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娇养了敌国质子》 第95章 预知未来 已近傍晚,铅灰色的云层聚集在上空,天色越发阴沉。 楚长清走上台,神情有些疲惫。 朝宁的手指不自觉的掐着手背,留下一个个月牙形的红痕。 “最后一轮比试最终胜出者是,殷国殿下殷暮宸。” 话音落,众人神色各异,惊讶有之,失落也有之。 尘埃落定,驸马人选,已经毫无疑问了。 上官景容垂眸,遮住眼底失落,手指渐渐收紧。 殷暮宸缓缓的笑了,齿如编贝,眸光璀璨如满天星辰,一扫往日的郁色,整个人散发着独属于少年人的鲜活朝气。 朝宁对着他展颜一笑,这样的殷暮宸才该是他本来的模样吧。 二楼观景台,楚欣悦抚了抚胸口,长出一口气,慢慢走下台阶。 楚长渊有些不可置信,在楚国为质八年,殷暮宸居然还能赢了这么难的考题,看来当初妹妹断言,他将是下一任殷皇,也不无可能,殷暮宸如此出色,殷皇其他几个儿子恐怕都及不上他,若真当上了殷皇,那楚国将来势必会多一位强劲的敌人。 朝宁不知楚长渊所思所想,她朝殷暮宸招了招手,殷暮宸朝她走过来。 “我们走吧,瞧这天色阴沉的,待会儿该下雨了。” 跟楚长渊告了别,二人并肩走出西华门。 上官景容望着二人背影,身形落寞。 “上官公子,你已经很优秀了。”不知何时楚欣悦已走到了他跟前。 上官景容回眸,淡淡开口,“多谢五公主。” 楚欣悦递给他一把雨伞,目光灼灼,“上官公子,快要下雨了,这把雨伞你拿去路上用。” 上官景容勉强扯出一抹浅笑,“多谢五公主,只是在下带了雨伞,在马车上,这把伞还是公主留着用吧。” 楚欣悦垂眸遮住眼底失落,“既如此,那告辞了。” 安庆帝似乎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多意外,他招了招手,“孙大伴,将上官景容和殷暮宸二人的试卷拿来。” 不多时,孙公公将二人试卷呈了上来,安庆帝展开一看,前九道题,二人答的不相上下,字迹虽风格迥异,但各有千秋,直看到最后一题,安庆帝一愣。 驸马之德,上官景容只有寥寥数语,写的却是君子之道,跟夫德完全不是一回事,安庆帝不由皱了皱眉。 而另一幅试卷,最后一题,殷暮宸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安庆帝一一看下来,眉头渐渐舒展开,看完之后通体舒畅。 他原本以为,这个殷国质子接近朝宁,不过是给自己在楚国找个靠山,能少受点罪,日子过得好一些,但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 安庆帝伸出手指弹了弹试卷,“怪不得,朝宁那么喜欢他,这个殷国质子,朕倒是希望他日后,真能如他今日所写这般对待朝宁。” 还没到公主府,便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朝宁掀开车帘望了望,开口道:“下雨了,要不你今日就别回质子府了。” 殷暮宸摇了摇头,淡淡开口,“质子府有你父皇的眼线,我若堂而皇之留宿,恐怕会惹你父皇不满。” 朝宁想了想也是,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殷暮宸刚赢了比赛,当晚就留宿公主府,父皇本来就不愿意他做驸马,听到消息定会不满。 殷暮宸没告诉朝宁的是,昨晚,安庆帝派人在他喝的汤里下了泄药,晚上还在他房里偷偷点了迷香。 也得亏他身上有蛊虫,否则今日定然无法前来参加决赛。 看来安庆帝是生怕他赢了,拐走他的女儿。 殷暮宸夺魁,朝宁的婚事因此被搁置下来,这也在她意料之中,招亲大会胜出者为驸马是安庆帝定下的规矩,如今已无法收回,只能拖着。 这一日,朝宁闲来无事。 锦月端进来一盘瓜果。 朝宁问道:“这几日京中可有什么八卦传闻?” 锦月想了想,道:“奴婢听说,四公主又纳了几个面首,驸马冯周因此跟她大吵了一架,搬出了公主府,住回了冯家。” 朝宁轻嗤一声,“楚欣然没成婚之前府上已经有四个侍君了,如今又广纳面首,如此欲求不满,难怪驸马受不了。” 朝宁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问道:“还有什么有意思的消息吗?” “奴婢还听说护国寺的住持了然大师,云游回来了,了然大师不仅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还能预知未来,如今京中贵人们都在递名贴,想要拜谒这位了然大师。” “预知未来?”朝宁来了兴致。 锦月点了点头,道:“没错,奴婢听说了然大师预测的事之后都应验了,不过想请了然大师卜卦可不容易,他只给有缘人卜卦。” 有缘人?这有点玄,什么才叫做有缘人? 护国寺,烟雾袅袅飘散,红烛莹莹跳动。 朝宁和殷暮宸步入大殿,三支线香插入香炉,二人在蒲团上拜了三拜。 礼毕,朝宁站起身。 却见殷暮宸仍旧跪在蒲团上,双目轻阖,薄唇轻抿,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朝宁低声对一旁静立的小僧道:“小师傅,请您通传一声,长宁公主特来拜谒了然大师。” “您稍等。”小僧施了一礼,转身进了内殿。 不多时,小僧从内殿走出来,垂首恭敬道:“了然大师在内殿等候公主。” 朝宁回头对殷暮宸道:“你先去殿外等我,我去去就来。” 殷暮宸点点头,转身走出大殿。 进了内殿,浓郁的檀香味扑面而来,一位相貌清矍,身披火红袈裟的老僧正阖目端坐在蒲团之上,胸前还挂着一串沉香木佛珠。 见到朝宁,他睁开眼,一双睿智的眼眸仿佛能穿透人心,洞察一切。 “老衲昨日便算出,今日将会等来有缘人。” 朝宁眸光微亮,恭敬开口:“原来本宫竟是大师要等的有缘人。” 了然大师手指拨动佛珠,沉吟道:“老衲刚为公主卜了一卦,卦相显示,公主今生所求之事,皆能如愿。” 她今生所求之事,楚国安在,亲人安好。 没等朝宁开口,他话音一转,神情肃穆,“只是,公主重来一世,需知改天换命,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朝宁心中一凛,重来一世…… 他竟能看出她是重生的,看来这个了然大师果真是位高人。 朝宁神色凝重,沉声问道:“大师,请问本宫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第96章 一世长宁 殿外,一棵参天古树下,殷暮宸垂袖而立,身后是红墙青瓦,月白长袍随风而动,墨发在风里飞扬。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幅古朴的壁画。 抬眸望了望远处连绵殿宇,朝宁一步步走下台阶。 “既然来了,我们四处逛逛吧。” 青石板路,蜿蜒至后山。 朝宁望着路边两排古树,幽幽开口,“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殷暮宸望着她,扬唇一笑,“保密。” 朝宁轻轻笑了笑,没再追问。 殷暮宸转过脸,眸光凝在她侧脸,“你有心事?” 心思细腻如他,一眼就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朝宁望向长路尽头,“了然大师说,我今生所愿皆会实现。” 殷暮宸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处,“这不是好事吗?但你好像并不开心。” 朝宁脚步一顿,想起内殿那一幕。 “本宫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朝宁问道。 了然大师摇了摇头,将佛珠缠到手腕上,念了声佛号,肃声道:“天机不可泄露,也许将会是公主承受不起的代价。” 天底下有什么东西是她承受不起的? 朝宁眸色一黯,“可了然大师还说,我将付出的代价,可能是我承受不起的。” 殷暮宸眸中水色渐深,“承受不起的代价......” 他方才在殿内,双手合十为她祈福,愿她一世长宁,和乐安康。 三根线香同时燃尽,佛祖当是听到了他的心声,那这代价就由他来承担吧。 朝宁踢了踢地上一颗小石头,摇了摇头,“不知道,了然大师不肯泄露。” 穿过一条小路,曲径通幽处,伫立着一棵挂满红绸的古树,红绸一端系着铜铃,风吹过,铜铃叮咚作响。 树下摆着一张长条桌,桌上有笔墨,功德箱,案头竹筐里堆着红绸。 朝宁一扫方才的阴郁,爽朗一笑,“我们许个愿吧。” 飞快跑到桌子旁,往功德箱里丢下一块碎银,朝宁执笔蘸墨,想了想,写下一行字。 听到身后殷暮宸的脚步声,朝宁故意转过身子,挡住他的的视线,“你不许偷看。” 殷暮宸失笑,连忙背过身去。 “我写好了,该你了。” 殷暮宸提笔,随即写好一行字,细细吹干墨迹。 朝宁握着红绸,抬手抛向树枝。 咣当一声,红绸穿过树枝,坠着铜铃的红绸掉落在地。 “还是我来吧,我保证不看。” 殷暮宸拾起地上红绸,一跃而起,足尖借力点在树干上,一手攀上树杈,一手将红绸缠绕在树枝上。 两条红绸系好,他一只手背在身后,衣袂飘飘,轻盈落地,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朝宁不由感叹,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真想把他锁在家里,搓扁揉圆,日日欺负。 马车徐徐前行,护国寺的钟声渐渐隐去。 了然大师最后的话,言犹在耳,“纵然天机不可泄露,但公主将来若是遇到重大抉择之时,还可再来找老衲一次,届时,老衲会再为公主占卜一卦。” 护国寺在京郊,离京城还有段距离。 朝宁坐在马车里,正昏昏欲睡,突然一股异香飘来,朝宁的眼前渐渐模糊…… 殷暮宸面色一变,正要开口,外头传来数声重物坠地之声,他抬手一把掀开车帘,侍卫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车夫也栽倒在地,抬脚正要下去查探情况,一只羽箭直直飞来,殷暮宸侧身徒手接住,又有数支羽箭飞来,殷暮宸卷起马鞭挥开,侧边又飞来一支羽箭,擦着马腹而过,带出一道血痕,马儿嘶鸣一声,四蹄扬起。 马儿受了惊吓,发足狂奔。 殷暮宸连忙稳住身形,回眸看到朝宁已经软倒在马车里,他连忙咬破手指,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将鲜血滴入她口中。 片刻之后,朝宁渐渐醒转,发现自己躺在殷暮宸怀里。 马车剧烈颠簸,她胃里一阵恶心,忙坐起身,捂住嘴,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什么情况?” 殷暮宸沉声道:“遇到刺客,马惊了。” “你抓牢了,我去稳住马。” 殷暮宸掀开车帘,伸手去拽缰绳。 就在此时,数名黑衣人从天而降,攀住马车,数柄闪着寒光的长剑齐齐朝马车里刺来。 朝宁一凛,殷暮宸一手捞起她的腰,躲过刺向她脖颈的一剑,三名黑衣人同时攻向殷暮宸,脖颈,胸口,膝弯三处,狭小的马车里,殷暮宸要同时躲避三处要害的攻击,只见他迅速侧身躲过朝他脖颈,胸口刺来的长剑,同时足尖一点堪堪避过横扫他下盘的剑气。 与此同时,另一个黑衣人趁机刺向朝宁的胸口,此时殷暮宸已无暇他顾,黑衣人手中长剑直直向她的胸口刺来。 朝宁顿时瞪大了眼睛,剑尖刺破衣衫,却是没能刺进去半分,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挡,黑衣人一愣,正准备收回长剑,殷暮宸劈手夺过黑衣人手中的剑,另一只手旋即将她拉到身后,长剑划过面前黑衣人的脖颈,鲜血喷洒出来,他手中寒光一闪,刺中另一个黑衣人胸口,手臂擦过最后一个黑衣人的剑刃,带出一道血线,他收回手,鲜血溅到朝宁胸口,朝宁心惊肉跳,殷暮宸手腕翻转,长剑刺进最后一个黑衣人腹部,他旋即伸出一脚将黑衣人踹开。 马儿四蹄飞起,发疯似狂奔,慌不择路竟一路绕到了后山,此时山路旁都是沟壑,车轮撞到路面一块石头,车身猛然一歪,朝宁瞬间被甩出马车。 “啊……”朝宁一只手攀住车沿,惊叫出声。 此时,她的一只脚已经踢到山道旁的碎石,风声从耳侧呼啸而过,吹乱她的发髻,她的手渐渐脱力,眼看就要掉进山沟。 殷暮宸一把抓住她手腕,用力往后一带,朝宁立时被带进他的怀里,撞到他的胸口,他闷哼一声。 “不好,前面是悬崖。”殷暮宸瞳仁紧缩,急急开口。 殷暮宸当即挥剑斩断缰绳,马车惯性的往前冲去……… 第97章 血玉环 马儿嘶鸣一声,前蹄踏空,坠入悬崖,扑簌簌惊起一群飞鸟。 此时,马车挂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殷暮宸一只手揽住朝宁的腰,一只手握着剑柄,剑尖牢牢插在岩石缝隙里。 他额头青筋一根根凸起,脸憋得通红,手指死死握着剑柄,剑身已经弯折,好在他足尖触到一块凸起的岩石,一脚踏上去,卸下一部分力。 朝宁忍不住朝下望了望,悬崖深不见底,一阵战栗,她声音发颤,“殷暮宸,这悬崖好深。” 殷暮宸艰难的喘了口气,道:“抓牢,别往下看。” 话毕,剑身顺着岩石缝隙下滑寸许,二人连带着下滑,朝宁不由得惊呼出声,殷暮宸的脚下踏空,剑身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眼看就要折断,殷暮宸连忙摸索着寻找借力点,然而足尖没有触到崖壁,脚下却是一空。 殷暮宸艰难的垂眸朝脚下望了望,喘息道:“这样悬着不是办法,早晚脱力,这下头崖壁有一处空洞,你抱紧我,我带你下去。” 殷暮宸抽回揽着朝宁的手,将长剑拔出,插进下方两块岩石缝隙中,然后一手揽住朝宁的腰,一手抓住下方剑柄,身形一坠又一荡,稳稳落入山洞。 朝宁惊魂未定,捂着胸口喘息不止。 殷暮宸一眼瞥见,朝宁胸口衣衫破了个洞,胸口点点血迹。 他顿时一惊,急道:“你受伤了?” 朝宁一愣,那一剑明明没有刺中她呀。 连忙顺着他的目光垂眸望去,朝宁反应过来道:“我没事,没受伤,这上头的血迹是你的,黑衣人那一剑没有刺进去,被这个挡住了。” 朝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血玉环,正是之前在淮州时,二人误入古墓带出来的那枚,她觉得新奇,一直带在身上,没想到,误打误撞,今日还救了她一命。 朝宁仔细端详了一眼手中这枚玉环,发现里头的血丝似乎又多了些。 她神情微讶,“这玉里头的血丝好像又多了几条。” 殷暮宸拿过来端详,血丝确实比之前多了好几条。 朝宁抬眸望着他,问道:“殷暮宸,这玉......” “嘘......”朝宁话未来得及说完,殷暮宸伸出食指凑近唇边,示意她噤声。 此时,悬崖上方,数名黑衣人,正站在悬崖边。 “看样子,他们是掉下去了。” “下去搜,那位贵人说了,死要见尸。” 头顶脚步声远去,殷暮宸眼眸微眯,沉声道:“人已经走了。” 朝宁松了口气,看到殷暮宸拿着那枚玉佩,“你看,这血丝是不是多了些,刚才你手臂的血溅到我的胸口上,不会被它给吸收了吧。” 殷暮宸抬头望了她一眼,仿佛受到了什么启发,将血玉环放到手臂的伤口处,伤口正在渗血,片刻之后,殷暮宸将血玉环拿下来端详,果然,里头血丝又凭空多了几条,血丝分布比之前更密集了。 捏着这枚玉环,殷暮宸开口,“确实如此,它吸血的。” 朝宁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这个东西吸血,听着就瘆人。 望了望朝宁胸口衣衫的破洞,殷暮宸又道:“不过,它救你一命,依我看,也并非是什么不祥之物。” 朝宁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刚才若不是这玉环挡住,那一剑定会将她刺个透心凉。 一丝血腥气钻入鼻腔,朝宁一把捉住殷暮宸的手腕,垂眸道:“你在流血。” 殷暮宸看了眼手臂,漫不经心道:“无妨。” “不行,失血过多是会要命的。” 说着,刺啦一声,从裙摆撕下一条布料,一圈一圈缠到殷暮宸手腕上,系好。 “没有伤药,只能先止血。” 殷暮宸望着她没说话。 处理完伤口,朝宁打量着山洞。 山洞不大,也就大概一丈见深,不过容纳两人倒是够了。 天渐渐暗下来,鸟儿陆续归巢。 黑衣人又去而复返,“下头没人,往附近搜搜,马车已毁,他们跑不远,肯定藏了起来。” 待脚步声走远,朝宁望着洞口外的悬崖峭壁低声道:“殷暮宸,你能联系上你的暗卫吗?” “能是能,只是这信烟点上,先引来的是暗卫还是刺客就不得而知了。” 朝宁:“......” 刺客就在附近,若此刻点上信烟,刺客很快就会发现这个处在悬崖上的山洞。 翌日,天光大亮,阳光洒进洞里,照在朝宁脸上,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殷暮宸见状伸出手,替她遮住照在眼睛上的刺目阳光。 朝宁眉目逐渐舒展开,舒服地躺在殷暮宸怀里,又睡过去,殷暮宸垂眸,神情温煦如清晨的日光。 半个时辰后,朝宁醒来。 见殷暮宸秀雅的手掌,撑在她眼睛上方,阳光照在他手上,指缝里透出橙红色的光线,他手上的脉络清晰可见。 朝宁笑了笑,“一直这么撑着不累吗?” 殷暮宸垂眸,声音微哑,“睡醒了?” 此时,洞口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二人一凛,瞬间站起身,却见影一影二麻利的翻进了山洞,跪在地上,垂首道:“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 马车已经驶离护国寺后山。 朝宁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后退的街景,道:“待会儿先送你回质子府。” 殷暮宸的目光凝着她,沉声道:“公主的后院失火了。” 朝宁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殷暮宸意有所指。 “我知道,这就回去清理门户。” “我跟你一起回公主府。” 到了公主府,下了马车,朝宁直奔墨云苑。 锦月迎上来,“公主,驸马,谢天谢地,你们平安无事。” 朝宁沉声道:“青莲呢?” 锦月一愣,不知道公主为何突然问起他,迟疑道:“他......不是一直都在墨云苑吗?” 朝宁一脚踏进墨云苑。 只见青莲的房门大开,人却不见了。 “快去找。” 锦月马上反应过来,吩咐道:“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快去找。” 朝宁抬脚步入房门,殷暮宸也跟着走进来。 “这里有血迹。”殷暮宸指着桌子上一滩暗红色血迹道。 第98章 血口喷人 血迹凝固后,几乎和桌子颜色接近,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朝宁走过去,指尖蘸了些血迹,看颜色,人不是今天失踪的。 锦月恨恨开口,“这个青莲真是吃里爬外,公主府上下哪里对他不好了,他居然背叛公主。” 朝宁却眉心一蹙,沉声道:“他不见得是自愿离开的。” 锦月迟疑道:“那是......” 朝宁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那滩血迹,“他大抵是被人给掳走的。” 锦月皱眉,“谁这么大胆,敢上公主府抓人?” 朝宁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眸光森寒,冷笑道:“他们都敢一而再,再而三刺杀本宫,到公主府掳走个人算什么?” 回来的路上她就在猜测,她去护国寺的消息,只有公主府的人知道,那么公主府最有可能将消息传递给楚长泽的,只有住在墨云苑的青莲。 只是看到这滩血迹,她才断定,青莲怕不是主动将消息传给楚长泽的,很有可能是他不肯说,被楚长泽的人打伤带走,严刑审问下才透露出来的。 想到这里,朝宁有些欣慰,看来她没看错,青莲这孩子,心性的确不坏。 朝宁走到殷暮宸跟前,挑了挑眉问道:“你那个侍卫承风功夫怎么样?” “他轻功不错,虽然没什么用武之地。” 轻功好,正合她意。 “那正好,把承风借给我一用。” 她得把青莲救出来,那孩子,在楚长泽手里,会被折磨死的。 此时,玄王府,刑堂。 一个俊秀的少年被吊在刑架上,青色衣衫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缚的双手上,十根指甲已全被拔光。 楚长泽一脸阴鸷,上前狠狠掐着少年的脸颊,“公主府你也住了好几个月了,你还敢跟本殿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青莲索性闭上眼,不发一言。 楚长泽拿起一块烧红的烙铁,威胁道:“再不说,这烙铁可就烙在你这张好看的脸上了,以后你别说做面首,就是做奴才也没人愿意要你。” 青莲睫毛一颤,睁开眼,声音嘶哑,“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死活对公主来说不值一提。” “薛大人。” 薛瑞背着手走进来。 “怎么,他还是不肯说?” 楚长泽磨了磨牙,“这小东西,在公主府住了几个月,便以为自己是公主的人了,嘴巴严的很,从昨日到现在,什么都问不出来。” “那就再给他用药,昨日用了药,他失了心智,不就道出了六公主去护国寺上香的消息吗?” 薛瑞掏出一个瓷瓶,从里头倒出来一粒药丸,楚长泽接过药丸,粗暴的塞进少年的嘴里,掐着他的咽喉强迫他咽下去。 咕嘟一声,药丸被咽了下去。 一炷香之后,少年双眼呆滞,手脚也软了下来。 眼看药已经起作用,楚长泽问道:“把你知道的关于朝宁的事,都说出来。” 少年呆呆地望着他,不说话。 楚长泽的耐心已经快要用尽,他上前狠狠掐住少年脸颊,“快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少年双眼发直依旧不发一言。 “殿下,我来问吧。“ 薛瑞走上前,直视着少年的眼睛,问道:“那你平时在公主府都做些什么?” 少年苍白的双唇,一开一合,“吃饭,弹琴,睡觉。” “除了这些呢?还干了什么?” 少年不语。 薛瑞望着楚长泽,摇了摇头,“看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六公主许是一直防备着他,什么都没让他知道。” 楚长泽咬牙道:“废物,入公主府几个月,居然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 承风被请来公主府,人还有些懵,“主子,公主找我到底什么事儿啊?” 殷暮宸望了他一眼,淡淡开口,“你听公主吩咐便是。” 朝宁推开房门走出来,“锦月,去宫里通知母后,就说本宫跟楚长泽在玄王府门外起了冲突,让母后务必带父皇去玄王府。” “是。”锦月匆匆离去。 朝宁对着承风招了招手,承风走进来,“公主,您想让我干什么?” 朝宁示意他凑近点,承风上前一步,朝宁凑近他的耳侧,低声交待了几句。 承风面色一白,随后又一红,表情相当精彩,回头看了看殷暮宸,见他盯着脚尖,承风憋的脸色通红,“这......一定要如此?” 朝宁点了点头,“照做就是,不然就让你主子替你去。” 承风脸色大变,“别,我去,别打我主子的主意。” 朝宁满意的笑了笑。 “备马车,去玄王府。” 上了马车,朝宁吩咐承风,“待会儿本宫引开大门口的侍卫,你趁机潜入玄王府,记住,一定要脱了衣服藏在他的床下。” 承风别别扭扭瞅了朝宁一眼,没好意思应声。 为了主子,他可以忍,谁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呢! 玄王府门外。 朝宁掐着腰,声音洪亮,“四哥,请将殷国殿下,交出来。” 门口侍卫面面相觑,这六公主今儿是唱的哪一出儿? “你去,叫楚长泽出来,对,就你。” 那个侍卫指了指鼻子,又推搡了一下旁边的守卫,“要不你去。” 旁边那人盯着脚尖装聋,无奈,他只得进去通报。 朝宁朝马车里的承风做了个手势,承风会意,身形一动,跃上房顶。 此时所有守卫都聚在门口,没人注意到他,承风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楚长泽气冲冲的踏出玄王府。 “六妹,你在闹什么?” 朝宁见他出来,冷声道:“还请四哥将殷国质子交出来。” 楚长泽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朝宁,“你在胡说些什么?本殿何时见过殷国质子?” “殷国质子,随本宫一同去护国寺上香,中途突然被掳走,那歹人言语中说是四哥指使,本宫自然要来玄王府要人。” “还请四哥,把殷国质子放出来。” 楚长泽气的眼睛都红了,“你分明是血口喷人。” “谁血口喷人了?” 安庆帝大跨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云皇后和薛嫔。 第99章 是个断袖 安庆帝一身明黄常服,背着手走过来,朝宁松了一口气。 “父皇,殷国质子被四哥的人掳进府中,还请父皇下令搜查玄王府。” 楚长泽浑身一震,急道:“父皇,这分明是六妹诬陷儿臣,儿臣根本就没有见过殷国质子。” 薛菲急道:“你说我儿藏匿殷国质子,可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是诬陷。” 朝宁跪下来,言辞恳切,“父皇,儿臣听说,最近京城不少青年男子失踪,如今,质子又被掳走,若质子出事,那楚国该如何向殷国交待?” 转过头,朝宁又对薛菲道:“既然薛嫔娘娘想要证据,搜了不就有了吗?” 薛菲气的咬牙,“长泽好歹也是皇子,他的府邸,岂是说搜便搜的?传出去,叫他以后如何见人?” 薛菲今日到御书房本是给安庆帝送莲子羹,碰巧遇见皇后也在,又听皇后说朝宁跟长泽发生矛盾,她就赶紧跟着赶了过来。 云皇后缓缓走到安庆帝跟前,环住他的手臂,“朝宁说的是否属实,搜查一番便知,正如那日,太后中毒,陛下带人前来搜查凤藻宫,薛嫔说本宫作为后宫之首,理应首当其冲,本宫觉得很有道理,未有一句怨言,既然最近京中盛传青年男子失踪,为了平息流言蜚语,更要尽快查明,还玄王一个公道才是。” 云皇后一番话说完,安庆帝颔首道:“皇后说的在理,那日凤藻宫都搜得,那今日,玄王府如何搜不得?来人,进去搜。” 翟琢出列应道:“遵命。” 禁卫军迅速包围玄王府,翟琢带着一队人进了玄王府。 薛菲气的咬碎银牙,狠狠的瞪着云皇后和朝宁。 楚长泽脸色铁青,手心里都是冷汗。 禁卫军进去后,安庆帝也抬脚迈入了玄王府,云皇后和薛菲紧随其后。 待众人在正厅里坐定,翟琢上前禀报,“陛下,卑职发现一个青年男子。” 安庆帝刚掀开杯盖,正准备喝茶,闻言又放下杯子,沉声道:“带进来。” 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青年男子被带了上来,正是承风。 安庆帝抬眸,“这不是......” 朝宁当即道:“此人正是殷国质子的侍卫,承风。” 楚长泽眼眸猩红,额头青筋暴起,指着承风道:“说,你为何会在此?” 安庆帝望着衣不蔽体的承风,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承风,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主子呢?“ 承风低着头,脸憋得通红,事先编好的说辞,他羞于说出口。 朝宁朝他使了个眼色,承风扭捏了半天,支支吾吾道:“四殿下......带人欲掳走主子,属下......怕主子有危险,所以,扮成了主子的样子,四殿下误将属下当成主子,想要......”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承风实在难以启齿。 看承风的反应,安庆帝也猜到几分,当即沉下脸,“翟琢,你是在哪搜到此人的?” 翟琢上前一步,沉声道:“卑职是在玄王殿下的床榻上找到此人的。” 翟琢的话,像一记重锤,锤在楚长泽的心口,他浑身一颤,脸憋的通红,“父皇,儿臣也不知这人怎么会在儿臣的府邸,请父皇明查。” 安庆帝将楚长泽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难不成,这老四,还是个断袖? 薛菲气极,手中紧紧攥着帕子,“陛下,臣妾想,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 安庆帝没搭理她,沉声开口,“继续搜!” “是。”翟琢领着人下去,继续搜查。 一炷香之后,翟琢进来禀报,“陛下,在刑房里又发现一名少年。” 安庆帝豁然抬眸,瞪了一眼站在下首的楚长泽,眼神如刀,仿佛要将他戳个窟窿。 “将人带上来。” 两个禁卫军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进了正厅,少年的双脚软趴趴的拖在地上。 朝宁走上前抬起他的下颌,惊道:“青莲?” 只见青莲双眼呆滞,闻言一点反应都没有。 朝宁心下一沉,楚长泽不知给他用了什么刑,竟将人折磨成这副模样。 安庆帝开口道:“朝宁,这是你府中的人?” 朝宁抬眸,沉声道:“回父皇,这是之前林大人送来的伶人,儿臣看他乖巧懂事,又弹得一手好琴,就将他留在府中,竟不知,他怎的到了四哥的府邸?” “老四,你解释一下,朝宁府中的人如何会到了你的府中?” 楚长泽浑身一震,支吾道:“这......儿臣......” 安庆帝重重的搁下茶盏,眼眸微眯,“朕记得,你还在禁足期间吧!” 楚长泽闻言扑通一声跪下来,“父皇,儿臣知错。” 薛菲面上挂不住,忙道:“陛下,这伶人本身就是供......” “你闭嘴!”薛菲话没说完,就被安庆帝打断了。 安庆帝怒道:“你养的好儿子!” 薛菲一震,慌忙站起身,跪在楚长泽旁边。 “楚长泽,鞭笞五十,禁足两个月。”安庆帝无情的开口。 “陛下息怒......”薛菲泪水涟涟,求饶道。 “你也禁足一个月。”安庆帝冷冷开口。 薛菲闭上嘴,再不敢求饶了。 楚长泽被拖了出去。 长鞭带着风声,狠狠地抽打在楚长泽的身上,瞬间皮开肉绽,他咬着牙,额头冷汗淋漓。 薛菲紧紧闭着双眼,任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地砖上,手指攥紧,骨节根根泛白。 云皇后冷眼看着这一切,始终不发一言,这都是薛菲母子自作孽。 入夜,墨云苑。 大夫将青莲身上的伤处理好,朝宁推开门走进来,问道:“他怎么样了?” “身上的鞭伤虽说都是外伤,但是行刑用的鞭子带倒刺,伤口怕是没那么容易愈合,此外,他还被喂了药,这药影响他的神智,所以他会出现意识不清。” 朝宁心里一寒,楚长泽为了对付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大夫走后,朝宁为青莲把了脉,他正在发烧,手腕热的烫手,他的情况也确实跟大夫所说,并无二致。 朝宁将他的手臂放回被子里,转身欲走,衣袖却被拉住,回眸一看,少年此时脸色潮红,眉头紧蹙,双眼紧闭,但是缠着纱布都手却紧紧地拽着朝宁的衣袖,朝宁扯了几下竟然没能扯开。 他的指甲都被拔掉,朝宁不忍心去掰开他的手指。 为难之中却听到青莲如梦呓般的低语,朝宁听不真切,于是将耳朵凑近他的脸,只听他道:“公主,奴......没有背叛您......奴什么都没说......” 第100章 鬓间海棠 月上中天,墨云苑里,一灯如豆。 少年躺在床上,神志不清,口中一直喃喃重复着,没有背叛她…… 朝宁动容,凑近他的耳侧,轻声道:“本宫都知道了,本宫不怪你,你好好养伤。” 朝宁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只见少年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抓着她衣袖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朝宁拧了块帕子,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转身带上了门。 一抬眸,殷暮宸正立在院子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温柔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一层轻纱,缥缈的不似这红尘中人。 朝宁望着他,开口道:“你还没回质子府啊?” 夜色下,殷暮宸的神色晦暗不明,他盯着青莲的房门,声音清冷,“公主这般大费周章,原来只是为了救一个背叛过你的人?” “他没有背叛我,楚长泽给他喂了失心的药,才问出我去护国寺的消息。” 殷暮宸垂眸,不再言语。 “我走了。”良久,他撂下一句话,转身出了墨云苑。 月白的衣角渐渐隐入月门。 朝宁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又生气了。 抬脚追出去,听风苑里,已经不见他人影了。 提着裙摆,一脚跨出大门,朝宁四处望了望,仍不见殷暮宸的身影。 朝宁撇撇嘴,“走这么快做什么?” “气性可真大。”朝宁跺了一脚,转身进了大门。 大门关上,殷暮宸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望着紧闭的大门,他足尖轻点,轻盈地跃上了房顶。 听风苑里,一个木雕小人被扔在地上。 殷暮宸轻轻跃进院中,弯腰拾起地上的木雕小人,抿住唇,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吱呀一声响,殷暮宸慌忙将木雕小人放回原处,身形一闪,迅速翻上房顶。 门从里头被推开,朝宁走出来,拾起地上的木雕小人,拂去上头的泥灰,揣进怀里,进了卧房。 殷暮宸躺在房顶上,望着夜空中稀疏的几颗星星,勾了勾唇。 卧房里,朝宁阖眸躺在床上,正深深陷入梦魇。 云雾渐渐散开,阳光洒下来,琉璃宫在日光之下,更加光彩夺目。 琉璃为瓦,玉石砌地,宫内墙壁包着厚厚的锦缎,锦缎内塞满软布,手指摸上去,十分绵软,保证一头撞在墙上也死不了人。 琉璃宫里见不到任何利器,哪怕是一根绣花针也不行,她头上一根发钗也无,连发带都不准用,但凡她走出宫门一步,身后都会有一群宫人寸步不离的跟着。 朝宁步入院落,坐在池塘边,池塘的水在她上次跳进去之后已经被抽干了。 她最爱的两条锦鲤,因为池水干涸,也不知去向。 偌大的琉璃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宫人们除了日常起居一句话也不跟她多说。 “瞎了你的狗眼,连本宫的路都赶拦?”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 朝宁望着紧闭的院门,问道,“谁在外面?” “回娘娘,是皇后。”婢女彩珠垂目答道。 殷暮宸初登基时,皇位不稳,沈氏一族手握重兵,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将殷暮宸从皇位上拉下来,为了巩固皇权,殷暮宸不得不娶了慕容氏的嫡女慕容棠雪为皇后。 “请她进来吧。” “可是,陛下吩咐过,除了陛下无论是谁都不准踏入琉璃宫。” “琉璃宫太无趣,整日里就这么待着,实在是无聊,我想慕容皇后今日来此,定然也是为了给我解闷,你请她进来便是,陛下真要怪罪下来,我去跟他解释,不让你们为难。” 彩珠迟疑半晌,最终还是妥协。 慕容皇后带着一众宫人内侍,气势汹汹的步入琉璃宫。 一进来,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慕容皇后不由瞪大了双眼,举目打量着琉璃宫,眼底尽是惊艳之色,“琉璃宫,原来如此,相较之下,本宫的飞鸾宫也不过尔尔。” 一眼瞥见,院子里依旧悠然坐着的朝宁,慕容皇后眼底划过一丝厌恶,“宁妃,见了本宫,为何不下跪行礼?” 婢女彩珠慌忙下跪,“皇后娘娘,宁妃娘娘手脚曾受过重伤,行走不便,陛下免去了她一切繁杂礼仪,特许娘娘见任何人都不必下跪。” “呵,陛下待你倒是极好。”慕容皇后冷笑道。 朝宁神色如常,眸中并无一丝得意之色。 慕容皇后看到她这副神色,眼底的厌恶更甚。 昨日她好不容易才将殷暮宸请到了飞鸾宫用膳,还在汤里下了催情的药。 哪知,殷暮宸喝了她调制的那碗汤,还是没有留下来,而是急奔琉璃宫而来。 内侍进来禀报的时候,慕容皇后愤怒的一把将桌子掀翻,一桌子珍馐佳肴尽数倾倒。 她握着碎瓷,扎破手心也不觉得疼,若不是慕容家急需一个她和殷暮宸的嫡子来巩固家族地位,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身为皇后却无一子一女,地位如何能稳? 不仅她没有,后宫另外两位嫔妃也没有,殷暮宸甚至从未踏足过她们的寝宫,后宫除了宁妃,几乎无人得见圣颜。 朝宁望着慕容棠雪,笑得娇柔,“皇后此番前来,是为了昨日陛下留宿琉璃宫的事吧?” 被人如此直白的戳穿心事,慕容皇后一噎,怒道:“本宫倒要看看,你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将陛下迷的团团转。” 狐媚手段?朝宁想起昨晚,殷暮宸脚步虚浮,脸颊酡红,双眸氤氲着盈盈欲滴的水色,进来后就直直望着她,声音微哑,“朕能留宿吗?” 朝宁唇角微勾,抬眸望着他,“琉璃宫房间众多,陛下请自便。”说完头也不回步入寝宫。 宫门重重关上,隔绝了身后殷暮宸灼热的视线。 收回思绪,望着慕容皇后气急败坏的脸,朝宁将一缕碎发拂到耳后,抬手将枝头最后一朵海棠花摘下,别在鬓间,挑衅的勾了勾唇,“皇后娘娘,我美吗?” 慕容皇后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来人,宁妃目中无人,以下犯上,施以拶刑,即刻行刑。” 她被宫人按住双肩,彩珠流着泪不住磕头求饶。 琉璃宫里其他宫人也跪了下来。 手指被套上刑具,两个内侍使劲朝两边拉扯,朝宁痛的闷哼一声。 原来还是会痛的呀!朝宁自嘲的笑了笑。 慕容皇后怒火中烧,“还敢笑,你们两个不敢使劲吗?” 内侍更加卖力,朝宁却笑得越发嚣张。 慕容皇后见拶刑不能让她求饶,于是让人抬进来一口装满水的大缸。 “将她按进去。”慕容皇后无情的发号施令,彩珠上前抱住她的腿求饶,被她狠狠踢开。 头被死死的按进水缸里,冰凉的水灌进口鼻,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青丽湖。 第101章 朕可要亲你了 青丽湖上,碧波荡漾,青丽湖中,暖白色的光圈洒下来,温柔的将她包围,她伸出双手。 “皇上驾到。”刘公公尖细的声音,让慕容皇后浑身一震。 “快,把她捞上来。”慕容皇后急道。 殷暮宸身后跟着数名太医大步流星的踏入琉璃宫。 原本他正在勤政殿跟大臣们商议攻打南越行军粮草的事宜,内侍忽然来禀报,说是皇后带人去了琉璃宫,他预感不妙,传召了太医等在半路,火急火燎的赶来。 如今正看到朝宁被人从水缸中捞出,脸色苍白的被放到地上。 殷暮宸心神俱裂,疾步走来。 “陛下......”慕容皇后迎了上来,正要行礼,殷暮宸已经越过她,一把抱起了地上的朝宁。 “朝宁。”殷暮宸轻轻摇晃着她的身子。 见她毫无反应,殷暮宸急道:“太医,快给她看看。” 太医伸出三根手指,按在她的脉上,随即面色一变,又抬手在她鼻下试了试,颤声道:“宁妃娘娘,已然......溺毙,请陛下......节哀。” 殷暮宸一把揪起太医的衣襟,一瞬间眼眸猩红,“你说什么?” 太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宁妃娘娘已经没了气息......” 几个太医轮流上前检查,都摇了摇头。 慕容皇后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等待着殷暮宸的发落。 殷暮宸回眸,冷冷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慕容棠雪,那眸光像是在冰水里浸过,冰冷刺骨,慕容棠雪瞬间遍体生寒。 原本她这次前来,只是想让这位深得陛下宠爱的宁妃,在她面前服个软,说几句好听话,象征性的罚她一罚就算了,毕竟宁妃至今也无所出,威胁不到她后宫之主的地位。 谁知,这位宁妃竟是这般高傲的性子,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激怒她,以至于,事情突然演变成如今这样。 思虑间,却见殷暮宸抱起地上的朝宁疾步走进了内殿。 青丽湖的光圈,暖暖包裹住她,将她拖入湖底,她望着头顶越来越远的光圈,内心却一片平静,祥和。 原来死亡的尽头,是一片平静。 这次,她终于可以去见父皇母后和哥哥了。 任由自己沉下去,眼睛慢慢阖上。 下一刻,温暖的气息突然灌进肺腑,一下两下。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朝宁一瞬间分不清今夕何夕,她似乎真的回到了当年的青丽湖。 殷暮宸眼眸通红,颤抖的伸出手掌按在她的胸口,朝宁仍无反应,殷暮宸俯下身,将唇贴了上去,口对口给她渡气。 一炷香之后,朝宁眉头皱了皱,歪头吐出几口水,殷暮宸捏着她的手腕,感受到她脉搏微弱的跳动,才惊觉,虽已至深秋,但他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朝宁全身冰冷,在他怀中无意识的颤抖。 “将炭盆拿进来。”殷暮宸吼道。 炭盆很快被拿进来,殷暮宸揉搓着她冰冷的双手,却发现她手指红肿不堪,眸光霎时一寒,皇后竟对她用了刑。 太医又被请进内殿,哆嗦着诊完脉,道:“宁妃娘娘呛了水,窒息时间太久,再加上寒气入体,所以才会昏迷不醒。” 苦涩的药汁灌进嘴里,朝宁眉头一皱,本能的抗拒,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要喝药? 乌黑的药汁被舌头顶出来,顺着嘴角流下来,殷暮宸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你若再不喝药,朕可要亲你了。” 深夜,慕容皇后依然跪在地上,寒意从四面八方钻入身体,她止不住瑟瑟发抖。 殷暮宸缓缓走近她,一股强烈的威压扑面而来,慕容棠雪艰难的抬起头。 殷暮宸蹲下来,手指捏住慕容棠雪的下颌,声音森寒如冰,“琉璃宫除了朕以外,任何人不准入内,皇后不知道吗?” 慕容棠雪颤抖着双唇,眼眸含泪,“臣妾......只是来看望宁妃,可她句句话都与臣妾针锋相对,臣妾是被她激怒,盛怒之下才会......” 殷暮宸的手指渐渐收紧,慕容皇后吃痛的流下一滴眼泪,“你给朕下药的事,朕可以不追究,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伤了她......” 这琉璃宫,他百般布置,为了防止朝宁自尽,连墙壁都被包上了软布,尖利的发钗全部被收走,连发带都不许她佩戴,千防万防,居然今日给皇后钻了空子,差点害死了她,想起她毫无气息躺在他怀里的样子,殷暮宸一阵后怕。 站起身,殷暮宸呵出一口白气,声音比琉璃瓦上的青霜还要冷上几分,“刚才行刑的奴才是谁,拖出去,打成肉泥。” “皇后娘娘救命......” 两个内侍毫不留情的被拖下去,求饶的声音渐渐远去。 “她什么时候清醒,你什么时候起来。” 殷暮宸撂下一句话,转身进了内殿。 十日后,朝宁的身体逐渐痊愈,一个消息传入琉璃宫,慕容皇后被废。 “瞧,我也算做了件好事,沈家已除,慕容氏一家独大,如今最大的仰仗慕容皇后也已被废,陛下可安枕无忧了。”朝宁抬手折断一支凤凰振羽,轻轻笑道。 “朕竟不知,宁妃那日以身犯险,居然是为朕谋划。”殷暮宸一身玄色深衣大步走进琉璃宫。 殷暮宸好看的琥珀色眼眸深深凝望着她,“做的很好,下次别做了,否则琉璃宫里这些宫人又该被换掉了。” 朝宁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 翌日,朝宁醒来,想起昨日那个梦,当时溺水之后,她昏迷过去,诸多细节她并不知情,如今竟然在梦境中清晰展现,朝宁唏嘘不已。 墨云苑,青莲已经退烧。 大夫刚给他换完药,朝宁推门走进去,“他醒过吗?” 大夫道:“醒过来一次,时间不长,又昏睡过去。” “之前,他被喂过丧失心智的药,那个药有后遗症吗?” 大夫摸着胡子,沉吟片刻道:“这个,还不好说,得等他彻底清醒以后,才能判断。” 朝宁点点头。 质子府后院,梨树下。 殷暮宸刚练完剑,承风匆匆走过来,“主子,殷国来了一封信。” 殷暮宸收起长剑,擦着额头薄汗,问道:“是我七弟的信吗?” 承风摇了摇头,“不是,是陛下的信。” 殷暮宸豁然抬眸,殷皇八年都未给他来过一封信,如今怎么会突然给他来信? 第102章 祸国妖妃 撕开信封,展开一看,殷暮宸顿时眉头紧蹙。 此时,安庆帝也收到了殷皇的来信。 朝宁被叫到了御书房,安庆帝望着她沉吟半晌,斟酌着不知如何开口。 “父皇,您找儿臣所为何事?”望着安庆帝为难的表情,朝宁忍不住问道。 “你看看这封信。”安庆帝说着,递给朝宁一封信。 朝宁接过信,眉头一蹙,“殷皇的信?” 安庆帝点了点头,“殷皇得知殷暮宸赢了招亲大会,即将做朕的女婿,特意写了这封信,告知了殷暮宸的身体状况。” 朝宁望着信中内容,殷皇在信里将殷暮宸贬得一无是处,说他身体怪异,不似常人,血液有异,恐对后代对子孙不利…… 朝宁简直被气笑了,握着信,气愤道:“无稽之谈,殷暮宸才不是他说的这样。” “朕知道,你在意他,但是,血液有异这件事,还是须得慎重,万一成婚后影响子孙后代,可不是件小事。” 安庆帝正愁找不到理由推脱这门亲事,殷皇就立刻来了这封信,看来殷皇也不愿殷暮宸在楚国当驸马。 什么血液有异,那是因为他身体里有蛊虫的存在,能解毒那是蛊虫的作用,居然也被说成身体怪异,只是殷暮宸身体里有蛊王这事,她不能让安庆帝知道,否则安庆帝定然寝食难安。 至于会不会影响后代这个事,朝宁还真不知道,前世,殷暮宸并无子女,不知道是因为蛊虫的原因,还是因为其他,他登基十年,未有一个孩子出生。 前世,慕容皇后被废,后宫无主,殷暮宸一度想立朝宁为皇后。 当时弹劾朝宁的奏章像纸片一样,纷纷扬扬,堆满了御书房的案头,慕容家为了泄愤甚至还编了一首童谣在街头巷尾传播,御史台口诛笔伐,骂她是祸水,妖妃临世,琉璃宫里夜夜笙歌,妖妃吸干君王精气,害君王至今无嗣....... “皇后乃一国之母,统领后宫,宁妃乃异国公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萧丞相手持笏板,伫立堂下,声音朗朗。 闻言萧氏一党纷纷出列附和,朝堂之上,此起彼伏的反对之声。 “街头巷尾都在盛传,祸国妖妃,不堪为后,请陛下三思啊!”御史中丞徐良出列,神情激奋。 “后宫不可一日无后,萧丞相之孙女,恭谨淑敏,才貌双全,可堪为后,此外,陛下还应远离妖妃,多与其他嫔妃亲近,早日令后妃诞下子嗣,以绵延国祚。”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殷暮宸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面沉如水,气息沉沉。 翌日,散播童谣的两名慕容氏门客,被割了舌头,挖了眼珠,尸体悬于闹市,背后的衣衫之上,以血书:传唱童谣,妄议后妃者,下场如此人。 殷暮宸以血腥手段,震慑众人,有眼无珠,多嘴多舌之人下场必如此。 那日之后,民间再无人敢传唱童谣,朝堂之上,也无人再敢骂她是祸国妖妃,只是后位却一直空悬。 暮色沉沉,琉璃宫内。 朝宁冷冷的望着殷暮宸,决绝道:“亡国公主摇身一变成了敌国后妃,苟活至今已是无耻偷生,若再统领殷国后宫,他日更无颜面对父兄以及死在殷兵刀剑之下的楚国亡魂,若陛下执意如此,我宁可绝食而死。” 殷暮宸握着后印的手紧了又紧,那卷册封她为皇后的诏书,最终没有宣之于众。 ............ 朝宁当着安庆帝的面,将殷皇这封诋毁殷暮宸的信,撕了个粉碎。 “简直是胡说八道,殷皇的话不能信,哪有父亲这样说自己亲生儿子的?” 安庆帝望着她,欲言又止。 回到公主府,素荷过来禀报说,青莲已经清醒了。 朝宁推开门,青莲正半靠在床头,眼眸微阖。 “伤口还疼吗?” 青莲睁开眼,看到是朝宁,一脸欣喜,“公主,奴不疼了。”说着要起身行礼,被朝宁一把按住。 “你现在有伤在身,不必行礼。” 青莲小鹿般的眼眸里一瞬间蓄满盈盈泪光,“公主,奴真想不到,还能活着见到公主,他们说,是公主亲自到玄王府将奴救出来的,公主大恩,奴无以为报,此生愿为公主当牛做马。” “本宫要你做牛马干什么?牛马又不缺你一个,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既入了本宫的府邸,便是本宫的人,既是本宫的人就不能让人随意欺辱了去。” 本宫的人......青莲唇角勾起,公主说,自己是她的人哎。 在玄王府的刑堂里,他曾说,他的生死对公主来说不值一提,可是公主竟然为了他公然和四殿下作对,这叫他如何不感动呢? 公主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只是,奴不能为公主弹琴了,奴不当牛做马,还能为公主做什么呢?”青莲垂眸望着自己伤重的手。 “指甲没了,还能再长好,你可以等长好了再弹,不着急的,除了弹琴,你也可以做些别的呀,你还小,认字习武现在学起来也不晚,你想学吗?本宫可以找人教你。” “真的可以吗?”青莲瞪大了眼睛,他也想认字,以前看碧落整日里拿着书躲在屋里看,说不羡慕是假的。 “可以。只要你想学。” 殷暮宸站在门外,怔怔地望着屋内的二人,仿佛看到了之前在归离宫时,两人相处的情形。 朝宁的心很大,能装得下很多人,而自己,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他不禁自嘲的想,等他哪天回了殷国,她很快就会把自己抛诸脑后了吧。 朝宁走出门,闻到一阵熟悉的梨花香,而院中并无殷暮宸的身影。 回了听风苑,朝宁问道,“殷暮宸刚才来过吗?” “驸马来过,奴婢说,您在墨云苑,驸马去找您了,公主没看到他吗?” 