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光阴以长空》 第四十章 遗址与易主 荒凉的古战场上,遍布着生锈的兵刃与风化的白骨。荒芜的地表上时不时会有一块焦黑的焰痕,即便时隔百年,被龙炎洗礼过的大地依然没有得到恢复。可即便如此,龙族也没有带着胜利离开此地,放眼望去,周围那些散落的大型龙骨在严肃地旁证着这一点。 庞培的视线由远及近,从远处的高地到他的周身,累累龙骨就像是镶嵌在黄土地里的一个个白色手镯,看得人心里直发慌发怵。到底是何种惨烈的战役,能让这么多头龙死在这里呢,他心下诧异地想着。而后他身旁的姑娘抽动了下嘴角,发出一声不容易令人察觉的呢喃,她干涸的嘴唇上沾了些许沙尘。 姑娘脸色苍白,神情苦楚,双眼紧闭,看这样子在昏厥前应该是遭受了不少的罪过。她一头傲人的雪发被温热的夏风卷起,在风沙里飘摇。绝世的容貌在此等荒僻的景色下,显得那么无足轻重,却又美得惊心动魄。非要较真的话,这姑娘可能是这幅席卷天地的苍凉画面中唯一亮点。所以,有时候大师的败笔往往又是点睛之笔,只有深谙天地之道的美学大家才能意识到这一点。 庞培用自己粗糙的手掌抚了抚姑娘滚烫的脸颊。他一脸的心疼。 从那赤金色的汪洋中消失,然后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漫游,最后在刹那的光亮尽头奔出,落在此地,时间上已经过去了好些天。庞培和奥妮安的身体都在时空穿行之中遭到了巨大的打击。若非这位魔物大统领天生体魄惊人,这会应该也还躺在黄地上昏迷着。 不过,他此时的状况比奥妮安好不到哪里去。他的体力也仅仅够他在方圆一里之地走动,他那双漂亮的金色羽翼耷拉着拖到了地上,而他甚至没有力气去将它们“撑”起来。 干渴,疲倦,像是两把利刃在他的脑海里张狂地挥砍着。而他却不敢休息。因为他怕那个该死的德纳瑞尔会在他昏睡过去的时候忽然醒过来。以那家伙的尿性,指不定会对身旁的女子做些什么。 “这是哪里。。。”姑娘幽幽醒来,气若游丝地说着。庞培若不是一直看着她,才能注意到此刻她竟醒了。不然她那易被风给盖过去的声音绝对没法唤得他的注意。 “不清楚,一片荒凉地。”庞培强打着精神,勉强挤出一丝安慰人的笑意。 奥妮安想要撑起身来,奈何虚弱的身体根本不允许她这么做,所以她无力地望向庞培,“扶我起来。。。” “躺着,别动。”庞培说起话来也带着大喘气。他的意思很明确,这个时候能躺着就尽量躺着,别耗费所剩不多的体能来勉强做些什么。 “该死!德纳瑞尔那家伙要醒了。。。”他咒骂了一句,同时拿着指甲猛抠自己的头皮。鲜血顺着手指流下,可痛意似乎并不能让他保持清醒。 庞培眼神里,那棠紫色又占了上风。于是乎,这家伙开始对着自己疯狂地辱骂起来:“你这臭傻狗!天杀的蠢货翼豹人!我真应该把你们一族都杀了!” 奥妮安看一眼便知道了,庞培这厮脑袋里的那条怪物冰龙又苏醒了。 “妈的,差点就被你这个蠢货害死。。。”德纳瑞尔似乎仍不解气,于是用力地捶打起自己的胸口,好像他感觉不到疼一样。 而后他愤愤不平地望向四周,“这什么鬼。。。地方。。。” 周遭那些令他头皮发麻(也可能是伤口被风刮得生疼)的龙族尸骨,着实把他唬得心神一滞,惊得说不出来话。他方才的高声叱骂,被令人昏沉的热风与扬起的黄土裹挟着,在天地间回荡起来。 他的声音,伴随着呼啸而过的风声,在这片沉寂了百年的黄土地上显得那么突兀与可笑。德纳瑞尔忽然觉得,任何来到此地的生物,都该带着一颗敬畏之心。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这里是。。。露柄寨!!!”冰龙的意识仿佛被雷劈中。 “我滴个龙神尕姆罗捷斯(龙族信仰中的至高神明),这里就是露柄寨!?”他似乎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里就是。。。百年前,我族率领各族人士围剿诺沙一族的古战场?”他的心中仍然激荡,似是完全不能平静下来。 德纳瑞尔虽然是个低等龙族,但是不可能不知道百年前的旷世恶战。这在龙族之中,也算是口口相传的故事了。当然了,“龙族”的定义很宽泛,至少对德纳瑞尔来说是这样的。如阿芙狄忒娜这种诺沙一族的后人,他们只把如子木这样的龙族领袖当作是真正的龙族,而其他那些形形色色长得像龙的生物,充其量只能算是龙族的狗腿子又或是帮凶。但是站在德纳瑞尔的角度,他自然是把自己当成是龙族的一员的。即便他对上等龙族的统治颇有微词,但不妨碍他对于自身龙族身份的认同。可事实上,在子木这些上等龙族心里,只有居住在斯海弗停的龙,才能算是真正的“龙族”。他们包括五彩麟龙,澄光梦龙,扶风龙,炎翼黑鳞龙,可就是没有双足飞龙、巨岭冰龙、沥赤龙这些。 奥妮安看着身旁这魔物状若疯魔般地喃喃自语,看着其眼神里抑制不住的狂热,觉得自己还是趁早脱身为妙。关于龙族的事,艾尔文同她说过一些。当时自由军大帅被子木重伤,奥妮安背着他北上求医的途中听他说到过龙族之种种。所以她是知道露柄寨和百年前的大战的。 如果此地真的是露柄寨,那么对她而言这也算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了。这也就说明了,那赤金色的汪洋并没有将她带向其他的时空。至少自己和他还在同一个世界里,她如此想着。 可她的这种庆幸并未持续多久。 德纳瑞尔猛地回过神来,怒瞪着脚旁边的人类女子。兴许是她的喘息声搅扰到他欣赏这古战场的雅兴了。 “你想跑?”德纳瑞尔棠紫色的眸子里亮着危险的光芒,“没有你,我可怎么去找那可恶的时空法师?” 姑娘看到对方的眼神,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而后德纳瑞尔眯起眼,他注意到了奥妮安身上那墨色的项圈,手环,脚环。 “噢,你和他之间是有奴隶契约的。”德纳瑞尔勾起嘴角,而后手一招,姑娘的身子当即浮了起来,“让我来瞧瞧。嗯?这上面的魔法符文还挺神奇。。。不过,这可难不倒我哟。。。” “哈!那家伙应该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个懂时空魔法的龙族来混淆他的魔咒罢?”德纳瑞尔洋洋自得地说着。 奥妮安很想和这家伙说,这上面的奴隶契约符文并不是艾尔文的手笔。 “这个魔咒强在任何时空你都破除不了这层主奴关系,”德纳瑞尔看出了这个人类女子眼中的不屑,所以他很自大地解释起来,想以此来彰显他很懂行。 “不过嘛,我可以用龙族的方式来混淆这道符文咒。”他说完露出一个阴森的笑意。 “你要做什。。。”姑娘的话还未问完,她就感觉到项圈、手脚环在无限的收紧。这让她在一瞬间就体会到了窒息的感觉。她双手死死抓着项圈,想把手指填进去好让自己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她的双脚在黄土之上疯狂地蹬着,也许在下一秒,她就要断气了。 德纳瑞尔欣赏着姑娘涨红趋近发紫的小脸,看着那双含水金瞳夸张的死死瞪大着。见这人类女子如此窘迫可怜的模样,让他觉得十分快慰,仿佛此刻他在折磨的人是那个令他无比生厌的时空法师。 “没想到罢,我可以让这上面的符文误认为我才是你的主人。”德纳瑞尔快意地笑起来,而后在姑娘将将要断气前,时机拿捏得极是巧妙地潇洒抬手一挥,解除了对其的折磨。 看着姑娘在那不顾形象的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他笑着很得意,“怎么样?有趣不?” 奥妮安只觉得天旋地转,对于这个魔物,她甚至连一个怨毒的眼神都给不出来。方才就已经气力全无的她,如今又遭了这么一通虐待,人已经处在失去意识的边缘了。做任何一个表情,对她来说都是很奢侈的事情。 蹂躏完奥妮安,德纳瑞尔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而后他双膝一软,跌坐在地。其实他已到强弩之末,方才逞强般地展示了一下他的实力,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倏地就把所剩不多的魔力和体力都消耗了个干净,这会儿自然也就没法再坚持了。他冒险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用意。他既不能让这个人类女魔法师逃跑,也不能让她将来有任何的反抗机会,混淆那奴隶契约是最聪明省力的做法。 在马德拉的战场上,德纳瑞尔已经见识过这女子有多厉害。即便是当年在大山脉初遇时,她的实力就已经相当可怕,如今还有那根能召来冰火玄凤的楝木杖傍身,战力就更上一层楼了。他要将她囚在身边,可得上上一道保险才行。 第四十一章 风笼 空旷,安静得只剩下风声的黄土地,像是一个保持着缄默的智慧老叟,冷眼看着这些无聊的勾心斗角,不置一词。 眼看着姑娘终于挺不住晕了过去,德纳瑞尔松了口气。他坐在这带着余温的粗犷土地上,看着远处那块隆起的高坡,看着那陡峭的地势,看着高坡四周一层层高高低低的围寨,不禁对这传闻中的诺沙一族的大本营心生向往。他想爬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寨子,能让这么多的龙族殒命在此。若不是此时他体力枯竭,他早就飞身上去一览究竟了。 当奥妮安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入夜。 德纳瑞尔正盘腿坐在一个土坑前烤着火,垂着脑袋若有所思,甚至对于奥妮安的苏醒也毫不在意。他那两片羽翼扬着,和他的身体形成一个夹角,整个人像是一座帐篷一般,怡然自得地躲着此地夜间的寒冷。虽时值夏末,但是不知道为何这里的昼夜温差极大,夜间的温度低得吓人。 奥妮安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说衣衫褴褛也不过分,一件霜色的法师袍子在几经周折之下已经破破烂烂。此时没让她光着身子,已经算是布料给予她最大的幸运了。 德纳瑞尔看着姑娘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脸不快地往一侧挪了挪身子。 奥妮安觉得没有给这冰龙说感谢的必要,便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之所以她知道这会这魔物身体的主人不是庞培而是那冰龙,是因为她借着摇曳的火光看清了对方的眸子——那股棠紫色依旧没有消退。 “在下‘寒烛’德纳瑞尔,”德纳瑞尔侧过脸,望向奥妮安,“我觉得有必要正式地自我介绍一下。毕竟,你得记住你‘主人’的名字。” 奥妮安知道这家伙别看着曾经有个巨大的身体,但其实心眼挺小,所以就忍着没用言语刺激他。 “你现在享用的,是我的劳动成果,我觉得你至少得有起码的‘礼貌’。”德纳瑞尔用眼神指了指地上的火堆。 果不其然,随后奥妮安喉间的项圈就收紧了几分。见姑娘一脸的惨相,德纳瑞尔脸上流出笑意来。 姑娘虽然喘不上来气,可一双金眸里却流露出浓厚的不屑,“就这点本事了?” “给你脸了?还主人?”姑娘玉足一扫,对着那所谓的‘主人’扬了一脚黄土渣。 “还挺泼辣?”德纳瑞尔用手一挡,脸上的笑意更甚,“有意思。” 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掐起姑娘的脖子,单手将其举了起来,盯着那双金眸说道:“你知不知道,即便我是高贵的‘龙族’,那也不代表我就没有了俗骨凡胎的那些肉欲‘爱好’。”。 说罢,德纳瑞尔的目光就不怀好意地在姑娘露在外头的肌肤上游弋起来。 “高贵的‘龙族’?”奥妮安抽了抽嘴角,丝毫没有要遮掩她语气里的戏谑的打算,即使此时她的两只脚还在狼狈地踢打着,试图用那脚尖够着地面,“你去给那些真正的龙族提鞋,他们都嫌你丢份儿吧?” 要知道,从西北之地回奥格特杨的路上,奥妮安可是翻阅过那本《龙族志》的。某个人借口身体没恢复,趴在她的大腿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她就趁机翻看起了他手边的那本典籍。艾尔文的母亲缇瑟芬可是在典籍上明确地介绍了从顶端到底层的各种龙,似德纳瑞尔这种巨岭冰龙一直处在鄙视链的最下端。除非战时需要,不然上层龙族连召唤这些“下等奴仆”的兴趣都没有。 “你这贱人!我撕了你的嘴!”德纳瑞尔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了。 就在那张狂的龙爪要袭上奥妮安脸颊的千钧一发之际,庞培的意识居然抢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若不是这位魔物大统领及时收住手,奥妮安这张精致的小脸就要毁了。 “你。。。你没事罢?”庞培望着惊魂未定的姑娘,一脸的关切。 奥妮安似乎无法接受眼前这家伙两种人格的来回切换,抽出藏在袖口的楝木杖抵在庞培的胸口,死死地瞪着他:“滚!离我远点!” 庞培见奥妮安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般进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他既觉无奈又感内疚。 --------------------------------------- 卷起黄土的寒风呼啸了一整夜,两人再未说过一句话。庞培眼见姑娘一个人在风中瑟缩,于心不忍,便展开那宽大的双翼替她挡风。