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开局被各派美女追杀》 第71章察微知著 冷如雪在王家所受的接待非常隆重,宴会后,又被安排在极为豪华舒适的庭院里。 人人都晓得天山派和王家关系甚密,天山派又在武林里势力不小,因此冷如雪很受注目。 可是冷如雪接下来却做出了非常的举动,可以说震动京师。 在冷如雪的居所,她公然同一个男人居住,而且毫不避讳。当然这绝非是叫人震惊的最大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这男人可是有妻室的,而且据说此人会就任六大门派的盟主。这也不算什么,但是他到了京师没多久,居然得到朝中许多大臣青睐,亲身接待,先是皇上最幼的爱女无双公主探看过,然后太子千岁亲身到王家,指名要接见他,如此殊遇,何人曾受过? 京师消息本是灵通之地,江湖闻名的冷美人冷如雪居然不惜身分,委身这样一个男子的事情,立刻传遍京城,当然这事不过是个引子而已,但足够引发了对这个男子的议论。 在一个不大的书房中,王老财坐在太师椅上,叹气道:「儿子,这天山小仙女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公然和李瑟那臭小子同居,这像什么话?天山派本要退出六大门派,如今却毫无动静。现在冷姑娘又如此做,难道天山姥姥见六派攀上了太子的高枝,因此掉转船头了吗?李瑟这小子的手段,真是叫人心惊,未见他有什么行动,在京师就弄得如此大的风浪。」 王容道:「爹爹说的不错,我自诩见人多了,可是这李瑟确实是个人才。他被这么多人看重,绝非无因的。」说完目光流动,眼神大是凌厉。虽然他身子很胖,但此刻神韵外露,哪里是个不懂世事的傻子呢! 王老财忽地吸了一口冷气,叹道:「别人倒罢了!怎么宝儿这丫头,要死要活的要跟他?他都有了老婆了,再加上那个冷如雪,宝儿又不是傻子,怎么还往上凑?莫非……莫非宝儿这丫头去杭州那次,被李瑟那臭小子给……给侮辱了?」 王老财接著捶心顿足,哭道:「定是如此,那时我还叫冷如雪那死丫头照看宝儿,因此很放心的让宝儿去杭州呢!没想到她做出了这样的丑事,我这个做爹爹的没有尽到责任啊!」 王容连忙道:「爹爹别急,宝儿绝没什么事的,爹爹难道没看见她走路的姿势吗?还是个待字的闺女啊!」 王老财立时顿住,呆道:「确实如此,我真是老糊涂了。可是宝儿到底为什么不喜欢那么多有钱有势的俊俏的公子哥,偏偏喜欢李瑟那贼小子呢?不成,这几日这丫头和李瑟带来的那几个丫头鬼混在一起,绝不是什么好事。我一会儿就叫宝儿不许和她们在一起了,任她哭得怎么伤心,我也不能放任她了,我要负起做父亲的责任。」 王容道:「爹爹慢来。此事我看大可不必。」 王老财道:「哦?怎么?这事可是关乎我们王家的大事。宝儿不明白,可是我们清楚,趁现在还来得及,可不能让她错下去,毁了她的一生。」 王容肃容道:「爹爹,我的想法可是和您相反的。我觉得宝儿如果和李瑟在一起的话,无论对她,还是对我们王家来讲,都未必不是好事。」 王老财心里怦怦直跳,他素来很是信任和看重他的这个唯一的爱子。王容自小就绝顶聪明,大智若愚,装做是个痴呆的傻小子,令别的商家马虎大意,因此对他不加提防,使王家赚了许多的便宜,外人还道是王老财的功劳,其实近些年,王家的生意大半都是由王容打理了。 王老财呆了半晌,才惊恐地道:「你是说……」 王容肃然道:「不错。我们为了我教,兢兢业业已经好几十年了。数次闹得财务危机,险些破家,我们为教里贡献极大了,如今已经几十年了,教里虽说现在势力很大,可真要把持朝政,使我教光耀天下,那也是极困难的。现在各家谁不为自己的后路著想呢?趁此机会,我们何不为我们王家留一条后路?再说宝儿的幸福被我们打破了,让她一生不开心,我们忍心吗?李瑟此人卓尔不群,绝对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再说他的后台如此之硬,我们把他当作敌人,可是大大的不明智。」 王老财觉得有理,道:「这个事情非常重大,从长计议吧!」 冷如雪来到王家后,因和李瑟分别许久,小别胜新婚,自然如胶似漆。幸好花如雪和王宝儿因为缠著跟楚流光学法术,情况才好些,否则李瑟可要被几个女子缠死了。 李瑟从离开茅山到回京师,短短几日,虽然令数人惦念,可是有一人辗转反侧,心思百转千折,和别人却大大不同,此人便是才女薛瑶光。 薛瑶光自从见过李瑟后,只觉他高深莫测,大智若愚,又谦虚的很,而且他人很奇怪,做事大异于别的男子,不由留上了心。可是李瑟毕竟有了妻室,薛瑶光无奈之下,也是茫然。 忽地李瑟失踪了,开始薛瑶光很是高兴,这样可以不用见李瑟了,少了一桩恼人的心事。直到李瑟突然归来,又突然带回两个美女,而且又同一位亲热之极,闹的满城风雨,薛瑶光又怒又恨,直想杀了李瑟才解恨。 薛瑶光这样想了几日,一日才突然明白,「我难道喜欢上了他,才这样嫉恨他吗?否则他就算妻妾成群,又和我有什么关系?」薛瑶光明白之后,暗恨自己不争气,偏偏喜欢上这样的男子,最后想道:「我定是不了解他,才这样为他著迷,若是清楚地了解了他的为人,就不会喜欢他了。世上哪有像父亲那样聪明完美的人令我痴迷的呢?」薛瑶光主意打定,心里就轻松了,脑筋也聪明起来。 薛瑶光想起王宝儿近几日突然请来的四位客人,其中的三个正是擒过她的那几个淫贼。可是薛瑶光见这四人和王宝儿甚是亲密,搞不懂其中的缘故,而且京师里的势力关系错综复杂,可是不能轻易地下手,到时自讨苦吃,弄了个烫山芋在手上,得不到好处,那就得不偿失了。不如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因,再下手也不晚。 薛瑶光想罢,便一面吩咐人盯紧四个淫贼,一面打探情况。 王宝儿和花如雪跟随楚流光学习法术,这日花如雪缠著李瑟去了,王宝儿近不了身,便赌气去寻楚流光。 二女说些私房话,又说些女孩子的话题,例如美容啊!保养啊等等,过了许多时候,王宝儿也就有些厌了。 她跟随楚流光学了些法术,过了几日,因为太难学会,加上好奇心没有了,也就不怎么上心了。 楚流光见王宝儿如此,笑道:「妹妹,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开心?」 王宝儿恹恹地道:「你共人女边著子,怎知我门里添心。」 楚流光噗嗤笑道:「原来是你好闷啊!那我们出去走走?」 原来王宝儿说的乃是谜语,上联谜底是个「好」字,下联谜底是个「闷」字。楚流光聪明绝顶,一下就猜著了。 王宝儿惊喜地抓住楚流光的手,道:「啊!姐姐原来这么聪明,居然连谜语也能一下猜到。」 楚流光笑道:「我碰巧知道罢了。妹妹喜欢做什么?我们去玩吧!天气晴朗,无事又逍遥,多好呀!你反而闷什么!」 王宝儿一怔,低下头,小手揉著衣角,心想:「对啊!我到底喜欢什么呢?」想了半晌,呆道:「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狸猫狗彷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是短品,却是妙文。」 楚流光道:「原来妹妹喜欢猜谜,那姐姐陪你好了。来吧!别闷闷的。」 王宝儿刚才的话,上联谜底是「猜」字,下联谜底是「谜」字。 王宝儿见楚流光聪明的很,一下连猜了两条谜语,她年纪又小,心思单纯,忽然遇到猜谜的高手,不由兴奋起来,便把心事放在脑后,高兴地道:「姐姐原来猜谜厉害。呵呵!我好喜欢哦!」她让楚流光猜谜,道:「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是什么东西?」 楚流光微微一笑道:「东海有条鱼,无头亦无尾,更除脊梁骨,便是你的谜。」 王宝儿笑道:「姐姐好棒啊!」原来两人出的谜,谜底都是「日」字。 王宝儿又道:「池中没有水。」 还没等说出下句,楚流光就道:「地上没有泥。」 将「池」的三点水去掉是个「也」字,将「地」的土字旁去掉也是「也」。王宝儿见楚流光猜到谜底不奇怪,可是这么快就知道,可也太神奇了,不由惊喜。 楚流光其实来到了王家几日,她留心察看周围的一些人事,知道了个大概。王宝儿单纯的很,有什么心事都流露在脸上,她早猜透了她的心思,当下为了哄她开心,二人便猜起谜来。 王宝儿出了许多的谜语,楚流光都轻易地便猜到了。王宝儿心有不甘,可是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也没难住楚流光。 最后,王宝儿叹气道:「服啦!服啦!姐姐实在是太厉害了。我见过那么多人,也都没有姐姐厉害。姐姐实在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了,又会法术,人又聪明。不过,我猜谜也很厉害的,姐姐要是出谜难倒我,我才真的服气。」 楚流光道:「妹妹聪明伶俐,姐姐是知道的。不过真要难倒你也不是什么难事,你有些东西是没见过呢!」 王宝儿岂会服气,怒道:「姐姐光说大话,姐姐确实是聪明,可是难道我就笨了?我不信,我都十五了,还说我是小孩子?姐姐快快出谜,我让姐姐知道我的厉害,看看到底我还小不小。」 楚流光道:「好,那你听好,其实你不知道谜底也没什么的。妹妹心地单纯,有些东西不知道的话反而好呢!」 王宝儿怒道:「快说,快说。姐姐别罗嗦了。」 楚流光道:「那好吧!何水无鱼?何山无石?何人无父?何女无夫?何树无枝?何城无市?请妹妹告诉我。」 王宝儿顿时呆住,拧紧眉头,闷了好久,也没吐出一个字。 楚流光见了,心里暗笑,心想:「这丫头果然不知道这谜底,本来还怕她知道,还要出些别的呢!看来是用不著了。」 王宝儿想了半日,实在想不出,只好道:「姐姐,我猜不到。你这谜语真怪,快告诉我答案吧!」 楚流光道:「这些是出于释迦凡尘语录劝修经里的话,南水无鱼!无山无石!阿人无父!弥女无夫!陀树无枝!佛城无市,前面六字合起来,乃南无阿弥陀佛,是和尚念的语咒。和尚的事情,妹妹自然不知道这些,倒无关妹妹的智能。」 王宝儿噘著嘴,不服气地道:「是呀!和尚的事情,我怎么知道。姐姐再出别的谜语。」 楚流光笑道:「好的。」 她怕王宝儿下不来台,会生气的,便出了些虽然很难,但料来王宝儿能猜到的谜语。说了一些之后,王宝儿果然都猜到了,不由眉飞色舞,高兴起来。二人聊的甚是投机,此后几日,二人好的不得了,时常在一起玩耍。楚流光本事极大,时常弄些小把戏,就哄得王宝儿很是开心。 不提王宝儿,再说薛瑶光这几日,见李瑟和几个女子忙得不亦乐乎,她到栖香居去,只见到了古香君几次,不知冷如雪和李瑟到底是怎么回事,古香君任二人在一起风liu,也是毫不在意。和古香君说话,暗自探她口气,见她雍容典雅,和蔼可亲,却听不到她埋怨,也问不出什么,不由奇怪。 这日,薛瑶光决定去天香阁找王宝儿探看虚实。一进门,就见王宝儿正要出去,便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忙三火四的,我一来,你就要走了吗?是不是我讨人厌?」 王宝儿笑道:「薛姐姐,你是不知道呀!我家来了个姐姐,人可聪明啦!能掐会算的,什么事情啊!她都晓得。你知道金叔叔会算卦吧!可我看,楚姐姐比他都厉害呢!」 王宝儿高兴之馀,就说起楚流光的本事来,说她不打开箱子,就能知道里面装什么,可以算出别人明天吃什么,还能变出些奇怪的玩意。王宝儿眉飞色舞,把楚流光夸的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天下第一的聪明美人。 薛瑶光虽知李瑟带回来一个极美丽的姑娘,暗地里瞧了瞧,不过也没在意。忽然听王宝儿如此夸耀,大吃一惊,虽然她知道王宝儿对于她喜欢的人,那是会极力地夸奖;不喜欢的人,就会极力地蔑视。可是听王宝儿说的内容,真不是一般的人所能比的,王宝儿就算夸张,可是只要楚流光有她话中的一分本领,可也够厉害的了。 薛瑶光登时留上了心,不过此来还有别的事情,就道:「宝儿,前几日我身边那四个长相奇特的人呢?怎么这几日瞧不见了?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王宝儿笑道:「是啊!他们是李大哥的朋友,自然是我的朋友啊!他们人很有趣的,陪著我玩,不过李大哥回来后,不许了,他们就回家去住了。不过我随时可以叫他们来啊!姐姐找他们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好了。」 薛瑶光道:「哪里,我看著他们眼生,所以好奇的问问,倒没别的事情。」薛瑶光心里暗暗盘算,又问了些事情,才作罢。 王宝儿道:「姐姐,你要有空闲,我们去瞧楚姐姐好不好?我知道姐姐心中以为我在胡说,很是不信她有多好呢!」 薛瑶光有些吃惊,道:「我哪这么想了。不过左右无事,我们一起去瞧瞧也好。这样的姐妹,我也想结识呢!」 二人结伴到了楚流光的住所,一进门,就见楚流光在仔细地指点婢女做事。院阶前面一尺多见方的土地被翻过土了,然后楚流光从口袋里取出两粒花籽种下去,再吩咐一个婢女用盆扣上。 王宝儿走到近前,道:「姐姐在做什么呢?」 楚流光含笑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妹妹,这位漂亮的姐妹是谁啊!」 王宝儿便给二人介绍。 寒暄了一会儿后,楚流光道:「好了。」 走过去,把盆拿走后,地上竟然已经长出花来了,只见它渐渐长大,足有五尺来高,每层叶子上都开出花朵,其中有两朵灿烂夺目,格外可爱。 薛瑶光惊奇不已。王宝儿早见过楚流光的手段,倒不怎么奇怪,只是拍手道:「啊!楚姐姐好棒啊!」 楚流光见薛瑶光满是疑惑,对她笑说:「传说这是仙家的旌节花,我偶然得到的种子,倒非我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薛瑶光一怔,道:「姐姐可别谦虚,听说姐姐可以隔箱视物,不知能否看到我右手中握的是什么东西吗?」 楚流光微微一笑,道:「妹妹手里的是一朵牡丹花。」 薛瑶光本来听见楚流光大言不惭,居然叫她妹妹,不由恼怒,但听到她说出答案,不由一震,把手摊开,果然洁白如玉的小手上是一朵红色的牡丹花。 薛瑶光道:「你这么快就算出了?你用的是什么卦法?」 楚流光噗嗤一笑,道:「我哪里算什么卦啦!我是猜的啦!」 薛瑶光奇道:「猜?猜的?」 楚流光道:「是的。我在园中曾经看过妹妹,见你喜欢手里掐朵花来把玩,又闻到了牡丹的一些香味,所以知道你手里是牡丹花啊!」 薛瑶光吃了一惊,心想:「她如此心细,察微知著,真是不可小觑。」道:「姐姐这么有心,由小知大,真是智能超群,小妹佩服的很。」 楚流光含笑道:「妹妹客气了。」 薛瑶光见她一口一个妹妹,心中有气,眼珠一转,道:「姐姐这么聪明,想必什么都知道了?」 楚流光道:「那也未必,只不过凡事都略知一二罢了。」 薛瑶光心中暗笑,心想:「你见识真是浅陋,如此张狂,等下有你好看的。一个人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什么都懂的。」 当下,薛瑶光便天南海北,天文地理,和楚流光谈论起来,可是薛瑶光绞尽脑汁,也没难倒楚流光。薛瑶光对于经商之道最是拿手,不过在此事上要是出些问题,把楚流光难倒了,也算不得什么本事,因此,薛瑶光便寻些别的刁钻古怪的问题发问,可是楚流光居然侃侃而谈,对答如流。 最后薛瑶光发觉实在难不倒楚流光,心思一转,冷笑道:「姐姐果然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我看没有女子比你厉害了。嘿嘿,也不可能有男子比你厉害了。」言下之意是没有男人能配得上她了,那样,就算再怎么聪明!岂不也是很悲哀的吗? 楚流光好似没有听出薛瑶光的意思,却神色一黯,道:「有的,妹妹把我说得天下第一,其实不说男子,就是女子,我来到宝儿妹妹家,就发现了一个人要比我厉害得多。」 一直看薛瑶光和楚流光二女热闹的王宝儿也忍不住问道:「楚姐姐,你说的是谁?居然比你还厉害。」 薛瑶光心中一荡,心想:「我自幼就有才女之名,看来你还不是那么狂妄,居然还晓得我的厉害。」不禁得意。 楚流光仰首叹息,道:「她行事宽大中正,又心地仁厚,可谓得天之助。最厉害的是她可以说到做到,想做便做,我却不行,有些事情,我知道怎么做,但是却做不到,这有什么用?所以说,知易行难。因此我再怎么聪明,也绝不会是最厉害的女子,我看只有她才能堪当天下第一。」 薛瑶光都听呆了,道:「她到底是谁啊?」 楚流光抿嘴笑道:「妹妹日后便知,我现在就是说了,你也不会信的。等你吃到苦头,你就晓得了。」 薛瑶光轻蔑地一笑,心想:「这恐怕是你杜撰出来的吧!反驳不了我的话,便用别的谎话来搪塞,看来你的智能也是有限的很。」 第72章智人智事 李瑟和冷如雪如胶似漆,快乐不知时日,过了些日子,才想起应该回家了。 这些日子里,冷如雪因和李瑟亲密无间,在李瑟的劝告下,因此对花如雪表面很是客气。王宝儿又很害怕冷如雪,不敢和她争宠,所以李瑟还算逍遥。 不过日子一久,花如雪和楚流光学习法术厌了,再加上眼见李瑟和冷如雪亲热不禁,再也忍不住,便争风吃醋起来。李瑟窘困之下,才想起应该回家了。 李瑟在栖香居和古香君提起要回家的事,古香君也连连点头称是,道:「我们的酒楼被花妹妹的丫鬟小石头管著,不晓得会出什么事呢!幸好师父在酒楼,否则我定会放心不下。不过我们还是尽快回家去才好。宝儿的生日也已经过了,我们在京师也没什么事情。」 李瑟道:「对极,我们今日收拾一下,明日就动身。」 二人还在说话,一个丫鬟进来道:「公子,夫人,有客人来访。」 李瑟不知是谁,便出去迎接,见解缙和杨士奇联袂走来,连忙迎上前去,笑道:「什么风把二位大人给吹来了?二位大人有事吩咐小子就是了,麻烦二位大人亲自光临,真是折杀小子了。」 解缙笑道:「你忙的很,叫你时常去我们府邸去玩,你却只顾著风花雪月,倚香偎绿,哪里肯去见我们这些糟老头子?青春年少,潇洒风liu,真是令人艳羡啊!」 李瑟大是尴尬,道:「哪里,我是怕打扰二位大人。」 说话之间,三人走进屋中,古香君连忙奉上茶来。 聊了一会儿,杨士奇道:「李公子,我们此来是要带你去见一个人的,这人你见过的,不过你晓得吗?他乃是你的师叔呢!」 李瑟吃了一惊,手上的茶水都溅了出来,道:「你们说的是谁?」 解缙道:「少师姚广孝,法号道衍的便是。」 李瑟道:「啊!我是见过他一面,可是我师父没说过我有过这个师叔。」心想:「这绝不可能,他是和尚,师父是道士,风马牛不相及,怎么能牵扯到一起?」 杨士奇肃然道:「你去见见便知原委了,其中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 李瑟见二人一脸肃穆,料来定会有什么大事,再说心里也是好奇的很,当下道:「不错,那么二位大人可否代为引见?我也想知道其中的原委。」 解缙道:「甚好。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三人刚走出门,就见王宝儿、楚流光、花如雪三女走来。 王宝儿和解缙、杨士奇打过招呼后,就道:「解叔叔,你们带李大哥去哪里啊?」 解缙道:「我们要去拜会姚少师,其实,你的李大哥是他的师侄呢!」 王宝儿听了大喜,道:「啊!那我可要跟著去见识见识,平时见他的样子很怕人的,不过既然他是李大哥的师叔,那么就不会吓著我了。嘻嘻!为什么他当了大官了,还要做和尚呢?很多人都想知道呢!我这次去问问,然后说给大家听。」 花如雪「啊」的一声惊叫,道:「你说要去见那个和尚大官?那我可不去,我怕得很,他法术太厉害了。」 杨士奇无端叹了一口气,对楚流光道:「这位姑娘,她们一个要去,一个不要去,那么你呢?」 楚流光微笑道:「我自然要去的。说不定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杨士奇和解缙相对愕然,齐道:「好厉害的老和尚,果然算准了会有两个女娃要去。」 楚流光微笑不语,王宝儿却追问个不停。 几人一起坐车乘轿奔「庆寿寺」去了。原来道衍虽然位高权重,但除了上朝,平日都是穿僧服、住寺庙,近些年,他都居住在庆寿寺里。 到了庆寿寺,来到一处禅房,解缙进去通禀,二女和李瑟连同杨士奇等在外面。 几人见禅房很是雅致,摆设乾净,又有些古玩书画。李瑟和楚流光、王宝儿便留心赏看,来到一处画像处,王宝儿忽地仔细揣摩起来,然后惊道:「大哥、楚姐姐,你们快来,你们看这画上写的是什么?」 楚流光和李瑟闻言看到,见一个和尚的画像处题了一首诗,诗云:「一夕灵光出太虚,化身人去意何如?秋丹不用炉中火,凡子心头一点除。」 李瑟见画中那和尚的三角眼,形如病虎,正是在宫中见过一面的道衍的形象。李瑟惊道:「这是少师的画像。可是这诗……」 楚流光含笑点头,道:「宝儿和大哥猜的不错。」 这时杨士奇笑著走过来,道:「三位果然都是聪明人。这诗是个谜语,谜底乃是『死秃』两个字,这不是别人,乃是解大学士的手笔,他和少师玩笑惯了。少师看了他题的这首诗,只是哈哈大笑,却不以为意,仍旧挂在明处,其胸怀真是博大。」 李瑟和王宝儿啧啧称奇,楚流光则笑道:「好一个得道的高僧啊!」 这时,解缙推门进来了,笑道:「你们趁我不在,说我什么坏话呢!」然后对楚流光道:「姑娘,请你进去吧!少师要先见你。」 李瑟大是奇怪,心想:「我还没问清他到底是不是我师叔呢!他怎么倒要见楚妹妹?这是什么缘故?」 旁人却都不以为意,一个小和尚带著楚流光去了。 小和尚把楚流光带到一个禅房前,行了一礼,便自去了。 楚流光轻轻地推开门,见一个和尚盘膝坐在椅上,对她一笑,示意她坐下。楚流光见他年纪似乎不怎么老,三角眼,颧骨突出,从面相上来看,是极凶之相,不过如今光芒已敛,透出一股柔和的味道,不禁称奇。 那和尚笑道:「相由心生,心变相亦变,姑娘何必在意?不过楚姑娘,我要单独见你,你可奇怪?」 楚流光道:「昨日我算了一卦,晓得今日要遇到贵人,不想大师果然要见我了。我很想知道您对我能有什么好处?我现在丰衣足食,事事如意,逍遥的很,而且我懂得不少,有什么事情我自己不能办到的吗?难道需要别人襄助?」 道衍笑道:「你说的的确很对。可是你看到了吗?屋里这盆花快要到了凋谢的季节了。自然,你能有办法令它不凋谢,可是你自己呢?」 楚流光一颤,道:「师叔果然厉害,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难怪名震天下。可是我身上的疾病,乃天意所为,师叔难道有什么办法吗?」 道衍不回答楚流光的问题,却正容道:「一个人如果盲了,那么他的耳朵是不是应该很灵活?一个人聋了,那他的眼睛是不是更明亮?」 楚流光用心思索道衍的话,道:「您说的不错。」 道衍笑道:「世事就是如此,失去了一项,会在别的地方弥补,有得有失啊!要是专心于一事,反而能有大成就。」 楚流光道:「对,请您继续说。」 道衍道:「我老啦!法力也衰竭了,帮不了你什么忙了。不过能帮你的人就在你的身边,你为什么不善加利用呢?」 楚流光一怔,随即叹气道:「师叔,那可是渺茫的希望啊!和没有希望差不多。而且以损害别人为代价,我即使运用计谋能得到,我也行动不来。就算行动了,其后我心里也是难安,生不如死,我才不那么做。」 道衍哈哈笑道:「你这是用你的假心来蒙我的双眼,可惜我只用心来体察世界。来,我为你开释。」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本书,道:「这是我一生心血所著,名为『智典』,你只要学会了,便可纵横天下了,还需要什么法术幻术吗?岂不闻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吗?」 楚流光激动地接过那本秘笈,激动地翻了起来,好一会儿,抬头见道衍含笑望著她,眼珠一转,把书放在桌上,淡然道:「嘿!老和尚,我可不领你的人情!你会有好心帮我?我看你是想利用我,帮你的好师侄罢了。」 道衍仰天大笑,然后道:「好聪明的小姑娘。不过你如果不是我师侄的老婆,我也不屑利用你啊!他老婆不少,也都聪明的很,我干什么要给你?你不要的话,我也不强求。嘿嘿!难道想要我书的人,还少了不成?」 楚流光淡淡地道:「那好啊!我正不想要呢!而且我可不是他的……我是他的妹妹而已。」 轮到道衍怔住了,苦笑道:「唉!算我错了,大小姐,请您收下我的书吧!」见楚流光带著胜利的笑容收下了秘笈,才叹气道:「我白活了八十多岁,还是斗不过女娃。李瑟那小子现在也是笨笨的,怎么倒讨女孩子喜欢?」 楚流光笑道:「原来师叔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你不必套我的话,有问题直说便是。」 道衍笑道:「那好。你告诉我,李瑟这小子凭什么打动了你的心?我算出他命犯桃花,可是你的智能天下超绝,非一般的俗世女子可比,难道仅仅因为他肯舍命救你,你就对他另眼相看?」 楚流光先是脸上一红,随即星眸迷离,道:「心体光明,人心一真,便霜可飞、城可陨、金石可贯。若伪妄之人,就算再聪明厉害,在我眼里也是面目可憎,形骸徒具。溪水再浅,也是清澈可爱;浑水再深,也是叫人厌烦。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心地善良,但不自以为是。