看来殷暮宸刚才的确来过,只是为何一声不吭的走了呢?难道又生气了? 一连几日都没见到殷暮宸。 朝宁今日专门买了如意斋的点心带过来,刚踏入质子府,就看到殷暮宸身旁站着两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午后的阳光照在二人身上,将少女的身形勾勒的更加动人,可谓玲珑有致,修短合宜。 朝宁的眼眸不由的微微眯起。 第103章 月影剑 阳光穿过层层树叶,斑驳的光影中,殷暮宸身姿清雅的端坐在石桌旁,两名少女垂首站在他身侧。 抬脚步入院子,朝宁开口道:“殷暮宸,我带了点心。” 殷暮宸抬头,眸光一软,“你们两个先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是,殿下。”二人屈膝行了个大礼。 其中一名穿紫色纱裙的少女迅速抬眸扫了一眼朝宁,不情不愿的下去了。 朝宁将点心放在桌上,朝少女离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他们两个是谁?” 殷暮宸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父皇送来两个侍女,紫鸢和红芍,说是我这里一直无人照料,他不放心,所以派他们二人过来照料我的饮食起居。” 朝宁冷嘲道:“八年不管不问,任你在楚国自生自灭,如今倒是装起慈父来。” 殷暮宸垂眸,他当然明白父皇突然送来两名侍女,并不是关心他。 殷暮宸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朝宁捏着一块糕点,直接塞进他嘴里,“尝尝看这鸳鸯卷。” 他的话咽回肚子里。 “看得出来,你父皇得知你在楚国竞选驸马的事,气坏了。” “不过不用担心,我当着父皇的面儿把你父皇那封信给撕了。” 殷暮宸瞪大了眼睛。 父皇在信里将他骂的狗血淋头,说他不孝,不顾及他的颜面,殷国国力如今强于楚国,他却自甘堕落给楚国伏低做小。 “什么身体怪异,血液有异,胡说八道,抽了你五年的血用来炼丹,还反过来说你是怪胎,哪有这样的父亲?” 殷暮宸垂眸,幽幽开口,“我父皇怎么看我,我早就无所谓了,只是你父皇今后会更加防备我。” 朝宁叹了口气,“他本来就不同意你做驸马,如今不过是又多了个理由,不急,我们慢慢来。” 翌日,上官景容带着上官容微登门拜访朝宁。 上官容微经过一段时间的将养,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面色红润,人也胖了些,不似之前眼窝深陷,骨瘦如柴的模样了。 “容微此番前来,是想亲自来拜谢公主,公主对容微有再造之恩,请受容微一拜。” 上官容微躬身一拜,朝宁没有再推辞,受了她这一拜。 二人落了坐,上官景容望着朝宁,沉声道:“我已与父亲分了家,我和小妹如今已经搬出了上官府。” “既然分了家,那说明你都想好了,往后没有上官大人的庇护,你的仕途会难一些。” 上官景容点了点头,“他不止我一个儿子,可我只有一个母亲,刚才来之前,我已将证据呈给了大理寺,相信不久之后,薛芳就会被定罪。” 朝宁点了点头,沉声道:“薛家还有薛相,虽然被罚,但是权力还在,恐怕不会任由女儿被处置。” “我如今在兵部任职,若薛相包庇,我会上奏陛下,我想薛相也不会为了一个庶女得罪陛下。” 朝宁笑了笑,上官景容既然决定分家,那必然是做好了跟薛芳死磕到底的准备。 琼华郡主,没能嫁一个好丈夫,但终归有个好儿子。 翌日,盛德坊,风云阁。 风云阁是有名的武器行,集合了四国各种珍稀武器。 伙计见她衣着华贵,气质不凡,便知身份不简单,直接将她引到了二楼。 风云阁的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细长眼睛,身材微胖。 “我需要一把削铁如泥的长剑,握在手里轻便些的。” 上次去护国寺遇刺,她就发现,殷暮宸没有一把趁手的武器。 掌柜微微探出头,询问道:“不知贵人是给男子用还是给女子用?” 朝宁朗声道:“男子,一个少年。” 掌柜的站起身,“贵人,请跟我来。” 推开一间房门,只见一屋子的各式宝剑,掌柜伸出手,道:“贵人请,这剑阁里头都是近些年我从各地搜集来的宝剑,贵人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步入剑阁,朝宁垂头挑选半晌,不是太笨重就是花里胡哨不合他的气质,挑来拣去竟没有一把满意的。 朝宁皱眉道:“还有吗?” 掌柜的见她不满意,拿出一卷画册,迟疑道:“贵人您看,这把宝剑,可喜欢?“ 朝宁展开画册,一眼就相中了这把宝剑,剑刃轻薄,刀柄精巧,长短合适。 掌柜的介绍道:“这柄剑叫月影,乃寒铁所铸,剑刃薄如蝉翼,削铁如泥,剑柄轻巧,只是要三日后方到,价格嘛,也贵了些。” 朝宁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月影剑倒是不错,多少银子?” “两千两,贵人若是有意,可以先付定金。” “行,三日后我来取。”朝宁使了个眼色,锦月会意,上前付了定金。 与此同时,质子府,殷暮宸刚练完剑回房,正看到紫鸢在他房里拾掇着什么。 殷暮宸眼眸微眯,冷声道:“紫鸢。” 紫鸢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捂着胸口道:“殿下,您什么时候来的,吓了奴婢一跳。“ 殷暮宸望着她,淡淡开口,“以后我的房间不用你们收拾。” “可是,陛下让我们来就是照顾殿下您的饮食起居,若连屋子都不收拾......” 殷暮宸脸色一沉,冷冷道:“既然来了这里,就要听我的吩咐,不然,你就跟红芍一起回殷国去。” 紫鸢一震,忙垂首应道:“是。” 转身出了房门,紫鸢心道,殿下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小时候,殿下性子极好,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分给二人,二人在他面前也很大胆随意,殿下也从未苛责过他们,如今,殿下满眼都是那个楚国公主...... 紫鸢撇了撇嘴。 入夜,质子府,殷暮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抬手摸了摸枕畔,却没摸到朝宁给他做的助眠香囊,他连忙起身下床,点上蜡烛,四处翻找,连床下都找了一遍,香囊不见了...... 第104章 扔了她的药囊 三日后,风云阁。 朝宁望着这把月影剑,果真如掌柜的所言,剑刃轻薄如蝉翼,即便她不懂,也能看出是把好剑,玉制的剑柄触手温润,剑身精巧雅致,很合殷暮宸的气质。 殷暮宸练完剑从后院出来,一眼就看到坐在院子里的朝宁。 她今日穿着一身湖绿色的纱裙,交叠的衣领里露出一截皓颈,长睫低垂,正专注的拨弄着手腕上那只翠绿的玉镯,这玉镯还是当日在兰亭苑,他亲手为她戴上的。 殷暮宸目光一瞬间变得温暖和煦,慢慢走向她。 听到脚步声,朝宁抬眸,将手中的长剑往前一推,开口道:“送你的。” 殷暮宸抬手接过,抽出长剑,一道寒光映在他脸上,伸手弹了弹,剑身轻轻嗡鸣,“不错,是把好剑。” “它叫月影剑,我看它比较符合你的气质,就买下来送给你了,你试试看,合不合手。” 殷暮宸定定望着她,眼眸中光华流转。 他看得出来,这剑不是凡品。 “你这眼下青黑的,昨晚没睡好吗?”朝宁站起身凑近他的脸,抬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殿下,奴婢给您熬了补身子的汤,您喝一些吧。” 朝宁闻言转过脸,见紫鸢端着一碗汤风姿绰约地朝殷暮宸走过来。 殷暮宸目不斜视,淡淡开口,“先放着吧,我待会儿再喝。” 见紫鸢站着不动,殷暮宸眉心微蹙,回眸问道:“你还有事? “殿下,我见殿下枕畔放着的香囊做工粗糙,奴婢给殿下,又新做了个。”紫鸢说着拿出一个香囊递给殷暮宸。 殷暮宸没接,脸色却是一沉,冷声道:“我道香囊怎么不见了,原是你拿走了,快还回来。” 朝宁眨了眨眼,什么情况,她做的药囊居然被殷暮宸的婢女嫌弃了? 紫鸢见殷暮宸面色不善,支吾道:“奴婢......奴婢看那个香囊已经旧了......” “你把它扔了?”紫鸢话还没说完,殷暮宸就冷冷打断了她。 紫鸢低下头,攥着衣角。 殷暮宸的气息沉了下去,冷冷开口,“去找,找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紫鸢眼底含泪,瘪了瘪嘴,“是。” 朝宁眉心一跳,这婢女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私自扔了主子的东西,还敢堂而皇之的说出来,看来她是觉得殷暮宸的性子好拿捏。 也许是猜到了朝宁心中所想,殷暮宸叹了口气,道:“这两个婢女是母妃在我小的时候,亲自为我挑选培养的,小时候,我身子不好,兄弟姐妹没人敢靠近我,是这两个婢女从小陪着我,所以,我对他们二人,格外容忍了些。” 朝宁垂眸,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不就是一个香囊吗?丢就丢了,大不了,我再做一个给你。” 为了做这个香囊,朝宁的手指不知道被针扎破了多少次。 殷暮宸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抬眸望着她,“你这双手,哪是做这个的呀!” 朝宁张了张口,正组织着语言,下一刻,殷暮宸抬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虔诚地吻了上去。 他的唇微凉,朝宁脸却一热。 紫鸢抹着眼泪进了厢房,正碰到红芍晾完衣服回来,见她红着眼,连忙问道:“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殿下的香囊旧了,我给扔了重新做了一个,殿下怪我了,让我把香囊找回来。” 红芍想了想,道:“你扔的香囊大概率是那位楚国公主做的,殿下应该是怪你擅作主张了。” 紫鸢撅着嘴,颇为不岔,“可是小时候,殿下的香囊都是我做的,他挂在身上,戴旧了我就扔了重新做,殿下从来没说过什么。” 红芍叹了口气,替她擦干眼泪道:“你也说了是小时候,现在殿下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们做奴婢的,不好再擅作主张的,况且,那是楚国公主送殿下的香囊,看得出来,殿下很在意这位楚国公主。” 紫鸢抽噎道:“她有什么好,哪比得上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依我看,她就是仗着公主的身份接近殿下,若她不是公主,殿下怎么会搭理她?方才,若不是她在场,殿下才不会怪我。” 红芍沉了气息,道:“紫鸢,你是不是对殿下有什么想法?” 紫鸢眼神闪烁,支吾道:“没......我没有,我哪能对殿下有想法呢。” “没有最好,别忘了你我的身份,虽说我们是和殿下自幼一起长大的,但殿下是主子,我们是奴婢,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才是最要紧的,即便是陛下和丽妃娘娘千里迢迢将你我送来,你也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否则触怒了殿下,我也救不了你。” “好了,我知道了,红芍,眼下你得帮我把香囊找回来,殿下说,找不回来,叫我也不要回去了。” 日光倾泻而下,两道身形交错。 朝宁拉着他坐下,捞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片刻后,朝宁眉心微蹙,“你最近虚火上行,是不是这几日都没休息好?” 殷暮宸望着他,乖乖地点了点头。 “那你待会儿跟我回公主府吧,我给你治一治,保证你一觉睡到天亮。” 方一进门,听风苑里那只八哥就扯着嗓子喊道:“公主好。” 见到殷暮宸,又开口道:“公主是我的。” 朝宁挑了挑眉,笑道:“殷暮宸,这句话是不是你教它的?” 殷暮宸嘴角轻扬,径直进了房,那神情,颇有些傲娇。 然而一个时辰后,傲娇的殷暮宸,就被朝宁一针撂倒了。 床上的人长睫低垂,沉沉睡着,朝宁伸出手指描着他的眉眼,擦过他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唇上,他的唇触感柔软,朝宁忍不住俯身,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方带上门出去。 翌日,殷暮宸睁开眼,想起昨晚,朝宁说给他治疗失眠,结果他刚躺下,朝宁就给他来了一针,他瞬间失去了意识。 原来朝宁说的治疗失眠,就是简单粗暴的一针给他扎晕,殷暮宸有些无语。 吃过早饭,朝宁和殷暮宸正坐着喝茶。 锦月过来禀报道:“公主,竹笙馆的老鸨,在公主府门外求见,说是那日将驸马送去竹笙馆的人,有线索了。” 竹笙馆的老鸨,她倒是快忘了这档子事儿了。 第105章 别弄死就行 翌日,竹笙馆后门。 冼南冼北一瞬不瞬的盯着门口。 此时,朝宁正坐在竹笙馆对面的茶馆,悠哉悠哉的喝着茶,殷暮宸坐在他对面,时不时的望向竹笙馆后门。 昨日,竹笙馆的老鸨娟娘来公主府报信,说是今日戌时,那人将会送一位少年来竹笙馆,早在一个时辰前,朝宁便命人埋伏在竹笙馆附近。 端起一杯茶盏,朝宁道:“待会儿抓了那人,交给你来审问,如何?” 殷暮宸抿了一口茶,眸中寒光一闪,沉声道:“没问题。” 殷暮宸眼眸眯起,虽然赵百长被他杀了,但是罪魁祸首却是这个将他送到竹笙馆的人。 戌时刚过,一辆黑漆马车缓缓停住竹笙馆门前,几乎与周围夜色融为一体。 从马车下来一个蒙着面巾的黑衣男子,走到竹笙馆后门敲了敲门。 片刻之后,门被打开,从里头出来一个小厮,黑衣男子说了句什么,转身掀开马车帘子,紧接着从马车里头下来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 黑衣男子将少年领进后门,冼南冼北紧紧盯着二人动向。 此时,后院一间厢房里。 娟娘含笑打量着面前的俊秀少年,“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少年长得十分白净,声音稚嫩,答道:“我叫书澈,今年满十四岁了。” 娟娘满意的点了点头,“模样儿不错,是自愿的吗?” 少年转了转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珠,道:“爹娘不在了,田地被亲戚霸占了,我一个人实在活不下去,罗叔说,入竹笙馆好歹还能有口饭吃。” “行,那我就将他留下了。”娟娘转过头对黑衣男子道。 “二百两。”那个被称作罗叔的人伸出两根手指。 娟娘不由皱了皱眉,道:“大户人家出来的落难公子才三百两,这个怎么这么贵?” “这孩子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家里遭了难,被送到乡下,寄养在农户家里,养父母又相继去世,他无依无靠才找上我,你瞧他这模样,农家田里劳作的孩子,哪会生的这般白净?。” “行,二百两就二百两,我去拿银票。”娟娘扭着腰肢站起身。 银票拿来,黑衣男子验过之后正要揣进怀里,门突然被踹开。 冼南冼北带着一队侍卫冲进来,少年吓得脸色发白,娟娘忙让到一边。 黑衣男子抽出匕首,被冼南眼疾手快一脚踹翻,侍卫迅速上前将他按在地上。 朝宁和殷暮宸一前一后步入厢房。 朝宁走到黑衣男子跟前,蹲下来,冷笑道:“认得他吗?” 黑衣男子艰难的抬起头,殷暮宸正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望着他。 他浑身一震,面前的少年正是那晚他在路上捡到的,当时少年靠坐在树下神志不清,他看这少年模样长得极好,就将人送到了竹笙馆,还赚了一笔银子。 黑衣男子咬着牙,“不认得。” 朝宁抬了抬下巴,道:“娟娘,你来说,此人是不是当时将这位公子送到竹笙馆之人?” “对,就是他,他当时还收了我五百两银子呢!”娟娘指着黑衣男子道。 “带走。” 公主府密室。 黑衣男子被绑在刑架上,朝宁背着手,对殷暮宸道:“交给你了,别弄死就行,明日还要将他移交给大理寺。” 不多时,密室里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嘶吼。 半个时辰后,殷暮宸云淡风轻的从密室里走出来,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朝宁望着一脸淡然的殷暮宸,挑眉道:“出完气了?” “嗯。不过,他又交待了一件事。”殷暮宸转过脸望着朝宁道。 “什么事?” “京城中最近的失踪男子。”殷暮宸正色道。 前日为了救青莲,朝宁利用了京中失踪男子的传言为借口,才得以让安庆帝下令搜查玄王府,今日就有了失踪男子的线索,看来失踪男子确有其事,并非传言。 据罗远交代,他干人牙子的生意已经五年了,遇到漂亮白净的就送到类似于竹笙馆这类地方,长的壮实的就卖给大户人家做奴隶。 翌日,京城六十里外的木樨村。 朝宁和殷暮宸,立在一座农舍前。 冼南冼北上前将门踹开,将农舍里里外外搜查一遍,禀报道:“公主,除了房主和其儿子,并未发现其他人。” 殷暮宸扫了一眼四周,沉声道:“再找找,看有没有密室和地窖。” 一炷香之后,冼南过来禀报,在后院找到了一处地窖。 地窖门被掀开,一股酸腐味扑面而来,朝宁忙掩住口鼻,待味儿散去,俯身一看,瞬间惊呆了。 昏暗的地窖里,足足有七八个青年男子,全都被铁链锁住,一个个仰着头胆战心惊的望着几人。 一老一少自称房主的人,已被冼南冼北五花大绑丢在屋里。 “这些青年是哪来的?弄来做什么?”朝宁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仿佛催命符一般敲在二人心头。 二人抿着唇不吭声。 朝宁冷冷一笑,指着少年道:“不说是吧!拔掉他一根指甲!” 冼北抽出匕首,上去就撬掉了少年一根指甲。 少年痛呼出声,额头瞬间冷汗淋漓。 老者神色漠然,对少年似乎毫不在意,看来这二人并不是父子。 “还不肯说?”朝宁挑眉。 殷暮宸蹲下来,眸光森寒,冷冷道:“你们猜猜看,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者面色一变,“罗远在你们手里?” 殷暮宸笑得温雅,“聪明。” 本来这群青年今日一早便要秘密运走,结果罗远迟迟没来,原来是被人擒住了。 “我想,这些应该都是京中最近的失踪青年吧!你们要将他们运往哪里?去干什么?” 殷暮宸的神色温柔和煦,举手投足矜贵风雅,就像世家大族教养良好的清贵公子,但老者却明显感觉到,此人远比表面看上去的要可怕得多。 老者闭了闭眼,开口道:“这些青年本是要运往云州的,至于去做什么?草民就不知道了,我们这行当的规矩,只负责送人过去,从不问对方用来干什么。” 朝宁眉头微蹙,“云州大老远往京城要人?云州城本地没人吗?” “不止京城,各地都在秘密往云州送人,草民和云笙去送过一次,江州宿州的人牙子,也在往云州送人。” 朝宁神色凝重,云州要这么多青壮做什么用呢? 第106章 长安长生 三日后,翠玉河上,碧水微澜,两岸青山隐隐,一条乌篷船逆水而上。 殷暮宸一身月白长袍,手持月影剑,立在船头,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他神色清冷,眉目如画,身姿挺秀如竹,仿佛游离于红尘之外的剑仙。 朝宁望着他,如今的殷暮宸,跟半年前已经判若两人。 那时,他连多说几句话都喘,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现在不仅长了些肉,也长高了,功夫更是精进了不少,每日流水一样花出去的银子,到底还是没白费。 “你挤着我了,你往那边挪挪。”冼北忽然开口。 冼南瞪他一眼,撇撇嘴,“你以为我愿意挨着你,这船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嫌挤那还不是因为你最近吃胖了。” 冼北嗤笑一声,“你还好意思说我胖,你往翠玉河里照照,你这脸都快胖成猪头了,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噗嗤......”承风忍不住笑出声。 冼南瞥了一眼承风道:“你笑什么笑?你又好到哪里去了?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说的就是你。” 承风面色难看,“嘿,你俩吵架,稍带上我干什么?你懂什么,我这叫孔武有力,胖瘦合宜。” 云笙望着三人,动了动腿,往后挪了又挪,试图给三人腾出些空间。 朝宁望着云笙,调侃道:“你再往后挪就要掉进翠玉河里了。” “还有你们三个,谁也别嫌谁胖了,到了云州说不定把你们三个抓去做苦力,到时候,一个个指定瘦成皮包骨头。” 三人立时都闭了嘴,此去云州,怕是要吃些苦头。 五日后,水路换陆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驶在山路上。 正值午后,马车里,朝宁正靠在殷暮宸的肩上昏昏欲睡。 “把他扔下去,别叫他死在车上,多晦气。”一个粗噶的声音忽然传来。 朝宁瞬间惊醒,掀开车帘,隔壁一辆马车里,一个赤膊壮汉正在拉扯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 “别扔我弟弟,扔下他一个人,他会死的,求你们了。”马车上另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年,抓住壮汉的手臂哀求道。 壮汉一脸嫌弃,“他病成这样,早晚也是个死,现在不扔,待会儿在车上咽了气,多不吉利。” 粗布衣服的少年恳求道:“那求你让我跟他一起下去,我娘说,我们兄弟俩,无论走到哪都不能分开。” “那可不行,少一个人我已经少赚一笔银子了,再让你下去,我不等于少赚两笔银子吗?”壮汉说着毫不留情的将病弱少年拖下了马车,狠狠扔在了地上。 病弱少年摔在地上,一阵眩晕,躺在地上不停的喘着粗气。 车上下来一个瘦高个儿对壮汉道:“要不,就留下他吧,多这一个也不多,等到了云州,若那位贵人果真瞧不上,再扔下去也不迟。” 壮汉皱着眉头道:“他这病万一传染,害这一车人都染了病,到时候云州那位贵人瞧不上这群弱鸡,我们此行一文钱赚不到不说,还要倒贴他们这一路的饭钱路费,还不如尽早将他扔下去。” 云州?朝宁眉头一皱,“停车。” 朝宁提着裙摆下了马车,朝另一辆马车走去。 壮汉看到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皮肤白嫩,娇俏可人的少女,登时眼睛都直了,“呦,哪里来的小娘子,长得真俊。” 话音刚落,壮汉突然“哎呦”一声捂住了嘴,鲜血瞬间顺着指缝流下来,他摊开手,一颗牙齿赫然躺在掌心。 壮汉悚然一惊,殷暮宸站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手上捏着颗石子,周身气息冷冽,壮汉瞬间遍体生寒。 瘦高个儿眼见情况不对,慌忙站到壮汉身旁,警惕地盯着二人,“你们是何人?” 朝宁没回答他,而是垂眸望着地上病弱的少年,冷冷开口,“这个少年只是得了伤寒,又不是什么治不好的大病,就这么将人扔在路上等死,也太没人性了。” “治病不得花银子吗?谁有那闲钱给他看病?” 朝宁抬眸望着壮汉,“他的病我能治。” 少年闻言,眼眸一亮,“贵人,您真能治好我弟弟吗?” 朝宁没答话,而是蹲下来,捞起少年的手臂,探上他的脉,是普通的伤寒,只不过拖得有些久了,烧一直没退下来。 朝宁让锦月拿来银针,轻声道:“你得了伤寒,我现在要给你扎几针退热。” 地上的少年虚弱的点了点头。 朝宁掀开少年的衣服,在少年身上几处大穴上,扎了几针,又拿出伤寒的药丸,给少年喂了一颗。 考虑到在外头熬药不方便,朝宁之前让太医院炼制了不少治疗伤寒的药丸随身携带,用的都是太医院上好的药材,普通伤寒,吃上几粒,睡上一觉就能恢复。 朝宁又掏出一粒药丸递给粗布衣服的少年,“我已经给你弟弟施了针,他睡一觉就能退热了,这粒药丸,等他睡醒给他吃了,明日就会没事了。” 少年接过药丸,感激道:“多谢贵人,我叫长安,我弟弟叫长生,请问贵人名姓?” 朝宁笑了笑,“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好好照顾你弟弟。” 转身上了马车,朝宁撩起车帘,见长安已经将长生扶到车上,她放下车帘,“我们走吧。” 两日后,一行人抵达云州。 云笙联络了接头的人,几人眼睛被覆了黑巾上了一辆马车。 城郊一处民宅里,一个身穿绀青色锦衣的中年人,坐在上首。 冼南冼北承风三人站在前排,朝宁扮成男子,和殷暮宸一起站在后头,两人事先在脸上涂了姜汁。 “贵人,您看,货还还行吗?”云笙指着几人开口道。 锦衣人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三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可以,都挺壮实,留下了,银钱上账房那里领。” 云笙拿了银两,三人被送出民宅。 走到门口时与另一波儿人擦肩而过,一个少年问道:“哥,他们要把我们送去哪里啊?能吃饱饭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大壮说能让我们吃饱。”是长安的声音。 朝宁脚步一顿。 掀开眼睛上的黑布,果不其然,刚才过去的正是长安长生兄弟俩。 “干什么?不许偷看。” 朝宁被推搡了一下,险些摔倒,一双手伸过来迅速揽住她的腰,殷暮宸眸光一寒,就要出手,朝宁忙按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殷暮宸瞬间收敛了气息。 出了民宅的范围,朝宁抬眸望着殷暮宸清冷的眉眼,勾了勾唇,“听说云州红枫县,此时枫叶正红,我们一起去赏枫叶吧。” 第107章 晚枫如火 云州,红枫县,落霞山。 枫叶如火,层林浸染。 二人拾阶而上,走到半山腰,朝宁已出了一层薄汗。 殷暮宸递来绢帕,道:“休息会儿吧,我们又不赶时间。” “听说,这落霞山,最美的时候就是落日的时候,满天明霞似锦,枫叶如火如荼,美轮美奂,堪比仙境。”朝宁抬手摘下几枚红叶,摊在掌心。 殷暮宸举目望着天边云霞,眸中绯色渐深,淡淡道:“离落日还有段时间,不着急。”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近处是火红的枫叶,殷暮宸白衣飘飘,容颜秾丽,比这漫山红叶,都要美上几分。 朝宁望着他,不由感叹,果然美景还需配美人,她真想把这一幕画下来,妥善收藏。 不知行了多久,听到水声,朝宁眼眸一亮,“快看,前方有处瀑布。”说完提着裙子,往瀑布奔去。 殷暮宸抬手摘了几片枫叶,拢进袖中。 “公子,你看,仙女。”书童指着站在瀑布旁的朝宁惊艳道。 崔羽顺着书童的手指望过去,眼睛登时直了。 少女站在瀑布旁,水绿色长裙被倾泻而下的水汽激荡翻飞如仙,墨发飞扬,肤如凝脂,眸如点漆,仙姿佚貌。 他舔了舔唇,走上前搭讪,“不知姑娘从哪里来?” 朝宁闻言回眸,眼前的男子,细眼阔唇,眼神粘腻的盯着她,令她浑身不适。 见朝宁不答话,崔羽又上前一步,“天色不早了,姑娘一个人在此,恐怕不安全,不如与本公子同行,也能照应一二。” 朝宁抬眸望了望殷暮宸的方向,见他正往这边来,放下心来。 崔羽见她一直不答话,有些不耐,上前一把拽住朝宁的手腕,就要往怀里拉。 殷暮宸剑未出鞘,递出剑柄将崔羽挑开,抬脚踹到他小腹,瀑布旁的岩石早已长满青苔,崔羽后退数步,踩到青苔,脚下一滑,摔倒在潭水边。 “啊......我的腿。”崔羽抱着腿,呲牙咧嘴。 “竟然敢对我家公子动手,你们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书童搀扶着地上的崔羽,对二人怒道。 朝宁挑眉冷笑,“哦,倒是忘了问了,这个登徒子是谁?” 书童站起来,耀武扬威道:“我家公子可是这云州知州崔杰的公子,崔羽。” 云州知州崔杰? 朝宁点了点头,笑得玩味,“崔羽,我记住了。” 殷暮宸不屑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崔羽,道:“我们走吧。” “站住,你们不能走,打伤了我家公子,这就想走?”书童拦住二人的去路。 殷暮宸勾唇冷笑,“凭你,拦得住我们?” 书童一噎,殷暮宸刚才的身手他是看到的,此时,护卫不在,他硬拦是拦不住的。 崔羽抱着腿,脸憋得通红,咬着牙,“本公子的腿断了,走不了路了,快去通知山下的护卫。” 朝宁翻了个白眼,拉着殷暮宸转身就走,“真扫兴,好心情都没了。” 落日的余晖洒下来,橙红色的光照在二人身上,此刻的殷暮宸,五官在光下更显昳丽夺目,朝宁忍不住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啧啧,你这张脸,当真好看的紧。” 殷暮宸闻言,纤密的睫毛颤了颤,俊脸微红。 朝宁失笑,殷暮宸还是这般不禁逗。 拾起一片红叶,朝宁又道:“下次也该带青莲出来看看,他整日待在公主府肯定很闷。” 殷暮宸的脚步一顿,气息沉了下来,冷冷开口,“公主的心可真大,装得下这天地,还装得下这么多人。” 朝宁一怔,自己这随口一提,竟惹这家伙不高兴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还要艰难些,殷暮宸大步向前,朝宁被落下老远。 “哎呦......” 朝宁腿一软,摔了一跤。 殷暮宸脚步放慢了些。 “走这么快做什么?” 殷暮宸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殷暮宸,我摔了。” 殷暮宸转身折回,扶起她,声音依旧清冷,“还能走吗?” 朝宁活动了一下脚踝,皱眉道:“走不了,脚崴了。” 下一刻,殷暮宸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 朝宁趴在他背上,嗅着好闻的梨花香,“殷暮宸,你用的什么熏香?真好闻。” 殷暮宸咬牙,“我从不用熏香。” “那就是你天生体香了?” 殷暮宸不吭声了,他自小身上就有梨花香,尤其是流血后或者出了汗,会更加浓郁,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夕阳西下,晚枫如火,二人的身影,在暮色下融为一体。 下了山,朝宁抬脚正准备上马车,一群人突然围了上来。 “刚才伤了公子的,是这两人吧?”一个护卫模样的人问道。 “就是他们。”书童指着二人怒道。 “跟我们走一趟吧,我家大人有请。”护卫抬了抬下巴道。 殷暮宸手持月影剑就要出鞘,被朝宁一把按住剑柄,冲他摇了摇头。 二人一路被带回了崔知州的府上。 红枫县知县崔杰,四十多岁模样,脑满肠肥,眼睛被挤成一条缝。 “大人,就是这二人,伤了公子。” 崔杰眨巴着眯眯眼,“你们因何故对我儿大打出手?” “他欲轻薄于我,我夫君揍他一顿不过分吧。” 殷暮宸眼睫一颤,不断回味着夫君二字。 崔杰不由自主望了一眼书童的方向,书童垂头不语,他就知道对方所言非虚,况且,他的儿子什么德行他最清楚。 “你将本官的儿子打伤,甭管什么原因,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来人,将他们二人,押入大牢。” 朝宁叹了口气,看来不亮明身份,是不成了。 “等等。”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朝宁目光冷凝,开口道:“崔大人既然是云州的知州,也当清楚大楚律法,轻薄公主该当何罪?” 崔杰眉心一跳,公主?他舔了舔唇,正要开口,一块玉牌举到他眼前。 崔杰揉了揉眼,凑近一看,顿时心中一凛,“长宁公主?” 朝宁点了点头,“正是。” 崔杰大惊,脸色瞬间发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知长宁公主来此地,所谓何事?” “本宫听闻云州红枫县落霞山枫林绝美,所以,带着驸马前来游玩。”说着,朝宁上前捏住了殷暮宸的下颌,吐气如兰,“驸马,红枫县美吗?” 殷暮宸瞬间面红耳赤,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甚......美。” 第108章 他就是这脾气 殷暮宸脸颊发热,呼吸一滞。 朝宁从未当着众人的面称呼他为驸马,更不会当众跟他亲热,殷暮宸自然看出她的反常是在做戏。 崔杰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心道,没听说这位长宁公主有成亲,那眼前这位定然也不是什么驸马,曾听上头提过,长宁公主跟殷国质子的传闻,想必,这位就是殷国质子了。 看她举止轻浮,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好色。 崔杰舔了舔干燥的唇,“小儿言行无状,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计较,下官回去定会好好管教他。” 朝宁很大度的摆摆手,“既是崔知县的公子,那本宫就不追究了,总归,驸马也教训了他一顿,就这么算了。” 崔杰松了口气,“多谢公主。” 崔杰小心地望着二人,又道:“不知公主来此,下榻何处?” “本宫这一路游山玩水,今日刚从临县赶来此地,还未定好客栈。” 崔杰堆笑道:“既如此,若公主不嫌弃,就在弊府住下吧。” 朝宁清楚,她这尊大佛突然现身云州,必然会引起崔杰的怀疑,请她住进自家府邸,自然也是方便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朝宁勾住殷暮宸的脖颈,“驸马觉得如何?” 殷暮宸面皮又是一红,“甚好。” 朝宁笑了笑,“既然驸马愿意,那本宫也无意见。” 当晚,二人就住进了崔杰的府邸。 崔杰特意备了晚宴招待二人。 宴会上,朝宁夹了菜捏住殷暮宸下颌,“驸马,张嘴。” 崔杰忙尴尬的低下头,殷暮宸望了她一眼,当着众人的面,忍辱负重的张口咬住。 朝宁满意的笑了笑。 翌日,玉茗茶楼里。 朝宁和殷暮宸相对而坐,朝宁望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群,眉头紧锁,“昨日我让暗卫顺着他们留下的记号一路跟踪,刚才暗卫来报,他们进了乌木山之后,就失联了。” 殷暮宸眉心微蹙,“暗卫都找不到吗?” 朝宁摇了摇头,“乌木山有重兵把守,暗卫怕被发现,不敢靠太近。” “如今,只能靠他们自己想办法,将传消息出来了。” 此时,乌木山。 冼南冼北承风三人已经从日出劳作到日落了,一个个累得腰酸背痛。 “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冼南喘着粗气道。 “比蹲了一天的房顶都累。”冼北望着四周弯腰劳作的矿工道。 承风见二人停了下来,走过来低声道:“昨日你们二人可有一路留下记号?” 冼北迟疑道:“沿路是留下了,可是上了乌木山之后,看的太紧,我就没机会留。” 承风的心沉了下去,乌木山这么大,看守十步一岗,哪怕几人身手都不错,想要闯出去也难如登天。 “你们几个,又停下来偷懒?”看守扬着手中的鞭子朝着三人走来。 三人见状,迅速拿起铁锹埋头干活。 看守鞭子一转,抽到身旁一个少年身上,“你快点!磨磨蹭蹭的。” 那个少年被抽了一鞭子,一个趔趄,摔到地上半晌爬起不来。 看守见他倒地不起以为他在偷懒,扬起手腕又是一鞭子,地上的少年连挨两鞭,疼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另一个粗布衣衫的少年连忙跑过来将他搂在怀里,“别打我弟弟,他病刚好,不是故意偷懒的。” 三人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这两个少年,正是路上碰到的长安和长生。 看守对着另一个监工道:“呵,病鸡也往这里送,回头跟工头说一声,这种弱不禁风的就别塞进来了,干不了重活儿,还不经打。” 说着抬手准备再来一下,鞭子高高扬起却没能落在二人身上。 看守抬眸,只见承风正一把抓住即将落在二人身上的鞭子,沉声开口,“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的。” “呵,人命?”看守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指着承风的鼻子嘲讽道:“人命在这里最不值钱,死了一个,明日能送来一车,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撒手!” 承风沉着脸拽着鞭子没动,看守急了,“我说撒手没听见?” 眼见气氛不对,冼南冼北赶紧围了过来,冼北按住承风的肩膀,冼南一把抓住看守的手臂,“好好说,别动手。”说着给长安使了个眼色,长安会意,连忙将长生搀扶起来,离开了此处。 其他监工也过来分开了二人。 傍晚,崔府。 朝宁和殷暮宸正在用膳,崔杰拍了拍手,一群少年鱼贯而入。 少年们站成一排,齐齐跪地行礼,“拜见公主,公主万福。” 朝宁正夹起一颗翠玉丸子,见状,惊得手一抖,丸子从筷子上掉落,骨碌碌滚下桌子。 “公主,这是下官为您精心挑选的美少年,您若喜欢,晚上就让他们留下来伺候您。” “那多不好意思啊!”朝宁眼睛都看直了,这群少年,清秀有之,英气有之,俊俏也有之,类型齐全的很。 崔杰见朝宁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群少年,轻视又多了几分,看来上头说这位公主好男色,果然不假。 他不由庆幸,云州城每日都有送过来的青壮,长的清秀些的都被他悄悄留了下来,想着哪日上头来人,也好将这些少年送去贵人卧榻旁伺候,没想到居然真的有用到着的一日。 殷暮宸的目光凝在朝宁的侧脸,见她眼睛都看直了,气息沉了下去。 崔杰笑道:“应该的,公主若是满意的话,下官这就将这些少年送去公主的院子里了。” 朝宁摸了摸鼻子,干笑道:“太……多了,这样吧,本宫挑一两个,剩下的崔大人领走吧。若都收了,本宫怕驸马不开心。” 崔杰这才注意到,旁边殷暮宸的脸色,已经阴沉如墨。 朝宁回眸,唇角轻扬,“本宫挑几个留下,驸马不会生气吧?” 殷暮宸猛然站起身,冷声道:“既然公主都决定了,又何必问我?”说完站起身,一把掀开珠帘,大步离去。 珠帘晃动不止,朝宁抚了抚垂落的发丝,尴尬的笑了笑,“别在意,他就是这脾气。” 第109章 两个做戏天才 殷暮宸大步离开,望着身侧晃动不止的珠帘,朝宁心道,这殷暮宸做起戏来,也是挺投入的嘛,能以假乱真了。 朝宁望着一群美少年,手指轻点,“就这两个吧。” 两个少年迅速出列站在她身侧。 崔杰堆着笑,“公主好眼光,这两个长的最漂亮,下官待会儿把他们洗干净给您送过去。” “你们父母呢?”朝宁问道。 二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个少年道:“奴父母早已去世。” 另一个扭捏了半晌,开口道:“奴不知父母在何处。” 朝宁点了点头,这些少年定然也是各地运来的青壮里头挑选出来的。 看来云州没少霍霍这些青年男子。 算了算,这大理寺少卿陆时川也该来了吧。 来云州之前,朝宁将罗远和木樨村抓到的老者庄丰一起秘密移交给了大理寺,还暗示了他各地往云州送青壮的事。 相信很快,陆时川就会赶来此地彻查青壮失踪案。 可是左等右等,没等来陆时川,却等来了上官景容。 云州驿馆。 朝宁一脸诧异,“上官公子为何会来此地?” 上官景容望着他,“说来话长,是陛下派我来的。” “父皇?他知道了云州的事?” 朝宁此次前来,并未告知安庆帝是来查案,只说是出来游玩,安庆帝又是如何得知? 上官景容解释道:“各地青壮失踪案经过层层上报,已经直达天听,公主走之前又将罗远和庄丰移交给了大理寺,大理寺审问后,觉得此案非同小可,就秘密奏请了陛下,再加上各地频发的失踪案,陛下当即秘密任命我为钦差,来云州协助公主查案。” 其实安庆帝派他前来,还有一层用意,上官景容没说。 陛下得知朝宁和质子殷暮宸一同前往,恐二人相处过密,遂任命他前来协助查案的同时,隔开二人。 听了上官景容一番原委,朝宁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各地失踪人口频发,父皇怕是早就有所怀疑。”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上官景容定定地望着她,“接下来,还请公主多配合。” 翌日,鸿运楼。 崔杰端着一杯酒,“下官敬上官大人一杯。” 云州各地知县也一同举杯。 上官景容笑容和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得知京城又来了一位贵人,崔杰心里越发不安,他小心翼翼开口,“不知大人此番前来云州巡视,所谓何事?” 上官景容没有答话,而是回眸望了一眼朝宁,眼神颇为幽怨,“公主带着殷国殿下到处游山玩水,倒是将在下抛到脑后了。” 第110章 哄不好了 夜凉如水,画舫慢慢行驶在沁明河上。 偶尔有夜鸟振翅,周围静的只余船身破开水面的声音。 气氛有些冷凝,朝宁颤了颤,慢慢转过脸,此时殷暮宸的眸子正凉凉地望过来。 朝宁顿觉浑身一寒,干笑道:“驸马,这是生气了?” 殷暮宸眼神落寞,自嘲道:“我还不是驸马,哪有资格生气?” 上官景容却是站起身,迅速脱下外袍,轻柔地披在朝宁的身上,“河上风大,公主仔细别着凉。” 朝宁心道,糟糕,更冷了。 这上官景容的戏是不是做的有点过了? 殷暮宸周身三尺之内,已经无法站人了,他这到底是做戏还是真生了气,朝宁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可上官景容叫她配合,搭在她肩头的这件衣服,到底是还回去还是继续披着? 殷暮宸此时气息沉沉,上官景容目光灼灼,而朝宁此刻如坐针毡。 只觉得,肩头此时重如千斤。 夜色渐深,画舫终于靠岸。 朝宁松了口气,麻利的站起身,避过上官景容伸过来要搀扶她的双手,将肩头的衣服脱下来,递给上官景容。 “上官公子,多谢。” 上官景容却是不接,唇角微勾,“公主不必急着还给在下,夜里凉。” 朝宁勾起一抹浅笑,“本宫不冷了,这会儿都出汗了。” 说话的间隙,殷暮宸与二人擦肩而过,目不斜视,自顾自走了,白袍带起一阵冷风,梨花香散在空气里。 朝宁这才注意到,秋日寒凉,殷暮宸此时还穿着夏衫。 仰头盯着殷暮宸的背影,朝宁有些心急,“上官公子住在驿馆,与本宫不同路,本宫先走一步,告辞。” 将外袍塞到上官景容手中,不待上官景容开口,朝宁拔腿就跑。 望着她的背影,上官景容叹了口气。 殷暮宸越走越快。 朝宁气喘吁吁的追在后头,“殷暮宸,你等等。” 殷暮宸恍若未闻,脚步不停。 朝宁脚一软,险些摔倒,急道:“殷暮宸,我的脚还没好。” 殷暮宸身形顿住。 朝宁瘸着腿,慢慢走近他,“真生气了?” 殷暮宸不答,眸中水色暗沉,“为什么不坐马车?” “那还不是为了追你嘛!” 只听殷暮宸叹了口气,下一刻,他弯下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将头靠在殷暮宸的胸口,朝宁觉得有些晕沉,也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殷暮宸的怀抱太醉人,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不许睡。”殷暮宸胸腔震动,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为何?”朝宁眼神迷蒙,声音暗哑。 “夜里凉,睡着了会着凉的。”殷暮宸闷闷开口。 朝宁低声笑了笑,“好,我不睡。” 但是说归说,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殷暮宸垂眸望了望她睡意朦胧的脸,不由加快了脚步。 到了崔府,方踏进朝宁住的院子,两个少年便齐齐迎了上来,“公主。” 朝宁悚然一惊,睁开眼睛,她都忘了,院子里还有这两个少年在呢。 正想着如何将人打发走,下一刻,殷暮宸抱着她的手突然一松,天旋地转,朝宁以为自己要摔下去了,殷暮宸却伸出一双手,稳稳的撑住了她的腰,好险,没着地,不然当着两个少年的面摔个脸朝地,多影响她堂堂一国公主的形象啊! 朝宁打着哈欠,“你们两个,怎么还不去休息?” “奴在这里,等公主。”两个少年异口同声。 朝宁尴尬了一瞬,殷暮宸衣袍带风,绕过几人,大步朝厢房走去,啪的一声带上了门。 气成这样,怕是哄不好了。 朝宁不禁有些惆怅。 “本宫今日困了,不用你们俩个伺候,你们自去休息吧。” 二人互望一眼,恭谨的行了个礼,“是。” 入夜,朝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殷暮宸生气了,她明日该如何哄呢?这般想着,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大殷皇宫,长明殿。 朝宁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四肢剧痛,全身汗湿,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 “陛下。”婢女躬身一礼。 “你们下去吧。” “是。” 珠帘晃动,一个玄色身影逐渐走近,朝宁努力想睁开眼,眼皮却异常沉重。 “她如何了?” 太医斟酌着开口:“楚国公主四肢的伤虽不致命,但是失血过多,又一路舟车劳顿,伤口溃烂引发高热,若是再不退热,恐有性命之忧。” “那就快想办法退热。”殷暮宸的声音陡然拔高。 太医胆战心惊,“是,陛下。” “咳咳......”朝宁忍不住一阵咳呛,喉咙里泛起丝丝血腥味。 殷暮宸将她扶了起来,抱在怀里,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肺腑一阵剧痛,“咳咳……噗……”朝宁张口咯出一口血。 “朝宁.....”殷暮宸面色剧变。 带着体温的鲜血喷洒到殷暮宸的胸口,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急道:“太医,快来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太医慌忙上前,探上她的脉,眉头越皱越紧。 殷暮宸一脸焦灼,“怎么样?” “是高烧引起的肺腑出血,乃脏腑衰败之兆。” 殷暮宸脸色发白,“能治吗?” 太医斟酌半晌,迟疑道:“北夷进贡的血莲丹可治。” “那就去拿。” “可是,陛下,这血莲丹现今只有一颗,可延缓脏腑衰败,珍贵异常,是太后留着,说是必要时给陛下服用的。” 伸出手替她抹去唇角的血迹,殷暮宸沉声道:“朕用不着这血莲丹,快去拿来。” “是。”太医默默退出长明殿。 重重帷幔掀开,一位三十来岁,身姿曼妙的宫装丽人,款款步入寝宫,“哀家听说,你要将血莲丹给这个楚国公主用?” 殷暮宸眼皮未抬,垂眸望着怀中昏迷的人,“她命悬一线,急需血莲丹救命。” 月迟丽眉头微蹙,“可这血莲丹,世间仅此一颗,若给她用了,你怎么办?” 殷暮宸语气幽幽,“朕暂时还用不着。” 月迟丽急道:“那将来呢?这血莲丹可延缓你的脏腑衰败之症,关键时刻,能为你续命。” 殷暮宸抬眸望着她,正色道:“母后,您都说了,只能延缓,不能治愈,于朕而言,意义不大,可这血莲丹此刻却能救她的命,况且,当日是朕丧失心智,才将她伤成这样。” “冤孽......”月迟丽缓缓转身,叹息声回荡在大殿里。 血莲丹服下,殷暮宸凑近她的耳侧,低语道:“不这样,怎么把你留在朕的身边?” 第111章 你自是不一样的 崔府,正厅。 朝宁漫不经心的坐在上首。 “公主,您看,这是我们云州本地盛产的云锦,质地软滑,色泽淡雅,裁成衣衫穿在身上很显清贵雅致。” 掌柜双手拖着一匹云锦恭恭敬敬的奉上。 朝宁伸手摸了摸云锦,触手柔滑,满意的点了点头,“听崔大人说,你们是云州城手艺最好的裁缝店,那本宫就将驸马的新衣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能裁制出符合他清雅气质的新衣,莫要辜负了他的美貌。” 几人点头如捣蒜,“公主尽管放心,小的自当竭尽全力,定能包公主和驸马满意。” “那就好,图样拿来本宫瞧瞧。” 掌柜的奉上图样,朝宁手指轻点,“竹纹,兰花纹,卷叶纹,云水纹这四样,各一套。” “是,公主眼光真好,这四种花样雅致又大气。”掌柜的夸赞道。 “公主,本店新到一批雪缎,质地轻薄,洁白如雪,清雅脱俗。” “都要了。” 崔杰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雪缎极其珍贵,千金一匹,这公主出手还真是阔绰。 朝宁摸了摸雪缎,当真如掌柜所说质地轻薄,殷暮宸穿上,必然风华无双。 正想着,一抬眸,正对上殷暮宸好看的琥珀色眸子,他站在门边,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来的正好,看看本宫挑的,合不合你的心意。” 殷暮宸徐徐走来,唇边含着一抹浅笑,“公主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朝宁冲几人抬了抬下巴,“既然驸马满意,你们就上前给驸马量尺寸吧。” 几人拿出软尺上前,一抬头,眼神里尽是惊艳之色,驸马果真姿容绝世,怪不得公主舍得为他一掷千金。 掌柜们走后,殷暮宸问道:“怎么突然要为我裁制新衣?” 