始,我的号就是白玉京。李白有诗云,天上白玉京,截取于此。” 陆白衣对不远处的同行之人招呼说:“今天我就不去西直门外勘查场地了,你们仔细看好了!” 打发走别人后,陆白衣又对白榆说:“事不宜迟,你现在就随我走! 这两天就住在西院胡同美人家里,填词作曲进行准备!” 第六十一章 没人比我更懂流量 随后白榆就跟着陆白衣来到西院胡同,又进了一家三进深还附带一个跨院的院落。 陆白衣看了看天色,就说:“咱也不差饿兵,先管你一个酒足饭饱,然后再开始创作唱词。” 然后又问白榆:“要吃什么?” 自穿越以来,白榆就没吃过几次好东西,此时下意识的答道:“炙羊肉,多放佐料!胡同东口那家的!” 陆白衣挥了挥手后,自然有人去安排,随即又对随从吩咐说: “告诉邹婆子!把我的香红小娘子请出来!还有,把琴师们也请过来备着!” 白榆犹豫着说:“在下身份需要保密,就不用见了吧?” 陆白衣心情不错,打趣说:“唱曲不得当面看实际效果么,哪能不见真人?还是你害羞啊? 再说咱也不透露你的真实身份,只说你叫白玉京。” 等待的时候,两人闲聊,白榆忍不住就问道:“对家支持者是谁?” 就算是得罪人,也要得罪个明白。 陆白衣答道:“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的侄子冯邦宁。” 天天晚上研究未来几年的政治,现在就算不用打开ai助手,也能知道冯保是什么人了。 这就是十二年后的一号大太监,在万历朝头十年,与李太后、张居正组成了称霸庙堂里外的铁三角。 当然,冯保最后的结局还是逃不出发配和抄家。 反正未来一二十年的政治强人,结局大好的不多,大概只有当今司礼监太监黄锦和被自己调戏过的李太后是个例外。 如今白榆也算锻炼出来了,再听到历史名人时,心情就淡定了许多。 不再像刚穿越那时候,听到个名人就大惊小怪。 然后白榆又询问说:“你们打算如何比试?” 陆白衣答道:“在西直门外高梁河畔的必经之路的两侧,各自搭建一座戏台,然后比个高下。” 白榆强调道:“我想问的是,这高下怎么判断?谁来判断?” 陆白衣说:“我们会给路过游人发一枚铜钱,然后请游人打赏。 截止到午后,哪边得到的铜钱枚数多,哪边就赢!” 听到这种直接发铜钱当“选票”的操作,白榆真想骂一句“朱门酒肉臭”,有钱人真会玩。 “行了,我明白了,包赢!”白榆拍着胸脯说。 原来评分采取“流量”机制,知道这个就好针对了。 不多时,陆白衣力捧的美人香红走了进来,对白榆道了个万福,然后乖巧的坐在陆白衣旁边。 白榆瞥了几眼香红小娘子,确实也称得上秀丽可人,然后专注的就盯着羊肉看了。 香红打量完社会中下层打扮的白榆,面露疑惑,在陆白衣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陆白衣拍了拍,安抚说:“美人你放心,这位绝对是顶级高手,大隐隐于市的那种。” 等吃饱喝足后,来到书房坐定,白榆就指挥陆白衣说:“我已经有唱段了,你来执笔记写。” 陆白衣不忿的说:“怎么?想学李太白了?要不要再找个人给你脱鞋研墨?” 白榆答道:“我懒得写!” 反正写字是不可能写的,就怕毁了自己的高手形象。 有求于人的陆白衣没法子,又为了保密,只能亲自提起笔,一边听着白榆念词句,一边在稿纸上书写。 让一个人演唱全本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形式上就是精选几个唱段,比试的时候反复循环演唱就是了。 不过在记录了十几句后,陆白衣就感觉非常不对劲了! 她摔下笔,质疑道:“你这是糊弄鬼么?怎能是这种毫无情爱,词句又俗气的唱段?” 白榆明知故问的说:“这种唱段怎么了?” 陆白衣深吸了一口气,“你可知道,对家准备的是内容什么吗? 乃是根据江南最新时兴的戏剧《红拂记》,经由王百谷亲自改编的若干唱段! 讲的是红拂女夜奔,与李靖之间的情爱故事! 无论如何,公开唱曲怎么也得突出一个才子佳人、情情爱爱,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白榆恍恍惚惚,仿佛又身处五百年后,看着金主爸爸挥舞着大手,不容置疑的说:“甭管拍摄什么题材,必须要谈恋爱!” 血压又有点不稳,但被白榆暂时按住了,这是对金主爸爸的尊重。 “你倒是说话啊,我讲的不对么?”陆白衣反问道。 白榆平复了心情,回应说:“我且问你,从西直门出城春游的,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 陆白衣不假思索的回答说:“当然是男人多,就算有女人出门,也大都是跟着男人。” 白榆继续说:“所以毋庸置疑,到时候拿着铜钱打赏的人,肯定也是以男性居多! 所以这次公开演艺唱曲,只需要考虑针对男性,完全不用考虑女性! 那么你到底懂不懂,男人到底最喜欢在平台上看什么?” 陆白衣回答说:“不就是情情爱爱......这个最时兴了,小说戏曲都是这个题材。” 白榆不屑一顾的说:“你根本不懂!纯粹的情情爱爱或许有男人喜欢看,但肯定不会是最喜欢! 若论男人最喜欢看的,一是擦边!你不知道什么叫擦边?就是那种下流、淫荡的内容! 但是这类内容不好公开演出,所以这次就不考虑了。 二就是政治,尤其是政治讽刺类的内容!尤其是京师位于天下脚下,这里男人更喜欢政治内容! 所以我这次唱段,选择了政治讽刺这个赛道,有什么问题么?” 陆白衣虽然听不懂“赛道”之类的词,还是不服气的辩解说: “可是看你给的这唱段,词句水准很一般,太过于俗气了!” 白榆还是很不客气的斥责说:“你懂个锤子!你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吗? 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是想要赢,还是想要质量?” 白榆左一句你根本不懂,右一句你懂个锤子,把陆白衣搞得晕头转向,只能本能的回答:“当然想要赢了,不然请你助阵干什么?” 