而且对我们女子温柔体贴,真心的关爱,没有一丝歧视的想法。这样的人,如今在世上绝不多见啊!」 楚流光越说星眸越亮,激动地道:「师叔说李大哥笨,其实他哪里笨啦!他是心里有疙瘩,没有解开罢了。如若解开了,他会是天下间最有能力的人。鱼得水势而忘乎水,鸟乘风飞而不知有风。我得到师叔您的秘笈,只是有形的智能,可是李大哥做事不凭机谋,率性而为,意气所至,感召人心,此乃无敌于天下的最高境界啊!」 道衍点了点头,叹道:「你如此智能,超出我的意料,从此以后,江湖就是你们的了。该是老衲退出的时候了。嘿嘿!老天果然会安排。」说完慨叹不已。凝思了一会儿,又道:「你不是想把李瑟心中的疙瘩解开吗?请看老衲的手段吧!」说完,拉著楚流光的手,一同走出了房间。 再说楚流光和道衍说话的时候,李瑟等人也没闲著。杨士奇对解缙道:「我们可没敢说你坏话。别说少师了,解大学士你连皇上都拿著没办法,我们岂敢得罪?」 解缙笑道:「过奖,过奖。」 李瑟好奇心起,道:「哦?皇上也拿解先生没办法?杨大人定然知道许多这样的事情吧?请大人讲讲,让小子长长见识。」 杨士奇见王宝儿也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就道:「好,那我就讲几个。」 皇上有个贵妃死了,祭祀时把大学士解缙请了来,让他朗读祭文。而那所谓的「祭文」不过是一张白纸,上面除了四个「一」字并没有内容,实是的无米之炊。 解缙不慌不忙,稍加思索,立即变「无」为「有」,并朗声读道:「巫山一片云,峨岭一堆雪,上苑一枝花,长安一轮月。云散,雪消,花残,月缺。呜呼哀哉!尚飨!」皇上和众大臣听了不禁暗自叫绝。 还有一次,那是朱棣钦授解缙为翰林学士,命他主编「永乐大典」的时候,解缙时常侍奉于皇帝左右。朱棣知道解缙学识渊博,吟诗联句对答如流,便经常出一些难题考他。一次,朱棣对解缙道:「爱卿,寡人有位爱妃夜里生了一个孩子,你替朕做一首诗吧!」 第73章画龙点睛 李瑟随道衍来到僻静的禅房后,立即跪下叩头道:「师叔,小侄有眼不识泰山,请您原谅。师父从来不和我说他的事情,也没说过我们门派的事情,是以不认识您。初见师叔,小侄既惊且喜。」 道衍把李瑟扶起,笑道:「大师兄他把你教的好啊!有些事情是需要你慢慢体察的,和你说了也没什么好处。别看我不在你的身边,可是你出山之后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中。」说完哈哈大笑。 李瑟惊道:「什么?那么小侄丢人现眼的事情,师叔是一清二楚了?」不由沮丧之极。 道衍爱怜地道:「孩子,你不必垂头丧气。你今日既然能来到我的身边,那就足见你的本事了。你可知道,我若是瞧不上你,岂会认你这个师侄呢?」 李瑟涩然道:「可是……可是我一事无成,武功又给人废了,前途渺茫,师叔还理我做什么?」 道衍道:「玉从石中来,不经琢磨,何以成器?区区事物横逆困穷,是锻炼豪杰的一副炉锤,受其锻炼者,则身心交益;不受其锻炼者,则身心交损。还好,你一路走来,虽有小纰漏,但无损大局。你现在身处迷雾中,可是你已在阳光大道上了,如若破除执迷,便可一飞冲天了。」 李瑟迷茫地道:「请师叔教诲。」 道衍叹道:「唉!我哪里能教诲你什么,其实你一路走来,对我才是个大教训。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自己。你就像一面镜子,把我一生的得失都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孩子,你做事自然而不做作,在世而不出世,乃是我穷极一生才参悟透的啊!」 李瑟道:「师叔千万别这么说,我现在就像是在大海里的小舟,随波逐流,不晓得向哪里去。我的前面都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我看不到陆地,人们常说:『海中有仙山』,可是仙山在哪里呢?」 道衍道:「那是你没清楚你自己罢了。你听我的身世来历,你就晓得你的见识是多么高远了。」他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姓姚名广孝,长州人,本为医家子。十四岁那年,剃发为僧,法名道衍。那一年,我遇到了道士席应真,就是你的祖师爷,此后得其阴阳术数之学,经过苦练多年之后,终有所成了。」 李瑟第一次听到关于师门的事情,不禁听得入神。道衍见他的神情,就又道:「你师父是我们的大师兄,天灵子是二师兄,我乃是三师弟。嘿嘿!他们是道士,我却是个和尚,大是古怪吧?世事就是如此,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的。」 李瑟点了点头。道衍随即一脸严肃,道:「我有通天彻地的奇术在身后,自思应该做出一番大的事业,便行走江湖,寻找机会。终于,让我发现当时的世子燕王有帝王之相,便投身在他的身侧,又介绍了金忠和袁珙两位朋友辅佐他。我们同心协力,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打败了朝廷的军队。」 道衍仰首追思,不胜唏嘘,呆了一会儿,才道:「当今圣上,那时只不过是个王爷,若非我出力帮他,他岂能得到万乘之尊,建立不世之功业?我们攻进京师后,我是志得意满,当真是意气傲睨,旁无一人,兼且百官皆称赞不迭,我不禁得意扬扬。皇上也是高兴,所谓富贵不归故乡,犹如衣绣夜行,皇上便让我且回故乡,并赏赐黄金一千、白金五千、彩帛百端、蓝玉十笏、七佛紫金毗户帽一顶,上嵌珍宝七颗,千佛鹅黄袈裟一件,上缀明珠二十四粒等等珍珠宝贝。又敕羽林军三百沿途护送,并陆路銮舆一乘,水路御舟一只。沿途官员都归我调遣,那样的气派,真是威风啊!」 李瑟听到此处,心想:「果然好大的排场。」 听道衍继续道:「我自幼丧了双亲,只有一个姐姐,在她身边被抚养长大,这鞠育之恩,如同亲母一般。我自从富贵之后,并未通问,到如今功成名就,昔年瓢母一饭,淮阴尚报千金,何况我姐?我便亲率百官前去拜访。哪知我姐姐大怒,闭门不纳,从人再三劝解也是无用。我只好先去访我的幼时好友王宾。」 「可是王宾也不见我面,只是远远喊道:『和尚误矣,和尚误矣。』没有办法,我又去见姐姐,跪在门前求她,她才开门对我道:『你哄著燕王说他是真命天子,乘著建文皇帝年少登基,教唆燕王兴兵造反,危逼京城。皇上不知去向,六宫化为灰烬,皇子、皇弟尽遭屠戮,而又诛灭忠臣数千家。夫人、小姐,囚辱教坊,守节自尽者,不知多少!加上兵戈战乱,士兵百姓死伤无数,你做了多少的孽啊!古人有云:『忠、义为天地之正气。』你如此做法,真是愧对祖先啊!从今而后,你我不到黄泉,永不再见。』」 道衍说完,默然良久,才叹道:「我即便富可敌国,权可通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却没有家的温暖,一点也不快乐。姐姐临死都没见我!你说,我活得可有意义?」 道衍凄凉无比,一字一句道:「人生只为欲字所累,便如马如牛,听人羁绊;为鹰为犬,任物鞭笞。如果一念清明,淡然无欲,那么天地也不能转动我,鬼神也不能役使我,岂不快乐?」 李瑟见师叔怅然若失,可是却无可劝解,想想他的一生,果真是为了追求功业,太过执迷,陷入了虚名之中,不禁感叹,慢声吟道:「权贵龙骧,英雄虎战。以冷眼视之,如蚁聚膻,如蝇竞血;是非蜂起,得失猥兴。以冷情当之,如冶化金,如汤消雪。功名富贵,只是云烟,人生苦短,到底什么才是永恒的追求呢?」 道衍惘然道:「人生在世,如同大梦一场,争名夺利,好胜逞强,人皆被利锁名缰所缠,难怪有人做诗云:『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李瑟轻轻地道:「师叔说的是。不过师叔现在看破了,也不晚啊!一旦悟道,便可通天,何必对往事耿耿于怀?」 道衍听了李瑟的话,忽地嘴边挂著笑,定定地看著他,神情顽皮之极,哪里还有一丝的惆怅在他脸上呢? 李瑟见了大惊,口吃地道:「师……叔……你怎么啦?」 道衍以手捧腹,指著李瑟,哈哈大笑起来,道:「痴儿,痴儿啊!」 李瑟不明所以,暗叫:「糟糕,师叔怎么了?难道……难道疯了不成。」 道衍忽地住口不笑,神情严肃起来,正容道:「『算来名利不如闲』,此诗虽有一定道理,但若是经历不同的人来看,感悟却大不相同的。此诗若是化外之人所作,定是道行太浅,徒然羡慕功名富贵,可是因为不可得,所以做此诗聊以自慰罢了。人,只有经历过了,心才能真正的体验到那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夏虫不可以语冰,凡人怎么可能了解那些功名赫赫的人的内心呢?没有经历过,你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你知道痛苦,心疼的滋味,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体会了之后,你挨过饿了,才真正的明白吃饱的滋味;心疼过了,才知道真正欢喜的滋味。如果惧怕困苦磨难,惧怕名声显赫,惧怕负担功业,只是一味躲避退让,那么,你永远也不晓得你的心,不晓得苦辣酸甜。」 李瑟忽地被道衍给说愣了,痴痴地道:「可是我师父教诲过我,凡事不可强求。要知一旦放纵,就著了痕迹。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它们自然而然,所以能够永恒。我们的追求,是要永恒的东西,为了瞬间的,注定消亡的东西而著迷,是多么愚笨和可笑啊!」 道衍道:「你说的不错。可是,符合你师父的道路,却不一定适合你。仙道之路,从没二人用同一种方法行得通。刀君一派,说是以刀入道,可是刀不过是凭藉罢了,或者说是一个途经的点而已,你师父的方法教诲不了你,你也体会不到的。」 道衍见李瑟越来越是迷茫,忽地语气一转,道:「洪武三年,太祖朱元璋始读『孟子』,读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时,大是不屑,当他翻到卷四『离娄章』时,龙心大怒。因为这一章里有这样一段话:『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胆量好大的孟轲,竟敢鼓动百姓在皇帝对待他们不好时,就把皇帝当作仇敌贼寇,那还了得。于是,他就诏告天下,说孟子的这段话『非臣子所宜言』,罢免孟子在孔庙中的配飨。朱元璋担心大臣们会反对这一做法,又明告群臣,有敢劝谏者,以『大不敬』论罪处死,并且『命金吾射之』。」 「过了些时日,当时的刑部尚书钱唐忍不住了,明知劝阻皇帝有杀头之罪,仍然参本抗旨劝谏,并命役人抬棺随己上殿,愿意袒胸受箭。他说:『臣得为孟轲死,死有馀荣』。」 「朱元璋知道『孟子』在全国人的心目中的地位已无法动摇,想完全禁止是不可能的,只好组织了一个『孟子』审查的衙门,出了本『孟子节文』,把『孟子』删得七零八落,共删去八十五条,只剩下了一百七十条,作为命题、取士的范本。并诏告天下,赞扬孟子『辨异端、辟邪说,发明孔子之道』,又恢复了孟子配飨孔子的地位。」 李瑟忽听师叔讲起了朝廷里的故事,不知他有什么用意,但料来必有深意,便用心体会。 道衍又道:「朱熹说过,孔子的儒学未尝一日得行于天下,这的确是事实。儒学确实在不断地变著,经董仲舒、『二程』、朱熹等人之手,两千年来,已经面目全非了。如今读书人都把儒家捧为正统,可是这正统哪里去了?」 「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这话怎么没人听进心里去?都认为孔子是圣人,凡事都要听他的,这就违背了儒家之道。」 「墨子云:假如都效法自己的父母,怎么样?天下当父母亲的很多,但仁义的很少,如果都效法自己的父母,那就是效法不仁不义了。那都效法自己的老师,怎么样?天下当老师的很多,但仁义的很少,如果都效法自己的老师,那就是效法不仁不义,不可以做为准则啊!那都效法自己的国君怎么样?天下做国君的很多,但仁义的很少,如果都效法自己的国君,就是效法不仁不义。效法不仁不义,不可以作为准则。所以,父母、老师、国君三者,都不可以效法,唯有天道,才是可以效法的。天之行广而无私,其施厚而不德,其明久而不衰,故可法之。」 李瑟突然听了这一番言论,感觉好像被雷击中了一样,浑身一震,一下呆住了,脑中纷纶无比,心里空荡荡的,没有著落处。 道衍又道:「『诗经』云:『匪今斯今,振古如兹。』(不是今天才如此,自古以来就如此啊!)这话说得好,自古以来,所有的话都是哄骗人的啊!千年不变的效法之句数不胜数,举其荦荦大端者,如『以吏为师』、『法先王』、『见贤思齐』、『臣事君以忠』、『天不变,道亦不变』……在我看来,都是哄人的,全都是狗屁。老师的话,书上的话,其实到了你的身上,都是狗屁啊!」 李瑟喃喃道:「全都是……全都是狗屁!?」 道衍道:「不错。」 李瑟浑身已是汗透,一瞬间,身上不知哪里冒了许多的汗水。 第74章如雪如玉 王宝儿随李瑟拜访他的师叔道衍,可是没和他说上一句话,就闷闷而回了。王宝儿自幼出入豪门侯府,因为王家势力极大,故颇受重视,可是这次却没得到什么彩头,不由难过之极。 王宝儿虽然难过,可是也不敢耍蛮,要知道衍名声极大,威镇天下,又有通天彻地、通神役鬼的本事,加上面目凶的很,王宝儿可不敢胡来。 王宝儿在闺房里正在气恼,忽见冷如雪走了进来,道:「小丫头,你怎么把我的郎君勾引跑了?快说,他人呢?」 王宝儿忙道:「冷姐姐,我没有啊!你别误会,大哥在他的师叔的寺庙里,回不回来,可不关我的事。」王宝儿著急地解释起来。 原来王宝儿的父亲王老财嘱咐过王宝儿,不许她得罪冷如雪,因为天山派和王家关系密切,而且在她去杭州的时候,冷如雪曾经暗地里保护过她,所以要宝儿听冷如雪的话,起码不能得罪她。 这些也就罢了,冷如雪脾气可是很厉害,虽然对著李瑟和古香君倒是很温柔,可是对著别人就冷若冰霜,又冷面无情,王宝儿接触了她几次,就怕得不得了。 冷如雪见王宝儿有些畏惧,道:「谅你也不敢!不过你见著那个什么师叔了吗?真的是郎君的师叔吗?他留下郎君有什么事情?」 王宝儿道:「见是见了一面,可是连一句话都没说,我就回来了啊!大哥是真的留在那里了,也没告诉我原因。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王宝儿说完之后,想起自己的不受重视,没人宠爱,不由委屈之极。 冷如雪道:「你真是的,去了也是白去,什么都不晓得。我去问别人好了。」说完便走了。 庆寿寺的一个清晨,晨钟响起,唤醒了一个梦中人,正是昏睡了三日的李瑟。 他轻轻地推开门,闭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这两个动作虽小,可是神情举止透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似乎不是凡尘中人。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哈哈!恭喜啊!恭喜!你终于醒了!」 李瑟转身拜倒,道:「多亏师叔的教导,侄子得破执迷。师叔的道贺可是不敢当呢!」 道衍笑著把李瑟扶起,道:「我可不是恭喜你,我是恭喜我自己。你要是再不醒来,我这小小寺庙就要被人铲平了!」 李瑟心中坦坦荡荡,头脑也是清明无比,似乎脱胎换骨了一样,听了道衍的话,也是一笑,道:「为我的事,师叔可是费了不少心!以前的蠢事,想想也是可笑!结果现在连累师叔了!不知是不是冷姑娘来麻烦师叔了?」 道衍笑道:「对,就是她。不过那个小狐狸精为了你,居然也不怕我了,她们一起前来讨你,幸好我还有些道行,嘿嘿!」 李瑟听了心惊不已,晓得这位师叔法力高深,行事又异于常人,花如雪她们可别出什么差错才好,忙赔笑道:「师叔道行高深,武功厉害。她们两个不懂事,居然敢来骚扰您,真是不知好歹。只是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 道衍笑道:「你这小子,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担心什么?难道我还会害了她们不成?我让她们吃些苦头,那是长长她们的见识,旁人若是求我,我都懒得看上一眼呢!更别说亲自动手了。」 李瑟大喜,道:「多谢师叔教导。」 道衍忽地皱眉道:「不过现在来的丫头,我可对付不了,只有麻烦师侄您亲自出手了。」 李瑟大是难堪,道:「师叔取笑了!不过……不过真的有人这么厉害,连师叔都觉得头痛吗?师叔在说笑吧?」 道衍拍腿摇头道:「非也,非也。等下你自己去问她好了。真是羡慕你,有如此多的奇秀女子喜欢你,老衲年轻时若是有一个这么灵秀惠中的女子锺爱,也就做一个花和尚了。唉!那样岂不大佳?可惜,可惜!」 李瑟知道这位师叔道行深不可测,表面似乎很浅显无知的言语,其实都暗含玄机,看起来是个肤浅的人,其实修为之高,绝非言语所能形容。他当下问道:「师叔,您是在提醒我什么吗?我行事糊涂,几个女子都搞不清楚,弄的乱七八糟的,师叔是不是觉得我太笨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解决不了。您想指点小侄吗?我很笨,领悟不了,请您直说吧!」 道衍道:「我是在慨叹自己的命运呢!真的。年轻的时候希望遇见聪明的女子欣赏我,可是没有,等到了我位高权重,一呼百应的时候,年纪大了,我又不需要女子了。可见人生得一红颜知己,是非常难得的,得到了,是多么大的幸事!如果你遇到了,应该好好珍惜才是!只有那些修为浅,资质浅的人,害怕陷进情爱的旋涡中,才会因为惧怕后果,所以远离女色。但是真正的仙道,是和任何东西都没有关系的,和情爱也没有关系。你的心超然物外,超脱尘世,心与天合,才是最终的目的。」 李瑟道:「我知道师叔的根本意思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只有突破了你们教给我的东西,才能真正寻找到我自己的仙道。」 道衍笑道:「不错,耳目见闻为外贼,情欲意识为内贼,被贼所困,被贼所蒙蔽,都是下乘。知觉识闻听,都是可以望得见的小道,大道是要心才能领悟的。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意思是用语言说出来的道,就不是永恒的道。你明晓此点,就明晓一切了!」说完哈哈大笑,径直去了。 李瑟望著道衍的背影,痴立了一会儿,才循路出门。走到一处转栏,就见古香君坐在路旁的一个小亭里,望见李瑟,高兴地跑了过来。 李瑟笑道:「我正要回去呢?你怎么来了?」 古香君笑道:「你三日没回去啦!所以前来瞧瞧。郎君,你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感觉和以前不同啦!」 李瑟道:「胡说,我哪会变!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古香君拉著李瑟,让他转了几个身,仔细地瞧了个清楚。 李瑟任她摆弄,苦笑道:「香君,干什么?别折腾我啦!回去再说,这里可是寺庙。」 古香君这才罢了,道:「郎君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和以前可是大不相同了。」 李瑟道:「你才和以前不同了呢!看不出你倒厉害,连我师叔都害怕你了。你做了什么事,让他那么夸赞你?」 古香君奇道:「啊?他真的是师叔?我还以为不是真的呢!师父不是道士吗?」 李瑟道:「这有什么稀奇,万流归宗,和尚、道士也不过是称呼不同而已。你怎么把师叔弄的不敢惹你的?师叔说连冷、花两位姑娘都吃了一通教训才走的。」 古香君笑道:「没什么啊!本来她们两人要来找你,我也没拦,以为没什么事情呢!可是见她们怏怏而归,我才担心啦!可是我武功比她们都不如,做不了什么事情,便拿了被褥衣食,对师叔说在这里等你回家为止,一切东西又不用寺庙里的,他也不必赶我出去!他看了我一眼,摇著头就走了,然后你就出来了。」 李瑟道:「难怪师叔害怕了!哈哈!你这招叫粘字诀,是很厉害!」笑著拉著古香君回王家去了。 李瑟回到王家,冷如雪和花如雪都闻讯而来,二人吃了道衍的一些苦头,本来既惊惧又懊恼,如今见情郎回来了,目的既然达到了,也就高兴起来。 李瑟道:「你们别在意,师叔是在锻炼和考验你们呢!让你们见识到一些东西,开阔你们的视野。你们要是好好想想,必会大有好处的,说不定武功法术都会进步呢!」 花如雪道:「真的?他真是你的师叔?那为什么还把你关起来不许别人见啊?老和尚……不,师叔真的太厉害了!不晓得原来公子有这么厉害的师叔。」不由替李瑟高兴。 冷如雪却心生嫉妒,挽著李瑟的胳臂道:「郎君,我们去我住所吧!好些天没见你,心里想的很,好不容易回来了,别在这里和不相干的人罗嗦了。我去弹琴给你听。」 李瑟见花如雪脸色立刻变了,心知她要发怒,当下忙著说道:「花妹妹是我最亲近的人,怎说是外人?你不要胡说了。不过听你弹琴倒也不错,很久没听了,还真想的紧。」 当下李瑟拉著将欲反驳的冷如雪就走,转身之际,对著花如雪微笑了一下,眨了眨眼,意思是说冷如雪不懂事,让她担待些。 花如雪见了李瑟的表情,心里虽不情愿,但也舒服很多,心想:「这臭丫头什么都不懂,刁蛮的很,我何必和她一般见识?李郎还是喜欢我的。」 这时古香君见李瑟和冷如雪走了,便进来对花如雪道:「好妹妹,你别看李郎和冷姑娘在一起,只不过她凶蛮一些,为了哄她,没办法而已。你不必生她的气。」 花如雪笑道:「我知道啦!只要李郎对我好,我才不搭理冷姑娘呢!我去找楚姐姐玩去,才没空理她。」说完和古香君告别而去。 李瑟和冷如雪情侣相见,自然有一番旖ni。冷如雪蛾眉凝黛,杏颊红霞,亭亭秀质,一种窈窕堪怜的情态,让李瑟也是qing动。 李瑟从冷如雪的樱桃小口,到白中透红,红中透白,润腻无比,吹弹可破的冷如雪的每寸肌肤,都用口品尝。 再说花如雪到了楚流光的房间,发觉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花如雪不由奇怪,喊了几声,见没人答应,走到内室,才见楚流光躺在床上,见花如雪来了,勉力挣扎起来。 花如雪见楚流光脸白如纸,连忙道:「姐姐,快些躺下吧!」把楚流光身子慢慢扶住,斜靠在枕上,道:「姐姐怎么总是隔几日就要生病一次呢?姐姐什么都懂,难道治不了自己的病?」 楚流光叹气道:「人力有时而穷,哪里有人能有脱胎换骨,改天换地的本事呢?不过我身子也就弱些而已,就算累著,休养几日就好了,却也没什么的。不过不能教你法术了,真是抱歉。」 花如雪黯然道:「别法术不法术的,慢慢来就是了,我也不太在意,姐姐别累坏了身子就是了。」 楚流光笑道:「法术你不学,我倒有个别的本事,你肯定想学。」 花如雪淡淡地道:「什么本事啊!我没姐姐聪明,可能想学也学不会呢!」 楚流光嫣然笑道:「你不想学?那好吧!我还以为你喜欢李大哥呢!还想教你怎么样讨他的欢心,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花如雪立刻惊喜地抓住楚流光的胳臂,道:「什么?姐姐要教我这个?薛姐姐已经教过我一些了,你比她聪明,一定更有用。为什么不早说啊!我要学,我要学啊!」 楚流光道:「看你著急的样子,也不知道羞。」歪著头朝花如雪嫣然一笑。 花如雪却瞪著圆圆的眼睛,奇道:「我为什么要害羞啊?我就是喜欢李郎啊!自然能讨他欢喜的本事,我才要学啊!」 楚流光见花如雪不通事物,比之王宝儿还要单纯,不由莞尔一笑,不过见花如雪真是可爱,也随即心生怜念。 李瑟自见过道衍,整个人只觉得重生了一次,对事物的看法和以往大大不同起来。如果以往的话,他需要一个人好好的静修,才能仔细体察那些微妙的变化,可是现在身在众女中徘徊,李瑟却不觉拖累,身心平静如常。 李瑟心理起了变化,发觉他的刀君心法,也比之武功被废后上升了一个层次,身体敏锐了许多,可是这样却更加的麻烦起来,因为他的武功是以削弱心法为代价的,但是现在发觉刀君的心法居然进步了,那么武功应该就不能再练了。可是怎样去练刀君的心法,怎么继续进益,李瑟仍是不知道。 大部分的时间李瑟都和冷如雪在一起,时常王宝儿和花如雪也来,只是古香君和楚流光不常在李瑟身边,倒是李瑟时常要去瞧瞧她们。 李瑟虽然没什么事情要做,但就这样,每天也是不得空闲,如此一来,倒惹得一人情思昏沉沉。 这人就是才女薛瑶光。薛瑶光先前对李瑟起了好感,可是理智告诉她,远离李瑟才是最好的办法。李瑟失踪的几日,薛瑶光还高兴了几天,及至李瑟回京,又带了两个异常美貌的女子回来,更加的没有空闲。薛瑶光想去瞧李瑟,都没有什么好的机会,不由沮丧,又瞧见楚流光聪明无比,比她甚或还要聪明些,尽管薛瑶光表面不承认,可是心里却难过的很。 这日早上起来之后,薛瑶光处理了许多事务,直忙到下午才完。薛瑶光面对美食,却无心下箸,恹恹地推了,回到寝室,坐在窗前,听见外面知了的叫鸣声,天气又热又闷,不由昏沉沉的,神思漫荡,不知所往。 薛瑶光怔怔地望著窗外,忽地脑里想起一首诗,便轻声道:「淡月轻寒透碧纱,窗前睡梦听啼鸦。