姑娘不想承他这份好心,但她的头脑很清醒,知道这会不是置气的时候,保存体力等魔力恢复再伺机脱身才是最要紧的。于是乎,她靠着那结实的翼片安稳地睡了一整晚。 等她睡醒的时候,朝阳已经将它那温热的光线投在了这一望无垠的黄土之地上。她望了望周围,发觉庞培不知去向。倒是土坑里的那堆火,不知何时熄了。 她舒适地伸了个懒腰,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已经很久没这么痛快地睡上一觉了。 可这份快意并未持续多久,因为那双在阳光下闪着光泽的金色羽翼已经进入了她的眼帘。 “方才我在这儿逛了几圈,这露柄寨确实诡异得很。”庞培一个潇洒的落地后朝着姑娘大步走来。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奥妮安语气生硬地说道。 “虽说我对于那冰龙的做法很是不屑,但我并不介意把你囚禁在身边。”庞培用一本正经的语气把这句很无耻的话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奥妮安怎么会不懂男人那点据为己有的心思,即便是魔物,也概莫能外。她不由得想起,某人在锡陀城那面靠海的城墙上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人是苦虫,生来就是受苦的。你若是占了相貌的便宜,其他的苦难势必多受些。” 美到让人惦记,便是一种苦难。更何况,奥妮安已经属于是美到让魔物都惦记的地步了。 “在我眼里,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呢。”姑娘冷冷回道。 庞培一下子涨红了脸,“随你怎么说,磨嘴皮子功夫没用。” “这露柄寨到底在什么位置?是在特拉勒底山脉里面吗?”奥妮安无意和庞培多谈男女之事,便问起了此地的详情。 庞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在大山脉里面。” “你刚刚说的诡异,具体是指什么?” “风就像墙一样,把周围几里都围起来了,根本出不去。”庞培皱着眉说道,“像是某种魔法结界,但是又没那么简单。我试了很多次,根本没法从那‘风墙’里穿过去。” “带我去看一眼。”奥妮安说道。 眼看着庞培欲要转身飞走,奥妮安又立马唤住了他:“等等,我魔力还没恢复,让我趴你背上。” 庞培对于姑娘这种使唤人的语气,一脸的不快,但还是乖乖蹲下身来,让她爬到自己的背上。 奥妮安一只胳膊挂在庞培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扬着法杖瞄着庞培的后脑勺。她很怕这厮的身体又被那个冰龙的意识占据。 “你的魔力到底恢复没恢复啊?”庞培有些恼了,“没恢复的话你拿法杖对着我的脑袋做什么?” 奥妮安拿法杖顶端的长留石往前戳了戳,“你管那么多呢。。。” “呵,你就只配德纳瑞尔那家伙来治你。”庞培没好气道。 不出一会,两人就来到了庞培所说的“风墙”的位置。 两人这会还在半空之中呢,就能感觉到几尺外那滚动的旋风拉起的巨大气流搅得他们的身子止不住地往那墙上靠过去。 “抓紧喽!”庞培生怕奥妮安被那气流卷走,他的一只龙爪便死死地扣在奥妮安伸过来的胳膊上。而后另一只爪子对着那风墙轰出一道曙红色的龙技,靠着这道技能冲击的反作用力,两人的身子才从那气流的波及中逃开。而后庞培立马一个振翅,带着姑娘飞速逃脱了那诡异风墙的“追捕”。 待二人落到地面上后,奥妮安虽不敢离那风墙太近,但仍架不住好奇,在十几步外的距离左看看右看看。 “从地面到高空,真就被这风墙拦得密不透风。”她的视线由低到高,最终不由得感叹了这么一句。 “方才庞培那下,看着蕴藏的能量可不低,这风墙居然纹丝不动?”她在心里不禁诧异道。 “那这么看来,这些风是以那露柄寨为中心,形成了一堵环形的流动墙?”奥妮安扭头望向庞培问道。 庞培点了点头,“再往高处去我也试过了,越往上飞,口子越窄。总而言之,这风墙就跟个半球型的笼子一样把整个露柄寨给罩住了。” “那我们回去吧。”奥妮安在片刻的沉吟后说道。 “什么?”庞培有些不解。 “待在这也没用,以你我现在的实力,处理不了这‘风墙’。”奥妮安皱起眉说道。 “我的意思是。。。我们回哪去?”庞培也跟着皱起眉来。 “露柄寨不在那个高坡之上嘛?”奥妮安深觉和这厮对话之费劲,“在这里想不出办法,那只能去那寨子里看一看咯。” “可是我飞上去瞧过了,除了遍地的尸骨外,那儿没什么特别之处。” “那肯定有你没察觉到的线索。” “不可能。” “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四十二章 舆图 庞培背着奥妮安在露柄寨的上空飞了一圈又一圈。姑娘不得不承认,确实如这家伙所说,除了各式各样的骸骨,这里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营寨的每一个十字或丁字的隘口都能见到不少人形的白骨。这些应该就是诺沙一族了,他们绝大多数都和人类长得差不多。每一具诺沙战士的尸骨旁,都围着横七竖八的几具魔物枯骨来作为陪葬品。俯瞰下去,随处可见的一堆堆白骨,安静地躺在那,等待着风沙的侵蚀。即便它们中的大多数已经被黄土掩埋,可它们毫不在意,依旧聆听着风呼啸而过的声响,一听就是百年,仿佛伴随着这样粗糙原始却又浑然天成的“音乐”,便能证明它们还活着似地,还能为那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继续作战。 整个露柄寨处在高坡之上,比周围高出来十来丈,这上面的烈风比起下面来更甚。庞培一个俯冲后在营寨中的一处空旷之地站稳了脚跟,而后他半蹲下身子把背上的姑娘放了下来。姑娘的裙裾在风中猎猎作响。从这片黄土地上仰视起她的面容,就着那万里无云的天色,她的目光,依旧是那样,饱含着悲天悯人。 庞培蹲在那,整个人都看呆了。那是一种心灵上的震撼,他从未在任何的魔物身上见过这样的眼神。那种悲悯,饱含着对世间一切生灵的热爱。他似乎很难将眼前的这个女子,和马德拉上空那个大杀四方的人类魔法大师联系到一起。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子,会有这般纯澈的眼神。这也许就是庞培永远不能理解的人类的复杂。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以及自己躺在她怀里安眠时她嘴里哼唱的那句“当鱼儿游过月亮,是我沉入了海底”。 “如果我没猜错,那些风墙,应该就是诺沙一族为了守护此地而设下的。”奥妮安在一顿来来回回,走走停停之后,望向庞培如此说道。 庞培沉醉于方才那一幕,一时间难以自拔,所以都忘了回话。 “哎,我和你说话呢。”奥妮安瞪着他。 “啊?噢,应该是吧。”庞培回过神来,“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需要守护什么呢?” “等等,你的意思是。。。那场百年前的恶战打完了,诺沙一族才设下的这风墙结界?”他恍然大悟,终于琢磨清楚了奥妮安到底在说什么。 “如果龙族在那场战役里没死干净,那诺沙一族肯定也有人活下来的。”奥妮安自然知道阿芙就是那诺沙一族的后人,只是不方便让庞培这厮知道这些事罢了。 庞培点了点头,“诺沙一族能和龙族纠缠这么多年,肯定有他们自己的秘密要守护。不过眼目前,我们还是得先想办法出去才行。” “你好像很着急?”奥妮安细腻地捕捉到了庞培言语间的不安,“到底在担忧什么呢?” “没。。。没什么。”庞培说道,“我们还是先找出去的办法吧。” “不用担心你的大军,他们肯定已经灰飞烟灭了。”奥妮安扬起嘴角调侃道。 “哈,我就应该让德纳瑞尔撕了你的嘴。”庞培没好气道。 “说说吧,你坚持要回来,看出什么线索了?” “不如你先说说,对这诺沙一族,你了解多少?”奥妮安挑了下眉,“毕竟你脑子里住着那条冰龙,他作为‘高贵的龙族’,总是多多少少知道些什么的。” “无论他知道什么,都不会轻易和你这‘女奴’说的。”庞培开始习惯奥妮安的阴阳怪气,并作出了像样的反击,“如果你坚持想会会他,我可以大方地给你这个机会。” “不过,下次我可就不一定能那么及时地救你了。” “呵啊,小家伙,你开始学会威胁人了?”奥妮安调笑着道,眼神里的锋芒无法掩盖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怯意。 “既然你我都不想见到他,又何必在这浪费口舌呢?”庞培垂眸说道。 “至于诺沙一族,”他叹了一声,“他们太过神秘,或者说,他们根本看不上其他的部族。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会让别人知晓他们的秘辛呢?那些‘高贵的龙族’不就是因为没套出那‘亡灵秘术’来,所以才在恼羞成怒之下才发动的那次露柄寨围歼战嘛。” 从庞培的话看出,他对于上等龙族也没多少好感。 这位魔物大统领的心里总有种怀疑,他能在短时间爬上大统领的位置,和体内住着个‘冰龙的鬼魂’有着相当大的关系。那次去斯海弗停参加军事会议,每次子木望过来的眼神里,那仿佛了然于心的若有所指,都会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奈何在大山脉里,没有任何魔物敢忤逆这些“高贵的龙族”。即便是心高气傲的庞培,在子木面前也得老实服帖。 ------------------------------------------ 奥妮安想着“神秘”“秘辛”等字眼,思绪回到了马德拉。曾经她见识过艾尔文对那云漠烟使出的“古剑·恒”“古剑·爆”等剑招,事后得知他这些招式都是从诺沙一族的先贤斩马那里学来。前一阵又见到稚年那姑娘在守卫马德拉的时候用出了一些诡奇的魔法,当时就让她觉得似曾相识,稚年的魔法语言居然和艾尔文使用那些剑招的时候用的如出一辙。如果她猜得没错,他们当时说的就是诺沙一族特有的语言。 “至于稚年为什么会这种语言,多半和那位知世公主有关,”奥妮安心想着,“她教给稚年的魔法里,已经有了一些诺沙一族的影子。不必说,这自然拜那斩马所赐。那两人在地底待了那么久,知世肯定没少学。” 那些佶屈聱牙的咒语,那些古怪的语韵与音节,在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地回响起来。方才庞培背着她,从高空看下来,这些看似纷乱却繁中藏序的营寨结构,像是一个复杂的迷宫,又像是一张藏着宝藏的舆图。而解开这张“藏宝图”秘密的钥匙,就在于诺沙一族的语言。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诺沙一族在覆灭之际还要施放那些风墙来保护此地。 “这露柄寨,绝对不是古战场这么简单。。。”奥妮安蹙起眉,在心间暗暗揣测。 “快,跟我走!”奥妮安说完撒腿跑起来。 庞培能用翅膀,自然没那么着急。他一脸懒散,似乎很担忧这姑娘又要拉着他一通乱跑,净做些无用功。 奥妮安带着庞培左弯右绕,一路小跑,在一处石台前驻足。这被黄土掩藏了一大半的残旧石台,看着像是个荒废已久的祭坛。 “如果我没记错,这祭台就在营寨的中轴线以西。。。”奥妮安嘴里喃喃说着,完全没理会庞培异怪的神情。 “那么。。。还得往北走五十步才对。”她一边往北算着脚下的步子,一边时不时往后察看着祭台的位置,就好似她一个扭头回去这祭坛会长脚跑了一般。 “你到底在研究什么啊。。。”庞培跟在她的身后,终于忍受不了这样没头没脑地打哑谜,一脸气恼地抱怨了起来。 “嘘!别吵我。”奥妮安回头瞪了他一眼。 在小心翼翼地走完五十步后,奥妮安对着四周一阵张望,再度皱起眉来,嘴里嘀咕着:“这周围应该有两排木围栏啊,我们应该在一个营道里才对。。。” “这都过去一百年了,什么木头能扛得住啊。。。”庞培抱着脑袋,忍不住吐槽道。 “可是那木桩的根呢?安营盘的时候,这种防御性质的栅栏,其底桩不应该打进地底好几十寸吗?上面的木头被风刮断了吹跑了,那地底的呢?怎么可能一点迹象都没有?”奥妮安瞟了庞培一眼,就仿佛看着一个白痴一般,“还是说你的意思是,诺沙一族这么机敏的族群,在他们住的地方用特别下等的木料?底桩都烂完了?” 庞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闷头不语。 而后他蹲下身,用指尖戳了戳地上的黄土,细细研究起来。沉思了一番后他忽然说道:“那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什么?”姑娘被他打断思路,很是不快,一脸不屑地看了过去。 “你没发觉,这里的水土流失很严重?所以,这一百年来,这儿的土层结构应该是变过不少回了。”庞培回道,“你要找的位置,可能偏了不少地。” “等等,”庞培的眼神里忽然闪过光芒,“水土流失很严重?那这里会不会里离原来的普特拉尼公国很近?” “据我所知,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也是这般土地荒漠化严重的地方,就是原来的普特拉尼公国。”庞培自顾自地说起来,“哎,你说,那诺沙一族在百年前忽然进攻普特拉尼公国,可此后那公国就沦为了一片沙漠地,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庞培完全没注意到他背后的姑娘其实没在听他说什么。 