白榆信心十足的说:“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下里巴人,观者如堵! 大部分普罗大众都不是精英文人,没几个人会真心欣赏雅致! 这次在路边公开演艺,既然你们选择了靠流量评分机制,那就要俗气才能吸引人,才能让你赢得这场比试!” 遭受降维打击的陆白衣被说懵了,仿佛三观都被重塑了,“真是这样?” 白榆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在嘉靖朝,没人比我更懂流量!” 第六十二章 莫欺少年穷 在白榆的疯狂灌输之下,陆白衣感觉几乎完全丧失了独立思考能力。 她亲眼见识过白榆带节奏的厉害程度,连忙用尽最后一点清醒,提出疑问说: “就算这种低质量的词句赢了对家,但对家肯定也不服气,甚至会反过来嘲笑我们文辞低劣,那我们脸面上也无光啊。” 白榆毫不在意的说:“不要紧,都在我预料之中!要的就是他们输了后还不服气! 我再拿出精品反击回去,打脸效果只会更佳! 算是一种变相的欲扬先抑手段,无论何种对手,终难逃余之一握也!” 陆白衣只觉得白榆实在太张狂了,在文学方面,谁敢保证说想踩谁就一定能踩谁? 这实在太目无余子了,连她这个自己人都想打击一下白榆。 于是陆白衣又开口道:“常言道,文无第一!文坛从来就没有什么公认一致、精细准确的评判标准,都是靠互相吹捧! 唯有在大内,有帝君作为至尊裁判,你当枪手的文笔对了帝君口味,自然能屡屡拔得头筹。 可是在外面,你白榆就是一个无名小卒! 你自认再好,别人不说你好,又有什么用?拿什么去打别人脸?” 白榆懒得反驳,只说了句:“能不能打脸,是我白玉京的问题了,关你屁事啊!你先操心把戏台节目办好吧!” 陆白衣想打人,又觉得不是时候,就把香红小娘子叫了过来,再将那几段新鲜出炉的唱词给她看。 香红看完之后,细细品了品,点头道:“如果只为招徕人气赢得比试,这些都极好,可以将原有曲目换成这几段。” 白榆用力鼓掌,极为欣赏的赞叹道:“香红姑娘是个识货的!眼光比某些人强多了!” 香红抿嘴一笑,热情的回应说:“白小官人果然是个高手呢,奴家放心了。 这几段唱词看似简单,也不是一般人能随便编出来的,似乎能用直白的手法直戳人心。” 陆白衣揽住了香红,小声的说:“你不要不好意思,给本公子实话实说! 就这看着像是庙会地摊唱大戏的破玩意,真的可以登台? 而且这根本不是女角色的唱词啊,里面除了强行调戏美女,连个正经情爱都没有。” 香红非常肯定的答道:“奴家可以肯定,那些路过的民众必定会被吸引,对面就算是《红拂记》这种名篇也不行。” 跟习惯了高高在上的陆白衣不同,香红还是比较明白地气的,知道大众尤其是男性的喜好。 见连香红都觉得能行,陆白衣就没法再说什么了。 又有仆役来禀报道:“琴师们来了,已经在跨院,可以开始谱曲和试唱了。” “走了走了,先看看排练效果!” 几人便一起往跨院而去,白榆正在与陆白衣说着话,忽然从前方传来娇滴滴的叫声:“白官人!” 抬头看去,发现产权属于自己的“大花瓶”绿荷正站在前方廊下。 不过此时绿荷穿着布袄布裙,朴素了许多,身边则是抱着琴具的贾姨妈。 “你怎得在这里?”白榆好奇的问道。 绿荷低眉顺眼的答道:“奴家闲着也是闲着,就陪着姨妈来做事。” 白榆就没再说什么,现在“排练”时间非常紧张,并不是叙话的时候。 只是小声的嘱咐了一句:“切记!别说出我的身份,我在这里的名号是白玉京!” 陆白衣的目光在绿荷身上转了好几圈,饶有兴趣的对白榆问道: “你还挺有故事?这又是从哪认识的标致小美人,真是我见犹怜啊。” “关你屁事!”白榆没兴趣八卦自己的私事,一句话就打发了。 白榆能“抄词”,但完全不会谱曲,只哼哼了几遍打个样,就暂时把后面事情都交给专业人士,然后等着验收。 随后白榆坐在廊下,端着茶盅喝茶——在自己家里可喝不着这样的茶,绿荷轻轻的走过来,跪坐在旁边伺候。 观赏着院中的赏心悦目的春光,此时白榆难得精神放空了一回。 他脑子什么也不用想,下意识的左顾右盼,却猛然对上了旁边一双幽怨的眼神。 关键是在绿荷眼眸里这股幽怨中,还带着几分埋怨,几分闷气。 白榆两世为人,连现实带屏幕,从来没见过情绪层次如此丰富的眼眸。 比如说陆白衣,眼珠子虽然很大,但情绪却极为单调,只会瞪人。 “你这又是怎么了?”白榆对绿荷问道。他莫名觉得,这眼神怎么像是看到渣男劈腿现场似的? 绿荷抿了抿嘴,反问道:“官人真的会吟诗作词?但怎么给她填词了?” 白榆理直气壮的甩锅说:“早让你姨妈帮我找活,但你姨妈不给力,一直没有回响。 所以我就只能另外想法子,通过其他渠道接活了!” 至此绿荷可以确认,自己的穷逼新主人原来真是个“才子”,而且也认识大人物。 香红前辈与对家争夺“西城第一歌姬”的大比试,她当然也是听说了的。 在这场极其重要的业界盛事上,自家新主人能被大人物专门请过来助阵,对抗江南第一风流才子,足以说明水平了。 绿荷小小的试探道:“官人若有这些曲词,何必另外找活计,直接让奴家出力不就好了? 都是从小在西院胡同这里受教养,香红会的,奴家也会,官人不能只想着她。” 白榆下意识的斥道:“你现在是白家的人,若抛头露面、迎来送往的像什么话?” 挨了训斥后,绿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而忽然变得开心了。 殷勤的递上新烧的茶水,笑嘻嘻的说:“哎呀,官人说怎样就怎样。” 白榆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刚才这绿荷看起来心情阴沉沉的,怎么挨了自己一句训,反而天晴了? 绿荷心里美滋滋,穷逼才子主人这意思,明显就是承诺,将来让她成为正式“妾室”。 虽然主人现在很穷,但只要放下身段肯出卖才华,总不会一直穷的,这大概就叫莫欺少年穷吧? 天无绝人之路,自己这命运,不就一下子好起来了吗? 第六十三章 你算老几?(上) 在这时代的大部分地方,到了三月开始都有赏春游玩的习俗。 