春风不管愁深浅,日日开门扫落花。」 薛瑶光吟完,大是惆怅,这诗和眼前的景物多有不符,可是却脱口而出,薛瑶光也是一怔,想起这诗的意思所指,忽地黯然起来,叹道:「我原来在想他!我为什么喜欢他!李大哥啊!李大哥,你为什么要让我喜欢呢?我心里好痛啊!」 薛瑶光话音才落,忽听背后一人大笑道:「姑娘,姑娘,你别难过,我和兄弟们会成全你的好事的。哈哈!」 薛瑶光一惊,转头看去,见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仔细一瞧,才发现桌上立著一个三寸大的小人,鼻眼口舌俱全,和真人一样,只是尺寸小了而已。薛瑶光不由看呆了。 这天,花如雪从楚流光处回来,在走廊的路上恰巧遇到了冷如雪。冷如雪见了花如雪,不由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便径直走她的路。 花如雪因为听了李瑟和古香君的话,自觉是个温柔和善的姑娘,便不屑理会冷如雪,只是一笑,便自行路。 二女因为李瑟身陷庆寿寺的时候,曾经联手过一次,不过都是为了李瑟。如今李瑟既回,二人都在争宠,便又互相敌视起来。 冷如雪见花如雪受她轻视,却不敢出声,不禁得意,随口道:「一个下人小丫头,整天到处逛,香君姐姐也不管管。」 花如雪这时听得气往上涌,再也忍不住,冷笑道:「你真是浅薄无知,我是因为李郎的缘故,处处让你,你还得寸进尺了。其实李郎非常喜欢我,时常夸我懂事,让我不要理你,我才让你的。怎么?就凭你那点本事,还能杀了我不成?我是不想和你一般见识,别以为我会怕你。」 冷如雪脸色煞白,愠道:「是呀!李郎喜欢你,所以整天和你在一起。呵呵!真是好笑。」 花如雪先是大怒,随即淡然一笑,其模样可爱之极,道:「总是陪你也不是因为最爱你啊!他心里真的是喜欢我,只要他心里喜欢,我就满足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以后长著呢!何必著急呢!我知道他爱我就行了。」说完脸上带晕,想是想著李瑟的情话,是以动情。 冷如雪这时可有些奇怪了,怀疑地道:「我的郎君和你说了什么,你这么高兴?他讨人喜欢,这是正常的啦!谁叫他那么好呢!可是你说他亲口说喜欢你,我就不信,这一定是你自己胡说的。或者说是你自己欺骗你自己。哈哈!我看多半是如此,你真可笑。」 花如雪见冷如雪笑得花容颤动,不禁大怒,再也忍耐不住,怒道:「我本是为你好,处处忍让你,可你真是给脸不要脸啊!我要是把此事说出来,你定会知道李郎到底最爱谁了,你可别后悔,心里难过。哼!我看你多半会大吵大闹,哭著喊著求李郎爱你,真是无耻的很。」 冷如雪听了一呆,心里也充满了好奇,道:「我才没那么下贱。好,你只要拿出证据,我绝对不嫉妒,也不找李郎的麻烦,他喜欢不喜欢谁,凭我们自己的本事,谁会吵闹啊!你快说出来。」 花如雪也是忍不住想说的,不仅是想打击冷如雪,也为了炫耀。这时洋洋得意,随手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包,轻轻打开,掏出一张写了字的纸张,妩媚一笑,道:「嘻嘻,请你看看吧!」 冷如雪有些惊惧,实不知这上面写的什么,难道是李瑟给花如雪的情书?忍住情绪,看了一眼,见上面写著四个大字:如雪如玉。 冷如雪看完噗嗤一笑,然后道:「就这四个字,说明了什么?难道是说李郎爱你吗?」 花如雪得意地道:「看你,枉你做人这么久,还不如我才修炼成人的小狐狸呢!我的名字如雪,是李郎给我起的,在离开酒楼的时候,他在一页书里夹著这张纸。他从来没当面说过爱我的话,可是在他心里一定是爱我的,否则为什么偷偷的写这句话呢?这句话是夸我像美玉一样,那不是爱极了的话吗?他没当面说,可是悄悄地这样做,才更可贵啊!才证明他的心是真的。」说完开心之极,脸上放光,极是夺目。 冷如雪嘲笑道:「可是我的名字也是如雪,焉知郎君不是写给我的?」 花如雪嫣然笑道:「不会的啦!他是故意留给我的,只有我在酒楼,他不是给我的,还会给谁?如是写给你的,早就送给你了。」 冷如雪听了这话,开心的笑出了声,双手对天合十道:「李郎,李郎,我真的高兴死了,原来你真的爱我。」 花如雪目瞪口呆,冷笑道:「你莫非疯了不成?不是气的失常了吧?」 冷如雪道:「你知道什么!我第一次见李郎,那是在杭州的一家妓院,我那时化名成一个叫如玉的妓女,所以郎君这话写的,绝对是给我的。至于你的名字,必定也是郎君思念我时才想到的,便给你起了这个名字。可笑你还一直以为李郎是爱你呢!哈哈!你好可怜呢!不过我不会嘲笑你了,我今天知道李郎心里有我,我开心的很,所以以后他无论怎么对我,我都开心啊!你这么可怜,我会让李郎多爱你一些的。」 冷如雪还在兴奋地说著,她本是和外人没有太多话的冷漠女子,不过高兴之下,话便多了起来。 花如雪听了冷如雪的话,如遭雷击,脸色一下苍白如纸,喃喃道:「这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的。」把那张纸一下撕碎,脚一跺,念了个咒语,一下不见了。 第75章烛影瑶光 李瑟遇到道衍后,他前二十年的所有想法和信念,都被完全的颠覆了。尽管他处处掩饰,可是那种因为心灵愉悦,因发现了宇宙人生的一些秘密而带来的激动,都逃不过两个人的眼睛。 一个是古香君,因为她太熟悉李瑟了,他的一举一动,甚至细小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而另一个人虽然接触李瑟的时间很少,可是她太聪明了,再加上她来到了繁华的都市,凭藉她的睿智,开启她的慧眼,所有众生的喜怒哀乐,无不显现在她眼中,无不使她眼界大开,这人自然是智能超绝的楚流光了。 这天李瑟来看楚流光,建议道:「我不常来看妹妹,还请妹妹原谅。你如果嫌闷的话,让宝儿或者香君陪你走走,就不会闷了。外面有很多新鲜的事物呢!你应该瞧瞧。」 楚流光笑道:「没有闷呢!宝儿家大的很,我都还没有逛遍呢!哥哥不得闲,也不用天天往我这里跑。」 李瑟笑道:「我哪有什么事做,还不是整天乱逛!不过听到妹妹的一件趣事,就忍不住跑来问问了。」 楚流光笑道:「是不是我帮人逃脱官司的那件事情?」 李瑟道:「不错。我听宝儿说,她有一个朋友,不知为什么,以不孝之罪,被他父亲告到了衙门里。不孝当治罪,而且就算他父亲有什么错,也没有儿子告老子的道理,这官司是一定输的了。可是听说你教了他一个主意,使他免于被惩罚了。宝儿都不晓得你出的是什么主意,非要我来问你,再加上我也很好奇,就来问你了。」 楚流光笑道:「没什么啦!我只是让他在左手写著:妻有貂蝉之貌;右手写著:父生董卓之心。然后让他在堂上只是痛哭,一句话也不说,最后把双手给那官员看就是了。」 李瑟听了楚流光的话,立刻就明白了这件事情。董卓和貂蝉算是公媳的关系,董卓却贪图貂蝉的容貌,想霸占她,是古代丧德败坏的一个代表,因此审案的官员一看,立知其意,以为事实是做老人的不对呢!见这孩子很孝顺,不把家丑外扬,就把人给放了。因为此事大是不雅,所以楚流光不把这个主意告诉给王宝儿,难怪王宝儿打听不出来。 楚流光见李瑟沉思不已,道:「大哥,你是生气了吗?我乱出主意,管别人家的闲事,欺负老人家,你定会怪我吧?」 李瑟哈哈笑道:「没怪你啦!其实有很多老人,虽然是好心,但也是很可气的,为了子女能实现他们的梦想,或者为了让子女按他们认为正确的路走,可是不择手段呢!人人其实都有他们自己的梦,再加上时代在变化,所以有时老人体谅不了年轻人的心,这就造成了痛苦和隔膜,也是人间的悲剧呢!而且妹妹聪明的很,我相信妹妹绝不会做错事情的。」 楚流光听了微微点头,心想:「大哥果然聪明多了,他的心里没有障碍了,真是又开通,见识又高。要是以前,说不定会怪我呢!」望著李瑟,心里甜丝丝的。 二人正在闲聊,忽然,一个少女突然闯进屋来。楚流光站起笑道:「花妹妹是怎么了?这么风风火火的?来,先坐下来吧!有什么事情也得慢慢说啊!」 来人正是和冷如雪闹了别扭的花如雪。花如雪也不理会楚流光,对李瑟哀怨地道:「公子,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地回答我。」 李瑟见了花如雪的神情,奇道:「发生什么事了?有事请说好了,我可没骗过你啊!」 花如雪道:「那好,我问你,你到底爱我不爱我?」 李瑟虽然聪明,可是这个问题棘手的很,看了楚流光一眼,然后迟疑地道:「我……我虽然想爱姑娘,可是我是有家室的人,因此恐怕姑娘对我的恩情,我是不能消受了。」 花如雪不等李瑟说完,就道:「可是冷如雪呢?你为什么就可以要她?」 李瑟尴尬地道:「这个……这个是不同的。有些事情,实在是一言难尽。」 花如雪道:「好,那就不说这个了。我问你,我的名字,你为什么要起的和冷如雪一样?你见到我的时候,原来心里面一直在想著她,连给我起的名字都和她的一样。别的我可以忍受,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连我的名字都要和她一模一样?我只是想要你给我起个名字,只属于我的一个名字而已!难道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做到吗?难道我在你的眼里,还是一个畜生吗?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一点快乐,你都不给我?你都不给。」说完泣不成声。 李瑟目瞪口呆,花如雪一直以来单纯可爱的很,虽然李瑟知道她深爱著自己,可是因为不能爱她,只好处处躲避,不过见她单纯的很,也没什么难以招架的,也不给他增添麻烦,还处处帮他,所以对她很感激的。如今见她突然伤心欲绝,哀怨无比,不由怜念大起。 李瑟柔声道:「花妹妹,你不必难过,我认识你的时候,还不知道世上有冷如雪这么个人呢!所以你不必伤心,你的名字,我的确是为你起的。我认识你在先,遇到冷姑娘在后,你们名字一样,只是巧合而已。就算重名,也是冷姑娘重你的,你不必因为这个难过。」 楚流光也笑道:「是啊!妹妹平时温柔大方的很,今天怎么因为这件小事不开心了呢!来,到姐姐这里,仔细说给姐姐听,看看妹妹因为什么不开心。」 哪知花如雪毫不领情,看也不看楚流光一眼,盯著李瑟道:「好,你既然说我的名字不是因为她起的,那么这是你写给谁的?」 花如雪说完,手一张,就出现了一张纸条,递给了李瑟。 李瑟看了一眼,那熟悉的字迹,一下令他想起和冷如雪初婚的甜蜜岁月,不由一阵恍惚,随即叹道:「不错,这是我写给冷姑娘的。可是……」 花如雪不等李瑟说完,抢过那张纸,往李瑟脸上一抛,随即跑了出去,哭道:「你是坏人,你们人都是坏的。我恨你,我再也不爱你了。」 纸张在李瑟头上化做无数碎片,慢慢散落,宛如烟花,又似飘雪。李瑟的心里也寒冷如冰,他无力地伸出手,可是知道挽留不了什么,又放下了。 楚流光见了,忽地也是伤感,忙强笑道:「大哥,花姑娘气走了,你为什么不去追她。」 李瑟黯然道:「我以为我看破了一切,心再也不会悲伤,可是遇到事情,看到让一个好女孩伤心,我却无力改变什么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心里悲痛,这就是人生,悲欢离合,不可避免。」 楚流光道:「可是你可以让花妹妹开心啊?只要你想。」 李瑟道:「早晚她会伤心一次,何必呢?早伤心,早痊愈,让她去吧!」 楚流光道:「不一样的。花妹妹外柔内刚,你去挽留她,她也不会留下的,但是你去哄她,她的伤心就会减轻许多。」 李瑟听了,知道楚流光聪明绝顶,又是女孩子,定然了解女孩子的心思,忙道:「好,我听你的。」 李瑟跃出房门,往栖香居奔去,料想花如雪就算想离开,也必会先回去收拾东西的。 李瑟才到半路上,忽然一人从道旁跃出,拦住了李瑟。李瑟见了,奇道:「梁弓长,怎么是你?不是叫你不要到处跑吗?我要不是有要事,就带你们离开京师了,你们等我就是,何必著急?」 梁弓长嬉皮笑脸,在李瑟耳边耳语了几句。李瑟吃惊地道:「什么?你们又把薛姑娘给掳去了?你们失心疯了不成?不是让你们老老实实的吗?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梁弓长道:「玉大,是这样的啊!我们要炼一味丹药。」 李瑟脸色一沉,道:「炼丹药?你们要把她……你们糊涂啊!快说,她现在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李瑟心急之下,伸手就抓住了梁弓长的衣领。梁弓长连忙挣扎道:「玉大别急,她可是好好的呢!您要是不答应,我们怎么敢胡乱行事,和您抢女人?再说她可是关乎您的大计啊!」 李瑟暗怪自己鲁莽,松开手道:「那你快带我去,把她放回。你们既然知道我的大计,还是不听话,真是不晓得你们怎么想的!」 梁弓长道:「玉大请和我去玄武湖就知道啦!」 李瑟一怔,心里一叹,暗道:「花姑娘,对不起你了,我要去救薛姑娘。你恨我好了,那样对你恐怕更好,你早忘记我,就能早得到幸福,我因为喜欢你,才不能害了你。看来天意也是让我们早日分离,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们见。」 梁弓长见李瑟忽地发呆起来,心里暗笑,道:「玉大,您这么担心薛姑娘,看来您很爱她啊!」 李瑟把花如雪的事情抛在脑后,道:「爱她?你怎么这么说?走吧!我去瞧她,你们老是给我惹麻烦,真是不晓得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大。」心里想:「爱?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可能对香君是爱,希望一辈子在她身边,可是为什么我心里总是有一丝的遗憾?炼心之道,真是非常困难之事。」 梁弓长见李瑟著急的样子,便随他去了。心想:「老大泡妞的功夫真是出神入化了,让薛瑶光魂不守舍,神魂颠倒的,害了相思病,老大却还不知道呢!今天成全他们,老大到时心里一定高兴。」 梁弓长洋洋得意,把李瑟带到玄武湖上的小舟,其馀三大淫贼铁鼎等三人都恭候多时了,见了李瑟自是一番亲热。 四人绝口不提薛瑶光的事情,只是陪李瑟饮酒,谈天说地,说些不著边际的话。李瑟此时心里也是定了,晓得薛瑶光无恙,既然来到这里,薛瑶光也就没什么危险了,索性陪四人饮酒。 李瑟胡说八道了一番,胡乱吹嘘,又察看四人的意思,暗中劝他们改邪归正,四人对李瑟的话倒也很是听从,李瑟不由安慰,心想:「假以时日,说不准可以让他们脱离蝴蝶派呢!」 直到月上林梢,五人尽兴而罢,梁弓长笑嘻嘻地把微醉的李瑟拉起,道:「玉大,该您入洞房啦?」 李瑟本来就没喝多少酒,听了这话,立时清醒了,心下虽狐疑,却假意大著舌头道:「什么洞房?」 「南荡」杜开先大笑道:「玉大,我们为您找来了一个绝美的小妞啊!让您享用,我们做兄弟的能为您效劳,真是高兴啊!梁老大还说有什么别的用处呢!总之,玉大快用些真本领,让我等开开眼界吧!」 杜开先边说边是狂笑。接著四人不由分说,就把李瑟拥进船舱里。船舱里灯光明亮,布置的豪华艳丽之极,打磨光滑的地板,发出微黄色的光,床帏曼妙,床上铺的是艳红色的床单,极是喜庆。 李瑟瞧见地板上伏著一个穿著红衣的美貌少女,容颜之美,在灯光的掩映下,更是使人不敢逼视,正是风华绝代的薛瑶光。 李瑟看了一惊,连把四人拉出,在舱外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都把我弄糊涂了。」 梁弓长神秘地一笑,道:「玉大,您是不晓得啊!其实这薛丫头早迷上您了,我偷偷听她说话,知道她在想您呢!这不,我们做兄弟的就把她给掳来了,既帮了您,又帮了她,真是两全齐美的事情啊!」 第76章一视同仁 玄武湖中一叶小舟,在夜风中自由飘荡,船上透出的微光,在夜色的包围中,宛如萤火,忽闪忽灭。 此时,李瑟把薛瑶光的穴道解开,然后端坐在椅上,微笑注视著薛瑶光。 薛瑶光轻轻扭动了下身子,让麻木的身体舒展开来,然后缓缓站起,在李瑟的示意下,轻轻坐在摆满各种食物的桌旁。 薛瑶光秀目盯著李瑟,道:「李大哥笑什么?莫非瑶光有什么可笑之处?」 李瑟鼓掌大笑道:「不是,我是佩服姑娘的大将风度呢!你被人劫持,又突然见到了我,应该满腹都是疑问才是。可是你平静如常,又什么也不问,就是大好男儿都做不到像姑娘这样的镇定自若啊!」 薛瑶光用手轻轻拍了拍胸口,笑道:「不是呀!我其实是很怕的,不过我信任李大哥,所以见到了你,就什么都不怕了。大哥你真是我的福星,我一有困难,大哥就及时出现。」 李瑟苦笑道:「姑娘真会说话,你不揭穿我和那几个人是一伙的,真是给我留了好大的情面。」 薛瑶光嫣然一笑,道:「那大哥定是有苦衷,是也不是?」 李瑟道:「嗯!实情确是如此,不过姑娘这么说出来,我都觉得我好似在说谎一样。这事说来话长,姑娘半日没吃东西了吧!请边吃边听我解释好了。」 薛瑶光一笑,道:「嗯!我是有些饿了呢!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伸出白玉一样的小手,拿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姿态之美,又让人出乎意料,李瑟看得一呆。 李瑟等薛瑶光吃了一会儿,才道:「我初出江湖,就遇到古怪的事情,如今的一些纠葛误会都是由此而来,因此我不得不从头说起。」 李瑟见薛瑶光微微点头,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便把他的来历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李瑟道:「或许花蝴蝶前辈想让我继承他的衣钵,因此不惜死在我的手上。他的确是位高人,做事真是天马行空,我起初迫不得已,学了他的一些功夫,哪知越学越觉得他的功夫不像外人想的那样卑鄙、龌龊和下流,他的心法,其实也是大有用处的。我想,是不是花前辈想让我改造蝴蝶派呢?他知道我是正派的人,可是仍把他的功夫交到我的手里,大有深意啊!」说完凝神思索。 薛瑶光听得红晕上脸,心想:「这淫贼……淫贼的功夫,能有什么用处?古香君她们……她们……」薛瑶光越想越羞,不禁捂住了脸。 忽听李瑟又道:「薛姑娘,我的事情,如今你都晓得了。你以前对我的种种误会,我想你现在一定也都了然于胸了。你放心,今日我会让你平安地离开此地的,不过请你相信我,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我觉得这几个淫贼人还不错,虽然误入歧途,可是看他们前些日子的表现,我相信如果我开导他们的话,他们一定可以改邪归正。姑娘菩萨心肠,必不会为难我的。」 薛瑶光「嗯」了一声,然后俏皮地道:「不过那可不一定啊!看你给我什么好处啦!否则我三番两次的被这四个坏人戏弄,这口气叫我如何咽的下?」 李瑟心想:「薛姑娘怎么和公主一样的脾气?难道女孩子都是一样的想法?」笑道:「好,姑娘想要什么好处,如果我能办到,一定照做。」 薛瑶光心想:「他的经历原来是这样的,他必不会骗我。不过他说古香君和冷如雪她们是因为误会才喜欢他的,一定是骗我的,他若没有特别的才智,她们岂会下嫁?再说,无双公主也和他关系密切的很,他可没说这件事情。」 见李瑟凝神望著她,目光澄清如水,面目大是英俊,不由心里怦地一跳,连忙低下头,支吾道:「什么好处,我还没想到,等想到再说。」 李瑟大喜,道:「姑娘果然通情达理,来,你我痛饮几杯,因缘际会,我们能单独地一起在湖上饮酒,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呢!我可不想错过。人生走上一遭,得该快乐的时候,可不要错过才好。」 薛瑶光见李瑟豪情满怀,从不曾见他这么高兴过,欣喜地道:「大哥愿意见到我吗?为什么这么高兴?」 李瑟笑道:「姑娘才智卓绝,令我大是钦佩。其实我是很愿意接近姑娘的,不过男女有别,以前没有见姑娘的理由,如今得此机缘,和姑娘泛舟湖上,岂不是一大快乐事?来,饮酒。」说完乾了一杯。 薛瑶光听了李瑟的话,也是高兴,就陪著喝了一杯。 李瑟有意叫薛瑶光高兴,便著意哄她,薛瑶光又是才女,聪明伶俐,二人谈天说地,好不开心。薛瑶光原来就属意李瑟,如今得与之独处,不免情意浓浓。 要知男女之情才开始的时候,不免带有功利色彩,或爱其才、其财、其貌等等,一旦爱上,这些也就不重要了。至于别的什么日久生情,被某一件事,或某种环境下打动等等,也都是如此。一个人爱上别人之前,都是百般挑剔的,但突然发现爱上了之后,以前的那些缺点也就不在意了。 薛瑶光眼高于顶,可能是先对李瑟好奇,之后突然发现李瑟像自己的父亲,便在不觉间爱上了他。因此即使现在了解了他,但既然爱上了,岂会那么容易不爱呢?何况李瑟还有许多事情让薛瑶光不解,所以薛瑶光对李瑟仍大是著迷。 二人谈笑甚欢,直到月过中天,李瑟忽地想起梁弓长交代的事情,因和薛瑶光熟了,宛如老朋友般,便笑道:「姑娘,我有件事情要你帮忙呢?」 薛瑶光嗔道:「不是叫你唤我瑶光吗?你又忘了,该罚酒一杯。」说著举起一杯酒。 李瑟笑道:「不错,我该罚酒。」就著薛瑶光的手,把酒喝了。 薛瑶光酒气上脸,脸颊早布满红晕,灯下更是妩媚,含笑道:「大哥有什么事要我帮你?」 李瑟拿出一块白布,道:「请你把腮咬破了,在此布上帮我涂上一些血迹吧!叫你受苦,真是过意不去,不过我也是迫不得已,请你原谅。」 薛瑶光任是聪明绝顶,到底是个姑娘家,一时不晓得李瑟让她这么做之后,李瑟有什么用处! 薛瑶光想了一会儿,实在弄不清楚,便道:「李大哥,你让我这么做,到底是何用意?我一点也不知道啊!我想知道,你告诉我吧!」 李瑟支吾起来,最后脸色通红,也没说出一个字来,后来乾脆道:「你照做就是,问那么多做什么啊!」 薛瑶光听了,脸色一沉,道:「那好,这件事情你自己做好了,我困了,想睡了。」说完之后,薛瑶光便走到床前,睡了下去。 李瑟暗怪自己鲁莽,不过难道真要告诉她实情? 李瑟踌躇不已,走到床前,堆笑道:「瑶光,我知道你怕痛,不过我也是为你好……」 薛瑶光背向著李瑟,也不转身,道:「我才不怕痛呢!哼!为我好?我怎么不知道?我可不能平白无故地领你的情。」 李瑟见薛瑶光生气了,知道若不让她清楚原因,她是不会帮忙的。如果要是用他自己的血,那些家伙精明的很,一定能瞧出破绽。 李瑟越想越气,怒道:「这几个家伙,真是叫人厌烦,若不是看在花前辈和我刀君一派有些渊源的份儿上,我真想杀了他们。梁弓长那死家伙说处子血可以炼制丹药,说你资质绝佳,定要你的红丸。姑娘冰清玉洁,岂可受他们的侮辱,因此我想要姑娘骗骗他们算了。如若要我用自己的血,原无不可,可是多半骗不过他们……」 薛瑶光忽地用蚊子一样的声音道:「那……那如果我不答应,你有什么别的办法做到吗?」 李瑟失声道:「什么?」隐约猜到了薛瑶光的深意,不过立即暗骂自己卑鄙,忙道:「这个……别的办法我可不知,姑娘还是按我说的来吧!或者你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不成?」 薛瑶光道:「我不知道,不过要我咬自己,我可不干!」 李瑟怔住,柔声道:「瑶光,你不要因小失大,请帮我这个忙吧!」 薛瑶光却道:「你才因小失大,你不用再说了,我一定不会那么做的。」 李瑟呆住了,见薛瑶光背著他,也不理他,似乎生气了,就道:「莫非你生气了吗?」 薛瑶光道:「是呀!你才知道吗?」 李瑟奇道:「那为什么啊!你可是聪明贤慧,知书达礼的姑娘啊!你定是生那四个淫贼的气,我答应你,以后会替你报仇,整治得他们死去活来的。」 薛瑶光嗔道:「我才没生他们的气,他们几个粗人可不值得我生气。」 李瑟「啊」的一声,道:「那是生我的气了?」 薛瑶光道:「我可不敢,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李瑟奇道:「那为什么?」 薛瑶光道:「我气我自己丑啊!又没有魅力,一点也不吸引人。别人宁可作假,也不想睬我!我真是没用,难过的要死。」 薛瑶光的最后几句微不可闻,不过李瑟听了,可是宛如巨雷在耳边响起,一下惊呆了。 李瑟颓然坐在椅上,可再不敢理会薛瑶光了,心里感慨万千,实在想不通薛瑶光如何会说出如此情深意重的话。女孩子若不是心甘情愿,情之所锺,断不会说出这样一番会带来严重后果的话。可是李瑟却如何处之?他已有两位爱人,就觉得每天忙碌不已,如果再沾惹上一位姑娘,那他可是生不如死了。这倒也罢了,李瑟是个宁可天下人负他,也不会负天下人的人,如果娶了薛瑶光,可是却没时间陪她,那他可是会内疚死的。再说薛瑶光那么聪明美丽,李瑟在她面前都觉得配不上她,因此是绝不想沾惹,兼且他和古香君两情如一,别的女子就算再美,他也不会动心。 李瑟想了一会儿,便不敢再搭理薛瑶光,心里只想著如何应付那四个淫贼的事情。渐渐地,屋中再无声息,薛瑶光似乎睡著了一样。 天渐渐亮了,曙光初露,李瑟一跃而起,把船划到岸边。四大淫贼早已等候多时,见船靠上岸来,无不欢声雷动。 李瑟让他们在外面等候,回到船舱,正想把想好的主意悄悄告诉薛瑶光,忽见那块白布已沾了血痕,不由大喜,见薛瑶光坐在床头,脸若冰霜,看不出是喜是忧。 