朝宁勾唇,“昨日瞧着你的衣衫单薄了些,我们在云州恐怕还要待些日子,秋日天凉,多置办些,换着穿。” 五日后,第一批新衣就赶制出来。 云锦触感极好,绣工精致,淡雅出尘,确实适合殷暮宸清贵的气质。 待他换上走出来,朝宁却是移不开眼了。 殷暮宸一袭绣竹叶纹云锦长衫,随着他的步伐,衣摆轻轻浮动,竹叶刺绣在光照下泛着淡淡柔光,他未及冠,一头墨发仅一根白玉发簪束起,琥珀色眸子淡淡望过来,随意又让人难以忽视,他站在那里,风姿清雅,气质出尘。 朝宁满意的笑了笑,“走,陪我四处逛逛。” 这么好看的人,不能只她一个人欣赏。 从崔府走到庆正街这一路,几乎轰动了整个云州城,百姓驻足围观者之众,当真是掷果盈车的盛况。 嗯,可惜,朝宁今日没乘马车,不然热情的百姓往马车里投来的水果,绝对够吃上一个月的。 然而,走着走着,殷暮宸脚步却是一顿,朝宁抬眸,上官景容正站在不远处,那眼神瞧着竟有几分落寞。 上官景容笑容有些苦涩,“前几日就听闻,公主为博殷国殿下一笑,不惜一掷千金,今日得见,果真如此,公主待殷国殿下当真是极好。” 还没待朝宁开口,殷暮宸便一把扣住朝宁的腰,浅浅一笑,“公主待我的好,自是独一份的,公主,我说的对吗?” 朝宁回眸瞪了他一眼,殷暮宸真是不嫌事大。 但是又想到这家伙昨日气的不轻,若今日再拂了他的面子,他气性大的,指不定又憋出什么内伤来。 只得配合着他,目露深情,“没错,你自是不一样的。” 闻言殷暮宸勾了勾唇,笑容如春日暖阳般温柔和煦。 上官景容的眼圈却攸的红了,眸中的落寞更深了。 “公主眼中当真只有质子,如此,倒显得我多余了。” 说罢,拨开众人,冷着脸走了。 朝宁再一次感叹,这上官景容这戏做的真不错。 崔杰跟了一路,眼见公主似乎和这位大人闹僵了。 他连忙伸手拦住上官景容的去路,“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上官景容扫了他一眼,语气幽幽,“崔大人,陪本官喝几杯。” 崔杰正想拉拢上官景容刺探虚实,此时正是个绝佳的机会。 长宁公主为殷国质子一掷千金,惹上官景容嫉妒,二人关系因此破裂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云州城。 于是一连几日,崔杰携各地知县,陪着上官景容到处喝酒玩乐,上官景容来者不拒,尽显纨绔做派。 崔府,密室里。 崔杰沉声道:“据我这几日的观察,这个上官大人,就是为了公主而来的,整日和那个质子争风吃醋,说公主厚此薄彼,说质子后来居上,我看,他也不像是正经做事的。” “还是小心为妙,长宁公主突然现身云州城,上官景容也跟着来了,上头委实不放心,命咱们看好他们,一旦有异动,立时上报。” 崔杰点头,“是。” 又过了三日,玉铭茶楼。 殷暮宸掏出一个荷包,沉声道:“我的暗卫顺着承风留下的标记,搜寻到了一处矿洞,这是从矿洞里装回来的土。” 朝宁皱眉接过,拆开布包,倒出一些土摊开在手心,借着灯火查看,散开的泥土中,发出细碎的金光。 朝宁挑眉,“是金矿。” 殷暮宸点了点头,“乌木山上有大量金矿,暗卫找到的这一处,矿工们已经撤走了,偌大的乌木山,这样的矿洞怕是不在少数。” 朝宁恍然,“难怪云州需要这么多的劳力,原是将这些青壮聚集在乌木山偷挖金矿,这崔杰怪不得长的肥头大耳脑满肠肥,云州城这么多年不仅喂肥了不少官员,还给这背后之人源源不断提供财力,难怪崔杰对我们提防至此。” 三日后,一声巨响,打破了云州城多年来努力经营的平静。 上官景容在所有人都没来及反应的时候,迅速控制了整个乌木山。 朝宁和殷暮宸赶到的时候,乌木山已被封锁,一众官员垂首而立,心下无不惴惴。 前几日还郁郁寡欢借酒浇愁的上官景容,此时正立在山坡上,神情凝重,衣摆随风而动。 见到朝宁,他眸光一软,“山上风大,公主怎么来了? 第112章 给公主暖床的人 乌木山上空浊气翻涌,空气中还能闻到泥土的腥味,想必是矿洞挖的太多,太深,将整个乌木山地底基石挖空,山体无法承重,才会忽然倾倒坍塌,但愿不要出太多人命。 也不知事先潜入矿洞的冼南冼北承风等人,是否已经借机控制住了矿洞看守,疏散了矿工。 朝宁望着他,“昨夜本宫听到巨响,今早得知乌木山山体倾倒,本宫特意赶来看看,上官大人可查出了什么?” 上官景容沉声道:“此事干系重大,本官已急奏陛下,还需陛下再作指示。” 朝宁望着远处山峦,呵出一口气,“既然事关重大,传本宫口谕,即刻封锁云州城,没有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得离开。” 崔杰肥硕的身躯竟比平时利索几分,他连忙上前,冷冷开口,“公主,这是何意?发现金矿,本官自会上报,公主此举,是不相信本官吗?” 朝宁望着远处,面上现出一丝忧色,“崔大人误会了,本宫原本来此地只是为了游山玩水,可如今云州城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宫若是坐视不理,传出去,御史台岂不是要参本宫,只贪图享乐,不懂得为父皇分忧吗?” 崔杰眼眸微眯,开口道:“云州正值多事之秋,公主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朝宁沉下脸,“本宫做事,还轮不到崔大人置啄。” 崔杰紧紧攥着衣袖,“下官不敢。” 正在此时,一队官兵来报。 “启禀大人,卑职发现数处矿洞,里头有数千名矿工。” 上官景容眸光森寒,“竟有数千?” 为首那名官兵,眉眼低垂,“粗略来看,有数千,且山体垮塌,有不少死伤......” 上官景容的气息沉了下去,朝宁能明显感到他此刻的心情异常沉重。 只是粗略估算,还没算上病死累死被打死的,这乌木山下不知究竟埋葬了多少尸骨。 上官景容面沉如水,压下一口郁气,“尽快将他们解救出来。” 上官景容迎风而立,指挥着官兵前往搜救。 傍晚,冼南冼北被一队士兵带了出来,他们身后绑了数百人,是被他们控制住的劳工看守们。 殷暮宸没看到承风,有些焦急,“承风呢?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冼南开口道:“殿下莫急,承风在后头。” 不多时,承风抱着一个少年从山路尽头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双目通红,一身脏污的少年,朝宁注意到,跟在他身侧的少年,正是当日前往云州城半路上救下的那个病弱少年,长生,那他怀中抱着的是...... 待承风走近,朝宁才看清楚,他怀中抱着的少年正是长安,少年手脚无力的垂落,双眸紧闭,脸色灰白,头上暗红色的血液已经凝结,朝宁抬手探向他的鼻息,已无气息,长安死了。 承风眼圈通红,声音嘶哑,“昨天夜里,矿洞忽然坍塌,碎石滚落,危急时刻,长安推开长生,自己被碎石砸中......” “哥哥......”长生攥着长安的手,声音哽咽。 那个曾说着跟弟弟永不分开的少年,终究还是离开了。 朝宁很自责。 殷暮宸走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当时那个情形,我们若是带走二人,只会打草惊蛇,一路引人猜忌。” 原来,他都看出来了,看出朝宁后悔当日没有带走兄弟俩。 “人是很容易死的,一次意外,一个转身......”朝宁眼眶发胀,声音很轻。 殷暮宸轻抚她的后背,眸中水色渐深。 矿工接二连三被解救出来,他们被奴役多年,大多沉疴已久,身体瘦弱,再加上山洞垮塌时被碎石击中掩埋的,伤者众多。 望着这些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劳工,朝宁只觉心中悲愤,喉咙酸涩。 朝宁走过去,劳工们见她衣着光鲜,一看就是位贵人,受伤不重能动的,纷纷出来跪地乞求道:“贵人,给我们个活路吧,家里还有一家老小,求您了......” “求贵人给条活路吧,我们快要活不下去了......” 一个手臂带伤的青年,眼带不屑,轻哼一声,“求她有什么用?他们高高在上,我们这些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蝼蚁,不值一提。” 朝宁神情凝重,朗声开口,“你们放心,本宫正是来救你们的。” “哼,您又能管得了几时?您走后,这里又将恢复原样,云州依旧是个地狱。” “你放心,本宫既然管了,便会管到底,云州城很快就会天翻地覆。” 马车里,朝宁静静坐着,不发一言。 殷暮宸眸中隐有忧色,声音轻缓,“公主,崔杰是楚长泽的人,云州发现金矿的事被上奏陛下,楚长泽没了长久以来的财力支持,日后势必会千万百计对你不利。” “呵,他还是先想好如何收场吧!崔家很快会被问罪,若崔杰供出他,他就彻底完了。” 殷暮宸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朝宁眉心一跳,“你的意思......” “楚长泽必然会弃车保帅,失去一个崔家,可保他无虞。” “你是说,崔杰不会供出他?”朝宁挑眉。 长安被安葬后,长生跟着一行人来到了云州驿馆。 朝宁望着少年,“长生,你家在哪里?父母还在吗?” 长生摇了摇头,“公主,我是宿州人,父母已经过世了。” “那你们家还有什么人吗?” 长生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还有两个叔伯,正是他们把我们兄弟俩卖给了大壮,我们才被骗到了云州。” 朝宁有些为难,这个长生该怎么安置。 只见少年双膝跪地,恭敬的磕了个头,“公主,您对长生有救命之恩,长生愿意当牛做马,追随公主。” 朝宁扶额,怎么动不动就是当牛做马? “既如此,那你跟本宫回公主府吧!但本宫不用你当牛做马……” 少年却是脸一红,支支吾吾,“公主,我……愿意做公主的……面首。” 朝宁瞳孔剧震,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长生,你知道什么是面首吗?” 长生面皮更红了,“知道,面首就是给公主暖床的人……” 第113章 不像我 心眼小 朝宁惊得张大了嘴巴,这小少年打哪听来的? “呃,长生......你还是个孩子,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本宫不用你做......面首。” 少年却是眼圈一红,“公主是看不上我?我还没长大......没长开,我长大以后会好看的。” 这......误会好像有点大。 朝宁扶了扶额,“不.......本宫不是这个意思,本宫的意思是,你还小,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 少年好看的眉眼,现出一丝迷茫,“学习?” “对,你入公主府,本宫找老师教你认字,读书。你想读书吗?” 少年睫毛轻颤,认真思考了片刻,点头道:“嗯,想,公主,我认得一些字的,小时候我家穷,付不起去私塾的钱,我就去私塾外头偷听,我会好多字呢。” 朝宁笑了笑,“那好,今后你就跟着本宫,但记住,本宫不需要你做面首,你只需要好好读书。” “多谢公主收留。”少年又磕了一个头。 “你去吧。”朝宁挥了挥手。 见少年站起身,朝宁勾唇,一抬眸,和殷暮宸的视线相遇,他站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 “偷听别人讲话,可不是君子所为。”朝宁揶揄道。 “我刚来。” 殷暮宸说着施施然走过来,坐在朝宁身侧,“公主的后院又要添一人了。” “他不过是个孩子,你又别扭什么?”朝宁失笑。 “公主的心是真大,不像我,心眼小,成日里只会别别扭扭。”殷暮宸说罢,站起身一撩衣摆走了。 呵,殷暮宸这家伙说的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味儿? 上官景容一连几日忙得脚不沾地。 直到三日后,上官景容方回了驿馆。 “陛下的旨意已经下达,朝廷将派刺史暂时接管云州,崔府要被抄家了。” 彼时,朝宁正在欣赏裁缝店刚送来的第二批新衣。 雪缎的手感果真极佳,殷暮宸喜素净,这雪缎洁白若雪,上面用银线绣了云水纹,阳光下泛着淡淡银辉,殷暮宸若是穿上,整一个清冷似雪的清贵美人,不知道又要勾走多少姑娘的芳心。 朝宁笑了笑收回手,望着上官景容,郑重道:“崔家败了,崔杰是楚长泽的人,而楚长泽与薛家本就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怕你这次是彻底与楚长泽,与薛家为撕破脸了,朝中近一半都是薛相的人,你又刚与上官大人分家,以后仕途怕是更难。” 上官景容冷笑,“那又如何?薛芳下毒害死我母亲,还害得容微缠绵病榻十多年,整日里与药石为伴,左右我是不会饶了她的,我和薛芳早已不共戴天,和薛家也势必水火不容,如今也不差这一笔账了。” 朝宁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三日后,崔府被抄家,整个崔家都被查封了,从崔府密室里搜出了崔杰与云州地方官员相互勾结的罪证,往来书信虽大部分已被烧毁,但还有些残留物件,大概是崔杰留作把柄拿捏那些地方官员用的。 私开金矿,上下勾结,蛇鼠一窝,搜刮民脂民膏,给楚长泽提供财力。 难怪楚长泽能雇得起像七星堂这种天价杀手组织屡屡来刺杀她,还有他在朝中,上下打点,出手极为阔绰,原来支撑他的财力全是来自云州的金矿,只可惜,这次搜查并没有发现楚长泽与崔杰勾连的直接证据。 朝宁觉得有点可惜,如此,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崔杰的口供。 只是,他会供出楚长泽吗? 崔杰一家老小被押入大牢,被殷暮宸揍成骨裂的崔羽,也被人架着拖出了崔府。 “崔公子,别来无恙啊!你还要跟本宫一路同行吗?” 崔羽闻言一哆嗦,一股骚臭味儿溢出,朝宁垂眸,只见他裤子很快湿了一片,他居然吓溺了。 朝宁捂着鼻子嫌弃的走开。 一场秋雨一场寒。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日,天便凉了。 朝宁庆幸,得亏她给殷暮宸提前裁制了几身秋衫,不然天气骤变,他又要冻病了。 上官景容一脚踏进驿馆,透过窗子,正看到朝宁在捣鼓一个类似香囊的东西。 “公主在做什么?”上官景容勾起一抹浅笑。 朝宁眼皮未抬,迅速将丝线打了个结,“给殷暮宸做个药囊,秋日寒凉,他咳疾容易犯。” 上官景容觉得喉头有些酸涩,他握拳掩住唇,轻咳了两声。 朝宁抬眸,见他脸色有些憔悴,“上官公子最近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这几日忙着崔家的事,给累着了?” 上官景容十分乖觉的点了点头,“也许吧……咳咳……”说着又咳嗽了两声。 朝宁想到这几日他作为钦差处理云州大小事务,确实挺累的,叹了口气,拉过上官景容的手腕,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上官景容眸光轻颤,垂眸望着朝宁认真为自己诊脉的样子,顿觉心口发胀。 “上官公子最近劳累过度,再加上这几日天气突然变凉,风寒入侵,肺腑湿热,所以才会咳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朝宁眨了眨眼,“上官公子若是信得过本宫,那本宫就给上官公子开上一副药。” 上官景容勾唇,声音低沉,“公主的医术,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只是……”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可能忙起来不太顾得上吃药,不如公主也送一个这样的药囊给我吧,不舒服了就嗅一嗅。” 朝宁不由失笑,“这药囊可代替不了药,只能起个辅助作用,你想要病快些好,还是得吃药的。” 上官景容抬眸,神色认真,“那公主开好了药,能否再送一个药囊给我?” 朝宁眼神躲闪,“本宫做的药囊很丑,上官公子若真的想要,本宫回去让锦月帮你做一个。” 上官景容拿起那个药囊,端详片刻,道:“做的很好,公主不然就把这个送给我吧。” “这……”朝宁皱眉,“这药囊里头装的药不适合上官公子。” 那是她专门为殷暮宸配的。 翌日,上官景容踏出房门,正看到殷暮宸在院子里练剑,月影剑,光影交错,如月之华。 最后一招毕,他收起长剑。 上官景容正站在他不远处。 “这套彩云逐月,你已经练的炉火纯青了。” 殷暮宸唇角微勾,“还得感谢上官公子当日倾囊相授。” 上官景容笑容和煦,“殿下不必客气,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视线下移,殷暮宸的眸光猝然一紧,上官景容腰上赫然挂着一个药囊,这针脚分明是…… 喜欢重生后,我娇养了敌国质子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娇养了敌国质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4章 失了心智 殷暮宸紧紧盯着他悬挂在腰侧的药囊。 上官景容垂眸,伸手摩挲着药囊,勾了勾唇,“这个药囊是公主为我做的,昨日她看我脸色不大好,为我把了脉,还开了药。” 殷暮宸登时一阵气血翻涌,他强压下喉中腥甜。 原来她对自己的好,并不是独一份的。 早膳的时候,不见殷暮宸。 朝宁出了膳堂,敲了敲殷暮宸的房门,“殷暮宸你在里面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殷暮宸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 朝宁凑近他,“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 说着便捞起他的手腕,探上他的脉。 “你这脉......” 朝宁很难形容,脏腑失和,有失血的症状,但是人看着又没有外伤。 “你何时受了内伤?” 殷暮宸摇了摇头,“我没受内伤。” “没受内伤,脏腑却有出血的症状,你吐血了?” 殷暮宸睫毛一颤,眼神闪烁。 临近午时,冼南冼北回来,手里还抓了只野鸡。 朝宁正在缝制药囊,昨日那个被上官景容不由分说拿走了,她只好再给殷暮宸做一个。 “公主,属下抓了只野鸡,中午有烤鸡吃了。” 朝宁闻言抬眸,果不其然见冼南手里抓了只毛色鲜亮的野鸡。 “哪抓的?” “路过田里,顺手逮的。” 朝宁摇了摇头,顺手......看这二人裤腿上的泥,保不齐在田里折腾了多久才逮到。 冼北拿起匕首,麻利的割开野鸡的脖子,野鸡踢蹬这两条腿,居然挣脱了束缚,鲜血瞬间撒的到处都是。 “快抓住它。”冼北急道。 殷暮宸正坐在院子里看书,闻言刚一抬眸,野鸡扑腾着翅膀就朝他飞过来,脖子涌出的鲜血,登时洒了他满脸。 他呼吸一滞,瞳仁霎时紧缩,体内的血液忽然躁动起来,四周登时变得血红,血红的墙,血红的树……脑子里嗡嗡作响,周围的声音变得聒噪。 朝宁刚把药囊封口,院子里突然一阵骚动。 朝宁一惊,推开门,殷暮宸满脸鲜血,被冼南冼北按在地上,不断挣扎,看样子像是失了心智。 承风听到动静,急急跑出来,“主子,是属下啊!你连属下都不认得了吗?” 殷暮宸恍若未闻,眼眸猩红。 朝宁胆战心惊,急道:“怎么回事?他怎么流这么多的血?” 冼南道:“公主,这是鸡血,冼北杀鸡的时候,鸡突然跑了,飞到了驸马身上。” 朝宁松了口气,不是他的血就好,但是殷暮宸这是怎么了? 眼见殷暮宸要挣脱开二人的钳制,朝宁迅速拿起桌上的绣花针,对准他睡穴飞快扎了下去,殷暮宸身子登时一软。 “将他扶到床上。” 朝宁把着他的脉,心中越发不安。 他的脉象很乱,血气上涌,经脉逆行。 一眼瞥见床头揉成一团的绢帕,朝宁拿过来展开一看,绢帕里都是血迹,他明明吐血了,却瞒着自己,难怪早上诊脉的时候,诊出他有失血的症状。 打来水,朝宁为他擦干净脸上的血迹,伸出两指,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殷暮宸的瞳仁没了往常的琥珀色,此时是血红色的。 朝宁心中忐忑,她不知道殷暮宸这个情况,会持续多长时间。 “冼南冼北,你俩进来把他绑了。” 承风上前欲拦,“公主,主子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绑着他?” “他丧失了心智,我担心他醒来还会发疯,先将他绑起来,等他醒来若是恢复了神志,再将他松绑。” 殷暮宸被牢牢绑在床上,承风看着心疼不已。 “承风我问你,你主子今天都有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东西?” 承风回忆着,“今早主子练完剑和上官公子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进了屋,早膳也没吃,说是没胃口。” 朝宁琢磨着,他先是早上见了上官景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吐了血。后来冼北杀鸡的时候,鸡飞到他身上,鸡血洒了他满脸,再一次刺激了他。 朝宁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前世,楚国被灭时,殷暮宸血洗皇宫,当时皇宫内外血流成河,殷暮宸拿箭射向她的时候,瞳仁也是血红的。 所以说,血才是导致他发疯的关键,先是受了刺激,后又见了血,才会丧失心智。 入夜,忙了一整日的上官景容方回了驿馆。 朝宁一直在厢房里等着他,听到动静推开门,上官景容看到朝宁很是意外。 “公主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你早上跟殷暮宸说了什么?”朝宁懒得绕弯子,开门见山。 上官景容一愣,“公主是何意?” “承风说今早你跟殷暮宸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就吐血了,本宫想知道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上官景容挑眉,“公主怀疑,我把质子气吐血了?” “可他今早只见了你......” 朝宁垂眸,斟酌着怎么开口,不经意间瞥见他腰间挂着的药囊。 她瞬间明白了,殷暮宸准是看到了这个药囊,认出是她做的,给气着了。 “上官公子,这个药囊还给本宫吧。” “为何?” 朝宁叹了口气,“殷暮宸体质特殊,每日里需要喝的药实在太多,所以本宫才会做这些药囊,想着尽量让他少喝几副药,上官公子只是有些风寒,喝上几副药就好了,根本用不着佩戴药囊。” 上官景容笑容苦涩,“殷暮宸说的没错,公主对他的好,确实是独一份的。”说着,上官景容摘下药囊,塞进朝宁手里,转身走了。 推开房门,殷暮宸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安安静静躺着。 朝宁走到床边,凑近他的脸,见他的瞳仁颜色已经恢复正常,松了口气。 “你醒了,你还记得白天发生的事吗?” 殷暮宸动了动,发现全身上下被绑着,眸中现出一丝疑惑,“我怎么了?为何绑着我?” 朝宁望着他的眼眸,“你白日里突然失去心智,不认得人了,我怕你伤到人,让冼南冼北把你绑了。 殷暮宸一惊,转过脸望着她,“我不记得了,那我有没有伤到你?” 朝宁上前给他松了绑,“你放心,我没受伤。” 朝宁拿出那个药囊,“我问你,你是不是看到上官景容身上的这个药囊,以为是我为他做的?” 喜欢重生后,我娇养了敌国质子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娇养了敌国质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5章 我不会怪你的 殷暮宸纤密的睫毛颤了颤,转过脸,不吭声。 朝宁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说中了他的心事。 朝宁叹了口气,摩挲着药囊上的花纹,“这个药囊我本是为你做来预防咳疾的,昨日上官景容忽然来找我,我看他气色不佳,就顺手给他把了脉,开了几副药,但他正巧看到这个药囊,一定要拿走,我也不好跟他抢,想着再为你做一个,谁知,他今早就挂在了身上。” 原是做给他的,被上官景容抢了去,他心里的郁气瞬间消散,随后又想到,自己白日里竟然失了心智,不认得人了,万一…… 殷暮宸坐起身,望着朝宁,目光灼灼,“若是我哪天再一次失去心智欲伤害你,你不要手软,一定要杀了我,我不会怪你的。” 朝宁眸光一颤,心里涌起一股酸胀,“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今日的事只是个偶然,你平时不都好好的吗?” “我琢磨着,你是早上受了刺激,气血翻涌吐了血,中午冼北他们杀鸡,鸡飞到你身上淋了你满脸的血,导致你又受了惊吓,这可能跟你体内的蛊王有关系,血腥气刺激了蛊王,蛊王躁动令你突然之间失了心智。” 前世他带兵血洗楚国皇宫时,浑身浴血,他当时瞳仁的颜色就是血红的,想必也是鲜血刺激了他体内的蛊王。 殷暮宸点了点头,“鸡血洒到我脸上之后,我体内躁动,眼前突然一片血红,之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以后有事一定要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会憋出毛病的,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朝宁转身带上了门,想起殷暮宸从小到大,日子过得水深火热,经常担惊受怕,若不是他心智坚强,怕是早就精神失常了,今日一连受了两次刺激,突然发疯,看来以后不仅要注意他的身体,还要预防他受刺激。 上官景容一连审讯了五日,崔杰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责,没有供出楚长泽。 “也不知楚长泽许诺了崔家什么,崔杰居然没有供出他。”朝宁叹了口气。 殷暮宸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就算崔杰供出他,也难逃一死,私开金矿铁证如山,他死了陛下那边也算有了交代,对谁都好。” “所以,你早就料定崔杰不会供出楚长泽?”朝宁挑眉。 殷暮宸点了点头,“他供出楚长泽就会牵连薛相,朝中大部分都是薛相的人,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想陛下就算清楚,也无法仅凭着金矿一案就清洗朝堂。” 虽然可惜,但朝宁不得不承认,殷暮宸说的有道理。 云州之事,已经了结。 失踪的青壮,朝廷给分发了银两遣送回家乡,此次意外死去的劳工也给了家属补偿。 尘埃落定,该启程回京都了。 上官景容要留下来等待接管云州的刺史来临,朝宁和殷暮宸先行。 马车缓缓驶离云州城。 “靠在我肩膀睡会儿。”殷暮宸望着她,声音很轻。 “好。” 朝宁合上眼,将头枕到殷暮宸肩膀上,嗅着好闻的梨花香,很快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 殷暮宸轻轻将她叫醒,“我们换辆马车。” 朝宁瞬间明白了殷暮宸的意思。 崔杰被抄家,即便朝宁手中并没有掌握楚长泽勾结崔杰的实证,但楚长泽此人疑心太重,不会放心她平安回到京都。 下了来时的这辆马车,登上了另外一辆外观朴素的马车,这也是殷暮宸为了不引人注意,故意为之。 整两日,平安无事。 第三日傍晚,到了宿州,一行人在客栈休整。 入夜,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殷暮宸攸的睁开眼。 抽出月影剑,他迅速从窗子翻出,到了隔壁客房。 朝宁猛然睁开眼,“谁?” “是我。”是殷暮宸的声音,朝宁松了口气。 下一刻,殷暮宸抬手飞快揽住她的腰,将她带离了床榻。 一支羽箭正好射中床榻。 “有刺客,保护公主。”是冼南冼北的声音。 “主子。”承风推开隔壁房门,发现里头没人。 “我在这里。” 外头动静越来越大,看来对方人数不少。 “承风,你去护着长生,不用管我。” “是。” 房顶传来打斗声,看来影一影二已与黑衣人交上手。 “对方人手众多,属下拖住他们,公主和驸马快走。”冼北急急开口。 门外打斗声愈来愈激烈,殷暮宸揽着朝宁的腰已到了窗前。 殷暮宸喉结滚动,“抓紧了。” 朝宁顿时一阵天旋地转,殷暮宸已抱着她,跳下窗,他一只手攀住二楼窗台,一只手揽住朝宁的腰,足尖一点,跃入客栈一楼后院。 朝宁惊魂未定,殷暮宸已然踹开后门。 后门被踹开,朝宁却是一惊,后门外头居然埋伏不少黑衣人,看到二人出来,挥舞着长剑齐齐向二人身上招呼,楚长泽果然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她。 殷暮宸手中月影剑寒光一闪,一剑划过黑衣人脖颈,手腕翻转刺向另一个逼近的黑衣人。 夜色下,殷暮宸身姿轻灵,月影剑仿佛与他身体融为一体,如月之华,尽数倾泻在他身上,他鬓间发丝被削断一截,青丝擦过朝宁的侧脸,一滴血溅在她脸上,朝宁一惊,殷暮宸的长剑正从一个黑衣人胸口透体而出,他迅速抽回长剑,黑衣人瞬间软倒在地上。 “走。” 殷暮宸从后院马槽里牵出一匹马,身形一闪,迅速跨上马,长臂一展,揽着朝宁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身前。 “驾。”一夹马腹,马儿朝前奔去。 “嗖……”后头传来阵阵箭矢破空的声音。 殷暮宸身形一滞,闷哼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潺潺水声,朝宁才惊觉,马儿受惊慌不择路,竟淌进湍急的河流,此时水已深至马腹。 殷暮宸身形晃了晃,从马上栽倒,朝宁大惊,忙伸出手拽住殷暮宸的手腕,殷暮宸双眸紧闭,脸色苍白,俨然受了重伤,朝宁咬着牙,紧紧拽着殷暮宸的手不放,就在此时,马儿一脚踏空,身形一歪,朝宁登时跌下了马…… 水流激荡,瞬间将二人卷走。 喜欢重生后,我娇养了敌国质子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我娇养了敌国质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6章 你很在意他 水流中,朝宁仿佛一片叶子,随波逐流,无能为力,她死死地抓住殷暮宸的手,心里只剩一个念头,不能松手,不然他会死的,冰凉的水呛进喉咙,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朝宁缓缓睁开眼,入眼是灰白色的帐顶,脑子有些迟钝,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环顾四周,屋内一张竹桌,两张竹椅,陈设十分简单。 记忆回笼,她想起,她和殷暮宸不是被水冲走了吗?这是哪里?殷暮宸呢? 朝宁猛然坐了起来,此时,一个须发皆白,身穿青色粗布长衫的老者,端着一碗粥进了屋,看到朝宁醒来,他开口道:“女娃,你醒的正是时候,趁热把粥喝了吧。” 朝宁哪有心思喝粥,急急开口,“老伯,您有没有看到一个少年,十七八岁模样。” 老者将粥放在桌上,浑浊的眼睛望着她,“他啊!在隔壁房间,他伤的不轻,幸亏遇见我,不然早就没命了。” 朝宁闻言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床榻上,殷暮宸毫无生气的躺着,双眸紧闭,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朝宁还以为他已经死去。 “他后背的箭伤离心脏极近,伤口又泡了水,为了保住他的命,我可是费了不少的劲儿,女娃,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朝宁伸出手轻抚他的脸,触手微凉,“你确定他不会死了吗?” “你很在意他?” 朝宁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床上的殷暮宸,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他会死吗?” “本来是必死无疑的,但他走运,碰巧被冲到药王谷,又碰巧遇到了我。” “药王谷,您是药王南澈?”朝宁抬眸。 药王谷早已闭谷多年,传闻都说,药王已经离世,没想到他们居然被水冲到了药王谷,还遇到了活着的药王南澈。 “女娃,你还没说怎么谢我。” 朝宁反应过来,“我有的是钱,您要多少,等我回去,派人给您送来。” 南澈低低地笑了,“公主殿下,我这一身医术可是千金难求。” 朝宁一惊,这人居然认出了自己。 “那您想如何?” 南澈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不如你留下来做我徒弟吧,我将这一身医术,尽数传给你,今后你就是我药王谷的传人。” 药王谷的医术冠绝天下,多少人想入药王谷做弟子,都被南澈无情拒绝了,所有人都以为南澈此生不会收徒弟了,可如今他居然让她做自己的亲传弟子。 朝宁眉心微蹙,“可我不能留下来。”她还有很多事没做,楚长泽和薛菲还没除去,她今生要守住楚国,守住她的亲人,她怎么能留在这里做药王谷的传人? “你不愿留下来,是因为殷国这位殿下吗?” 朝宁心惊,沉声问道:“你是如何识破我们身份的?” “我不仅知道你们二人的身份,我还知道,你自小对医术感兴趣,从小学医,而殷暮宸,从生下来便继承了蛊王。” 朝宁惊骇不已,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南澈却再次开口,“殷国国君昏聩,竟将这珍贵的蛊王宿体,当成炼制不老药的原料损伤至此,简直是暴殄天物。” 朝宁惊讶的已经说不出话了,“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的这般清楚?” 南澈不答,笑容莫测,“做老朽的弟子,公主考虑好了吗?” 朝宁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你,你还是想想别的报答方式吧。” 南澈笑容更深,“另一个报答方式,恐怕公主更不会同意。” “什么方式?”朝宁挑眉。 南澈盯着床上的殷暮宸,眼睛微亮,“让殷国这位殿下留下来,我对他体内的蛊王感兴趣,想研究一二。” “不行,我绝不答应。”朝宁想都没想,拒绝的很干脆。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朝宁皱眉,“还有别的选择吗?” “二选一,不然,我就不治了,他现在虽说没死,但除了会呼吸,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了,顶多算个活死人。” 朝宁气极,“你......你没有医德,治个人还只给治一半。” “你以为我不想将他彻底治好?把他捞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我紧急给他控水施针,他才恢复了气息,只是呛水时间太长,伤势太重,他醒不过来了。” 朝宁面色一白,“醒不过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当一辈子活死人,不过他脏腑衰败,一直昏迷不醒的话,也活不了多久。若你肯当我的徒弟的话,我就勉为其难,翻翻古籍,寻个法子,将他救醒。” 一辈子活死人,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又是脏腑衰败…… 朝宁急道:“你还需要翻古籍现学啊?你药王南澈不是很厉害的吗?” “嘿,你这女娃说话真不中听,我南澈再怎么厉害,也不医必死之人,自砸招牌。” “若是你真能将他救醒,那我就勉为其难当你徒弟了。” “女娃,你知道多少人一掷千金想要入我药王谷做我的徒弟,我都不答应,你还勉为其难?” “可我不能守在药王谷。” 南澈语气幽幽,“药王谷的传人不必常年守在谷底,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公主,在寿终正寝之前,找到合格的传人,只要我药王一脉传承下去,公主就算是报答了我。” 朝宁不解,“只是要找个传承,你又何必选我?” “想入我药王谷的人,不乏沽名钓誉之辈,为了名利难以耐住寂寞研习医术,心术不正者也有不少,高超的医术若用来害人,那便是为害一方的祸害,还有些一看便是无福短命之人,多年来,我竟没寻到一个合适的传人。” 朝宁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合适?” “公主福泽深厚,品性纯良,天资过人,是我生平遇到的最合适做我药王谷弟子的人。” 朝宁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前两条我就承认了,天资过人,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第117章 简直是祸水 南澈却是不答,背着手,转身出了屋子。 “哎,你去哪啊?” 南澈头也不回,“去翻古籍,找治疗他的法子。” 还真是现学啊!朝宁无语了,不都说药王南澈看遍天下医书,无所不知吗? 南澈走后,朝宁伸出手指探上殷暮宸的脉搏,他的情况确实跟南澈说的一致,看来南澈并没有骗她,朝宁心中焦虑,但愿南澈能尽快找到救醒他的法子。 傍晚的时候,南澈回来了,身上还背了一个竹篓。 朝宁正坐在院子里,翻看医书,南澈的书房里头有很多医书古籍,都是当世难寻的孤本。 南澈走到朝宁面前,将竹篓放在地上,朝宁低头一瞥,顿时汗毛倒立,浑身恶寒。 “这是......” “水蛭。” “这能吃?” “能入药。” 朝宁抬眸,“你找到救治殷暮宸的方法了吗?” 南澈努了努下巴,“这些水蛭就是。” 朝宁瞠目结舌,“你确定这些能救他?” 南澈摊手,“不确定,古籍上是这么说的,目前还没有人试过,不过,得先让水蛭吸饱血,风干以后磨成粉,才能入药。” 朝宁很快找到了重点,“吸饱血,吸谁的血?” 南澈望着她,没吭声。 朝宁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吸我的血?” “不然呢?这谷底,除了半死不活的那位质子,就只有你我二人,年轻人的血液更有活力,治愈的机率也更大。” 几乎没有犹豫的,朝宁开口道:“那好,只要能救他,我愿意的。” 朝宁视死如归,“开始吧。” “你都不问问,这么多的水蛭吸饱你的血后,你会怎么样吗?” 朝宁笑得很通透,“左右我不会死,我死了,你的亲传弟子不就没了吗?” 南澈深深望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公主,请随我来。” 半个时辰后,朝宁坐在床沿,脚边放了个到她膝盖深的木桶,里头密密麻麻都是水蛭。 “你可以把脚放进去了。” 望着蠕动的黑色水蛭,朝宁遍体生寒。 “等等,你能不能一针把我扎晕?我有点怕。” “不行,晕了之后,失血过多,你会有危险的。” 朝宁狠狠闭上眼,将脚缓缓伸进桶里,湿粘的触感,几乎让她本能的想一脚将木桶踹开,但是理智告诉她,一定要忍住,她要救殷暮宸。 须臾,水蛭就纷纷往她小腿处钻,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水蛭的身体越来越膨胀,朝宁逐渐感到疲乏,她知道这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半个时辰后,朝宁眼前开始阵阵发黑,疲惫感像潮水般向她涌来。 “可以了。”南澈过来将木桶取走。 朝宁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身子一歪,软倒在床上。 她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黑暗逐渐将她淹没。 南澈回来的时候,朝宁已经不省人事,他伸手探了探她的脉,只是失血过多造成的昏迷,并无大碍,不过人是得虚弱一段时间了。 他叹了口气,“你倒是个痴心人。” 两日后,水蛭彻底风干,南澈将这些风干的水蛭研磨成粉,入药后,给殷暮宸喂了下去。 朝宁趴在他的床边,紧紧盯着他的面色。毕竟古籍上的方法,从未有人试过,连南澈自己都不确定到底有没有效,朝宁心里忐忑不安。 翌日,朝宁端着一碗汤药,眉头紧皱,南澈给她熬的专门用来补血的汤药,这味道实在是...... “这也太苦了吧?” “良药苦口,赶紧喝,喝完去认药材,再把我昨日教给你的针法,练习三遍。” “知道了。”朝宁撇撇嘴,这几日她已经开始跟着南澈学习分辨药材了,昨天南澈还把一套针灸绝学,传授给了她。 捏着鼻子将汤药一饮而尽,放下碗,朝宁推开殷暮宸的房门,刚一抬眸,正和他的目光不期而遇。 “你醒了?”朝宁一脸惊喜。 “南澈老头儿,殷暮宸他醒了,你快来看看。” 南澈闻言走进来,伸手探上他的脉,“嗯,醒了就没事了,背上的伤再养几日,就能痊愈了。” 殷暮宸第二日便能下床活动了。 他坐在房檐下,望着不远处正在辨别药材的朝宁,眸光温柔如春水。 南澈坐在他旁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她很在意你,不惜忍受上百只水蛭吸血,也要救你。” 殷暮宸心惊,纤密的睫毛颤了颤,“上百只水蛭吸血?那她......” “不过,你也确实有让人着迷的资本,月离的血统,简直是祸水。”还没等他说完,南澈便打断了他。 殷暮宸心里惊骇不已,朝宁那么娇弱的一个人,竟为了救他,忍受上百只水蛭吸血…… “上百只水蛭吸血,朝宁的身体…… “你放心,我已经给她补回来了,她现在已经没事了。” 殷暮宸闻言松了一口气。 南澈抿了一口茶,开口道:“这几日,我大致的检查了一下,你身上的蛊王,是个好东西,若不是它,你早就死了,不过蛊王嗜血,你要想办法控制它,不然哪天被刺激到,它可能会扰乱你的心智。” 殷暮宸心中一凛,“前辈可有克制蛊王的办法?” “没有,蛊王全天下唯有一只,就是你身体里的这只,朝宁这丫头又不肯将你留下来让我研究,我如何得知克制之法?” 殷暮宸:“......” 将茶杯放到桌上,南澈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父皇早些年抽你的血炼药,殊不知,你这具能承载蛊王的身体才是个宝贝。” “南澈老头儿,药材我已经认完了,接下来做什么?”朝宁叉着腰,站在院子里满头大汗。 南澈望着她,神秘的笑了笑,“你想不想,快些习完医术?” “那还用问吗?当然想了。” “跟我来。” 出了竹屋,穿过一条曲折小径,行了约莫一炷香,听到水声,拾级而上,赫然一条银链从山顶倾泻而下。 朝宁微讶,“居然还有条瀑布。” 南澈抬了抬下巴,“随我进去。” 第118章 她只是太想你了 跟随南澈进入瀑布,穿过水帘之后,定睛一看,这瀑布里头竟别有洞天。 里头一张石桌,四把石凳,还有一张石床。石壁上画着详细的人体穴位图,想来是为了练习针灸所用。 “这里还能住人呢!”朝宁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空间不大,也就一间厢房的大小。 南澈没答,望着水帘的方向,幽幽的道:“这里一年,外头不过才一日。” 朝宁瞪大了眼睛,“这里是仙境?” 南澈扯了扯松垮的面皮,笑道:“是不是仙境我不知道,不过这里的时间确实比外头慢上很多,不管你在这里待多久,且你的相貌不会变。” “难怪外头都说,药王谷世代传人都是天才,只需一两载就能学完别人一辈子学不完的医术,原来关键就在这里。” 在这里学个二十载,人世也才过了二十日,在外头的人看来,可不就是天才嘛! 朝宁啧啧称奇,没想到天底下竟真有这样一处风水宝地。 “我真是好奇,你们当初到底是如何发现这处瀑布后头,别有洞天的呢?” 南澈眉头微蹙,似乎陷入回忆,半晌他道:“据说发现这处洞穴的祖师爷,有一日为村民看病晚归,途径此地时,突遇暴雨,脚底一滑,一脚踏进瀑布,发现自己不但没有被水冲走,反而穿过水帘进入了后头的洞穴,他在洞穴躲避一夜方走出来,却发现外头依旧暴雨如注,于是又进了山洞躲避两日,再走出来暴雨依旧不减,洞内三日,外头不过弹指,才由此推断出,这洞里头的时间过得比外头格外慢。” 朝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如此,大千世界,果真无奇不有。” “既如此,那我们开始吧,不过来的匆忙我忘记带书了。” 南澈望着她,伸出手指点了点额头,“用不着,东西都在这里,为师念一句,你记一句。” 石桌石椅早已被朝宁磨的裎光光亮,她已经在洞里背熟了数十本医书,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洞内不分昼夜,没有寒暑。 朝宁每日在石床上醒来,喝下一碗南澈调制的甘露,就开始一日的学习,每日除了背各种口诀,就是在墙上人体穴位图上练习针法。 “你这双手如今已经越来越稳了。”南澈夸赞道。 朝宁展颜一笑,“那还不是师傅您教的好。”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的确是个好苗子,为师没有看走眼。” 朝宁挑了挑眉,“原来您之前夸我天资过人,不过是顺口胡诌的,其实您自己心里都没底,对不对?” “也不是完全没底,只是你远超为师的预期。” 被夸的朝宁一整日都心情大好。 日复一日,闲下来的时候,朝宁很想念殷暮宸,虽然外头不过才过了两日,但她已经有两年没见过殷暮宸了。 拔下头上发簪,朝宁在地上划拉着,半个时辰后,一幅小像已经画成,画的是一个男子,眉眼清隽,墨发飞扬……正是殷暮宸。 朝宁对着画像,笑得没心没肺,洞里实在是太无聊了,无聊到只能用更无聊的事打发时间。 这一日,她背熟了最后一个口诀,南澈定定的望着她,郑重道:“为师已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朝宁眼睛一亮,她已经有两年没见过外头的世界了。 踏出水帘,倾泻而下的瀑布,长满青苔的石阶,依旧如同来时一样,不一样的,是她多了两年的经历,她在洞中的度过了与世隔绝的两载时光。 终于回到竹舍,殷暮宸依旧如来时那样,云淡风轻的靠坐在竹椅上,静静翻看着一本书,整个人沉静如水,没有一丝烟火气。 朝宁眼眶酸胀难忍,她吸了吸鼻子,“殷暮宸……” 殷暮宸抬眸,见到是她,勾起一抹浅笑,“这两日你去了哪里?” 朝宁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了殷暮宸。 殷暮宸被他撞的后退两步,方才稳住身形,他不知道这两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见到他,竟似久别重逢。 她将自己抱得这样紧,她认识的朝宁从来不会这样,她克制含蓄,心思细腻,但却不擅表达,对他从未如此热情过。 殷暮宸有些不知所措,他鼻子有些酸,心中一阵悸动。 良久,他伸出手轻抚她的后背,隔着衣料,她身上的温度传递到他的手心,烫的他心中一痛。 感觉到她肩膀在抽动,她竟哭了。 殷暮宸顿时手忙脚乱,“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南澈前辈?” 南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可从不欺负小姑娘,她只是太想你了。” “两日就这么想了呀?”殷暮宸的心里顿时又酸又胀。 “于你来说是两日,对她来说可是两载,你好好哄哄她吧!这么好的女娃,你将来可不许辜负她。”南澈说完,甩着袖子走了。 拿出娟帕,仔细擦干她脸上的眼泪,殷暮宸捧着她的脸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朝宁将洞中的经历,以及答应做南澈徒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殷暮宸。 良久,在她以为殷暮宸会怪她擅作主张的时候,殷暮宸叹息一声,眼中尽是怜惜,他轻轻开口:“这两载,你受苦了。” 朝宁又流下泪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么了,眼泪好像不值钱似的往外倒。 殷暮宸心疼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哄,好像越哄,朝宁掉下来的眼泪就越多。 最后索性,他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朝宁瞬间瞪大了眼睛,竟真的忘记了掉眼泪。 片刻之后,朝宁闭上眼,反客为主,长驱直入,殷暮宸反被她弄的气息紊乱,节节败退。 南澈瞬间紧闭房门,他靠在门后,咂了咂嘴,“年轻真好。” 走进卧房,他轻轻抚摸着墙上的画像,画中,肤如凝脂,螓首蛾眉的少女,正浅笑嫣然的望着他。 南澈眉目舒展,眸中是浓浓的思念,“可惜,我们没有共白头,如今我已经老了,可你还是这么年轻……” 第119章 我这一生最恨告别 秋高气爽,南澈背着鱼篓悠哉悠哉回来。 他将鱼篓放到地上,声音洪亮,“宁丫头,为师今日收获不小,中午咱们炖鱼汤喝。” 朝宁正在院子里晾晒药材,闻言抬眸,“您老该不会是想让我下厨吧!” 南澈挑了挑眉,“不然呢?我岁数大了,那小子的伤还没长好,全谷上下就你一个劳力,你不下厨谁下厨?” 朝宁眨了眨眼,“说的也是,不过我炖的鱼汤能不能入口就另说了,您老确定让我炖?” 南澈扯了扯褶皱的衣袖,“吃不死人就行。” 朝宁眉眼弯弯,“那可未必。我哥吃了我做的东西几乎去掉半条命,他至今都不敢吃我做的任何吃食。” 