奥妮安在听到“水土流失”这词之后,深觉有理,便当即改换了方向,又开始数起步子。 “如果是土层变动,那离这里应该不远。。。十。。。十五。。。啊!!!” 庞培被尖叫声惊到,立马扭过头去,可却没见到任何人影。 第四十三章 歌谣 尘封了多年的滑道里满是尘埃的味道,这倒并不稀奇。而让奥妮安感到惊异的是这曲折的被整齐的木板全覆式包裹着的滑道(亦或是甬道),其内壁的上方居然刻着十分精致的版画。而且为了提供照明,每隔三五尺就有一盏吸顶曜夜灯。从高处一路急速滑下来,在蜿蜒之中,竟然可以欣赏到一段惊心动魄的黑白画卷故事。 不过这故事讲得有些没头没尾。只看到成群结队的诺沙一族,在往一扇巨型的黑暗之门里走去。而他们的身后,闪着一团巨大的亮光,一个宏伟的影子,隐隐约约出现在那光亮的中心。可是这些诺沙一族,却露出了惊恐万分的神情。他们好像很害怕身后覆盖天地的白光,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推搡起前人,试图早点进入到那黑暗之门里去。 经过一路的波折,奥妮安终于从滑梯里滑了出来了。她拍打了一番身上的灰尘,暗自惊叹这滑梯的工艺。从头到尾,居然没任何的木刺刮破她的皮肤亦或是勾破她那本就破烂的衣裳。不得不说,这百年前的诺沙一族的工程水平已经超过现在的绝大多数人类帝国了。而后她回想起方才走马观花般阅览的故事,心下暗自琢磨这版画里讲的,倒更像是一个预言,一个不知何时会发生的预言。这不禁让她想到了她父皇十分信赖的那位鸫山大师,那位也自称擅长预言。可是那老家伙的预言,总让人没法不觉得荒谬(除了她父亲,应该没人信这种鬼话),甚至比几个世纪前那些记述骑士故事的话本还要荒谬。“凯尔曼这个姓氏,会在不久的将来统治整片大陆。”她至今都忘不了那个江湖骗子的话语,如今看来简直可笑,她甚至真的笑出了声来,在想到这句话后。所以,带着这种偏见,她开始对诺沙一族的“预言”也嗤之以鼻起来。 “他们也许怎么也想不到,那团湮灭天地白光没杀死他们,反倒是差点灭族在恶龙们的手里。”姑娘叹息了一声,而后接着往前走去。 奥妮安发觉这诺沙一族似乎很中意木料这种材质。滑梯往后,便是一个四方板正的靠整齐长木条支撑着的宽敞通道,通道约有两三人宽,两侧的木板壁上也绘有精美的壁画。和方才一样,上方的木质吊顶上也挂着曜夜灯,时光虽过了百年,这灯里也不知加了什么燃料,居然还能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来提供照明。借着这昏黄的光线,看这一百年前甚至可能是几百年的画作,确实别有一番味道。 她可不像庞培那般有那么多世事要挂虑,所以可以静下心来慢慢欣赏这深不见底的过道里的壁画。反正趁着那家伙不在,她可以悠然自得一会。这主要还得分人,若是某个画起画来会手抖的年轻画家在这,那她肯定是乐意与其一道探讨艺术的。 可庞培这个恼人的家伙,很快也从那滑道里滚了出来。他庞大的身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扬起一阵灰尘,终于在姑娘的脚边停住了身形。 “你怎么找到那入口的?”奥妮安没好气地瞟着地上的魔物问了这么一句。 “哼,我可没找到。我是快把上面拆了,才终于看到了个黑咕隆咚的小口子。”庞培利索地爬起身来,结果脑袋“砰”的一声撞到木顶上的一盏曜夜灯上。 奥妮安见了这厮脸上那未褪的慌急以及新生的气恼神色,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你乐什么啊,扭个头人就不见了。”庞培瞪着姑娘埋怨道。 “我不是让你在后头跟着,你自己不跟牢,那怪谁呢。”奥妮安很乐意见这家伙吃瘪,故而笑得很得意。 她这一笑起来,庞培又看得入了神。他简直是被迷得七荤八素了。这位魔物大统领,再度感叹起人类姑娘的复杂多变,方才那种悲天悯人,如今这种狡黠鬼灵,他真的分辨不出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 “你在这研究半天,研究出个‘所以然’没有?”庞培把视线转到两侧的壁画上,不想让奥妮安看出自己在想什么。 “你这人类的话倒是学得不差,还知道‘所以然’这么个词呢?”奥妮安调侃起来。 “不是我学的,是德纳瑞尔脑子里的。”庞培不去看她,闷头研究起周身这些画作来,“对了,你是怎么知道那里藏着个入口的?” “难不成,这露柄寨的平面图里,真的藏着什么密码?”庞培想着自己方才带着她在寨子上空飞了一圈又一圈,这姑娘应该就是在那会看出了什么端倪来。 “你倒还不算笨。”奥妮安不禁莞尔。 “是一首歌谣,也指向某种未来。”随后姑娘大方的分享了一下她的猜测。 “你懂诺沙一族的语言?”庞培扭过头来,一脸诧异地望着姑娘。 奥妮安摇了摇头,“也只能说是略懂。和人类的语言相比,他们的词汇里,音节和韵脚更为简洁。两者在语法上倒也有相通之处。不过他们更喜欢用长句,所以听起来就显得拗口难辨了。” 庞培闻言咽了咽口水,被唬得一愣一愣,而后发出由衷地感慨:“就光从那些营寨的分布,你就能看出来这么多?你。。。你也太可怕了。。。” “你还记得方才往下看的时候,营寨里那迷宫般的光景吗?一个个隘口星罗棋布,是不是很唬人?其实那朝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丁字,以及那十字,分别代表着五个元音。。。而那些分布在十字或丁字路口边的营帐,它们处在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个方向上。有的时候是四座营帐围着一个路口,有的时候四个方向上却仅有一座,我算了下,应该是十五种分布方式,如果我猜得没错,它们就代表着十五种辅音。。。那么每一个路口,实际就是一个词语,而那些宽阔的军营主路则是用来断句。最后将这些词连在一起,并且分句之后,就是一首简单的诗歌。”奥妮安面色如常地说着,仿佛解开此等谜题是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 庞培听完头脑彻底发昏,他已经算是魔物里拥有顶级智慧的存在了,更兼“德纳瑞尔”意识的双重加持,在听了这姑娘的这一番话之后,仍旧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于是赶紧摆了摆手,“不不不,我根本不关心什么诗歌不诗歌的。不用解释那么多细节,你就说咱们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就成。” 庞培如果知道,奥妮安仅凭着旁人的几句吟诵,以及那繁复的营寨平面图,便将诺沙一族语言里的“说”和“写”两个方面都琢磨得八九不离十了,估计得双膝一软,跪地拜服。 其实奥妮安也没打算和这魔物接着往下讲了。哪怕是庞培真的要问下去,她就会把提前编好一首打油诗来糊弄他。先前说那么多也只是单纯地为了骗取这厮的信任罢了。这就是深谙骗人之术的表现,真真假假,让人捉摸不透。涉及诺沙一族核心机密的事,她可一个字也没提。她深知,今日之所见所闻可得藏在心里,将来可以说给某人听。 从她的解读来看,那首歌谣大致是这么写的: 通往未来的路,藏在蹚过死亡的勇气之中,更要学会觅得良机。 步伐坚定地往西走吧,在那里繁衍生息, 只有亲自尝试过生儿育女,才能体会生命之真谛。 等到你拥有了足够的战士与马匹, 再成群结队地往北行去。 到那时,石山已经你的身后,步伐别停, 当你听到五十只乌鸦,在脚下发出令人心哀的长鸣, 不必在意,只要再过了那生死一线的茶马岭, 新世界的信使已经在夹道相迎。 ---------------------------------------------- 可以说奥妮安的理解,已经和诺沙一族的本意近乎一致。不过她也明白,这首诗歌肯定不只打开区区地道这么个作用,它一定有其更为隐秘的功用。 “如果你想从这露柄寨出去,最好是研究一下这四周的壁画。”奥妮安抱着臂,冷眼望着一脸不耐烦的庞培说道。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些画到底用不用得上,说这话就是想折磨下这没耐性的魔物罢了。 “可是这一路都望不着头,真的要一幅幅的看过去吗?”庞培抓了抓脑袋,将身子斜靠在木墙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那要不,麻烦你一个人先往前探探路?”姑娘说完挑了下眉,“我在这慢慢看?” “呵,谁知道这过道里是不是藏着什么机关,你想让我先去踩踩坑?想也别想。”庞培白了奥妮安一眼。 “那不就结了,老老实实一幅一幅看过去罢。”姑娘笑着回过身去。 “这劳什子的鬼画符,到底在讲什么呢?我这幅的意思是——他们可以从一摊水里把人给捞出来?”庞培也假模假式地研究起来,他看着自己跟前这幅画,一脸苦恼地说着,“还是说,他们所谓的‘亡灵秘术’,可以把死了的人,从这魔法池子里给复活过来?” 第四十四章 尕姆罗捷斯的后人 “你说这幅,我就更看不明白了。。。”庞培看一幅骂一幅,将烦躁的心情暴露无遗。其实除开心忧的一部分,他的“躁动”更源于本性的体现。也可以说,这是在心爱姑娘面前的一种“放肆”。若是在他的部下面前,他可从不会展露出自己的这一面来。 奥妮安没理会庞培在那一个劲的叨咕,依旧专心致志地逐幅逐幅地看过去。 直到一声惨叫,在幽深的过道里回荡,姑娘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定睛望去,庞培庞大的身躯竟朝着她这儿飞了过来。幸好她灵活的一个闪身,将将躲了过去。 庞培一下撞碎了几块木板才止住身形,有几幅画作瞬间沦为了一地的残渣。他看着像是被人逮着腰窝狠狠踹了一脚,疼得爬都爬不起来。即便如此,他还是努力地侧过脑袋,望着奥妮安提醒道:“小心,一大堆黑漆麻乌的东西涌过来了。。。” 奥妮安也发觉了,过道远处的光线变得昏暗阴森起来,可她却没有听到任何的脚步声。 “卑鄙无耻的龙族畜牲,胆敢闯进我族圣地?”远处传来呼喝声,声如洪钟。 奥妮安顿觉头疼,她忘了庞培这厮脑子里还住着条冰龙这茬了。要知道,龙族可是这诺沙一族的死敌,真是让她不得不感叹人生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带着庞培这家伙在诺沙一族的秘密之地里行走,无异于带着一块刚烹好的猪肉在一群饿狗面前晃荡。 姑娘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地上的魔物,心里苦叹:“我这是作了什么孽了。。。” 而更为不妙的情况是,就在庞培撞毁了那画作之后,两人身后不知是什么机关触发了。只听得“奇咔奇咔”的声响从背后传来。 一双双冒着火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泛起吊诡的赤红色。它们漂浮于半空之中,越积越多,犹如堆叠在一起的几十双硕大的眼珠,牢牢盯着这两个猎物。 待它们飞近,奥妮安这才发现,原来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奇咔奇咔”来自这几十个会飞的木质牛头。这些“牛头”内部不知塞了何种装置,竟能让它们如此灵活地飞行。而这牛头的眼珠才是离奇,竟是两团跳动的魔法火焰。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朱色的光线从那“牛眼珠”里迸出,庞培下意识地用翅膀挡了下。谁知魔物大统领那金色羽翼竟如此不堪一击,直接被洞穿了。 那光线顺带还在他的肩头剜去了一块肉,疼得他又一阵龇牙咧嘴。 “别在那窝着了,还在等什么好处啊!?”奥妮安对着地上的魔物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去。 她抄出袖间的楝木杖,身子急速往过道深处掠去。 “哎!原来你魔力恢复了!”庞培一拍地,扑打着翅膀也跟着飞了起来。 二人的身后,“砰!砰!砰!”几十道银朱色的光线在过道里炸开。发狂了的牛头们,紧随着两人的身影追踪了上去。 借着法杖顶端长留石里散发出的雪青色光芒,奥妮安发觉他们已经距离那浓厚阴影非常之近了。 “小心!!!”庞培顶着身上的剧痛,一个振翅将姑娘拉向过道的墙侧。 而一柄如烟雾状的飞斧已经贴着奥妮安的脸颊飞了出去。若不是庞培拉着,她这会已经被那斧刃切开脑门了。 “呼。。。好险。。。”几口喘气之后,奥妮安惊魂甫定。可发白的双唇仍在彰显着她深切的不安与后怕。 “怎么那玩意什么声响都没有。。。”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里处处透着诡异,小心!”庞培正说着,又飞来了好几柄飞斧,他连忙拉着姑娘蹲低身子。和方才一样,这些飞斧飞来时毫无破开空气的呼啸声。 身后逼近的牛头,可不允许这两人停下脚步。那一道道银朱色的光线,构筑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向他们袭来。 “前有狼后有虎,不如和他们拼了!”庞培龇牙咧嘴地说着。 “这种时候,就别卖弄你的语言天赋了。”奥妮安鄙薄道。显然,“前有狼后有虎”是人类习惯用的典故。不过她很赞同庞培的观点,这种时候躲无可躲,只能死战了。 “我来对付前面的,你看着身后的牛头。”奥妮安十分果断地吩咐道。 庞培面露难色,不过依旧点了点头。 