李瑟见了薛瑶光的行动,就晓得她原谅了他,配合他的行动,当下一笑道:「瑶光,得罪了。请你还是再委屈配合我一下吧!『嫂溺授之以手,权也』,请不要在意。」说完不等薛瑶光回答,一下把她拦腰抱起,大踏步就往外走。 薛瑶光一个冷不防,不由嘤咛一声,连耳根子都红透了。待到了外面,忽然见到了外面的人影,更是害羞,把头埋在李瑟的怀里,再也不肯抬头,在李瑟宽阔温暖的胸膛上意乱情迷,至于李瑟何以前倨后恭,更是想不透了。 李瑟把那块白布丢给梁弓长,也不说话,抱著薛瑶光径直去了,只听四人道:「恭送门主。」 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李瑟把薛瑶光放下。薛瑶光脸上的红潮未褪,坐在树下的石椅上,只是喘气。 李瑟道:「我怕那几人看出破绽,因此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姑娘和妇人走路的姿态有些不同,一般有经验的人都可以看出来,四大淫贼是此中老手,自然可以看得出来,所以李瑟便把薛瑶光抱著离开了。至于以后会否被发现,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薛瑶光到底是女孩子,又沉浸在幻想之中,对李瑟的解释半懂不懂,心想:「他……他到底还是喜欢我,故意抱我呢!」如此想著,便害羞不说话。 李瑟见薛瑶光不说话,一味害羞,还欲再说,忽地林后转出一人,抚须朗声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说完之后哈哈大笑。 李瑟见来人四五十岁的样子,眼如日月,声若雷霆,鼻额如山岳,留著三寸短须,身材高大修长,其气度风韵,扬扬威势,大是迫人,如许英雄人物,李瑟看得呆了。 却听薛瑶光含羞叫道:「爹爹,您怎么来了?」 李瑟惊道:「薛冠带?」说完之后,就后悔了。李瑟自从前几日被他师叔道衍点化之后,心志定力非先前可比,不说坚强如铁石,也是相差不远。可是薛冠带气势实在惊人,李瑟心志被其所夺,竟然惊慌失措。 薛冠带对李瑟微微一笑,然后回身招了招手,远处走出两个婢女,搀著薛瑶光走了。薛冠带见薛瑶光频频回头观望,笑道:「乖女儿不必担心,我知道你的心事,还会把他怎么样不成?」薛瑶光这才含笑放心去了。 此时李瑟也是恢复了冷静,见薛瑶光去的远了,欠身行礼道:「薛伯伯安好,小子无状,请您海涵!」 薛冠带扫了李瑟一眼,笑道:「方今天下,少年英才无数,不过你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物,我观察了你很久,发觉你虽纵意鲜花丛中,但的确毫无动心,这点出乎老夫意料,就算我年轻时面对美女,也是不能毫不动心的。」 李瑟见薛冠带说话和蔼可亲,浑身舒服多了,不禁暗自佩服。薛冠带是名闻江湖的一代宗师,武功修为高深莫测。他开始时运足气势,力压李瑟,逼的李瑟惊讶出声,测出李瑟的修为深浅之后,便突地变换气势,又让人如沐春风,真是掌控自如,如此本事,果然叫人心惊。 李瑟暗自警惕,道:「前辈是一代宗师,能得见尊颜,小子真是三生有幸。小子做事糊涂,又颠三倒四的,前辈不治罪已属万幸,您的夸赞,可是万不敢领受。」同时心想:「薛冠带的威名绝不是凭空得来的,难怪薛瑶光两次轻易地被擒都有恃无恐,原来薛冠带都在暗中窥视,我要是真有什么异动,定会身首异处。京师高人甚多,几个淫贼还能平安无事,那都是多亏了我,他们真要做出什么坏事,此刻说不定性命已是不保。」 薛冠带道:「你行事颠三倒四也好,乱七八糟也罢,和我却没甚干系!只不过我是为了我的乖女儿才找上你了。否则就算你把京师闹了个底朝天,我也懒的瞧上你一眼。」 李瑟听了这话觉得奇怪,本来以为薛冠带侠名满江湖,定会是个正义人物,要是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做为一代宗师,他还会坐视不理? 李瑟思之不明,拱手道:「请前辈训示。」 薛冠带道:「前些日子,我的乖女儿突然造访我的凝丝居,三年来,这是她第二次有事情问我。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却见她来了只是低头不说话,还未开口脸就先红了。我的女儿掌管我薛家生意,官商兵武,各种人物都经常打交道,什么大事没见过?如今这副神情,是我以前未曾见过的。是呀!她十八岁啦!已是大姑娘啦!」 李瑟隐隐猜到,薛瑶光要和她爹爹谈论的事情,一定和他有关系,心里一叹。 薛冠带也叹了口气,接著道:「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有妇之夫,心里矛盾的紧,欲待远离,可是却很痛苦。也许,她是个要强的人,越是难度大的事情,越是叛逆的事情,她才喜欢做。」他说完这句话,转头盯著李瑟,眼睛澄清如水,晶莹剔透,道:「我一听之下,大是好奇,方今天下,能令我女儿如此动情的人物,到底是何模样,居然还是个有妇之夫!」 李瑟抵受不了薛冠带的目光,彷佛自己被看穿一样,忙拱手低头道:「所以前辈就想见见我,是吗?」 薛冠带道:「不错,我暗中探看过你几次,可是叫人大失所望,我不明白瑶光为什么喜欢你,你迂腐有馀,胆识不足,不是我欣赏的类型。」 李瑟听了却松了口气,道:「前辈眼高于顶,小子无德无能,不能入前辈法眼,那是自然。至于薛姑娘喜欢我,那一定是误会,也许她风华正盛,一时意动也是有的,可能过了几日,也许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呢!」 薛冠带听罢,哈哈大笑,道:「你也不用把自己说的那么不堪,我的女儿喜欢你,自有她的道理。她问我如何处之,我告诉她,只要她喜欢,就去做吧!」 李瑟惊道:「什么?我既不入前辈法眼,这也罢了,可是我已有妻室,前辈还这么说,是何道理?」 薛冠带冷笑道:「怎么?任凭你可以有三妻四妾,我的女儿就不可以喜欢一个人吗?管你是什么人呢!只要我女儿喜欢就成,等她不爱你的时候,自然就会离开你了。否则她越是远离你,越是发现不了你的缺点,那样她会更爱你,也会更痛苦。」 李瑟道:「可是一个人经历过痛苦之后,才会懂得珍惜感情的,前辈让瑶光接近我,虽然可以让她暂时感受到幸福了,可是痛苦的事情在后面,等她发现不爱我了,还可以再选择新的生活吗?」 女子失贞再嫁,就是现代,若要追求所爱,也多受限制,更别说古代了。 薛冠带仰天长笑,然后脸色一沉,冷冷地道:「怎么不可以?她如果不喜欢你了,自然就会去寻找新的幸福,难道会为你守贞一辈子吗?那些愚弄愚夫蠢妇的假仁义,难道还想糊弄我的女儿不成?既然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为所欲为,为什么女人就不可以?你以为女人选择了一个男人,就必须以一生为赌注吗?」 李瑟是个聪明人,所谓的世俗法规风俗,也是并不放在眼里的。不过既然在红尘中厮混,想法自不免以世俗法规为准则看人,如今听了薛冠带离经叛道的话,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心想:「不错,我以前的确是想的左了,男女有何不同?我何苦给自己背负上那么多无谓的重担?她们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如果发现所得到的不是幸福,那么自然就会再去寻找了。她们都是智能超群,冰雪聪明的奇女子,自不是一般别的女子可比。」 听薛冠带又道:「俗语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到来各自飞。』此话历来被人传诵,被视为真理,其中透漏了许多对人生的无奈和对人性的悲哀,可是世人却几曾认真地好好想过?一般结婚之前,男女互相爱慕,多半关心体贴,可是婚后呢?几多男子以为妻子娶到手了,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不仅不再体贴关心,甚至此后把她们当做牛马。平日里虽有孩子家庭等因素牵制,她们不容易发生变故,可是一旦遇到重要的事情,自然就会为自己打算了,这怪不得别人。所谓因果报应,大是有道理的。」 李瑟每每遇见高人,听了他们的言论,都彷佛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如今听了薛冠带的话,也是震惊不已。 薛冠带见说得李瑟呆了,抚须沉吟了一会儿,最后道:「你日后好自为之吧!情之一字,变化莫测,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日后失去了再悔恨莫及!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说完飘然而去。 第77章红尘如梦 李瑟等薛冠带离开良久,才回过味来,忽然想起花如雪的事情,便把此事暂且搁下,忙回到王家,匆匆到了栖香居。 古香君迎上前道:「你怎么一夜未归?到处找不到你。出了大事啦!」 李瑟颓然道:「是花姑娘走了吗?唉!该走的终究要走,勉强不来的。」 古香君道:「是的,她是走了,我也劝不住。不过昨晚有人捎信说,师叔病重,要你赶紧去瞧瞧呢!」 李瑟道:「什么?居然有这等事?」想起前几日见他,师叔那时可是精神矍铄,宛如四十许人的样子,好好的怎么会就病了?师叔修为又那么深厚,绝无道理突然染病的。不过道衍毕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天命难违,难道出了什么意外?李瑟想到这里,忧心如焚,当下便携古香君同去庆寿寺。 永乐皇帝朱棣御朝,几日未见资善大夫,太子少师姚广孝,不禁浑身都不舒服。虽知少师姚广孝因病请了几日假,可是他十几年犹如一日朝来晚去,已是见惯了的,如今才数日不见,就觉少了脊梁骨一样,参与政事也是提不起精神。 朱棣对群臣道:「少师几日未见来朝,以行,你曾去探看过,不知少师病情如何?你要如实禀告,朕虽老了,可并不糊涂,朕有不祥的预感,派去的几个太监,回来都支支吾吾,不敢说实话。你是朕的爱臣,下朝后再去探看,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回来直说,如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下人办理就是,务必要让少师安好才是。」 杨士奇(字以行)扫了杨荣和解缙一眼,突地跪下,道:「臣等昨夜已是探望过少师了,陛下明烛万里,少师确实病入膏肓,三日未曾进食了。他想见陛下一面,可惜不能下榻,所以……所以请皇上移驾……」 朱棣霍地站起,白须颤动,双手也是颤抖不已。群臣跪下喊道:「请皇上保重龙体!」 自古就有规矩,皇帝除非见大臣最后一面,方才可以探看病中的大臣,一经探看之后,大臣就算病好,也必须得死,因此道衍说出想见皇帝一面的话,其含义不问可知,再说臣子逾规请见皇上,若非命在旦夕,岂会如此? 朱棣尽量平静下来,用颤抖的声音道:「移驾庆寿寺!」朱棣百战得国,威武赫赫,此时居然大是失态,可见道衍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朱棣从一个王爷到如今的九五之尊,道衍出力最大,他不仅出谋划策,还举荐良才,练兵训武,安抚百姓,运筹帷幄,堪比张良。 朱棣一登基,便封道衍为太子少师,亲自呼少师而不名,宠荣终身,在中国的历史上都是异数。不过在诡秘凶恶的朝廷争斗中,道衍的殊遇和他渊博的知识,睿智的谈吐,论证严密的佛理分不开的,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他的道心。 朱棣四十岁得国,慢慢地变老,又加上后宫里许多美丽妃子在床榻上吸著他的阳气,耗费他的精力,和时光的毒手一样,把他压榨成了一颗空心的老核桃。如今快六十岁的皇上除了怕如狼似虎的娇美的妃子们,就是怕死,虽然他外表还是那么勇武干练,但骨子里却是怕死怕得要命。像所有在富贵奢华的境遇里度过了大半生的人一样,总会有点长生不老的奇想。朱棣虽是靠拚搏性命才得来皇位的勇武皇帝,可也是一个普通的人,身心都很懦弱,而道衍恰恰是他的精神支柱。 朱棣需要什么,道衍清楚的很,他向皇上进过房中术。一些儒臣仰慕姚广孝的学问,钦佩和惧怕他的道术,可仍对他进献房中术颇有微词。虽然他们为对付姬妾,卧房里并不缺少海马狗肾之类的物什,也喜欢姚少师随手写下的几个行之有效的方子,但跟皇帝谈论闺房zhile,他们总以为是不合适的。 道衍的智能之高深,道行之莫测,普通人是理解不了的,因此道衍的行为,许多大臣是理解不了的,都认定他是一个弄臣,敷衍皇上求得荣耀,当然,其中更多的是为了利益。想迫害他的大臣,当时汉、赵两王权势倾天,在宫中和朝廷多布内线,以收罗消息。汉王早有九五之意,在靖难之变时,他率兵冲杀在前,因此天下武将多与汉王交好,势力很大。朱棣答应过要立汉王为太子,后来变卦,就是因为道衍反对的结果,所以汉王想尽办法欲除了道衍而后快。 还有一些在山林苦修的和尚,也诟詈道衍在富贵荣华中还有脸面侈言佛理。这里来自两种人,一是来自势利小人的嫉妒,他们不愿意看见过著好日子的人;一是来自被极端的信念束缚的和尚们的执拗,他们以为只有在苦寒的境遇中得道,不知在万丈红尘里修得的真身更令佛陀欣慰。他们才不管道衍持戒的严谨,修下了天大的功德。功德不仅来自他对皇上的劝诫,也来自他为无数的黎庶指点过迷津,为无数百姓安乐的生活出过多少力。 如果想迫害一个人,那么谣言就是最好的武器了,道衍偷藏女人在寺庙里的事情传遍了京师,最后连朱棣都听到了传闻,在召见道衍时笑咪咪地查问,道衍倒真没有一点点的惊慌,少师毕竟是有道的高僧,敛神道:「老衲的德行就像村妇即将织就的白绢,在最后的关头,用没有洗净的脏手去点染的道理。何况我早已修为到了不动心的境界,即便有了魔念,以我的年岁,也是心有馀而力不足啊!」 朱棣像所有喜欢一尘不染的圣人,又巴不得圣人做两件伤风败俗的事情的人一样,盼望著他的圣僧真有这样的风liu事,但他知道这个不动心,一心要成佛的少师的道行,因为已经有好几趟,他让臣子引著美貌可人的女子,在半夜到姚广孝的禅房里去,指望引动精通房中术的老和尚的凡心,却从没有成功过。 朱棣不由叹道:「是啊!是啊!这桩子事也无甚乐趣,朕也感到厌烦了,少师比我年长二十多岁,更没有道理动心了。」皇上摇著头叹息道。 道衍说道:「就是这样,臣在知慕少艾之前就剃掉了头皮上的黄毛。我实际上什么都不知道,酒没有喝一口,经文上说它是穿肠的毒药,我不相信;肉未曾吃一块,如果不是口腹的美味,为什么那么多人甘冒屠羊宰狗,杀生堕业的大不韪。色是指女人,观世音菩萨就是美女,她在马郎滩头施舍度人,那些男人一夜工夫就听从了佛法,当然,这也不是我这个童男子所能知道的。」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道衍越发受皇帝的宠信,渐渐地,再没有人敢直接加害道衍了。但道衍年纪越来越大了,他们明白,他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不过他们还是没想到事情来的这样快。 当六十多岁的朱棣皇帝来到道衍的禅房时,见病榻上的道衍眉塌目陷,面容枯槁,须发皆白,闭著双目,一副没有生气的样子。想起初见他时貌似猛虎,气宇轩昂,一团英气,如大罗神仙降世一般的模样,朱棣不觉慨叹,长叹了一口气。 道衍听见声响,睁眼见皇帝亲自驾临,连忙起身,朱棣抢步向前把他扶住。 道衍在榻上道:「贫僧何德何能,敢劳皇上的金身大驾,罪过,罪过啊!」 朱棣听见道衍二十年来第一次不再称臣,而是以僧自居,知道他们的尘缘到了尽头了,叹道:「昔年你劝我起兵,说了一副对联:『天寒地冻,水无一点不成冰;国乱民忧,王不出头谁作主。』我至今都还记得。如今我皇位已经做了快二十年,你却要离开了吗?」 道衍叹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日月轮流,转眼已是八十馀年,我这副皮囊在人间已是沾染了太多的灰尘。我知大限已到,过几日恐怕就要离开这红尘世界了,和皇上相识一场,这最后一面,还是要见的。皇上有什么话要说,请尽管说吧!和尚微薄之力,能够知道的,会尽力助皇上最后一次的。」 朱棣愀然不乐,默然良久,才道:「如今天下初定,百姓安居乐业,刚过上好日子,可仍是百业待举,不知少师有何良策,能使万民乐业,国家富强呢?」 姚广孝心知这些不过是些题外话,微微一笑,仍是认真答道:「陛下,贫僧乃化外之人,贪恋红尘若干年,只为天下苍生谋福,蒙陛下言听计从,内心真是感激涕零。今天又蒙陛下驾临敝寺,不耻下问,贫僧也不能不尽点忠心。以贫僧愚见,陛下若想使国势昌盛,仍然首要在内修政治,外整军旅,与民休息,保护农桑。对于元人馀孽呢!应予彻底打击,以肃边患。招抚百姓,安顿流亡,薄徭轻赋,如此何愁民之不富,国之不强呢!不过陛下千万不要操之过急,一切仍是以稳为上。」 朱棣道:「少师高论,不过眼下北平破旧,社会紊乱,元人馀孽入侵,盗贼蜂起,你我军臣苦心经营十多年,奈何北平离京师太远,物质匮乏,人丁不旺,经济仍是不见起色,敌人仍是不断骚扰,这样下去,朝廷多受钳制,不知少师可有良策?」 道衍深吸了一口气,不慌不忙,一字一顿地说道:「迁都!如今开凿运河,北上调集物资已不甚难,迁天下富户去北平正是时候。三年之内,务农者免粮,经商者免税,缺钱者贷钱,使城市繁荣起来。第二,还要大量招兵,修复万里长城,修复烽火台和驿站。第三,要设立特别的衙门,使其专此责,处置此事。」 朱棣吸了一口冷气,道:「迁都?」道衍「嗯」了一声,朱棣沉默良久,然后霍然站起,道:「那么敢问少师,我们大明的陵地应该选在何处呢?」 道衍道:「我曾陪陛下去过北平的黄土山那个地方,风水先生和金忠等人也都说好。我看黄土山明堂广大,藏风聚气,可以埋葬皇上的万子重孙。」 朱棣听了高兴异常,道:「少师使朕顿开茅塞,如拨云翳而见青天啊!少师真乃上天赐给朕的珍宝。」朱棣高兴的手舞足蹈,像个小孩子似的搓手不已。 以后他果然把陵地定在了黄土山,改山名为天寿山,破土选陵。他却不知道衍说的是句隐语,意思是到万历皇帝的孙子崇祯,明朝就要灭亡了,不过这是后话了。 过了一会儿,朱棣清醒过来的时候,见道衍微闭双目,似乎睡著了一般,心知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再要不问关键的问题,恐怕就再没机会了,当下轻唤道:「少师,敢问您也参悟不了生死吗?朕还有多久的寿命?」 道衍闭目道:「死并不是特别可怕,肉身如同火宅一般,死就是拔宅飞升,参加到新的轮回中去。这有什么不好呢?」 朱棣又问:「那朕下一辈子能继续做皇上吗?」 道衍道:「做鱼有做鱼的乐趣,做飞鸟有做飞鸟的乐趣,世世代代做皇上,并无趣味啊!」 朱棣想了一想,想起批阅奏章,处理繁多复杂的事情,还要提防臣子,真是没什么趣味,尽管有许多好处,但要几生几世总当,真是厌倦。虽然觉得不做皇上有些遗憾,但姚广孝的话也大有道理,便不再问了。 朱棣见道衍精神越发困顿,就道:「少师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吗?说给朕知,朕能办到的,定不负所托。」 道衍睁开浑浊的双眼,道:「陛下记得方孝孺之事吗?」 朱棣作声不得,良久才道:「少师请说,少师的临别心事,朕还不会答应吗?朕辜负了你一次,这次定不会违背,君无戏言,你说吧!」 原来朱棣还是燕王的时候,举事大举南犯时,留道衍辅佐世子,就是现在的太子朱高炽,居守北平。道衍送燕王出郊,跪下说道:「臣有密事相托。」燕王问是何事? 道衍道:「南朝有文学博士方孝孺,素有学行,倘殿下武成入京,万不可杀此人。若杀了他,天下读书种子,从此断绝了。」 燕王点头答应了,记在心里,打进京师之后,大索罪人,虽列方孝孺为首犯,私心里很想保全,迫他降服,便召他的门徒廖镛、廖铭等人,入狱相劝。 方孝孺怒叱道:「小子侍我数年,难道还不知大义吗?」廖镛等返报燕王,燕王也不以为意。 不久之后,燕王要草拟即位诏,廷臣举荐方孝孺,乃复令出狱。方孝孺仍登陛,悲恸不已。 燕王下殿降座慰问道:「先生不要自苦!朕欲效仿周公辅成王呢!」 方孝孺答道:「成王何在?」 燕王道:「他死了。」 方孝孺又道:「何不立成王子?」 燕王道:「国赖长君,不利冲人。」 方孝孺道:「何不立成王弟?」 燕王语塞,无可置词,勉强说道:「此朕家事,先生不必与闻。」 方孝孺还想再说,燕王已顾令左右,递与纸笔,又婉语道:「先生为一代儒宗,今日即位颁诏,烦先生起草,幸勿再辞!」 方孝孺投笔于地,且哭且骂道:「要杀便杀,诏不可草。」 燕王也不觉气愤,便道:「你何能遽死?即使你不怕死,难道不顾念九族吗?」 方孝孺厉声道:「便灭我十族,我也不怕。」说到这里,拾笔大书四字,掷予燕王道:「这便是你的草诏。」 燕王不瞧犹可,瞧著纸上,乃是「燕贼篡位」四字,触目惊心,不由大怒道:「你敢呼我为贼吗?」喝令左右用刀抉方孝孺口,直至耳旁,再驱使到狱中。下令收方孝孺九族,并及朋友门生作为十族,每收一人,便给方孝孺看。方孝孺毫不一顾,于是一律杀死。 最后将方孝孺牵出聚宝门外,加以极刑。方孝孺慷慨就戮,赋绝命词道:「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分,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庶不我尤。」 方孝孺的弟弟方孝友,也被逮就戮,与方孝孺同死于聚宝门外。临刑时,方孝孺对他泪下,方孝友口占一诗道:「阿兄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华表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到家山。」这就是成语难兄难弟的来历。 方孝孺妻郑氏,及二子中宪、中愈,皆自经。二女年未及笄,被逮过淮河,俱投河溺死。宗族亲友及门下士连坐被诛,共八百七十三人,廖镛、廖铭等俱坐死。 道衍提起往事,见逼得朱棣亲口答允他了,当下勉力坐起。朱棣见了,惊道:「少师但有心事,说出来就是,不必如此!」 道衍咳道:「陛下,和尚最后求您一事,请您下令宽恕建文帝主录僧,令他们自由吧!」 道衍的话一出口,朱棣一下作声不得,抚须沉思起来。 道衍说的事大有来历,朱棣打败了侄子建文帝朱允,攻进京师应天。建文帝朱允听闻之后,便欲拔刀自尽。少监王钺在侧,忙跪下道:「陛下不可轻生,从前高皇帝升遐时,曾有一箧,付与掌宫太监,并遗嘱道:『子孙若有大难,可开箧一视,自有方法。』」 程济插口道:「箧在何处?」 王钺道:「藏在奉先殿左侧。」 左右闻了此言,都说大难已到,缓冲遗箧开视。建文帝忙命王钺取箧,一会儿,有四个太监扛一红箧入殿,这箧很沉重,四围都用铁皮包裹,连锁心内也灌生铁。 王钺取了铁锥,将箧敲开,大家注视箧中,都以为有什么秘缄可以退敌。谁知箧中藏著度牒三张,一名应文,一名应能,一名应贤,连袈裟僧帽僧鞋等物无不具备,并有剃刀一柄,白银十锭,朱书一纸,纸中写著:「允从鬼门出,馀人从水关御沟出行,薄暮可会集神乐观西房。」 建文帝叹息道:「命该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程济取出剃刀,与建文祝发。吴王教授杨应能,因名符度牒,与建文帝一起落发。 监察御史叶希贤道:「臣名希贤,宜以应贤度牒属臣。」也剃了头发。 三人脱了衣冠,披著袈裟,藏好度牒,整备出走,一面命令纵火焚宫。顿时火光熊熊,把金碧辉煌的大内尽行毁去。皇后马氏,投火自尽,妃嫔等除出走外,多半焚死。 建文帝痛哭一场,便欲动身。在殿尚有五六十人,都伏地大恸,愿随出亡。建文帝道:「人多不便出走,你们各请自便。」 鬼门在太平门内,系内城一矮扉,仅容一人出入,外通水道。建文帝伛偻先出,其馀几人也鱼贯出门。门外适有小舟待著,舟中有一道装老人招呼建文帝乘舟,并叩首口称万岁。 建文帝问他姓名,他道:「姓王名升,就是神乐观住持。昨夜梦见高皇帝命臣来此,所以舣舟守候。」 帝与九人登舟,舟随风驶,历时已至神乐观,由王升导入观中。时已薄暮,俄见杨应能、叶希贤等十三人同至,共计得二十二人。 建文帝道:「我已为僧,此后应以师弟相称,不必行君臣礼了。」诸臣涕泣应诺。 廖平道:「大家随师出走,原是一片诚心,但随行不必多人,更不可多人,就其中无家室牵累,并有膂力可以护卫者,方可随师左右,至多不过五人,余俱遥为应援,可好么?」 建文帝点头称是。于是席地环坐,由王升呈进夜膳,草草食毕。约定杨应能、叶希贤、程济三人,陪伴在建文帝身边。应能、希贤称比邱,济称道人,郭节、宋和、赵天泰、牛景先、王之臣数人,往来道路,给衣运食。彼等俱隐姓埋名,改号称呼。余十数人分住各处。建文帝又与诸人计议道:「我留此不便,不如远去滇南,依西平侯沐晟。」 史彬道:「大家人太多了,敌人耳目众多,而且不知动向,倘或有人告密,反生滋害,不如往来天下,东西南北,皆可为家,何必定去云南?」 建文帝觉得大有道理,是夜便寄宿馆中。