朝宁心道,要是冼南冼北在就好了,这两人做河鲜最拿手。也不知道当时客栈那么多刺客,他们俩有没有受伤。 正想着,两道声音传来,“公主,您让我俩好找啊。” “公主,属下可找到您了!” 正是一身风尘仆仆的冼南冼北。 “公主,我家主子呢?”承风跟着冼南冼北踏进院子,后头还跟着长生。 殷暮宸闻言推开房门,“承风,我在这儿。” 影一影二昨晚已经先一步找到他了,想必是他俩将人引到了药王谷。 朝宁眼眸一亮,端起地上的鱼篓往冼南怀里一塞,“你俩来的正好,先把这鱼收拾了,炖成鱼汤。” 二人俱是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刚找到公主,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俩处理鱼。 二人认命的端起鱼篓去了厨房。 承风领着长生走过来,“主子,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受了伤?” “已经没事了,你们有没有受伤?” “主子放心,我和长生都好好的。” 午时,冼南从厨房里端出一大锅鱼汤,几人围坐在石桌旁,眼巴巴的盯着鱼汤。 朝宁拎着勺子,将乳白的鱼汤盛到碗里,放到殷暮宸面前,“这是黑鱼汤,能促进伤口愈合,你多喝点。” 南澈吹了吹胡子,撇嘴道:“唉,为师以为你这第一碗鱼汤要盛给为师呢!好歹为师辛辛苦苦钓了一晚上的鱼,这黑鱼力气极大,可难钓了。” 殷暮宸闻言将鱼汤推到南澈跟前,笑道:“前辈先请。 南澈又推回来,“别,这是宁丫头给你盛的爱心鱼汤,我可不能喝。” 正说着,一碗鱼汤放到他面前,朝宁笑道:“您有所不知,这第二碗鱼汤才是最好的,汤和鱼肉各占一半,我这是把最好的留给您呢。” 南澈勾了勾唇,“狡辩。” 虽然明知朝宁在胡说八道,但他很受用,若是当年雪颜没死,他们的孙女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好在药王谷已经有了传人,诸事已了,他很快就能下去见雪颜了。 傍晚,朝宁拿着伤药推开了殷暮宸的房门。 “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殷暮宸睫毛颤了颤,垂眸自觉的脱掉上衣,又解开腰带,慢慢脱掉了裤子。 等等,伤在后背,为什么要脱裤子? 朝宁迅速反应过来,“哎,不用脱裤子……” 殷暮宸却是狡黠一笑,“我以为公主来是要给我扎针呢。” 朝宁的脸微红,“南澈那老头儿……喝醉了,所以……今日我来帮你换药。” 殷暮宸勾了勾唇,很自觉的趴到了床上。 这家伙现在怎么有点坏坏的? 这些日子以来,朝宁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后背的伤,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伤口离心脏位置很近,皮肉翻卷,之前泡过水的原因,此刻有些红肿,挑出药膏涂在伤处,触手感觉到他的皮肤有些烫。 她蹙眉道:“你有些发热,还真被你说中了,你少不了得挨一顿针了。” 殷暮宸将头埋在枕头里,闷闷的嗯了一声。 朝宁将他的脸扳了过来,“你想把自己闷死?” 殷暮宸此时的眸子水光潋滟,脸颊微红,格外动人,朝宁呼吸一滞,连忙岔开话题,“呃……我已经让冼南冼北联系了暗卫,将我受重伤掉落悬崖的消息传回了京都。相信楚长泽很快就能知晓,我们迟些日子再回京都,你正好趁这段时间养伤。” 殷暮宸闷哼了一声。 朝宁的手一颤,“抱歉,我弄疼你了。” 包扎好伤口,朝宁取来了银针,推开门,发现殷暮宸光着上身乖乖的躺在床上。 朝宁的心漏跳了一拍,殷暮宸如今被她养的白白嫩嫩,身材比之前更好了。 错开眼,朝宁开口道:“针比较粗,会比较疼,我先刺你的睡穴,这样你也少受些罪。” “不……必……” 殷暮宸话还没说完,朝宁已经捏着一根银针飞快刺进了他的睡穴,他登时睁大了眼睛,朝宁轻轻转动银针,瞳孔渐渐涣散,他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殷暮宸能忍,只是这套针法,扎的很深,针针入骨,极其受罪,她不想让殷暮宸吃这个苦。 银针拔出,带出晶莹的血珠,朝宁将他身上的血珠擦净,方才出了屋。 关上门,朝宁长出一口气,殷暮宸明日就能退热了,但是朝宁此刻的脸却开始发热了,这家伙的身材越发诱人了。 十日后,殷暮宸的伤口愈合,一行人也即将动身返回京都。 朝宁望着南澈紧闭的房门,有些惆怅。 “师傅,徒儿要走了,你不出来跟徒儿告个别吗?” “走,走,走,赶紧走,有什么好告别的?矫情!”南澈不耐烦的声音从房里传出。 朝宁提起裙摆,跪地一拜,朗声道:“师傅,请受徒儿一拜,徒儿愿您,身体康健,松鹤延年。” 当初她不情不愿,又加上仓促间就入了瀑布洞天,到今日她才发觉,师徒两载,他们甚至没有举行过一个像样的拜师礼,她也从未给南澈敬过一杯师傅茶。 朝宁的眼眶酸胀难忍,“师傅,徒儿这回真走了,徒儿以后会回来看您的。” 待楚国事了,哥哥登基,她会来这里陪伴师傅的。 房门依旧紧闭,南澈始终不愿打开这道门与她告别。 朝宁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南澈抚摸着墙上的画像,喃喃道:“走吧,都走吧,我这一生最恨告别,却总在告别。” 第120章 长寿面 京都,金桂飘香。 朝宁回到公主府后,方听说,哥哥去西郊灵山督建祭台了。 大楚这几年天灾不断,不是雪灾就是水患,于是礼部官员奏请安庆帝,将在两个月后的立冬日举行祭天大典,以求得来年风调雨顺。 安庆帝对这次祭天大典也格外重视,楚长泽还在禁足,安庆帝遂任命楚长清和楚长渊一同前往灵山督建祭台。 这一日,质子府。 后院的梨树已经结满了黄澄澄的雪梨,风吹过,雪梨的清香弥漫在空气里。 殷暮宸正坐在梨树下垂眸看书,紫鸢端着一碗梨汤走过来。 “殿下,奴婢看你这几日有些咳嗽,刚好这后院的雪梨成熟了,奴婢炖了梨汤,您喝一些吧。” 殷暮宸眼眸未抬,声音有些沙哑,“放着吧,我待会儿喝。” 紫鸢将梨汤放在石桌上,踟蹰着不肯离开。 殷暮宸抬眸,“你还有事吗?” 紫鸢摸着袖口的花纹,迟疑道:“明日是殿下的生辰,以前在大殷翠微宫,每逢殿下生辰,丽妃娘娘都会吩咐膳房准备一桌好菜,亲自下厨为殿下做一碗长寿面,可是现在娘娘不在,奴婢想,明日奴婢下厨给殿下做碗长寿面可好?” 明日是他生辰?自从来了大楚,就再没有人为他过生辰了,他也早忘了这一天。 以前在归离宫,每到生辰这日,承风跑到膳房好说歹说,也求不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他就告诫承风,往后他再也不过生辰了。 “殿下?” 殷暮宸气息微沉,“不必了,我在大楚好些年都不过生辰了。” 与此同时,公主府厨房。 朝宁对着一堆食材发愁,她已经倒掉了两锅面了,还是煮不好这碗长寿面。 明日是殷暮宸的生辰。 她想亲自下厨为他做一碗长寿面,从上午折腾到下午,差点烧了厨房不说,煮出来的面不是太咸了,就是全断在锅里,捞都捞不出来。 锦月望着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朝宁,心疼道:“奴婢手把手教您吧!” “您看好了,先和面……” 朝宁学的很认真,到了傍晚,终于做出一碗像样的长寿面。 翌日,朝宁一大早就命人去质子府将殷暮宸请到了公主府。 殷暮宸穿着当日在云州城置办的雪缎长衫,翩然而来,这雪缎确实极其衬他,他皮肤本就白皙,雪缎更是衬得他肌肤白的发光,琥珀色的眼眸清冷,伤好了之后,唇也有了血色,整个人如一尊上好的雪玉瓷。 朝宁望着他,挪不开眼。 “公主找我?”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不知道以往在殷国你都是如何过生辰的,我就擅作主张为你操办了。” 殷暮宸定定的望着她,她居然连他生辰都知道。 在归离宫的那些年,他曾听闻,朝宁为苏祁玉庆生,每每一掷千金。送他的生辰礼更是稀世珍品。 那时,他所求不多,只期待哪日她能记起他,然而一次又一次,她和苏祁玉从他身边走过,却连一个眼神都未曾为他停留。 日子久了,他对她再也没有了期待。 直到除夕夜,醉意朦胧的朝宁,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本宫怎么瞧着你有点眼熟?” 他抬眸望着她,“公主看清我是谁了吗?” 她眯着眼,伸手抚上他的脸,“四年前,你可曾去过青丽湖?” 他眼眸一亮,正要开口,朝宁却指着天空喊道:“苏祁玉你瞧,有烟花哎!” 他浑身一颤,轻轻拂开她的手臂,冷声道:“公主认错人了。” 朝宁又拽住他的衣袖,“苏祁玉,你陪我一起看烟花,好不好?你都一连几日不理我了。” “公主,我家主子是殷国殿下,您真的认错人了。”承风上前扯开她的手臂。 朝宁踉跄着后退一步,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块石头,她登时向后仰倒,承风欲去扶,却已经来不及,朝宁后脑着地,当场晕了过去。 他大惊,欲上前将她扶起,苏祁玉却在此时走了过来,“殷国质子的侍卫承风伤了公主,快将他拿下。” 无论他怎么解释,承风还是被押入了地牢。 “殷国质子,我给你指条路,你去长宁宫外跪着,说不定等公主明日醒了,能对你那侍卫网开一面呢!” 雪地里跪一夜,他会没命的,苏祁玉就是想让他死。 “殷暮宸?”朝宁看他愣住,手指在他眼前挥了挥。 殷暮宸回神,“嗯……怎么了?” “我请了戏班子来公主府,马上就要开场了。”朝宁说着拉住殷暮宸的手腕往后院走去,后院戏台已经搭好,台下桌椅也已齐备,婢女端着茶水果盘鱼贯而入。 一把将殷暮宸按在座位上,朝宁扬了扬眉,“坐在这儿等我,很快就好。” 殷暮宸勾唇,“搞什么?” “你等着就是。” 一炷香后,朝宁端着个托盘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殷暮宸连忙站起身抬手接过,托盘里是一碗清汤面撒着嫩绿的葱花,上面还卧着一个鸡蛋。 殷暮宸惊讶的抬眸,“你做的?” 朝宁点了点头,“尝尝看,我保证,这回绝对能吃。” 殷暮宸唇角微勾,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面条却登时断做两截。 朝宁一惊,“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 “没事,一样能吃。”说着又挑起几根,依旧断成两截。 殷暮宸有些尴尬,“可能需要拿个勺子来吃了。” 朝宁有些泄气,练习了两日,还是失败了。 见殷暮宸还在用筷子努力挑起面条,她连忙将碗端走,“别吃了!我再去做一碗,这碗不能吃了。” 殷暮宸却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碗拿下来放到桌子上,摊开她蜷起的手指,“手都烫成这样了,别再去做了,公主的心意我已经感受到了,长寿面吃不吃的,不打紧的。” “可是,今日是你十九岁生辰……”她第一次给他张罗生日,居然被一碗长寿面毁了,朝宁有些难过。 殷暮宸凝着她的侧脸,笑容清浅,“不过就是个寻常日子罢了,没什么要紧,我们看戏吧。” 戏已开场,戏子们相继登台。 朝宁却兴致缺缺,长寿面断了,她总觉得不吉利。 第121章 偷梁换柱 玄王府,密室,烛光摇曳,将楚长泽阴鸷的面容映照的忽明忽暗。 “朝宁回京也有几日了,一直没动静,本殿了解她,她手上若是有本殿和崔杰勾连的证据,必然第一时间呈给父皇了。” 薛瑞点了点头,“只是崔家败了,我们的银钱供给也断了。” 砰的一声,楚长渊手中的茶杯脱手而出砸在墙上,落了一地碎瓷。 “可恨,竟叫她发现了云州金矿的事,害本殿痛失崔家,元气大伤。” 薛瑞望着他,“殿下想不想扳回一局?” 楚长泽咬牙道:“自然想了,只是,本殿如今正在禁足,行事多有不便。” 薛瑞唇抿了口茶,“正是因为被禁足,此事若成,殿下才更不容易引起怀疑。” 楚长泽探出身子,急切问道:“怎么做?” 薛瑞放下茶杯,拿出一卷图纸,“殿下,这是灵山祭台的图纸,陛下对此次祭天大典格外重视,若祭台在祭天大典当日轰然倒塌,楚长渊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楚长泽眼眸微眯,接过图纸。 与此同时,离京都一百多里外的灵山。 大帐内,楚长清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楚长渊掀开门帘大步走进来。 “二哥如何了?” 楚长清的贴身护卫雷七答道:“殿下今早起来就不舒服了,怕是旧疾复发。” “请大夫了吗?” “大夫来过了,只是此地偏僻,缺了好几味药材……” 楚长清睁开眼,虚弱道:“三弟别担心,我这是老毛病犯了。” 楚长渊眉头微蹙,“二哥还是回京都养病吧!我怕拖下去,你这病会越拖越严重。” 楚长清摇了摇头,开口道:“这怎么行?父皇派你我二人共同督建祭台,如今尚未完工,我怎么能提前离开?” “身体要紧,我想父皇不会怪你的,这里有我,不会出乱子的。” “如此,那只能辛苦三弟了!” 秋日的天气有些干燥,朝宁午睡刚醒。 管家抬进来一筐黄澄澄的雪梨。 “公主,这是质子府送来的雪梨,说是府中后院梨树成熟了,送来给公主尝尝。” 朝宁展颜一笑,走到近前,拿了颗雪梨,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清甜的果香钻入鼻腔。 拿出娟帕擦了擦,朝宁一口咬上去,“好甜。” 此时冼北走进来,递给朝宁一个纸条开口道:“公主,这是冼南传回来的消息。” 朝宁展开纸条,“二殿下因身体不适,回京医治……” 回京之后,她不放心哥哥,遂派了冼南去灵山打探消息。 朝宁眉头微蹙,“二哥这个时候回京,灵山就只剩哥哥了,若是最后出了什么差错,那便只能哥哥一人承担所有罪责了。” 朝宁想的却是,他这个二哥楚长清精明的很,明知道此次祭天大典责任重大,推脱不得,所以去了半个月就称病返回,无非就是不想趟这滩浑水罢了,他这般心思细腻的人,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翌日,天高云淡,碧空如洗。 一辆马车从京都一路向灵山驶去。 到灵山时已是下午。 灵山山脚下,云逸已经带着一队侍卫等候多时,“公主,殿下得知您要来,原本要亲自下山来接您的,不料临时出了些状况,特派属下前来接应公主。” 朝宁眉头微蹙,”出了什么状况?” 云逸道:“公主放心,没什么大事,山顶祭台棚顶垮塌,好在工匠们当时并不在山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朝宁点了点头,“那就好,我们去看看。” 暮色四合,灵山山顶。 楚长渊蹲在地上,垂眸望着地上的桩洞,眉头微蹙,明明桩子打得够深,今日又没刮风,怎么好好的棚顶会突然垮塌呢? 朝宁和殷暮宸到达山顶,只见祭台棚顶一角坠落在地,周围散落着碎石木屑,几个士兵正抬起倾倒的立柱。 “哥哥。” 楚长渊抬眸,眉目一软,“你刚到,怎么不歇着?” “我听云逸说,山顶祭台坍塌,上来看看。” 楚长渊望着她,“最近瘦了不少,看来云州之行吃了不少苦。” 朝宁心道,哪里是云州之行吃苦了,分明是在药王谷瀑布洞天,那整整两载的磨炼给生生累瘦的。 朝宁蹙眉道:“这好端端的棚顶怎会突然坍塌?” 楚长渊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清楚,桩子打得够深,今日既没刮风也没下雨,立柱也完好无损,毫无预兆的坍塌了。” 忽然一阵惊呼传来,紧接着是重物倾倒的声音。三人抬眸,只见那截正被抬走的立柱尾端重重砸在地上,负责搬运的士兵正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怎么搞得?没吃饭吗?”为首那人扭头训斥道。 “对不起,这立柱实在太沉了,属下记得山顶祭台这些立柱,当时抬上去的时候没这么沉啊?”站在最后那人抱怨道。 “这根立柱选用的是什么木料?”殷暮宸走到近前询问道。 领头那人恭敬答道:“回贵人,立柱选用的是上好的杉木,防腐防虫,且自重较轻,不易变形......” 殷暮宸抬手在上头敲了敲,又俯身查看了一下木材纹路。 “你确定这是杉木?” “千真万确,这杉木都是工部侍郎高开高大人购入,三殿下亲自查验过没问题才抬到山顶的。” 高开?原来是高举的父亲,殷暮宸的眼眸眯了眯。 不远处的朝宁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走过来问道:“怎么?这根立柱有什么问题吗?” 殷暮宸神色凝重,沉声道:“这不是杉木,是桑木,而且还是浸过水的桑木。” 楚长渊闻言面色一变,“你说这是桑木?” 殷暮宸点了点头,“桑木虽然韧性高木质软,但却不适合做承重立柱,这根桑木浸水时间不短,重量远超正常杉木,即便没有外力,祭台棚顶迟早都会坍塌。” 朝宁心中一凛,这祭台果然有猫腻,怪不得楚长清要称病提前返京。 楚长渊眉心微蹙,“这些杉木都是我查验过才抬上去的,定是有人偷梁换柱,将原本的杉木换成了桑木。” 殷暮宸定定的望着楚长渊,“如此,那祭台其他几根立柱,应该也有问题,请问三殿下,能拿到图纸,并且能支开山顶守卫偷换立柱的人都有谁?” 第122章 想吃你 夜幕降临,山影重重。 三人从山顶下来,远处营帐已燃起点点灯火。 楚长渊望着跳动的灯火,沉声道:“能拿到图纸,并且能支开重重守卫的,除了刚刚离开的二哥外,就剩下工部尚书柴庆,和工部侍郎高开了,不过工部尚书柴庆只在搭建祭台的开工仪式上露过一次面,随后就被父皇召回京翻修紫宸殿了,走之前他已将工事全权移交给了工部侍郎高开。” 朝宁望着楚长渊,开口道:“八成是高开!毕竟其子高举因为我成了个废人,高开因此记恨上我,正好趁此机会偷梁换柱坑害哥哥,报复于我。” 楚长渊一脸诧异,“高举被废跟你有关?” 他只听闻高举出了意外成了废人,却不知道还有这层缘故。 朝宁将日月山庄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楚长渊。 楚长渊拳头攥紧,咬牙道:“居然还有这种事,楚长泽楚聘婷兄妹俩简直是卑鄙无耻。” 朝宁望着楚长渊,“那高开也是楚长泽的人。” “楚长泽尚在禁足,还能把手伸得那么长。” “准是我在云州端了他的金矿,断了楚长泽的财路,令他元气大伤,他借此机会陷害哥哥,父皇极其重视这次祭天大典,试想一下,这根立柱若是在祭天大典当日垮塌,那哥哥便会第一个被问责。” 楚长渊眉心拢起,朝宁说的对,幸好是今日垮塌,且没造成人员伤亡,若是祭天大典当日垮塌...... 后果不敢想象。 朝宁眉头紧锁,“问题是他们怎么避开重重守卫将这些桑木运送到灵山山顶的呢? 殷暮宸望着逐渐蔓延的夜色,“也许他根本就不用避开呢?” 二人齐齐望着他。 殷暮宸却是淡淡笑了笑,“明日我们再去山中查探一番。” 营帐前,架起了篝火,火光跳动,一阵阵肉香飘来。 楚长渊将两只烤鸡分别转了个面儿,撒上盐巴,香料,肉香味越发诱人了。 朝宁咽了咽口水,“好香,哥哥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楚长渊失笑,“说吧,你是不是想吃烤肉了才专门跑来?” “当然不是,我是收到二哥称病离开的消息,担心你这边被人使绊子才赶来的,这不,刚来就赶上出状况了!” 楚长渊叹了口气,“每一步我都亲自监督,但还是防不胜防。” “如今哥哥打算怎么办?” 楚长渊气息微沉,“那根浸水的桑木我已经留下来了,山顶立柱明日就要重修,高开一定还会有所动作,我等着他。” 朝宁点了点头,拿贼拿赃,人赃并获。 楚长渊将烤好整只鸡递给朝宁,开口道:“对了,我听闻你从云州回来的路上受伤坠崖,是真的吗?” 朝宁抬手接过,“那是我故意放出的消息,迷惑楚长泽的,我没受伤。” 楚长渊笑了,“我前脚刚听说,后脚就收到你要来灵山的消息,我就猜到你是故意为之了。” 朝宁撕下来一只鸡腿递给殷暮宸,“尝尝看,我哥做烤鸡可是一绝。” 殷暮宸抬手接过,吃相极其优雅斯文。 云逸拿来一壶酒,给三人倒上。 楚长渊道:“这是果酒,不烈。” 朝宁端起来,抿了一口,果然,清甜醇厚,不辣喉。 三人幕天席地,吃肉喝酒。 酒足饭饱,朝宁站起来准备回营帐,却听楚长渊道:“朝宁,我借走殷暮宸一会儿,你没意见吧?” 朝宁的脸微微发红,“你说什么呢哥,你跟他商量就行,做什么问我借?” 主帐内,楚长渊拿着一张图纸,“你看一下,这个图纸有没有什么问题?” 殷暮宸伸出修长的手指接过图纸,仔细端详。 片刻后,他目光微凝,指着图纸中的一处,道:“这两处的立柱若再多设一根,整个棚顶会更稳定,三殿下您看呢?” 祭天大殿设了三处棚顶,祭台棚顶总共五个角,顶端一个尖角由一根立柱支撑,四个角分别有四根立柱支撑,除了山顶那处,通往山顶的台阶下,另有两处规模稍小一些的棚顶,分别是官员们和皇室宗亲站立的位置。 这两处分别只设置了三根立柱支撑。若遇到大风天气,三根立柱恐难支撑,棚顶有坍塌的危险。 楚长渊点点头,“棚顶过大过重,支撑的立柱太少,的确是个隐患。” 殷暮宸回来的时候,脚步一顿。 帐内灯火通明,帐子上勾勒出一道清晰的倩影,云鬓高耸,侧脸线条柔和,纤细的脖颈下起伏的峰峦..... 殷暮宸的呼吸顿时乱了,喉结滚动,心跳加速。 半晌,他抬手掀开帐帘。 朝宁听到动静抬眸,火光在她眸中跳动,她的眼睛烨烨生辉,“你回来了?我看你刚才没怎么吃,从小厨房拿了些点心过来。” 殷暮宸缓步而来,坐在朝宁的对面望着她,朝宁捏着一块点心递给他,“吃一些垫垫肚子。” 见他不接,朝宁迟疑道:“怎么?不想吃点心?” 她水红色的双唇一开一合,双颊因为饮过酒的缘故,泛着桃花般的粉红,眼眸氤氲着盈盈水汽。 殷暮宸抬手扣住她的后颈,眸中蒙着一层水雾,声音沙哑,“想吃……你。” 梨花香扑面而来,殷暮宸的脸在她眼前放大,他微垂的长睫在灯下泛着浅棕色光泽,挺翘的鼻梁擦过她的鼻头,微凉的唇覆上她的唇。 朝宁顿时呼吸一滞,手中点心“吧嗒”一声掉落在地...... 意识到这里是郊外营地,营帐外时不时有人经过,若是被人撞见…… 朝宁的耳尖顿时红的滴血,撑起手臂欲推开他,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喝过酒的原因,她的手脚发软,推开的力道小的像是挠痒,丝毫无法阻挡他半分,她想错开脸,殷暮宸却是将她后颈扣的更紧,灵巧的舌尖试图撬开她紧闭的唇齿。 “停下……”朝宁张口,正好给了殷暮宸可趁之机,瞬间攻城掠地…… 两道交缠的影子,清晰的印在帐子上。 第123章 你们走不了了 门外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朝宁心惊,一口咬住他的唇,铁锈味在二人口腔里蔓延。 殷暮宸吃痛放开了她。 “公主,殿下差我来给公主送醒酒汤。”是云逸的声音。 朝宁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云逸正站在门口,“殿下说,刚才的果酒虽然不烈,但也不能多喝,方才公主喝了不少,殿下担心公主酒醉,特命人熬了醒酒汤。” 朝宁笑了笑,“让哥哥多费心了。” 朝宁拿着醒酒汤,坐下来,望着殷暮宸,“你要不要喝一些醒醒酒?你刚才太冲动了,这里是郊外,我们在营帐里,一举一动,外头都看的清清楚楚。”朝宁此刻的唇泛着水润的光泽,气息紊乱,胸口微微起伏。 殷暮宸垂眸,水红的唇微启,“对不起。” 他此时的神情就像只做错事的小狗。 看他这副模样,朝宁的心一软,蹲下来抬起他的下颌,拇指点在他唇上的伤处,“被咬破了,明日可能会肿。” 殷暮宸被迫与她对视,此时,他琥珀色的眸子中水光盈盈,眼睫轻颤,一副弱小无辜,可怜巴巴的模样,仿佛被强吻的不是朝宁而是他。 朝宁无语了,忙松开手。 殷暮宸错开眼,声音沙哑,“无妨。” 站起身,朝宁垂眸望着他,“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门帘晃动,朝宁走出去,帐子上的两道影子顿时变成一道影子。 翌日,天有些阴沉,灵山半山腰一处山洞里。 “这里是他们偷藏桑木的地方。”殷暮宸开口,洞里回声阵阵 朝宁指尖抚过桑木表面的水痕,眉头越蹙越紧,“这些桑木至少浸泡了五天,木料纹理都已发胀。” 殷暮宸蹲下身,用匕首刮开一块桑木表皮,露出底下暗褐色的纹理,“桑木浸水后会增重三成,抬上山顶后表皮虽风干,但其实内里还是湿的,用来固定棚顶和立柱的木楔钉进去之后被木头里的水汽迅速腐蚀,所以棚顶一侧会坍塌。”他忽然抬头看向洞顶,“藏了这么多桑木......” 洞外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 朝宁猛地转身,只见洞口阴影里闪过一道青灰色衣角,是灵山守卫的服饰!她刚要追出去,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住,低头一看,竟是一枚刻着“高”字的腰牌。 “是高开的人。”殷暮宸拾起腰牌,指腹摩挲着边缘缺口,“看来他们早就在监视我们。” 他忽然握住朝宁的手腕,将她拽到桑木堆后,“别出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朝宁屏住呼吸,透过木头缝隙看见两名守卫抬着一桶水走进来,其中一人低声咒骂,“高大人真是疯了,让咱们往桑木里灌水?要是被三殿下发现......” “闭嘴!”另一个人狠狠推了他一把,“大人说了,等祭天大典结束,咱们都能去工部当差。你想一辈子在这破山上喝西北风?” 水浇在桑木上,哗啦作响,朝宁只觉得浑身一寒,仿佛全身血液被冻住。大量灌水的桑木一旦用于祭台承重,别说是刮风,就连轻微震动都可能引发连环坍塌。 却在此时听见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长两短的哨音过后,两名守卫面色大变,扛起铅桶就往外跑。 殷暮宸刚要追,朝宁忽然拉住他,指向洞壁的一处凹痕,“看那里,像是机关。” 殷暮宸走过去,手指按向那处凹痕,只听咔哒一声,洞壁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向下延伸的台阶。扑面而来一阵霉味,里头还隐隐约约夹杂着硫磺味,这是...... “是火药,他们要炸山。”殷暮宸瞳孔骤缩,石阶尽头隐约可见一排排炸药。 朝宁一阵恶寒,灌水还不够,还埋了炸药,两手准备。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洞顶簌簌掉落灰土石块,殷暮宸拽着朝宁的手腕就往洞口跑,“轰”的一声响,朝宁被殷暮宸瞬间扑倒在松软的腐叶堆里。 爆炸声震得耳膜生疼,她看到他后背的衣料被气浪掀起,露出一处狰狞的伤疤,那是坠入药王谷之前,殷暮宸带着她从客栈骑马逃走时,替她挡箭留下的伤痕,朝宁心中一颤。 “你没事吧?”殷暮宸的声音有些嘶哑,灼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尖。 朝宁摇了摇头,却在手指碰到他腰间时,触到一手湿粘,她顿时一惊,猛地睁开眼,殷暮宸不知何时被炸飞的乱石划伤,鲜血渐渐浸透月白色衣衫。 “你受伤了!”朝宁脸色一白,掏出绢帕,却被殷暮宸按住手腕,“一点小伤,无妨,先出去再说。” 洞外浓烟滚滚,朝宁半扶着殷暮宸,他的脸色越发苍白,鲜血顺着腰间不断渗出,滴落在地上。 眼见就要走到洞口,光线却突然一暗。 塌了一半的洞口已被层层守卫堵住,为首那人戴着面具,“你们走不了了。” “杀了他们。” 面具人退后,守卫如潮水般涌来,殷暮宸眸光泛着寒意,抽出月影剑,挡在朝宁身前,殷暮宸长剑一划,一道血线飞溅,冲在最前头的守倒地,衣摆掀起,露出玄色绣暗纹的里衣,是暗卫的服饰,这群人压根不是灵山守卫。 朝宁心中一凛,手中寒光一闪,几枚银针飞出,瞬间刺中正准备偷袭殷暮宸的一名暗卫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倒地。 殷暮宸剑招越发凌厉,洞内狭窄,施展不开,暗卫挤在洞里反而捉襟见肘,殷暮宸迅速挑开数名暗卫,已经堪堪到了洞口。 洞外暗卫又增加了一倍,殷暮宸的伤口被撕裂,鲜血源源不断渗出,朝宁心急如焚,再这样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楚长渊焦急的的怒吼,“拦下他们,他们不是灵山守卫。” 云逸带人迅速加入战斗,楚长渊也抽出长剑,斩杀数名扮成灵山守卫的暗卫。 面具人眼见形势不妙,趁乱往山洞深处跑去。 “不好,他要引爆炸药销毁证据。”朝宁喊道。 殷暮宸收回长剑,二人对视一眼,转身去追,朝宁飞快甩出几根银针,撂倒几个穷追不舍的暗卫。 山洞深处,面具人已经点燃了炸药的引线,火花噼里啪啦,迅速燃向炸药...... 第124章 总归你得负责 朝宁心中大骇,眼见引线即将烧到炸药,殷暮宸及时赶到,手中长剑一挥,迅速斩断引线。 “该死!”面具人愤怒转身,挥剑刺向离他最近的朝宁。 朝宁瞪大了眼睛,就在剑尖即将刺向她胸口之际,殷暮宸月影剑递出,迅速挑开面具人的长剑,另一只手将朝宁拽到身侧,面具人反手一掌击中殷暮宸胸口。 殷暮宸“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捂住胸口后退几步摔在地上,面具人举剑就要朝他胸口刺下去,朝宁抬手朝他头上洒出一包药粉,面具人动作一滞,殷暮宸就地一滚,避开剑尖,咣当一声,面具人长剑落地,脖颈青筋根根凸起,他艰难开口,“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你猜!”朝宁冷笑。 “朝宁......”是楚长渊焦急的声音。 朝宁一喜,“哥哥,我在这里。” 听到楚长渊的声音,面具人心中一凛,从袖中飞快甩出一颗铁球,铁球着地,迅速炸开一团烟雾,朝宁迅速掩住口鼻,待烟雾散去,四周已不见面具人的影子。 楚长渊只觉得烟雾中,有一团东西飞快撞了他一下,还没来得及出手,那团东西就已跑远,他心急妹妹安危,没有追出去。 “你没事吧!”楚长渊一把拉过朝宁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伤。 “哥哥,我没事,是殷暮宸受伤了。” 楚长渊这才注意到殷暮宸腰间已经被鲜血浸透。 朝宁蹲下身,把着殷暮宸的脉,腰间的外伤并不严重,要紧的是他被面具人一掌击中胸口,受了严重的内伤。 殷暮宸面色苍白若纸,喘息道:“别担心,我无事。” 朝宁站起身将洞中捡到的一块腰牌递给楚长渊,“这腰牌是在洞里发现的,那些桑木都被浸了水,哥哥需尽快封锁此地。” 楚长渊接过腰牌,咬牙道:“还真是高开干的,这个畜生,还在里头埋了这么多炸药,楚长泽是想在祭天大典上把我们都炸死?” “哥哥,刚才那面具人已经逃了,不过他中了我的天溃散,回去之后,身上很快就会奇痒难忍,生出脓包,浑身溃烂而死。” 楚长渊迅速派人守住洞口,将里头的炸药清理出来。 营帐内,殷暮宸面色惨白,他身上的温度很低,朝宁正给他施针。 殷暮宸盯着帐顶,瞳仁有些涣散。 “撑不住就闭上眼睡会儿。”朝宁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殷暮宸眼皮轻阖,过了片刻又不甘心的睁开,他在抵抗睡意。 朝宁的指尖在他身上游走,又痒又酥又麻,他有些贪恋此刻,不甘心就此睡过去。 她的触碰,总能勾起他身体一些隐晦的渴望...... 朝宁见他困的厉害,又死撑着不肯睡,准备往他睡穴扎上一针,手腕刚移到脖颈睡穴处,还没来得及下针,殷暮宸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别扎,我不想睡。” “你困的眼睛都睁不动了,你到底在死撑什么?” 殷暮宸掀了掀干燥的唇,瞳仁比方才凝聚了些神采,“以前身子不好的时候,睡的时间太多了,现在不太想睡了。” 朝宁心里微微刺痛,“好,我不扎你睡穴。” 殷暮宸虚弱的笑了笑,“陪我说说话吧。” 朝宁失笑,“你也不怕我说话的时候分神,万一哪一针给你扎错了地儿了,受罪的还不是你。” 殷暮宸的笑容更深,“我受着,总归你得负责。” “殷暮宸,你何时学会了耍赖?”朝宁挑眉。 “我原本就如此,你不知道,说明你对我不够了解。” “那为了更深入的了解你,聊聊你在殷国的事吧!” “你在殷国可有什么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朝宁眸光流转,试探道。 殷暮宸的呼吸一滞,急道:“我没有。” 叹了一口气,他又道:“别说青梅竹马了,因为经常被取血,我晕倒过几次,除了七弟殷时安,其他兄弟姐妹都不敢靠近我。” 朝宁捏着银针的指尖一颤,险些扎偏。 “那你小时候一定很寂寞吧!” “还好,他们不理我,我也懒得理他们,我书念的比他们都好,老师经常夸我,他们反倒经常受罚。” 别说在殷国,就是在大楚,虽然他只能旁听,殷暮宸的书也念得很好,在少傅那里,因为他是敌国质子的原因,少傅不便夸赞他,但每每出的难题,他总是第一个答出来。 小时候他听楚长渊跟她抱怨过,说本来他是第一,殷暮宸来了以后,他就成了第二。 朝宁点点头,表示赞同,“你是天之骄子,惊才绝艳,确实没有必要搭理那些庸才。” 殷暮宸眉目舒展,天之骄子,惊才绝艳,这八个字取悦了他。 “你七弟殷时安,是个什么样的人?经常听你提到他。” “他呀!小时候可爱哭鼻子了,跟在我身后就像个鼻涕虫。” 鼻涕虫......怎么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殷暮宸陷入回忆。 那日,殷暮宸在御花园的凉亭里看书,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寻着哭声走去,假山上,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在哭泣。 “你哭什么?” “呜呜......我的风筝......挂到树上,我爬到假山去够风筝,下不来了......呜呜” 殷暮宸失笑,三两下爬上假山,“手给我,保证摔不着你。” 殷时安抹了把眼泪,鬼使神差的,他将手伸了过去,这个小哥哥的话,让他无端信任。 殷暮宸将小他两岁的殷时安从假山上抱下来,然而他也只比殷时安大了一岁,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殷时安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手掌触碰到他胸口取血处刚凝结的血痂,他胸口一痛,站立不稳,背朝地仰倒,殷时安摔在他胸口,殷暮宸顿时眼前一黑,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殷时安被吓坏了,摇晃着他的身子,抹着眼泪,“小哥哥,你醒醒,你别吓我。” “咳咳......我说摔不着你,没说错吧......” 殷时安见他睁眼,哇的一声哭了。 殷暮宸无语,“摔得是我,你哭什么?” 殷时安抽抽搭搭,“可你为了救我摔晕了......” ...... 殷暮宸终于熬不住,昏睡过去。 朝宁拔完针替他掖好被子,望着他安静的睡颜,朝宁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第125章 胸口痛 天初晴。 阳光透过帐帘,落在眼皮上,殷暮宸纤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慢慢睁开眼。 他腰间的伤已经被包扎好,胸口时不时的闷痛,提醒他昨日受的内伤还在。 不多时,门帘被掀开。 殷暮宸转过脸,见是朝宁,他眉目一软。 “你醒了?我让小厨房熬了些软烂的粥,你起来喝一些。”朝宁提着食盒走进来。 殷暮宸坐起来,接过朝宁递来的粥,小口小口喝着。 待他喝完,朝宁又端出一碗黑漆漆的药汁。 “原本你的药已经减量了,昨日你受了内伤,我又加了两副治内伤的药。” 殷暮宸望着她,端过药碗,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看他乖得不像话,朝宁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殷暮宸却是抬手捉住她的手腕,逐渐下移,放到胸口上。 朝宁的笑容逐渐凝固,“怎么了?” “胸口痛。”殷暮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我看看。”朝宁说着解开他的衣襟,胸口处的青紫瘀痕比昨日更深些。 朝宁心惊,捞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血瘀气滞,脉缓而弱,是重伤之相。 “你躺下,我听听心跳声。” 殷暮宸闻言乖乖躺好,朝宁趴在他胸口,仔细听着他的心跳。 殷暮宸渐渐觉得胸口有些发烫,呼吸微乱,心跳越来越快...... 半晌,朝宁抬起头,“你心脏的杂音有些重,是受了内伤的原因。” 他之前心脉脆弱,经过调理,已经强了不少,昨日受了内伤后,心脉竟比之前还不如。 朝宁眉头微蹙,一定得想办法,给他调理过来。 楚长渊天不亮就带人去了山顶祭台,将所有立柱查了个遍,发现又有两支立柱是浸过水的,一旦有一点风吹草动,棚顶必然会倾斜,造成一边坍塌。 楚长渊心里一阵恶寒,这楚长泽实在是用心险恶。 楚长渊气势汹汹回到营地,抬手一把掀开高开的门帘,里头却空无一人。 “高开人呢?躲哪去了?” 侍从小心翼翼上前,“殿下,昨日下午我家大人就不在营帐里了,说是去勘查祭台附近地形,晚上可能会宿在山里。” “呵,勘查地形,他倒是用心良苦。” 楚长渊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快去找!” 昨日他已将祭台发生的事,上奏了安庆帝,这高开今日就不见了。 玄王府,密室。 楚长泽的眼眸瞬间眯起,“被发现了?你也太没用了!” 高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牙齿打颤,“都怪那个殷国质子,若不是他发现浸水桑木又一路找到山洞,根本不可能败露。” 薛瑞磨着牙,肉疼不已,“山洞里原本埋了炸药,就算桑木当日没倒,我们还有后手,引爆炸药照样能毁掉祭台,可是如今……” “殿下救我!”高开抖得越来越厉害。 “吧嗒”一声,他面具下的脓包脱落,脓液溅在地上。 楚长泽面色剧变,“你怎么了?” 高开双手不停抓挠着脖颈,后背,前胸,声音发颤,“我中了毒。” 薛瑞闻言一震,上前一把掀开他的面具,瞬间倒抽一口气。 只见高开整张脸,布满脓包,如烂掉的柿子,往下滴着脓液。 楚长泽咽了一口唾沫,嫌恶的后退几步。 高开欲上前抱他大腿,楚长泽急吼,“别过来!” “殿下,看在卑职曾在薛相手下做过侍卫的份上,救救卑职。” 高开曾经是薛相的贴身侍卫,屡次救过薛相,后因受伤退下来,薛相感念其忠心,安排他参加科举,暗中操作替换了一个考生的试卷,中了进士后,一路提携他去工部做了侍郎。 薛瑞舔了舔干燥的唇,道:“是谁下的毒?” 高开抬眸,“是长宁公主。” “又是她。”楚长泽咬牙切齿。 “这是一颗玉息丸,可暂时压制你身上的毒,你先回去吧!你不在,楚长渊会怀疑你的,本殿会想办法给你弄解药。” 高开接过玉息丸,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高开回到灵山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一撩帐帘,一眼看到楚长渊正大喇喇的坐在主位上,他顿时一惊,随即恢复镇定。 “三殿下深夜来此,是有事找下官?” 楚长渊勾唇,笑意不达眼底,“你去哪了?” “下官去山里勘察地形了,此次祭天大典非同小可,一路途径地况都要勘察清楚,以免大典当日出状况,所以,耽搁的时间长了些。” 楚长渊冷笑,不再绕圈子,“山顶祭台的杉木立柱被替换成浸水桑木你可知晓?” 高开心中一凛,不动声色,“竟有此事?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楚长渊气笑了,“本殿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陛下派三殿下来监工,此事事关重大,还请三殿下尽快查明此事,工期不得拖延。” 楚长渊站起来,走近他,“你脸怎么了?怎么这么多疤?” 高开咽了口吐沫,退后一步,“山中勘察地形时,不慎捅了马蜂窝,被蛰得。” “是吗?”楚长渊眼眸微眯,冷笑道。 高开舔了舔唇,“三殿下是怀疑下官?” 楚长渊定定望着他,“高大人是否丢了什么东西?” 高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楚长渊拿出一块腰牌,挑眉道:“这块腰牌是高大人的吧?” 高开手指迅速摸向腰间,腰牌果然不在。 “昨日下官的腰牌在山中遗失,竟然被三殿下捡到,真是万幸。” “来人,将高开擒住,待明日天亮押往大理寺候审。” 高开慌了,“三殿下这是何意?” “也罢,让你明白些,这块腰牌,本殿是在存放浸水桑木的山洞里找到的,另外本殿还发现了炸药,证据确凿。” “押走!” 两个侍卫迅速进来将高开押走。 此时,一千多里外的殷国。 长明殿,灯火通明。 殷南旭拈着一颗丹药,皱眉道:“老八的血不成?” 须发皆白的药师王静立在下首,“回陛下,卑职反复验过,八殿下的血,平平无奇,并无解毒功效。” 殷南旭扔掉手中药丸,咬牙道:“一母所生,怎会如此? 第126章 殷寒星 殷国,翠微宫。 深夜,一个宫装丽人坐在台阶上,失魂落魄的望着紧闭的宫门。 “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门被推开,内侍怀抱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孩走进来。 婴孩脸色苍白,气息奄奄。 月迟丽浑身一震,心惊胆战的站起身,慌忙迎了上去。 内侍将婴孩递给月迟丽,“丽妃娘娘,八殿下已经取完血,也喂过参汤了。” 月迟丽颤抖着双手接过襁褓中的婴孩,眸中含泪,“你们到底取了他多少血?他还不到一岁,还那么小,他经不住的呀!” “丽妃娘娘,您不清楚吗?之前六殿下也被月月取血,奴才以为您已经习惯了呢!”内侍阴阳怪气道。 提起殷暮宸,月迟丽心中一痛,“你们还好意思提宸儿?他被你们害的身子那么差,现在你们又来害我的寒星。” “这是陛下的意思,娘娘可怪不得奴才。” 内侍脚步声远去,月迟丽慌忙抱着婴孩步入寝宫。 月迟丽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婴孩的鼻息,“寒星,别睡太沉......” 将脸贴在怀中婴孩微凉的额头上,月迟丽喃喃道:“寒星,是母妃对不住你。” 月迟丽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想起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儿子,“宸儿,你在楚国还好吗?母妃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这样的日子,她曾经过了五年,现在,噩梦又开始了。 两年前,许久未见的殷南旭突然来了翠微宫,一连临幸她一个月,直到她怀上寒星,她深知殷南旭的意图,他是想要她再生下一个孩子,供他炼药所用。 怀上寒星两个月的时候,她曾喝堕胎药试图堕胎,谁知刚喝下去就被内侍发现,禀报给了殷南旭。 她还记得当日,殷南旭带着太医气势汹汹踹开了翠微宫的大门。 “她喝进去多少?”殷南旭裹挟着滔天的怒意质问道。 内侍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答道:“回陛下,丽妃娘娘喝了......一大碗。”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吐出来?”殷南旭转过脸问随行的太医。 太医哆嗦着,“最快的办法是......抠嗓子。” 话毕,殷南旭蹲下来,一把掐住月迟丽的脸颊,迫使她张嘴,月迟丽愤恨的盯着他,死死咬住牙关。 殷南旭的手不断用力,月迟丽吃痛松开了牙关,殷南旭手指粗暴的伸进去...... “呕......”堕胎药混着嗓子被抠出的血吐出来,地砖上一滩暗红。 似乎是怀疑她没吐干净,殷南旭再一次掐住了她的脸颊。 直到吐出胆汁,才罢手。 月迟丽伏在地上,痛苦的捂着喉咙,喘息不止。 亡国公主,毫无尊严至此,还不如就此死去,若不是牵挂着宸儿,念着再见他一面,她早就自我了断,现在,殷南旭要她再生一个孩子,用于取血炼药,想起宸儿被取血,被百般折磨的五年,如今还要再重演一次...... 她望着翠微宫朱红色的宫墙,眸中现出决绝的神色,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朝宫墙撞去...... “快拦住她。”殷南旭怒吼。 内侍去拽她的手臂,只来得及撕下一片衣袖。 离宫墙只有一步之遥了,眼看就要一头撞上,殷南旭操起桌上的空碗,砸向她的腿,小腿突然吃痛,膝盖一软摔倒在地。 殷南旭蹲下来捏着她的下颌,声音冰冷,“想死?没那么容易,再有一次,朕就将你翠微宫上下所有宫人都做成人彘!” 站起身,殷南旭冷冷的扫了眼众人,“她哪来的堕胎药?” 几名太医心惊胆战跪下来,“微臣用项上人头担保,微臣从未给丽妃娘娘开过堕胎药。” “微臣也未曾开过堕胎药给娘娘。”其他几位太医附和道。 “将她的贴身婢女带过来。”殷南旭咬牙道。 月迟丽惶恐的抬眸,“跟她无关。” 婢女莲若被带进来。 “说,丽妃的堕胎药是哪来的?” 莲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 “杖毙!” “陛下饶命啊......娘娘救我......”莲若带着哭腔求饶道。 月迟丽上前抱住殷南旭的腿,泪水涟涟,“陛下,饶了莲若吧,是臣妾吩咐她的,她也是听命行事,再也不会了,臣妾保证不会再喝堕胎药了......” “拖出去!” 殷南旭眼神寒凉,“看好她!若是她腹中胎儿不保,下场……” 殷南旭声音顿住,眸光凉凉的扫过跪地的众人,仿佛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悬在头顶,翠微宫上下全都不寒而栗。 殷寒星生下来,刚满三个月,就被抱走取血了。 月迟丽哭哑了嗓子,也未能阻止。 大殷皇宫里,人人都道丽妃复宠,却不闻翠微宫里她夜夜绝望的悲哭声。 “母妃......”殷暮宸猛然惊醒。 一双柔软的手按住他的肩膀,朝宁的脸映入眼帘,“做噩梦了?” 殷暮宸额头冷汗淋漓,喘息道:“我梦到了母妃......” 朝宁掏出绢帕为他拭去额头的汗水。 殷暮宸环顾四周,“我怎么会到了公主府?” “祭台的事已了,我就带你回来了,你心脉受损,这几日一直嗜睡,我不放心,就将你留在了公主府。” 这几日他喝的药里,朝宁都加了安神的药进去,为的就是让他多睡,内伤不容易痊愈,休息不好,拖的时间更久,但偏偏他又是个死撑着不肯睡觉的,无奈朝宁只得加重了分量,这一睡,便睡了两日。 翌日,西城破庙。 庙门口比平时多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他们浑身脏污,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长相,但是双眼却透着精光。 暮色四合,公主府大门外。 朝宁望着殷暮宸,“这几日你就别练剑了,你现在心脉很弱,回去之后一定要好生休息,这是这几日的药,我不在,你要按时吃药。” 朝宁絮絮叨叨的说着,殷暮宸望着她,眉目含笑。 “都听你的,我走了。”说着转身登上马车。 朝宁朝他挥挥手,转身之际,一眼瞥见车夫脸色青灰,她眉头一皱,“一定要将殷暮宸安全送到质子府。” 车夫堆笑,“请公主放心。 没什么异常,许是她多心了吧,见马车走远,她转身进了大门。 第127章 你跑不掉的 日头西斜,天色渐暗。 本来半个时辰就能到达质子府,此时马车已经行驶了一个多时辰。 殷暮宸坐在车里,昏昏沉沉,今日是十五,蛊虫沉眠,又因为受了内伤的缘故,他精神有些不济。 车轮不知撞到了什么,忽然一阵颠簸。 殷暮宸猛然惊醒,掀开车帘,外头已然漆黑一片。 察觉到不对劲,他开口道:“车夫,还有多久到?” 车夫一言不发,继续赶路。 马车越来越快,他眼前阵阵发黑,手脚发软,意识越发混沌。 不能睡......他抬手狠狠掐着虎口,努力维持着神志。 朝宁坐在窗前,右眼皮一直跳,不知怎的,她心中莫名不安,一眼瞥见桌子上刚做好的药囊,刚才走的急,她忘了将药囊给殷暮宸了。 殷暮宸这会儿应该早就到质子府了吧。 天彻底暗下来,锦月进来将蜡烛点上,“公主怎么一个人坐着也不点灯?” 朝宁蹙眉,“不知怎的,本宫这心里,总感觉有点不安。” “公主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此时,质子府。 承风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他提前收到消息,主子今日回来住,晚饭都已备好,却迟迟不见人。 半个时辰后,管家来报,“公主,侍卫承风求见。” “他来什么事?”朝宁蹙眉,承风这个时候来,是殷暮宸又不舒服了吗? “承风来问驸马何时回去?” 朝宁一惊,“殷暮宸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奴才......奴才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承风说驸马没有回质子府。” 朝宁的心一沉。 “备马!” 西城一处民宅里,烛光摇曳。 