这两三人宽的过道,对于冰火玄凤来说,也太过狭窄了,所以奥妮安自然不可能在此处将它召唤出来。 至于普通的魔法,能不能将那些“烟雾之刃”拦住,那就纯看运气了,她心想着。于是乎,金色狂龙从她的法杖顶端引吭而出,整个过道一下子亮堂堂的。 这下她终于看清,那过道尽头,庞培所谓的“黑漆麻乌”的是何物了。那层层叠叠的阴影之中,竟然是通体灰墨色的亡魂。 “这些应该是诺沙一族留下来看守这个秘密之地的守卫。”她暗道,“看着这数量,起码有上百个。” “该死的龙族,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弄死你们。”那个洪亮的声音,从那阴影深处传来。 “你们?”奥妮安闻言不禁诧异,“莫不是这帮亡魂老眼昏花了?我不是龙族啊。。。” “总不能因为我会使这魔法做的龙,就成了龙族吧?”姑娘一头雾水,“那人类世界里还不得满大街的龙族?” 而她身后的庞培,顺着那金色的光芒,望向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诧。 “怎么了?”奥妮安不解地问道。 庞培愣了下神,而后佯作平静地摇了摇头。实则他的意识深处,德纳瑞尔发出一声在山川间回响的讪笑。 “受死吧!”一道灰墨色的魁梧身影,在奥妮安还在异怪之际直接杀到了她的跟前。他手持巨斧,对着姑娘就是一记重凿。方才那洪钟般的呼喝,就是来自于他。 奥妮安凭着本能身体往后一退,将将躲了过去,与此同时她手里的杖子一召,那赤金狂龙立马呼啸杀回,眨眼间就洞穿了这个巨斧亡魂的身体。 可是这亡魂却毫发未伤,他嚣张地大笑道:“区区龙族,焉能伤得了我?” 这下奥妮安终于确认了,这诺沙一族留下的亡魂一定是在时光流逝的百年间把脑袋给等坏了。 而那些追杀而来的机关牛头,已然用道道银朱色的光线将两人包围了。 庞培羽翼尽展,迎着那泛着红光的“网”撞了上去。没办法,谁叫他分到的任务就是这么可怕呢。 顷刻间,一声凄厉的惨叫,逼得奥妮安回头去看,而庞培那双漂亮的翅膀,已被那数十道光线给射得破破烂烂。这还没完,这些银朱色的光线没有收势,它们就像一枚枚钢钉一般将庞培生生钉进了地板深处。 “火牛阵,专门用来对付你们这些龙族的。”巨斧亡魂得意一笑,手上动作不停,拧身挥出一斧。 奥妮安才想躲开,那巨斧居然散若烟尘,可就在她眨眼的瞬息,斧刃竟已悄然出现在距她脊背的几寸开外。 庞培绝望地看着这一幕,他知道,这会能挽救这个局面的,只有那个家伙了。所以,他的意识不再压制那个怪物。他只求他能快一点。 刹那间,他的眼中,棠紫色光芒大盛。 “哈!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龙族!”德纳瑞尔一拍地板,坐直身来,再而虚空一握,奥妮安身后的空间当即变了形。那柄巨斧自然也就在裂开的空间里消散了。 “你这小妞,藏得好深啊,体内居然流着最为精纯的龙族血液。连我都没瞧出来。”冰龙一脸狞笑,盯着奥妮安看个不停。 “你们。。。莫不是一个个都疯了?”奥妮安的金眸里洋溢着愤懑。 “你放心吧,我兴许会眼拙,但是这里的诺沙一族亡魂,他们对龙族最敏感,肯定不会看走眼的。”德纳瑞尔说这话的时候其爪子已然揽上姑娘的腰肢,而后两人急速往过道深处飞去,期间他还得意地对着那巨斧亡灵一声蔑笑。 “杀了他们!别让他们去魂灵祭堂!”巨斧亡魂对着那上百个亡魂守卫大吼了一声。 亡魂守卫们当即领命,手持烟雾长枪,排整队形,牢牢地堵在通道口上,不让任何人通过。 可德纳瑞尔扬起嘴角,他似乎完全没把这些亡魂放在眼里。只见他单掌一挥,亡魂守卫瞬间被压缩而来的空间碾为齑粉。 而下一秒,他和奥妮安就趁着空间恢复形状的一瞬间,穿了过去。 “怎么样,小妞,我这手段,比起你那个亲亲小郎君来,厉害多了罢?”德纳瑞尔揶揄道。 奥妮安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散若烟尘的亡魂立马又开始汇集成人形,于是不屑道:“障眼法罢了,你这么有本事,跑什么呢?” “哼,就你看得明白。”德纳瑞尔白了怀中姑娘一眼。 -------------------------------------------- 在过道尽头拐过一个九十度的弯角之后,两人便来到一处充斥着吊诡符文的宗教殿堂里,周围所有的墙体依然全是木质的。比起方才逼仄的过道,这“魂灵祭堂”明显要宽敞多了。 把姑娘放下来之后,德纳瑞尔当即盘腿而坐。他大口喘气的同时,嘴角有血在渗出来。 “看来,这厮的轻松也是装出来的,方才那‘火牛阵’,应该着实伤到身体了。”奥妮安心想着。 “不如。。。趁他病,要他命?”姑娘心头闪过这么个念头。 “别这么看着我,现在动手杀我,会显得你很愚蠢。”德纳瑞尔苦笑着道。 “为何?瞧你现在的样子,好像驱使不了那‘奴隶契约’。”奥妮安冷冷说道。 德纳瑞尔点了下脑袋,“那木火牛头眼珠里的‘银朱离火’,应该是诺沙一族研发出来,专门用来对付龙族的。幸好庞培这身子,还不完全是龙族,不然方才就已经死那了。” “不过,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确实不是你的对手。” 这下奥妮安知道为何刚刚她安排庞培看着后头的时候这厮面露苦楚了。原来他挨了那第一下之后,就已经打从心底怕这玩意了。“然而为了我,这家伙竟然奋不顾身地迎了上去。。。”她想到此节,不禁垂头不语。 光凭着这一点,她现下就不能把这冰龙给杀了。因为她没法在不毁灭庞培的肉身的前提下摧毁德纳瑞尔的意识。 “小妞,你不要以为我是怕死,所以在求你放一条生路。”德纳瑞尔神情倨傲地望向奥妮安,“我是个龙族,不会摇尾乞怜。” “但如果你真的是高贵的尕姆罗捷斯的后人,那就用你的智慧想一想,光凭你一个人,能从这里出去吗?” “这些诺沙一族的亡魂,他们是不会放过你一个龙族的。”德纳瑞尔往进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在那胡说八道什么?!我根本不是什么龙族!”奥妮安愠怒道。 “你要知道,你的母亲,可不只是龙族这么简单,她可是纯血龙神的后代。由于她血脉之特殊,所以没有人可以发觉她的真实身份,只要她不想的话。。。”德纳瑞尔似乎不想做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声音逐渐弱了。 第四十五章 龙咷之姿 奥妮安整个人如遭雷劈,一时失语。 她怔怔望着这个魔物,哑然失笑,“纯血龙神?你这厮还能编得再离谱一点?” 她说这话的时候竟觉得自己可笑起来,而并非德纳瑞尔的话可笑。她笑自己居然质问得这么没有底气。 德纳瑞尔闭着眼,只一味摇头,并未再作解释。 而更让奥妮安心下不解的是——为什么只能是她的母亲? 要知道她的这个魔法,灵感来源于他的父亲,来源于那君王骜剑的下半式“天地同卑”里的游龙金芒。 太多谜团萦绕在她的心头,一时难以解开。 就在这时,手持巨斧的亡魂头目领着他的百来个手下,以及那群木火牛头,即将杀进这“魂灵祭堂”里来。 “那对付这些亡魂,有什么办法没有!?”奥妮安一人守在大殿的入口,也不回过头来,单是这么吼了这么一声。 “你待我喘口气。”德纳瑞尔被奥妮安这么一吼,也没法安心闭目养神了,“我来想办法。” 率先冲进来的是那木火牛头,它们那“奇咔奇咔”的声响,搅得人心烦。 方一照面,数十道银赤光线就构筑成一张密集的火网,直冲着奥妮安跟前撞来。 奥妮安右手连弹,一连串瞬发魔法连珠炮一般递出,同时左手法杖一挥,一道严实的寒冰之墙将整个路口封死。有着杖子里那冰火玄凤的加持,冰墙上散发的寒气让这偌大的祭堂瞬间冷如冰窖。 然而这种程度的防御,根本拦不住那“银朱离火”。 “砰”的一声,冰墙里有一道光线穿了出来。 寒屑四溢,冰块碎飞。 奥妮安躲闪不及,手臂上被切开了一条口子。 现在她能切身体会到方才庞培的感受了。伤口处传来的疼痛,让她在一瞬间几乎站立不稳,就好像有两个人拿着锯子在其上反复拉扯一般。她极快速地瞥了一眼,发觉创口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深。但是那时而像冻伤的噬骨之痛时而像烫伤的灼肉之痛,两种痛感交织在一块,让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她隐隐地害怕起来。 她不由得想到德纳瑞尔方才所言:“那木火牛头眼珠里的‘银朱离火’,应该是诺沙一族研发出来,专门用来对付龙族的。” 而后又有数道光线从冰墙里迸出。幸好奥妮安已有心理准备,提前退开了几步,便将这些光线全数躲了过去。 “轰隆”的声响,将这沉睡了百年的祭堂彻底扰醒,亡魂守卫和木火牛头终于攻破了那堵冰墙,一下子涌了进来。 “哈!该死的龙族,是时候将汝之鲜血,献祭给我族先贤了!”巨斧亡魂张狂地呼喊着,灰墨色的面容上充斥着兴奋与盎然的战意。 “躲开!!!”一直在静坐的德纳瑞尔忽然暴起,对着身前大吼了一声。 奥妮安会意,当即闪身。 一道弯刃,横切而过。 亡魂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龙族居然会时空之术。 紧接而来的是——一团黑雾。 弥漫在弯刃附近的黑雾,开始将周遭的一切吸附进去。 “可恶的龙族畜牲,居然还有这种花样。。。”巨斧亡魂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 但是定睛望去,亡魂们和牛头们竟然全都不见了踪影,就仿佛他们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若不是地板上有被那银朱离火击穿的孔洞,甚至几缕焦烟还未散去,不然都没法证明他们的确存在过。 而奥妮安却对此并不意外,毕竟她见识过太多次某人的“两轮新月”,知道切割开时空就是这么荒诞与霸道。 “噗”德纳瑞尔仰天吐出一大口血,而后不出意外地躺倒在地。 他费力地睁着眼,扬起嘴角,看向姑娘,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口,调侃般地说起来:“现在你相信我说的了吧。。。” 奥妮安很厌恶这家伙语气里的那种他知晓了所有事情的自鸣得意。 “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你那令人发笑的言论有何根据。我的母亲只是个普通人,根本不是什么龙族,噢不,”说到这的时候姑娘耻笑了下,“是那纯血龙神的后代。” “更何况,我那魔法,形意之间,皆学自我那父亲。” “所以,赶紧收起你的荒谬言论,如果你不想因此而丧命的话。”姑娘神色渐冷。 德纳瑞尔并未在意姑娘的威胁,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吊顶的木饰板出神,沉吟许久后叹息了一声,然后说了这么个词:“龙咷。” “嗯?”奥妮安蹙起眉来,“你在说什么?” “可能你没意识到,你方才用那魔法的时候,显了‘龙咷’。”德纳瑞尔说道。 奥妮安对于这个她从未听说过的词,竟有一丝令自己心慌的熟悉。 “刚刚那个魔法,以前你也用过罢,就没出现过什么怪事?比如某一回,它的威力一下子大得可怕,远超你的魔力承受范围?”德纳瑞尔仰起脸,望向姑娘问道。 “可。。。那跟我的母亲有什么关系?那魔法又不是我母亲教我的。”奥妮安避开他的视线。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不由得想到自己曾经用赤金狂龙在一瞬间摧毁了萨留希的整座皇宫。她一直以为那次是因为自己出离了愤怒所致,至少今日之前她是这么觉得的。 “龙神之血,从来只传女子。”德纳瑞尔盯着奥妮安的金眸仔细说道,“要我猜的话,你那父亲,估计也就是从你母亲那学了一招半式罢了。不过这事,本质和招式没什么关系,亦非武技或者魔法的问题,关键在于你的血脉。” “我说的‘龙咷’,只有纯血龙神的后裔,在用起龙技的时候,才会显现。自带威压,远胜龙啸,传闻中,龙神尕姆罗捷斯甫一挥爪,山川崩动,万千宵小,即刻惶散。”德纳瑞尔说这话的时候隐隐有一丝怅然。甚至,他都不想承认,方才听到的‘龙咷’是真的。因为,他很羡慕。绝大部分龙族,穷其一生,都来不了那么一下子。哪怕是上层龙族,用起龙技来,也难见‘龙咷’之姿。 “唉,对了,你的母亲呢?”德纳瑞尔艰难地撑起身子,“她还好吗?你可得护好她。要知道,那些上层龙族,可和纯血龙神的后裔不对付。” “呵,斯海弗停那帮家伙,可是怕得要死呢。生怕哪天龙神的血脉会回去,拿回龙族的统治权。” “她不在了。”奥妮安轻声回了一句。 德纳瑞尔一脸惊诧,“怎么死的?”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问这话的时候有多失礼。 “死于一场叛乱。又是叛军,又是海盗的,总之当时正值兵荒马乱,至于她到底死在谁手里,就不得而知了。”奥妮安这会只觉得头很疼,不想聊起这些往事。 “那你在哪里?怎么没出手救她?”德纳瑞尔有些激动。 “我刚从她肚子里出来。”奥妮安淡淡说道,“如果可以,我也想救她。” 德纳瑞尔被噎在那,不知说什么才好。 --------------------------------------- 良久之后,德纳瑞尔忽然问了一嘴:“小妞,看你这样貌谈吐,不似凡俗之人,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别看我在大山脉里待了几十年,可见过的人类还是不少的。” 