天将晓,建文帝足痛不能行走,便由史彬、牛景先二人,步至中河桥,觅舟往载。 正好有一艇到来,船夫是吴江人,与史彬同籍。史彬和他相识,问明来意,才知是史彬家人差遣来探消息的。史彬大喜,回去报告建文帝,建文帝便到了史彬家,同行为叶、杨、程、牛、冯、宋、史七人,其馀的都告别各自回家,只是订了后会之期。建文帝在史彬家,居室西偏曰清远轩,建文帝改名水月观,亲笔用篆文书写。 等到燕王即位,削夺逃亡诸臣官衔,并命礼部行文,追缴先时诰敕。苏州府遣吴江邑丞巩德,到史彬家索取诰敕等件,史彬和他相见,巩德道:「建文皇帝听说在你家,是否属实?」 史彬惊道:「这是没有的事!」巩德不信而去。 建文帝闻著此信,知道难再住了,于是与杨、叶两比邱,及程道人,别了史彬,不知去向。 建文帝好文章,善作诗歌,曾经过贵州,题诗壁间,留有二律云: 风尘一夕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 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 紫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沈。 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 阅罢楞严磬懒敲,笑看黄屋寄团瓢。 南来瘴岭千层迥,北望天门万里遥。 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龙袍。 百官此日知何处,唯有群乌早晚朝。 朱棣知晓建文帝当了和尚,便命给事中胡等人专管此事,寻遍天下,在和尚中物色建文帝,久之不得,都已经十馀年了。 道衍见朱棣想了良久仍是犹豫不决,就又道:「相传先帝高皇帝襄助他,陛下何必赶尽杀绝,日后在地下怎么见先帝?」 朱棣听了,震惊不已,咬牙道:「好,明日我就下令宽恕天下所有和尚!」 第78章蛊惑皇帝 朱棣离开庆寿寺,走到半路,忽然下令摆驾回寺,到了寺里,见照顾道衍的和尚道:「陛下请进,少师在等候呢!」 朱棣也不多言,疾步来到禅房,走到道衍榻前。见道衍似乎沉沉睡去,朱棣不敢打扰,等了许久,见道衍仍不醒来,便轻声道:「少师,快快醒来,朕还有一事没有相教呢!」 过了良久,朱棣见道衍的嘴唇微微抖动,连忙伏耳过去倾听,那声音微不可闻,朱棣听了良久,才听道衍道:「二王争位,不必理会,自有十八子相助!」 朱棣不明所以,还欲再问,见道衍再无声音了,只好无奈回宫。 夜半,朱棣霍地惊起,不及穿衣,便往外闯。侍候的太监连忙披衣上前,朱棣怒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这时,一个太监跌了进来,泣道:「少师……少师仙去了!」 朱棣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倒地昏迷不醒。 朱棣迷迷糊糊之中,彷佛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便信步乱走,也不知去往什么所在。不觉间来到了湖畔,见残月在天,参横斗转,湖上浩浩波光,清风欲动,一副清幽美景。而湖边绿萝翠蔓,丹桂苍筠,繁荫幽香,扑鼻而来。 朱棣见此景色,不由迷醉,忘了内心的惶恐,观赏起景物来。正观赏间,忽见湖中摇来一叶小舟,小舟慢慢靠岸,舟上下来一个童子,弯腰施礼道:「累陛下久候了,请陛下登舟吧!」 朱棣吃了一惊,正要开口询问,抬头见舟上笑呵呵走出一人,红光满面,意气风发,正是道衍。 朱棣惊道:「少师?你……这是何地?」 道衍和那童子搀扶著朱棣上舟,道衍笑道:「陛下在红尘中时间太久了,难道不厌倦吗?请随和尚去鄙处一观。」 朱棣忽然遇到道衍,心中的欢喜真是难以形容,初时还有些难以置信,这时见道衍神清气爽,好端端地陪他泛舟游湖,不禁大喜,喃喃道:「少师,我还以为红尘一别,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道衍笑道:「红尘浊世,我和陛下的缘分尽了,可是仙缘未了。我和陛下创建了万世不朽的基业,如今大功告成,陛下也该为身后之事打算了。」 朱棣听了,知道道衍有点化他成仙的意思,不禁高兴,心情放松起来,不由浑身舒泰。但见小舟在湖面上划过,清波荡漾,月明当空,好风如水,真是心情舒畅到了极点。 小舟到了一处岸边,系舟登岸,经过芳香的鲜花丛,忽见一石门洞开,里面路径平坦,欣然前往,但觉风日暄妍,天气清淑,竟然别有洞天。 朱棣知道到了异境,更是高兴,再往前走,过了里许,只见桥林佳树,华屋林立,流水飞花,云窗雾阁,非复人间,瑶树琼林,自同天上。 朱棣年高六十,虽雄心不减,但越来越见衰老,不免有成仙的念头,可是他一直深信的道法深厚的高僧突然离他而去了,不由心里大是悲哀。没料及峰回路转,不想他突然归来,又带他来到了宛如仙境般的地方,心里怎能不高兴? 道衍引朱棣来到一个轩房,但见石枕竹床,清芙纱帐,一副清凉景象。道衍命手下童子进茶,那茶清冽可口,朱棣以九五之尊,都未曾见过。一会儿但见窗外降飞鹅毛大雪,下个不停,童子拿上了一个火炉和一些食物,道衍亲自拿了鹿脯烤了起来,一会儿肉香扑鼻,道衍请朱棣食用。 朱棣奇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可以吃肉吗?」 道衍大笑道:「这里离天庭最近了,人间仙界有何不同?陛下但放开怀抱,尽管用膳就是了。」 朱棣也觉得饿了,就吃了起来。一会儿,忽然来了一队仙女,环佩叮当,个个美貌异常,都是凡间里少有的,朱棣看得呆了。 那些仙女展歌喉,弄仙姿,歌舞曼妙,朱棣看得如醉如痴。此时道衍指著一个仙女,笑道:「陛下,请您慢慢享受吧!如果您得到这个仙女的仙气,那么您也就可以成仙了。」 朱棣又惊又喜,虽然对道衍深信不疑,可是对此事仍是难以置信,狐疑地道:「真的?如此就可以吗?」 道衍笑道:「自然,我什么时候骗过陛下。昔日很多先人遇仙上天庭的事情,载于史册,我是不会说谎的,陛下请相信老僧就是。别看这里石枕竹床的,却都是蕴涵仙气的,陛下住下之后就知道好处了。」说完笑著,带著那些仙女离开了,只留下那个最漂亮的仙女。 那仙女袅袅来到朱棣身前,朱棣见她容颜美丽,竟然和他逝去的爱妃权妃面貌相似,不由更是qing动,道:「爱妃,朕居然又见到你了。」 那仙女道:「良宵苦短,陛下,我们还是及时行乐,然后再叙前情吧!」拥著朱棣,倒于床榻,忽然一声大喊,只见不知从哪跃出两个人来。 朱棣大惊,见来人却是他的臣子金忠和袁珙,不由怒道:「你们来做什么?」 二人也不答话,嘴里轻念咒语,只见朱棣怀里的那个美女一下变做了一具骷髅。朱棣大惊,立时昏了过去。 朱棣醒来时,见床帏幔绕,金碧辉煌,床边金忠、袁珙二人闭目端坐,其馀守护在侧的还有杨士奇、杨荣、解缙等几位大臣。 朱棣一看,原来回到了他的寝室,不由怒道:「来人,把这两个妖人给我推出去斩了,竟然敢坏了朕成仙的好事。」 此时金忠和袁珙也醒了,道:「陛下息怒,您是被妖人迷惑住了啊!少师已经不在了,您梦中见到的不是他啊!幸亏我们及时行法,否则陛下危在旦夕!」 朱棣盛怒之下,哪里肯听,闻言更是震怒,喝令左右,怒道:「你们才是妖人,还不快快给我拿下。」 左右的侍卫都齐看旁边站立的杨士奇等人,杨士奇道:「你们没听到皇上的命令吗?先把他们拿下。」那些侍卫这才把金忠和袁珙拿下押了出去。 朱棣浑身冒汗,手脚冰凉,咳嗽连声。杨士奇等人连忙扶朱棣躺下,道:「陛下请息怒。」 朱棣咳道:「这两个妖人,破坏了朕的好事,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杨士奇对解缙使了个颜色,解缙道:「皇上,他们虽有大罪,但赐自尽也就是了,他们以前也都为陛下立过功劳的。」 杨士奇连忙道:「不错,他们二人还是有些本事的,臣未在陛下身边当官时,曾梦见自己登上高山之顶,俯视人间,茫茫一片,什么也分不清。抬头看去,见太阳就在眼前,红光闪烁,普照万里。臣于是举起双手把它捧起来,只觉那太阳滚烫滚烫的,一直热到心中。臣经过好长时间才醒来,看看自己的手,还直冒汗呢!臣感到惊异,便告诉了金忠和袁珙。袁珙解梦道:『太阳,乃是皇上的象徵。如今你梦见自己登山捧日,这不是要当宰相辅佐皇帝吗?』后来,臣蒙皇上恩赐,果然伺候在陛下的身边,可见金忠和袁珙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解缙道:「不错,袁珙也给陶凯相过面,说他『五岳朝揖而气色未开,五星分明而光泽未见,宜藏器待时。不十年以文进,官二品,其在荆、扬间乎!』后来陶凯被陛下任命为礼部尚书、湖广行省参政,也算是为陛下识人举荐人才啊!」 几人见朱棣眼神凝定起来,似乎在思索什么,知道他有些清醒过来了,应该趁热打铁。此时杨荣忽地跪下朗声道:「皇上,您忘了吗?您还是燕王的时候,留守北平。您和九个侍卫一起操练弓矢,在酒肆中饮酒。袁珙看见您就跪下道:『殿下何以轻身至此?』大家都笑他谬误,袁珙笑而不言,您便引他到宫中,他对您说:『龙行虎步,日角插天,殿下是太平天子也。年四十,须过脐,即登大宝啊!』陛下能登基举事,袁珙等人出力不小,陛下难道要杀功臣吗?」 杨士奇斥道:「杨荣,你敢这么和皇上说话吗?袁珙和金忠乃是少师亲自举荐来的,陛下岂会有相害之心,如非他们有了大罪,陛下岂会处置他们?」 朱棣乃是聪明的天子,虽被巫术蒙蔽了一时,此时也是清醒了不少,接口道:「你们不必再说了,朕此时有些明白过来了,让袁珙和金忠进来吧!他们和少师的关系非比寻常,是朕有些性急了。」 袁珙和金忠进殿,朱棣道:「朕遇到了少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给朕说说。」 金忠道:「少师昨夜已经坐化了,不在尘世里啦!可恨有几个巫师,想趁此机会要谋夺陛下的性命。」 袁珙道:「不错,这几个人法术厉害,要是差了一步,后果大是难料啊!不过现在陛下也还没有脱离险境,他们还会作法再害您的,请您一定要小心警惕。您以后千万不要走出宫门一步,由我和金尚书守护,和他们斗上一斗,胜负还是难料啊!可惜少师不在了,否则这些小丑怎么敢弹出来?」 朱棣怒道:「朕天纵神武,威灵赫濯,何需怕几个小丑?怎么能示之胆怯呢!」 朱棣成仙的梦被打破了,虽然知道金忠等人都是好意,但梦想破灭了,自然内心很是生气,不由恼怒起来。他本是武功皇帝,拚命得到的天下,此时震怒之下,不由脾气发作,失去了理智,令众臣退下,独自安寝。 第二日,朱棣仍旧上朝,可是朝罢回宫,在车内猛见一个鬼魂仗剑杀来。朱棣急忙跳下步辇,向内殿疾步奔去,被门槛绊了,一跤跌倒在地。宫女们急忙扶起,朱棣挥拳把她们打开,恰巧被一个妃子看到,安抚了朱棣一会儿,又询问缘由。 朱棣勉强说了,妃子便奏道:「陛下何不学唐太宗,用猛将把守宫门呢?」 朱棣道:「朕昔年猛冠天下,何惧几个歹人吗?难道不怕外廷笑话?」 幸好那鬼没再出现,朱棣等到晚上倒在御榻,又见一鬼掣剑,朝他的顶门砍下。 朱棣闪过,跳将起来,浑身冷汗,乃秉烛而坐,拔剑在手,突然又觉得鬼魂已在背后。朱棣大喝:「何方妖怪?朕有命在天!你敢把朕如何?」大踏步转身砍去。鬼魂却在前即便又翻身迎向他,如此或左或右,或前或后,随其所向,面面盘旋,纠缠不休。朱棣使尽气力,抡剑击刺,直到天明。 从此凡朱棣止息之处,鬼魂便在白昼现形,舞刀试剑,直逼朱棣而来。阴风飒飒,毛发皆竖,把两三个侍卫活活吓死。朱棣又见一个带赤金帕头,衣绛红衮袍的猛将,指挥猛士数十,杀进宫来。 朱棣大叫左右,似梦非梦,霍然而醒,心里十分著急,想起金忠等人的话,不由悔恨不已,连忙吩咐传他们前来。 命令才下,金忠和袁珙就步入内殿,跪下请罪道:「陛下,臣等道行浅陋,不能阻止贼人暗害陛下,真是惭愧,请陛下治罪。」 朱棣这才知道,原来二人早在暗地里施法保护著他,否则恐怕那些鬼怪更要厉害十倍,连忙吩咐二人起身,又说了许多勉励的话。 金忠道:「陛下,虽然有巫师暗害陛下,可是我们以前杀人太多,致使冤魂无数,陛下应该大赦天下,为陛下祈福。」 金忠说的虽是实情,但他素性仁厚,一向以为以前杀戮过惨,几次要谏,又怕朱棣性子利害,惹出事来,不敢启齿。今见朱棣略有悔悟之心,又乘此机会便为天下百姓求利,也为他们求得福德。 第79章皇宫斗法 李瑟在太监的指引下,一步步向内廷走去,师叔死了,他还没有见上几次面的一个亲人又离开他了。不过和第一次师父离开时不一样,他没有悲伤,不是他和道衍没有感情,而是因为他见识高了,也想通了一点,那就是人终究会死的。经历过一些生离死别的人,就都会把这件事情看淡的,何况师叔也是成仙去了,他还很羡慕呢! 道衍离去的那晚,李瑟一直陪在他的身边,道衍在李瑟面前神采奕奕,丝毫没有一丝病态。他对李瑟道:「任何行业做到极致,都通大道,你不要以为行业有高下之分。当皇帝是大道吗?刘禅当皇帝,那么皇帝就是小道;种地是小道吗?陶渊明种地,种地就成了大道。红尘中人,藏龙卧虎,每个人都有你可以学到的东西,就看你是不是用心去体会。你的刀道,并不是你研究刀的本身就可以领悟大道的。」 李瑟道:「师叔说的是,弟子以后再没有厌弃尘世,羡慕出世的想法了,我要学习师父和您,做一个混同世间,出于世俗的人,努力做出一番事业来。」 道衍微微一笑,再不说话,递给李瑟一本书,道:「这本《道余录》,乃是我的心得,不过其中有很多真话,对儒家多有诋毁,儒家现在被当权者奉为正道,所以我的书不会被世人所容的,你看看吧!还有,我死之后,衣冠不可迁到太庙,不过这不是你能做主的,你把衣冠换了就是。」 李瑟也不奇怪,道:「那么您的衣冠葬在何处为好?」 道衍道:「大兴隆寺,那里终归会是我最后的地方。」说完再不说话。 当晚,道衍趺坐而亡,可是身体柔软如轻纱,宛如只留衣冠。 李瑟在皇宫里,想起师叔道衍的教诲,浑身充满了勇气,昂首向内廷走去。他要见的是当今的皇帝,皇帝虽然不懂武功,可是皇帝之气,上绝浮云,下绝地纪,一言之出,可以伏尸百万,血流漂橹,比之任何武功高手都要厉害。 李瑟见到一代宗师薛冠带,就被他的气势所左右,丢尽颜面,尽管他武功失去后气势大不如前,但李瑟见识到了薛冠带的厉害,知道他的心境到了从心所欲的境界,而他自己最厉害时也不过是强自振作,到不了收放自如的境地。 李瑟由衷地知道了天外有天的含义。如今他又要见到皇上,之后又有一番什么收获呢!李瑟心里满是期待。 李瑟通过这些日子出人意料的经历,知道他以前的见识太过浅陋,武功被废,先天之气已失去,这都不一定就会失去成仙的机会。虽然他不知道怎么破解,可是仙道之路本来就是虚无飘渺,可遇不可求的,即便比以前更加难了,可是非常之事,便是巨难之事,只有刻苦努力,坚忍不拔,才有希望成功,坚持下去,必会找到门径。如今又要认识天下超绝的人物,必会对他有所启发,李瑟心里很振奋。 李瑟被一个太监指引到了一处寝室,见床帐两侧站的是解缙和杨士奇等几个大臣,不过不是打招呼的时候,只向帐里跪下,道:「皇上万岁,草民李瑟晋见。」 帐里传来一阵大笑声,接著走出一人,把李瑟挽起,笑道:「你不再是草民了,朕已封你为少卿。你原来是少师的弟子啊!少师把朕瞒的好苦!来,让朕仔细看看,少师的传人是何模样?」 李瑟不由自主抬起头来,见眼前的人一头白发,胡须又长又白,大是稠密,皱纹虽少,是个极老的老头,可是眼神炯炯,如电闪一般直透人心,威严气度震慑人心。李瑟虽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还是感觉到了异样,虽然皇帝对他如此亲厚,优待有加,可是天威难测的感觉仍是非常强烈。 李瑟低头道:「陛下如此抬爱,折杀小子了,小子岂敢承受,请陛下回榻休息吧!」 朱棣笑道:「朕确实重病在身,不过见你英气逼人,年少英雄,生气勃勃,朕彷佛回到了少年之时,身体也大好了啊!」 金忠道:「不错,李少卿一身正气,又得少师真传,如今皇上被邪魔行法蛊惑,我和袁师弟正感头痛呢!你来的正好,施展出你的本事来,让我们一起和那几个邪魔斗上一斗,让他们识得我们的厉害。哈哈!」 李瑟躬身对朱棣道:「陛下有爱屋及乌之意,可恨小子只见过师叔几次,又生性愚笨,师叔的本事一分也没学到,否则誓死也要报答陛下的。」 朱棣听了心里一震,迷惑地道:「哦?你说你没有学到少师的道术?」 李瑟思索了一下,道:「不错,小臣岂敢欺骗皇上?不过我的一个义妹,法术高强,陛下若得她相助,必会高枕无忧!」 朱棣喜道:「如此甚好,快请!」 楚流光到了宫廷,金忠和袁珙在殿外相候,二人上下打量了楚流光一阵,袁珙忽地惊道:「姑娘,你……你将有大劫难啊!不知道你预料到了吗?」 楚流光微微一笑,道:「袁先生果然厉害,不过您不必担心,师叔已经指点过我了,我晓得怎么应对。请金大人和袁先生不要插手我的事情,我能安然度过劫难的,二位放心。」 金忠道:「我们明白,你做的是逆天之事,一丝错不得的,你若有吩咐,我们必会相助。既然少师指点过你,你又这么有把握,我们也就不担心了。不过你看暗中谋害皇上的事情,应该如何处理?」 楚流光道:「不如速战速决,二位前辈若是信任小女子,就请归我调遣如何?」 金忠「哈哈」笑著答允,袁珙抚须微笑点头,二人都是智能见识超群之人,见楚流光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口气如此之大,神情自若,又很直率,自然有绝技在身,否则一般的女子,就是抛头露面都害羞的很,岂会主动承担责任呢?何况既然道衍指点过楚流光,她必然有非常之能,二人也乐得让贤。 楚流光在朱棣寝宫布置起来,隔帐对朱棣道:「陛下,您且休息三日,三日之后,您就可以安然的上朝了,这三日,您何不好好的休息一番?」 朱棣躺在床上点头称是。说来也是奇怪,他听了楚流光的话,觉得心里轻松起来,再也不觉得身边似乎有人害他了,过了一会儿,安稳地睡著了。 是夜,楚流光守在门口,袁珙、金忠和李瑟守在殿中。本来依袁珙和金忠的意思,李瑟既然不懂法术,留下来没有什么用处,就不必在此了,不过见他主动请缨,楚流光又含笑答应了,也不好把他赶走。 殿中袁珙和金忠轮流镇守法坛,每隔一更一换,楚流光独自坐在门口。 三更十分,宫外忽然狂风大作,呼啸之声大是凌厉,令人毛骨悚然。忽地,宫门被风吹开,接著一些虎豹熊罴、长蛇封豕、魑魅魍魉等奇形怪物,舞爪张牙,直奔楚流光袭来。 楚流光只是扫了一眼,便微笑置之不理,说也奇怪,那些怪物在楚流光身边掠过,一丝也没伤到她,就消失了。 原来这些都是山魈木怪的精气,它们有幻影而无形,尽管手中执持很多兵器,不过都是些败草残枝,只能舞弄吓唬人,不能杀伤人的。如果见识法力不够,不知就里,逞匹夫之勇,运用法术对付它们,那就上当了。因为这些怪物宛如镜花水月,一派虚晃光景,是采不得、捞不著的,就算以剑仙的神剑,也不能斩这些摄来的魂魄,这样对付这些虚形而无质的东西,就会白白浪费法力。 楚流光天分之高,举世无双,又胆识过人,一下便识破了敌人的诡计。要知高手相斗,一上来便用虚招,这很少见,可是楚流光一点也没中计,谈笑却敌,真是英雄了得,女中豪杰。 楚流光在和敌人第一次交手,便不战而胜,可是心里没有一丝的得意,她知道敌人法力高强,一计不成,一会儿必然会使出更厉害的法术。 哪知一会儿工夫之后,门外刮起了一阵风,风定之后,一个道士落在了庭院里。只见他剑眉星目,风度翩翩,三十许年纪的样子,是个极潇洒俊美的道士。 楚流光见了奇怪,道:「不知道长怎么称呼?道长瞧来一副好模样,没想到好大胆子,居然敢显身出来。谋害皇上,你难道不怕被诛九族吗?」 道士「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倒有些手段,不过可惜见识太低,趟这样的浑水,对你有何好处呢?不如乖乖的让开道路,你如有所要求,小道或可帮你办到。」 楚流光晒道:「你真是不知死活,敢在皇宫撒野,又大言不惭,对你这样的蠢人,多说无益。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就是,你若不怕凄惨而死,就放出招数来好了。」 道士也不生气,微微一笑,忽然和颜悦色起来,道:「姑娘美若天仙,世所罕见,让人一见就起怜惜之感,如果姑娘不介意,你叫我懋丞吧!姑娘法力高强,胆大心细,让懋丞很是钦佩,说来我们修道之人,原都有些渊源,如果能够化敌为友,那是再好不过。姑娘出身茅山派,若我没有料错,姑娘这样帮助皇帝老儿,无非是想讨回茅山的镇山玉印,然后重振茅山派的声威吧!」说完大笑起来。 楚流光心下一惊,心想:「这家伙居然知道这件事情,必定是龙虎山的。」 原来皇帝用的玉玺,据说是用「和氏璧」制成的。元朝被推翻时,这颗传国玉玺被元顺帝带著跑到漠南去了,所以洪武皇帝朱元璋做了三十一年皇帝,也没有用到这颗玉玺。 永乐皇帝朱棣原是镇守北平的燕王,他起兵夺取帝位后,听说「和氏璧」被剖成三截,茅山的镇山玉印也是「和氏璧」的一部分。他觉得自己是富有天下的皇帝,正所谓:天下之财即我财,天下之宝即我宝,便想把茅山的镇山玉印取来,让精良的玉工重新镌刻之后,成为朝廷的玉玺。于是,他就发下一道金牌,传下一道圣旨,派出一名能干的官员,到茅山派把茅山的镇山玉印调进宫里了。龙虎山是道家第一派,又是朝廷御用的第一大道派,所以此事龙虎山有人参与,至于其馀的江湖门派,绝不会知道此事。 楚流光把此事想了一遍,便微微一笑,道:「哦?阁下果然厉害,一见面就点破我的来历,难怪敢做天下间最大逆不道,胆大妄为的事情。」 道士傲然道:「小姑娘法力不错,见识却浅陋,若我没有十足把握,焉敢行此大不韪的事情?你若听我劝说,快快离开皇宫,我保你愿望实现,否则一意孤行和我们作对,茅山派只怕要灰飞烟灭。」 楚流光假做吃惊道:「原来阁下亲自相见,是好心来劝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和我交手呢!」 道士正容道:「不错,大家都是道友,我不想你小小年纪,吃亏上当,既然我敢逆天弑君,自有所恃,你小小年岁,懂得什么国家大事?朱棣做皇帝日子已久,到他归位的时候了,他老朽不堪,应该轮到有道明君来治理天下了。这乃是天机,不是你这个小姑娘能懂得的,不若听我的话,就此归山去吧!如有什么所求,小道自信能够帮你如愿。」说完得意而笑。 楚流光心想:「为何总是遇到爱教训人的道士,和勿用那家伙一个脾气。」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阁下是姓张吧!」 道士一惊,道:「嗯?」 楚流光继续道:「所谓:『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阁下就算法术高强,可是行事卑鄙无耻,做大逆不道的事情,就算法力高强,也是有限的很。我若听了你的话,那才叫吃亏上当呢!」 道士听了做声不得。原来他姓张名懋丞,是龙虎山四十二代天师张正常的三子,四十三代天师张宇初是张正常的长子,四十四代天师张宇清是张正常的次子。 道家祖师张道陵于龙虎山修道炼丹大成后,从汉末第四代天师张盛始,历代天师都居龙虎山,他们守龙虎山寻仙觅术,坐上清宫演教布化,居天师府修身养性,因此龙虎山可称为中国道教第一山。 张懋丞在三个兄弟当中,天分最高。天师之位相传,立长不立幼,张正常死后,他大哥继任天师之位,原也合乎情理,他也不好说什么。不料他大哥没几年就病故了,因为无子,所以天师之位便要在张懋丞和张宇清之间产生,张懋丞自恃本领高强,以为定会继任天师之位,没想到教中的元老选了他二哥做了天师,张懋丞一气之下,离开龙虎山。 张懋丞自恃本事高强,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来。他来到京师,见汉王朱高煦英气勃勃,有天子之相,便辗转投靠到了汉王朱高煦门下,希图拥立之功,做出一番伟业。他最近夜观天象,见有巨星陨落,觉得是时机谋害皇帝,立汉王朱高煦为皇帝的时候了,便亲自出手,想要谋害永乐皇帝。 方才楚流光说的话:「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乃是天师府第的二门门联,张懋丞一听楚流光说出这番话,就知道楚流光识破了他的来历,不由又羞又忿。他本来以为瞧破了楚流光的所图,那么就算不能说服楚流光,如果打消楚流光争胜的念头,也是不错,没想到反被楚流光说的败下阵来。 张懋丞大怒,从腰下拔出一把宝剑,先是将剑尖指著长空,飞画灵符,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 这个张道人,要弄出什么鬼怪,助他行法吗?其实不是这样的,原来大凡仙真见了道祖,神将见了教主,都要避道。在皇宫里,都供奉了很多神灵,他恐虚空这些神灵,恼他施行法术,行刺皇帝,坏他的事,所以他施展的乃是假圣法,假借道祖之名,狐假虎威,在空中设立圣位,大放金光,使一切天神地,皆不得过问他的行动了。这是他欺天瞒天之术,也可使金忠、袁珙在寝宫设置法坛的威力大减。 张懋丞使法完毕,做好预备,然后忽地从袖中飞出一把伞来,这伞外表和普通的伞没有别的不同,只是颜色是五颜六色而已,不过它可不是普通的伞。此伞其名曰「灭阳杀」,有何厉害呢?《易经》云:「乾为天,天者阳也。」