楚聘婷理了理头上的发髻,“哥哥,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呀?” 楚长泽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可怖,“带你来看场好戏。” “什么好戏?” 楚长泽冷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炷香之后,马车停在民宅门外。 “来了。” 楚聘婷不明所以,却听门吱呀一声,暗卫抬着一个人进来。 “主子,人已经抓来了。” 楚长泽上前抬起殷暮宸的下颌,“没错,是他。” 楚聘婷上前一看,面色大变,“哥,你怎么把殷暮宸弄来了?” 楚长泽眼神阴鸷,“今日十五,我偶然得知殷暮宸在十五日晚上会陷入昏睡,巷子口对面的破庙里,我专门为他准备了十多个乞丐,你说,若是将他丢进去,会怎么样?” 楚聘婷舔了舔唇,望着床上殷暮宸如玉的脸,这么个清雅的美人若是被那群脏兮兮的乞丐...... 楚长泽勾起一抹冷笑,居高临下的望着床上双眸紧闭的殷暮宸,“今日之后,我看朝宁还要不要你,嫌不嫌你脏!谁让你屡次坏本殿的好事呢!” 圆月当空。 夜晚寂静的街道上,急促的马蹄声划破黑夜。 今日又逢十五,殷暮宸在这个时候被掳走......朝宁心急如焚。 “这里有车轮印。”冼北指着地上一处灰黑的印记道。 与此同时,民宅里。 楚长泽面容扭曲,“来人,把他丢到破庙里去。” 两个暗卫走进来,正要动手,淮安推门走进来,低声道:“主子,薛公子说有重要的事找您商议。” 楚长泽眉头一皱,“这个时候?” “对,关于高大人的。” 楚长泽眸光一凛,大步走出去。 楚聘婷挥了挥手,“你们两个先出去。” “是。”暗卫退了出去。 楚聘婷走到床前,伸出手抚上他的脸,“怪不得朝宁这么喜欢你,你这张脸还真是个祸害。” 他想睁开眼,但眼皮沉重的好似灌了铅,强烈的睡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他努力维持的最后一丝清明即将溃散。 不行,不能睡,手指动了动,他凝神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咬破舌尖。 楚娉婷俯身抬起他的下颌,正要吻上他的唇,一丝鲜血从他唇角溢出,楚娉婷慌忙松开他,“什么情况?怎么还吐血了?” 鲜血源源不断从嘴角溢出,被鲜血强行唤醒的蛊虫狂躁不已,血液瞬间沸腾,殷暮宸攸的睁开眼。 “你,你,你怎么醒了?”楚娉婷吓得瘫坐在地上。 殷暮宸坐起来,走下床,弯腰一把掐住楚聘婷脖子,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楚聘婷吃痛,“别杀我,我再也不敢了。” 一把匕首抵在她脖颈,殷暮宸冷冷道:“开门。” 楚聘婷抖着手打开门,暗卫见到殷暮宸挟持着楚聘婷出来,俱是一惊,手中长剑瞬间出鞘,在黑夜里闪着寒光。 “不想她死的话就别动。”殷暮宸匕首逼近,刀刃瞬间划破楚聘婷的一层皮肉,一丝鲜血溢出。 暗卫心中一凛。 “退后。”暗卫互望一眼,退后几步。 楚聘婷眼泪大颗大颗滚落,“都退下。” 楚长泽听到动静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看到殷暮宸挟持着楚聘婷,他一脸不可置信,“你不是......怎么可能?” 西街,几匹马停在巷子口。 朝宁望着黑漆漆的小巷,“车轮印到这里就没了,人应该就在附近。” “那儿还有个破庙。”冼南指着不远处的破庙道。 几个乞丐从破庙里探出头。 “不是说要送来一个小郎君给咱们开开荤嘛,怎么这会儿了还没送来?”一个乞丐道。 朝宁耳尖一动。 冼南冼北已经上前,迅速将那个乞丐拖出来,按在地上。 朝宁翻身下马,走到近前,蹲下来,“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殷暮宸挟持着楚聘婷已经堪堪到了门口,几名暗卫守在门口,不肯移动半分。 “看来你们是想让她死。” 殷暮宸手指微动,楚聘婷身体里仿佛千百只蚂蚁撕咬般,她痛的弯下腰。 为了钳制楚娉婷,威胁楚长泽,刚才趁她脖颈出血的功夫,殷暮宸驱使蛊虫进了她的体内。 “都闪开,让他走。” 楚长泽发话了,暗卫纷纷让开一条路。 民宅门被打开,殷暮宸挟持着楚娉婷一路到了巷子口。 楚长泽朝暗卫比了个手势,暗卫悄悄朝殷暮宸围拢过来。 “你跑不掉的。”楚长泽冷笑道。 第128章 给你出气 楚长泽从巷口阴影里走出,在距离殷暮宸两丈距离堪堪停住。 殷暮宸冷冷望着楚长泽。 两道身影在月下被拉得修长。 “哥,救我......” 楚娉婷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 一名暗卫不知何时绕到了殷暮宸背后,长剑刺出,他身形一闪,剑尖险些刺中楚娉婷。 暗卫一惊,连忙收回长剑。 “退后。”殷暮宸声音冷肃。 暗卫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迅速将他包围。 殷暮宸站在夜深人静的街心,身侧是瑟瑟发抖的楚娉婷,周围是蠢蠢欲动的暗卫。 “给我准备一匹马。”殷暮宸望着楚长泽,冷冷道。 “你在想什么?”楚长泽冷笑。 就在此时,暗卫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有打斗声传出,包围圈被撕开一个缺口。 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殷暮宸,快上马。”朝宁骑着马,朝他伸出手来。 殷暮宸回眸,见是朝宁,眼眸一亮,一把推开楚聘婷,拉住朝宁的手,轻巧的翻身上马。 冼南冼北已经连杀好几个暗卫。 马儿冲出去十多米,朝宁却勒住马,掉头朝楚聘婷而去。 殷暮宸不解,“你做什么?” “给你出气。”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朝楚聘婷头上撒去。 楚娉婷尚未来得及反应,一包药粉兜头撒下。 她“啊......”的一声尖叫出声,顿时浑身发痒。 “早说了,别惹本宫。”朝宁冰凉的声音,回荡在夜色里。 马蹄声渐渐远去。 楚长泽追了出来,“娉婷,你没事吧?” 楚娉婷手上不停抓挠,“朝宁不知给我撒了什么药,哥,好痒啊!” 朝宁带着殷暮宸一路狂奔,楚长泽没有再追出来,他此时正自顾不暇,楚娉婷把整张脸都抓破了,白皙的脸色布满道道血痕,他不得不命人将楚娉婷绑在床上,楚娉婷手脚被缚,浑身奇痒难耐,哀嚎不止。 马蹄哒哒划破黑夜,耳边风声呼啸。 殷暮宸的头无力的靠在朝宁的肩头,今日本来是蛊虫沉眠日,他咬破舌尖强行唤醒了体内的蛊虫,此刻蛊虫正狂躁的冲撞着他全身筋脉,令他阵阵气血翻涌。 “殷暮宸,不能睡,现在不能睡......” “难受......”背后的人,声音闷闷的。 “你撑住,就快到了。”朝宁忧心忡忡。 背后人不答,身子软软的伏在她背上,像是一片枯叶,随时会从枝头跌落。 朝宁心惊,解下头上发带,一头青丝瞬间倾泻而下,她将发带缠到殷暮宸的腰上,将他和自己牢牢的绑在一起。 深夜,听风苑里,灯火通明。 殷暮宸躺在床上,衣襟敞开,如玉的胸膛上,银针闪着点点寒光,朝宁正捏着一根银针,刺进他的膻中穴,手指轻轻转动。 床上的人眉头一皱,歪头吐出一口血。 朝宁心惊,把着他的脉。 刚在灵山受了内伤,如今又强行唤醒了蛊虫,引蛊虫反噬...... 他现在心脉脆弱的仿佛风中残烛,风一吹就会熄灭。 朝宁叹了口气,这又要好长一段时间将养了。 翌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朝宁端着一碗粥轻轻走进来。 见他睁眼,朝宁将粥放到床头桌子上,“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还好。”他扶着床坐起来。 将粥递给他,朝宁道:“先把粥喝了,这粥煮的很烂,入口即化。” 这粥在厨房熬了两个时辰,异常软烂,只因昨日她给殷暮宸喂水的时候,发现他舌头上有伤,知晓他是为了唤醒了蛊虫才将舌尖咬破,所以今早特意命厨房将粥煮的久一些。 殷暮宸接过粥,深深望着她的眼眸,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 “我已经查明了,昨日那个车夫被下了药。” “也怪我,临走前,明明瞧见他面色不对,也没多想。”朝宁有些自责。 殷暮宸用汤匙搅了搅碗里的粥,抬眸道:“不怪你,要怪就怪楚长泽。” “楚长泽选在昨晚对你下手,他应该是早就摸清了你的身体情况。” 殷暮宸放下碗,望着她,“你还记得日月山庄桃林里突然闪过的那道黑影吗?楚长泽就是在那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朝宁点了点头,眉头拧紧,“记得,原来他早就知晓了,这次突然对你下手,估计是记恨你发现了祭台浸水桑木的事。” 想起昨晚,朝宁一阵后怕,昨晚她听到了乞丐的话,逼问乞丐,方知道楚长泽的计划,当即气的浑身发抖,若是殷暮宸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被丢进破庙...... 他那般清雅如莲的人,如何会受得了?楚长泽太懂得杀人诛心,这比直接杀了他,更要他的命,朝宁的手指根根攥紧。 望淑宫,楚娉婷脸上蒙着一层薄纱,即便隔着薄纱,也能看到她的脸上,布满道道血痕,血痕结痂又被抓破,此时已经流脓,发出难闻的气味。 太医刘清隔着厚厚的帘子,正为她把脉。 见刘清眉头越皱越紧,薛菲攥紧衣袖,愈发忐忑不安,“怎么样?聘婷的脸还能恢复吗?” 太医刘清斟酌着开口,“娘娘,七公主是中了毒,至于是什么毒,天下毒物万千,微臣一时半刻也无从分辨,眼下需得尽快找到下毒之人,拿到解药,否则...... “否则什么?”薛菲焦急的探出身子。 “否则,七公主的脸会毁容。” “嘶......”薛菲倒抽一口气。 楚聘婷瑟瑟发抖,“母妃,救我,我不要毁容......” 太医走后,薛菲坐在床边,“聘婷,你说实话,你是怎么中的毒?” “是朝宁......” 薛菲咬牙切齿,“怎么又是她?” 楚聘婷将昨晚的经历一五一十告诉了薛菲。 半晌,她抚上楚聘婷的脸,“你还没成婚,若是脸毁了,以后该怎么见人?” 薛菲闭了闭眼,“母妃去求她。” 楚聘婷摇了摇头,哽咽道:“她不会给的。” 薛菲眼眸眯了眯,“那母妃就让她不得不给。” 第129章 舌头疼 吃不下 翌日,薛菲着一身浅绿宫装登门了。 彼时,朝宁正在给殷暮宸扎针,听到锦月禀报,她头也未抬,“请她进客厅等着吧!就说殷暮宸昨晚被楚长泽伤了,本宫正在给殷暮宸治伤,实在抽不开身。” 殷暮宸望着她,“薛菲想必是为了楚聘婷要解药来的。” “薛家人的脸皮比我想象的厚多了,经过昨晚,她居然还敢来公主府找我要解药。” “你打算给吗?” “当然不给,我有那么好说话吗?昨日楚长泽不干人事,但凡你没能及时醒过来,我没能及时赶到,后果都不堪设想。” 殷暮宸叹了口气,“跟薛菲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只能除掉,只怕这次你不给,她回去之后,也会想方设法逼你交出解药,不如我将蛊虫放出来……”殷暮宸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朝宁连忙拿下他的手,“不行,你千万别趟这滩浑水,父皇会怀疑你的,一旦让他知道你在大楚御蛊杀人,更不会轻易放你回大殷了。” 笑了笑,朝宁又道:“你别担心,我跟薛家早就撕破脸,有没有这档子事儿,都是注定要斗个你死我活的,迟早的事,我的事,我自己解决,只是……以后每逢十五你需得加倍小心了。” 殷暮宸眼眸一暗,“昨日是我疏忽了,碰巧赶到十五出门。” 将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朝宁道:“楚长泽既然知晓了你的秘密,就算你昨日不出门,他也必然会找机会对你下手。” 薛菲在客厅等了半个时辰,连灌了三杯茶,却迟迟不见朝宁的影子,气的差点摔了手中的茶杯。 朝宁缓缓步入客厅,“抱歉,让薛嫔娘娘久等了,殷暮宸伤重,本宫实在脱不开身。” 薛菲见她来了,勉强挤出一丝笑,“朝宁,我这次来,特意带了些补品给质子补身子。” “薛嫔娘娘客气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您还是拿回去吧!”开玩笑,薛菲的东西她哪敢要,怕是里头都加了料的。 薛菲一噎,转了转眼珠,开口道:“昨晚的事是长泽一时糊涂,但是聘婷是无辜的,她没参与,朝宁,你气也出了,把解药给我们吧,聘婷毕竟是你妹妹,还没成婚,脸被毁了,你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又是一时糊涂,这个词儿您都用烂了,楚长泽昨晚心思何其歹毒?他平时对付本宫就算了,他千不该万不该对殷暮宸下手,殷暮宸是本宫的底线,谁动了他,本宫绝不手软!至于楚聘婷,她出现在西城民宅,本就不无辜,更何况她以往干的那些个缺德事,只是让她毁个容而已,已经算本宫大度了!” “你......”薛菲气结,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气。 “朝宁,我好声好气跟你商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赶紧把解药交出来,你给聘婷下毒的事,我可以不告诉陛下,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朝宁一听笑了,“薛嫔娘娘您没搞清楚一点,不是您不告诉父皇,而是您该庆幸本宫没有将这事儿捅到父皇那里去,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旦被父皇知晓,您觉得父皇会怎么做?本宫记得,四哥还尚在禁足期吧。” 薛菲一震,紧紧攥住衣袖,“朝宁,到底如何你才肯给?” “没有解药。”朝宁摊手。 “你说什么?”薛菲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寻常的痒痒粉,痒一阵药效就过去了,根本没有解药,是她自己受不住抓烂了脸,落下了疤,没办法。” “你......你怎么不早说?”楚聘婷身上早就不痒了,唯余脸上的疤,早知道没有解药,她何苦舔着脸来这趟? 薛菲指着朝宁,气的发抖,“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薛菲说完,拂袖而去。 朝宁在她身后缓缓开口,“薛菲娘娘,别忘了把您拿来的东西带走。” 薛菲脚步一顿,冷冷开口,“你扔了吧!” 薛菲前脚刚走,上官景容后脚就来了。 自从上回云州一别,朝宁就再未见过上官景容,还以为他生气不再理她了,此时见他一身宝蓝锦服,袖口领口银线织就的云纹在光下散发着淡淡光泽,端的是玉树临风,光风霁月。 朝宁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好久不见,上官公子。”确实好久不见,她在洞里待了两年。 上官景容明显一愣,不过才一月未见...... “回京时听闻公主身受重伤,坠落悬崖......是真的吗?”上官景容眸中闪过一丝忧色。 “坠落悬崖是真,不过受重伤的不是我,是殷暮宸,他为了保护我,被楚长泽派来的杀手重伤。”朝宁说这话时,脸上像镀了层柔光,着实好看。 上官景容心里不是滋味,每次她有危险,都是殷暮宸在她身边。 想起来意,上官景容道:“薛芳已被下狱了,证据确凿,只是......” “只是什么?” 上官景容笑容有些苦涩,“我父亲交了一半兵权来保薛芳,她又被放出来了。” 朝宁眉心微蹙,居然是这个结果,上官云飞居然为了一个继室,放弃了一半兵权,看来这个薛芳也确实有些手段。 而父皇本就不放心上官家,上官云飞此举正中安庆帝下怀,这事她管不了。 “别急,善恶终有报,薛芳早晚会付出代价的。” 上官景容点了点头,眼尾泛红,“我已将母亲的牌位移出了上官家,我想她定然不屑待在上官家的祠堂里。” 琼华郡主何等英姿,自然是不屑的,上官家配不上她。 朝宁勾了勾唇,“你做的很好。” 回到听风苑时,殷暮宸已经睡着了,想必是喝了药实在扛不住了。 朝宁轻手轻脚走到床前,捞起他的手腕,为他把了把脉,脉象比昨日强了些。 将他的手腕塞回被子里。 “你回来了?”殷暮宸睁开眼,眼神有些迷离。 “抱歉,我把你吵醒了。” 殷暮宸摇了摇头,“我在等你一起用饭。”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不用等我,你先吃就是。” 殷暮宸可怜巴巴望着她,“舌头疼,吃不下......” 我来了,就不疼了?朝宁想着,却没有问出口。 俯身捏着他的下颌,“张嘴,我看看。” 第130章 要求还挺多 殷暮宸乖乖张口,昔日粉嫩的小舌,此刻又红又肿,尤带血痕。 看起来触目惊心。 伤口太大,没长好。 当时情况危急,他该是用了全部力气咬破舌尖,才强行唤醒了沉眠的蛊虫。 朝宁松开他,“我还是再给你开副药吧!不过这几日你只能吃流食。” 殷暮宸蹙眉,“药还是不开了吧,喝的想吐。” “那你说怎么办?”朝宁摊手。 “它可能需要一点安慰。”殷暮宸垂眸,纤密的睫毛轻轻颤动。 “什么安慰?”朝宁歪头问他。 殷暮宸伸出修长的食指点在唇间,脸颊微红。 朝宁懂了。 俯下身,对着他的唇瓣,轻轻啄了一下。 耳根发热,朝宁望着他,“有没有被安慰到?” 殷暮宸点点头又摇摇头。 朝宁眉头拢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快了。”殷暮宸眼神幽怨。 殷暮宸你胆肥了是不是? “要求还挺多。”朝宁白了他一眼。 “我可是个病人……” 殷暮宸琥珀色眼眸眨呀眨的,有点可爱。 行吧,看在你今天这么可爱的份上。 朝宁俯身启开了他的唇,甜腥味在口腔弥漫...... 轻轻挑动他的舌尖,殷暮宸顿时浑身一颤。 良久,朝宁气喘吁吁的放开了他。 “现在可以吃饭了吗?”朝宁垂眸望着他。 殷暮宸的唇如刚摘下的樱桃,鲜红水润,眸中氤氲着迷蒙水汽,煞是好看。 他点了点头,脸颊绯红。 朝宁传了膳,都是些软糯易克化的汤羹药膳。 殷暮宸吃的很慢。 一碗汤羹吃了近半个时辰才见底,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 朝宁看不得他受罪,决定明日给殷暮宸配些止疼的药。 大理寺,天牢。 已至深秋,天气寒凉,几片枯叶从窗口滑进牢房,落在高开脚边。 之前朝宁下在他身上的毒在押往大理寺的当日就解了,楚长渊想让他供出楚长泽,自然不会让他轻易死了。 深夜,高开蜷缩在草堆里,突然听见墙根传来细微的抓挠声,一只灰鼠不知从何处窜进牢房,脖颈上还系着个布条,高开一把捉住灰鼠,解开它脖子上的字条展开来,上面写着:“西墙第三块砖,假死药。” 他眼睛一亮,看来楚长泽没有放弃他。 将字条吞入腹中,他颤抖着摸向那块青砖,松动的泥灰扑簌簌落下,果然,楚长泽没有骗他。 子时,月光照进天牢,一地斑驳,高开悄悄抽出那块青砖,墙后竟真的藏着个药瓶,他拔出瓶塞,倒出药丸,塞进口中。 翌日凌晨,狱卒来查房,走到高开的牢房时,无意中一瞥,登时惊得张大了嘴。 天牢里,高开半靠在墙上,脸色铅灰,双目圆睁,七孔流血,已死去多时。 听风苑里,楚长渊握着一杯茶。 “高开死了,被毒死的。” 朝宁瞪大了眼睛,“解药不是已经给他吃了吗?” 楚长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楚长泽下的毒,他派人凿开了天牢西墙那块砖,将毒药放在了里头。” 朝宁眉头微蹙,“高开是自愿赴死?” 楚长渊摇摇头,“不清楚,是不是自愿已经不重要了,大理寺对外公布的结果是畏罪自尽,他死了,祭台立柱被偷换的罪责就止步于此,无法再查下去了,我今早刚给父皇述完职,父皇的意思也是不深究了。” 朝宁点点头,并没有多惊讶,金矿那么大的事都没扳倒楚长泽,何况是这次。 “我走了,灵山那边就快完工了,我得盯着。” 楚长渊走后,朝宁想起来要给殷暮宸配止疼药的事。 院子的一些草药已经晾干,她很快就配好了一副药,命厨房煎好后,端到了殷暮宸卧房。 “试试看。”朝宁双手拖腮望着他。 “这是什么?”殷暮宸望着又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蹙眉。 “我看你吃饭的时候太艰难了,专门为你熬制的止疼药。” 殷暮宸对朝宁极其信任,端着碗一饮而尽。 一炷香之后,殷暮宸望着她含糊道:“我舌头麻了!” “呃......可能是止疼药的分量下的有点重了。”朝宁挠着头,有些尴尬。 又过了半个时辰,殷暮宸整张脸都麻了。 朝宁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真没感觉?” 殷暮宸闭着眼挠了挠她手心,他说不出话也睁不开眼,除了意识清醒,脸上一点感觉都没有。 朝宁捏着他的脉,脉象倒是平稳,没什么大碍。 南澈只教了她治病,没教过她怎么给病人止疼,这止疼药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还没试验过,就直接给殷暮宸用了,是她大意了。 “起码你不疼了,明日我把止疼药的分量减半就成了。” 殷暮宸想说不必了,但他舌根发麻,一句话也说不出。 朝宁却来了兴致,拿着毛笔蘸了墨,在他额头上写了个王,鼻头描黑,唇角两侧各画了三根胡须,一个老虎头画好了! 翌日,殷暮宸推开房门,听风苑的婢女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偷笑,殷暮宸不明所以。 锦月见状端着铜盆过来,“驸马,您看。” 他垂眸,铜盆里映出一张墨迹斑斑的脸,睡了一夜,脸早就花了。 “朝宁……”殷暮宸咬牙。 立冬清晨,整个灵山笼罩在霜雾之中。 祭台上,各类祭祀器具摆放整齐,玉璧、玉琮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青铜鼎中,檀香袅袅升腾,烟雾缭绕。 安庆帝携百官站立台下静静等候。 楚长清,楚长渊,楚长治站在祭台东侧,楚长泽仍在禁足,朝宁和殷暮宸随百官站在祭台西侧。 原本这次朝宁没想让殷暮宸来的,他的身份属实没必要参加楚国皇室的祭天仪式,只是临行前,殷暮宸心神不宁,就索性随她一同前来。 “吉时已到!”司礼太监尖锐的声音划破层层浓雾。 安庆帝身着玄金冕服,缓缓登上祭台,他步伐沉稳,神情肃穆,一举一动都严格遵守礼制。 紧接着,祭祀牲畜被牵上祭台,个个膘肥体壮,毛色油亮顺滑。 长刀高高举起,祭台上待宰的牲牛却突然变得焦躁不安,鼻孔喷着粗气,狂怒的挣脱了缰绳,台下一阵惊呼,安庆帝吓的脸色苍白,“来人,快拦住它们。” 三头牲牛发了疯似的冲下祭台,朝百官站立的位置狂奔,一队侍卫上前去拦,然而发疯的牲牛力气极大,十多个侍卫接连被掀翻,滚落台阶。 第131章 别看 太血腥 禁卫军持剑上前试图控制发狂的牲牛,却被牲牛的蛮力一次次逼退。 楚长渊上前举剑欲刺,差点被迎面而来的牲牛掀翻,眼看发疯的牲牛就要冲到人群里,百官及皇室宗亲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四散奔逃。然而四周都是山路, 千钧一发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笛声,朝宁惊讶的回眸,只见殷暮宸正横笛在唇下,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翠绿的玉笛,一首婉转悠扬的曲调从笛孔溢出,发疯的牲牛登时停住了脚步,眼眸的戾气消散,逐渐变得温驯。 侍卫惊魂未定的爬起来,迅速上前将牲牛重新赶上祭台,安庆帝朝殷暮宸这边望过来,朝他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即面色阴沉,眉头紧锁,祭天大典关乎国运,出了这样的状况,是为不详之兆。 负责运送宰杀牲畜的内侍,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等待着安庆帝的发落。 钦天监监正张弘一出列,沉声道:“陛下,此乃异相,恐是上天对我朝有所不满,需即刻彻查缘由,以平息天怒。” 薛相年逾五十,身材清瘦,白面有须,一双眼睛透着精光,此时也施施然上前,朗声道:“陛下,这些牲牛之前还好好的,上了祭台之后,突然发狂,恐是祭台出了什么问题引起的,请陛下彻查此事。” 楚长渊瞥了眼薛相,一撩衣摆跪倒在地,沉声道:“父皇,灵山祭台整个建造过程都由儿臣亲自督建完成,有问题的部分儿臣已及时更换调整,并再三检查,以确保万无一失,今日这牲畜突然发狂,很可能是受了惊吓所致,请父皇明察。” 礼部尚书王谦则上前一步道:“陛下,缘由可稍后再查,祭天吉时不能耽搁,礼制不能废。” 皇帝赞同的点了点头,只是面色依旧阴沉,显然对刚才的突发状况极为不满。 此时,云开雾散,一轮朝阳升上天空,淡金色的阳光普照在灵山祭台之上。 安庆帝垂袖立在祭台上,身形像被镀了一层金光。 朝宁见状神情微动,款款走上前,声音清脆,“父皇,牲牛发生异状之后,灵山雾霭顷刻散尽,霞光万丈,父皇立在祭台之上,身形仿佛沐浴着天光,儿臣认为,此乃逢凶化吉之兆。” 安庆帝闻言紧锁的眉头,攸的舒展开,朝她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 他面向众臣,神情郑重,掷地有声,“长宁说的有道理,灵山此刻云蒸霞蔚,红光漫天,是为吉兆,祭天大典不得耽误,仪式继续。” 薛相眉头微蹙,见状一甩袖子,不甘心的退了回去。 众臣见状连忙跪地附和,“陛下洪福齐天,得天独厚,来年大楚必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大典继续,牲畜被内侍整齐划一的一刀割破咽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顺着石阶蜿蜒而下,染红祭台。 殷暮宸收起玉笛,望向祭台,下一刻,眼前忽然一黑,一双柔软的小手,捂住他的双眼。 殷暮宸一脸诧异的转过脸,却听朝宁道:“别看,场面太血腥了。” 殷暮宸抬手欲拿下朝宁的手,她却捂得更紧,踮起脚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上次被鸡血淋了之后发疯的事,你忘了吗?” 殷暮宸失笑,原来是怕他再次发疯。 他闷笑道:“好,我不看。” 祭天大典结束,安庆帝车驾先行,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灵山,返回京都。 灵山祭台清静下来,朝宁楚长渊二人登上祭台,殷暮宸被朝宁命令留在原地不准上来,祭台上一片血污,她怕殷暮宸见血腥再受刺激,出现血瞳。 此刻二人望着祭台,牲牛发疯绝非偶然,不是祭祀香案出了问题,就是祭台本身有人做了手脚。 朝宁走到铜鼎前,伸手捻了一把香灰,放在鼻下轻嗅,片刻后,她道:“这香并无异常。” 楚长渊走到祭台的棚顶之下,一丝异香忽然飘来,他眸光一动,伸手摸了摸立柱,触手油滑,放在鼻下闻了闻,刚才的异香正是来缘于此处。 楚长渊咬牙道:“这立柱被人涂了导致牲畜发狂的香料,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朝宁摸了摸立柱,“应该是不久之前刚刚涂上的,今日若不是殷暮宸及时驯服牲牛,后果不堪设想。” 楚长渊拳头握紧,“为了对付我,楚长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先是用浸水桑木替换掉承重的杉木,后是设计祭祀牲畜发狂,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歪门邪道。” 朝宁望着远山,幽幽开口,“所以哥哥,你一定要赢,将来一旦让楚长泽这种卑鄙小人坐上皇位,朝堂必定乌烟瘴气,大楚必将民不聊生。” 走下台阶,殷暮宸背对着她,衣袂飘飘,背影清隽,一头墨发在风里飞扬,就像一个风骨清绝的浊世佳公子。 着实让人赏心悦耳。 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朝宁开口,“走吧,回京都。” 马车徐徐前行。 朝宁靠在车壁上,发髻有些散乱,她索性将头发散开,此刻,她一头青丝柔柔的披在肩头。 “殷暮宸,你今日是怎么想到用笛声驯服牲牛的呢?” 殷暮宸侧目,望着她柔亮的长发下,精致的侧脸,不由心神一荡,眼眸炽热的盯着她。 朝宁被她盯得脸热,“哎,问你话呢,你盯着我做什么?” 他错开眼,声音清润,“当年来大楚,跨越千里,途经四季,我曾在夏日的田野上看到过牧童吹奏短笛唤回走远的水牛。方才我就在想,或许笛声对牛有用,当然了,我也不确定,情急之下,就拿出笛子试了一试,歪打正着了!” 殷暮宸的眼眸中都是当年夏日田野的盎然之色,鲜活,生动。 清晨,薄雾尚未散尽,大楚西境城关。 一队人马候在城下,车队首尾各插着两面鎏金玄鸟旗,正是殷国皇族徽记。 为首马车里,殷时安摩挲着袖中玉佩。 “六殿下,前面就是大楚境内了!” 殷时安掀开车帘,望了一眼高高的城门,开口道:“六哥,我来了。” 与此同时,殷楚边境,一封奏折,经过层层上报,正快马加鞭递向京都。 第132章 我帮你 掌灯时分,御书房。 内侍过来将御书房的蜡烛一一点上。 安庆帝捏着一封来自殷国的信笺,神情在光影中晦暗不明。 信中说,殷国将派使团前来大楚接殷暮宸回国。 安庆帝望着信笺上的朱红色印章,眉头微蹙,殷皇的身体每况愈下,殷国在这个时间接殷暮宸回国…… 天色渐暗,质子府,屋檐下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晃动,殷暮宸捏着殷时安的信笺立在廊下。 风吹起他的衣袖,发丝被风吹乱,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父皇忽然要接他回大殷...... “殿下,该喝药了。”身后,紫鸢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缓步而来。 殷暮宸转过身,看也未看她一眼,接过碗,吹了吹,慢慢将一碗药汁喝尽。 苦涩感在口腔弥漫,他恍若未觉,心里想的却是,父皇不会无缘无故接他回殷国,这里头定然有什么隐情...... 紫鸢见他将一碗药饮尽,眸光微动,不动声色的将空碗接过。 “殿下,奴婢准备了蜜饯。”说着紫鸢伸出玉白的手指捏着一颗蜜饯,就要塞进他嘴里。 她手上不知涂了什么香料,浓郁的香气直直钻入他鼻间。 殷暮宸眉头皱了皱,侧身避过,声音清冷,“我不喜甜,拿走吧!” 说罢,转过身推开卧房的门,房门立时紧闭。 紫鸢站在门外,神情幽怨。 殿下比小时候冷淡多了,小时候,殿下曾说,她和红芍比他那些兄弟姐妹都亲殿下对他们二人很是维护。 有一次,她去取浣衣局取殿下的衣服,遇到四皇子的贴身奴婢芷晴,对方故意将她抱在怀中浆洗干净的衣服,撞落在地上,刚下过雨的地面到处都是积水,衣服掉落在污水中瞬间被粘了一层泥灰。 她气不过,当场和芷晴大打出手,芷晴大她好几岁,她不敌,最后挨了芷晴一个耳光。回来的时候被殿下看到脸上的指印,问清缘由,殿下二话不说就带着她到了四皇子母妃所在的芙蓉宫。 四皇子母妃袁淑妃,听了前因后果之后只是敷衍的罚跪了芷晴,殿下一声不吭,只是临走时,绕到罚跪的芷晴身旁,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四皇子不干了,贴身婢女被当众扇了一耳光,等于直接打他的脸,殷存希掐着腰怒气冲冲的上前就要跟他干架,殿下却眼一闭,捂着胸口倒地。 袁淑妃被吓坏了,宫里谁人不知六殿下身子不好,这万一要是死在她的芙蓉宫,她就是长了十张嘴都说不清。 她连忙命人拦住殷存希,叫人将殷暮宸送回了翠微宫,还送了些补品过去。 卧房里,殷暮宸眼皮沉重,朝宁给他治内伤的药里有安神的功效,喝完药没一会儿,殷暮宸就有些犯困,他和衣躺在床榻上,手指摩挲着腰间那枚暖玉,暖玉在他掌中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如同朝宁玉白的小脸,温暖的触感如同朝宁的手心,整个玉佩都似乎带着她的体温..... 渐渐的,他感到全身燥热,口干舌燥,他起身灌了两杯凉茶,还是压不下去这股灼热,天已经寒凉,他一向惧冷,不该如此,刚才那碗药...... 他复又躺回床榻上,等待着蛊虫将药效彻底解掉,可是一炷香过去了,身上却越来越燥热难耐,心里某种渴望也越来越强烈。 紫鸢推门进来,一双手覆上他的额头,“殿下怎的出了一身的汗,奴婢来给您擦一擦吧!” 卧房里没掌灯,困顿中,他看不清也听不清,但脸上的触感绝不是朝宁的,那人的手逐渐向下,扯开了他的衣襟,微凉的手伸了进去…… 殷暮宸浑身一颤,他喘息着推开紫鸢,踉跄着奔出卧房。 “承风......” 晚膳后,朝宁刚回了卧房,殷暮宸突然如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进来就“扑通”一声栽在地上。 朝宁一惊,上前扶起他,却对上殷暮宸一双水汽朦胧的眸子。 “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殷暮宸看清是她,眸中欲色渐浓,见她樱红的双唇开合,抬手扣住她的后脑,仰头吮住她的唇。 朝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挣扎间发觉他身体异常灼热,呼吸粗重。 朝宁用尽全力推开他,殷暮宸软倒在地上。 上前捏住他的脉,朝宁眉头紧锁,“你怎么会被下了这么重的药?” 对方好像知道他体质特殊,起码下了高于平时三倍的量,这剂量搁在普通人身上,已经是能直接致死的量了。 “难受……”殷暮宸身体弓起来,额头起了上一层细密的汗。 “你撑住,我先用银针帮你封住几处穴位,你等蛊虫慢慢帮你解毒。” 将殷暮宸扶到床上躺下,解开他的衣襟,他的肌肤呈现粉红色,像是刚刚泡过温泉。 手上不停,朝宁一连扎了他身上几处大穴,殷暮宸眉头紧锁,似乎极为痛苦。 朝宁心惊,药量太大,银针好像不起作用。 拔了他身上的银针,朝宁又捏着一根银针刺进他的睡穴,殷暮宸眉头舒展,渐渐平静下来。 朝宁呼出一口气。 希望睡着的功夫,蛊虫能尽快解了他身上的媚毒。 然而一炷香之后,殷暮宸就醒了,身上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朝宁一碰他,他便迅速坐起身,蜷缩在床角,眸中溢出细碎的水光,脸颊红的滴血,他死死咬住下唇,逼着自己不去看她。 这样子……分外诱人。 朝宁望着他,诧异道:“这么久了怎么蛊虫还没解了这毒?” “可能……她用了什么方法瞒过了我身体里的蛊虫。”殷暮宸呼吸粗重,强行克制着身体的渴望。 “那怎么办?我的银针不起作用。” 殷暮宸浑身颤抖,口中溢出一丝鲜血。 朝宁一惊,连忙掐住他的脸颊,“别咬舌头,才刚长好。” 殷暮宸十分难受的摇摇头,“没……咬。” 朝宁心惊,照这个速度,没等蛊虫将毒解了,他就会爆体而亡。 朝宁脸憋的通红,闭了闭眼,认命般的吐出一句话,“我帮你。” ……… 第133章 别看 烛光摇曳,朝宁放下床帘。 衣衫有些松垮,殷暮宸浑身一颤,脸颊酡红,眼眸中氤氲着盈盈欲滴的水雾。 瞧着,分外动人。 朝宁脸一热,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别看。” 被他这般盯着,她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后半夜突然下起了雨,雨水滴滴答答从房檐下滴落,院子里,海棠花在雨中,花枝乱颤。 …… 良久,床上传来殷暮宸绵长的呼吸声。 朝宁捏了捏他的脸,咬牙道:“你倒是轻松,倒头就睡。” 床上,殷暮宸翻了个身,面朝里,不给她捏了。 朝宁悻悻的吹灭了蜡烛,抱着被子去了一旁的软榻。 翌日,殷暮宸睁开眼,环顾四周,朝宁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 想起昨晚,他俊脸微红,扯了被子捂住脸。下一刻,被子被人掀开。 朝宁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你想把自己憋死?” “我……昨晚……”殷暮宸错开眼,脸颊绯红。 “你被人下了药,下的剂量很大,蛊虫一时半会儿解不了......” 殷暮宸眸光一寒,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下床,推开门就要出去。 朝宁在他身后急急开口,“你做什么去?饭不吃了?” “清理门户。” 风有些凉,殷暮宸此时的眼神更凉。 紫鸢跪在地上忍不住发抖。 “殿下,奴婢有些冷。” 殷暮宸冷笑,“看来你还是不知错。” 红芍放下刚洗干净的一盆衣服,走过来,“殿下,紫鸢她……犯了什么错?” 殷暮宸朝地上的紫鸢抬了抬下巴,“你自己说。” 紫鸢眸中含泪,楚楚可怜,“殿下,我……” 殷暮宸叹了一口气,“你不能留在这里了,明日你就离开大楚吧!翠微宫也容不下你了,让影一影二将你送回殷国你爹娘那里。” 紫鸢猛然抬头,“不要啊……殿下,不要送奴婢走,奴婢的爹娘早就不认奴婢了,奴婢无处可去……” 红芍心下一沉,她大抵也猜到是什么事了,自己之前也警告过她,不要对殿下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如今看来,紫鸢定然是触了殿下的逆鳞了,自作孽不可活,她帮不了。 殷暮宸声音冷的不带一丝情绪,“没得商量,收拾东西去吧。” 紫鸢浑身一震,瘫坐在地上。 殷暮宸拂袖而去,衣袍带风,卷走最后一丝温度。 院子里越发冷了,紫鸢牙齿打颤,红芍叹了口气,上去扶起她,“殿下走了,你起来吧!” 紫鸢扶着她的手臂站起来,眼圈通红,哽咽道:“红芍,你帮我去给殿下说说情,我不想走,我父母早把我卖了,他们早就不要我了,如今殿下也不要我了。” 红芍将她的凌乱的发丝撩到耳后,“你昨日都做了些什么?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殿下气成这样,他平日性子多好,你一定是犯了他的忌讳。” 紫鸢垂下头,嗫嚅着唇。 良久,红芍叹了口气,“你糊涂啊!我早就警告过你,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肖想殿下,你怎么就不听呢?事到如今,我也帮不了你。” 紫鸢抽泣道:“他那样的一个人,世间无几,守在他身边的人又有几个不会动心?红芍你说实话,你就从来没有动过心吗?” 红芍一愣,殿下那般俊美绝伦,风骨清绝之人,要说完全没有动过心,那怎么可能?只是她牢记自己的身份,不该做的事,绝不越雷池半步,殿下待她的好,她分得清,那从来不是爱。 “那又如何,总之是你逾矩了,殿下爱谁不爱谁是他的自由,若殿下爱你,你又何须这么做?可他不爱你,你这么做就是违背了他的意愿,是强加给他的,你这份爱只会对他造成负担甚至伤害。” 一场细雨过后,长德街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浸透,积水中映出殷国使团的倒影。 “殿下,已到达使馆。”侍从摆好马凳,恭敬上前。 插着玄鸟旗帜的马车内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撩开车帘。 殷时安身着一身紫色鎏金锦袍,头戴紫金冠,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举手投足透着一股清贵气。 礼部的官员早已候在使馆门前。 楚长渊一身玄色绣团鹤锦服,白玉腰封,衬得身材越发顷长,此刻,他站在官员之首,面容冷峻,见殷时安下车,他上前一步道:“殷国来使跨越千里来到大楚,定然舟车劳顿,人困马乏,使馆内已布置好了佳肴香汤,请使团先入使馆休整些时日,待我朝陛下召见。” 殷时安从善如流,一团和气,“如此,有劳了!” 殷时安步入使馆,随行一众官员紧随其后。 当晚,殷时安就到了质子府。 烛火莹莹跳动,窗子上映出两个相对而坐的清隽身影。 殷时安的眸中溢出细碎的水光,他眼眸微红,“六哥,这九年你在大楚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殷暮宸笑容清浅,“都过去了。” 只有他知道这九年中有八年都是在病痛中度过的。 第九年,她突如其来的回首,让他久旱逢甘,近一年的精心呵护,足以抵消那八年的伤痛。 殷暮宸垂眸浅笑,那笑容竟还有些甜蜜的味道。 殷时安有些诧异,他原本以为这次前来会看到一个郁郁寡欢,意志消沉的六哥,可是今日一见,他险些认不出,眼前的六哥,已经长大成人,且生的越发漂亮,身姿清雅,气度从容,与他从八年来的书信里窥见的殷暮宸简直判若两人。 多年以来,二人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虽然信里六哥总是报喜不报忧,但从每次来信的字迹中他都能看出,写信之人身体有多差多虚弱,连写几个字都力不从心。 他担忧,难过,又无能为力,只盼着哪天父皇突然想起六哥,召他回殷国。 殷暮宸的眸光在烛火中越发璀璨,“七弟,殷国可是出了什么事?父皇为何忽然召我回大殷? 第134章 朕的女婿 烛光将二人的影子拉长。 殷时安望着他,“殷国近期并无大事发生,只是父皇身体每况愈下,时有病症。” “既然无事,那父皇为何忽然召我回大殷?”殷暮宸眉心微蹙,目光牢牢锁着殷时安。 殷时安垂眸,迟疑道:“据说是丽妃娘娘思念成疾,父皇感念娘娘思子心切,特召六哥回大殷,以慰丽妃娘娘舐犊之情。” 殷暮宸眉心微蹙,眼圈通红,声音暗哑,“思念成疾......我母妃病的很重吗?你来之前可有见过她?” 殷时安摇了摇头,“并未,翠微宫戒备森严,不许任何人出入,我曾试着打点内侍,去了几次都未曾得见丽妃娘娘。 殷暮宸眸中忧色渐浓,“母妃好几个月没来过信了,我担心她......” 殷时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虽然我未曾得见丽妃娘娘,但我一直有差人往翠微宫送去补品,前段时间娘娘还曾托人给我送过她亲手做的点心,我想娘娘她,应该不至于病重。” 殷暮宸松了口气,唇角微勾,“这些年,多谢你。” “六哥跟我客气什么,若不是你当日把我从假山上救下来,我就是不摔伤也会冻伤了,当时大家都去给四哥庆生,没一个人管我。” “还有那次,我上课睡觉被老师提问,若不是六哥你及时将笔迹偷偷塞给了我,我定会被老师罚抄十遍书了。” 殷暮宸低低一笑,“难得你这么多年还记得。” “不敢忘,不能忘。” 殷时安抬眸,定定望着他,“这诺大的皇宫,除了六哥,都是旁人,其他兄弟姐妹不过就是占了个名头罢了,只有六哥你才是拿真心待我的。” 三日后,安庆帝召见了殷时安。 殷时安紫衣金冠缓缓步入承恩殿。 “我朝陛下祝楚国陛下万安。”殷时安不卑不亢,声音朗朗。 朝宁心道,强国就是不一样,底气十足。 殷暮宸坐在她身侧,面沉如水,心事重重。 朝宁捏了捏他的手指,殷暮宸侧目。 “这位就是你经常提到的那位七弟殷时安吧?” 殷暮宸点了点头。 “你们是不是已经见过面了?”朝宁挑眉。 “嗯,见过了。”殷暮宸的声音很轻,好像没什么力气。 朝宁拉过他的手指把玩,“你怎么了?见到你七弟怎么好像不开心?” 殷暮宸垂眸,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朝宁,他七弟来,是特意来接他回去的。 不过他也不用说了,殷时安已经将国书递上了。 安庆帝扫了一眼国书,上头盖着殷国玉玺,朱红色的印记尤为醒目,他沉声开口,“殷国陛下为何选在此时召质子回国?” 朝宁一愣,殷时安此次前来竟是来接殷暮宸的? 殷时安风度翩翩,朗声道:“陛下有所不知,我六哥生母丽妃娘娘身患重疾,病中思念儿子,我父皇感念他们母子二人九年未曾相见,特意派我前来接我们六哥回大殷,以全他们母子情深。” 有理有据,让人找不到理由拒绝。 合上国书,安庆帝神色凝重,“也并非我大楚定要拖着不放人,只是这殷暮宸即将成为朕的女婿,这一旦回去……” 长宁怎么办?后半句安庆帝没说出口,但是不言而喻。 朝宁微讶,父皇不是极力反对殷暮宸当她驸马的吗? 殷时安有些惊讶,话说楚国皇帝不是一直反对这门婚事吗? 殷时安笑的一团和气,“这件事也好办,待我六哥回去之后,父皇必然会给他封王,到时我六哥前往封地,便可与公主成婚。” “朕不同意长宁远嫁。”安庆帝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殷时安的舌头打结了,和煦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知如何接话了。 “那陛下您的意思?” “让殷暮宸成了婚再回去。”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使团里有人窃窃私语,“这,如何使得?我大殷皇子怎么能给异国公主做驸马?” 朝宁的嘴能塞得下一个鸡蛋了。 “父皇……” 安庆帝摆了摆手,示意她闭嘴。 殷暮宸的眼眸亮了,安庆帝这是同意他做朝宁的驸马了? 很久之后,朝宁才明白,安庆帝此举是为了保护殷暮宸。 殷国皇室是个狼窝,殷暮宸被招回国,必然会引起他那些兄弟们的忌惮,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他。 但若殷暮宸成了朝宁的驸马,安庆帝的女婿,他就失去了皇位继承权,自然也不会一回到殷国就成为众矢之的,能为他争取一丝喘息之机。 “这……恐怕不行。”殷时安迟疑着开口。 “为何不行啊?是觉得朕的女儿配不上他?” 安庆帝沉了脸色。 殷时安慌忙摆手,“不不不,陛下我不是这个意思,丽妃娘娘病重,六哥他身为人子,怎好在这个时候成婚呢?” 殷暮宸抬眸颇为不满的瞪了一眼殷时安。 殷时安站在大殿正中,目不斜视,没有接收到他这个眼神。 “如此,那朕也不好强留了,不过请你务必让殷国皇室的人都知道,殷暮宸即将成为朕的女婿。”别让人打他的主意,别让人将他当成权利争夺的靶子。 殷暮宸听明白了,楚国皇帝这是在替他转移火力,让他的兄弟们对他放下戒心。 他心里有些感动。 垂眸握紧了朝宁的手。 朝宁以为他有事,问道:“怎么了?” “没事。” 一步步踏下台阶,朝宁的心情有些沉重,扯了扯嘴角,她问道:“你很快就能见到你母妃了,开心吗?” 殷暮宸望着他,眸光炽热,“开心,也不开心。” “为何?”朝宁转着手腕上的翠绿玉镯,试探着开口。 “刚来楚国头两年,我确实做梦都盼着回去,如今,真要回去了,反倒没有多开心。” 殷时安此时正站在台阶下,紫衣金冠,一身清贵之气。 朝宁抬了抬下巴,勾唇,“不打算介绍你七弟给我认识一下吗?” 第135章 殷国婚服 殷时安的长相和殷暮宸有三分相似,殷暮宸的五官更立体,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有种异域风情,但偏偏气质又很清雅,两个极端在他身上完美融合。 而殷时安目若朗星,姿态闲逸,如果说殷暮宸如一口古井,让人看不透,那殷时安正如一汪清泉,一眼就能看到底。 “这是殷时安,我七弟。” “这是长宁公主,朝宁。”殷暮宸介绍道。 他的声音很低沉,朝宁想起刚才在大殿上,他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是因为要回国了舍不得她? “常听殷暮宸提起你。”朝宁展颜一笑。 殷时安眼睛很亮,笑如朗月,“明眸善睐,仪态万千,难怪我六哥会放在心尖上,如此珍之,重之。” 朝宁垂眸浅笑。 殷暮宸眉目温软,“她在我眼里,自然样样都是最好的。” 朝宁侧目,殷暮宸何时嘴巴这么甜了? ………… 日光透过窗子洒进屋内,朝宁窝在软榻上,手上把玩着木雕小人。 小人还穿着殷国服饰,殷暮宸是想把她娶到殷国放着眼皮子底下,天天守着,就像前世那样,做一辈子的金丝雀吗? 良久,她拿起布料,还得给殷暮宸再做些药囊备着,助眠的,止咳的,都做些,他一到冬天,咳疾就容易犯...... “嘶”,针扎在指尖,殷红的血珠涌出,滴落在桌上,朝宁有些心神不宁。 此时,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 “锦月,去把青莲叫到听风苑,本宫想听他弹琴了。” “是,公主。” 青莲很快抱着琴,步入听风苑。 朝宁命人将软榻抬到院子里。 青莲眨着一双小鹿眼睛,一手抱着琴,刚长出的指甲透着粉红。 “公主殿下想听什么曲子?” “你随便弹吧。” “那奴给公主弹一首最近新学的曲子吧!”说着青莲粉白的指尖点在琴弦上,一首哀怨凄婉的曲调弥漫在听风苑。 如泣如诉,令人心碎...... “停。”朝宁皱着眉头。 青莲一惊,以为是自己弹的不好,惶恐开口:“怎么了公主?”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朝宁抬眸问道。 “这曲子叫,诀别。”青莲老老实实答道。 “换首曲子。”本来就难受,他还弹了首诀别,这下更难受了。 “是。” “那奴弹首长相思吧!” 又是诀别,又是长相思,这还过不去了? 朝宁蹙眉,“弹首欢快些的。” 青莲想了想,眼眸一亮,“那奴就弹喜鹊登枝吧!” “成!” 殷暮宸来的时候,还没踏进院子,就听见满院子喜庆之音。 他眉头微蹙,他要走了,难不成她很开心? 闻到一股熟悉的梨花香,朝宁抬眸,“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希望我来,怕我扰了公主的好兴致?”殷暮宸勾唇,眸中却没有笑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跟你七弟多年未见,此刻该是聚在一处喝酒谈心的。” 