但京城人口密集,除了皇城之内的西苑,京城绿地和水面非常少,所以赏春游玩必须要出城。 一般有两个去处,都在西边。 一个是阜成门外西山,这里以山林和寺庙闻名;另一个则是西直门外的高梁河和海甸,这里以绿野和水景闻名。 今日在西直门外边高梁河畔,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官道两边各自搭台,一看就是要打对台戏。 能有心情出城游玩的人,当然不乏看热闹的精神,这个打对台戏的场面登时就吸引了不少路过闲人。 有人在人群里科普,说是西院胡同有两位当红姑娘香红和金翠儿,都以善唱而著名。 今天两人就要公开献艺比试,争夺西城第一歌姬的名号。 尤其是还有人在路边给过往游客发放铜钱,鼓励游客去戏台“投票”。 官道东边戏台后面,搭建了一排临时凉棚和帐篷,以供幕后使用。 不适合抛头露面的白榆坐在里面,悠闲自在的坐在凉棚里喝茶,欣赏着高梁河两岸的风光。 不过陆白衣似乎坐立难安,一会儿出去看看,一会儿又进来坐下。 看着白榆那自在模样,陆白衣忍不住就问道:“你就不紧张吗?” 白榆回答说:“我为什么要紧张?就算比不过对面,受损失的又不是我。 再说对面有江南第一风流才子,我这小角色输了也不丢人啊。” 陆白衣说:“你不是想要打响名号、进军文坛吗?怎能如此不在意输赢!” 白榆理所当然的说:“输了的是白玉京,与我白榆有什么关系?下次再换个号就是。” 陆白衣:“......” 就凭这个身段灵活的劲头,她相信白榆一定能成功。 在另一边戏台下面,金主冯邦宁也正在和从苏州北上京师游历的王稚登说着话。 王稚登自幼就是神童天才,十岁就开始写诗词,成为江南文坛领袖文征明的关门弟子。 此时王稚登二十几岁,已经是公认的江左文坛新生代第一人,正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 “对面是什么人?什么唱段?”王稚登虽然不认为自己能输,但还是好奇的问道。 冯邦宁早就打听过了,回答说:“听说是请了一位名号白玉京的人助阵,唱词都是什么《黄粱梦》的选段。” 王稚登笑呵呵的说:“不是我自大,看来我方确实已经稳了。 《黄粱梦》只听名字,就知道是劝人向善、克制欲望的说教题材。 而我改编的《红拂记》唱词选段,内容都是男女情爱。 在大道理说教与男女情爱之间,想想就知道,路人肯定更喜欢男女情爱的戏码啊。” 冯邦宁也笑道:“百谷先生言之有理!再说我们的唱词经由百谷先生改编,肯定更为精妙,没道理比不过对家。” 现如今的戏曲本来就是南方更发达,而且王稚登又是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在京师比曲词改编创作,有几个人能比得过王稚登? 正说着话,忽然几声锣响,好戏就开场了。 这时候,台下已经有不少出门游玩的路人翘首以待了,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俺本是华堂执拂女孩儿, 羞答答怎惯追随? 只为识英雄于未遇时, 因此上拔金钗、改换男儿衣......” 冯邦宁与七八位朋友们坐在台下,在这灿烂明媚的春光里,一边茗茶说笑,一边欣赏金翠儿的演出,好不快活。 王稚登也时不时讲几段金陵秦淮、姑苏阊门的八卦艳事,让京城朋友听个新鲜。 半个多时辰后,忽然有朋友发现了不对,惊叫道:“我怎么瞧着,似乎对面人更多了?” 听到这句,冯邦宁和王稚登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向对面眺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冯邦宁不敢置信的自言自语,可是无论怎么看,对面观众也明显比自己这边多。 王稚登深深怀疑的说:“对家不会是直接用了淫词艳曲来勾引人吧?” 从小自信到大的王稚登也不认为自己会输,问题只能出在别处了! “过去看看!”冯邦宁非常不服气,起身就向对面走去,“如果她们真犯规用了淫词艳曲,那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跨过官道走到对面,距离戏台稍近时,就望见香红姑娘穿着官员样式的行头,正在摇头晃脑的抖动着官帽两侧纱翅。 “做官还是大官好,大官就比小官高。 一人之下万人上,文官武将皆如猫。 翻手为云覆手雨,眉毛一动山河摇。” 台下顿时扬起了一阵阵的会心的哄笑声,还有不少欢呼着叫好的,现场气氛比金翠儿那边热闹了几倍。 卧槽!冯邦宁和王稚登齐齐愕然,这唱词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两人正发懵时,又听到台上又换了一段词来唱。 “摆不完的阔气,弄不完的权! 吃不完的珍馐,花不完的钱! 听不完的颂歌,收不完的礼! 享不尽的富贵,过不完的年!” 这曲词仿佛有什么魔性,又在台下掀起了更大范围、发自内心的哄笑声。 而后又有热烈鼓掌的,有大声喝彩的,现场氛围明显又达到了一个新高潮。 王稚登又一次愣住了,在他的想想里,今天可能会比拼剧情的新颖,可能会比拼情感的生动,可能会比拼词曲的精巧。 但是万万没想到,对方台上竟然是这种狂野不拘一格的画风。 就好像是自己精心制造了一件工艺品,却被一块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碾碎了。 冯邦宁回头望了望自家那边,金翠儿还在情意绵绵的唱着“李靖和红拂女谈恋爱”。 但是“谈恋爱”在“做官还是大官好”的冲击力面前,仿佛不堪一击。 “二位觉得如何?”陆白衣忽然出现在冯邦宁身边,笑眯眯的问道。 此时陆白衣心情大好,没白被白榆拿捏了两三天! 白榆真没有忽悠自己,讽刺官场内容果然是京城男人的最爱之一! 这几段《黄粱梦》的现场效果,比自己想象的好太多了。 如果不出意外,自己这次肯定赢! 第六十四章 你算老几?