日为太阳之精,龙为纯阳之物。 《玄功诀》有云:「阴气一毫,不尽不仙;阳气一毫,不尽不死。」所以别说是普通人,就是天仙神将,皆秉真阳,一旦失却,不死也伤。因此假设有仙真鬼怪误入于伞之下,则五气全消,一真尽丧;假设有神将误越于伞之上,则堕落尘埃,轮回凡世;若在四围沾染了些气味,即不能飞升,法力大降。 张懋丞祭伞于空,那伞于空中展开,如张开的大鸟巨翅,覆盖住了皇宫,张懋丞随即默念真言,又将剑在空中画道灵符,忽地狂风骤发,石卵石片,大小石块沙砾,满天扑地的卷向金阙,以楚流光为中心,漫天扑来,声势之壮,气吞山河。 楚流光却不慌不忙,在袖中取出个碧玉小炉,焚返魂香寸许,空中念念不绝,然后吹口三昧火,炉内氤氤氲氲,吐出香烟。 楚流光转头向殿中传音,道:「李大哥,请替我捧此香炉罢。」李瑟闻言听从。 楚流光手中又托出一枚小红铜罐,仅如钵盂大,滴溜溜抛向空中。只见底儿向上,口儿向下,一道灵气,将空中无数的飞石尽行吸入,一些也不剩。然后弥弥漫漫,都化作灰,散将下来,竟如下了一天大雪。 楚流光拿出一把蒲葵扇子,将蒲葵扇子略略一扇,石灰便迳直卷向张懋丞。 张懋丞忙念起回风咒,霎时,有大风八面旋转,灰雾散尽。张懋丞接著从怀中拿出一只白纸鹤,吹了口气,那鹤便活了一样,然后骑鹤于九霄,手执白旗,皇宫四周顿时布作危城峻壁。 李瑟见四周都是壁垒,看不见那道士了,虽不识的张懋丞的法术厉害,但见楚流光脸色忽然大变,不由担心起来。 这时袁珙和金忠也走了出来,金忠对楚流光道:「这乃是非常厉害的异术阵法。别看外面这些峻壁毫无异样,其实乃是按金、木、水、火、土五行分布的阵法,为五行之正气;又夹杂有气、孛、罗、计诸星,为五行之馀气。所谓馀气,即属邪气。邪正夹杂,非常厉害,要想破解,非常之难。不过如果我们三人联手,或可搏上一搏。」 楚流光道:「千万不要。两方斗法,譬如两军对阵,不单单比才斗智,更比的是心力,要静与忍。忍者,养气之道;静者,治心之法。能静者必能忍,能忍者亦必能静,事虽殊而理则一。如项羽欲烹太公,汉王笑曰:『幸分我一杯羹!』司马懿坚守不战,武侯遗以巾帼,恬然而受之,所谓忍也;撼泰山易,撼岳家军难,所谓静也。我们要以静制动,不可卤莽!」 袁珙和金忠相对一望,想起当年靖难起兵之时,兵下皖江之日,皖江守将景佥都为海内英才,马太守也是淮南杰士,可是与道衍针锋相对,胜负未定的时候,误为道衍所激,忿然进攻,竟堕道衍计谋之中,全军覆灭。《兵法》云:「兵忿者败」,看来楚流光果然得了道衍的真传,二人不禁会心一笑,心中更是暗喜。 金忠道:「楚姑娘言之成理,不过敌人厉害,使用巫术,用木头把圣上制成偶像,暗藏于某处,每日诅咒,或用针刺,七日之后圣上就危险了啊!此时敌人所设壁垒,此等法术虽然厉害,但攻击性并不十分厉害,显然目的是要困住我们,钳制皇上,我们如果不动,岂不是中了他们的诡计?」 楚流光道:「无妨,我不是置之不理,而是要等时机。」 李瑟道:「天亮的时候,敌人法力最弱,他们见不得光,那时我们可以派士兵去围剿他们,岂不是好?妹妹定然知道他们藏在何处吧?」 楚流光微笑道:「大哥说的不错。他们胆子极大,躲在皇宫里,这样法力可以发挥到极致。不过皇宫若无内应,这些人岂能进得来呢?岂能施展如此强的法力呢?派士兵捉拿他们,就算不能擒拿,骚扰他们一下也好,也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如果能够这样,当然是好,可是如此做的话,我怕费力不讨好,白白浪费我们的时间。」 袁珙叹道:「不错,姑娘真是蕙质兰心。当此之时,我看就算皇上亲自下命令在宫内拿人,此时也是指使不动人了。」 李瑟一凛,他本是聪明人,立时明白了永乐皇帝的处境,若非有极其强大的人物要谋夺皇位,这些巫师怎么可能混进皇宫,还直害皇帝呢!只怕这个人就是皇子,甚至是太子。当此大变之时,宫里任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要知道这可是关系到以后的身家性命的事情。 李瑟想到可怕处,忧心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楚流光道:「现在我们缺少一件法宝,如果有的话,就可以战胜他们了。这件宝物大哥可以拿到,就是不知道你肯去取吗?」 李瑟道:「妹妹是我请来的,如有需要,自然是但有所命,无有不从。我还正愁不能出力呢!」 楚流光道:「那好,我叫你去求一个宝物,一把绝世之刀。在花姑娘手里的刀君的宝刀。」 李瑟听说楚流光提到刀君的宝刀,恍然间旧事在眼前流过,轻笑道:「是该它出山了。」 楚流光也是嫣然一笑。 第80章刀君求刀 古香君被袁珙请来,护送到皇宫,楚流光把她拉到一边细细叮嘱了几句,然后交给了古香君一个锦囊,道:「姐姐,若李大哥不能说服花姑娘,求刀不成,那么请打开锦囊,里面自有妙计。」 古香君微笑应允了,又皱眉道:「你也要小心身体,千万不要拚命。」望了李瑟一眼,不再说话。 楚流光眼波流转,道:「姐姐放心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后招手让李瑟过来。 李瑟才到二人身边,就见楚流光玉手轻挥,他和古香君二人不知怎么就来到了一处山谷空地。 古香君忽见突然离开了众人,来到了一个山谷处,不免微微吃了一惊。 李瑟笑道:「这是楚妹妹施展的缩地之法,我们这是到镇山附近了。走吧!我们虽然离家日久,但还是先办了正事之后,再看是否有空回家一探。」说完拉了古香君就走。 李瑟先出了山谷,然后按记忆寻找那小狐狸精花如雪的大园,可是行到市里,发觉镇山已是大变了模样,街市气派了许多,到处还都是起屋盖殿的工匠。 李瑟和古香君都大觉诧异,便询问路边的一个老者,老者道:「二位是路过的客人吧?这里谁不知道他们是给李家盖的房屋呢?镇山大半的产业都被官府徵集了,就是给这姓李的老爷的。也不知这李爷是什么来头,倒害苦了被逼搬家的那些百姓,幸好老朽我家住的偏僻,否则不仅要背离祖屋,还要老来搬家,这把老骨头可是经受不了。」 李瑟闻言有些诧异,短短几个月,看来镇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也不知道酒楼是否还安然无恙,花如雪负气出走,料来交给她的酒楼的下场定会很可悲。 这时古香君问道:「老人家,这姓李的名字您可知道?」 老者道:「知道是知道,可是传说他是个酒鬼,开始并无什么出奇的地方,只是他的夫人倒还厉害,经营一个名字唤做『香君酒家』的酒店,据说年轻漂亮,还会武功,在镇上名声很响……」 李瑟只听了几句,就皱起了眉头,才回镇山,就遇到了和他有关的事情,不过李瑟遇到离奇的事情很多,再加上心界大开,这点小事也就不放在心上了,还是先办正经事要紧,当下便拉著还欲再说的古香君就走。 古香君边走边道:「这事莫非是我爹爹做的?他真是多事,我们好好的,他偏来多管闲事,郎君你不要怪罪他才好。」 李瑟道:「既然事情已经做了,再补救就是,不必埋怨,我们先去取刀。」 古香君笑道:「不是什么刀不刀的,是有人让你惦念吧?」 李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没有言语。 古香君见了,心里一阵嫉妒,转念一想,却又高兴了,心想:「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事情不可能十全十美的,我只要他一生陪著我,就算多几个人陪他,那又如何?」 二人到了花如雪的山庄。李瑟虽经楚流光嘱托,可是仍旧害怕花如雪不在这里,如果这里不在,酒楼再不在的话,还真不知道何处去寻她。 可是二人一到门前,就听见里面大呼小叫,推门进去,李瑟心里便踏实了。 庭院里小石头正在哄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听她说道:「喂,好啦,好啦!我不再责罚你,也不找你父母告状就是,你不要哭了,我只不过是吓唬你罢了。要是你再哭,让我们家小姐知道,就有你好果子吃了,她最近在气头上,说不定吃了你都不一定呢!她可是很厉害的呀!」 小孩还是啼哭不止,这时小石头听见脚步声,见李瑟进来,先是撇了撇嘴,露出鄙夷的颜色,及至见到古香君,才道:「古姐姐好,你们来的真快,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呢!」 古香君笑了笑,道:「怎么会呢!我可舍不得你这么聪明的小丫头。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小石头脸一红,道:「附近家的孩子,很是调皮,被我说几句,就哭了,敢做不敢当,真是窝囊,还男子汉呢!」 古香君听了,先去把那孩子哄走,然后才拉著小石头的手说起话来。 李瑟见小石头不理他,得空便问道:「那孩子怎么调皮了?怎么不见你家小姐?」 小石头皱眉怒道:「你还问我家小姐!她都被你气死了,再也不想理你了,你还来做什么?」 李瑟哭笑不得,古香君忙解围道:「是呀!他是活该被骂,不过姐姐没有对不起你吧!和姐姐说说吧!我很惦念花妹妹呢!」 小石头道:「我家门囗的墙壁被人家涂写得乱七八糟,我请人重新粉刷之后,郑重的在墙上题了『此处不准写』五个大字,心想,此后应该风平浪静、高枕无忧了吧!没想到隔天起床一看,五个大字下,又被加了五个字『为何你先写』,我心有不甘,立刻提笔再加了五个字『我家由我写』。第二天一看,差一点气得昏倒,十五个字下又多了一行『要写大家写』,气得我守在门口,终于逮到了刚才的那个孩子,哪知只骂了二句,他就不停的哭起来。」 古香君听了啼笑皆非,道:「你这丫头现在会和我作对了,我哪问你这事情,我是问花妹妹现在可好,我们要去见她。」 小石头道:「这个我可不敢,小姐生气躲在房里,谁都不见,我都是躲著她呢!」 古香君道:「那好,我们自去见她就是了。」说罢和李瑟往里面去了。 到了闺房门前,李瑟道:「香君,你等著,我自己去吧!」 古香君道:「好的。」心下奇怪:难道他转了性,会去哄花如雪吗?否则干嘛要自己回避呢? 李瑟推门走进屋,过了二门,挑帘进去,见花如雪正容坐在椅上,见他进来,面色如水,扬手道:「难得公子大驾光临,请坐。」 李瑟以前见到的花如雪,都是纯真可爱的模样,又特别的依恋他,如今一副老成的样子,倒很少见。李瑟不知怎地,忍不住噗哧一笑,然后才正容坐下。 李瑟道:「花姑娘别来无恙吗?一向可好?」 花如雪道:「托公子福,还好。不过这花姑娘的称呼还请收回,我已经改名字了。我正想见公子一面呢!你来了省了我跑一趟了。酒楼的帐目我已经全部交接给公主了,公子是否因为帐目有什么疑问来问我呢?」 李瑟奇道:「公主?朱无双吗?为什么交给她?她也来到这里了?我还没回家呢!酒楼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花如雪没好气的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哼,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我看你是来炫耀整个镇山都是你的吧!还是来让我搬家,或者来找丫鬟呀?」小嘴噘著,越说越气,可是话说完之后,忽地眼睛和李瑟的双眼一触,见他双目澄清,心里竟然大跳了两下。花如雪心里叫道:「奇怪,我紧张什么?难道还希望他说出希望我回到他身边的话,因此紧张?可我现在不爱他了呀!是了,我虽不爱他了,但仍然希望他回心转意,这样我就侮辱他一顿,出出气。他不知道珍爱我,失去了一个多么好的人儿,不好好把握机缘,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李瑟见花如雪忽然不说话了,犹豫一下,道:「先前的事都过去了,我此次来是……是来和你做生意的。」说完双目如水,平静地看著花如雪。 花如雪本来芳心乱跳,这时却觉得浑身寒冷,不由冷笑道:「生意?什么生意?是来买回你的宝刀吗?你要记住我以前说过的话,这宝刀我绝不会卖的。我何时需要钱财了?」 李瑟缓缓道:「我可以多出银两!」 花如雪大怒,起身道:「我才不稀罕。送客!小石头这丫头怎么了?越来越是懒惰,怎么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放进来呢!真是越来越不知道规矩,是欠收拾了。」 李瑟无奈起身出门,才出门,就听见花如雪把门匡当一声给关上了。 花如雪把门关上,背靠著房门,胸部犹自气的起伏不平。正在气头上,忽然听见敲门声,花如雪把门猛的打开,见李瑟站在门前,便怒道:「你怎么还不走,还想要说什么?我都说了不和你做生意,很讨厌你,你还纠缠什么?如果你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 李瑟道:「不是生意的事情。以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现在想来,我做的不对,如果你愿意的话,能否回来,大家在一起快快乐乐的,岂不是好?」 花如雪万料不到李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下子呆住了,过了很久,忽地咯咯娇笑起来。 李瑟见花如雪神情古怪,道:「你怎么了,我说话很可笑吗?」 花如雪好久才笑完,道:「不错,是很可笑。我以前是很喜欢你呢!就算我发觉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对我一点也不好,我也还是喜欢你。方才你走了,我心很疼,心里很难过,这感觉是以前不曾有过的,很不好,我不想你离开我。我多希望你开始来就是为了要我回到你的身边!可是你不是,你只是为了你的宝刀。我知道你终究会用到它的。等你拿不到宝刀了,这时才想起要我回到你身边,那样你就可以人刀都得了。你其实根本从来不曾把我当做人来看,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始终都是一个妖怪呢?」 花如雪说完这些话,眼泪纵横,其姿态让人瞧了又怜又爱,娇巧的鼻子微微翘起,纵是铁石之人看了,也不禁会心生怜惜之心。 李瑟见花如雪清泪纷纷,神色虽是凄凉,但眉宇间彷佛有千般幽怨,万般风liu,心想:「她不再像小孩般单纯了,她长大了,都怪我,让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经历了这许多折磨,不能单纯地快乐地生活了。」定了定心,李瑟温柔地道:「妹妹,我知道你心里怪我。我此来的确是为了那把刀,我有大用,不过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别人,为了天下百姓。当然我的确想有机会见到你,希望你快乐地在我身边,我们像亲人一样,彼此关心和爱护,让你不再一个人孤伶伶的。这是两件事,可是凑到一起了,我若不说,倒显得我是因为宝刀才来……」 花如雪噗哧笑了,脸上还有泪珠,道:「你太小瞧我了,我虽然傻,但我不笨,你别想再骗我了,你们人类的鬼蜮伎俩,难道我真的什么都不晓得,什么都看不出来吗?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我真的很伤心。你到现在才知道骗我,因为我有利用的价值了,不得已才来骗我。以前你若骗我,就算贪图我的美貌,我也会心甘情愿地跟随你,不会怪你。可你这次只不过是为了宝刀,一把刀啊!我是那么的不值钱吗?是啦!你有那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相伴,怎么会看上我这个狐狸精呢?好啦,请你走吧!以后我再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你若想做什么救世的大英雄,那好,请你来盗取宝刀吧!看你的真本事了。你若有非常手段,使我不能抵抗,我也就认命了。」说完轻轻合上房门。 李瑟见到花如雪那决绝的神情,心里难过万分,缓缓回头向外走去。 到了外面,古香君见李瑟神色不善,道:「郎君,怎么了?事情没有成功?」 李瑟脚步不停,喃喃道:「世上有这么多悲欢离合,有时都是看不透才闹出来的,幸好我总算明白了一些,还不太晚!」 古香君见李瑟走了,本想跟随,转念一想,想起临来楚流光的话,便拿出锦囊,看完后先是抿嘴一笑,随即又神色庄重,叹息了一下,回头向屋里走去。 古香君来到花如雪的闺房,还没等敲门,门便自动开了,花如雪倚门而立,道:「姐姐,你我现在虽没什么关系了,但以前的情谊还在。不过你若是为了劝我回去,为了宝刀的事情而来,还是请你离开吧!」 古香君笑道:「妹妹太小瞧姐姐啦!姐姐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我来呢!是代楚姑娘和你说几句话。」 花如雪奇怪地道:「楚姐姐有话要告诉我?」 古香君道:「也不是什么话,而是一个故事。」 花如雪听了大感兴趣,歪著头道:「故事?那我可要好好听听了。姐姐请进。」 二女在屋中坐定。古香君道:「楚妹妹的母亲,是一位绝代的奇女子,既聪明,又法术高强,人也长的很美。」 花如雪咬唇道:「是呀!看看楚姐姐的样子,就知道了。」 古香君道:「这个故事,就是楚妹妹的母亲的。楚伯母年轻时既然有诸般别人没有的好处,自然眼高于顶,心高气傲,因此发誓要找一位能配得上她的英雄为伴,而且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人,绝对不能负心。她觉得天下间男子大都三妻四妾,是对女子的极大侮辱,而女子因为太过唯唯诺诺,才助长了男子的这种气焰,因此要立志为天下女子出一口气,做出一个榜样。」 花如雪听了,眼里放光,遥想这样的一个奇女子的风采,不禁神往,道:「楚伯母好厉害呀!那么后来呢?」 古香君道:「后来她遇到了楚妹妹的父亲,一见倾心,二人恩爱非常,几年后有了楚妹妹。可是之后的一天,楚伯母竟然发现楚妹妹的父亲居然和一个别的女子在一起,楚伯母一气之下,就躲在一个幽谷里,还设了禁制,与世隔绝,再不和楚伯父见面。楚伯父求了许多次,楚伯母也是不原谅,将近二十年,一直等楚伯父去世,二人也没再见过面。」 花如雪听得呆了,古香君道:「楚妹妹说,她母亲临去世时,时常道:『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候,不能够和她最心爱的人在一起,即使是教训了那个负心人,可是终究吃亏的还是自己啊!既然爱他,为什么就不原谅他呢?』」 花如雪咬著嘴唇,呆呆地道:「原来你还是变著法地劝我回头。」 古香君道:「不是的,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楚姐姐言道:『人活一世,最忌讳争强好胜,为了面子,为了荣誉,为了别人的议论而活。如果去掉浮夸,让自己的真心做主,才会快乐的多。纵然心里有迷茫的时候,可是也比为了什么外在的东西,而舍弃自己的幸福和追求强。』」 花如雪明眸流转,喃喃道:「啊!姐姐说的是什么啊!我都听不懂啦!看来我的确太笨了,不能懂楚姐姐说的这许多大道理。姐姐,你必定不会害我吧!你说说,楚姐姐的意思是让我该怎么做?」 古香君道:「她是告诉你,好好的想一想,到底你是不是还喜欢李郎,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负气做出让你以后觉得后悔的事情。我问你,李郎和你说什么了?你怎么答覆他的?」 花如雪把方才和李瑟的对话重复了一遍,道:「我现在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还喜不喜欢他了,见到他,我心里很难过。」 古香君笑道:「那你还是喜欢他啊!如果你不喜欢他,怎么会恨他?你离开他的时日还短,因此还想著他的坏处,等再过几日,你就会总想著他,只记得他的好了。」 花如雪无精打采地道:「喜欢又怎么样?他也不喜欢我,你们几人都比我好看又比我聪明,会哄他开心,我什么都不懂,自讨没趣。」 古香君见花如雪一副幽怨的样子,知道她此刻不再怨恨,有回心转意的心思,便笑著把花如雪搂在怀里,道:「傻孩子,瞧你把自己说的。要说容貌,妹妹可比我们几个粗人年轻美丽多了,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花如雪立刻笑道:「是啊!是啊!我很年轻啊!而且永远也不会变老呢!他若不喜欢我,是他瞎了眼。」 古香君心里一惊,随即道:「是啦!就是嘛!李郎他不会骗人的,他不是说过是来找你回去的嘛!你怎么不信他?如果你还有疑问,不如我们一起去问他,听他的解释,如果他的回答你不满意,你再不理他也不迟啊!他若是一开始就求你回头,然后再朝你要刀,这样才是为了那把刀了。」 花如雪听了,只觉得这话说到了心里,一下跳起来高兴地道:「是啦!我真笨,此刻才想到。」 古香君也是高兴,笑道:「那好,我们去寻李郎吧!也不知他去哪里了!那刀又黑又沉,丑陋的很,也不知道有什么神奇的地方,楚妹妹非得要。」 花如雪笑道:「是啦!我把刀带去给李郎吧!方才让他生气了,赶快把他哄好吧!原来楚姐姐要用,必定是有大用处了。」 古香君连忙点头称是,心里暗笑,想道:「这丫头到底心思单纯,没什么心计。她这么可爱,以后可要好好照顾她,不能让她受委屈。」 却说李瑟离开花如雪的山庄,径直往家去了,走到一半的路程,就见绵延的城墙房屋,大是恢弘气派,再往里走,就见有人拦阻,不让他往里面去了。李瑟道:「在下姓李名瑟,以前有一处酒楼就是在下的,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变故,倒弄得我有家回不得?」 拦阻的那人听了大惊,说道:「请阁下稍等。」然后飞奔去了,一会儿工夫,就见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带了一堆人前来迎接。 那人一副管家模样的样子,见了李瑟便拜,李瑟连忙把他扶起。二人说起话来,李瑟才知道果然公主朱无双来到了这里,这些房屋都是她盖的。 到了原来的香君酒家,朱无双笑殷殷地在外面迎接,李瑟连忙跪下施礼,被朱无双拦住,抬手道:「你看,你这新家如何?」 李瑟仰头看去,见旧时房舍街道哪里还有踪影,迎面的大门上挂著一匾,写道:「李家山庄」四个大字。 李瑟吃惊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公主可把我弄糊涂了。」 朱无双笑道:「你糊涂什么,这里是你的家,恭喜你成了一个大财主了。走,去里面看看。」 第81章阴阳大阵 朱无双带李瑟进门,只见里面回廊屋舍,极是华丽,朱无双道:「李公子在想什么呢!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有什么疑问?」 李瑟道:「公主因何要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我大是不解。如果公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不须这样大费周折。」 朱无双道:「我虽然愚笨,但自信还有几分本事,世上若有我不能办到的事情,多半旁人也是办不到。你不用忧虑,这些房屋都是用你的钱置办的。」 李瑟道:「我的钱?」 朱无双道:「不错。你记得我初遇你时的情景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你给我的东西,是千金难买的宝物,尤其那颗舍利,我吸取里面的精华之气,令我武功大进,获益匪浅。」 李瑟「哦」了一声,心想:「公主争强好胜惯了,不想欠别人人情,我那时虽是无心帮她,也不求什么回报,但于她而言却是不一样,不如随她,也好两不相欠。她贵为公主,和她少些瓜葛也好。」便道:「小子明白了。不过既然这里是我的家了,我可否把以前住在这里的那些乡亲请回来居住呢?反正这里这么广大,我一家人也是住不下。」 朱无双道:「既然是你的家,你愿意怎么样自然随便了,何须问我呢?」 李瑟笑道:「如此甚好,那么就多谢公主了。」 当下李瑟便请人快速办理此事。 朱无双心想:「这人以后和我再无瓜葛了。他地位低下,被人瞧不起,哥哥答应我要帮他了,我又给他这么大的家业,可说是仁至义尽,他既富贵又荣华,我可以不必再挂心他了。」想到这里,朱无双不禁得意,便含笑自去了,也不和李瑟多做唠叨。 李瑟这个大屋主回来,自然一些事情都要主人来处理,那些手下作不了主的事情都来询问,李瑟便耐心处理。 李瑟正忙的时候,忽见古香君和花如雪被仆人带了进来,花如雪躲在古香君背后,含羞带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古香君笑道:「郎君,她来想问问你,你为什么一来就只要宝刀,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感受,难道那把刀真的比她还重要吗?」 