奥妮安本来在那来回踱步,研究这“魂灵祭堂”究竟藏着什么名堂,闻言不禁扬了下嘴角,却也没正面回答,“我听人家讲,龙族可都活不长,你怎么能活这么久?你活了得有——几十年了吧?” 德纳瑞尔阴阴一笑,“嘿嘿,我吞过一个名叫古复·黑甲的时空法师,自那以后,就研究出不少长寿的奥秘。” “不过,比起斯海弗停那帮家伙成天搞点歪门邪道,我此举能称得上‘大善人’了吧?”冰龙自矜道。 “还真是。”奥妮安一本正经地点起头,“你和庞培,在人类语言这方面,都可以称为大师了。” “别打岔,说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瞧着吧,你这小妞,怎么也得是个公主?”德纳瑞尔养了这么一会,精神越发好了。 “流亡公主,算不算得上公主?”奥妮安瞟了地上的魔物一眼。 “管逑个流亡不流亡呢,”德纳瑞尔摆了摆手,“人类国度里的一个身份罢了,在这大山脉里,没啥吊用。你要记住,你是纯血龙神的后裔。光这个身份,就足够让所有的龙族‘羡慕’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奥妮安似笑非笑地问起来。显然,这魔物话里有话。 “还是说,你真的不想知道,你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德纳瑞尔挑了下眉,“区区人类国家里的一场叛乱,竟然能害得了一位纯血龙神的后裔?” “我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事。。。”他说完咂了咂嘴。 “无论你怎么说,我母亲就是个普通人。”奥妮安平静说道,“至少——她一直表现得像个普通人。” 德纳瑞尔眯起眼,“你知道吗,纯血龙神的血脉,可以幻化成任何龙族。即便是跑,也没人能追得上她罢?所以,她怎么可能会死呢?还死在了一场叛乱之中?这听着就荒唐。” 奥妮安虽面如平湖,心底却炸了无数个响雷。如果真的如这魔物所说,那么自己的母亲,雅菲帝国的最后一任王后萝蒂妮,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第四十六章 魂灵祭堂 当年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真的很难靠自己一个人推敲就把事情的全貌一五一十的还原出来,她无奈地想着。 除开母亲的死因,还有其它的困惑让她内心翻覆。 “从德纳瑞尔这家伙的猜测来看,父亲肯定是知道母亲的身份的。如果这是真的,那还有其他人知道吗?老师知不知道呢?”她暗自思忖着。 关于她母亲是纯血龙族后裔一事,母亲留给她的信上没说过。 父亲凯尔曼国王也没说过。 老师皮洛大师更没说过。 所以奥妮安很难百分百的确定此事,或者说,此时的她还没办法百分百的接受此事。但如果单纯把此事定性为德纳瑞尔的诓骗,可她又觉得这魔物似乎没有这样的动机。更何况,那些已被黑雾吞噬的诺沙一族亡魂不会去配合德纳瑞尔演这出戏。 而且,她能明显感觉到德纳瑞尔这厮在态度上的变化。至少,她不会再被当做是个女奴了。甚至,她察觉到了冰龙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亲近与敬意。这倒反而让她觉得有些不习惯起来。不过她也不是傻子,这冰龙有意无意地提及她母亲为何亡故,肯定有其目的性。 “还有一桩事,”她蹙眉想道,“那个缇瑟芬,她知不知道母亲的身份呢?” “她对于母亲的仇视与妒恨,是不是真的仅限于男女情事?”她记得,自己好像没在艾尔文的母亲那收获额外的对于身份上的厌恶。一想到那个可怕的女人,她不禁苦笑了下。 综上总总,她大胆猜测,母亲的身份,可能只有父亲知道。 “可他们为何要瞒着我这事呢?”姑娘一脸的苦恼。 德纳瑞尔看着奥妮安脸上变幻着各种神色,便不忍再给这个小妞任何压力了,于是笑着说道:“想不明白就算了,咱们还是先想着怎脱身才好。” 可奥妮安根本没法集中精神来研究这祭堂的出路,她又想到:“父亲在世时曾极力反对开采落晶,这会不会和母亲的身世有关呢?” “也许,你的母亲不让你知道那么多,就是怕这个身份会影响到你。”德纳瑞尔望着满脸苦闷的姑娘劝慰道,“也许,你才是成为那一个‘普通人’最为合适的人选,对她而言是这样的吧。” “那你呢?”奥妮安的金眸扫向德纳瑞尔,“你想暗示我什么?我母亲的死是那些上层龙族搞的鬼?我甚至连斯海弗停这个地方都没听过,你就想把我当刀子使,让我去找那里的龙族报仇?” 德纳瑞尔一愣,“我或许有这个心思,但不影响你去找寻事实的真相,不是吗?如果真的和他们有关,去灭了他们也合情合理,不是吗?” “可我的父母,可能只希望我平淡地过完这一生。”奥妮安垂眸说着,她的语气难辨喜怒,“至于那什么劳什子的纯血龙神血脉,到我这一辈,该断也就断了罢。” “我不是那种脑子里装着什么根深蒂固的想法的老学究,古复·黑甲让我学会了不少东西,”德纳瑞尔笑了笑,“有时候,在无尽的光阴里思索之后,我仍然不得不感叹。。。” “什么?”奥妮安觉得这个魔物莫不是精神错乱了,在这文不对题地讲些什么呢。 “我们这些蝼蚁啊,总会在冥冥之中走上这贼老天安排好的路。”德纳瑞尔苦笑着道,他眼神里的光,闪烁着一丝难掩的悲凉。 这下换奥妮安愣住了。 -------------------------------- 祭堂里那幽绿色的光线,将两人的投影拉得老长。周围的木墙上,那些无从解读的符文,它们甚至和诺沙一族的文字没有任何关联之处,更像是某种天外来物留下的记叙铭文。按照一般话本里的情节,将来这些天外来物的子孙们还会来此,靠着解读这些符文里故事,把千百万年前的故事一一诉说。 奥妮安最终还是听了德纳瑞尔的,开始探究起如何从这诡异的祭堂里出去。然而这次她却没了任何的思路。 周遭的三面木墙上总共挂着十二幅符文雕画,每面墙上四幅。入口的那面墙上则是什么都没有。祭堂的四个角上立着四座落地的木制烛台。也不知这蜡烛里掺了什么特殊的材料,烛火呈柁黄色,这倒没什么稀奇,可投出来的光却是青雘之色。落到周围的人或物件上,青里又泛出一点点绿来。在这种光色的笼罩下,这祭堂不免陷入一种阴森的氛围之中。 好在德纳瑞尔没有庞培那急躁的性子,他只是坐在祭堂的中央,四下张望着,并没有一个劲的催问奥妮安想出办法没有。可能他也知道,这种时候去催,肯定迎来一顿爆骂。 奥妮安感觉脑仁都在疼了,可依然没有什么头绪。于是她便动起歪脑筋,恶狠狠地想着这些符文雕画的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机关。她抬手把这粗木画框给取了下来,没想到这玩意还挺沉,她托举不住,“哐啷”一声,给画摔地上了。 这倒把走神的德纳瑞尔吓了一跳。 “什么动静。。。”他走上前来。 两人这才发现,原来看着是“一幅”,实则是三幅。这画里面叠了三层,三折叠,怎么折,都有面。 这下两人来劲了,把剩下的画都扒拉了下来。一拆出来,总共三十六幅画,都快把这祭堂的大殿给铺满了。 可是铺开来看,也没什么用,还是乱七八糟的符文,每一幅之间完全没有什么联系。两人本以为可以像拼图一样将这些画拼起来,结果并不能,故而那刚提起的兴致又一下子跌倒了谷底。显然,他们是把这诺沙一族想得太低幼了,人家怎么可能设计这么简单的机关。 “哎哟,这帮诺沙傻狗,成天整这些花活,也不知道到底图个什么。。。”德纳瑞尔抱着脑袋哀叹了一声,再度躺倒在地。 奥妮安强打着精神还没放弃,随手拿起一幅来,左看看右看看。即便是在不同的光线角度下,依然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咦?”奥妮安将手里的画立在地上。 “什么?”德纳瑞尔扭回头来,“你发现什么了?” “耶,你看看,从我这的灯台,到那的,中间是不是正好塞九幅画?”奥妮安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测算了下。 “嚯!好像是噢。”德纳瑞尔当即坐起身子,也大致估了一下。 “可这有什么用呢?能触发什么机关吗?”冰龙似乎已经厌倦了无聊的解谜,“你在上头的时候,不是解开了那首歌谣的秘密?会不会提示就在歌谣里?” 奥妮安摇了摇头,她不是没想过,但似乎哪哪都对不上。那首歌谣除开指引密道,肯定另有用途,可是和这“魂灵祭堂”却扯不上什么瓜葛。 “等等,额,‘。。。再成群结队地往北行去。。。’,(这诗)好像也不是一点用没有。”奥妮安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了一通。 德纳瑞尔打了个哈欠,狐疑地望了奥妮安一眼,“怎么样,你想到什么了?” 在那寨子里的时候,庞培表示对奥妮安解读出来的诗歌不感兴趣,当时德纳瑞尔听了这话恨不能从庞培脑子里蹦出来当场把这家伙踩死,然后狠狠鞭尸一番。现在又有机会打听诺沙一族的秘密,他自然不会放过。 不过奥妮安这会没功夫搭理他。只见她蹲下身来,仔细地察看起蜡烛下方的底座。 “这烛台有什么猫腻吗?”德纳瑞尔看奥妮安在那敲敲打打,不禁瞪大了双眼,来了兴趣。 “这玩意,好像能转动喔。。。”奥妮安说着便开始抱着烛台转起来。 也不知是她力气小,还是这机关常年不用卡住了,反正烛台就是纹丝不动。主要她也不敢用魔法,生怕力道太大一下给这木制的烛台弄坏了。 “我来我来。。。”德纳瑞尔支开姑娘。 他一脸兴奋地走到烛台前,半蹲下身,对着那底座两掌一夹,稍一发力,烛台竟然真的转动起来了! 还得是魔物,蛮力真大,姑娘心下如此感叹。 “一个不够。你看到这底座有一面上有个小圆孔没?把这四个座子全部调成圆孔朝北。”奥妮安吩咐道。 等德纳瑞尔把四个烛台全都调整好方向,周遭顿时传来“呲呀呲呀”的一阵声响。而后,四个烛台相连路径上的地板翻转了下去。 令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这些路径上竟出现了四条凹槽! 德纳瑞尔一脸的惊诧,而奥妮安却显得云淡风轻,看来她多半是猜到了。 “来吧,把这些画一幅幅地插进凹槽里去。”奥妮安说道,“那槽底应该有记号,看着记号把对应的画卡进去就行。” 德纳瑞尔走到那凹槽边低头看去,发觉还真如这小妞所说,每条槽子里有九个记号。这所谓的记号,就是一个个缩小的符文。它们能和雕画上的符文一一对应上。 “到底是纯血龙神的后裔,果然就是不一样啊。。。”德纳瑞尔不禁感慨道。 “别愣那儿了,赶紧干活。”奥妮安瞪了他一眼。 等只差最后一幅画的时候,奥妮安对德纳瑞尔说了句:“你站中间去。” 德纳瑞尔有些不解,更又有些不安。他开始后悔自己之前那么对奥妮安了。 “放心,不会要你的命。”奥妮安揶揄道,“我没你那么小心眼。”她说完把画安进了最后一格卡槽,然后快步往祭堂中央走去。 德纳瑞尔一看奥妮安走过去了,自然也壮着胆子跟了上去。 荧绿色的光芒从凹槽里迸出,所有的符文在一瞬间被激活了。 “轰隆”一声,自两人脚底下传来。然后由四个烛台和四面符文雕画围起来的平台开始急速下坠。 四周飞速向上的山壁上,渗着氤氲水汽。借着那符文里的光,能看到一些细小的水珠成片地结着,泛起粼粼光泽。 不消一会,整个“平台”在“咚”的一声闷响之后,十分唐突地落进了一个地下湖泊之中。两人还未站稳身形,湍急的水流在刹那间就带动着整个“木筏”漂流起来。 怪石嶙峋的地下溶洞,被那发光的符文一照,在层层叠叠之中溢着祖母绿的光影。诡奇之中,不免又带上几分浪漫意味。 这湖水不知要将自己带向何方,姑娘一脸惆怅地思虑着。水面上吹来的阵阵凉风,撩拨着她的雪发,像是一种无言的嘲弄。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越发地想艾尔文。心头压着的事多了,就一下子想起他来了。她想着,要是能有他在身边,说说话就好了。这世上的男欢女爱落到最后,终究是惦记心头最想说着话的那个。哪怕是几句也好,终究是要说得着话才行。 第四十七章 忘川之水 在光怪陆离的外景和郁闷难解的内因之下,奥妮安并未发觉四下越发清冷。直到水面上开始有了一层白色的薄雾,她才察觉到情况不对。 “哎,小妞,你说为什么那帮诺沙傻狗要称呼那地方为‘魂灵祭堂’呢?怎么起这么个异怪的名字呢?”德纳瑞尔则是在纳闷这个事,自己一个劲在那念叨着,倒没注意姑娘的自怨自艾。 “这什么东西啊!?是水瘴吗?”望着“木筏”周围这些“白汽”,他怪叫般地抱怨了起来。 “快把口鼻掩住!别着了道!”奥妮安吼了一声。 就这么一喝,她顿感周围的瘴气直冲脑门,心神一阵恍惚。 待她回过身去,德纳瑞尔这厮已经躺那了。她心想那些‘银朱离火’应该是把庞培的身体折磨得不轻,所以德纳瑞尔从刚才到现在可能一直在硬撑着,哪怕稍微休息了一会也不顶事。不然这魔物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这些毒瘴给毒翻了。 她走到平台的周围瞧了瞧,水流依旧是那么湍急。“哗啦啦”的撞击声从两岸的礁石上传来,溅起的白色浪花被符文里光一照,显出青白之色。若是能用诺沙一族善用的版画的方式记录下来,未必不能成一旷世巨作,姑娘心想着。后世有一些生活在海岛上的画家这么尝试了下,虽然达不到她的趣致,却也颇受好评。这种艺术形式在后来被世人被统称为“浮世绘”。 不过眼下她可没心思想太多关于艺术的事,怎么从这片水瘴里出去才是头等大事。她脚下的平台完全靠着那些符文驱动,她丝毫改变不了其方向。若是想要跳船,她也没这胆子。因为这湖水也不知是什么成分,可能一下水就给她毒死了。