殷暮宸冷冷望着青莲,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朝宁摆摆手,示意青莲下去,青莲行礼之后,抱着琴很快退出了听风苑。 望着青莲的背影,殷暮宸咬了咬腮边的软肉,他这一走,青莲也好,上官景容也好,一个个的,还不把朝宁的魂儿给勾走? “你进来。”看他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朝宁不由分说将他拉进了屋。 “做什么?”殷暮宸被她拉进屋,按坐在椅子上。 朝宁拿着木雕小人,问他,“为什么她穿着殷国样式的衣服?” 殷暮宸抬眸望了她一眼,俊脸微红,支吾道:“这是......殷国的婚服......” 原来,他这么早就想和她大婚了。 “说白了,你就是想把我娶到殷国去,关到后宫里,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夜夜等着你来宠幸,你就是想让我老死在宫墙内。” 殷暮宸有些气促,长睫轻颤,急道:“我......我只是想看看你穿上婚服的样子......我不知道楚国的婚服是什么样子的,我只见过殷国的婚服,所以......” 朝宁一颤,穿上婚服......她两世加起来也没穿过婚服,她也想看看自己穿上婚服是什么样子的。 翌日,殷楚边境一封奏折也快马加鞭送到了安庆帝的案头。 御书房里,安庆帝展开奏折,眉头微蹙。 薛菲提着食盒风姿绰约的走进来,红唇轻掀,“陛下,臣妾给陛下熬了滋补的汤,陛下趁热用一些吧!” 安庆帝放下奏折,望着她笑了笑,“这些事让宫人们去做就行,你何必亲自动手?” 薛菲将汤端出,小心的放在桌上,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臣妾怕他们粗手笨脚做不好,白白浪费了臣妾的一番心意。” “你呀…总是这般体贴。” 薛菲一眼瞥见,刚被安庆帝放回桌上的奏折中上写道:殷楚西南边境,近期常有流寇作乱,烧杀抢掠滋扰百姓,微臣特此奏请陛下派兵前往镇压,以保边境百姓一方太平...... 听风苑里,朝宁捧着一碗甜汤。 “父皇派你去殷国边境剿灭流寇?” 楚长渊点点头,“这次流寇来的蹊跷。” “哥哥怀疑......” “不好说,父皇派我率三千长平军前去平乱。” “三千?太少了吧,殷楚边境路途遥远,万一有个什么,三千人马怎么够?” “如果是普通的流寇,三千足够了,实在不行我去调边境的兵协助。” 朝宁端起碗,喝了一口甜汤,“我陪你一起去。” “朝宁,平乱可不是玩的,且路途遥远.......” “殷暮宸要回国了,我顺便送送他,我若去了,父皇说不定能再多拨些兵马。” 还没等他开口,朝宁继续道:“再说了,边境的兵马不好调动,万一对方声东击西,边境防守薄弱,怕是会出大事。” 楚长渊点了点头,朝宁说的有道理,若边境的兵能动,父皇何必千里迢迢派他前去? “让我陪你一起去嘛!我去问父皇再要些兵马。” 楚长渊无奈摇头,“真拿你没办法,不过,咱们可说好,你要听我的话,只能待在后方,不许乱跑。” 朝宁放下碗,勾了勾唇,“放心吧。” 第136章 万物始于初 御书房,鎏金三爪盘龙铜炉里,龙涎香袅袅飘散在空气里。 安庆帝皱着眉头疑惑道:“你一个公主,你去做什么?” “儿臣也想见识一下大楚疆域有多辽阔,想看看父皇统治下的盛世是什么样子的。” “少拍马屁,边境平叛多有凶险,你一个姑娘家凑什么热闹?”安庆帝不悦道。 朝宁眨了眨眼,“我又不上前线,大不了父皇再多派些兵马保护我的安全不就好了。” “你当是这么容易的事?”安庆帝放下手中的笔,挑眉望着她。 “前往殷楚边境的兵马过多,恐会造成殷国的忌惮,容易挑起不必要的事端。”安庆帝解释道。 朝宁恍然,大军忽然压境,那势必会引起殷国的戒备,一个不好就要开战。 “父皇圣明。”朝宁眉开眼笑。 安庆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开口道:“这样吧,长渊带三千兵马先行,你晚些去,朕给你两千兵马,保护你的安全。” “谢父皇。”朝宁瞬间眉开眼笑。 三千兵马若剿灭了流寇,那她那两千兵马自然不用出手,若三千兵马不够,她带去的两千兵马就是援军。 五千兵马,不能再多了。 质子府,廊下,殷暮宸垂袖而立,穿堂而过的风,将他的衣袍吹起,仿佛下一刻他就会乘风归去。 “怎么穿的这么单薄站这里吹风?”朝宁一身大红色宫装,缓缓走来,像一团火焰。 殷暮宸的眼眸立时成了绯色,他勾起一抹浅笑,“你来了。” “你们准备何时动身?”朝宁开门见山。 “三日后。”殷暮宸望着她,眼眸有些忧伤。 “我送你。”朝宁走过去,握住他微凉的手。 殷暮宸睁大了眼睛。 朝宁又道:“将你送到楚国边境,我就回去了。” 殷暮宸摇头,眉头微蹙,“你不必......” “殷楚边境流寇作乱,我哥已经出发前去平乱了,以防万一,我又问父皇要了两千兵马前去,顺便送送你。”没等他说完,朝宁就打断了他。 原来是,顺便吗?殷暮宸垂眸。 “好了,其实不是顺便,主要是送你......”朝宁捏了捏他的手指,抬眸望着他,眸中光华流转。 殷暮宸呼吸一滞,这句,主要是送你......烫的他心口发热,眼眶酸胀。 “好。”殷暮宸勾唇。 “回屋吧,外头凉,你想带着病赶路?”朝宁嗔怪道。 拉着他进了屋,朝宁为他把着脉,“你之前受的内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喝三日的汤药,就不用喝了,我减量制成药丸给你带在身上。” 殷暮宸炽热的盯着她,像是要把她融进骨血里。 “干嘛这么盯着我,又不是现在就要分开。” 殷暮宸错开眼,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 收回手,朝宁又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走了,严格算起来,我们真正相识也不过一年罢了。” “是啊!也不过一年罢了,在大楚九年,前八年我过得浑浑噩噩,唯有这一年,才真正感受到人生是鲜活的,有趣的。” “朝宁,谢谢你。”殷暮宸此时的眼眸,仿佛燃烧着一簇火焰。 谢谢你,让我重新看到了色彩。 谢谢你,让我感受到我还活着。 朝宁望着他,眼波流转,“你很好,你的人生本该如此。” 不要像前世那样,被仇恨扭曲,孑然一身,瑀瑀独行 三日后,殷国使团出发。 朝宁坐上马车,一早就来了质子府,等待使团的人将殷暮宸从质子府接走。 这代表,安庆帝正式放殷国质子归国。 使团的人特意选了吉时前来。 殷暮宸今日束了发,穿一身花青色绣云纹锦袍,银线织成的云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光泽,他肤白胜雪,眸似琉璃,眼眸流转间,清冷中自带一番风情,白玉腰封,更显得他腰身劲瘦,举手投足矜贵风雅。 周围聚集了不少百姓围观驻足,见他徐徐走出,风采卓然,人群中响起一阵抽气声。 “殷国这位质子殿下真是美哉。” “今日若不是质子归国,我等还无缘一睹其风采。” “听说他跟我朝长宁公主是一对儿。” “可是质子要归国,那公主怎么办?” ...... 朝宁远远的望着他,她留意到,殷暮宸上马车前特意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待看到她的马车还在原地,才安心登上使团的马车。 使团浩浩荡荡驶离质子府,围观百姓渐渐散去。 “出发吧!” 使团驶出京都,朝宁正昏昏欲睡,马车一阵轻微摇晃,紧接着身下软垫陷了下去。 朝宁猛然惊醒,回眸望去,只见殷暮宸正坐在她身边,见朝宁睁眼,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你怎么过来了?” “使团的马车不舒服。”殷暮宸眸中闪着细碎的光,看起来很是乖巧。 “自己单独坐宽敞的马车不舒服,和我挤一辆就舒服了?”朝宁挑眉。 “我坐习惯了。”殷暮宸垂眸。 “这倒也是。”每次出门,两人都是坐这辆马车。 “累了就靠在我身上睡会儿。”殷暮宸的声音低沉,带着蛊惑。 “那我们说说话吧。”朝宁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梨花香。 “你母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殷暮宸想了想,“她呀,长的很美,很疼我,很温柔,她做的点心很好吃......” 殷暮宸努力回想着点心的味道,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太久了,他都忘了。 “长的很美,那是必然,看你这张脸就知道了。” 午后的翠微宫笼罩在淡金色的阳光下,红檀木书桌上,光斑跳跃,月迟丽正执笔在宣纸上写下一列名字。 婢女素娥端着一盘点心走进来,“娘娘,您在写什么?” “宸儿已经十九岁了,明年就该及冠了,他在大楚多年,未曾起过字。” 素娥将点心放到桌上,探出头,“娘娘给六殿下起了什么字?” 月迟丽眼圈有些红,“我一直觉得宸儿命苦,是他的名字带累的,暮宸,日暮,迟暮,暮色沉沉,缺了些鲜活的朝气,所以我给他选了这个字。” 她摊开宣纸,勾住一个名字,“子初。” “初,是一切的开始,万物始于初,是充满希望的意思,愿这个字能改善宸儿的命格。” 第137章 她睡着了 窗扇开合,光斑偏移,风吹过红檀木桌,桌上宣纸哗哗作响。 月迟丽拿过镇纸,压住险些被风吹走的宣纸。 爱惜的抚摸“子初”二字。 “子初,殷子初。”她喃喃念道。 此时,离殷国二百来里地的凤溪村。 一间民房里,影一从厨房端着一碗粥走出来。 他将粥递给紫鸢,“喝吧!” “拿走,我不喝。”紫鸢坐在院子里抱着膝盖。 “不喝拉倒,一会儿赶路的时候别吵着饿。”影一说着将粥放在石桌上。 影二走过来劝道:“殿下对你已经很不错了,特命我们二人一路护送你回殷国,他是怕你一个女儿家在路上出事,你不要再赌气了,快把粥喝了,我们待会儿还要赶路。” “呵,殿下早就不是那个殿下了,他现在眼里都是那个楚国公主,哪里还有我们这些旧人?” 影二急了,“不是我说,你怎么油盐不进呢!你是什么身份,殿下又是什么身份,殿下是你能肖想的吗?就算没有楚国公主,也轮不到你呀!” 紫鸢豁然抬眸,眼眸通红,“殿下以前曾说过,我和红芍是他最重要的人,现在那个楚国公主把他迷得神魂颠倒,殿下甚至愿意为她放弃一切留在楚国做驸马,殿下他不该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这个楚国公主迷惑了殿下。”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影二气恼的站起来,被影一拦住,“别跟她说太多,若说的通道理,她又何至于被殿下赶走?” “切,真是废了半天劲儿,对牛弹琴了!” “走走走,赶紧走,把她送回殷国,我们就算完成任务了!” 二人拽起紫鸢,正欲走出院门。 “流寇来了!快跑啊!” 村民听到喊声,纷纷携带细软,跑出家门。 影一拦住一个村民问道:“请问老伯,出了什么事儿?” “快跑吧年轻人,流寇来了,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家里有女娃的都被糟蹋了,你们赶紧带着妹子逃吧,晚了,就来不及了!”那人说完,就推开影一,逃命去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夹杂着孩童的哭泣声,女人的惊叫声,不用看,也知道这群流寇做了什么孽! 影一影二迅速抽出长剑。 影二回头对紫鸢道:“回屋里待着,别乱跑,被流寇抓住,你可就完了!” 紫鸢咬着唇,恨恨的进了屋。 “啊......放开我.....” 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一把捞起路边奔逃的少女,将她头朝下放在马背上,少女不停挣扎,两条腿胡乱踢蹬。 “放开她!”影一抽出长剑拦住络腮胡子。 “呦呵,又一个不要命的!”说着挥舞着长刀,朝影一挥来。 长刀带着风声,在距离影一耳侧三寸处堪堪停住,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隔开了锋利的刀刃。 “还是个练家子!”络腮胡子握拳对准嘴巴呸呸吐了两口吐沫,握紧长刀正欲挥出,突然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的低头,只见一柄长剑已然刺穿了他的胸口,影二手持长剑,站在他的身后。 络腮胡子轰然坠地,马儿突然卸力惯性往前奔跑,被影一迅速扯住缰绳,拽了回来,影二将少女从马背上扶了下来。 少女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见地上躺着的流寇,对二人施了一礼,“多谢二位壮士搭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此地不宜久留,你赶紧回家吧!”影一道。 少女又施了一礼,“二位壮士保重,他们有好多人,你们二人小心。” 影一影二互看一眼,神色凝重。 少女转身飞快跑了。 影一影二接连杀了十多个窜进凤溪村的流寇,回屋时已是傍晚,影一推开门,面色一变,“紫鸢人呢?”影二跟在他身后进门,探头去看,只见屋内空荡荡的,紫鸢早已不知去向。 “会不会被流寇抓走了?” “应该不是,屋内没有挣扎拉扯的痕迹,窗户开着,应该是她自己跑了!”影一望了望大开的窗户分析道。 影二挠着头,“好端端的,她跑什么?” 影一沉声道:“快去找,主子的命令将人安全送回殷国。” 此时,月黑风高,树林里影影绰绰,没有一丝光亮。 紫鸢气喘吁吁,不知跑了多久,前头有一簇火光,隐隐有说话声传来,紫鸢面色一喜,连忙向着火光跑去。 她才不要被送回爹娘那里,他们只会把她再一次卖掉,她要去找表哥,表哥在兵部当差,他会收留她的。 “今日倒霉催的,遇到两个练家子,折了十几个弟兄。” “他们是什么来历?这么厉害?” “噼啪”一声脆响。 “谁在那里?”一个胸膛绣着虎头的壮汉迅速站起身,警惕的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 紫鸢吓得脸色惨白,原以为是村民,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是流寇。 她慌不迭朝相反方向跑去,慌乱中脚底绊住一块石头,身体控制不住的向前扑倒,手臂磕破了皮,渗出血珠。 头皮一痛,头发突然被一股大力揪住。 “原来是个送上门的小娘子。” 紫鸢惊恐回眸,夜色下,那人一脸横肉,嘴角一道长刀疤延伸至耳廓,望着她的眼神狰狞可怖。 “啊......”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震飞一群夜鸟。 紫鸢被刀疤男揪住头发拖进树林里...... 入夜,行驶了整整一日的使团队伍,在汝州驿馆门前停下。 殷时安站在驿馆门前,却迟迟不见殷暮宸下车,他疑惑的掀开车帘,里头没人。 内侍迟疑着开口,“七殿下,六殿下在后头......楚国公主的马车里。” 殷时安朝后头走去。 “六哥,你在里头吗?” 马车帘瞬间被掀开,殷慕宸探出头,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嘘,小点声,她睡着了。 殷时安一愣。 下一刻,他看到他一向清冷自持的六哥抱着个女子下了马车。 第138章 等我 殷暮宸一路将朝宁抱到了驿馆厢房,轻轻放到床上,帮她脱掉鞋袜,拉过被子盖好。 他坐在床头,一双好看的眸子灼灼的望着床上沉睡的人,半晌,他站起身,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吻,低声道:“等我。” 门吱呀一声推开又咣当一声关上。 梨花香淡去,朝宁睁开眼,感受着额头那个温软的触感,自嘲的笑了笑。 等你什么?等你来迎娶我还是等你回来做我驸马? 若他失败,他就没有命回来,若他成功,他还会舍得放弃得来不易的皇位回大楚安心做她的驸马吗? 朝宁闭了闭眼。 七日后,楚长渊率军抵达距离殷楚边境二百里的凤溪村。 军队驻扎在凤溪村外,村民已经逃得七七八八,偌大的凤溪村,只剩些跑不掉的老弱病残。 经过几日的调查,楚长渊了解到,这群流寇大概百余人,只在边境一带骚扰边民,抢夺粮食财物,掳掠年轻女子,已经犯了好几起案子了,当地官兵前来捉拿,这群流寇就离奇失踪,官兵搜寻几日,寻不到人只得作罢,等官兵撤走,这群流寇就又来作乱,令边境官府头疼不已。 楚长渊眉头紧锁,这群流寇来历怕是不简单,能完美的避开官府数次搜寻,那必然跟官府的人有所勾结,或者上头有人荫蔽。 那么这群流寇,平时落脚点在哪呢?为何官兵屡次搜寻不到呢?几百号人,哪怕藏进深山,也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线索,可官兵愣是一点踪迹都寻不到,到底是谁手眼通天,包庇了他们? 午后,长明宫,寝宫内光线有些暗,明黄的帷幔后,殷南旭正和衣躺在龙床上。 睡梦中,他忽感胸口一阵钝痛,皱眉捂住胸口,他披衣坐起,“宣太医进殿。” “是。”内侍匆匆去请太医。 不多时,太医步入寝宫。 孙太医把完脉,沉吟道:“陛下,心血虚弱,心阳不振,陛下需少思寡欲,多食五味五色,多静养,先养血补阳......” “下去吧,你这些话,朕都听腻了,身子还是一天比一天弱。”殷南旭眉头紧锁,不耐的打断了太医的话。 孙太医垂首默默退出寝宫。 “叫南药师过来一趟,朕有话问他。” “是。”内侍连忙赶去药庐。 半个时辰后,南药师步入寝宫。 药师南清,四五十岁模样,身穿竹子青长袍,身材清瘦,长脸有须,身上常年带着一股药香。 衣料摩擦声渐近,“陛下,您找卑职?” 药香钻入鼻间,殷南旭眼眸未抬,“早些年,你用老六的心头血炼的那些药,可还有剩余?” 南药师一怔,蹙眉道:“陛下,那些药并未完全炼成,功效......” “拿来吧,朕最近身体越发不济了......”殷南旭揉着胸口,沉着脸打断了南清。 “是,卑职回头让弟子给陛下送来。” 殷南旭望着窗外,一树海棠已经飘零,只剩枯枝。 “老六快回来了吧?” 南药师掐指一算,“使团走的都是近路,算算日子,六殿下应该快到边境了。” “这回不会再失败了吧?”殷南旭望着他,沉声问道。 南清抬眸,眼眸微亮,“陛下,卑职已经培育成功多种珍稀药材,只差六殿下的心头血,便可......” “陛下,袁淑妃求见。”内侍匆匆进来禀报道。 “她来干什么?”殷南旭不悦道。 “说是为四殿下蹴鞠时伤了三殿下的事,来求情的。”内侍低眉敛目一五一十答道。 殷南旭叹了口气,“真是不让人省心。” “你让她回去吧,求朕有什么用?还不如去求皇后。” “是。”内侍领命而去。 殷南旭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最近丽妃可有什么动静?” 南药师开口道:“八殿下不再取血之后,丽妃娘娘也再不闹腾了。” “南清,你说,同样是月离圣女所生,为何老八如此普通?” 南清眼眸微眯,“卑职近期查阅了月离密辛,据说月离人擅养蛊,御蛊,二十年前,月离国蛊师曾培养了一只优秀的蛊王,同年月离国嫡公主月迟丽就被奉为圣女,这其中必有联系。” “你怀疑......” 南清抬眸,郑重道:“卑职怀疑,月迟丽被奉为圣女的原因,是因为她容纳了蛊王。” 殷南旭眼眸微亮,“你是说丽妃的血液才真正有用?” 南清摇了摇头,“卑职为丽妃娘娘验过血,她的血液并无异常。” 殷南旭探出身子问道:“这是为何?” “卑职怀疑,蛊王已经不在丽妃娘娘体内,而是随着怀孕妊娠进入了六殿下体内,所以,六殿下生来就有蛊王,血液也有解百毒的功效,但由于蛊王现今唯有一只,被六殿下继承之后,丽妃娘娘体内已无蛊王,所以八殿下生下来体质便如常人一般,并无特殊。” 殷南旭露出一丝恍然的神情,“这蛊王除了能解毒,还有什么用?” 南清迟疑道:“这......蛊王仅存一只,且月离国已灭,之前卑职并不知蛊王在六殿下体内,未曾了解蛊王,只待六殿下回宫之后,卑职方可进一步研究。” 殷南旭点了点头,眼眸中带着浓浓的狂热,“待老六回宫,朕就会立即命人将他绑到药庐,到时候南药师,可要好好研究一番。” “遵命。” 南清走后,殷南旭的眼眸现出一丝贪婪,他喃喃道:“蛊王?老六体内居然有蛊王......” 难怪他的血能解毒,被取血多年受尽折磨也没死,说不定,蛊王能够让人长生不老呢? 青岚山峡谷,一处山洞里。 雷七正坐在山洞的石椅上,他的身侧依偎着一个身穿紫衣的少女,少女软软的靠在他肩上,雷七心痒难耐,抬手捏了捏少女的下颌,倾身就要贴上少女的樱唇。 “报!”一个守卫模样的人匆匆跑进来。 被打断的雷七面色阴沉,“你最好有天大的事找本大王。” “长平军已至凤溪村。” 雷七脸一震,“带兵的是谁?” “楚长渊。” 见他站着不动,雷七不悦道:“你还有什么事?” “殷国使团也即将抵达边境,使团里还发现了长宁公主的踪迹。”雷七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身旁的紫衣少女,闻言却是一震,“长宁公主楚朝宁?” 第139章 我们一起看烟花 一抹阳光斜斜照进山洞,雷七的脸半明半暗,阴影中半张脸上的刀疤更显可怖。 “美人也认识那位公主?”雷七说着,一把揽住紫衣少女的腰,眸中带着欲色。 紫衣少女咬碎银牙,“何止认识,若不是她,我怎会孤身一人流落在那荒郊野外?” 这紫衣少女,正是前几日从凤溪村逃走的紫鸢。 “上头说派人来围剿我们的是楚长渊,如今又来了位公主,有意思。” 雷七搓着手,眸中欲色渐浓,不知这金枝玉叶的公主味道如何? 紫鸢环住雷七的手臂,“大王可要小心,这楚长渊带领的长平军可是个个骁勇善战。” 雷七眼眸微眯,捏了捏她的脸颊,“别担心,这楚长渊既然敢来,本大王定叫他有去无回,这青岚山的峡谷地势错综复杂,可不像北境一马平川,光骁勇善战在这里可没用。” 紫鸢眼眸淬毒,“大王不如将那公主也一并杀掉。” 雷七狞笑道:“放心,本大王玩过之后断不会留她性命。” 紫鸢依偎在雷七怀里,柔声道:“我倒是有个计策,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什么计策?” 紫鸢扬起脸凑近雷七的耳朵,雷七眼眸一亮。 随后,他转动扶手上的机关,轰隆一声,石椅缓缓移动,石椅原本的位置上出现一道入口,雷七抬脚迈入石阶。 走了约莫一刻钟,暗道逐渐宽敞,石墙上燃着灯火,将暗道照亮,他大步穿过暗道,眼前变得开阔。 洪阳迎上来,“大王......” “这几日兄弟们的伙食做的好些,过几日有场硬仗要打。”雷七交代道。 “是。” 转过身,雷七冷笑,声音不带一丝波动,“剩下的那几个村子,一并端了吧!” “留活口。” “遵命。” 楚长渊,我就不信上千条人命,你还能无动于衷? 暮色浸染青岚山,山巅之上,楚长渊迎风而立,他垂眸向下望去,蜿蜒的山谷就像一条条蚯蚓。 “难怪流寇难觅踪迹,这峡谷地势曲折,易守难攻,确实是个不错的藏身之所。” “殿下真要前去吗?太危险了!”云逸一脸忧色。 “他点名要见我,若是我不去,那上千名边民便没有活路了。”楚长渊望着下方幽深的山谷,缓缓吐出一口气。 云逸蹙眉,“还是等等公主吧,还有两千精兵在路上。”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动用那两千精兵。”他想赶在朝宁来之前把一切问题解决掉。 顿了顿,他又道:“你随我率一千精兵前去,让云霄派一千名精兵深入谷中找寻他们的窝点,剩下那一千精兵守在谷口待命。” “是。” 山谷中,数百名流寇手持长刀分列两侧,为首雷七眼神阴鸷的望着他,“三殿下,还挺守时。” “那上千边民呢?”楚长渊举目四望,不见一个边民。 “让你的长平军退后。” 楚长渊冷冷的望着雷七,沉声开口,“见不到边民,长平军半步不退。” 雷七比了一个手势,身后让开一条道路,十个衣衫褴褛的边民被五花大绑带了上来。 “你见到了,还不快让长平军退后。” “就这些?剩下的边民呢?” 雷七勾唇,脸上的刀疤如一条蠕动的蜈蚣,“既是筹码自然不能全部拿出,他们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你束手就擒,我自然放了他们。” “呵,我不信。”楚长渊冷笑道。 “这可由不得你不信,长平军再不退后,这十个人可就没命了了!” “这些边民是假扮的,你要杀便杀吧!” 雷七瞪大了眼睛,脸上的伤疤越发狰狞,“你看清楚,这可是如假包换的边民。” “本殿看他们就是假的。” 雷七有些动怒,“三殿下莫不是眼神不好?” 说着吩咐手下道:“叫他们离近些,让三殿下看清楚。” 两名手下推搡着边民往前走了数步。 楚长渊和云逸对视一眼,欺身上前,二人长剑出鞘同时划向两个流寇的脖颈。 雷七几乎来不及反应,瞬息之间,两道血线飞出,楚长渊云逸长剑一划同时斩断近身数个边民身上的绳索。 “跑。” 被松绑的边民马上反应过来四散逃走。 雷七面色剧变,慌忙退后。 楚长渊身后长平军迅速围拢过来。 树上的叶子早已落光,清晨的树枝上尤挂着青霜。 朝宁掀开帘子探出头,“到哪了?” “回公主,再有二百里就到边关了。”车夫恭敬答道。 朝宁捂住胸口,不知为何,她今日胸口闷堵的厉害。 “怎么了?”殷暮宸见她脸色发白,蹙眉问道。 “没事,可能是这几日赶路有些累。” 这几日使团的人疯了一样的赶路,抄了不少近路,问就说,要赶在过年之前赶到殷国。 马车晃动,殷暮宸站起身。 朝宁抬眸,“你干嘛去?” “让他们慢点赶路。” “别了,许是你母妃太过思念你,想要你尽快赶回去,和她一起过年。” 朝宁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坐下来。 殷暮宸坐下来,琥珀色的眸子静静的望着她,声音低沉,“后日就是除夕了,今年的除夕,我们一起看烟花。” 朝宁一阵恍惚,想起去年的除夕,她在宴席上喝醉了酒,非拉着殷暮宸一起看烟花,拉扯中她被身后的石头绊倒,晕倒醒来之后她就重生了。 今年除夕,殷暮宸主动提出要陪她看烟花。 不过才一年,已经翻天覆地。 “好,今年除夕,我们一起看烟花。” 翠微宫。 素娥抱着浆洗好的衣服踏进院子。 “娘娘,这些是八殿下的衣服。” 月迟丽正立在一棵腊梅树下,她拿剪刀剪下一枝腊梅,闻言头也未回,“放着吧。” 素娥将衣物放到殿内,转身走出来又道:“奴婢刚刚在浣衣局碰到了德妃娘娘的婢女丁香,奴婢听丁香说,七殿下去了楚国……”殷时安的母妃是德妃。 月迟丽豁然抬头,“去大楚干什么?难不成……” “丁香说,陛下派七殿下到楚国去接六殿下回国。” “当啷”一声,月迟丽手中的剪刀掉落在地。 “你是说……宸儿要回来了吗?” 月迟丽慌忙跑到寝殿,拉开柜门,一通翻找,片刻后,拿出一件水蓝色长裙。 “素娥,你快帮我看看,我穿这件衣服去见宸儿行吗?当年我送他离宫时就是穿的这件。 第140章 此生也算共白头 月迟丽拿着这件蓝色的衣裙,向素娥展示着。 素娥笑道:“娘娘穿什么都好看,六殿下看到都高兴。” “可我都老了,他该认不出我了,他离宫时,才这么高。”月迟丽伸出手比划着。 “不会的,娘娘,话说母子连心,六殿下定能一眼就认出您。” 月迟丽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素娥,你再帮我打听打听,问问丁香,宸儿大概何时能到,我好做些他爱吃的点心备着。” “娘娘,奴婢这就去问。” 此时,边关,寒风萧瑟,朝宁身披一身银白狐裘站在城楼上。 远远的,冼南冼北二人策马而来,到了城下,二人迅速翻身下马。 朝宁下了城楼,急道:“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我们打听到,三殿下带兵进了青岚山。”冼南道。 “青岚山......” “这是青岚山的地形图,我们找当地人画的。”冼北将地图呈上来。 朝宁展开一看,眉头微蹙,“这青岚山地形错综复杂,一旦孤军深入,本宫担心......” “通知陈校尉,我们午后带兵进山。” “是。” 驿馆,殷暮宸垂袖站在廊下。 天空中突然飘起雪花,他抬手接住,雪花融化在他手心。 朝宁方进门,一眼就看到站在廊下的殷暮宸。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他一身月白长袍在素白的天地里,更显清冷出尘。 “又站在这里吹冷风。”朝宁嗔怪道。 殷暮宸眉目一软,抬脚走到院子里,在朝宁对面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雪花顷刻间落了他满头。 朝宁正要抬手拂落他头上的雪花,被他一把捉住手腕,他抬眸定定望着她,“我们这样算不算白头?”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朝宁长睫轻颤,脸有些微红,没答话。 她要的是真正的白头。 想起还有正事,朝宁抬眸望着他,“我下午要去青岚山一趟,你好好待在驿馆等我回来。” 殷暮宸一怔,“三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朝宁摇摇头,“目前还不清楚,但青岚山地势复杂,我担心哥哥吃亏,赶过去看看,若他遇险也能及时支援。” “我陪你一起去。” “你就好好待在驿馆吧,外头冷,你若再受了寒,回去你母妃该担心了。” 殷暮宸眉头微蹙,“可是……” “别可是了,我带两千精兵前去,还有冼南冼北跟着我,放心吧。” 朝宁从怀里掏出血玉环,“这个玉环,你先替我保管着。” 这个曾替她挡过一剑的血玉环,朝宁早就想送给殷暮宸了,毕竟他回殷国注定九死一生,希望这个玉环能替他避祸挡灾。 殷暮宸接过玉环,揣进袖袋,定定望着她,“好,我等你回来。” 雪花混着血水在谷底凝结成冰。 楚长渊的剑刃已卷了口,但流寇似乎怎么也杀不完,他望着两侧峭壁上晃动的影子,当即下令后撤。 这不是流寇,是伪装成流寇的士兵。 “去通知守在谷口的一千精兵赶来支援。”楚长渊吐出一口气。 云逸转身,没走多远,后头又乌压压涌上来一批“流寇”。 他急忙折回,急道:“殿下,我们的后路已被切断。” 楚长渊面色一变,“快点信烟。” 朝宁带的两千精兵,也该赶到边境了吧,希望能来得及。 两道信烟升上天空的时候,朝宁和陈恒带的两千精兵,刚赶到青岚山脚。 朝宁面色剧变,“不好,哥哥有危险。” 殷暮宸披着银披风,站在边关的城楼上,从这个位置能清楚的看到青岚山。 蓝色的烟雾在青岚山上空散开。 殷暮宸瞳仁骤缩,“山谷有变。” 朝宁带着两千精兵步入山谷的时候,心下一沉,山谷中横七竖八躺着的,尽是长平军的尸首,越往里走,她的脸越白,粗略来看,足有上千之众,这些士兵应该是奉命守在谷口等待接应的,此刻已全军覆没,雪还在下,尸体上已经落了一层的雪。 望着长平军的尸首,朝宁心中惊骇,这恐怕不是流寇所为,数百流寇如何能杀得了上千长平军? 谷底,一千精兵只剩下数百人,此刻正被围堵在狭窄的山道中,进退维谷,周围不断有士兵倒下,楚长渊的虎口已经裂开,流出的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在地上。 难道要折在这里了吗? 正在楚长渊绝望之际,后方的“流寇”突然停止了进攻,仿佛背后受敌般,纷纷仓皇转身抵挡,一阵兵器碰撞的响声,打斗声相继传来。 楚长渊顿时一喜,“是朝宁带来的援军。” 陈恒挥舞着长剑,撕开一个缺口,楚长渊和云逸手上不停,斩杀数十名“流寇”。 “哥哥。”朝宁远远的看到了楚长渊。 “别过来,危险。”楚长渊急道。 “来不及了,我已经过来了。”冼南冼北护着朝宁已到了前。 两千长平军悉数涌入谷底,很快将剩下的“流寇”一举歼灭。 “哥,你受伤了?”朝宁看到楚长渊手上的鲜血,蹙眉道。 “没事,一点小伤,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朝宁望着楚长渊,沉声道:“哥,我来时,谷口的长平军已全军覆没,这些真是流寇吗?” 楚长渊一震,“这群流寇个个训练有素,看起来像是士兵假扮的。” 朝宁眉头微蹙,“你是说,有人在这里屯兵?” “恐怕是专门用来对付我的,还不知具体有多少人马,我们需尽快撤出此地。” “你们走不了了。”一个粗噶的声音响起。 二人齐齐朝上头望去,峡谷上方的山坡上,此刻已围满了弓箭手,雷七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二人。 “公主殿下果然貌美娇嫩。”雷七一阵怪笑,望着她的眼神猥琐至极。 朝宁浑身一阵恶寒。 “闭嘴。”楚长渊望着雷七,双目猩红,俨然怒极。 “死到临头还嘴硬。” 一位紫衣少女缓缓走近,环住雷七的手臂,“大王,你好威风啊!” 离得远,朝宁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这人分外熟悉。 “长宁公主留着,剩下的全杀了!”雷七转身捏了捏身旁紫衣少女的脸殿下果然貌美娇嫩。” 第141章 一定要等到我 紫鸢居高临下的望着朝宁,眼中闪着怨毒的光。 若不是朝宁,她不会被殷暮宸送走,也不会流落荒郊野外,被雷七糟蹋。 都是朝宁害她沦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她特意向雷七献计,抓了边民引楚长渊前来,只要楚长渊遇险,朝宁必来。 呵,公主又如何?等下被雷七抓了,身下求饶的样子一样低贱,若是叫殿下看到她那副样子,还会喜欢她吗? 两匹快马,从边关驶向青岚山。 殷暮宸一身月白长袍,半披的墨发在风里飞扬,他神情冷肃,紧紧拽着缰绳,奔向山谷。 寒风如刀,吹在脸上,如刀子割肉般生疼,他仿佛没了痛觉,感官在此刻被剥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些,再快一些,朝宁等我,坚持住,一定要等到我。 临近谷口,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的心脏猛的下坠,勒紧缰绳,颤抖着跳下马,山谷都是死尸。 长平军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谷口,一番找寻,没有看到朝宁和楚长渊的。 松了一口气,她还活着。 承风也下了马,被眼前景象惊得脸色发白,“主子,我们还要进去吗?” 殷暮宸望着幽深的山谷,吐出一口气,“这两侧山谷中定有埋伏,不能进去,我们绕路。” 承风拿着地图迟疑道:“绕路?可是,若想进山谷,这里是唯一的入口,还能绕到哪里去?” “我们上山。”山上能看清谷底的具体战况。 “为何要上山啊?”承风不解。 “对方有备而来,人手众多,我们进去救不了他们。” 他没有兵马,也无权调兵,唯有...... 承风疑惑道:“上了山,仅凭我们两个,就能救他们了吗?” 殷暮宸深深望了他一眼,承风连忙闭了嘴。 “青岚山西南边接壤大殷,且视野开阔,我们到那儿去。”殷暮宸望着远山,幽幽开口。 两人两骑,绕山而行。 朝下望去,能看到下方山头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个个弯弓搭箭,箭矢如雨,射向谷底。 承风心惊,一路上祈祷着公主能逢凶化吉。 承风望了望地图,又望向前面山头道:“主子,前头就是殷国境内了。” 殷暮宸撕下一块衣料,用炭笔迅速写下一行字,卷好递给承风,开口道:“承风,你将这封信送到使团,交给我七弟,前面的路我知道该怎么走了,这里不需要你了。” 承风一愣,“可是,主子一个人在这里属下放心不下。” “放心,前面是殷国境内,乱军到不了那里。” 见承风还在踟蹰,殷暮宸催促道:“快走吧。” 承风迟疑着跨上了马,调转马头离去。 见承风走远,殷暮宸翻身上马,行了一段路,山路越发崎岖,殷暮宸索性弃了马。 殷楚最南边的交界处,仅一座山之隔,因为道路难行,无法行军,所以只在山腰处设了守卫。 殷暮宸绕路越过了守卫,到达一处山坡。 这里地势开阔,依稀能看到下方山谷依旧激烈的战况。 朝宁楚长渊被逼进狭长的山谷,箭如雨,数千长平军激战到此处只剩几百人,他们高举着盾牌,拼成一块铁板,牢牢护住楚长渊和朝宁。 时不时有长平军被被箭矢射中倒下,下一个人连忙将缺口补上。 天色渐暗,朝宁心急如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山谷狭窄逼仄,两头被围堵,如瓮中捉鳖,山谷上方是密集的箭雨,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雪已经停了,山坡上,殷暮宸手中握着把匕首,没有丝毫犹豫的,迅速割破手腕和脚腕,鲜血如注,滴落在雪地上,如同绽放一朵朵红梅绽放。 匕首扔在地上,他抽出玉笛,放到唇边,御蛊曲调一出,体内蛊虫瞬间沸腾,兴奋到极致的蛊虫,撕扯着他的身体,源源不断从他四肢伤处涌出,殷暮宸浑身剧痛,几乎握不稳笛子,失血的疲惫感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子蛊尽数而出,可是蛊王却盘踞在他腹部,迟迟不肯出来。 殷暮宸颤抖着手弯腰拾起雪地上的匕首,握紧,随即狠狠刺向腹部,鲜血汹涌而出,匕首抽出,掉落在地。 御蛊曲的驱使下,蛊王带着巨大的不甘,撕扯着他的血肉,从伤处破体而出,召唤万蛊,如行军蚁般,冲向山谷。 成了,蛊王离体,朝宁身体里有他的子蛊,蛊王感受到了子蛊的存在必不会伤他们。 玉笛脱手,滚落在地上,殷暮宸浑身剧痛,喷出一大口血,身形一晃,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倒在雪地上。 他艰难的转过脸,望着山谷方向,朝宁此时该脱困了吧! 喉头的血腥味压不住,他肩膀猛然一挺,又喷出一口血来,此刻,他连咳呛的力气都没有了,血从鼻子里溢出,渐渐染红半张脸。 寒气从四面八方钻进身体。 好冷啊! 朝宁身前一个长平军被箭矢击中,倒在地上,身旁倒下的长平军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绝望。 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看,那是什么?” “虫子,全是虫子。” 暴雨般的箭雨突然停了,扑通扑通,山谷两侧的士兵纷纷滚落山崖。 楚长渊疑惑道:“什么情况?还有援军?” 朝宁眉心微蹙,“可是没有听到打斗声啊!” 楚长渊目光微凝,侧耳倾听,山谷中很安静,没有打斗声,只有窸窸窣窣如千万只爬虫同时赶路的声音。 长平军战士们纷纷将举在头顶抵挡箭矢的盾牌放了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现出劫后余生的喜色。 “是谁救了我们?” “虫子……”一个士兵指着坠落山崖的乱军尸体道。只见那具尸体正在被一群虫子啃食。 朝宁一喜,“是蛊虫,殷暮宸来救我们了。” 朝宁朝着山谷大喊,“殷暮宸,你在附近吗?” 没人回应。 “殷暮宸,是你吗? 还是没人回应。 只有她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在山谷中。 第142章 我带你回家 万籁俱寂,天地缟素。 黑暗如潮水般涌向他,眼皮渐渐沉重,他努力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山谷方向,朦胧中仿佛看到朝宁从山谷中逃脱,向他奔来。 他伸出手...... 士兵搜寻了一夜,方在第二日找到殷暮宸。 “驸马呢?”朝宁扫了一眼四周,不见殷暮宸的身影。 “在前头山坡上。”侍卫指了指前方一处山坡。 朝宁面色发白,心里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她都到了这里,为什么殷暮宸不自己走下来见她? 山坡两侧的士兵见到她齐齐低下头,自动让出一条路。 隐隐有哭声传来,越往前,越清晰。 朝宁的心脏猛然下坠。 雪还未化,山路难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路磕磕绊绊,她避开锦月搀扶过来的手,倔强的踏上最后一层台阶。 远远看去,一个白色的人影躺在雪地上,承风跪在一旁。 朝宁觉得自己的心脏一瞬间被刺了个窟窿,又空又疼。 腿阵阵发软,踉跄着跑过去,雪地上,殷暮宸静静躺着,长睫微垂,脸色苍白若纸,口中溢出的鲜血几乎遮住他大半张脸,腹部一团刺目的血红,身下白雪已被染红一大片,翠绿色玉笛滚落在一旁。 朝宁全身止不住的哆嗦,望着承风,眸光轻颤,“他怎么了?” 承风眼圈通红,哽咽道:“公主,主子他......” 昨日主子遣他去使团送信,一路上他总觉得主子的反应不太对,于是,他半路偷偷打开了那封给殷时安的信,当即面色大变,折返回来找到主子时,已是后半夜,只见主子浑身是血,已经没了气息。 朝宁慢慢蹲下来,伸出手想给他把脉,但看到他手腕上血肉模糊,她想要搭脉的手指,僵在半空,无从下手。 颤抖着去探的颈脉,触手冰凉,摸不到脉。 “不可能,他不会死的。” 他不会死在现在,他是未来的大殷皇帝怎么会死? 众人齐齐跪下,“请公主节哀,驸马已死去多时。” 死去多时? 朝宁一把抱起殷暮宸,他身子已经冰凉,抱在怀里冷得她直哆嗦,冻得她心痛,灭顶般的绝望在心底蔓延,逐渐将她吞没。 周围异常安静,她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脸贴着他冰凉的额头,她心中大恸,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她觉得此刻,自己也已死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长渊走上来,试图将二人分开,朝宁死死抱着殷暮宸,不肯撒手。 楚长渊心痛不已,哑着嗓子劝道:“朝宁,这儿太冷了,质子本就畏寒,你忍心让他一直在这里受冻吗?” 朝宁睫毛颤了颤,动了动干裂的唇,声音嘶哑,“对,他最怕冷了,成日里手脚冰凉,一定是这风雪将他冻坏了……一定是。” 随即,她垂眸,对着怀里了无声息的人,轻声道:“我带你回家。” 驿馆。 朝宁一瞬不瞬盯着床上的人,无论谁跟她说话,她都好似听不见,也不许任何人碰殷暮宸的尸体。 傍晚,锦月抹着眼泪,哽咽道:“公主要是实在难受,就哭出来,这样憋着会憋出病来的。” 朝宁依旧一言不发,眼睛直直的盯着床上的人。 “公主,驸马喜洁,让内侍进来帮驸马擦干净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吧。” 朝宁眼睛终于动了动,慢慢转过脸,声音嘶哑的不像话,“去打盆热水来。” 热水打来,朝宁仔细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迹,慢慢解开他的衣衫,一个红通通的东西滑出来,掉在床边,朝宁拾起来,是那枚她交给他保管的玉环,此刻玉环吸收了殷暮宸的鲜血,已经通体血红,触目惊心。 一眼瞥见他脖颈上依旧挂着那颗鲛绡珠,朝宁拿来剪刀,将绳子剪断,取下鲛绡珠,塞进他口中,让他含着。 视线下移,他腹部寸长的刀伤,血已流尽。 为了放出蛊王救她,他不仅将自己四肢割破,就连肚子也被狠狠刺了一刀。 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救她? 朝宁痛彻心扉,一滴泪落入他纤密的睫毛,顺着他紧闭的眼眸滑下来,这双好看的琥珀色眼眸再也睁不开了。 “三殿下,你去劝劝公主吧!公主这状态,奴婢怕她身体受不住。”驿馆大厅里,锦月抹着眼泪对楚长渊道。 楚长渊推开门,见朝宁如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 “朝宁,该让质子入殓了。” 朝宁摇头,“今日是除夕,我们说好要一起看烟花的。” “别这样,朝宁,他不希望看到你如此。” 楚长渊说着上前欲拉走朝宁,朝宁挣脱他手,扑到床上,紧紧抱着殷暮宸。 楚长渊心痛的闭了闭眼,抬手按在她后颈睡穴,朝宁的身子当即软了下去,楚长渊将朝宁打横抱起,出了厢房。 锦月看到楚长渊抱着朝宁从厢房走出来,迎上前,“公主她……” “她没事,让人进来将质子入殓吧!” “是。” 殷国使臣刚刚来过,对方也得到了殷暮宸已死的消息,且殷暮宸自戕于殷国边境,与楚国无关,殷国只要求楚国归还殷暮宸的尸体,没有追究楚国的责任。 边民已被云霄带兵解救出来,送回所在村庄。 云逸走进来,“殿下,我们抓到了乱军首领和一个女子。” “关押起来,严加审问。” 楚长渊神情有些疲惫,朝宁现在的状态让他忧心不已。 “是。” 床榻上,朝宁眉头紧蹙。 她看到殷暮宸站在高高的山岗上,身后是万丈悬崖,他横笛在唇下。 朝宁欣喜的跑过去,却发现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殷暮宸。 她累的弯下腰不停喘息,再抬眸,却看到殷暮宸浑身是血的站在悬崖边,眼神寂寥的望着她。 下一瞬,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山岗,再也不见殷暮宸的影子。 “殷暮宸……” 朝宁一下子坐起来,楚长渊推门而入,急道:“朝宁,你醒了?” 原来是个梦...... 第143章 与楚国无关 一眼看到楚长渊手上缠着的绷带。 不,这不是梦。 朝宁的心脏猛的收缩,她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推开隔壁房门,床榻上空荡荡的。 楚长渊担心她出事,一路跟过来。 朝宁一把抓住楚长渊的手臂,惶恐的睁大了眼睛,“哥哥,殷暮宸呢?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楚长渊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沉痛,“质子已经入殓了,在灵堂。” 朝宁连忙往灵堂跑。 承风披着麻衣,跪在灵前。 一片缟素中,一口白色棺椁停放在灵堂正中,棺盖尚未合上,朝宁轻轻走过去。 里头躺着的人,长睫轻垂,面容安详,仿若睡着了一般。 朝宁伸手抚上他的脸,触手冰冷,和前世最后一面重叠。 心狠狠一痛。 公主每日在我这里浪费的时间不少,那我祝公主得偿所愿...... 公主今生所求皆能如愿,只是要付出代价,这代价会是公主承担不起的...... 如今看来,这代价便是殷暮宸死去…… 了然大师的话,竟真的,一语成谶。 走出灵堂,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漆黑的天空瞬间被照亮。 今日是除夕。 去年除夕,殷暮宸跪在雪地里一夜。 今年除夕,殷暮宸躺在冰冷的棺椁里。 朝宁坐在台阶上,努力回想着去年除夕,皇城内放的烟花是什么样子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她推开长宁宫的殿门,第一眼看到殷暮宸时,他苍白倔强的模样。 绚烂的烟花接二连三的在夜空炸开,朝宁的眼眸起了一层雾气。 “不是说好一起看烟花的吗?” “骗子。” 一滴泪落在雪地上。 有脚步声轻轻走近,朝宁侧目,是殷时安。 “对不起。” “公主为何要道歉?”殷时安的眼眸在烟火中明灭。 “我没护好他。”朝宁的声音很低。 “公主不用自责,这是六哥的选择,他是心甘情愿赴死的。” 朝宁一颤,殷时安也坐了下来,两人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这是六哥让承风带给我的信,我也是刚刚才收到。”殷时安将一卷布料递给她。 朝宁一眼认出,这是殷暮宸身上的衣料。 接过来,展开,是他的字迹:我于今日自戕于殷国境内,与楚国无关。 落款是殷暮宸。 指尖微颤,拂过上面的字迹。 看的出,这信是匆忙之中写的,字迹有些歪斜,他当时着急救她,只来得及交代这么一句。 他到死还在想着不连累她。 朝宁闭了闭眼。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六哥体内有蛊王,两万乱军,被蛊王尽数诛杀在青岚山,他无兵马,又是殷国质子的身份,也无法去调兵救援,为了救公主,这是他当时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朝宁的视线渐渐模糊,“他当时该有多疼啊!” 殷时安的眼眸红了,他抬头望着被烟花映红的夜空,良久,轻轻吐出一句话:“公主,明日我就要扶棺回大殷了。” 衣料摩擦,脚步声走远。 “朝宁,地上凉,回屋吧。”楚长渊望着她,眼眸里尽是心疼。 “我就坐一会儿,等烟花放完。” 楚长渊解下身上大氅披到她身上。 朝宁站起来,拢住大氅,“哥哥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楚长渊蹙眉,“你要在这里守夜?” “我睡不着。” “那我也不睡了。” 白烛摇曳,二人坐在灵堂里,一时无言。 “殷国使臣要求归还殷暮宸的尸首,他毕竟是殷国皇子,我们不能强留......”楚长渊率先打破了寂静。 良久,朝宁轻声吐出一个字,“好。” 云逸忽然匆匆进来,“殿下,抓回来那个女子吵着要见......” 朝宁抬眸,“她要见谁?” 云逸朝棺椁望了一眼,二人立即会意。 “把她押上来,我倒也想见见她。”朝宁声音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云逸又道:“殿下,雷七说要见你才肯招。” 楚长渊站起身跟着云逸走出灵堂。 不多时,一个紫衣少女被侍卫押上来。 侍卫一脚踢在她小腿上,紫衣少女立即吃痛跪在地上,抬眸看到眼前的棺椁,紫衣少女惊得脸色发白,“我要见殿下,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紫鸢?