李瑟一怔,苦笑道:「香君你这问题还真尖锐。」之后转头对花如雪正容道:「说实话,花妹妹,要不是来求这把宝刀,我断不会这么快就来找你,不过我心里觉得对不起你,很快也要来寻你了。宝刀虽然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是我刀君一派的宝物,可是我已经用不著它了,再说我已经想开了,它现在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了。但是因为别人需要这把宝刀来解救,所以我才前来求刀。如果对我而言,当然妹妹比它重要得多。这次如果不能求得宝刀,只要我尽力了,我就没有遗憾了,说不上心理有什么感受,但如果妹妹不理我,我就会很难过。」 古香君听了,悄悄伸出玉指,大赞李瑟说的好。 花如雪听得花容带晕,道:「这么说你还是爱我了?」 李瑟本见古香君的手势,有些难堪,及见花如雪的样子和说出的话,更是尴尬,岔开道:「你们来的真快啊!香君,你知道吗?这个大庄园是公主送给我们的,花妹妹定知道原委,不如说来听听。」 古香君噗哧笑了起来,在花如雪耳边轻轻说道:「你瞧他害羞了。不过他爱不爱你,傻瓜也瞧得出来,好妹妹,这回看你还生气不理他不?我看你别难为他了。」 花如雪也是高兴,她本性天真,做事爽快,走过去挽著李瑟的胳臂,笑道:「我才回到家里,就发现家里大变了模样。见到公主,我才知道原来这么大的庄园是给郎君的。她原来也喜欢你啊!我早说嘛!你还不承认。怎么,你没见到她吗?你要想见,我们现在进去就是。」 一席话说的李瑟尴尬不已,而古香君则一脸怒容。 李瑟此时忙道:「妹妹别胡说,这是她欠我的,可和别的没什么关系。我们还要办正事呢!你不是说如果我把刀偷来才行吗?那今天晚上我可要去偷啦!」 花如雪咯咯笑道:「傻瓜,我那是生气时说的话。我不是说过嘛!你只有娶了我,才能得到宝刀吗?看,刀我都带来了,你不用担心了吧!」说完从背后不知怎么拿出那把虬龙刀来。 李瑟大喜,拿过宝刀,道:「好,这下楚妹妹可以大展神威了。」 虽说李瑟的宝刀失而复得,可是他拿在手里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当真是看破了人间的一些虚幻的障碍,不再为物所累了,修行比刚出山时不知高了多少。 李瑟催促二女赶紧一起赶往京师,花如雪道:「别急啊!你不见公主姐姐了?」 李瑟心想:「你还提她做什么?」道:「楚妹妹再三吩咐我,见到公主不要提宫里的事情。我以前以为公主还在京师,自然宫里的事情她都知道呢!心里还怪她多心,没想到公主在这里。我们不要再见公主了,免得她知道她父皇危急,心里担心。」 古香君也道:「是了,我们赶紧走吧!你的楚姐姐还著急等著呢!性命攸关,可不是闹著玩的。」 花如雪道:「好,那家里还在修建,我让小石头留下来把家里装修的漂亮些好了。你们不用著急,虽然我没楚姐姐的本事,瞬间可行千里,但几个时辰飞行千里,自信还办得到。」 李瑟三人办理好在镇山的一些事情,花如雪便施展法术带二人飞行,夜半时分,三人到了京师,正好落脚在王家。 三人才落地,便见金忠与袁珙前来迎接,王宝儿也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见了三人极是亲热。 金忠急切地道:「宝物何在?」 花如雪递上一个包裹,道:「在这里。我用屏障法掩饰了。」 袁珙笑道:「好聪明的女娃。李公子真是厉害,手上这么多精兵强将,还都美丽异常。」 李瑟听了袁珙的调侃却不在意,道:「是呀!不过可惜的是我的本事太差,真是汗颜。」 金忠道:「不是,决计不是。如果谁人手下有这许多美丽又有本事的女孩子,这人怎么会还无本事!」 李瑟笑道:「那么看来我还是可以自豪一下啦!」三人一起哈哈大笑。 因为要进皇宫,袁珙和金忠怕花如雪的法术不够厉害,又施展了一道法术,掩盖住宝刀的精气,这才护送几人进去。花如雪既然来了,自然有热闹是要凑的,而王宝儿也是耐不住寂寞,当然是大家一起去了。 一行人到了皇宫,只见楚流光闭目盘膝而坐,见了几人也不理会。 王宝儿道:「楚姐姐这是做什么呢?」 袁珙道:「别打搅她,她在和敌人斗法呢!」几女知趣地拉著李瑟躲远些,袁珙和金忠却坐在楚流光旁边。 古香君担心地道:「楚妹妹这么文弱,不会出什么事吧?」 花如雪道:「不会的,她本事大著呢!再说她旁边的两个老家伙也很厉害啊!」 王宝儿随声附和,李瑟也是微微点头。 古香君心想:「唉,你们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花如雪和王宝儿一左一右挽著李瑟的胳臂,花如雪道:「李郎,你偏心。」 李瑟哭笑不得,他本想去把花如雪亲自接回来,把她当做亲人──亲妹妹看待,心里存了一丝花如雪对他乃是一种亲情,而不是爱情的念头,谁想花如雪一往情深,不容他说出来,一味缠著他,看来她是情根深种了。李瑟既感激又感动,虽然多了一个女人在身边,大是麻烦,不过看来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了。 李瑟道:「我偏心什么?你尽管说来,让宝儿来评理。」 王宝儿道:「是呀!大哥很是偏心。」 李瑟奇道:「她还没说什么,你就说你大哥的不是,我本想让你帮我呢!看来是白费心机了。」 王宝儿嘟囔著小嘴道:「花姐姐,那你说,大哥哪里偏心了?」 花如雪开心得正在咯咯地笑,此时见王宝儿在问,立时也噘著嘴道:「你给人家起的名字,和别人的名字一样,你偏心,我不要这讨厌的名字了。你再给我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王宝儿听了,立时拍手叫好,道:「好啊!好啊!姐姐想叫什么名字?我叫宝儿,你叫贝儿好了,我们是大哥的两个宝贝。呵呵!」 花如雪道:「不好,什么宝儿贝儿的,肉麻幼稚的很。」 王宝儿听了微怒,道:「你说我的名字不好听?」 李瑟见了,心想:「我的姑奶奶,再让你们闹下去,不定会闹出什么结果呢!」连忙道:「不是,宝儿的名字好听的很,不过这样好听的名字只适合宝儿妹妹。花妹妹的姓就不用改了,名字嘛!我想好了,你看行吗?」 二女齐声道:「是什么?」 李瑟道:「花妹妹花容月貌,如此美丽出众,有诗云:『云想衣裳花想容』,不如就叫花想容好了。大家以后就叫你小名容儿,可好?」 古香君一直在关心看著楚流光,微微听得李瑟几人的一些话,此时凑趣道:「哇,郎君果然是大才,这么快就想出这样一个好听得不得了的名字,花妹妹真是幸运。」 王宝儿没什么主见,也跟著大赞。 李瑟望著古香君洁白滑腻的面庞,心里满是感激,心想:「多亏香君行事机敏,这次能把花姑娘请回来,她出力不小,若不是她宽宏大量,心地善良,我不知道要面对多少矛盾呢!新起的名字再好听,因为听不习惯,也感觉没原来的好,幸好她及时忙著解围。」 花如雪虽觉新起的名字有些别扭,但看大家都很赞叹,念了几遍,也便接受了,心里欢喜起来。 几人正在研究名字的事情,忽听楚流光大声叫道:「李大哥,拿刀跟我来,金叔叔、袁叔叔护法行功助我。」 李瑟闻言忙到楚流光身前,道:「去哪里?」 袁珙把宝刀递给李瑟,道:「请坐下专心运气。」 李瑟坐下才闭上眼睛,就感觉有人轻点他的眉心,然后听袁珙道:「走!」 李瑟感觉像是腾云驾雾一样,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一会儿睁开眼睛,但见四周云雾缭绕,茫茫然无边无际,在不知所措时,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喊道:「李大哥。」 李瑟闻言,见楚流光在离他几十丈处招手,连忙赶了过去,只觉身体轻飘飘的,在云雾里好像会飞似的。 楚流光玉手轻轻拉住李瑟,李瑟到此奇境,原本大是好奇,但被楚流光拉著,只觉得那手滑腻异常,鼻中又有香气袭来,瞬时一阵迷醉。 忽听高空处有人大声喊道:「小丫头,你独力支撑到了现在大是厉害,现在终于请来帮手了。不过小道本以为你拉的帮手是金忠、袁珙那两个老家伙,没想到你却拉来个毛头小伙子,这小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难道你是不想活了,特地拉情郎来陪葬?哈哈!」 楚流光也不动怒,道:「等下你就知道他的厉害了。」 李瑟抬头见空中一个红袍道士,长得倒很端正,似乎不像坏人。 楚流光轻声道:「他叫张懋丞,是龙虎山的道士,记住,千万别得罪他。」 李瑟话还没等听完,便听道人张懋丞道:「噫!你说他厉害,我怎么瞧不出。让我试试。」说完口里念念有词,接著空中雷电大作,一把雷电戟发著耀眼的光芒,破空向李瑟打来。 李瑟正不知如何是好,楚流光一抬玉手,念了个神木诀,一根小木棍飞出,把那雷电戟击飞。 张懋丞大笑道:「好个古怪的小丫头,弄一个不会法术的家伙来做什么?不管你闹什么玄虚了,看我阴阳大阵,困死你们。」说完又念咒语,把怀里的阴阳镜往天空打去,大喊道:「天雷动,日月轮转,阴阳反覆,天地倒转……」 吼声方起,天空轰然一声一阵巨响,但见云雾变黑,如乌云又恰似洪水倾泻而下,越来越快,黑雾千奇百怪,变化莫测成种种怪影,时如骷髅猛吼,时如魔鬼獠牙,厉鬼缠舌,极尽恐怖。 那些黑云眼看要罩住二人头顶之时,猝然砰砰裂蹦出不少冤魂幻影,个个面目可憎地向二人逼杀过来。李瑟因为见过楚流光和道士勿用大战过,以为这些又不过是幻影而已,也不害怕。 楚流光却面目凝重,口中念咒,祭起宝物乾坤伞,宝伞在空中发出一道金光,二人在金光的沐浴下,得以安然无恙。 可是四周却是一片玄黑,无边无际,宛如进入地狱。四周黑暗笼罩,其中附有无数的魔鬼时时逼近,虽然进不得二人的身,但两人感觉全身发冷,像被冰水淋过一样。 李瑟见楚流光也是瑟瑟发抖,便伸手抱住她,道:「怎么了?敌人很厉害是吗?」 楚流光展颜一笑,当真是如花开放,心想:「得你怜惜,纵死也是值得了。」道:「大哥不必担心。」 楚流光说完之后,从怀中抓出一些宝物,朱砂红、符咒、鸡血、红糯米等等,然后展开轰向那些黑雾,然而似乎作用不大。黑雾照样滚滚逼来,其中掺杂鬼哭狼嚎般的狂笑声,四面仍是昏天暗地。 楚流光眼看挡不住,娇吒一声,然后口里不停念叨,手里无数法符丢出,然后化做万千的宝剑,飞向那些妖魔鬼怪,那些被刺中的怪物都是怪吼连连,化做水滴流下。 可是尽管楚流光的法术起了作用,然而鬼怪太多,杀了一批又有一批,似乎没有穷尽一样。这时空中传来张懋丞的戏谑声:「我这些鬼怪都是以水为核,附上怨死的魂灵,你只能破解我的水珠,可是我的水珠无数,我看你能有多少道灵符可用?」 楚流光听了,也不答话,对李瑟道:「李大哥,这要你帮忙。」 李瑟慨然道:「妹妹尽管吩咐,为兄定不负所托。」 楚流光道:「那好。」顿将舌头咬破,吐血于符纸上,双掌一阵猛挥猛抖,化成火光,疾速往黑云打去,顿时打出一道光亮,就如黑夜刚开的白光窗,火亮光速直直照射过去,亮光处处可见,形成一道光洞。 楚流光一掌把李瑟托起,大喝道:「大哥,你一定要把宝刀送到出口处,然后亮出来。」 李瑟还没等应诺,就觉身子犹如离箭射出,顺著亮光飞起。 李瑟越飞越快,心想这也没什么难的啊!忽然就觉浑身开始又冷起来,接著见无数的鬼怪飞来,虽然在光亮处有些嚎叫一声便破碎了,可是仍旧有些不惧光亮,眼看要扑到他的身上。李瑟急忙握刀准备迎战,突然见飞来无数飞刀,把那些鬼怪杀掉。 李瑟还没等欣喜,就又见狂风大起,迎面吹来,李瑟立时便再也前行不得,脸皮被风吹的欲裂。 李瑟大惊,忽听楚流光道:「大哥别怕,给你一颗定风珠。」 一会儿果然飞来一颗珠子,落在李瑟身边,李瑟忙把它拿起,放在嘴里,那风便吹不到李瑟了。 风是止住了,可是接著便有巨大的火焰朝李瑟扑来,李瑟又听楚流光道:「避火袋。」 一个大袋子从后飞来,李瑟连忙钻进去,进去之后,一会儿觉得外面极热,可是恰好能够忍受,慢慢觉得外面不热了,便钻了出来,果然火焰已经过去了。 只听得空中有人大叫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李瑟瞧见出口已经离他不太远,大概已经飞了超过一半的路程了,看来楚流光占了上风。 李瑟正在欣喜,忽听一声闷哼,一个浑厚的声音道:「你们高兴的太早了。」接著李瑟就觉有急变。低头见忽然大群僵尸团团把楚流光围住,楚流光变化出万千的刀剑砍杀,可是仍然杀之不绝,逼得她举掌劈砍如伐树般猛杀,看起来情况大是危急。 李瑟一凛,知道时间紧急,只有冲出这阴界,到达阳界,发挥出宝刀的威力,才能解救楚流光。他连忙奋力向出口飞去,眼看就要到了出口,可是不知怎地,旁边的那些黑云忽然似被戳伤的野兽,登时翻腾滚掠,沉流如雨丝之妖魂幻影猝然嗔怒起来,幻化成千角怪兽和巨大的猛龙,咆哮怒吼、肆无忌惮地翻腾狂掠,一张张血盆大口一副像要吞掉一切般冲噬过来。血盆掠处,黑云暴涌而至,好像附著魔怪鬼魂的诅咒而幻化在阴魂般的清冷、澈冷、浑黑,登时裹得李瑟遍体生寒,刹那间像掉入万丈深渊之冰窖地洞之中。 楚流光虽然奋力迎战,忽见黑雾卷向李瑟,李瑟避之不及,猝然被淹没下半shen,那黑雾似乎有魔手般,将李瑟猛往里拖,李瑟奋不顾身地抓住宝刀拚命挣扎,可是仍旧没用,转眼间给黑云吞没。楚流光见了大惊,心知敌人有厉害的帮手助阵,虽然这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可是敌人之强,大出她的预料。更要命的是她自己此刻气虚体弱,更出乎她的预料,不禁暗恨自己过于托大,此时有心无力,局面再也不是她完全掌握的了。 楚流光心如电闪,立时有了行动。她口中念诀,方念完毕,便打出两道灵符宛如飞箭直往天空射去,就在黑雾中引燃。然后从怀里拿出一面梳妆用的小镜──八卦镜照往灵符,灵符猝而火光四射,像烟火般炸开,飞往外面的青天光亮处,其亮丽夺目,在黑暗中闪烁银红,每道银红亮光有如一把利刀,愤怒地想划去丑陋黑暗的虚空,在黑暗里如指引人的灯光,又好似普照人间的太阳。 李瑟感觉好像滚落巨龙内腹之中,在里头煎受著冷腥粘腻胃壁搓残,更有无数饥饿而疯狂的毒蛇猛兽掠夺撕咬著他,绞得他身心又痛又苦。而四周的黑暗世界血腥片片,烂肉残肢遍地,极是恐怖。 李瑟又感觉像掉入地狱枉死城,一只只青面獠牙掠在身边,有的撩,有的吼,有的更撕碎脸面往他脸上丢,那去了皮的血骷髅还转著眼珠,青筋血管宛如蚯蚓般蠕动,像腐肉中的蛆堆,钻爬得要扭断什么。还有一些血骷髅在他面前狂笑,嘴巴一张,蜈蚣毒蛇全呕出来。李瑟在黑暗里除了见到鬼怪之外,四周都是阴冷,黑暗带著死亡气味的虚空,李瑟又恶心又疼痛,渐渐感觉身体越来越沉,似乎在慢慢下沉,只想睡去,就这样死了算了,就可以摆脱这样非人的折磨了。 正在最危险的时刻,李瑟忽然看见虚空中出现了一道亮光,似乎像一盏明灯一样指引著他,在灯光的尽处,李瑟见到了光明的出口。李瑟浑身一振,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急忙向出口奋力飞去。 第82章人刀合一 楚流光陷身在危局,身体越来越弱,这还罢了,精神更是疲惫,只想躺下来休息,别说还在凝神斗法,就是连说话都是不想了。 楚流光知道她旧伤发作,再不能抵挡了,现在能够抵挡,那是因为金忠和袁珙做法支持她的缘故。可是再要使出更厉害法术的后果就是心力衰竭,最终心脉断裂的下场。 可是现在是最危急的时候,李瑟被困,危在旦夕,如果不能及时解救他,别说不能发挥宝刀的巨大威力,获得胜利,恐怕李瑟陷进阴界,连性命都要不保。楚流光本以为合金忠和袁珙的法力,能够护送李瑟飞出阴界,可是敌人太过厉害,超出了楚流光原先的预先判断,居然把二人困住了。 楚流光心里暗叹天意如此,看来只能放手一搏了,至于输赢成败,已不是能掌握的了。楚流光银牙一咬,玉指往心口一点,随即从怀里取出两道纸符,盘膝坐好,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一口鲜血喷出,激射在符咒上了。与此同时,楚流光脑海里听见有人大叫道:「不可。」可是楚流光已经听不见了,她瞬时昏了过去。 而那两道灵符,猝如流星般又亮又直地蹿出去,顿将黑暗撕成两半,那光亮直投向黑暗的天空,犹如一个火球掠过,那光过处,好像带著巨大魔力,像烙红的利剑般,每触及的黑暗两边,都传来妖魔的厉声尖叫声,接著化成乌虚一片。 李瑟原来昏昏欲死,似乎有个声音在心里叫道:「这困苦的人生,太多的痛苦和磨难了,不如放弃了,一了百了,不如睡去,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李瑟心里似乎也慢慢认同了这个想法,正要睡去时,忽然眼前一亮,只见天空一道光亮划破黑暗,在不远处形成了一个光洞,光洞尽处,就是青天白日,那里离李瑟很近了,不过几丈的距离而已,李瑟见了大是振奋,奋力向洞口处爬去。 可是这短短的几丈,李瑟却觉得受到了巨大的阻力,每移动一寸,身体的每寸肌肤都像被千刀万剑割刺一样,有著极大的痛楚,同时一个声音温柔地对他道:「人生在世,何必争名夺利,到头来还不是大梦一场。洪武皇帝的诗说的好:『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丈五犹披被。』纵使做到皇帝又如何?还不是羡慕自在逍遥!阁下这么拚命做什么?不如躺下来好好休息,待明日回头来看今日的种种努力经营,不过是笑话一场罢了。」 李瑟听了不由呆住,想起以往的种种经历,苦心努力了又如何?还不是被命运支配,不正是所谓的一场辛苦一场忙吗?李瑟不由迷茫起来,虽觉此时这种想法大是蹊跷,浑身都不自在,可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李瑟忽然想道:「我和楚妹妹一起来的,她人呢?」李瑟想到这儿,连忙四周查看,忽见虚空下,黑暗的深处,隐约漂浮著一个人,那人通体宛如透明,隐约发出亮光,在黑暗里一闪一灭。李瑟一惊,忙定神细看,只见她眉目如画,异常美丽,恬静自然,正是楚流光。在黑暗中,她就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样,一开一灭,似乎还发出一阵阵香气。 李瑟突然见到了这幅奇景,心里一下清明起来,大喝一声「咄」,眼里精光四射,再不管身边的遭遇,奋力向光亮处前进。 可是这时的感觉再不是隐约和似有若无,犹如在梦中了,李瑟清楚地感觉每向前一寸,就受到各种各样的痛苦,火烧、电击、水侵、臭气……这些种种折磨,越离出口处越是强烈,饶是李瑟心境大开,忍耐力非凡,也是要忍受不住了。 李瑟心中默念:「心体澄澈,常在明镜止水之中,则无可厌之地;意气和平,常在丽日光风之内,则天下无可恶之人事。」眼前受的这些苦楚,李瑟都浑然不在意,心中恬静自然,不沾染一丝怨恨,抵抗之心,可是再坚强意志的人,遇到巨强的非人受的难关的时候,也会沦陷的。 在离出口处还有一步距离的时候,李瑟停住了,巨大的痛苦哀伤,人类的悲欢喜乐种种感觉,袭上了李瑟的心头。 眼前的一步,就像是一个红尘的浊浪,迈进去,就只能承受人生的生老病死,离别和不得苦,这感觉在李瑟的心头是那么清晰和强烈。就像他原来是一个有著千年修行的老僧,从来没有苦痛和悲伤,可是忽然一天心里像是著了魔,他来到山门前,犹豫不决,往前迈一步,就是困苦的俗世人生,他能放弃原来的如神仙般的大快乐,去体验那带有太多悲伤别离痛苦的人生吗? 李瑟停住了,呆住了,痴了。 李瑟有记忆起的过往遭遇被唤醒了,从幼时的点点滴滴,到遇到古香君、杨盈云、冷如雪等等的片段,都在脑海里浮现。 这一步,能迈吗?李瑟不能动。 可是人生面临选择的时候是不能不选择的,有时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这时候,李瑟似乎是失去了感觉一样,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光柱渐渐被黑暗所淹没,眼看就要全部被吞噬了,黑暗里,有人抹了把汗,舒了口气,同时,四周全部成为黑暗了。 李瑟察觉不到四周变化,可是他心里忽然欢喜起来,有了变化。他身体微微一动,在他心里被唤醒了一种感觉,就好像是亲人重逢。 不过也许这是他的本能,或者是习惯,他的手轻轻放在腰间,李瑟做出了一个做过千百,甚至是几万遍的动作,拔刀,把心神贯于刀上。 李瑟大喊一声,接著出刀。 黑暗的天空出现了一幅奇景,瞬间有一处大放光明,就像是暗夜里的一盏灯被点燃,发出光亮。一把人形的巨刀发出巨大的光芒,慢慢放出光线,向四周扩散。 光线每到一处,那黑雾就像是被蒸发了一样,发出白气,其中伴随著鬼哭狼嚎般的哀号。 光线慢慢投向黑暗天空的深处,照到楚流光的身上,楚流光宛如透明的水晶,在光线的照射下,似乎也发出别样的光芒,那光芒圣洁无瑕,令人不由心生顶礼膜拜之念。 楚流光似乎被光源吸引,慢慢飘起,闭著双眼,双手张起,如痴如醉般,似乎在聆听亲人的呼唤,其姿容艳丽绝世,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要上前去怜惜呵护。 那光刀划破黑暗,天空越来越亮。这时一个巨大的冰球向冰刀飞去,光刀光芒大盛,迎著冰球,一刀劈去,随著一声惨叫声,那冰球被斩的四分五裂,然后化做一个道士,狼狈地去了。 那光刀也化显出一个人形,正是李瑟,带著夺目的光芒,威武如天神降世一般,黑暗渐渐散尽。李瑟凌空飞下,把楚流光抱起。 此时一切都清晰起来,李瑟见此时在皇宫的上空,便抱著楚流光飞身投进皇宫。 李瑟浑身一震,像是从梦中醒来一样,睁眼见王宝儿、古香君和花想容都关切地望著他,见他醒来,都欢喜异常。 李瑟推开王宝儿搀扶著他的手,站起来,只觉得浑身真气流转,充满了力量,直想长声做啸。李瑟大喜,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在身上搜索,王宝儿和花想容齐声道:「你在找什么?」 李瑟喃喃道:「我的宝刀呢?」舒展了一下身体,道:「难道……」忽见古香君不在身边,扭头一看,见古香君和袁珙、金忠三人围著楚流光,楚流光躺在地上,不知情况如何。 李瑟忙拉著王宝儿和花想容赶过去,轻声道:「楚妹妹怎么样了?」 袁珙和金忠一脸严肃,却不答话。古香君一脸戚容,道:「恐怕……」 李瑟惊道:「什么?刚才她不是好好的,这是为什么?」 李瑟正想有所行动,楚流光忽然微微动了动,古香君连忙去搀扶。楚流光勉力坐起,对众人微笑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幸好敌人被打退了,不过还没完呢!还要有所布置。」 袁珙道:「楚姑娘,你别想那么多了,快点进屋里去,让我和师兄给你……」 楚流光打断道:「两位叔叔别著急,让我把事情做完,否则可能会前功尽弃。你们放心好了,我说过我自有主意了。」 金忠道:「不错,我们说不定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一切看你的造化了。说不定你真有什么好办法,不过那可大出我们的意料了。」 楚流光微笑不答,先要来了水,借用了袁珙的法力,用刀汤禁咒。过了一会儿,在水中出现了一个道士,身高才到一寸,背著个口袋,拄著个棍子,穿著红色的道袍正在行走。众人往水中一看,全都看到了那个道士。 楚流光笑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用法术了。」众人除了金忠和袁珙,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楚流光取出一根做衣服用的针,伸进水中刺那个道士的左脚,众人看到那个道士一瘸一拐地走。楚流光对李瑟道:「这个人容易追赶,只有十多里地,大哥你去把他追到。」然后又吩咐了李瑟一番。 李瑟带人就向北去追赶道士。追了十几里地,果然看见那个红袍道士正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与水中看见的那个道士的姿态相貌相同。 李瑟喊道:「张真人,请留步。」 那道士恶狠狠地回头道:「臭小子,你赶来做甚?那死丫头莫非想赶尽杀绝吗?」 李瑟练成了人刀合一的境界,张懋丞又逢新败,对李瑟大是忌惮。 李瑟笑道:「不敢,不过楚姑娘说了,她不知道阁下是什么门派,以后还要交手呢!却不知道阁下来历,是以特地要我跑来问问。」 张懋丞听了,叹息了一会儿,知道楚流光此举的含义,是不揭发他出身于龙虎山的事情,使龙虎山免遭殃及,但有个前提是要他从此退出江湖,心想:「这个丫头太厉害了,有她在此,我不退出江湖又当如何?」想起以往的雄心壮志,更是心灰意冷,道:「你回去告诉那丫头吧!只要江湖上有她在一天,我便永世不出江湖,让她大可放心。她要有命能活下来,我还有什么本事在她面前逞强?不过以我之见,你还是快些回去见她一面好了。」 李瑟笑道:「甚好,那么在下就不送前辈了。」心想:「楚妹妹来时好好的,她法术那么高明,岂会有什么意外?这贼道士害怕我要杀他,让我赶紧回去,连这个主意都想出来了。」 张懋丞叹息了一下,再不答话,一瘸一拐地去了。 再说楚流光等李瑟走了,对王宝儿道:「请你拿这副对联贴在门口,然后站在门前好吗?」 