她亦不敢贸贸然在这种诡谲之地乱用魔法,生怕又引来诺沙一族的亡魂什么的。 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屏住呼吸,听凭这“木筏”将自己带向不可知的未来,她暗自想着。可她的目光,又立马被岸边的一块巨石给吸引住了,那光滑的石壁上赫然刻着“忘川”二字。借着幽幽的光亮,她再瞧了一遍,确实是这么写的,用的是诺沙一族的文字。 这不禁让她在无奈之余撇了撇嘴角。这诺沙一族对于死亡的探秘也太过执着了,连“忘川”这个只出现在神话故事里的词汇,都被拿来用了,她鄙薄着想道。 周遭的迷雾越发的重了,即便她尽可能的减少呼吸的频次,仍不可避免地吸入到一些毒气。头晕目眩之感顿时袭来,她赶紧蹲坐下来。这筏子被激流带着本就十分晃人,更兼她这会是头昏脑胀站立不稳,一不小心可能就被颠下去了。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魔物,发觉这家伙梦呓般的在那喃喃自语。 “上苍呐,我有罪,我怎么可以把我的敌人像丢垃圾般的丢进时空裂隙之中。。。” “我的神啊,我真的是在无意中打开的时空之门,我无意窥探您分毫,求求您,原谅我这无知的老头儿吧,求求您了。。。” “如果可以,我是说如果时空之神您愿意原谅我,我将即刻放弃我之所学,立马成为一个啥也不会的糟老头。。。” 奥妮安瞪大双眼,吃惊地听着这些令她匪夷所思的——忏悔? 即便这会这魔物双眸紧闭,看不清他的瞳色,但姑娘一听就知道这些话绝对不来自德纳瑞尔的意识。“那厮一贯张狂,绝对说不出此等话来,即便真的要忏悔,也肯定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她暗笑着道,“可这也绝非庞培的腔调。庞培那家伙也是个举手投足间充斥着自信的人物,绝不会像个糟老头一般在那蜷缩着念念叨叨。” 故而姑娘很是好奇,这地上躺着的,究竟是谁? 而后一个德纳瑞尔提到过的名字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古复·黑甲?”她一脸惊异,“难不成这会用庞培的身体在这忏悔的是——古复·黑甲?那个被德纳瑞尔吞了的时空法师?” “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去那风月场所的,我是被我那同僚拉去的,哎哟,我那‘家伙事’早就不顶用了,我去那等地方干嘛哟。。。” “噢,您说那位伯爵夫人,她确实长得标致,身材丰满,高挑匀称。。。啊,您说我做梦老是能梦到她,可是我的神呐,我这完全是出于礼貌和尊敬,我别无他想。。。” “扑倒?怎么可能扑倒?您太高估我的身体了,我也就是做了个离经叛道的梦罢了。。。” 貌似这位年迈的时空法师已经在忏悔自己那些荒唐的风流韵事了。 奥妮安在一旁听了,憋得面红耳赤的,要不是水瘴弥漫,她都想大笑出来。她暗想着难不成这些钻研时空奥秘的男子都是如此好色的? 她不由得想到某人将来老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副光景。 “我的神啊,请您原谅我,我不是有意要和您讨论这些荒唐的事,况且,这。。。这是您先提出来的,你先问起我关于那位伯爵夫人的事啊。。。” “我确实不如她来得高明,我的确早该收手的。。。我的神啊,您能原谅我吗?您能回到您原来的世界去吗?” “我的神呐,我的罪不至于此,我没有想要毁灭我所存在的这个世界,我真的没有。。。” “从这个世界诞生开始,有那么多钻研时空奥秘的人,我没有办法承担他们犯下的过错,我只能替我自己的罪过赎罪。。。” “啊,我的神啊,你请息怒,您请息怒,我没有要逃避责任的意思。。。” 奥妮安瞧着身旁的魔物一边蹙着眉嘴里不停叨咕着,一边四肢在胡乱地踢打着,就像是一条被人喂了药的狗在将死之际的那般惨状。 “他到底在忏悔什么?又是在和谁忏悔呢?他一口一个‘神’,这个‘神’到底是谁呢?”奥妮安十分不解,“他到底怕什么?怕成这个样子呢?” “而他说的伯爵夫人,又是何人呢?为何他所谓的这个‘神’,会对这位伯爵夫人感兴趣?” 各种疑问萦绕于心,让她觉得脑袋昏沉起来。 而后,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浓浓的困意袭来。 ---------------------------------- “——如烟往事,随澜皆忘。 欲往新生,尽忘前尘——” 不知为何,耳畔传来这样的歌声,仿佛周围有成千上万人在一齐歌咏着这些颂词,仿佛这地下溶洞是一座巨大的教堂,这整齐且沉重的颂歌来自于无数庄严的信徒。可当她往四周望去,除了那些沾着绿色荧光的形状诡奇的钟乳石,根本没有见着任何的人影,哪怕是诺沙一族的亡魂,也不曾出现一个。 她的意识终于支撑不住,双眼渐渐阖上。 当她再次睁开眼,周围是一片绿油油的原野,青草漫到了她的小腿上,让她觉得有些痒。她这才发现,自己变成了孩童的模样。天空一碧如洗,雪白的云朵干净得如同小孩子的心灵。 微风拂来,远处有两个人影在朝着自己招手。 “他们是谁?”她不自觉地向那两个人跑去。 “爹爹,娘亲。。。”她的脚步伴随着她落下的泪滴,越发的快起来。 她从没见过她的母亲,知道她的样貌还全靠宫廷画师的努力。可当母亲就那样站在那里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就认出她来了。 她一下钻进那温热的臂弯里,用力地搂紧母亲的脖子,生怕这是一场梦。 母亲亦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安抚般地拍着她的背。 而他的父亲,正一脸幸福地看着这一切。 她有太多的话想和他们说了,以至于一时间忘了从何说起。她哽咽着,一个词都说不出来。她趴在母亲的肩头,又哭又笑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太多次,太多次在梦里见到他,可他在梦里的样子早已模糊,模糊了脸庞,模糊了身形,模糊了一切。她都快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她伸出手,轻轻抚着爹爹的脸颊,想用力地记住每一个细节。 她多想和他说:“爹爹,我过得好辛苦。。。”可到最后,她终究只是笑了笑,望着父亲释然地笑了笑,没再有任何的怨言。 这样的时光,让她无比的贪恋。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可以有机会在如此广渺清新的原野上,和自己的父母尽情的玩耍。 她深知,一个人选不了自己的出生,故而也就不会对她的父母有任何的怨怼。可如果有的选,她一定不要帝王家,一定不要龙神血,可如果这些不要,便要错过这样的父母了。此时此刻,她望着他们,最终还是选择珍惜这辈子的相遇,即便她和母亲相遇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就如同她母亲在遗留的信里担忧的那般,她终究,还是成了那个极为懂事的孩子。 “奥妮,我们要出发了。。。”父亲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笑意,即便他的眼神里满是不舍和遗憾。 “我们去哪?”天真无邪的她仰起脑袋。 “抱歉,奥妮,我们不能等你了。。。” 爹爹和娘亲的嘴角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 她愣在当场。 万千蒲公英起飞的一瞬间,小姑娘朝着她的父母挥了挥手。 第四十八章 夜莺与玫瑰 时光的湍流无法承载儿时的幻梦,就如同不想负责的忘却无法通往安然的终点一般。 “木筏”上的这两位,深知放弃回忆并非洒脱,他们身上的“执”可能是世间的通病。越是聪慧、越是强悍的人,这种“执妄”往往根深蒂固。如此评价,并非揶揄或嘲笑,而是夸赞乃至佩服。也多亏了如此,他们才能在这忘川里和幻境作着斗争,始终未被迷了心智,最终成功穿行而出。 等到湖面上的白雾渐渐淡了,水势减缓,木制的平台在不觉间竟靠了岸。周围已经没了各式各样的钟乳石,岸边的礁石上爬满了青苔,竟然有丝丝缕缕的阳光从溶洞顶上的石缝里透了进来。礁石的周围生长着大量漫过脚掌的绮丽灌木。它们好似不依赖阳光一般,在这阴暗的空间里野蛮地生长着。甚至,连最专业的植物学教授抑或魔药大师都无法叫出这些植物的名字,更别谈估量出它们存活在此多久了。 古复·黑甲艰难地撑起身子,四下张望了一番后,他瞥见了一旁晕过去的雪发姑娘。他不禁叹了一声,而后便把姑娘背到自己身上。 这么多年来,他像一个影子一般活在德纳瑞尔的意识里,他并不反感这种存活的方式。哪怕是后来德纳瑞尔与庞培共用一个身体,他依然只是躲在他意识深处的角落,对其所作所为从不干涉。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他只是冷眼旁观罢了。至于为何他如此冷漠,如果非要解释缘由,那就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死得透透得了,死得不能再死了,没必要再对这个世间有任何的打扰。他就像长在德纳瑞尔意识深处里的一座坟,而那些时空奥秘俨然成了流沙无法掩埋的墓志铭。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苏醒的。也许是方才湖水上的那些白色瘴气,直接对德纳瑞尔的意识造成了可怕的冲击。冲击的力度之大,甚至把潜伏在旁的庞培的意识都顺带手给轰晕了。这才有了他“活”过来的机会。不过,他对于此并没有丝毫的欣喜。关于诺沙一族的秘密,他没有太大的兴趣,对于龙族为何要执着挖掘那亡灵秘术更是毫不关心。他陷在无尽的时光里太久了,久到他只在意这个世界还能存活多久,“那位”究竟何时会大驾光临。 走过这蜿蜒曲折的几十步路,被灌木的叶子摩挲着脚背,让古复·黑甲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活着”。肩头传来深陷昏迷的姑娘的温热鼻息,让其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而就在翻过一个矮坡之后,一座石桥俨然出现在他十几丈之外。方才湖水的分支溪涧从石桥下穿过,叫不出名来的奇异花朵在夹岸安然地生长着。七棱形状的花瓣散发出柔和的桃夭光芒。它们虽然美得过分,但是古复却不敢靠近。这些花儿就像他见过的那些美貌的人类姑娘一般,面容姣好却暗藏危险。 他背着雪发女子快步往石桥上走去。可当他才踏上那光滑的石板砖,扑面而来的狂风就卷袭得他步履维艰。不过是二十步长的桥面,对他来说简直是一条“审判之路”。他眯起眼,迎着风沙往石桥后头望过去,原来露柄寨周围那些风墙的“风眼”在这里。 他撑起羽翼,将自己和姑娘“包裹”了起来,这样能稍稍减少那些狂沙拍打上来的伤害。如此困境,哪怕只有他一个人,都不太可能穿得过去,更何况此时他的身上还背着一个人。于是走到桥的中途,他只得蹲下身来,靠着石桥的围栏休息一番。他拿手掌掩着脸,因为大喘气的时候会被灌得满嘴是沙子。 看着这粗粝的掌纹,他觉得很有意思。他还没试过这“龙爪”呢,不知道用起来是什么感受。他对着“风眼”那随手甩了几道魔法过去,不出意外地,石沉大海了。这个动作倒是把他背后的姑娘给惊醒了。 “这是什么地方?”奥妮安轻声问道。她的眼角还带着泪痕,显然,方才那令她沉溺的幻梦让她无法自拔,甚至不愿醒来。 “你梦到什么了,小姑娘?”古复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 奥妮安看着这魔物的瞳孔,没有那诡异的紫棠之色,便知道这会不是德纳瑞尔在控制身体。可是听这厮的口气,也不像是庞培。 “你。。。你是古复·黑甲?那个被德纳瑞尔吞了的时空法师?”姑娘张大着嘴,而后不出意外地吃了一嘴的沙,呛得咳嗽连连。 古复很收敛地笑了笑,一脸的佩服,“小姑娘,你的记性倒是不错,德纳瑞尔那家伙提了一嘴你就记住了?” “我听了不少你的‘忏悔’,不妨说说被你觊觎的是——哪位伯爵夫人?”奥妮安丝毫没有吃了一嘴沙的窘迫,而是眼含笑意地睨着对方。 古复·黑甲闻言,当即老脸一红,半响说不出话来。 “你这姑娘,真不厚道。我关心你,你倒来打趣我。”古复撇过头去,嗡着声埋怨道。 “我梦到我那从未见过面的母亲了。”奥妮安很大方地说了出来,仿佛就着此情此景,和一个死了很多年的亡魂敞开心扉,反倒能让她更容易地解开心中郁结。 “我听到德纳瑞尔对你母亲身份的论断了,至少他没撒谎,这点我可以保证。”古复回过头来,瞧着姑娘认真说道。 奥妮安点了点头,“那看来我会梦到她,也实属正常了。” “小姑娘,咱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会成为怎么样的一个人,从不因为身体里流着怎么样的血来决定。”古复说道,“不必把那些别人强加于你的责任背在身上,我相信你的母亲如果在这,她听了也会赞成我的观点的。” “可我——从小就习惯了将那些莫名其妙的责任背在自己身上。”姑娘苦笑了下。 古复从姑娘那闪着光芒的金色眸子里,看到了自己。于是他低下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开始回忆起自己的荒唐,尤其在姑娘提到那位伯爵夫人之后,他越加忍不住地要审视起自己的一生来。