(下) 回过神来的王稚登猛然抬头,问道:“你们的曲词故事不是选自《黄粱梦》吗?人生哲理、内涵和寓意在哪里?” 陆白衣回答说:“没错,就是《黄粱梦》,只不过选的只是在梦里升官发财、横行霸道的那一段。 其他部分因为时间所限,就没有选进来演艺。” 王稚登很不满的说:“你们这是取巧!明明是劝善的故事,你们却如此断章取义,用升官发财蛊惑人心,这好吗?” 陆白衣现学现卖说:“这叫反讽艺术,懂不懂?” 王稚登断然否定说:“不该这样!这种彻底的俗气,完全没有任何文艺格调!” 陆白衣不屑的驳斥道:“反正民众都爱看,你算老几?” 随即她转头朝向冯邦宁,又开口道:“我跟书呆子说不着!但我就问你,今天我赢没赢?” 顿时冯邦宁陷入了极其艰难的处境,费了这么大功夫准备,怎么可能愿意承认输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自己这边请了号称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王稚登助阵,而对家只请了白玉京这么个不知哪来的无名小卒。 如果在这样情况下,自己还是输了,那岂不是更丢人现眼,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陆白衣见冯邦宁不回应,又咄咄逼人的说:“怎么?你现在还不认? 还想等着时限到了,再点计了铜钱数目,才能彻底死心?” 冯邦宁脸色为难的看向王稚登,若论起如何狡辩耍赖这门学问,还是要看你们文化人啊。 王稚登读懂了冯邦宁眼神的意思,略加思考后,只能硬着头皮上。 没办法,作为主力选手,他对比试的失败是有责任的。 王稚登想到了说辞后,就对陆白衣道:“烦请那位白玉京朋友出来见个面! 我要当面问问他,拿出这种质量的曲词,他好意思认为是赢了吗?” 要说服不服,王稚登是绝对不服的。 现在的唯一办法,就是先把真正对手喊出来,然后再面对面打击,说不定能扳局面。 陆白衣叹口气说:“听我一句劝,你还是不要想着见他了。” “为什么?”王稚登疑惑的问。 陆白衣回答说:“相信我,他会把你恶心死的。” 王稚登:“......” 你到底是哪边的人?怎么说出这种贬低自己人的话? 冯邦宁插话说:“怎么?自知低劣,不敢出来见人?” 陆白衣正式答道:“比试之前他就说过,不会见任何外人。” 冯邦宁像是找到了话柄,又张口指责说:“王百谷乃是名满江南的才子,被文衡山先生收为关门弟子的天才人物! 如今王百谷主动屈尊求见,白朋友若是仍然拒之门外,未免就太过于无礼和自大了! 再说比试归比试,难道连互相交流都不愿意?” 陆白衣很同情的看了眼王稚登,再次问道:“你确定坚持求见和交流?” 王稚登无语,这位女扮男装的公子,你这眼神怎么像是看待待宰羔羊似的? 见面和交流又能怎么?难道他江南第一风流才子还怕这种阵仗? 见王稚登态度坚决,陆白衣只能掏出一张纸条,“白玉京说了,谁想见他,这张纸上的话就是答复。” 而后又把纸条展示给王稚登看,只见上面写着:“天才只是求见我的门槛而已。” 展示完之后,连陆白衣本人都觉得,这句话实在太欠打了! 也不知道白榆那狗脑子是怎么想出这句话的! 王百谷因为极度震惊,直接陷入了失语和沉默。 他见过狂的,但没见过这么狂的,简直狂到了不可理喻,不把天下文人放在眼里。 等回过神来,又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羞辱,身为天才的自己竟然被这种傻叉看不起! 王稚登愤激的说:“那位白朋友凭什么敢口出如此狂言?可有什么大作,让我拜读一二?” 他发誓,只要知道了白玉京的身份,拿到了白玉京的作品,就一定要用严厉的措辞进行批判贬损! 同时也会发动所有人脉关系,把这位白玉京的作品彻底批倒批臭! 不为别的,就是要教训一下狂妄无知之人! 装逼可以,但别在他王百谷面前硬装! 陆白衣深深的叹口气,再一次对王稚登劝道:“算了算了,到此为止吧。” 然后又对冯邦宁说:“事先说定的是,看人数来评定胜负,没有其他附加条件。” 冯邦宁开口说:“现在还没到时限,谈胜负尚早。 还有,白朋友不愿意露面和交流,是不是心虚?” 陆白衣答道:“白朋友说,他就是一个无名小卒,露面只会遭受不公和文坛霸凌。 如果连舞台戏曲演艺比试都不愿意认输,还能指望什么公平? 就算他有作品拿出来,也不会遭受公正待遇,肯定要被恶意贬低。” 王稚登被气笑了,指着戏台说:“关于今日戏曲比试,我认输了! 另外请所有到场的文坛朋友都聚过来,做个公开见证! 现在能不能请白朋友露面,与我等交流一二。” 今天这场戏曲比试对他王稚登而言,已经是负面资产了,不如直接甩掉,然后轻装上阵重新比过! 只要能压倒白玉京,自己今天前面丢掉的脸面就算扳回来了。 至于底气从何而来,“江南第一风流才子”这个名号就是底气! 江南是天下文化最发达的地方,他在江南都能打出“第一”的名号,还用害怕其他地方的人吗? 戏台上曲终人散,但戏台下到场的读书人却又聚了起来,见证着另一场好戏。 陆白衣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白朋友还问,既然是友好交流,有没有彩头赌注?” 王稚登反问道:“你们有什么彩头?” 陆白衣说:“白朋友的意思是,刚才戏台比试,我们赢了,就拿这个胜利场次作为彩头吧。” 众人:“......” 真是一手好算盘,这跟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区别? 王稚登回应道:“我也不跟你们矫情,我这里有一方印章,乃是六如居士唐伯虎所传下来的! 上面刻有‘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等字样,我就拿这个作为彩头!” 第六十五章 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这个印章虽然不是古董,但也是个很有价值的玩意了,象征着江南尤其是苏州吴中派文脉的传承。 