你不是被主子送走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守夜的承风一眼认出紫鸢,疑惑道。 紫鸢看到承风一身麻衣,“殿下呢?承风你这在为谁戴孝?” “紫鸢,原来是你。”朝宁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紫鸢冷笑,“公主殿下,真是可惜了,我让雷七抓了上千边民,诱你们兄妹前来,设下两万兵马埋伏,都没能将你留下,你命可真大。” 一股恶气直钻心口,朝宁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原来是你出的主意,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 紫鸢被迫仰着头,一脸不耐,“少废话,殿下在哪?我要见他。” 朝宁没答,冷冷望着她,“你那么恨本宫,是因为殷暮宸吗?” “若不是你,殿下怎么会把我送走?我又怎么会流落荒郊野外被雷七掳走?” 承风急道:“你胡说什么?主子明明派了影卫一路护送你。” “呵,什么护送?他要将我送回那吃人的地方.......” “你不是要见殷暮宸吗?你已经见到了!”朝宁冷冷打断她。 紫鸢悚然一惊,朝四周望去,“他在哪?” 朝宁松开她,眼神望向棺椁,“在你面前。” 顺着朝宁的眼神望过去,紫鸢忽然浑身颤抖,她想站起来,被侍卫按住肩膀,朝宁示意,侍卫松开手,紫鸢站起身扒住棺沿,直看到里头躺着的殷暮宸,她才惊叫出声,,“不可能,殿下怎么会死?不可能,一定是假扮的,一定是。” 可那张脸,谁又能假扮呢? “是你害死他的。”朝宁的声音比房顶上的积雪还要冷上几分。 “不,不是我......”紫鸢扒着棺椁,不住摇头。 她伸出手,想要抚上他的脸,朝宁上前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扯开甩在地上,“不许你碰他。” “殿下怎么会死?死的该是你啊!”紫鸢瘫坐在地上仰头一脸怨恨的盯着她。 “见也见了,该上路了。”朝宁声音很轻,也很冷。 “将她吊起来,四肢割破,腹部刺穿,慢慢放干血。”朝宁的声音森寒如冰。 紫鸢豁然抬头,“你不能......唔......” 下一瞬,她被侍卫堵住嘴,拖出了灵堂。 第144章 子初是他的字 翌日,天初晴,雪微融,使团的人也即将启程前往殷国。 边关,城楼下。 朝宁手指轻轻抚摸着白色棺椁,良久,她俯身道:“殷暮宸,那天下雪,你问我,我们算不算白头......” “我的回答是,算。” 殷时安眼圈红了,深深望着她,“公主,请多保重。” 转过身,他一手扶着棺,轻声道:“六哥,我们回家了。” 殷国再不好,也是他的家。 他的母妃,还在等着他。 车队渐渐走远,直到那口白色的棺椁再也看不见,朝宁再也压不住喉中上涌的腥甜,“噗...” 她眼前一黑。 楚长渊心神俱裂,疾步奔来,伸手接住她下坠的身子,“朝宁......” ……… 翠微宫,院子里那株腊梅,一夜之间全部落尽,一地残红。 月迟丽望着凋零的腊梅,心疼道:“这腊梅可惜了,原本开的多好,宸儿小时候最喜欢这株腊梅,想着他回来还能看到花开,如今竟然都落了。” “总归六殿下要回来了,花看不看的,也不打紧。”素娥宽慰道。 “也是,终于要回来了,也不知他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六殿下长相随您,怎么长都漂亮。” 月迟丽笑了笑,转身回了寝宫,她拿出书桌上几卷画轴,摊开来,画的是九岁的殷暮宸,他离宫去大楚前,月迟丽找画师专门为他画的,此后每一年他生辰,月迟丽都会找画师按照上一年的,再画一幅。 她展开最新的一幅,十九岁的宸儿,该是跟这画上长的差不多吧! 半个月后,使团回京。 “娘娘,使团已经入京。”内侍匆匆过来禀报。 月迟丽一喜,“素娥快过来帮我梳妆。” 铜镜里,映出一张艳丽略带异域感的脸,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但皮肤依旧白皙,琥珀色的眼眸,如醉人的美酒,高挺的鼻梁使整张脸更显深邃立体。 自从殷南旭不再取殷寒星的血,翠微宫的禁制就解除了。 此刻,月迟丽带着素娥正等在宫门外。 月迟丽激动不已,时不时仰头张望,直到远远的看到一队车队。 “来了,来了,娘娘您看。” 月迟丽整理一下衣衫,“素娥,我头发没乱吧?” 九年未见,她不想让儿子一回来就看到她憔悴邋遢的样子。 “没乱没乱,梳的整齐着呢!”素娥笑道。 车队越来越近,侍卫在前头开道。 月迟丽一脸欣喜的迎了上去,“宸儿,母妃来接你了!” 无人回应。 马车停住,殷时安从马车上下来,“丽妃娘娘。” “宸儿呢?”月迟丽朝后头张望。 殷时安错开眼,不敢去看月迟丽的眼睛。 竟没有人来通知丽妃,六哥已过世的消息。 他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启齿。 该怎么对她说,他的儿子已经没了呢! “七殿下,陛下口谕,六殿下的棺椁只能从西门进去。”一个内侍匆匆走过来。 月迟丽一震,刚才光顾着高兴,她此刻才注意到,马车后头还拉着一口白色棺椁。 殷时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眸轻颤。 “六哥……没了。” 月迟丽眼眸直直盯着他,颤抖着唇,“没了是什么意思?” 殷时安眼眸通红,说不出话。 月迟丽扑到棺椁上,双手使劲推着棺盖。 殷时安急忙拉住她,声音沉痛,“六哥在里头。” 月迟丽的脸,一瞬间血色褪尽,她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 她的天塌了,一阵天旋地转。 “娘娘……” 素娥奔过来扶起软倒在地上的月迟丽。 长明宫。 殷南旭来回踱着步。 “六殿下的棺椁入宫了。”冯公公进来禀报。 “送去清心殿。” 清心殿是专门为药师王南清修的宫殿,紧邻太医院,里头设有药庐,丹房,冰室,还专门辟出一块地用来种草药。 “是。” 良久,殷南旭吐出一口浊气,“摆驾清心殿。” 药香阵阵。 殷南旭甩着袖子大步走进清心殿。 一口白色棺椁停放在药庐,棺盖已经打开。 “陛下。”南清行了一礼。 殷南旭摆摆手示意他免礼。 殷南旭急切开口,“老六身体的蛊王,可还在?” “陛下,刚才卑职已经查验过,六殿下身体里已无活物。” 殷南旭气的咬牙切齿,走到棺椁前,恨不得将人拎起来打一顿。 “你竟敢自戕……” 转念一想,殷南澈又道:“那他的血……” “血已流尽。”南澈道。 殷南旭气的眼眸通红,伸手掐住殷暮宸的脸颊,咬牙道:“这个不孝子,居然什么都没给朕剩下……” 片刻后,殷南旭突然松手,后退几步,“你确定他死了吗?尸体还是软的。” 南澈望着棺椁里的人蹙眉道:“六殿下的尸首确实奇怪,面容如生,尸首不僵,但是又没有脉搏气息。” 翠微宫。 月迟丽悠悠醒来。 “娘娘,您醒了?八殿下刚才一直哭着找您。” 素娥将殷寒星从奶娘怀里抱过来,小婴孩伸着藕节般的小手臂,咿咿呀呀的哼唧着要她抱。 月迟丽眼角滑落一滴泪,转过脸,“抱走。” 素娥无奈,只能将殷寒星转交给奶娘。 月迟丽坐起来,一声不吭朝外走。 “娘娘,您去哪?” 长明宫门外,月迟丽跪着。 “陛下不肯见你。”内侍冯公公推开门走出来。 “求陛下让我见宸儿一面,臣妾已经九年未见过宸儿了。” 冯公公进去又出来,摇了摇头。 从午时到黄昏。 月迟丽摇摇欲坠的时候,殷时安来了。 他叹息一声,“我去求父皇。” 清心殿,冰室。 月迟丽终于见到了殷暮宸。 “宸儿,母妃来了......”月迟丽扒着棺沿,双眸通红。 月迟丽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子初跟小时候长的一样,没怎么变。” 殷时安站在旁边,眼神哀伤。 “你还不知道吧,子初是他的字。”月迟丽自顾自说道。 殷时安心中难过,“子初这个字取的很好。” 月迟丽眼泪再也忍不住,“可他还没及冠......” 第145章 续命蛊 使团走后三日,朝宁方在马车中醒来,之后便感染了风寒,一路昏昏沉沉。 这几日马车走的很慢。 朝宁一睁开眼,就看到锦月惊喜的脸。 “公主,你醒了?”锦月说着,伸手覆上她的额头。 “快去通知三殿下,公主退热了。”锦月吩咐外头的侍从。 “锦月,到哪了?”朝宁的声音有些嘶哑。 “公主,已经到江州了。” “江州......”朝宁回想起,她和殷暮宸初到江州那晚,二人肩并肩走在桥上,她还买了两串糖葫芦,殷暮宸头一次吃糖葫芦,酸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朝宁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眸中却是闪烁着盈盈泪光,锦月看到她这副样子,眼圈顿时红了,她知道,公主定是又想起驸马了。 “公主饿了吧!三殿下买了些点心,您吃一些吧。” 朝宁摇了摇头,“没胃口。” 楚长渊骑着马跟在马车旁,闻言道:“朝宁,前面就是江州城了,你想吃什么,哥去给你买。” 朝宁想了想,“那就买根糖葫芦吧。” 楚长渊一愣,“好,除了糖葫芦呢,还要吃什么?” “别的不想吃。”朝宁有气无力。 “那成。”楚长渊正待离开,朝宁忽然撩开车帘,“哥,殷国有消息传出来吗?” 楚长渊望着她,“使团已于三日前抵达元京。” “发丧了吗?”朝宁蹙眉道。 楚长渊摇了摇头,“没听说,再等等。” 朝宁放下帘子,忧心忡忡,三天了都不发丧,殷南旭到底想干什么? 与此同时,另外一支队伍也抵达了殷国元京。 赫哲一身黑袍步入殷国皇宫。 “不知南越使团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殷南旭蹙眉问道,刚才大殿里,使团侃侃而谈的促进两国邦交的鬼话,他才不信。 “微臣此次前来,是来给陛下送药的。”赫哲勾唇,面上的阴翳淡了一些。 “送药?送什么药?”殷南旭眸中现出一丝兴趣。 “若微臣猜的没错,陛下现在的身子大不如前了!” 殷南旭面色一变,“你怎知......” “陛下莫急,赫哲此次前来就是为陛下送续命药的。” 殷南旭探出身子,“续命药?” 赫哲勾了勾唇,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严格来说,是续命蛊,此蛊放入陛下体内,可为陛下增寿三年。” 殷南旭有些失望,他靠坐在椅背上,“才三年?” “我观陛下的气色,陛下的身子撑不过三年,顶多一年。” 殷南旭豁然起身,恼怒的盯着赫哲,“你胡说!” “陛下息怒,续命从来不是最终目的,陛下想要长生久视,可是您的路一开始就走错了。” 殷南旭慢慢坐下来,“依你看......” 赫哲却是话头一转,“我月离国圣女如今过得可好?” 殷南旭一惊,“你是月离国人?” 赫哲颔首,“正是。” “月迟丽在翠微宫......” 赫哲没有继续追问,又道:“陛下若想长生,不如尝试换具身体。” “换具身体,如何换?”殷南旭眸光微亮。 “陛下可听过夺舍?行将就木的老人,褪去腐朽的肉身,重新换一具年轻的身体,继续存活于世。” 殷南旭的眼眸亮了,“那朕该上哪去找这具年轻的身体呢?” “陛下可在自己儿子中挑选,待您服下续命蛊,三年后,我自会来为陛下施此秘术。” “说说你的条件。” 赫哲笑了,“条件是,请恩准微臣带走六殿下的尸首。” “你要带走他的尸首?” “他是我月离圣女的儿子,也是我月离皇室的嫡系血脉,微臣要将他带回月离圣墟安葬。” “三年后,若是你不来了呢?” “我月离圣女还在这里,陛下有什么可担心的?三年后我为陛下施术,陛下放我月离圣女离开,如何?” 殷南旭眼珠转了转,只是送出一具对他毫无用处的尸体,就能得到长生的秘术,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损失,反正他只剩一年寿命了,续命蛊还能为他续命三年。 “若陛下同意,微臣现在就为陛下放入续命蛊。” 殷南旭点了点头,“成交,开始吧。” 须臾,续命蛊就进入了殷南旭的体内,他顿觉通体舒畅,胸口的钝痛感也随之消失,不由对赫哲的话又信了几分。 “陛下现在感觉如何?”赫哲紧紧盯着殷南旭。 殷南旭眼眸尽是贪婪之色,“朕感到身体好了很多。” “既如此,那六殿下的尸首,微臣就带走了。” 殷南旭点了点头,“三年后,你可一定要来。” “陛下放心,也请陛下务必善待我月离国圣女。” “这是自然。” 天空又飘起雪花,马车里,白色锦被严严实实裹着一个人,被子里露出一截乌黑的长发。 洛瞳害怕的缩在马车角落里,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睛时不时瞄向裹在锦被里的人,生怕下一刻那人就诈尸了。 师傅从殷国皇宫运回来一具尸首,命他寸步不离的看着,他很害怕,但师傅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只得躲得远远的。 马车帘子忽然被掀开,洛瞳吓得一哆嗦,抬眸看到是赫哲,他松了一口气。 “师傅。” “待会儿到城关,城门守军会盘问,为师教你的话,你可别说错了。” “错不了师傅,我就说哥哥生了重病,我们是带他来城里看病的。” 赫哲满意的点了点头,放下帘子。 过了城关,洛瞳在马车里睡着了,一阵颠簸将他惊醒,睁开眼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躺在了那具尸首的身侧,夜阑人静,但此刻洛瞳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刚才他睡得很香,离得这样近,竟也没有做噩梦,于是他大着胆子,掀开了裹着尸首的锦被。 只一眼,他就惊呆了!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洛瞳读书少,他形容不来,就是那种看一眼,心脏就会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 锦被里裹着的人,长睫轻垂,面容白皙,鼻梁挺秀,淡粉色的唇微抿,就好像睡着了一样,洛瞳一瞬间惊为天人。 洛瞳忍不住把手指放在他的鼻下,试了又试,确定他没有呼吸。 不知道这个漂亮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洛瞳有些为他可惜,但他心里却不再恐惧,那么美的一个哥哥,怎么会让人害怕呢?他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第146章 我喜欢你 殷国和南越交界处,一座不知名的山隐入云雾之间,远远看去,让人分不清虚实。 两座山峰之间,有一座巨大的殿宇,几乎和周围山石融为一体。 殿宇正中,一张白玉床上,静静躺着一个人。 “大人为何带回来一个死人?”须发皆白,一身白袍的老者垂首望着玉床上躺着的人。 “他没死,只是休眠了,蛊王离体,但蛊后还在他体内,只是盘踞在他脑中,封了他的七窍,让他看起来如同死去一般。” “可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流干了,跟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老者又道。 赫哲从他身上掏出一枚通体血红的玉环,“他的血尽数被玉环吸走,玉环一直带在他身上,所以他还有一丝生机,身体一直未僵。” 老者大惊,“这枚玉环......” “没错,他已经到过东安国老国主的墓穴了。” 白袍老者眼眸一亮,激动道:“这么说来,他是老国主选中的肉身?” 赫哲点了点头,“,老国主或许即将归来,只有老国主的嫡系血脉才能开启墓穴,而能从墓穴中毫发无伤走出来的,必然就是老国主选中之人,我们月离国复国有望了。” 白袍老者神情微动,“那个传说,原来是真的!” 传说中,一百多年前,东安国最后一位国主,占卜到东安国即将覆灭,于是寻了个罪名将太子流放至边关,并且秘密将东安国财宝和东安国一半子民偷偷运至边关。 东安国太子,寻了两年方找到这处地界,建立了月离国,而老国主为求长生,临终前留下了这枚玉环,他曾预言,月离之毕,吾将归来! “老国主的魂契在玉环里。”赫哲手指捏着那枚玉环,灯火下,玉环里的血丝还在缓缓流动。 将玉环放在殷暮宸的胸口处,赫哲又道:“这枚玉环不能离开他身体太久,否则他生机便会断绝。” 老者掐指一算,抬眸道:“再有三日,月将经毕宿,老国主的魂契会在当日进入这具肉身。” 京都,一场大雪,整个皇城一片银装素裹。 听风苑里,碳盆烧的暖烘烘的。 朝宁窝在软榻上沉沉睡着,地上的酒壶已经空了。 昨晚的梦做了一半就醒了,为了能接着做梦,她喝了整整一坛的梨花白。 此时,她沉浸在梦里不愿意醒来。 “还在生气啊?”朝宁推了推殷暮宸的手臂。 殷暮背过身不理她。 “我以后不让青莲过来弹琴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公主的心里,何止一个青莲?”殷暮宸声音冷冰冰的。 冰的她心痛。 朝宁拥住他,“我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啊!” “我不信,你都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喜欢。”殷暮宸的语气里有一丝委屈。 “那我现在说,好不好?” “我喜欢你,殷暮宸,很喜欢,很喜欢……” 朝宁伸出手,去抱他,他却瞬间在她怀里碎成一捧雪…… 她接不住,留不住,抱不住…… “殷暮宸……”朝宁尖叫出声。 “朝宁,醒醒,别睡了,你快醒醒……” 楚长渊轻轻摇晃着她,朝宁此时脸颊红的不正常。 从边关回来,她病了一路,整个人越发憔悴纤瘦,仿佛轻轻一碰就碎了。 睁开迷蒙的双眼,一眼瞧见神色焦急的楚长渊。 “哥,你来了。”朝宁坐起身,声音干涩的厉害。 楚长渊倒了杯茶递给她,“朝宁,振作起来,质子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该多难过?他拼了命的救你,不是让你在这里作践自己的。” 朝宁握着茶杯,热气熏的她眼睛胀痛,“道理都懂,可我就是抑制不住的难过,头一天他还在雪地里问我,我们算不算白头,第二日,人就没了……” “我好后悔,没有当时回答他……” 泪水一滴一滴滑落。 楚长渊心疼坏了,拿袖子笨拙的擦着她的眼泪,“朝宁,哥哥懂,这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哥哥允许你难过一阵子,就这几天,好不好?过了这几天,咱就得重新开始了,你还有我们。” 朝宁轻轻点了点头。 “雷七已经招了,他是楚长泽三年前派到边关的,楚长泽在青岚山屯了两万兵马,那群流寇都是这是这群兵马假扮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我前去,除掉我,若不是质子,此刻你我都……” 朝宁眼眸通红,咬牙切齿,“哥哥,我要楚长泽死!” “你放心,我绝不会放过他,雷七的证词我已经呈给了父皇,父皇今早在御书房发了好大的脾气,薛嫔也被禁足。” 朝宁眉心微蹙,“恐怕薛相一党必会倾尽全力保楚长泽,我担心,父皇到时对薛菲心软,又被薛相一党裹挟,重拿轻放,又给楚长泽逃过一劫,一旦楚长泽有了喘息之机,我们再想扳倒他就难了。” 楚长渊点了点头,沉声道:“明日,外公和御史台会联合上书父皇,严惩楚长泽,私自屯兵,草菅人命一事,这一次,必不会再让他逍遥法外。” 朝宁抬眸望着他,“哥哥,这次势必要除掉楚长泽,否则后患无穷。” 楚长渊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锦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公主,上官公子来了。” “请他来听风苑吧。” “既然有客,那哥哥先走了。”楚长渊站起身。 “哥,外头雪大,带上这个。”朝宁递了把伞给他。 楚长渊接过伞走出去,院子里顷刻间传出他严厉的声音。 “不准再给公主饮酒,谁再拿酒给公主,叫本殿知道了,绝不轻饶。” “是。”听风苑众人顿时心惊胆战。 朝宁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起身到了茶室。 上官景容见到她,眼眸一颤,不过才短短一个月不见,原本鲜活灿烂的少女,此刻形容憔悴,摇摇欲坠。 “上官公子,下着雪,你怎么来了?”朝宁轻轻勾了勾唇,扯出一抹惨淡的笑。 上官景容心里一阵刺痛。 “质子的事,我都听说了……斯人已逝,公主节哀……” 第147章 有镜子吗 朝宁眼眸轻颤。 人人都劝她节哀,他们怎么会懂,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把碎成渣的自己一点一点拼凑起来,像没事人一样的坐在这里? 痛而不言。 “上官公子不必劝,劝不了。”朝宁定定的望着他。 上官景容叹了口气,终是转了话头,“我联名几个同僚,准备明日上奏陛下,楚长泽私自养兵,残害手足,在边境行土匪之事,这次定要撕下楚长泽一层皮不可!” 朝宁抬眸,神色柔和,“多谢上官公子。” “公主,过几日天暖和些,让容微过来与你说说话吧!她如今大好了,天天待在家里也闷坏了。” “那敢情好,就是容微到时候,别嫌本宫闷就好。”朝宁的笑容很浅淡,上官景容看在眼里,酸涩难忍。 她如今的每个笑容,都是在强颜欢笑。 那个人,终究成了她心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往后余生,就算他与她携手共度,倾其一生,怕是都无法消除那个人对她的影响。 酸涩之后,是满满的失落。 上官景容仓惶告辞。 走出茶室,外头风雪依旧。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顷刻融化在她手心,正如,当日在边关驿馆,她一进门,就瞧见殷暮宸清冷出尘的站在廊下,抬手接住一片雪花…… 月离圣殿上空,铅色的云层遮住月亮,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白鹤,明日就是月离毕宿之日,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只能胜不能败。” 白鹤凝重的点点头,“血池已开启。” 血池,历代养蛊人的鲜血汇聚而成,此时一片平静,蛊虫正在血池中沉眠。 酝酿了一夜的暴雨终于来临。 云雾被驱散,空气里都是泥土的味道。 月离之毕,大雨滂沱。 洛瞳和另一名弟子洛熙立在白玉床两侧。 “将圣子放进血池。”赫哲吩咐道。 洛瞳和洛熙将殷暮宸从白玉床上抬起来,小心翼翼放进血池。 血池正中升起一块巨石,巨石拖起殷暮宸的身体后,一边微微倾斜落入血池,只剩下一张脸露在上面。 血池的蛊虫瞬间被惊醒,纷纷聚拢过来,仿佛烧开的沸水一般,咕噜咕噜冒着泡。 二人互望一眼,紧紧的盯着血池。 一个时辰后,沸腾的血池逐渐平静下来。 血池正中的人,攸的睁开眼,露出一双血瞳。 赫哲与白鹤神情紧张的盯着殷暮宸。 雪白的胸口凸起一块,仿佛有什么在蠕动。 片刻之后,床上的人肩膀突然一挺,双手撕扯着胸口。 “快按住他,别让他乱动,他现在没意识。” 洛瞳洛熙纷纷跳下血池,按住殷暮宸的双肩。 片刻之后,殷暮宸不动了,眼睛慢慢阖上。 白鹤与赫哲同时松了一口气。 三日后,白玉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 感觉到口中含着什么东西。 殷暮宸抬手抠出来,是一颗通体金黄的珠子。 不知道是谁恶作剧塞进他嘴里的。 但是瞧着还挺顺眼是怎么回事? “美人哥哥,你醒啦?”稚嫩的声音传来。 殷暮宸侧目,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正托腮蹲在他身旁。 “你是……”殷暮宸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叫洛瞳,是赫哲大人的弟子。” “赫哲不是……”不是南越的祭司吗? “我去叫大人过来。” 洛瞳哒哒哒的跑走了。 殷暮宸坐起来,环顾四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摆设,陌生的人大步走过来。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见到他一撩衣摆跪下来,异口同声道:“恭迎老祖宗回归。” 殷暮宸狠狠一震。 望着二人,疑惑道:“有镜子吗?” 二人一愣,对视一眼,一头雾水。 “去取面镜子来。”赫哲开口。 洛瞳哒哒哒跑走,片刻之后,取了一面铜镜,又哒哒哒跑过来。 殷暮宸拿过镜子照了照,松了口气,将镜子对准二人,“要不,你俩照照?” 这二人比他爹都老,叫他老祖宗? 二人又是一愣,“老祖宗何意?” 殷暮宸扶额,咬牙道:“不要叫我老祖宗,我有那么老吗?” 赫哲迅速反应过来,一拍脑门,“是微臣疏忽了,老祖宗虽然归来,但样貌还是少年人,那微臣直接叫您圣主吧!” 什么乱七八糟?他不是即将启程去大楚为质的质子吗?怎么成了圣主? 可是不对呀,刚才照了镜子,他不是十岁的模样。 “我多大了?” 面对殷暮宸的灵魂发问,二人彻底懵了。 白鹤看了眼赫哲,蹙眉道:“他……”怎么回事? 赫哲舔了舔干燥的唇,“您问的是实际年龄还是这具身体的年龄?” 这回轮到殷暮宸懵了,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好。 “您实际年龄该是二百岁左右,具体微臣回头帮您查查,这具身体的年龄只有十九岁。” 最后一句他听懂了,他现在十九岁。也就是说他已经去过楚国为质了,那为什么这九年,他一点记忆都没有?又为什么会在这里醒来? “既然圣主已归来,请圣主助我月离复国!”二人声音响亮,再一次将他震住。 月离?就是那个被殷国和南越同时灭国的月离? 但是眼下这不是他最重要的,重要的的是他得离开这里。 “我要回家。” 白鹤忍不住了,手指点了点脑门儿,望向赫哲,意思不言而喻。 赫哲没空搭理他,只痴迷的盯着殷暮宸,“微臣明白了,圣主是想借助殷国的势力帮月离复国,这好办,微臣可差人送圣主回殷国。” 白鹤露出一丝恍然的神情。 头一句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能让他回家就行。 刚醒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被绑架了,绑匪要拿他威胁父皇,他想着,那可能要令他们失望了,他已经是枚弃子,父皇不会为了他牺牲任何。 此刻听到还能回家,他含糊道:“如此,那有劳二位了!” 白鹤心思,这老祖宗还挺有礼貌的。 “让洛瞳跟您一起回去吧,他挺喜欢您的。” 洛瞳不由睁大了眼睛,能出去玩太好了,他可不想整日里待在无聊的圣殿里跟洛熙拌嘴。 “美人哥哥,可以吗?”洛瞳眨巴着黑琉璃似的眼睛充满期待的望着他。 美人哥哥,还是这小少年有眼力见,殷暮宸点了点头。 洛瞳的眼睛亮了。 第148章 宸亲王 一个月后,殷暮宸出现在殷国皇宫。 殷南旭手里捏着一封未开封的信,看着他的眼神活像见了鬼。 “父皇。”他走近一步。 殷南旭吓得后退一步,“别过来。” 殷暮宸懵了,虽说父皇不喜欢他,可也没有到惧怕的程度。 “宣太医。”殷南旭声音有些发颤。 太医进殿后,殷南旭发话了,“你们两个,去给他把脉。” 两位太医一左一右把着他的脉。 殷暮宸心中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父皇如此害怕他? 片刻之后,太医道:“六殿下脉搏除了有些虚弱外,一切正常。” 另一位太医也如是说,“六殿下早年失血过多,身子有些亏损,其他没什么大碍。” 殷南旭盯着他半晌,确定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心里的戒备才放下了一些,他方想起他手中握着的信,赫哲的信。 展开一看,赫哲在信里说,老六之前只是假死状态,如今已被他救活…… 殷南旭松了口气坐回上首,从上到下打量着殷暮宸。 他不由想到赫哲之前的话,年轻的身体,陛下可从自己儿子当中选择…… 眼前这位不就正合适吗?还是“死”而复生,证明生命力顽强,用他的身体正合适…… 殷南旭的眼神柔和下来,“宸儿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回翠微宫看看你母妃吧!” 殷暮宸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心中疑惑,但面上却不显,“谢父皇。” 殷南旭摆了摆手,他退出大殿。 翠微宫,腊梅花一夜之间结出了一树的花苞,有些已经初初绽开,在风里摇曳,送来阵阵清香。 素娥端着碳盆放到月迟丽脚边,月迟丽已经呆坐在院子里一个时辰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腊梅花。 “娘娘,这也真是奇了,这株腊梅上个月都凋谢了,今日竟然又结出了花苞。” 月迟丽定定望着腊梅花,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母妃……”远远的一个声音传来。 素娥朝门口望去。 月迟丽开口了,笑容凄绝,“瞧我,都出现幻觉了,青天白日的,竟听到有人叫我母妃。”寒星还不会说话,宸儿……再也无法开口叫他母妃了…… 月迟丽眸中起了一层雾气。 素娥没说话,她瞧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仿若天上明月般的美少年,一时忘记了言语。 “母妃。” 又一声,这声更响亮…… 月迟丽狠狠一震,她忍不住回眸…… “宸儿……” 她使劲揉了揉眼,再睁开,眼前之人依旧立在那儿,没有消失不见。 月迟丽腾的一声站起身,颤巍巍的走过去,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我不是在做梦吧!宸儿,真的是你吗?” 殷暮宸抬手握住月迟丽的手,“母妃,是我,我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不,这是老天有眼,看我思念成疾,把你送回来了……” 月迟丽激动的语无伦次。 一千多里外的楚国,御书房。 安庆帝脸色阴沉的望着跪在地上的楚长泽,他书房的案头上堆了高高一摞的奏折,都是参他的折子,大到私自屯兵,残害手足,小到生活奢迷,纵容手下强征民田建宅院…… 楚长泽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父皇,儿臣知错,请父皇饶了儿臣这一次。” 楚长泽牙齿打颤,手指搓着衣角。衣角已被他揉搓的皱皱巴巴。 “平时,你做的那些事,朕不是不知道,但朕想着,你年纪尚轻,性子还不稳,朕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如今,你居然残害手足,屯兵作匪,烧杀抢掠,朕一世英名,怎就生出来你这个混账……” 安庆帝气的脑仁疼。 “父皇息怒,请父皇再给儿臣一个机会……” 安庆帝闭了闭眼,“朕昨日做梦,梦到先帝,先帝对朕说,皇陵太冷清,太孤寂,你明日就启程去守陵吧!” 楚长泽豁然抬眸,“父皇……” “朕心意已决,去吧。”安庆帝疲惫的挥了挥手。 楚长泽走出御书房,一阵寒风吹来,他浑身一阵哆嗦,才惊觉自己方才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楚长泽第二日称病,迟迟不肯启程,朝宁去了趟御书房。 安庆帝看到朝宁的那一瞬,眼眸一颤。 朝宁苍白憔悴的样子,如一尊龟裂的白玉瓷器。 “天寒,你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吗?”安庆帝的眸中划过一丝疼惜。 朝宁勾起一抹浅笑,“好多了,劳父皇惦记。” 朝宁开门见山,“父皇,当日雷七抓了上千边民,引我们前去,哥哥为了救边民,不顾自身安危前往青岚山谷,可谁知,原本官府上报的只有上百人的流寇,实际上竟有两万人之众。我们带来五千人,在谷底死战到最后只剩几百人,殷暮宸为了救我,驱使蛊王诛杀乱军,最后鲜血流尽而亡……”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长睫轻颤,“若不是他,儿臣和哥哥必然留在了青岚山谷底,永远回不来了……” 安庆帝一震,雷七的证词他早就看过,虽然他对一切罪名供认不讳,但具体细节却是避重就轻,他没想到,边境山谷那一战,竟惨烈至此,差一点,他最爱的女儿,最器重的儿子,就再也回不来了。 安庆帝一时间恼怒不已。 “孙大伴,拟旨!”安庆帝一巴掌拍在书桌上,案牍的奏折纷纷被震落。 很快,一道圣旨下到了玄王府。 楚长泽跪地接了圣旨,站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淮安连忙扶住他,“殿下,当心。” “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出发前往皇陵。”楚长泽有气无力吩咐道。 “不跟薛嫔娘娘告个别吗?”淮安问道。 “不必,本殿要不了多久还会回来的,外公会为本殿筹谋的。” ……… 信王府。 朝宁定定的望着楚长渊,“殷国可有发丧?” 楚长渊神情有些焦虑,“没有。” 朝宁蹙眉,“两个月了,殷皇为什么还不为殷暮宸发丧?” 楚长渊望着她,“我得到了另一个消息,殷皇突然新封了位宸亲王。” 第149章 跟过去告别 日暮西沉,天色渐晚。 夕阳的余晖照在窗棂上。 “宸亲王……殷暮宸?”随后朝宁使劲摇摇头,“不可能的,他已经死了……” 当时在边关,她曾反复确认过他的呼吸脉搏,生怕他只是昏迷,呼吸脉搏太过微弱被误诊。 一晚上试探着他的鼻息,捏着他的脉,直到天亮都感受不到任何搏动,她彻底陷入绝望。 “那……这位宸亲王叫什么名字?”朝宁小心翼翼抬眸,言语中抱着一丝缥缈的期待。 “他叫殷子初。” 斑驳的光影中,朝宁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 “殷子初……”不是他。 自嘲的笑了笑,一时无话。 楚长渊见她如此,连忙转移话题,“楚长泽已经出发前往皇陵了。” “这次,定要叫他有去无回。”朝宁咬着牙。 昨日她找到了七星堂的天枢,花了天价,买楚长泽的命。 ……… 宸王府。 太医每日都来请脉,脉案整理成册被送到长明宫。 这几日,珍贵药材如流水般送到宸王府。 “殿下,该喝药了。”红芍端着一碗药汁走过来,身旁还跟着孙太医。 他每日喝的药,都由太医亲自盯着,直看到他喝完,才能回去给殷南旭复命。 殷暮宸皱了皱眉,这已经是第三碗了,他都要喝吐了。 “先放着吧,本王缓一缓。” 看他不愿意喝,孙太医有些焦急,“殿下,良药苦口,若是放凉了效果就减半了,殿下的身子早些年亏损太过,需仔细些才能补回来。” 殷暮宸唇边含着一丝讥讽,“早些年亏损太过......”他的亏损是拜谁所赐呢? 殷南旭突然之间这么在乎他的身子,结合他在月离圣殿中醒来,赫哲二人的反应,他猜到,殷南旭在打他这具身体的主意。 端起碗,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殷暮宸将空碗翻转过来对着孙太医的脸。 孙太医连忙告退,他要回去复命了。 殷暮宸站起身走到窗外花坛边,他伸出食指中指点在咽喉处,刚才喝进去的药顷刻间全吐了出来。 不吐出来,他饭都要吃不下了。 饭也是药膳,里头掺的药材,把食材本身的味道都遮住了,他成日里嘴巴都是苦的。 一块绢帕递过来,殷暮宸顺手接过,擦了擦唇边的药渍。 “殿下是担心药里有毒?”红芍担忧的问道。 “没毒,就算是有毒,你忘了我的血能,,,,,,”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现在还能不能解毒就不知道了,自圣殿中醒来,他就知道自己忘了很多事,在楚国那九年发生了什么,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有些行为习惯昭示着这些应该是他之前常做的事。 比如,他挥剑就能自成一套剑法,他之前只是学了一点皮毛,并不完整,他猜测这肌肉记忆和习惯应该是在大楚那些年里形成的。 还有,他画了一幅怎么都画不完整的小像,起初他一提笔,一气呵成,可是一到画脸,他脑子里就一片空白。 抬手拍了拍后脑,“红芍,在大楚我都认识了哪些人?每日都在做些什么?” 红芍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楚国那位公主。 “殿下还是如现在一样,每日读书练剑。” 殷暮宸蹙眉,“只有这些?” “奴婢......只去了楚国三个月,那三个月殿下每日就是读书练剑......” 红芍一路跟随使团,自然知道殿下为救那位楚国公主自戕,幸好老天有眼,又让殿下活了过来,还让他忘记了一切,红芍想这是个好兆头,正好让殿下跟过去彻底告别,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殷暮宸垂眸,他心里空落落的,一定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人或事。 内侍匆匆走过来,“娘娘给殿下送了点心过来。 殷暮宸面色一喜,“来的正好。”他嘴巴里苦死了。 离皇陵二百里地的溪山县,楚长泽一行人正在林中休整。 “大家别走远,休息完我们继续赶路。”淮安高声吩咐道。 “殿下,喝点水吧!”淮安将水囊递给楚长泽。 一路奔波,他正渴的厉害,接过水囊仰头猛灌了几口,抬起袖子擦了擦唇边的水渍,忽然发现,林中此时白茫茫一片。 “怎么突然起雾了?”楚长泽蹙眉道。 四周静的可怕。 淮安忽然面色一变,长剑当即抽出,戒备的挡在楚长泽的身边。 一道黑影从林中闪过。 “谁在那里?”淮安环顾四周,除了刚才一闪而过的黑影,已不见一个侍卫的影子。 突然传出一阵桀桀怪笑。 楚长泽头皮发麻,“我们的人呢?怎么一个都看不见了?” “阁下是不敢出来见人吗?”淮安喊道。 话音刚落,顿时汗毛倒竖。 黑影自上而下,一把剑朝着他头顶刺来。 淮安迅速一个闪身避过,抬手挥出一剑,却是刺了个空。 黑影消失不见,淮安此时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对方身手不凡,且神出鬼没,侍卫此时说不定都已遭了他的毒手 楚长泽早已抽出佩剑,横剑在前,戒备的四处张望。 后背一阵凉风袭来,黑影直从冲他后心而来,楚长泽后背的冷汗浸透了里衣,淮安递出一剑,堪堪隔开黑影的致命一击,还没来得及抽回,肩头已被刺穿。 伤口流出黑血,剑上有毒。 “快点信烟。”点上信烟,周围活着的侍卫看到就会想方设法往这边赶。 信烟很快点上,蓝色的烟气却无法穿透林中浓白的雾气。 淮安一手持剑,欲上前带楚长泽走,“殿下,我们快离开这里...... 话没说完,淮安忽然双目圆睁,他慢慢低下头,一把剑穿胸而过,剑拔出,他脱的跪倒在地上,低头吐出一口黑血,“殿下,快走,属下不能......”话没说完,就委顿在地,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楚长泽。 楚长泽额头冷汗一滴一滴滑落,他紧紧握着手中剑柄,黑影从他身侧闪过,他转过身,却什么都没有,下一刻,黑影又从他背后掠过,回头,又不见踪影,仿佛猫戏老鼠般,那人乐此不疲。 楚长泽已快崩溃,他咬牙道:“出来呀!我们好好打一......” 瞳孔骤缩,他慢慢垂眸...... 第150章 心之所向 护国寺的钟声敲响时,朝宁正踏上大殿的最后一层台阶。 扫地僧见到她,轻轻施了一礼。 步入大殿,彻夜不熄的烛火微微晃动。 一个灰袍小僧走出来。 “了然大师在吗?”朝宁轻轻开口。 “了然大师昨日已去云游。” “那真是不巧。”朝宁惋惜道。 “您可是长宁公主?”小僧问道。 朝宁点了点头,“正是。” “公主请跟我来,了然大师给您留了一卦。” 朝宁抬眸,“大师知道本宫今日要来?” 小僧没答,却是神秘的笑了笑。 也对,他是大师,自然能算到,第一个预言已经发生了。 到了内殿,小僧拿出一个锦盒双手呈给朝宁。 朝宁接过打开锦盒,里头躺着一块月白锦缎。 展开来,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结局未定,心之所向,终至所归。 朝宁疑惑,结局未定……什么结局?难道是,她和殷暮宸的结局还没定吗? 心之所向…… 思索间,叮铃铃一阵密集的铜铃声传来。 朝宁抬眸,她不知怎的,竟走到了当日和殷暮宸一起挂愿绸的那棵树前。 整棵树上,密密麻麻挂满了红绸,足有上千条,在风里轻轻摇曳,她还清楚的记得,当时,殷暮宸将两人的许愿红绸挂在了哪棵树枝上。 还不知道当日,殷暮宸许了什么愿望…… ……… 朝堂之上,众臣垂袖而立。 薛相手持笏板,朗声道:“陛下,请恩准四殿下回京,重查此案,以堵悠悠众口。” 只要能回京,其他都可筹谋周旋。 安庆帝面沉如水,手指摩挲着墨玉扳指,不发一言。 昨晚,雷七突然翻供,说他并不是楚长泽的人,被屈打成招才攀咬楚长泽,那两万兵马,是当年殷楚之战时被殷兵打散的楚军,恰逢北夷进犯,大楚无暇他顾没有及时召回,这群散军游勇和当地流寇融合,盘踞在边关青岚山一带,靠抢夺边民粮食财物,逐渐成了气候。 街头巷尾今早更是传遍,楚长泽是被人陷害的,安庆帝被奸人蒙蔽…… 楚长渊牙关咬紧,薛相这是再说他屈打成招故意陷害楚长泽了。 云老太傅当即出列,“薛相说谎不打草稿,两万兵马,若无供给,只靠抢掠,如何糊口?这明显是有人给雷七串通供词,请陛下明察。” “报!”楚长渊上前一步正要出列,内侍跪在殿外急急开口。 “何事?”安庆帝声音威严。 孙公公走到大殿门外,内侍将消息传给孙公公,孙公公当即脸色一变。 “刚收到消息说,四殿下在溪山县遇刺身亡。” “什么?”安庆帝豁然站起身。 薛相脑子里嗡的一声,遇刺身亡?他还在殚精竭虑为他的外孙谋划斡旋,他的外孙今日便遇刺身亡了? “你……胡说……”薛乾抖着手指着门外跪着的内侍。 内侍双手呈上一件染血的玉牌,孙公公接过来,双手呈给了安庆帝。 安庆帝眸光轻颤,虽说这个儿子不成器,但他也没想过要他的命。 薛乾一眼看到那件熟悉的玉牌,面上血色褪尽,轰然倒地。 “薛相……”朝臣中爆发一阵慌乱。 “早该如此!”朝宁听到消息的瞬间,将手中一根玉簪折断。 玉簪应声而断,咔哒一声,惊得房里的八哥开口大叫。 “公主是我的。” 朝宁心中一痛,“是你的,你回来呀!” “等我回来。”八哥又开口了。 朝宁闭了闭眼,“骗子。” 御书房。 安庆帝神色有些哀伤,他刚失去了一个儿子,刚才后宫又传来消息,薛嫔听到老四死讯受不了,自尽了,好在被婢女及时发现,救了下来。 朝宁步入御书房的时候,正看到愁眉不展的安庆帝。 “父皇。”朝宁一身素白衣裙徐徐走来。 “你来了。”安庆帝揉了揉眉心。 朝宁走到安庆帝身侧,伸出三根手指,搭上他的脉。 安庆帝由着她动作,“又开始学医了?” 找点事做也行,省的整日想那个质子。 “父皇最近忧思过度,气血瘀滞,儿臣曾有奇遇习得一身医术,若父皇信得过儿臣,请恩准儿臣为父皇开一副药。” “奇遇?”安庆帝挑眉。 “儿臣云州之行曾意外落水,被水冲到药王谷,被药王南澈所救,成了他的亲传弟子。” “竟有此事?”安庆帝挑眉。 朝宁点头,“那让儿臣为父皇开副药吧。” 安庆帝颔首,朝宁提笔蘸磨,很快开好一副方子,安庆帝吩咐孙公公,拿到太医院照方熬药。 “说吧,找朕有什么事?”安庆帝望着她。 朝宁抬眸,眼神坚定,“儿臣想去一趟殷国。” 安庆帝眉头微蹙,疑惑道:“为何?殷暮宸不是已经死了吗?” “已经三个月了,殷皇却迟迟不为他发丧……他活着没过几天好日子,儿臣不忍心看他死后也得不到妥善安葬……” “不行,你去又能做什么?” 安庆帝明白,上至皇室宗亲下至黎民百姓,一旦确定身死,就会立即发丧,这迟迟不发丧显然就是有问题。 “父皇还记得,当日儿臣为皇祖母解毒,您曾答应许儿臣一个奖赏吗?”朝宁抬眸,语气平静。 ……… 一个月后,殷国元京,城门外。 连续多日的快马加鞭,朝宁的脸色有些苍白。 “公主,过了城门就是殷国元京了。”冼北道。 此时,一队官兵走到城门外,为首官兵往城墙上贴了一张告示。 周围百姓纷纷聚拢过来。 “这上头写的什么?”一个目不识丁的百姓问道。 “意思大概是,宸亲王病危,陛下悬赏广求天下名医为其医治。”为了让后头围观的百姓都能听到,那人声音很大。 “这位宸亲王,不是陛下刚封的吗?怎的才两个月不到,人就病危了?” “据说是被刺杀,伤到了要害,一直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策,陛下着急,这才悬赏广求天下名医。” “啧啧……这皇室……当真是吃人的地方。” “嘘,你小点声,小心脑袋。” 那人立马噤声。 朝宁心思微动。 宸亲王,遇刺病危…… 冼北去城门口递文书的档口,朝宁简单交代了冼南几句,便下了马,拨开人群,走上前,一把将告示揭了。 朝宁被官兵一路带到了宸王府,搜身之后,她被带到了一间厢房门外。 侍从推开门,朝她抬了抬下巴,“宸王殿下就在里头,进去吧!” 第151章 新来的婢女 朝宁抱着药箱轻轻走进去,房里扑面而来一阵浓郁的药味儿。 房间陈设简单雅致,屋主人应该是位清雅之人。 帐帘掀开,步入内室,隔着一层床幔,隐隐约约看到个清瘦的人影,仰面躺在床上。 朝宁将药箱放到地上,婢女将手伸进床幔,捞出床上人的一只手放到帘子外。 那只露在外头的手,骨节如竹,白皙秀雅…… 朝宁长睫轻颤,也许只是手长的像而已,她逼着自己不要多想。 床幔晃动,朝宁连忙抬眸,只来得及看到床上之人脖子上凸起的喉结,床幔很快被拉上,隔开了她的视线。 放上脉枕,朝宁上前捏住他的手腕,眼眸止不住的轻颤,温热的触感,摊开他的掌心,熟悉的掌纹…… 她几乎一瞬间就要哭出来。 “你在干什么?不是让你来诊脉的吗?”婢女秀禾不耐的催促道。 红芍因看管殷暮宸吃药不利,昨日被陛下罚去了浣衣局。她是今早才来顶的缺,头一次近身侍候贵人,她有些沾沾自喜。 连忙将他手腕放到脉枕上,伸出三根手指搭在脉上。 脉搏虽然弱,但还在轻轻跳动,朝宁的眼眶酸胀难忍。 “能不能掀开帘子,让我看看他的伤?”忍住哽咽,朝宁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切正常。 秀禾犹豫了一下,心中想着反正主子尚在昏迷,毫不知情,不会怪罪她。 她上前掀开了床幔。 朝宁浑身一颤。 熟悉的侧脸,熟悉的轮廓,床上闭眼躺着的,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朝宁的眼眸热意上涌。 强忍着逼回欲坠的眼泪,朝宁站起身,抖着手解开了他的衣襟,脖子上依然戴着她当日送他的鲛绡珠,视线下移,白色绷带上点点血迹,她从药箱拿出剪刀,剪开绷带,离胸口仅一寸的地方一处贯穿的剑伤,伤口渗着黑血。 他中毒了。 殷暮宸之前有蛊王在,这点毒是奈何不了他的,蛊王很快就能解了,可是青岚山上,他驱使蛊王离体,蛊王如今已经不在他体内了,这毒就变得棘手了。 来不及去想他如何“死”而复生,朝宁此刻想的,却是要尽快为他解毒。 这毒虽说是慢性毒,但是在他体内多留一分,对他来说就多一分危险。 她如今一点风险都不想担。 拿出银针,迅速封住他胸口几处大穴。 提笔写下药方,交给秀禾。 秀禾将药方收好,“诊治完了你可以走了。” “殿下伤势危急,我是大夫,需守在这里,以防万一。” “那你可别有什么想法,我告诉你,外头守卫重重,殿下若有什么闪失,你插翅难逃。” “是。” 秀禾交代完,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厢房。 朝宁回眸一瞬不瞬的望着床上的人。 听着他的呼吸,捏着他的脉,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眼前的一切像做梦一样。 她忍不住抬手掐了掐大腿。 很疼,不是梦。 药熬好,端上来。 秀禾舀了一勺药汁喂进去,药汁顺着他苍白唇角流下来,喝不进。 “我来吧!”朝宁掏出娟帕为他擦了擦唇边的药渍。 秀禾有些不满,但喂药是个精细活儿,兴许大夫有办法能喂进去。 她将药碗放到桌上,立在房间里等着看大夫如何喂药。 “药苦,去给你家殿下准备点糖水。”见她杵着不动,朝宁吩咐道。 秀禾蹙眉,药再苦,主子人没知觉,也感知不到呀! “有蜜饯,我去拿来。”秀禾说着就往外走。 “蜜饯那么大一块,你想噎死他?”朝宁不满的蹙眉。 嘿……这个医女好大的口气,好嚣张。 但她也是今日刚来,宸王府她还没站稳,主子都还不认得她。 行,她忍,等主子伤好了,她得了脸,再收拾她不迟。 不岔的转过身,重重关上门。 屋子里只剩下二人。 朝宁将枕头垫高,让他半靠在床上。 舀起一勺药,喂进嘴里,压住舌根,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还是这么乖,喝药从不让我为难。”朝宁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 一碗药很快见底,床上的人忽然眉头微蹙,肩膀一挺,喷出一口黑血。 朝宁大惊,捏住他的脉。 还好,是毒血被逼出了一部分。 只是殷暮宸无力咳呛,毒血呛进气道,不一会儿就口唇发绀,呼吸暂停。 朝宁慌了,连忙将他放平,贴上他的唇,给他渡气。 朦胧中,温热的气息渡进肺腑,缓解了强烈的窒息感。 一向喜洁的他,此刻居然不排斥,潜意识里很想靠近,奈何身子动不了,眼皮沉重的像灌了铅。 那人很快松开了他,他心里竟有些失落。 但是很快,甜甜的糖水灌进喉咙,那人怕他呛水,托起他的头,又将唇贴了上来,他想张口吮住,努力了半天,只微微动了动舌头。 渐渐的,他的意识又开始涣散。 再睁开眼已是第二日,屋子里空荡荡的,如同他此刻的心。 吱呀一声,秀禾端着药走进来。 看到他睁眼,惊喜道:殿下,您醒了?” 