他无法替自己辩白,哪怕是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依然无法想到合适的说辞来安慰自己。因为面对自己,任何狡辩都显得愚蠢和苍白无力。 ---------------------------------- “你听过夜莺与玫瑰(该故事取自奥斯卡·王尔德的童话《夜莺与玫瑰》)的故事吗?”古复没来由地笑着问起来。 姑娘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看现在风这么大,咱们也走不成了,不如让我跟你讲个故事好了。” 姑娘眨着眼,表示很有兴趣。 “从前有个年轻人,他听到心怡的姑娘和他说,只要他赠与她一束红玫瑰,她便和他在王子的舞会上跳一晚上的舞。” “年轻人听了以后便哭了,因为他的园子里没有任何红色的玫瑰。恰巧一只在他窗前唱歌的夜莺见到了这一幕,她被年轻人的真情所打动,便决定帮帮他。”说到这的时候,古复笑了笑,可神情里闪过一丝难掩的悲伤。即便是呼啸的风沙将天光遮得黯淡,也依然掩盖不了那一抹伤感。 “夜莺飞过茫茫大海,来到万里外的海岛上,她问那里的一株玫瑰树,能否带走一朵红色的玫瑰,为此她会整晚歌唱。可玫瑰树摇了摇头,它说自己只有白色的玫瑰,白得像海里的浪花。不过,它和夜莺说可以去它的兄弟那碰碰运气。它兄弟生长在古老的日晷旁,那里没准有她想要的花朵。” “于是夜莺再次启程,飞过群山和湖海,来到古老的日晷旁,见到了那一株玫瑰树。” “‘给我一朵红玫瑰吧,我将为你唱我最动听的歌谣。’夜莺请求道。可那株玫瑰树摇了摇头,它说自己的玫瑰是黄色的,黄得像坐在琥珀宝座上的人鱼的发色。‘去找我的兄弟吧,它生长在那个年轻人的窗户下,它那可能有你想要的花儿。’玫瑰树望着夜莺如此说道。” “于是夜莺又回到了年轻人的窗下。‘给我一朵红玫瑰吧,我将为你唱我最动听的歌谣。’她请求道。可玫瑰树摇了摇头。它说自己的玫瑰是红色的,红过深海岩洞里摆动的珊瑚,但是严寒封闭它的血管,冰霜掐断了嫩芽,它今年已经不能再开花了。” “夜莺绝望了,她呐喊着她只想要一朵红玫瑰罢了,却在费劲千辛万苦后求而不得。” “玫瑰树和她说,还有个可怕的法子可以一试。” “夜莺看出了玫瑰树脸上的疑虑,却坚持让对方把方法说出来。” 奥妮安听到这里,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法子,却没有打断。 “‘如果你坚持想要红玫瑰,那么,便在月光下用你的心血来染红它。你要用胸口顶着荆棘,向我唱歌,整夜地唱,任凭荆棘刺穿你的心脏,让你的血液流入我的血管。’玫瑰树这么说道。”古复绘声绘色地描绘着玫瑰树说这话的语气,就仿佛他当时在现场一般,亦或是——玫瑰树当时就是这么和他说的。 “夜莺在刹那间明白了爱情的代价,但是她矢志不渝。她飞来年轻人的身边,用歌声和他道别。可年轻人却不明所以,他只惦记着他的心上人,并不想知晓夜莺歌声里的故事。” “待月光从天幕泻下,夜莺飞到那棵玫瑰树上,胸口抵住了荆棘。她就这样整夜地歌唱,连冰冷晶莹的月光也停下了脚步,俯身聆听。她就这样整夜地歌唱着,荆棘刺得越来越深,鲜血渐渐从她的身体里流走。” “但是玫瑰树却朝夜莺喊着,让她更用力地顶在荆棘上。‘再用力些,小夜莺,’玫瑰树说,‘否则玫瑰还没开花,天就要亮了。’”说到这的时候,古复·黑甲苦笑了下。 “于是夜莺顶得更紧了些,她的歌声越来越嘹亮,有种拂过时光之尘的力量。。。” “可玫瑰树还在嚷着:‘再用力些,小夜莺,否则玫瑰还没开花,天就要亮了。’” “于是夜莺顶得更紧了些,那根刺几乎碰到了她的心脏,一阵剧烈的疼痛穿透的她的身体。。。。”而后古复便不再言语,仿佛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后来呢?”奥妮安不由得问道。 “后来嘛,后来还重要吗?”古复笑着望向姑娘,“对于夜莺而言,故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至于那个年轻人拿到红玫瑰后,能不能和心上人跳上舞,很重要吗?” 奥妮安点了点头,神色间有些怅然,沉吟过后,问了一句:“那位伯爵夫人,究竟是谁?” 古复不响。 “碰巧我知道一位伯爵夫人,她也是位时空法师。”奥妮安轻声说道。 “碰巧那位伯爵夫人还有个儿子,而你是她儿子最心爱的姑娘。”古复接了下去。他想到了在德纳瑞尔创造的空间里见到的那个发了疯的男子。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姑娘挑了下眉。 “明知道要成为夜莺,却依旧奋不顾身,是该有怎样的勇气?还是说只要足够的自我感动就可以?”古复自嘲般地说起来。 第四十九章 成为夜莺的勇气 而后,几十年前的一幕幕,开始在他的眼前浮现。 “那会的她,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时空法师。”古复叹了一声后说道。 “原谅我,我就是这么浅薄,容易被天赋异禀的人儿吸引住。”他说完望着奥妮安笑了笑。 奥妮安轻起嘴角,表示很乐意听一听当年的故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于时空的理解,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居然比我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有见地得多,我很难不对她好奇起来。反正我第一次见她时被吓到了,你说呢?”古复言语间有一丝得意。 “您在缇德学院进修过?”奥妮安心想着艾尔文的母亲十几岁的时候应该是在缇德念书,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噢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从小就在大山脉里长大,我可没机会去念那种只有贵族子嗣才能承担得起的上等院校。”古复连忙连忙解释道,“我能遇着她,纯属机缘巧合。当时他们一群人在伦德诺双子山附近找进入大山脉的入口,也不知什么原因,就和几条火龙动起手来了。我在旁看着,正巧就见到她用起时空魔法。” “她那个时候就已经比你厉害了?”奥妮安笑着问道。 “倒也不是说我死要面子不承认这点,主要是——”古复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这个不好解释。和你们这些不懂时空原理的人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其实不存在所谓的谁高谁低,单纯地只是研究的方向不一样罢了。” “当然了,我刚才自己也说她比我高明,那就算是她比我厉害吧,哈哈,我这人就是这样,说起话来没什么逻辑,你可别见怪。” 奥妮安只会觉得古复·黑甲比起德纳瑞尔来可算亲和多了,她更愿意和这样的老者谈天。 “我刚才说到哪了,哦对了,说到她们几个小姑娘家家的,居然去挑战火龙,真是不可思议。” “几个小姑娘?”奥妮安一脸诧异。 “是啊,就是几个十几岁的姑娘,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其中有一个,我记得前一阵被庞培这家伙改造成‘龙’了。” “菲玥大师?”奥妮安心里不禁一个咯噔。她不知道原来菲玥和缇瑟芬还相识一场呢。 “反正当时得亏了后来成为伯爵夫人的那位,她们一行人才全身而退。” “她的名字叫缇瑟芬,你不知道她的名字吗?” 古复苦笑着摇了摇头,“或许知道吧。但是我从没和她说过话,或者说,她从不知道她的世界里有过我这号人。” 奥妮安愣在当场,现在她才知道为何古复要讲那夜莺与玫瑰的故事了。 此时两人周遭呼啸的风声,仿佛在为那段过往进行注脚。 良久之后,姑娘感慨道:“原来她自始至终都不曾见过你?” 古复默然,想了下之后回答:“我跟着她去了南方,在那里见识过她的一颦一笑,这样不就够了吗?” 奥妮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似乎这样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那你怎么还做春梦,对她有非分之想呢?说明你还是有所企图,不止满足于‘暗中观察’罢?”姑娘想到了这老家伙的‘忏悔’,不禁又毒舌起来。 古复立马羞愧地将脑袋埋进双膝之间,嘴里嘟囔着:“我只是做了个梦罢了,这也有罪吗?” “那你风月场所也没少去啊?”姑娘扬了扬嘴角,瞟着他说道。 古复才想看一眼奥妮安的神色,被其这么一瞟,又惭愧地低下头去,“我也是迫于无奈,我到底交待了些什么哟,我这张烂嘴真是什么都往外吐。。。” “确实‘迫于无奈’,你说都是你同僚拉你去的。”奥妮安调侃道。 “缇德学院里有些教授确实有此‘好’,我也是被他们带上这条路的。”古复苦着脸道。 “喔,意思你还在缇德学院当过教授?” “人嘛,总要吃饭的。我在大山脉里用不上卢尼,但是到了萨留希,可就不一样了。总得给自己谋个吃饭的活计不是?” “所以你成了缇瑟芬的老师?” “那倒没有,等我当上教授的时候她都已经毕业好几年了。”古复说道,“不过这也没事,我就想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 “等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把她儿子引荐给你。”奥妮安说完咯咯地笑了出来,“他跟你一样,一边说着深情无比的话,一边控制不住下半边身子。你们没准能成为忘年交。” 遭此挖苦,古复越加不敢看着姑娘回话了。 奥妮安看着这家伙一脸的懊恼,不禁觉得好笑,“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 “你是怎么打开那‘时空之门’的?” “我连这都说了?我还提到了‘时空之门’?”古复惊叹之余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子。 姑娘满眼的笑意,嘴上尽力还原了古复当时语气:“我的神啊,我真的是在无意中打开的时空之门,我无意窥探您分毫,求求您,原谅我这无知的老头儿吧,求求您了。。。” “好好好,我说,我说,你这小姑娘,嘴上真是一点都不饶人。”古复一脸哀苦,“我不是说她在时空的研究上天赋异禀嘛,后来我就从她的魔法里也悟出了些东西。”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时空奥秘的核心。”古复说到这的时候回想了下,停顿了好一会,而后再度苦笑起来,“可谁知,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无论是我,还是她,都不该将目光挪向‘神’。”他一脸黯然地说道。 “你提到过,你所谓的‘神’,对缇瑟芬很感兴趣。” “是的,不然我也不会因此而丧命。” “这是为何?”奥妮安瞪大双眼。 “你可以用道德上的污点来蔑视我,但是你不能对我那深埋于心底的感情有任何的怀疑。”古复认真地瞧着奥妮安说道,“在我生命的最后几年里,我都在努力尝试着切断我们这个世界和‘神’的联系。”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奥妮安又想到了那只义无反顾的夜莺。 古复并没有正面回答,“当时的她,已经敲开了时空之序上的枷锁,只要再踏出一步,无论是她,还是这个世界,都将陷入不可挽回的境地。所以我回到了大山脉里,我打算借助落晶的能量,切断这个世界与所有其它时空的一切联系。” “多么狂妄的设想,不是吗?”古复说着看了一眼奥妮安,“但这是唯一能救她的方法了。” “为此你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奥妮安这会在话语间不再有任何的揶揄,她只觉震撼。明知道要成为夜莺,却依旧奋不顾身,是该有怎样的勇气?古复的这句话,深深地烙进她的脑海里。 “最后一次,我接近成功了,但是那个魔法消耗太大,我的生命已无法支撑。”古复平静地说道。 奥妮安看到这家伙的眼眶里有晶莹的光芒在闪烁。 “恰巧,在那一道赤金光柱涌向苍穹的时候,那条巨岭冰龙(德纳瑞尔)就在附近,他飞过来,把我吃了。”古复并未给自己的死亡加上多么华丽的修辞,把啼笑皆非的阴差阳错说得十分平淡。 可听的人,却心潮澎湃。表面上,他的所作所为看着和这个世界并无多大的关联,甚至其出发点可能多半是为了他那个暗恋的对象,可以奥妮安之智慧,她竟隐隐猜出,这家伙没准是用自己的生命挽救了这个时空。 “你所谓的‘神’,到底是什么?”姑娘终于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问完之后,她觉得如释重负,那个一直压在她心头的秤砣终于张开翅膀飞走了。 “是时空奥秘的终点。”古复·黑甲并未有丝毫的犹豫,直接给出了答案,仿佛他早就想明白了这一点,而后他话锋一转,“她的儿子,也就深爱着你的那个男子,他也会走到这一步的。” 奥妮安蹙眉不语(关于前半句,她无法理解,关于后半句,她不愿相信)。 “我不会愚蠢地把我所说的‘神’归类为某种‘神明’,但是我依然称呼他为‘神’,因为我们的词汇里只有这么词罢了。任何关于神明一类的词,都涵盖不了他,我只能这么说。”