说定了彩头后,陆白衣就对王稚登道:“具体怎么比试,你拿出个章程来。” 王稚登毫不犹豫的说:“不用什么其他章程了,直接比试诗词就好! 而且也不用什么怪题难题,就以最基本的春夏秋冬四季为题,各自拿出一组诗!” 王稚登这个提议没毛病,季节题材也算最考验诗词基本功的了。 陆白衣也答应下来,然后转身回到凉棚帐篷那边,去请白玉京了。 趁着这会儿工夫,冯邦宁连忙对在场的其他文人说:“诸位朋友看我的面子,不要助长别人的威风!” 众人一起笑道:“好说!好说!我们和戏台下那些愚昧百姓不一样,自然分得清高低!” 今天到场的文人大都是冲着王稚登来的,这时候当然要帮着王稚登。 文坛不是法外之地,啊不,文坛不是世外桃源,同样很现实,同样要讲究人脉经营。 结交代表江南文坛的王稚登,收益是明显可见的。 比如今天你帮了王稚登,明天王稚登就会投桃报李的帮着吹捧你。 再比如,以后去江南时,报上王稚登名字,就能获得当地文人圈子的接待。 而结交白玉京这种无名之辈,目前又能看到什么收益? 所以说王稚登也不傻,如果不是拥有必胜把握,又怎么敢执着的要求重新比试。 文坛不只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没多久,众人就看到陆白衣回来了,但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王稚登疑惑的说:“那位白朋友为何没有过来?” 陆白衣似乎很无奈,答道:“白玉京说,他已经赢了。所以他就先回城,喝酒庆祝胜利了。” 众人:“......” 这个回话过于抽象,大家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很是沉默了一会儿。 两边连面还都没碰,就直接隔空喊话,单方面宣布自己赢了,这是什么赢学宗师行为? 哪怕是打脸充胖子,也要先走个过场吧? 王稚登终于理解,为什么陆白衣会劝自己别较劲,并且还断言自己一定会被恶心到。 陆白衣非常勉强的解释说:“他认为,他只是一个无名之辈,却能招来王百谷这样的名士主动比试,而且王百谷还叫了这么多托儿来助拳,就说明他已经赢了。” “哈哈哈!”冯邦宁忍不住大笑三声,对陆白衣说:“这不就是无赖之徒么!莫非你也认同这种无赖说法?你也认同他赢么?” 陆白衣感觉今天就是当嘴替来的,说的都是白榆教给的话,一点体验都没有。 但是现在她和白榆已经绑定在一起了,所以不得不继续嘴替下去。 她掏出一张稿纸,回答说:“白玉京走之前,料定你们不肯认输,所以也留下了四首诗,题材就是王百谷选定的春夏秋冬四季!” 王稚登立刻伸出手来,“先给我看看。” 陆白衣却又道:“白玉京有言,看完他的四首诗后,只要在太阳落山之前,王百谷你能成功模仿出新作品,他就认输!” 王稚登闻言,被彻底激怒了,直接爆了粗口:“混账东西!安敢小看我!” 如果说创新还可能有难度,但照着现成作品进行模仿有什么难的? 这是看不起谁?他王稚登可是十岁就开始写诗的天才! 而且他真就觉得,白玉京像是一个撒泼打滚的无赖,一边往自己身上吐口水,一边不停撩拨自己,让他感到发自内心的厌恶! 他现在就想明刀明枪的干一场,狠狠的把白玉京踹倒,再踩上几百脚! 看着一步一步被激怒的王稚登,陆白衣很有罪恶感的说:“如果王百谷你如此有把握,要不要再加点彩头?” 陆白衣觉得自己虽然经常不干人事,但跟白榆比起来,自己还是太善良了。 别人不清楚,但她可太知道前方有什么大坑等着王稚登了。 王稚登像是一个翻本的赌徒:“说!还要什么彩头!” 陆白衣答道:“如果你赢了,白玉京就当众向你磕三个响头赔罪;如果你输了,你就欠白玉京一个承诺,如何?” “接了!”王稚登毫不犹豫的说,他对这三个向头忽然产生了巨大的期待。 陆白衣这才把手里稿纸举起来,朝着众人展示了出来。 众人齐齐抬眼看去,只见稿纸上只有四行,每行十个字。 第一行是: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 第二行是: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 第三行是:秋江楚雁宿沙洲浅水流。 第四行是:红炉透炭炙寒风御隆冬。” 看完后,人群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这都什么狗屁玩意? 如果说打油诗三句半好歹还占着一个格式和顺口,而这四行连打油诗三句半都不如! 有人高声道:“这是四首诗?分明就是半通不通的四行句子而已!” 还有人说:“还以为有什么大作,结果就是这么几行?多看一眼都是浪费精力!” 更有人讥讽说:“那位白朋友不会连诗词是什么格式都不知道吧?” 陆白衣的对头冯邦宁笑得十分开心,开口道:“我今天才算是知道,什么叫跳梁小丑了! 陆白衣啊陆白衣,你居然跟这种人混在一起,还帮着他出头张目,真是名声都不要了! 简直丢尽了你们陆家,还有掌印黄公的脸面!” 陆白衣被贴脸嘲讽了一通,恨得牙痒痒,但现在只能先按部就班的来。 她对王稚登问道:“日落之前,你能模仿出新作品吗?” 王稚登不可思议的说:“到底你们是傻子,还是你们把我当成了傻子? 连诗词都拿不出来,还有脸让我模仿创作?” 陆白衣再次举起了手里的稿纸,一本正经的说:“这上面每一行十个字,就是一首七言绝句。 以你王百谷的大才,难道连这都看不出来么?” 王稚登不耐烦的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七言绝句在哪里?” 陆白衣解读说:“就拿第一行‘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这十个字举例,告诉你们应该怎么读! 正着读前七个字,就是诗的第一句‘莺啼岸柳弄春晴’。 正着读后七个字,就是第二句‘柳弄春晴夜月明’。 