王宝儿不明所以,也不知道对联写的是什么,见楚流光脸色苍白,明白不是追问原因的时候,便应命去了,在门上粘贴对联,看上面写道:「滴水恩,涌泉报;旧时恩,今日毕。」 王宝儿心里纳罕,也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楚姐姐吩咐的时候非常郑重,只好暂且忍耐,等以后再问了。 王宝儿在门前左顾右盼,很是无聊,却不知在她身前一个极小的小人,在石缝里呆呆地瞧著她。 那小人年纪很老,看著王宝儿喃喃道:「一晃十年了,这丫头长这么大了,我自然也老了,当真是岁月催人老啊!」老头陷入了沉思。 这施展法术变作小人的,就是方才帮张懋丞和楚流光斗法的人。他本是建文帝的旧臣,建文帝兵败出逃,他便隐居江湖,寻机暗杀永乐皇帝,自称为缥缈风尘,建立了江湖上最机密最厉害的杀人组织──缥缈楼。十年前他行刺皇上,事败受伤,无意中逃到王家,被当时五岁的王宝儿所救,如今他看到对联,想起往事,不禁浮想联翩。 缥缈风尘想起永乐皇帝以下犯上,谋夺了仁义宽厚的建文帝的皇位,如今风liu云转,已经坐稳了江山,就算是把他杀了,也只能由他的儿子承位,可是只要能杀了朱棣,就是替建文帝报了仇,也好了却他这桩心愿。因此当汉王朱高煦派人找到他,请他刺杀永乐皇帝时,他便一口答应了。 张懋丞自恃本事高强,又极爱面子,拒绝和他合力与楚流光斗法,直到危急的时刻,缥缈风尘才无奈出手襄助,可是已经晚了,李瑟人刀合一,破了他们的法术,张懋丞也受伤潜去了。如果二人团结一心,必能取胜,便可以杀了朱棣了。如今他想趁楚流光伤重不能再战,独立去暗杀皇帝,可是居然在这里遇到了王宝儿。 缥缈风尘喃喃道:「难道这真是天意!朱棣命不该绝?」此刻就算不顾王宝儿的恩情,杀将进去,可是袁珙、金忠也是法术高强之辈,以前就曾败于他们手里,虽然现在他法力大进,可要说必胜,也是没有把握。何况楚流光这个丫头诡计多端,神秘莫测,就算重伤了,也未必不能使出什么奇谋,胜负更是难以预料。 缥缈风尘寻思了半晌,叹了口气,飘然自去了。 李瑟赶回皇宫,见古香君几女围著躺在床上的楚流光哭作一团,袁珙、金忠在旁摇头叹息,忙赶到床边,道:「怎么了,你们哭什么?」 王宝儿泣道:「他们说楚姐姐心脉断了,伤重去了。」 李瑟脑里嗡的一声,道:「不可能,她那么聪明,法术又高强,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就死了呢?你们一定是在骗我。」 花想容道:「不错,楚姐姐法术厉害的很,是我的十倍不止,就算是伤很重,可她怎么可能医不好自己呢?」 这时古香君擦泪道:「郎君,你们不晓得原因。郎君记得第一次我见你带楚妹妹回来时的事情吗?她对我说,她因为救治郎君,施展了逆天的法术,导致她心脉裂了,最多不过三年的寿命而已。」 李瑟跌坐在床上,悲声道:「原来如此,我说我那次伤重而死,以为是幻觉呢!原来是楚妹妹用她的性命来换我的。」 李瑟转头对袁珙、金忠道:「二位大人,楚姑娘当真是没救了吗?」 二人缓缓点头,李瑟呆了半晌,起身把楚流光抱起,楚流光的身体还有馀温,身子又轻又软。 李瑟忽地笑道:「我真傻,原来有人这么对我,我还像瞎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转身就向外走。 花想容道:「郎君,你要去哪里啊!」 李瑟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大踏步去了。 古香君喃喃道:「从来没见过郎君为一个人,这么伤心过。」 王宝儿哭道:「楚姐姐人那么好,大哥这么难过是应该的。」 花想容咬著嘴唇,道:「郎君一辈子也不会忘了楚姐姐了吧?」 古香君道:「岂止是不忘记,是会魂牵梦系的呢!」 花想容道:「为什么?难道他最爱的人是楚流光吗?」 古香君道:「以前不一定,以后一定是了。」 花想容道:「为什么是以后?」 古香君道:「其实郎君最爱的是谁,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楚妹妹死了,那么永远在他心里有一个完美的印象了。而且失去的东西才是宝贵的东西。楚流光以后不在他的身边了,那么她的缺点就永远不会被郎君发现了。其实楚妹妹再好,也是个女孩子,肯定也会有女孩子的缺点,可是郎君不知道,便会永远记得她的好。最重要的是楚妹妹为郎君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郎君心里感激,又没有报答的机会了,所以他会永远的在心里记住她,爱她的。」 花想容听了,不由痴了,喃喃道:「不可以,我才不要郎君最爱的人不是我呢!」 忽然,花想容旋风一样的冲了出去。 古香君大惊,喊道:「花妹妹,你去哪里啊?」 可是花想容像没有听见一样,转眼间不见了。 这时袁珙笑道:「夫人不必担心,她是去救楚姑娘了,这下楚姑娘有救了。」 古香君惊异地道:「您是说楚妹妹死不了了?」 金忠肃穆道:「花姑娘是狐狸修炼成人的,有一颗内丹,如果她肯把内丹舍弃,放弃不老的容颜的话,便可以救的活楚姑娘。不过楚姑娘法力尽失,她能否想的开,还是疑问。」 古香君道:「花妹妹失去了内丹,就不能青春永驻了,是吗?」 袁珙道:「不错。花姑娘施展法术,让楚姑娘体温不变,不至于完全死去,以致不能救治,说明她还在犹疑,还没下决心救不救。只是刚才夫人说的一番话,我料来她必会去救治了。夫人的话,不是楚姑娘死前嘱咐你说的吗?」 古香君道:「不是。」心里却大是不舒服,心想:「难道楚流光这丫头在利用我吗?」 袁珙吃惊地道:「我明白了。原来楚姑娘是用性命在下赌注,她把一切都交给上天了。李公子见到花姑娘,若是应答不对,楚姑娘也许便要糟糕。」 古香君听了,把所有怀疑都忘记了,道:「那我们快去找李郎,他不知道原委,别把事情弄糟,害了楚妹妹。」 金忠叹道:「来不及了,他们已经相遇了。」 李瑟抱著楚流光,脑里不知在想什么,一切的发生,于他像虚幻一样,他人刀合一,武功和道行大进,可是突然间失去了一个身边的亲人,一个平时不曾留意和关心的人,等到发觉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李瑟心中大痛,看著怀中的女子,安详平静,美丽无匹的脸上似乎还带著笑意,可是这样如花的美人儿,却失去了生命。她对他那么好,可是却没有得到一丝的回报,甚至他对于她的天大的恩情,一点都不知道,这样善良美丽的女孩子,怎么会死了呢!上天何其不公? 李瑟悲痛欲绝,抱著楚流光,心想:「妹妹,我把你安葬在茅山,你母亲的墓旁吧!也许这是你最后的心愿。那次你甘冒生命危险救我,若是不成功,我们二人岂不是要一起死在你母亲的墓里!也许那样也好,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而我可以永远陪伴你了……」 李瑟胡思乱想,茫然地走著,忽然眼前一道人影挡住去路。 第83章龙归大海 李瑟痴痴地道:「花妹妹,你来做什么?请你不要打扰我和楚妹妹好吗?你放心好了,等我葬了她,心情好了,自会找你们的。」 李瑟人刀合一,武功大进,不用抬头,听见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花想容。 花想容道:「郎君你别难过,我有个法子可以救楚姐姐。不过我怕那样的话,我就会变老了,你会嫌弃我。」 李瑟听了,兴奋地道:「什么?你有办法可以救流光?是了,你也会法术,我以为你没楚妹妹厉害,就没办法救她,忘记问你了,真是笨的可以!你有什么办法,快点说来听听。」 花想容道:「我用我的内丹可以救回她的命,可是我失去了内丹,就和普通人一样了,再也不能容颜永驻,永远年轻了。过得几年,那时又老又难看,你就不喜欢我了。」 李瑟听了「哈哈」大笑道:「好妹妹,幸好你心地善良,把这番话告诉我了,否则日后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恨你一辈子的。你这样做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花想容道:「那你说来听听。」 李瑟把楚流光轻轻放在路边,然后搂著花想容道:「你想啊!你救了你的楚姐姐,我感激在心,自然更加爱你。再说你如果不救她,你容貌是可以永远这么美了,可是香君她们岂不会很嫉妒?到时她们联合起来对付你,你处境就糟糕了。我那时虽然有心维护你,可能也力不从心啊!」 花想容拍手道:「不错!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不过我老了,你不爱我怎么办?你要发个誓来。」 李瑟当即跪下发誓,心想:「她们都是美丽善良的姑娘,只有她们瞧不上我的份儿,哪有我嫌弃的份儿呢?既然她们真心爱我,我李瑟岂可辜负她们呢?」 花想容见李瑟说的誓言很诚恳,欢喜之下,便吐出玄珠,放在楚流光的嘴里,那珠慢慢进了楚流光的腹中。 花想容见李瑟目不转睛,道:「郎君,你紧张什么?楚姐姐一定会好的,不过她以后身体虚弱不堪,远弱于常人,再也不能使用法力了。」 李瑟道:「只要她好好活下来就行,什么法术不法术的。我以后就是拚死也会保护你们的。」当下李瑟把楚流光抱起,和花想容返回王家给楚流光治伤。 皇宫却是另一番景象,金忠和袁珙把朱棣唤醒,朱棣当即下令整治皇宫内务,命兵部尚书金忠把全城封闭,内宫护卫一并归金忠和袁珙统领。 朱棣召集一些心腹重臣,在宫内密议。朱棣先问尚书蹇义,蹇义支吾不敢回答,朱棣叹了口气,对杨士奇道:「朕今番遭人暗害,贼人胆大妄为至此,卿但所知闻,请直告朕。」 杨士奇思索片刻,道:「臣访得汉王高煦私造兵器,蓄养亡命之徒,及以漆皮为船,演习水战等事。请陛下详查。」 金忠道:「汉王高煦擅募军士三千馀人,他们不隶属兵部,只是终日逐鹰纵犬,骚扰京都。先前臣布下兵马指挥徐野驴,捕得其中一二纵凶杀人的,按罪惩治,汉王竟到署亲自索要,与野驴谈了一二语,不称己意,竟从袖中取出铁爪,挝杀野驴。此事臣先前不敢上报,如今陛下遭此大难,臣扪心自问,就算粉身碎骨,也不敢再欺瞒陛下了。」 朱棣面如土色,叹道:「这些事朕都知晓,卿等有何想法,但请明言,朕不会怪你们的。嗯,这里再无外人,你们但可放心。」 解缙道:「汉王曾对人言道:『如我英武,难道不配做秦王李世民么?』又尝自作诗云:『申生徒守死,王祥枉受冻。』这两句诗,明明是挟恨陛下,流露夺嫡的意思。请陛下三思。」 朱棣怒道:「那么你们看,该如何处置?」 杨士奇顿首道:「汉王初封云南,不肯行,复改青州,又仍不行,心迹可知,无待臣言。惟愿陛下早善处置,使有定所,保全父子恩亲,得以永世乐利。」 朱棣勃然大怒,立刻传召汉王朱高煦。 朱棣上朝,在殿上踱步,然后传召文武百官并太子上殿,又对金忠道:「楚姑娘的病情如何了?如果无大碍,请李瑟上朝。」金忠领命。 移时大殿群臣毕至,汉王朱高煦才一上朝,朱棣就盛怒质问,面诘各事,声震雷霆。 朱高煦无可抵赖,一味支吾。朱棣足骂了汉王一个时辰,最后冷笑道:「你也不用抵赖了,你勾引妖人,欲致朕于死地,不忠不孝,此事我早已查明了。此刻,你的府邸我已让人围困了,勾结你的一干妖人,一个也跑不了。来人,把此孽种勒褫冠服,囚絷西华门内,废为庶人。容后查明罪证,再凌迟处死。」 朱棣盛怒之下,群臣都是战栗倾听,此刻见汉王被废,不过他乃是逆上谋位的大罪,暗地支持汉王的也不敢出声,太子朱高炽却越众而出,泣道:「父皇,万万不可啊!高煦怎么说也是您的骨肉,就算一时糊涂,也应该给他悔过的机会。再说弟弟有罪,我这个做哥哥的有失监察之罪,愿意为他分担,请父皇饶恕他吧!」 朱棣厉声道:「我为你计,不得不割去私爱,你欲养虎自贻害吗?」太子泣请不已。 这时汉王朱高煦却腾地起身站起,轻蔑地对太子朱高炽道:「你不用假惺惺地猫哭老鼠,我也不领你这个人情。」 汉王朱高煦笔直挺立,大声对朱棣道:「父皇要杀儿子,就不要婆婆妈妈的。昔日靖难之变,父皇曾经答应我,打得天下之后,便让我为太子,可是父皇却食言而肥。我功劳不小,英明酷似父皇,难道不可以为太子吗?我一气之下,是做出了很多出格的事情,可是谋害父皇的事情,都是我的属下希图拥立之功,才这么做的,不过孩儿的罪责不能推托。既然父皇偏心把皇位让给这个废物,那我没什么可说的,请陛下即刻把我凌迟处死吧!我身体发肤来于父母,如今归还,也不为过。请陛下成全。」说完一脸毅然。 汉王这番话说出来,众人都是呆了,殿中一片寂静。朱棣看著汉王,良久不说话,然后又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子,微微皱了一下眉,突地对在殿尾的李瑟道:「李少卿,你上前来。」 一些人不知所指,李瑟见朱棣望著自己,便跪上前去,道:「臣在。」 朱棣道:「朕多亏有你相助,才脱离这次的危险。你说说,朕该如何处置此事?」 李瑟已非吴下阿蒙,心思快转,道:「此事乃陛下的家事,不过天下公器也,天子家无私事。臣以为,龙游大海,陛下只要做心中所想的事情就行了。陛下英明神武,必会处置好此事。」 朱棣连连点头,殿上众臣却听得云山雾罩,大部分人想:「这些话说了等于没说,原来这小子善于阿谀,难怪骤升大位。」 朱棣想起道衍曾经对他说道:「二王争位,不必理会,自有十八子相助!」如今李瑟的名字暗合该语,又说二王争位,不必理会,而李瑟说话的意思,乃是自然行事,不要干预,正所谓物竞天争的含义,不禁心里了然,但仍是大怒道:「好,来人,把朱高煦押送回府,闭门不出三个月,其馀处罚,等日后看其悔过效果再做处置。」 众人都是大惊,见皇上发了这么大的怒,但手掌扬起很大,落下来却很轻。汉王犯的是忤逆的大罪,居然最后所受处罚如此轻微,都是大出意料。可是没等他们回过味来,朱棣便宣布退朝了。 解缙和杨士奇与李瑟几人一起出殿,解缙道:「李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说的话滴水不漏,两不得罪,不像我等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李瑟羞愧地道:「我参与朝廷之事不久,不知道该帮助谁,所以实话实说了。其实皇上自有主见,不是我等说什么就可以改变的。」 杨士奇道:「不错。太子殿下虽然天生仁义无双,可是失之于不够英武,圣上神武非凡,以武力得天下,所以不喜欢太子情有可原。」 金忠道:「再加上汉王在殿上当面敢顶撞皇上,敢作敢为,和哭哭啼啼的太子一比,太子自然更加不能入圣上的法眼。圣上为以后的江山社稷著想,怎么也不会杀他的了。」 解缙道:「汉王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主意真是大妙,看来汉王背后的高人的确厉害啊!这么惊天的大案,被他这么轻轻一招就给化解了,高明!」 杨士奇道:「从此以后汉王恨我们入骨,我们以后可要小心了。李公子,你别以为我们有私心才帮助太子,好希图拥戴之功。天下需要宽厚的仁君,我等是经过许多年才确定的,你只要不误解就好。」几人谈话之间,出了皇宫,然后各自回府。 李瑟回到王家,刚到门口,就见王老财和王容在门口迎接,李瑟受宠若惊,笑道:「伯伯和王兄太客气了,叨扰多日,已是不安,如何敢劳二位大驾亲迎呢?」 王老财满脸堆笑,道:「李公子客气了。公子现在可是圣上眼前的大红人,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还请公子看在小女面上,对以前的怠慢多多担待。」 李瑟道:「伯伯真是太客气了。我和宝儿义同兄妹,伯伯就是我的亲人,再要客套,那可真是见外了。」 王老财乐开了花,道:「对,对。既然李公子这么说,那么我也就不客气了。」 王老财还要宴请李瑟,李瑟忙道:「我还有要事,不如改日再打扰好了。」 王容道:「既然如此,那我和爹爹就不勉强了。李兄请自便。」 李瑟急忙去楚流光住所,前去探看楚流光。楚流光被花想容救活,但身体虚弱的很,需要调理。她虽然吃了宝丹,但她和花想容的体质不同,因此要慢慢化解宝丹才行。 楚流光躺在床上,见李瑟虽然满面堆笑,但眉宇间隐然有怒气,便勉强做起询问。李瑟只好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楚流光道:「大哥,你和我一样,都需要调养。事情过去了,千万不要动气了。你人刀合一,需要心境平和,才能和解你所得到的真气。」 李瑟不听还好,一听之下,就觉得浑身极不舒服。 楚流光道:「你以前忘记了这件事情,光想著救我,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快回去休养吧!」 王宝儿道:「是呀!楚姐姐这里有我照顾,大哥不用担心。」 花想容因为失去内丹,身体也是不适,自去练功,好让身体受的损害减少到最小。 李瑟见楚流光没有大碍,便放心回房去了。李瑟在半路上,便遇到了冷如雪和古香君。 古香君道:「妹妹,你看,我说郎君一会儿就会回来,你偏不信。」 冷如雪早投入李瑟怀里,道:「郎君,都几日不见你了,宫里我又进不去,什么忙都没帮到。你回来两次,也不见我,是不是厌烦我了呀!」 李瑟笑道:「好啦!办的是紧急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还埋怨什么?再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先回去再说吧!」 冷如雪道:「我听说了你们的事,楚流光真的那么厉害吗?你以前不早说,害我见识不到了。现在香君姐姐说她失去法术了,是不是真的?她好可怜啊!我若失去了武功,不定多伤心呢!她现在这样,要我看是生不如死呢!」 李瑟在二女的陪伴下回房。 第二日,永乐皇帝派人探望楚流光,又送来许多的礼物。赏赐了李瑟一座府邸,并下旨言道务必要治好楚流光,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人去办理。如是过了几日,楚流光身体渐渐康复了,李瑟便和古香君带著几女搬到李瑟的府邸去了。 一切停当,李瑟便带楚流光入宫拜谢皇上。 朱棣见楚流光安然无恙,大是欢喜,笑道:「楚姑娘,我知道你不是凡俗之人,该赏赐你什么朕也不知晓。你立了偌大功劳,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只要朕能办到的,务必让你满意就是。」 楚流光含笑道:「既然陛下这么慷慨,小女子也就不客气了。说来我要的东西,对于陛下也是没有用处的,不如就请赏赐给小女子吧!我要的就是茅山的镇山玉印。」 朱棣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原来皇帝用的玉玺,据说是用「和氏璧」制成的。元代被推翻时,这颗传国玉玺被元顺帝带著跑到漠南去了,所以开国皇帝朱元璋做了三十一年皇帝,也没有用到这颗玉玺。 朱棣即位之后,传下一道圣旨,派出一名能干的官员,到茅山要这颗玉印进宫。 钦差大臣到茅山的前一天晚上,茅山道观就有了预兆。这一天的半夜子时,茅山元符宫和崇禧宫的值夜道士,发现大茅峰九霄宫红光灿灿,忙鸣锣报警。两宫道士起身一看九霄宫的红光,便都争先恐后地抢上山来,但山上什么事都没发生。等大家回至各宫后再看大茅峰,依然是红光似火,道士们又往九霄宫赶,却仍旧看不见有何灾情。就这样翻来覆去,搞得道士们忧心忡忡,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事情。等到天刚破晓,钦差就捧著金牌、圣旨到了茅山。 原来朝廷在茅山设有「灵官」,是正七品、正六品的官。因为茅山派曾经帮助元朝抗击过明朝,所以茅山都在朝廷的监管之辖。一见金牌和圣旨,道士忙备香案,跪拜接旨。一听说是宣调茅山的镇山玉印,虽是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好捧出玉印交给钦差。钦差接过玉印,心满意足地回朝覆命去了。 玉印到京,正值永乐皇帝早朝,钦差进宫覆旨,值班太监接过玉印奉上。永乐皇帝龙目一观,果然是隐隐瑞气、霞光闪闪的一颗四寸见方、无理美玉精制成的玉印;再看印面,却镌著「九老仙都君印」六个篆体阳文。心想:「只要将这原来六字磨洗去掉,再刻上『奉天承运之宝』六个篆字,不就是我大明皇家的御用之玺了吗?」于是传下旨意:著文华殿掌中书事中书舍人篆写印面;著尚宝司卿负责侍护管好玉印;著工部尚书拣选天下良工镌刻印面篆字;著钦天监拣吉日良辰,刻日兴工。 圣旨下了之后,中书舍人斋戒沐浴,熏手起草印面篆字。钦天监天官运周易,推八卦,精度日月,详掐黄道、黑道。工部尚书即时发出许多文书牌票,拣选镌玉匠人。 工部拣选工匠,并严格考校,精中选精,强中选强,结果拣选出三十五名个个身怀绝技的良工巧匠。工部将这批玉匠逐一填表登记,以便有功奖赏,有过罪罚。 天下至宝都有灵性。因这颗玉印是「和氏璧」镌制,因此工部不敢轻易动手改镌。但圣谕催逼,不敢动手也得动手,因此要钦天监择取了一个吉日良辰,工部尚书朝冠朝服,先焚香拜告天地,并在工部大堂之上陈设了两张公案,恭恭敬敬地到尚宝司,向玉印大礼参拜后,才捧到工部大堂的茵褥上。各玉匠亦依次拜天、拜地、拜玉印,然后拈香焚纸,默默祷告。只见玉印霞光万道,瑞气千条。这时云板一响,钦天监差官喝道:「辰时已到!」工部尚书即令兴工。 三十五名玉匠被分为上、中、下三班,每班九人;尚馀八名,则两名添砂,两名换水,两名补空,两名提点。三班轮流,周而复始。每日不到时辰不兴工,一切都循序而行。其活动大致是:寅时玉匠进衙,卯时准备,辰、巳兴工,午、未磨洗,申时停息。为什么有这么多讲究呢?因为寅、卯之时红日初升,太阳尚斜;辰、巳、午、未四个时辰太阳居顶;而至申时,太阳西坠。所以每日之间有可用工之时辰,也有不敢用工之时辰。 转眼间已是一个整月时间,工程才告圆满。工部尚书率先验看,只见印面上雕镌著「奉天承运之宝」六个阳文篆字;尚宝司卿验看如旨无误。于是两衙同乐,众玉匠也欢呼雀跃,静等封赏。要图吉利,于是将玉玺铺绫盖缎,插上一对金花,喜气洋洋地捧著上殿覆旨。 五更三刻,永乐皇帝登殿临朝。尚宝司卿捧了玉玺,工部尚书出班奏道:「万岁洪福齐天,开玺工程圆满完竣,臣等覆旨。」 永乐皇帝龙颜大悦说:「捧上来,待朕一观。」 尚宝司卿即双手将玉玺捧与礼部尚书,礼部尚书捧与掌朝阁老,掌朝阁老捧与司礼太监,司礼太监上与皇帝。 永乐皇帝见印面上果然镌上了「奉天承运之宝」的阳文篆字,彷佛自己这才真正像那南面君王的皇帝!心中大喜,忙道:「司礼太监将玺用到纸上递与朕看!」 秉笔太监急忙刷上朱砂,司笺太监急忙打开素茧笺,司礼太监一连三印,奉与圣览。不料看了印文,永乐皇帝的脸竟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众臣僚全都莫名其妙,近旁太监伸头往素笺上一看,脸都吓白了:不知何故,那素笺上竟还是赫然印著「九老仙都君印」六个篆字。文武大臣也全楞了,一个个呆若泥塑木雕。金銮殿一下子静悄悄、阴森森,竟像变成了阎王殿。 半天才响起永乐皇帝十分不悦的声调:「传旨工部尚书,再行开洗。」 工部尚书领著这颗玉玺,两泪双抛,哭哭啼啼,转回本衙,心想:十年寒昼,多载勤勉,才捞到这二品之位,今日看来要断送在这颗玉印上了。好在玉匠并未发放,于是又将其拘到一处。众匠人听到这段惊奇的故事,都十分惊讶,可是身不由己,只得照原样分班协作。每日寅时众匠人进衙,卯时准备,辰、巳兴工,午、未磨洗,申时停息。工部尚书害怕因此获罪,催促不停,不足一月,又已镌刻完毕。看看确实一字不差,而且字字清晰,便又捧进宫来交旨。 小太监说:「万岁爷在谨身殿议事。」工部尚书又慌忙投谨身殿而来。到了谨身殿,他也不待三宣两召,径自走进。 永乐皇帝道:「卿何事来得这样急促?」 尚书道:「开玺完工,特来覆旨。」随即双手递上玉玺。 永乐皇帝看上面确是「奉天承运之宝」的篆字,忙命人刷朱砂印在纸上;待掀开看时,却依旧又是「九老仙都君印」。永乐想:该印是古灵之器,难道是我对其尚不够恭敬,故不愿为我所用? 于是永乐帝将玉玺恭恭敬敬地奉于御案之上,三鞠躬,九叩首,然后念念有词地祝道:「玉玺,玉玺,朕今有礼,听旨莫傲,珍贵无比!」祝罢仍旧传旨工部尚书再行镌造。 古语说「伴君如伴虎」。这颗印两次镌造不成,工部尚书真所谓惶惶不可终日。他胆颤心惊地仍旧点齐全部制玉匠人,吩咐道:「旧字要洗得清,新字才开得明。众匠人要小心了!」 众匠人齐声道:「明白了。」 这一次,大家格外认真地开洗。只因这「洗得清」三字,就将这玉玺洗薄了一半。众匠人恭恭敬敬地按时而作,细心镌刻;工部尚书须臾不离,认真检查每个环节,丝毫不敢马虎敷衍,终于再次完工了。众人看到印面上「奉天承运之宝」六个篆字格外醒目耀眼。 五更上殿,尚书献上玉玺。忙刷朱砂,印在纸上。掀开看时,仍是「九老仙都君印」! 这下可把永乐皇帝气得七窍生烟,恼羞成怒,雷霆大发。举了这玉玺,往九间殿丹墀之上就是一摔,骂道:「纵是能者,不过草仙,怎敢戏弄朝廷!」接著,便传出一道圣旨:押入国库,封锁不用! 永乐皇帝想起前事,道:「既然楚姑娘开口,朕自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