古复说道,“从物理定义上讲的话,你可以简单把他理解为‘时间和空间的总和’。” “可是,你和他在对话。。。”奥妮安又想起了古复忏悔时的样子。 “因为我的狭隘,所以‘他’只能呈现出我所想的样貌。请原谅我的想象力之匮乏。我之所及,只能是那样了。”古复无奈说道。 “那我可以认为,你在时空研究上的进展,最终还是超过了缇瑟芬?” 古复摇头否认,“这个时空还是如此的完好,那便说明她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情。而且,我方才也说了,她距离‘神’,只差一步。光凭这一点,我就和她差着几个身位。” “可这和艾尔文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说他也会走到这一步,具体是说走到哪一步?”奥妮安一脸关切地问起来。 “原来那个孩子叫艾尔文。噢,看来你并不在意缇瑟芬,你只在意她的儿子,是吧?”古复恍然大悟,“我虽然没法给你精准的答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心上人会达到没有人能达到的高度。哪怕是他的母亲,在他这个年纪也是比不上他的。” “而他的母亲,已经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时空法师了。” 姑娘听完如坠冰窖。因为她在圣罗斯金大教堂外,偷偷瞄到了那“圣子降临”的种种。其实在向古复确认之前,她就已经想明白,当时的艾尔文是在和谁对话,而那束光,为何最后单单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可她越是想得明白,就越急着要证明自己错了,她多想证实古复·黑甲才是最有悟得的那个,而答案却是——某人一定会是最接近“神”的那一位。 恰在此时,风停了。 第五十章 风脊寒烟 他脑海中那些三教九流的学问就像个百宝箱,制作美食根本不在话下,他有很多美食的宫廷秘方,他要在李芳芳面前露一手。 他明天要和白若雨去港岛,也不打算对她隐瞒自己修真者的身份了,准备今晚回去也送给她几张符篆,保护她的安全。 事毕,颜以萱靠在我的怀里,满脸红霞飞舞,不知是羞涩还是潮红未退。 “兄弟,干嘛跟他道歉,他就知道欺负你,我帮你揍他。”,大汉见我动不动几对“平头”非打即骂的,他不待见我。 “若非泥菩萨指点,我墨家八十年前,又岂能将南海一省的疆域,都交给官家?”威严老者冷笑说道。 我脑子仿佛过了电,一下全身都麻了,这种感觉让我有些受不了,我不能这样下去,我一把推开了埃琳娜,然后微喘了起来,说明我摆脱她的纠缠还是费了不少劲的。 其实埃琳娜之前心里并没有打什么好主意,她就是把我当成了一个玩物而已,要是没有布兰琪,她恐怕早就勾引我了。 瞧着她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云千落缓缓的屈膝,坐在了草丛里的石头上,半分都不敢轻举妄动。 潜伏在暗中,对他不满意的人还有很多,所以,他现在还不能够做这种事情。 那神色中,满满的满含担忧。只不过,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而已。 一是他确实没有凌奈那么无耻,二是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也不是多光荣,毕竟,沈玉心被方木生所威胁的时候他竟然都不知道,这让他每次想起都觉得自己没用。 陆霆琛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在她的心里,他还是不一样的,她愿意为他洗衣服,做羹汤。 魏猛就如此背着白灵槐拿着量天尺围着十字架转圈,不时地挥动一下量天尺吓唬那些试图向前的葡萄藤。 又是不知羞耻,又是缺男人的,现在就算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几个局外人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他虽然在阿哥们当中算得上光明磊落,可是人都有弱点,他也不可能没有。所以这个册子上不可能没写他,只能是有人特意拿走了。 底下的人不敢怠慢,慌忙从身上掏出上好的伤药,迅速递到了宫羽谨手中。 苏立盛知道,自己还是要面对这些事的,就把司亚卿带到附近的一个露天咖啡厅。 但是,铁琼英想不到的时,对于南国来说,一场灭顶之灾即将来袭。 这些坏人趁机扑了上去,眼看着纪千晨和那个叔叔都要完蛋的时候,我把亲亲妈咪买来榨豆浆的黄豆给撒了出去,那些黑衣人前仆后继地摔倒在地上。 “你们的人可有看到王离开燕妃寝宫?”看到那不由低下头的暗卫,蓝臣白保持冷静开口问道。 这一次的林青泉在分开之后,直接去了他父亲的住处,在他的父亲问他做什么来的时候,他忽然出手,一拳穿透了他父亲的胸口。 “公主,东西都搬上车了,咱们该启程了。”纪嬷嬷打点好一切后,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安国公主道。 这个时候大厅里面有很多全副武装的警察进来,这些警察进来一下子就把那只剩下一条裤子的三百人包围起来,因为警察一进来就发现枪是从他们的身上搜出来的,还有另外一些警察去追那三名匪徒了。 这样绝美的一张脸,若是只是嫁给一个凡夫俗子,岂不是太可惜了。 这会儿,店里的生意很火爆,来的一个个都是金主。有人明显地认出了杨过,然而却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去点菜了。 在场的人有高层,有医生,都对夏明的医术叹为观止,这样神奇的医术,他们西医是万万达不到的。 这一巴掌我记住了,早晚有一天,我要连本带利让你十倍偿还。不!是百倍偿还,我不但要让你生不如死,还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家族灭亡,我说到做到,你会为这一巴掌付出惨痛的代价。 当下他就决定留下来住两天,全当是休闲度假了,要是实在找不到洪峰的话,大不了就回学院等着,反正距离开学也没多久了。 “额娘?”大半夜的,她老人家不睡觉么?怎的坐在他院中的堂内? “看你高兴的,是想确定一些再告诉你,省的空欢喜一场。”连似月伸手摸了摸凤云峥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 老祭祀已然浑身浴血,脸色惨白,有一道创口,自他的脖颈斩下,直至蔓延到腰肋。 但这些名医这么想无疑是低估了叶氏一族的影响力,先不说叶氏在华夏国历代皇家的影响力,单是鬼医和军方合作的金创药的药方一事,放眼整个华夏,也只有叶氏一族有这样的魄力和实力。 “来,来追,孙子。”天之痕轻笑着站在远处朝风耀天又勾了勾手指。 辰龙泡妞的本事比他踢球的本事强上不止十倍!罗马体育报也没有放过辰龙。 李翰没有说话,不过这是杜氏三雄再度惊愕道:“不是吧!人怎么没了,他也有空间神器!”杜氏三雄看到了四位只有灵魂力量的主神突然间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李宗梁和范先生一来一往,拱手客气着,你恭我让的进了前院客厅。 “洪儿,我们现在就到寒潭中去修炼吧!”一进洞中徐战就有点迫不及待道。 这是人之常情,萧洛不过是大晋萧家的一个破落公子,能得到的修炼资源恐怕比他们这些混在大禹朝周边的野修还要不如,怎么可能在那般年轻之下就取得这种成就。 “对对对,就算不练,也得先生说不练,只要先生说了,万事就与咱们无干!”水砇忙笑道,苏子信轻轻笑着连连点头,三人又头抵头,低低商量了一会儿,才各自回去院子。 第五十一章 梦魇与行军 “一边去!”郑琛珩话刚说完,正准备拿纸巾先擦拭了熙晨腿间流下的液体,就被熙晨不爽的瞪了一眼,挥开他的手就走了出去。 而其他的邪教弟子也是被吓了一跳,他们立即跟老者错开了距离,然后怒喊了几声。 南宫云遥望了望那毫无动静的洞口,又望了一眼众人,随后在玉石中输入了信息。 江萧的想法就是利用他们不会此刻离开而他先行离开,要不然若是轮回圣殿的人先出去,然后利用特殊方式搜索,他不知道会不会被追查到。 等到徐怀远一行人追的远了,他们便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到了那时不管是坐船走水路还是坐马车骑马走陆路都没有任何问题。 吕树陷入沉思,这是要把剩下的道元班学生直接纳入到体制里去,连工资都开始发了,可想而知后面等待他们的恐怕是更加严苛的训练。 和大多数的别墅一样,客厅的空间十分宽敞,灿烂的阳光透过那一排宽大的落地窗照了进来,洒落到那打磨的十分光洁的柚木地板与铺着雪白桌布的大理石茶几上,为整个客厅带来了明亮的光线。 她的有着象最清醇的牛奶一样白皙的肌肤,红润的唇瓣犹如玫瑰花一般的娇嫩欲滴,湛蓝的眼眸仿佛集中了大海的所有灵气,带给人一种不属于凡俗的美丽,让人忍不住的沉醉其中。 贺兰福也搞不清楚李日知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不敢反抗,只好答应一声,回去叫人了。 他怀疑是自己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看到的还是刘恒的一张和蔼可亲的脸庞。 刘病已不言,只是护着霍成君在一旁的梅树下驻足,霍成君随手摘下一枝梅,在发间比划了比划,“陛下说好看吗?”好些日子未见的,那样夺目的笑容又浮现在她脸上。 白建立这时候说话了,师娘呀,并不是弟子想杀生,可不杀不行呀,我们想要活下去,它们不让我们活下去,那就只能杀死它们,永绝后患了,这次要不杀的它们害怕,那我们就是永远没有安宁日子。 旁边人都不敢再出声,所有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黛瑾,和她颤抖的手臂。她试着举起右臂,却好像挥不动一般。掌嘴,这个动作到底是要如何完成? 突然,一根火焰枪向我飞了过来,老远就感觉到了灼热的高温。同时,我的脚下居然出现一个火焰牢笼,要将我困住。还有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封锁了我的头顶。 昨晚王上照旧是去了王后的宫里,纵使王后还病着,病中不能伺候王上。 “时间不早了,赶紧睡觉。”说完走进了里屋,直到听到上床的声响,婷儿才松了口气。 谢敏说,自己将会永远为世人所不容,这一句诅咒一样的话,也许会成为自己余生的谶语。 “王少爷,交鸾殿中的姑娘滋味可还满意?”鬼姬的声音依旧动听。 “师父,这次由死转生,我的心中有一些感悟,我想回我的梦神峰闭关修炼。”我轻轻说道。 一旁的余嬷嬷见认亲一事算是落下了序幕,便忙着指挥丫鬟们奉茶上茶点,也好让太夫人三人一边品尝尝点心、一边继续热热闹闹的叙家常。 孙绍祖还在深思着,一支筷子飞向自己的面门,孙绍祖本能的把脸扭到一侧,筷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几乎是所有人都将头转开了,不敢再看漩涡玖辛奈,吃瓜诚可好,生命价更高。 岑三娘头几日还气鼓鼓的到处找顾筝麻烦,没少借故到听泉院发脾气,但后几日她的注意力却迅速被转移、无暇再继续和顾筝生气了———原来是岑府突然来了几位稀客拜访,才把岑三娘的注意力给转移开。 顾筝说完便做了个请的姿势,岑老爷满脸疑‘惑’的看着一脸不善的顾筝一眼,再扫了立在顾筝身旁的梁敬贤一眼,最终点了点头大步往顾风住的院子走去。 而就在黄源将两套符玉交给屠虎和花火,准备找光明教会麻烦的时候,几个意外的人出现了。 随着秦风的这一声怒吼,已经变得犹如实体的大网立刻开始收缩。 嘭嘭声中四个黑色皮衣男子,砸落在街道上,各自吐出一口血,半天爬不起身来。 “找死!”阴鸷老者冷冷的说道,说着,已经出手,或者说已经出嘴,那个死字从他的最终飞出。带着无尽的威势向秦风冲来。 “郭少??????”夏少真的犹豫了,郭少这个身份实在是太重了,而且,郭少也是在为别人做事,那人的关系通天,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一旦是真的,那么,真的就会引来天大的麻烦,但是,到底是不是真的? 老朱兴奋至极,神识在太微洞天游逛了好长时间,过足瘾之后才退出来。 忽然萧峰眼中精光一闪,移动的身影避开对方攻击的一瞬间,一掌重重击在了对方胸口。 看着里面晶莹剔透,宛若琼脂美玉一般的玉珠,武王眼中充满了炽热。 走进去后,二龙尊顿时被一尊穿着银色金属战甲的尸体给吸引了。 龙青浩看了看龙青尘,又看了看老者,目光充满疑惑,张了张口,似乎想问什么,最终,还是没问。 可是明显没有,大概是因为曹操比起董卓来,看上去更温和一点,更容易下手一点,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事件。结果,他们全然猜错了,曹操不是那一种不会还手的老实人,更不会有愚忠。 他注意到,龙金萱儿也没突破修为,仿佛拥有默契,龙金萱儿也再次向他看来,再次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丝深深忌惮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