然后倒着读后七个字,就是第三句‘明月夜晴春弄柳’。 最后倒着读前七个字,就是第四句‘晴春弄柳岸啼莺’。 这样四句合起来,就是一首写春景的七言绝句! 众人按照这个顺序下意识读了一遍,果然得到了一首诗: “莺啼岸柳弄春晴,柳弄春晴夜月明。明月夜晴春弄柳,晴春弄柳岸啼莺。” 格式平仄都没毛病,技术上很工整。 王稚登暗自吃了一惊,原来这十个字中暗藏玄机,不过嘴上仍然很不屑的说: “不过是将绝句藏在十个字里的文字游戏而已,这很难吗?我随随便便就能模仿出来。” 陆白衣傲然道:“你以为玄机只是把七言绝句藏在十个字中吗? 再看这首绝句,可以从第一个字正着读,也可以从最后一个字倒着读! 正着读和倒着读一模一样,称之为回文诗,这是第二个玄机!” 众人听到这里,心里大为震惊,对这种诗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们又倒着读了一遍,果然如同陆白衣所介绍的,一首诗可以有两种读法,正反都通顺! 一直很自信的王稚登在此时此刻,终于感到了巨大压力。 十个字中镶嵌一首七言绝句就已经很难了,如果诗的本体还是能够正反两读的回文,那就难上加难! 忽然有人指着稿纸,惊声叫道:“上面有四行字,莫非每一行都是一首这样的七言绝句?” 虽然不是自己写的,但陆白衣仿佛与有荣焉,自豪的说: “不错,不是一首,而是四首!每一首都是同样的格式! 对应春夏秋冬四季,正应了王百谷提出的题目!”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这样高难度的创作,能弄一首就是大才了。 若连续弄出四首,难度就等于是连续翻四倍,那是何等的天纵之姿? 想到这里,众人纷纷看向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王稚登,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虽说他们之前答应过,会为王稚登帮腔造势,保证王稚登赢得比试,但现在这情况太超乎正常了。 他们或许可以按照正常套路,从主旨、意境、情感、词句等方面,大肆对白玉京的作品进行贬损,但这有用吗? 白玉京这四首诗,完全不讲主旨、意境、情感、词句,有的只是技法! 十个字镶嵌七言绝句,同时还全都是回文,还完美契合四季的四首诗,这技术已经称得上功臻化境了! 没有任何感情,就是纯粹的炫技! 就像是那些具有客观标准,能进行明确量化的东西,主观上否定不了。 所以他们一大群人站在这里,是完全没用的,根本没法不承认这四首诗的技术。 陆白衣看着脸色惨白的王稚登,忽然心生同情,叹道:“我说过算了的,你若早听我言,何至于此?” 王稚登额头不停的冒出汗水,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这个模仿创作简直难比登天,日落之前根本不可能完成,哪怕是给他几个月、几年时间也未必能完成。 别无他法,王稚登求救似的看向冯邦宁,但冯邦宁冷哼一声,竟然转身就走了! “今日我输了!”王稚登闭上了眼说。 他不是没考虑过耍赖,可眼前这位陆白衣的身份也不是吃素的,所以就算还不服气,但今天不认输不行。 众人忍不住再一次惊呼,先前绝对想不到,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刚到京师,就如此轻易的折戟沉沙了。 京城里面可真是卧虎藏龙,这位白玉京到底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 第六十六章 后患无穷(上) 陆白衣此时对饱受折磨的王稚登只有同情,但输了就是输了,提醒说: “两个彩头不要忘了,唐伯虎传下的印章送到我那里就行,以及你欠白玉京一个承诺。” 说到这里,陆白衣又感到了些许不爽。 过去白榆一直不在意自己的承诺,但今天却指明了索要王稚登一个承诺。 难道在白榆心里,自己一个堂堂的二代,还不如王稚登这么一个书生有价值? 就算王稚登欠你一个承诺,又能帮你办什么大事?能帮你升官还是帮你发财? 王稚登回应说:“如此多人见证,在下自然不会赖账! 不过白玉京到底在哪里,是什么身份?在下可否拜访?” 陆白衣猜测,王稚登可能还是不服,所以要找白榆继续比划比划。 就大发善心的说:“你真该听我一句劝,别再想较劲了,你对他的恶心一无所知。” 然后又拿出几张稿纸:“今天还有很多诗词没用上,都是白玉京留下的。 幸亏你认输的早,不然比拼到最后,只怕连连底裤都输光。” 王稚登:“......” 这也实在太杀人诛心了,直到现在,他算是看出来了。 说什么两大美人互相针对,演艺打对台,全都是幌子! 对方的目标其实就是自己,自己才是被针对的那个! 白榆不知道最终结果,他已经赶在天黑前进了城。 毕竟他还是一名等待宣判的嫌犯,安全感方面是十分欠缺的。 如果在城外过夜,万一被举报成畏罪潜逃怎么办? 回到阔别两三日的承恩胡同大杂院时,却见阎先生站在倒座房前,与一个中年人正说着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白榆对先回家的夏大问道。 夏大禀报说:“这两日老阎打听过了,他家大郎被关在西城兵马司! 所以他这是打算卖房筹钱,然后打点上下营救他家大郎!” 白榆错愕道:“他想卖房换钱可以理解,但卖李老伯家的房子是不是有点太厚颜无耻了?” 夏大说:“李老头这几天一直没出现,老阎就想着快刀斩乱麻,能坑一个是一个,先把钱弄到手再说。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榆哥儿你给李老头指了路子,让李老头去县衙办房契,怎么几天了也没个动静?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让老阎如此有恃无恐。” 白榆两世为人,还真见过阎先生这样的奇葩 了解情况后,白榆就大步上前,对那来看房的中年人说: “阁下可知道?这三间倒座房并不属于老阎,如果你真打算从老阎手里买,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纠纷和麻烦!” 世人买房,最怕的肯定就是被坑骗。 听了白榆的话,那看房中年人就迟疑了起来,对阎先生问道:“先将房契拿来与我看。” 阎先生连忙解释道:“这是十年前的自建房,没找过官府报备,哪来的房契?正因为如此,才能便宜价格卖你! 先前大院公议过,把这三间倒座房卖给了我,我再转给你有什么不对?” 中年人来看这三间倒座房,也是为了贪便宜,闻言又心动起来。 只要自己掏过了钱,就算有纠纷,那就闹呗。 正在这时候,却见李老头带着长子李文全走进了院内。 见到白榆,李老头满脸欢喜的走过来,高声说:“多谢多谢!今日从县衙拿到房契了!” 白榆疑惑的问道:“你早该去办了吧?怎么拖了这几天才完事?” 李老头解释道:“我拿了你的纸条,早就去过县衙。 但那田师爷却让我先等等,然后就一直等到今天,我才领到房契。” 白榆稍加思索后,又结合着最近的时间点,立刻就明白了原因,这衙门里到处都是所谓“人精”啊。 肯定是在自己大闹府衙后,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县衙。 而后田师爷感到情势不明朗,不知道值不值得卖自己人情,所以就先观望了几天。 而在今天,田师爷把房契给了李老头,这说明结果大概已经出来了。 而且自己肯定没什么大事,所以田师爷才会放心的把这个人情给落实了。 想通了后,白榆就煽风点火说:“李老伯拿到了房契就好,还算是及时! 如果再晚些,只怕你家三间房就要被老阎私自转卖了!” 阎先生失态的叫道:“不可能!一定是假的!” 他想象不到,十年前建的房子,竟然这么容易就在衙门补了房契! 如此过硬的关系,竟然能出现在这个大杂院! 还不等白榆回应,李老头的长子李文全已经冲上去,揪着阎先生就开始厮打,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白榆站在旁边,大声说了句:“老阎!你也别想着凑钱打点了,那没用!” 然后就再也没管了,等老阎到了山穷水尽时,自然会懂得该怎么做的。 回到家里,白榆就打算歇两天。 虽说最近两三天吃喝不错,但精神上还是比较紧张的,如今完事了,也应该放松两天。 再说刚才大致猜到,自己的案子已经没什么问题,那就更不着急去上直了。 在白榆居家休息,并且抓紧练字、备战府试的这两天,京城文坛被小小震动了一次。 “江南第一风流才子”被不知名小人物按在地上摩擦,这种充满反差的戏剧性实在太强了。 还有那四首技术性拉满的七绝,更是让许多文人真真切切的认识到,什么叫文字游戏。 歇了两天后,白榆又来到班房,在钱千户这里点个卯,免得被认定为失踪人口。 “前几天你去做什么了?”钱千户狐疑的问道。 白榆答道:“陆公子没对你说吗?她那边搭戏台子,我去帮着当监工。” 并非白榆有意隐瞒,而是因为钱千户底色就是缇帅陆炳亲信,但凡让钱千户知道了什么,肯定会向陆炳禀报。 虽然自己这次用了一个虚构名号,但还是别在陆炳那里自找麻烦了,毕竟陆炳下过相关禁令。 “你可别装了!”钱千户很轻易的就戳穿了,“别以为我猜不出你干了什么!” 正当白榆打算强行狡辩时,忽然屋门被人踹开了,缇帅陆炳突然出现在门口。 “白榆!你做的好事!”陆炳开口一声怒喝! 紧随其后的,右手握持着的光束步枪直接开出两枪,将想要稳住身形的艾比安的动作再次打飞。 他要现在表白,要观众有观众,要灯光有灯光,虽然这灯光是免费的照相机闪光灯。 想了想,谁最有可能第一句话叫自己老公。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攒的积分突然清零,有的租借,可是只收积分的。 “老板,这埙转让不?”周默好像比别人更喜欢这埙,平时他也爱搜集一些稀奇玩意,这会觉得这埙对了眼儿居就买下来。 那兵服不是现在的服装,应该是军阀混战时期的衣服,那男子的声音我已经听出来,正是当日师傅去镇上参加祭祖大典,我和师姐留守道士湾,半夜鬼敲门时喊我的声音。 面对凌云的疑问,众人被问的哑口无言,谁也不知道神尊们去了哪里,是生是死。 “你们喝不喝饮料,我去买!”杨帆对着自己身旁的死党们说道。 魏忠贤起身向朱由检抱拳深作了一揖,杨应龙、楚王等也纷纷施礼。 杨帆一屁股坐在茶几上,为了显示自己的老土,那精致的茶壶,直接喝了几口茶。 人生中有许多挫折,它们看起来,好像是上天在故意为难你,其实,那只是上天在考验你,只是想让你考虑清楚,因为每一次的挫折,不是让你放弃,而是让你下定更大的决心。 “两位伯伯好。”说完不等姬天涯发怒,刘茫率先半鞠一躬,礼貌问候。 既然不是赝品,为什么这枚古钱只剩了一半呢?另一半又去了哪?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现在还不清楚,我们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先找到慕思在哪里?只要找到那把钥匙和慕思我们就可以离开了!”魏子轩开口道。 沈和撑着地板想坐起来,郑舜华拉了他一把,扶着他起来,在床边坐下。 楚云摒心静气,将内心的其他念头都散去,特别是危险十分遁入神国逃避的念头。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阿卡莎竟然伸手在这粘稠的粪便中抓了一把,并用手捻了捻,还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青牛说完,给了威廉吕一个放心的眼神,起身站起,走向了二十一名改造人。 当再次恢复视觉时,刘茫的双眼,无论是眼白或者眼珠,全部变成黑色。 夺目的光芒瞬间消失,两颗妖丹变成没用的鹅卵石,然后掉落地上。 这边战斗一停止,郑空劫也暴退至姒剑芹身旁,再继续打下去实属不智。 “我会的。”知浅点点头,握住了陌玉的手。他的手掌干燥温热,让人一旦握住了,就觉得特别安心。 季子辞的助理觉得季子辞惹到了大人物,而善良则是害怕洛亦承真的会打伤季子辞。 “妙君,你表嫂来咱们家,就和她动武,这样真的好吗?”欧阳若云问道,唇边带着恬淡的笑容,冲林妙君摇了摇头。 难道湘妈妈的手段就是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瘦弱平凡的画师给软禁在‘迎春苑’,以阻隔他到外面泄露了迎春苑里的‘机密’? 第六十七章 后患无穷(下) 干柿鬼鲛与木下六藏等人见东方云阳加入战斗,立即加大攻击强度,对那些炎之国的忍者发动了更为猛烈的攻击。 金芒乍起,五色神光如莲花绽放,从崖底升起了修仙党喜闻乐见的传送阵。 黑鹰点点头,虽然并不想要求助八贤王,但是眼下也只有八贤王能够牵制住董淑妃和赵晚晚了。至于李元昊,黑鹰看的出来,李元昊虽然很想要接近她,却也害怕伤害她。 没藏黑云在自己的宫里,听闻野利都兰宣传,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没藏黑云让人去找萧多罗,自己独自去了皇后处。 他首尾环接,蛇身藏在迷雾中,只叫人看到那可悲轮回的一星半点。 如果有一天连存在本身都在时间的冲刷下被意外的抹去,那么我们究竟该去往何方呢?——这样的问题显然毫无意义。 只是,以目前的情况看来,接下来的几天,他的右手肯定不能随意的活动了。 花娇娘看着她,她点点头,花娇娘有些不放心,却也没有理由留下。 贾琮引着众人入内后,围在当中木台边,看着木台上黄锦中摆放的窄窄的两页贝叶经。 他当时一激动,且看那:怒发冲冠血溢天,急火攻心血凝栓,疑虑满脑涨灌顶,血管堵塞心骤然。 “禀伯母,琰儿今年十六岁了!”黄氏是接纳蔡琰与否的关键人物,得了黄氏的首肯,蔡琰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二人听到以后,迅速举起枪,准备击杀子翔,可是子翔压根就没有给他俩这个机会,两团火焰直接将两人烧的不省人事。 那些陨落的先天神灵,被吞并之时,肉身化为大陆,血液化为海洋,双目衍生日月,骨骼化为山脉,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蕴含着天地至理,因为他们本身,便是先天神灵。 距离子翔五米多的正前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圆领t恤的少年,毛头白发,不像是染过的,反而像是天生的。少年一动不动的看着子翔,周围的冷气渐渐消逝,恢复了平时的温度。 禅灵在佛陀影像之中沉浮,手印翻飞,顿时之间,那佛陀也是伸出一根手指,跨越阻隔,直接是与庄坚的无量涅槃指碰撞在一起。 “好吧,什么也拦不住你,想出院就出院吧!”左轮无奈地说道。 映入眼帘的是客厅:传统的电视被沙发包围着,底下还有一个大大的地毯,地摊旁是一个椭圆形的茶几,上面摆着一束鲜花————蓝色妖姬。 毒蛇部落的族长的眼神,愤怒到了极致,可是他不能动,连说话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儿子痛苦地大叫着,无用的挣扎着,他那似乎要瞪出血的双眼,让我的心情更加愉悦了。 “鬼丸!”郭凌飞眉头也是一紧,其他几人也都瞬间在紧张起来,郭凌飞走向前去准备抓起地上的鬼丸,刚刚抓起刀柄但是没拿起来,郭凌飞看向鬼丸另一端。 可蓝诺莱斯的疑惑,却被诺犾拉误解成了对他的嘲笑,他以为蓝诺莱斯在戏弄他。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夜云每天几乎都在做着一样的事情,击杀神魂,将其吞噬炼化,然后再去击杀,然后再吞噬炼化,不断的反复,直到昨日,夜云再次突破。 “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那男子的声音变得十分委屈,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了,头上肿成了这样,还能说出话来,也算是个奇迹。 白搭接过玉牌,发现这块玉牌其实是白玉制作的,只是沾上了漆雨庭身上的泥灰,所以才呈现出黑色。 数百年前,我们圣卡连那一族出了一位最最出名的族长,一次,族长突然预言出,魔幻大陆将会出现一场巨大的灾祸,所以毅然决定,圣卡连那一族隐居山谷,不再出世。 星辰一分心脚下一滑再也支撑不住被黑洞吸了过去“哇哇!”星辰忍不住哇哇大叫手舞足蹈眼看就要被黑洞吞噬。 不过白搭也感觉到了,即使这里有圣火,也只是很少的一点圣火精华,否则真火加上圣火,完全可以压过玄阴瓶的寒气。如何取得这点圣火精华,是白搭最关心的问题。 虽然他们没有很优厚的生存环境,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适应能力特别的强悍,而且长年累月黄沙大地的仙罡风的历练之下,一个个战力极为斐然。十分的剽悍,其他三大仙境根本不敢招惹于他们。 路西法从来都没有畏惧过死亡,向死神底下自己高傲的头颅,但他不想就这样,没有丝毫价值的白白死去。这是路西法怎么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这个——容易得很——”道士胸有成竹满不在乎。王竹一看他这幅表情和骗子无异,心里多少有些反感。王竹听说的道士炼丹骗人的故事太多了,对穿道袍的有种来自骨子里的鄙视。 相反的,这手上就像托着个棉花糖一样的,而且搬那石料还有半弯着腰去搬,那受的力吧,就全在腰上面了呢。 有修士试图使用土遁之术离开,却骇然发现此术在这道诡异屏障的笼罩下根本无法施展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