殷暮宸蹙眉,“你是谁?” “奴婢是陛下派来贴身照顾您的婢女。”秀禾答道。 “昨日一直是你守在这里吗?” 秀禾一愣,昨日她其实没待在屋里多久,那个医女来了之后,都是她在照顾。但是她刚来,想着在新主子这里卖个好。 “是奴婢守着的。” 殷暮宸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出去,以后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准进来。” 秀禾慌忙跪下来,急道:“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想起昨日唇上的触感,殷暮宸视线下移,盯着她的肥厚的唇,胃里一阵恶心。 “本王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你犯了本王的忌讳。” “来人,将她拖出去。” 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迅速走进来,将秀禾拖了出去。 朝宁带着药箱来的时候,正看到秀禾哭哭啼啼的被侍卫架出去。 她毫不意外,昨日她就发现,秀禾做事粗手笨脚自以为是,作为贴身婢女,行事如此,万万留不得。 一进门,朝宁一眼撞上殷暮宸淡漠的眸子。 她眼眸一亮,正要开口。 殷暮宸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也是新来的婢女?” 第152章 百年之局 朝宁瞬间如坠冰窟。 她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作答。 殷暮宸到底是失忆了?还是在故意吓她? “你是谁?”见她不答,殷暮宸眼神冷了下来。 “我是给殿下治伤的……医女。”朝宁望着他,声音艰涩。 “你叫什么名字?”好看的琥珀色眸子,此时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望着她。 外头的日光很暖,她此刻的心却很冷。 深呼吸,朝宁深深望着他,“我叫……长宁。” 长宁……宁…… 殷暮宸心脏猛然收缩,脑子里闪过什么,快的他抓不住,不由眉心轻蹙,长睫剧烈颤抖。 朝宁看他这样子,不敢再刺激他。 忙上前拉下他的手腕,指尖顺势搭上他的脉。 他经脉紊乱,余毒未清,心脉脆弱的经不住一点刺激。 “我想殿下身上,一定发生过很惨烈的事,请殿下不要忧思,放松心情,伤才能尽快痊愈。” 她的声音如春日细雨,滋润着久旱的草木。无端让人舒适,殷暮宸渐渐平静下来。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殷暮宸垂眸望着她的发顶,竟有种想伸手摸一摸的奇怪冲动。 “我是昨日揭的榜。” “榜?”殷暮宸皱眉。 “就是陛下为殿下悬赏求医的榜。”朝宁解释道。 “呵……悬赏求医,这具身体,他如今倒是在意的紧。”殷暮宸唇含讥诮,声音如玉石坠地。 三日前的夜里,他在参加春日宴回来的路上遇刺,刺客的剑刺向他时,他其实可以避开。 但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个想法,他想看看,殷南旭究竟能为了这具身体,做到什么地步。 于是,他微微侧身。 剑刺偏了一分,没有刺中心脏。 但是他忘记了,他的血已经不能解毒,剑上粹了毒,没等回到王府,他就毒发不省人事了。 “殿下,药快凉了。”朝宁端起药碗,舀了一勺药汁,递到他唇边。 殷暮宸望着她,破天荒的没有接过药碗,而是直接张口,任由她一勺一勺,将苦的难以下咽的药汁喂的见了底。 他真是疯了,一口一口喝苦药。 愣神间,嘴巴里被塞进来一颗蜜饯。 舌头自然的将蜜饯卷进嘴里,甜味瞬间盖过了苦味。 殷暮宸一愣,他一向最讨厌旁人亲近,尤其是对方问都不问,直接将蜜饯塞进他嘴里,更令他惊讶的是,他很自然的卷进嘴里吃了…… 朝宁望着他将蜜饯卷进,又伸出小舌舔了舔唇上的糖渍,好看的唇,此刻水红润泽。 想亲。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直白,殷暮宸脸色沉了下来。 “做什么一直盯着本王?”这医女的眼神过于大胆热烈,让他无所适从,但又……不讨厌。 朝宁连忙错开眼,“殿下的伤,离心脏极近,伤口很深,一定很疼吧!” 这句话逾矩了,他不但不反感,反而心头一热。 “若没有别的事,你出去吧。”殷暮宸转过脸,不去看她脸上的神色。 朝宁抬眸,“殿下的伤口,该换药了。” “让婢女……”话说出口,他想起来贴身婢女刚被他赶走。 朝宁笑了笑,“殿下的贴身婢女粗手笨脚,做不好,还是我来吧,我是大夫。” 正想着如何推脱,一双柔软的小手,已经轻轻掀开他的衣襟,因为受伤的缘故他没有束腰,衣襟松松的,一掀就敞开了,温热的指尖点在肌肤上,带起一阵战栗。 那双手不老实,在他身上到处游走,不一会儿就弄得他心烦意乱,呼吸急促,想一把捉住这双不安分的手…… 刚抬手,那双柔软的小手便已经离开了,药已经换好了,他的手僵在半空。 “殿下休息吧!您现在需要多静养。” 收拾好药箱,朝宁转身带上了门。 房间里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觉得有点口渴,艰难的撑起身,倒水时不小心扯到伤口,闷哼一声。 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朝宁的脑袋露出来,冲他露齿一笑,“殿下若是渴了饿了,就摇一摇床头上的铜铃,我就在隔壁,你现在没有贴身婢女,我就委屈一下,暂时供你差遣,殿下记得到时候付我双倍工钱。” 殷暮宸:“……” 门复又关上,殷暮宸抬头望了望床头,那里不知何时挂了一串铜铃。 想必是她昨日挂上去的。 一个路边揭榜而来的医女,刚来就对他如此上心…… 她到底是谁?接近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朝宁挎着药箱,刚迈出院子,迎面走进来两个人。 三人俱是一愣。 承风手臂上挂着绷带,旁边还跟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洛瞳。 “公……”承风看到朝宁顿时瞪大了眼睛。 朝宁比了个手势,示意承风噤声。 前日,主子遇刺,他和洛瞳都受了重伤。 休养了两日,今早刚好一些,就赶来照顾,不料却碰见了一个最意想不到的人。 “你们殿下刚睡下,不用过去了。” “承风,你来一下。” 为了方便给殷暮宸治伤,她被安排住在隔壁院子里,离殷暮宸的卧房仅仅一墙之隔。 蔷薇花爬满院子,风徐徐吹,送来满院清香。 “属下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至于主子是怎么活过来,又为何没了那九年记忆,属下就不清楚了。”承风道。 朝宁蹙眉,赫哲带走了殷暮宸,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救活了他,但是却让他失去了九年记忆。 “我知道美人哥哥是怎么活过来的。”洛瞳不知何时走进了院子,正站在蔷薇花墙下,少年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睛,天真无邪的望着二人。 光影倾斜,已近午时。 洛瞳舔了舔唇,“就这样,美人哥哥就醒过来了。” 原来二人当初误打误撞进入的那个墓穴,竟是月离前身东安国最后一任国主的墓穴,那个玉环竟是他百年之后复活的契机。 他设了一个百年之局。 朝宁心情复杂,那么殷暮宸身体里是否藏有东安国老国王的意识呢?也许他的失忆跟这个有关。 那么现在,主导他行为的,又是哪一个意识? 压下心中的恐慌,咽下喉中泛上来的丝丝苦涩,朝宁安慰自己,已经很好了,不是吗?至少他还活着。 活着,她总能等到真正的殷暮宸回来。 “叮铃……”风里传来一阵铜铃声。 朝宁神色一凛,站起身。 第153章 故意受伤 朝宁推开门,殷暮宸正半躺在床上。 “你叫我?” 他其实只是想试一试,这铃一响,是不是真的随叫随到。 谁知刚摇了一下,这小医女就跑过来了。 白皙的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唇似樱桃…… 他呼吸一窒,她真的只是医女? 殷暮宸望着她,一本正经道:“嗯,本王饿了。” 朝宁眉眼一弯,“我在厨房炖了药膳,这会儿估计也该好了,我去端来。” 殷暮宸一听是药膳,泄气了,他已经吃了近两个月药膳了,嘴里每日苦的像吞了黄连一样。 “不要,本王不想吃药膳。” 朝宁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转过身,循循善诱,“殿下现在这个身体,重伤未愈,余毒未清,旁的饭食吃不了,难克化,只能吃药膳。” 殷暮宸转过脸,一副我不听的架势。 这个怄气的小模样,倒是跟之前的殷暮宸很像。 所以,他现在的意识是殷暮宸的? 可既然是殷暮宸的,他为何什么都不记得? 那个铜铃他见了,摇了,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朝宁掩住眼底失落,勾了勾唇,“我煮的药膳保证没有药味儿,殿下试试?” 没有药味儿?药膳还能做的没有药味儿,准是哄人的。 朝宁不理他,自顾自去端了药膳。 一阵清淡的香气飘来,朝宁端着药膳进了门。 眉眼在热气中,泛着盈盈水光。 有几分动人。 殷暮宸错开眼。 “来,尝尝看。”朝宁舀了一勺凑近他唇边。 殷暮宸本想一把推开,他不喜人靠近,但手还没来及动作,已经张口含住了汤匙。 他有些懊恼。 但,确实没有药味儿。 不知放了什么佐料,药膳很香。 “放着,本王自己来。” 朝宁定定的望着他,“你胸口的伤离心脏极近,动作大了,扯裂伤口,引起大出血就麻烦了。” 说着又舀了一勺,塞进他嘴里。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殷时安站在门边,看到眼前一幕惊呆了! 原本应该在千里之外的朝宁,此刻竟现身宸王府,还正在喂他六哥吃饭,他不由瞪大了眼睛。 “公……” 朝宁回眸冲他眨了眨眼。 殷时安会意。 “六哥,听说你醒了,我过来看看你。” 殷暮宸的目光一软,“我已经没事了。” 殷时安在他对面坐下,“你遇刺那晚,父皇震怒,第二日便将京城巡夜司的人清洗了一遍。” 殷暮宸眼眸寒凉,唇含讥诮,“他扮起慈父来,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殷时安疑惑道:“父皇对你态度改观,这不是好事吗?” “无事献殷勤……只怕他所图更大。” 朝宁在一旁听的心惊,殷南旭在图谋什么? “父皇之前一直取你的血,可是药师王已经断定你的血炼不成药,父皇他还能图什么?” 殷暮宸轻轻笑了笑,“他图的是我这具皮囊,那晚我是故意受的伤,我就是要看看,他到底在贪图什么,果然,他极在意我这具身体。” 朝宁心思一动,方才洛瞳说赫哲从殷国带走了殷暮宸,目的是为了复活东安国最后一任国主,那他和殷皇之间定然是达成了什么交易。 殷皇对殷暮宸态度改观,必然跟这个交易有关。 极其在意他的身体,难不成……殷皇想效仿东安国最后一任国主,想要夺舍殷暮宸? “不是,六哥,就是试探你也用不着故意受伤吧?那晚我听到消息赶过来时,都快被你吓死了!当时太医院的人全都被父皇叫来了,一个个围着你直摇头。”殷时安提起当晚,一阵后怕。 “只有真的受伤才能试出来,他到底在图谋什么?在意什么?在意到什么程度?”到底是要他的血,还是要他的身体。 他是故意受的伤…… 朝宁眉头拧起,重重将碗放在桌上,“为了试探你那个渣爹,你居然故意受伤,你是不是傻?” 殷暮宸不可置信的盯着她,不过一个医女居然敢这么对他说话。 殷暮宸瞪着她,气息不稳,“放肆……” 站起身,朝宁眼眸通红,“放肆就放肆,你那个渣爹值得你这么做吗?你为什么不爱惜自己?试探他有很多种方法,你为什么要选择伤及自身?” 说着说着,朝宁的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来。 他知不知道,失去他的这些时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结果一见面,他又重伤的快要死了,还是故意受的伤,他怎么就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呢? 殷暮宸惊呆了,她居然哭了,虽说医者父母心,可她也太……过了吧。 殷暮宸说不过她,脸色铁青,“出去!” 殷时安一看气氛不对,连忙站起身,“六哥,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时安,我不是赶你走……”殷暮宸慌忙解释。 “我知道,我是真有事,你们俩好好说,别吵架。” 门关上,房里只剩下二人。 “你有没有想过,你受重伤,在乎你的人该有多担心,多难过?” “你太自私了!”朝宁越说越气愤。 殷暮宸面沉如水,“你逾矩了!” “你不疼吗?伤那么重,流那么多血不疼吗?”朝宁红着眼睛,满脑子都是那日青岚山上他浑身是血的样子。 她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要他放干血来救她。 殷暮宸望着她,气血渐渐上涌,“你到底是谁?” 朝宁深深望着他,不答。 “来人,将她……以后都不许……”殷暮捂着胸口,脸色越来越白。 发现他脸色不对,朝宁慌忙捏住他的脉。 “噗……”喉咙中的腥甜压不住,他张口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 朝宁脸色发白,握着银针的手都在抖,她怎么忘了,他还是个病人,不能受刺激不能动怒。 方才,因为情绪激动,急火攻心,他伤口崩开了,再加上余毒未清,他此刻的状态,竟比她刚来那晚还要凶险。 朝宁手指如飞,连扎他几处大穴,银针泛着冷芒,额头冷汗滴落,她顾不得擦。 朦胧中,殷暮宸感觉到有人紧紧握着他的手,他想抽出,但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喉咙干痛,全身发热。 “水……” 下一瞬,唇上覆上一片温软…… 第154章 欠他一句喜欢 殷暮宸浑身滚烫。 眼皮沉重,他感觉到一双手在触碰他的身子,他想抓住这双放肆的手,却动弹不得,努力了半天,只动了动手指头。 “大……胆……”他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你说什么?”热气喷洒在耳侧,他的脸更热了。 “滚开……唔……”嘴巴被堵上了。 朝宁望着床上脸色酡红,双眸紧闭,嘴唇一开一合的殷暮宸,直接俯身堵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从重逢到现在,殷暮宸不是赶她走就是对她甩脸子,她累了一夜,担心了一夜,他张口就让她滚…… 朝宁觉得委屈。 一口咬在他唇上,血腥气弥漫。 殷暮宸眉头一皱。 后半夜,殷暮宸退了烧,朝宁将银针拔掉,替他将衣襟拢紧。 视线下移,他腰上挂着她当日交给他保管的玉环,只不过玉环里头如今已经没有血丝了。 她还记得,她刚将这个玉环给殷暮宸保管,他就在青岚山上出了事,当时这个玉环吸饱了他的血,通体猩红。 此刻玉环是淡青色的,将玉环收走,这东西太邪性,给他继续戴着,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站起身,一眼瞥见床头的铜铃,这铜铃是护国寺后山,许愿红绸上坠着的。 来殷国之前,她找到了当日殷暮宸的许愿红绸,将它从树上取了下来。 红绸上,殷暮宸工工整整的写着:惟愿朝宁,平安喜乐,一世长宁。 朝宁摩挲着红绸,轻轻勾唇。 …… 翌日,殷暮宸醒了。 睁眼没有看到朝宁,他抬手摇了摇铜铃。 等了片刻,没有人来。 他又摇了摇,还是没有人来。 殷暮宸有些生气,不是说,随叫随到的吗? 他撑起手臂,艰难的下了床。 推开门,洛瞳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他极擅长种花,跟着他住进宸王府两个月,宸王府各个院子里全都被他种满了各色花草,整个王府都变了样。 殷暮宸声音有些虚,“洛瞳,昨日那个医女呢?” “哥哥,姐姐走了。”洛瞳脸上粘了些泥巴。 “她去哪了?”殷暮宸蹙眉。 洛瞳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姐姐说,是哥哥你要赶她走。” “我什么时候说过……”殷暮宸话说一半,忽然想起来,昨晚他说过让她滚来着。 殷暮宸上前一步,急道:“她有说去哪了吗?” 洛瞳摇摇头,“姐姐没说。” 殷暮宸气息急促,“那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一个时辰前。” 殷暮宸的心一沉,“来人,把那个叫......常宁的小医女给本王抓回来。” “是。”侍卫领命而去。 “抓我做什么?我哪里惹到殿下了?”朝宁挎着药箱踏进院子。 看到朝宁,殷暮宸松了一口气,“你去哪了?” “去了趟药铺,要解你身上的毒,还缺几味药材。” 殷暮宸白着一张脸,“以后去哪要提前跟本王说一声。”不吭一声走了,他上哪去找? 朝宁扬了扬唇,“我的疏忽,我以为殿下不会这么快醒。” 殷暮宸不悦道:“你为何跟洛瞳说是本王要赶你走?” 朝宁笑了,今早洛瞳看到她要出门,就缠着朝宁非要跟她同去,他在宸王府憋坏了,想让朝宁带他出去玩儿。 可朝宁打算趁着买药材的间隙,顺便去找冼南冼北安排些事情,不方便带他,朝宁如是说她是被殷暮宸赶出府的,果然,洛瞳不再吵着要跟她出去了。 “你昨晚还说让我滚。”朝宁觑着他的表情,挑了挑眉。 殷暮宸转过脸不看她,“本王不曾说过,是你听错了。” 朝宁笑了笑,也不争辩,“那就算我听错了吧。”跟一个病人争什么,省得再给他气吐血。 殷暮宸的伤直到一个月后才痊愈。 书房里,殷暮宸执笔坐在书桌前。 那幅怎么也画不完的画,他今日突然很想将它画完。 脸应该怎么画呢? 脑海里浮现那个小医女的脸。 殷暮宸甩了甩头,怎么可能是她呢? 该喝药了,朝宁到处找不到殷暮宸,看到书房的门虚掩着,她轻轻走过去。 背着光,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殷暮宸的侧脸泛着冷白的光,秾丽深邃的五官此刻淡漠疏离,垂眸静坐的样子,矜贵,端庄,又冷又迷人。 轻轻敲了敲门,殷暮宸不知道在做什么,神情专注,丝毫没注意到她。 朝宁推开门,“殿下在做什么?” 殷暮宸转过脸,眉头微蹙,有些不悦,“你怎的不敲门就进来了?” “我敲了的,殿下太过专注,没听到。” 走近了,瞧见他桌上放着一幅未完成的小像,全身都画好了,独独脸是空白的。 “这上面画的,可是殿下的心上人?”朝宁试探着开口。 “不是。”殷暮宸回答的很干脆。 朝宁垂下眼睫。 “那画的是殿下的母妃?” “也不是。”殷暮宸深吸一口气。 朝宁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小人,放在画纸上,笑道:“这身形倒是很像呢!” 殷暮宸一愣,拿起那个木雕小人,看了看,身形......确实很像。 “这是......” 垂眸望着他手里的木雕,朝宁道:“这是我心上人亲手为我雕的。” “那他如今人呢?”殷暮宸忍不住问道。 朝宁深深望着他,幽幽开口,“他死了。” 殷暮宸错开眼,“抱歉……节哀。” 朝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喉中哽咽,“他为救我而死,到死我都没来得及对他说一句,喜欢。” 殷暮宸望着他,声音低沉,“我想他定然已经明白了你的心意。” 朝宁垂眸,眼圈微红,“不,他不明白,他不知道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不然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自己。” 长睫轻颤,朝宁自顾自说着,“他只道我除了他还会有别人,他觉得自己在我心里不是独一份的,他常为此吃醋。” “那你为什么不肯对他说一句喜欢呢?”殷暮宸不知不觉问出这句话。 深吸一口气,朝宁道:“因为他迟早要回家,他的家远在千里之外,我们注定要分别,所以,我连句喜欢都不敢跟他说,我怕他一去不回,我的喜欢就像个笑话。后来他为我而死,到死都在想着,不连累我......” 朝宁望着他,“你说,我是不是欠他一句喜欢?” 第155章 房事过多 一滴泪落下来,朝宁毫无所觉。 直到一块散发着梨花香的帕子塞进了她的手心,她才回过神来,拿起帕子擦去脸上的泪痕。 “帕子脏了,不如送我吧。” 殷暮宸一愣,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向他讨要一块帕子。 但是把贴身的帕子送人,不太好吧。 殷暮宸垂眸,望进她哭得通红的眼眸里。 罢了,不过一块帕子,看在她那么难过的份上,给她吧。 殷暮宸叹了一口气,“拿去吧。” 朝宁破涕一笑,殷暮宸却话音一转,“本王近日丢失了一块玉环,这些日子都是你在贴身照顾,你可有看见?” “那块玉环不吉利,我替殿下收起来了,殿下最好还是不要贴身佩戴了。” 殷暮宸心中一凛,“不吉利?” 朝宁挑眉,“殿下受伤时可是戴着这枚玉环?” “当时本王将它悬挂在腰间,有什么不对吗?” “那就是了,殿下只要戴着它,就会发生血光之灾,所以,殿下最好还是别戴了。” “不过就发生了一次......”之前的事他不记得了,还有没有发生过他不清楚。 “殿下还想几次?”朝宁的脸一沉。 想起在边关,她为他擦拭身上血迹时,玉环从他身上掉出来,通体血红,触目惊心,她痛彻心扉。 殷暮宸点了点头,“好。” 不戴就不戴吧,他也不记得这玉环是怎么来的,当日在月离圣殿里,他一睁眼,这玉环就在他身上了,他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一直戴着。 朝宁静静的望着他,“殿下的伤好了,我也该走了。” 他的气色比刚来时好了很多。 殷暮宸一怔,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本王还没好全。” “再吃这一副药,我的治疗就结束了。”她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原本她答应父皇,最多待一个月,时间久了,哥哥和父皇该着急了。 “我府中正好缺个府医,你留下做本王府上的府医吧!” 朝宁张了张口,正要拒绝,殷暮宸已经抢先一步开口道:“就这么定了。” “过几日,宫中举办百花宴,你与我一同去。” “我去做什么?”朝宁诧异道,百花宴带她一个医女去是什么意思? “替我验验酒菜里有没有毒?”殷暮宸笑得有些邪气。 朝宁:“......” 三日后,百花宴。 一大早就进来两个宫婢,说是要为她梳妆。 朝宁被按在铜镜前一个时辰,头发被扯得生疼,总算梳好一个灵蛇髻。 一个圆脸婢女捧着一个妆奁盒进来,“姑娘,这是殿下差奴婢送来的首饰。” 不一会儿,又一个内侍过来送了件水绿色衣裙。 收拾好,朝宁从厢房里走出来,一眼便看到院子里捧着一朵海棠花的的洛瞳,见到朝宁,他眼睛一亮。 上前拽住朝宁的袖子,央求道:“姐姐,你能不能给我捎几块糕点回来,我还没吃过宫里的糕点。” 这一个月来,洛瞳每日里都会剪下来几支鲜花,有时候是月季有时候是蔷薇,插在花瓶里,放到她的厢房里,朝宁每次进屋,都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顿时心情愉悦。 朝宁笑了笑,“行,你在府里好好等着,姐姐给你带。”不就是几块糕点吗,孩子想吃,当然得满足。 “谢谢姐姐,你今天真漂亮。”洛瞳的眼睛亮晶晶的,将手上的海棠花插到她的发髻上。 “这样就更漂亮了。” 朝宁上前刮了刮他的鼻子,“小嘴儿真甜。” 出来时,殷暮宸已经等在王府门口了。 一抬眸,二人俱是一愣。 殷暮宸在楚国时鲜少穿正装,衣橱里大多都是月白色的长衫,长袍,今日见他穿着一身紫金蟒袍,头戴金冠,领口袖口金线绣成的云纹,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光泽,玉质金相,矜贵气质浑然天成。 朝宁的眼睛看直了,殷暮宸也定定望着她。 朝宁一身湖绿色衣裙,延颈秀项,肤如凝脂,一双眼睛亮的像上好的宝石,秀气的鼻头,水红色的樱唇。 单是站在那里,就让人难以忽略她身上的高贵气质。 她怎么会只是个医女? 书房里,那幅未完成的画,画上少女的脸,此刻清晰了。 牵起她的手,步入大殿。 周围静了一瞬,众人赤裸裸的目光望向二人,殷暮宸在楚国九年,好多人对他早就没什么印象了,朝宁也是个生面孔。 因此,二人的亮相格外引人注目。 之后,便是窃窃私语声。 “宸王殿下,当真姿容绝世。”几个贵女在咬耳朵。 “他身边那女子是谁,也称得上天姿国色。”几位公子望着朝宁看直了眼睛。 殷国皇室,除了殷时安,没人见过她,所以朝宁也不担心被人拆穿。 大胆的迎着众人的目光。 殷暮宸面容冷峻,径自带着朝宁落座。 刚入座,就察觉到对面投来一道不善的视线,抬眸望去,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正一脸阴鸷的盯着殷暮宸。 见殷暮宸落座,他端着一杯酒走过来,“六弟,自打你从楚国回来,四哥还未曾为你接风,正好借此机会,四哥敬你一杯。” 此人正是殷皇第四子,殷存希。 “他重伤未愈,不能饮酒。”殷暮宸刚端起酒杯,朝宁就开口了。 殷存希眉头一拧,“你是谁?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她是本王府上的府医,本王不能饮酒,以茶代酒。”殷暮宸将酒杯放下,端起一杯茶。 一听只是府医,殷存希盯着她的眼神瞬间变了,他勾起一抹暧昧的笑,“既是六弟的府医,那定然医术不凡,正好本殿最近精神不济,身子不舒服,你帮本殿诊治一番。”说着,殷存希伸出手腕,递到了朝宁面前。 殷暮宸刚要伸手去拦,朝宁已经一把握住了殷存希的手腕。 片刻后,朝宁盯着殷存希的眼睛道:“四殿下最近房事过多,肾阴亏虚,所以会体虚乏力,精神萎靡......” 第156章 百花宴 “噗嗤……“三皇子殷成乾,五皇子殷璟逸,同时忍不住笑出声。 不远处坐着的殷时安,也憋笑憋的脸颊通红。 殷暮宸压了压嘴角,能让他这个四哥吃瘪,这个小医女还是有点本事的。 “四弟府内美妾如云,把持不住也是难免的,不过四弟还是要保重身子,别年纪轻轻就被掏空了。”三皇子殷成乾端着酒杯,眼角微挑,似笑非笑。 他是中宫所出,气势十足,说起话来半点不留情面。 殷存希脸色铁青,指着朝宁道:“胡说八道。” “来人,将这个庸医拉出去杖毙。” 他这一嗓子,将殿内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周围霎时一静。 殷暮宸向前一步,冷冷盯着殷存希,“她是父皇重金悬赏为本王请来的名医,四哥如此说,是在质疑父皇了?” 殷存希方发现,九年不见,殷暮宸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推就倒的病弱皇子了。 如今站在他面前,个头比他还高出一截,慢慢走近他,威压感扑面而来,殷存希气焰顿熄,手心冒出冷汗。 他喉结滚动数下,眼神躲闪,“原来是揭榜的名医,早说嘛!”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冯公公尖细的声音传来。 殷南旭五十岁模样,一身明黄龙袍,迈着四方步踏进大殿,他身后跟着沈皇后,沈皇后是沈老将军沈青山的嫡女,其兄沈怀忠是镇远将军。 沈皇后一身正红团凤袍,头戴凤冠,雍容华贵,团凤披帛逶迤在地,将门出身的她款款而来,带着迫人的气势。 殷南旭和沈皇后相继落座。 四皇子的母妃袁淑妃,五皇子的母妃萧贤妃,七皇子的母妃张德妃,分别坐在帝后两侧。 “丽贵妃到!” 月迟丽一身紫色衣裙姗姗来迟,她一进门,众妃嫔瞬间黯然失色,完全不够看了,她立时收到了数道的嫉恨目光。 朝宁才知,原来月迟丽已经从丽妃变成了丽贵妃了。 难怪殷暮宸会遇刺,母妃升位分,也代表着殷皇突然开始重视这个儿子了,其他皇子必然视他为挡路石,欲除之而后快。 人到齐,百花宴正式开始。 各位大臣之女,相继献艺。 最先出场的是沈皇后的侄女,沈玉瑶。 她身穿一袭桃红色留仙裙翩然上场,水袖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宛若游龙,曼妙身姿,在她的轻盈的舞步下一览无余。 沈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垂首去看自己的儿子,却见他正专注的盯着殷暮宸身旁的一个女子。 沈皇后秀眉微蹙,“去将这盘葡萄给三殿下端过去。”沈皇后吩咐身旁的大宫女花蕊。 皇后桌上的吃食与众皇子大臣们自是不一样的。 她这盘葡萄产自西域,也是独一份的。 花蕊端着葡萄走到殷成乾身前,柔声道:“三殿下,这是皇后娘娘让奴婢端来给殿下尝尝的。” 殷成乾唇角含笑,“谢过母后。” 朝宁正专心的盯着台上,沈玉瑶一舞惊鸿,只见她柔软的纤腰,直接一个九十度下腰,让朝宁赞叹不已。 看的入迷时,手臂忽然被人戳了戳,朝宁回眸,身侧的殷成乾指了指桌子,朝宁垂眸,她面前的桌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盘葡萄。 殷成乾勾起一抹和煦的笑容,“这葡萄产自西域,甘甜多汁,平时可吃不到,你尝尝。” 朝宁回报一个礼貌的微笑,“多谢三殿下。” 手指拈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忽觉身侧一凉,转过脸,殷暮宸的视线凉凉的扫过来,她一惊,葡萄瞬间咬破,汁水呛进喉咙,她眼泪直流。 “咳咳咳......”一块帕子按在脸上,旁边殷成乾眼疾手快,正拿着帕子殷勤的给她擦脸。 空气突然凝滞。 朝宁接过帕子,“咳......谢三殿下,我自己来。” 并非殷暮宸的动作慢了,而是他摸了半天,方想起他平日随身携带的帕子刚送给常宁了,他忘记带新的了。 望着常宁手中拿着殷成乾的帕子,他气息一沉。 沈皇后坐在上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色越发阴沉,“花蕊,老六身边那个女子是谁?” 花蕊恭敬答道:“据说是六殿下府中的府医。” 一听只是医女,沈皇后眸中现出一抹轻视,“不过一个小小的医女也配来参加百花宴,这老六也是,怎的把上不得台面的医女也带出来了。” 花蕊低声道:“许是六殿下重伤未愈,带医女随行方便诊治。” 沈皇后点了点头,“这医女倒是长了张惹是生非的脸。”他的儿子已经盯着人家医女的脸看痴了。 殷暮宸气的端起桌上的酒杯,朝宁的手却按住了他的手背,“伤还没好透,不能喝。” 殷暮宸甩开她的手,猛灌了一杯,辛辣的酒液,直入喉咙,他尚且苍白的脸颊,瞬间绯红。 朝宁急了,“你这个人怎么不听劝?自己身体差成什么样儿心里没数吗?” 殷成乾过来打圆场,“这小医女虽说胆子是大了些,但对你倒是尽心,六弟,身子不好,还是尽量别饮酒。” 说话间,慕容棠雪已经抱着琵琶上台了,她一双纤纤素手拨弄着琴弦,如珠落玉盘。 朝宁不再理会二人,殷暮宸前世的正宫来了,她的注意力被台上的暮容棠雪吸引了,暮容棠雪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也朝她望过来,确切的说是朝殷暮宸望过来。 当日春日宴上惊鸿一瞥,他一身月白长衫,沉静如水的站在太液池边,清风拂过,他发丝轻扬,长袖随风而动,淡而清雅的气质与殿内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这般风姿绝佳的人会是谁? 察觉到有人靠近,殷暮宸回眸,慕容棠雪眼中的惊艳藏都藏不住,心顿时砰砰直跳,而殷暮宸只是淡淡的朝她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去。 留她独自在风中凌乱。 慕容棠雪含情脉脉的望着殷暮宸,殷暮宸此时正侧目望着朝宁。 朝宁摘了颗葡萄,心道,这两人这么快就见过面了?比前世提早了起码两年。 抬手正待往嘴里送,一抬眸瞧见殷暮宸阴沉的脸色,眼眸一颤,手腕当即转了个弯儿,很自然的塞进了殷暮宸口中。 殷暮宸一愣,下意识将葡萄卷进嘴里,吃了。 台上的慕容棠雪眸光一颤,那女子是谁?宸王殿下居然这般容忍她。 “噗......”的一声,周围随之一阵惊呼,只见坐在对面的殷存希,捂住胸口喷出一口黑血。 第157章 贴身侍疾 袁淑妃大惊失色,猛然站起来,提着裙子直奔殷存希,“存希......” 殷南旭沉着脸,“快传太医。” “母妃,有人下毒......”殷存希手指着殷暮宸的方向,众人随着他的目光望过来。 殷暮宸神色未变,沉静如水。 袁淑妃双目通红,指着殷暮宸道:“刚才存希只在宸王这一桌上喝了酒,不久便毒发,不是宸王还能是谁?陛下,请将宸王拿下。” 月迟丽站起来,秀眉微拧,“口说无凭,还请淑妃娘娘拿出证据。” 殷暮宸站起身,淡漠的眼神扫了一眼众人,沉声道:“淑妃娘娘,本王理解您此刻的心情,但是四哥不止在本王这里喝了酒,他席间一直在喝酒,娘娘又怎么能证明,哪一杯酒是有毒的呢?” 袁淑妃一怔,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 此时,太医也进了大殿。 片刻之后,孙太医道:“陛下,四殿下中的毒很是棘手,微臣一时半会儿解不了,只能用药拖着,需尽快找到解药才是。” 袁淑妃跪下来,哭得梨花带雨,“求陛下,救救存希。” 朝宁站起身,殷暮宸拽着她的衣袖,朝宁朝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示意他放心。 迎着众人,或幸灾乐祸或看好戏的神情,朝宁款款走到大殿正中,跪了下来,“陛下,小人是宸王殿下府中的府医,是当日接了皇榜入宸王府的,四殿下中毒,情况危机,不若让小人一试。” 袁淑妃疾言厉色,“不行,你是宸王府中的人,谁知你安的什么心?” 朝宁望着她,“淑妃娘娘,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谁还能耍什么花招?” 殷璟逸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殷时安望着这边,眉心微蹙,眸中现出一丝担忧。 殷成乾开口道:“父皇,这个小医女有点本事,不若让她一试。” 朝宁继续道:“娘娘若实在不放心,让太医全程看着,四殿下情况危急,您不希望他尽快脱险吗?” 袁淑妃一噎,闭了嘴。 殷南旭面沉如水,“让她试试,老六当时伤重,就是这位医女救回来的。” “谢陛下。” 朝宁站起身,朝着殷存希走过来,殷存希虽然中了毒,但神志尚清醒,他拧着眉头盯着朝宁,“小医女,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不然......噗……”殷存希话没说完,又吐出一口血。 “殿下最好不要说话,情绪激动毒发更快。”说着手指已经搭上了他的脉。 殷暮宸远远看着,心中莫名烦躁。 那双平时搭在他腕子上的葱白手指,此刻搭在殷存希的腕子上。 瞧着,分外刺眼。 此时,内侍抬进来一个屏风,隔开了他的视线。 他转过脸,深吸一口气。 朝宁抽出银针,“请三殿下解开衣襟,方便施针。” 殷存希邪邪一笑,“本殿没力气,不如你帮我解。” 朝宁抬眸,“孙太医,麻烦您帮三殿下解开衣襟。” 孙太医闻言上前,伸手欲去解殷存希的衣襟,被殷存希的眼神吓得僵住。 殷存希一把扯开了衣襟,“来吧!” 朝宁捏着银针,手指如飞,刺入他胸前几处大穴,很快将毒逼到了咽喉处。 殷存希张口吐出一口黑血,顿觉胸口的疼痛减轻了不少,望着朝宁的眼神也变了。 朝宁一根根擦干净银针,“殿下的毒已经逼出了一部分,再喝几副药,就能将剩下的余毒排出体外了。” 朝宁走出屏风,跪地朗声道:“陛下,四殿下的毒已经排出一部分了,再加以汤药,很快就能彻底清除。” 袁淑妃松了一口气,“陛下,存希这毒中的蹊跷,之前存希曾给宸王殿下敬过酒,臣妾请求搜查宸王殿下身上是否藏毒。” 朝宁盯着袁淑妃的眼眸,“淑妃娘娘,小人有一事不明,还请淑妃娘娘解惑?” 袁淑妃不悦道:“什么事?” “你一直口口声声宸王殿下毒害三殿下,请问,宸王殿下为何这么做?动机是什么?” 袁淑妃冷笑,“他为报复存希故意在百花宴下毒害他,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那么请问,四殿下做了何事引宸王殿下报复呢?” 朝宁声音朗朗,镇定自若,殷暮宸定定望着她,总觉得这个女子,在哪里见过,他对她的行为,没有一点惊讶,她站在那里将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仿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熟悉的感觉...... “你......”袁淑妃一时语塞,做了何事?总不能说是因为一个月前殷存希派人刺杀殷暮宸的事吧。 朝宁挑眉,“既然淑妃娘娘都说不出宸王殿下是因何事报复,那说宸王殿下报复下毒,就站不住脚了。” “说不定,宸王早就看我儿存希不顺眼了,故借此机会报复。” 朝宁勾唇轻笑,“小人虽是医女,可也听闻,宸王殿下在大楚为质长达九年,如今刚回殷国不过才两个月,又如何早就看四殿下不顺眼了呢?” 袁淑妃被堵得彻底没了话。 殷成乾望着大殿正中不卑不亢的朝宁,目露欣赏。 气若幽兰,端庄自持,这气度,只是个医女吗? 殷南旭开口道:“好了,毒不会是老六下的,他若想害老四何必再去救他?” 袁淑妃垂眸,“陛下说的是。” 沈皇后全程不发一言,老四和老六争相斗,斗下去一个,他儿子的挡路石就少一个。 百花宴出了这么大的事,是没法继续下去了,殷南旭正要开口打发众人回去,殷存希却在贴身侍卫玄影的搀扶下,走出屏风。 他缓缓跪在地上,声音虚弱,“父皇,都是误会一场,毒不是六弟下的,此事揭过。” 殷南旭满意的点了点头,老四还算识趣。 殷存希却话锋一转,“只是儿臣身上余毒未清,六弟的府医,医术精湛,儿臣想请她随儿臣一同回府,贴身侍疾,请父皇恩准。” 第158章 你喂我喝药 朝宁面色一变。 “不行!”殷暮宸脸色铁青,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殷成乾眉头一皱。 袁淑妃不知道儿子打的什么主意,只道儿子想借机拿捏殷暮宸,也开口道:“陛下,存希的毒,太医都束手无策,这位医女既然能解,就让她跟随存希回府继续医治吧。” 一直未发话的沈皇后也开口了,“本宫看这个医女确实有几分本事,不如陛下就依了老四,让这个医女跟随老四回府贴身侍疾。” 贴身这两个字,格外刺耳。 殷成乾望了一眼沈皇后,眉头蹙的更紧,谁不知道,殷存希好色成性,虽然还未娶正妃,但府里姬妾成群,这个小医女若落到了他的手里,很快就会被吃干抹净,骨头渣都不剩,母后跟着掺和什么。 他急忙出列,“不可。” 沈皇后不悦的瞪着儿子。 殷成乾继续道:“这位医女尚未成亲,这样跟着回府,以后让她还怎么嫁人?” 沈皇后掀了掀唇,“她本就是宸王府上的府医,在宸王府都住了这么久了,如今还顾及什么名声?” 殷成乾一噎。 殷暮宸冷声道:“皇后此言差矣,她是接榜而来的医女,入我宸王府是自愿,四哥现在强招她入府,却是强人所难了。” 殷存希勾起一抹冷笑,“不过一个医女,六弟如此舍不得?” 殷暮宸若强硬的不放人,只会让人以为殷暮宸极看中她,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拿她威胁殷暮宸。 想到这点,朝宁开口道:“陛下,小人愿意。” 殷暮宸脸色铁青。 “只是,一人不事二主,小人是宸王殿下府上的府医,拿的是宸王殿下的月银,不能住在四殿下府上。” “那你想怎么做?”殷南旭沉声问道。 “这样吧!小人每日固定时间去四殿下府上诊脉一个时辰,时间一到就离开。” 沈皇后还欲再说什么,殷成乾已经开口,“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殷南旭开口道:“就这样定了!从明日起,你每日去老四府邸侍疾,直到老四康复为止。” “谢父皇。”殷存希眼底划过一丝得意。 “四殿下,诊金,一日五百两,殿下记得准备好银子。”朝宁挑了挑眉。 殷存希磨了磨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袁淑妃不干了,“你这也太贵了!哪个大夫出诊一次收这么多银子?” 朝宁勾唇冷笑,“娘娘若是嫌贵,大可以另请高明,小人是宸王殿下府中的府医,没有义务给四殿下白白看病。” “五百两就五百两,一文不少你的,只要你侍奉的本王满意,钱,不是问题。” 百花宴出了这个插曲,众臣纷纷携家眷告退。 大殿外,殷暮宸等了片刻,仍不见朝宁跟出来。 叹了口气,他又折回去,正巧撞上拎着食盒出来的朝宁。 “哎呦……”朝宁捂着额头。 殷暮宸捂着下巴,语气不善,“怎么这么慢?” 抬眸看到是殷暮宸,朝宁扬了扬手里的食盒,“给洛瞳带的糕点,来的时候,他说还没吃过宫里的糕点。” 殷暮宸盯着她,冷冷道:“跟紧,迷路了别指望本王回来找你。” 说完背着手走了,朝宁跟在他身后,一旦离得远了,殷暮宸脚步便慢下来,等她追上,又迈着大长腿走的飞快。 朝宁撇撇嘴,真是傲娇。 ………… 回王府这一路上,气氛凝滞。 殷暮宸脸色阴沉的坐在马车里。 “我宸王府容不下你了是吗?” “今日大殿上这么多人在场,若殿下强留,难免会让有心人以为用我可以拿捏殿下,我不过是个医女罢了,我的存在,理应威胁不了任何人才对。” 她不能成为任何人威胁殷暮宸的手段。 “那他们倒是想差了,没人可以拿捏本王。” 朝宁白了他一眼,那你刚才为何不放人? “不过,殷存希这毒中的蹊跷,他桌上那些吃食酒水连同酒杯我都用银针试过,没毒,也不知他是如何中的毒。” 殷暮宸勾起一抹冷笑,“他是事先就服好了毒,目的是嫁祸本王。” “那他可真舍得下血本。” 先是殷暮宸不惜故意受伤试探殷皇,后有殷存希自愿服毒嫁祸殷暮宸,他们殷国这些皇子们,一个个都够狠。 “葡萄好吃吗?”殷暮宸声音清冷。 “嗯?”朝宁不明白,殷暮宸为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好吃啊!”西域的葡萄,又甜又爆汁,朝宁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殷暮宸不吭声了。 …… 翌日,朝宁登上马车,刚坐稳,车帘忽然被掀开。 殷暮宸长腿一迈,跨上了马车。 朝宁眼睛一亮,“殿下怎么来了?” “本王左右无事,跟你一起去。”殷暮宸声音冷冰冰的。 朝宁眨了眨眼,“殿下是在担心我?” 殷暮宸淡漠的扫了她一眼,“想多了,你是宸王府的府医,本王只是怕你不小心被人抓住什么把柄连累本王。” 朝宁撇了撇嘴。 一路无话,到了瑞王府。 殷存希已经敞开衣襟躺在了床上,露出健美的胸肌腹肌。 见朝宁进来,他勾了勾唇,正要开口,随即瞅见跟在朝宁身后进门的殷暮宸,他脸色一沉。 “六弟怎么也来了?” 殷暮宸扫了一眼他袒露的上半身,面色一寒,也不答话,沉着脸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殷存希脸色很难看。 朝宁将医药箱打开,拿出脉枕,“四殿下还是先把衣服穿好吧!今日不用施针。” 殷存希一怔,“不用施针吗?可本殿觉得胸口好痛啊!要不你再给本殿扎几针缓解一下?” 朝宁气息一沉,“四殿下,这针可不是乱扎的。” 说完不再理会他,低头诊脉。 殷存希的视线落在她头顶,那眼神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 朝宁头皮发麻。 侍从将熬好的药端进来。 朝宁挎着药箱,“四殿下,一个时辰已经到了,我该回去了,请结一下诊金!” “你叫什么?” “长宁。” “诊金本殿已经准备好了!常姑娘喂本殿喝药,本殿就命人拿给你。” 殷暮宸气息一沉,冷冷道:“四哥莫不是断了手?” 殷存希也不恼,似笑非笑的冲朝宁抬了抬下巴,“快点过来喂本殿喝药。” 朝宁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时间已经到了。” “本殿付你双倍,一千两。”殷存希挑了挑眉。 朝宁咬牙,“行。” 端起药碗,朝宁走到殷存希跟前,“张嘴。” 第159章 藏不住的欢喜 殷存希得意的望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殷暮宸,张开了嘴。 朝宁捏着碗,毫不留情的给他灌了下去。 “咕咚......咳咳咳......咕咚” 殷暮宸忍不住压了压嘴角,她喂自己喝药时,不是这样的…… 她舀一勺药,放在唇下吹一吹,不烫嘴了才喂给他。 殷存希脸憋的通红,伸手一把推开朝宁,“咳咳......你想呛死本殿?” 朝宁被推的后退几步,落入一个散发着梨花香的怀抱。 殷暮宸在身后及时接住了她。 朝宁站稳,将空了的药碗放到桌上,盯着殷存希,“抱歉啊四殿下,我从未侍候过人。” 殷存希瞪着朝宁,“你一个女孩子怎的这般粗鲁?” 朝宁冷笑,“我只是看病的医女,又不是殿下府上的奴婢侍妾,殿下想要温柔的,不如将后院那些姬妾叫过来侍候您,我想她们必然个顶个的温柔体贴。” 殷存希一噎,随即想起她之前说的房事过多,肾阴亏损……他面上一阵难堪。 朝宁摊手,“一千两。” 殷存希擦了擦唇上的药渍,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你这么财迷,是不是六弟给你的月银太少了?你干脆请辞到本殿府上来吧,他给你多少,本殿给你双倍。” 殷暮宸闻言,眯了眯眸,只要她敢开口答应,他定然让她今后都出不了宸王府的大门。 朝宁皱眉,这个殷存希还真是难缠,简直是个泼皮无赖。 摇了摇头,朝宁道:“那不行,我已经是宸王府的医女了,宸王殿下很慷慨,给的月银并不少。” 殷存希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望了望旁边坐着的殷暮宸,“你该不会是看上我六弟了吧?” 殷暮宸心思微动,望着朝宁若有所思。 朝宁的耐心已经耗尽了,“双倍诊金,殿下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殷存希也不恼,吩咐道:“当然不会,来人,将诊金拿来。” 殷暮宸先一步跨出了房门。 将银票揣进怀里,朝宁转过身,刚走到门口,殷存希又开口了,“常姑娘,本殿好心提醒你,你别看我六弟生的一副好皮囊,他没前途的,暂不论他母妃无势,注定与大统无缘,且他身子不好,活不了多久,你可能不知道吧,小时候我们都不敢跟他玩儿,他那副身子弱的,走几步就喘,跑几步就晕了,他若死了,你可就没靠山了,还不如趁早投靠本殿,本殿的母妃是袁氏一族......” “不必了,我只是个小小的医女,没想过投靠谁。”殷存希话没说完,朝宁就冷冷打断了他。 殷存希磨了磨牙,这个小医女还真是油盐不进,哪个女子被他看上不是争着抢着入他瑞王府?她倒好,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殷暮宸迈着大长腿走的飞快,朝宁小跑的追上去。 刚要开口叫他慢点,旋即便撞上了他的后背。 殷暮宸忽然停了下来,“他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朝宁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 殷暮宸脸色阴沉,盯着她的眼神明显不信。 朝宁实话实说,“他说你从小身子不好,走几步就喘,跑几步就晕了......” “本王身子没他说的那么差,走路不喘,也不经常晕倒,那次是因为......”因为刚被取了血,且不知道什么原因当晚他的血止不住,一下子失血过多,才会...... 但是,跟她一个医女,解释这些做什么? 殷暮宸止住了话头,他有些懊恼,女孩子......都喜欢身子健壮,孔武有力的男子吧! 殷暮宸甩了甩头,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在乎起一个医女的喜好了...... “你很缺钱吗?”双倍诊金就答应喂药。 朝宁挑眉,“喂个药,双倍诊金,傻子才不要。” 殷暮宸气息一沉,“从明日起,你的月银翻倍。” 朝宁勾唇,“谢殿下。”殷暮宸这小心思,是生怕她被殷存希收买。 推开门,一室幽香。 洛瞳来过了,花瓶里新插上了一束鲜花。 朝宁凑近闻了闻,沁人心脾,立时心情很好。 “笃笃笃。”敲门声传来。 朝宁打开门。 “常姑娘,这是殿下命奴才给您送的葡萄,新鲜着呢!”一个侍从模样的人,呈上来一个食盒。 朝宁接过来,打开一看,满满一食盒晶莹剔透的葡萄,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心里一甜。 拈起一颗放进嘴里,甘甜解渴。 殷暮宸此时在干什么呢? 想见他。 走到清心苑门口,朝宁脚步一顿。 满树海棠花下,殷暮宸手持月影剑,身姿轻灵,若流风回雪。 殷暮宸既然记得这套剑法,为何会不记得她? “哥哥好厉害!”洛瞳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 殷暮宸收起长剑,琥珀色眸子淡淡扫过来,他不笑不说话的时候,刀刻般的五官更显冷艳。 熟悉的人,陌生的感觉。 朝宁走过去,凝望着他,“殿下这套剑法很美,叫什么名字?” 殷暮宸一怔,摇摇头,“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招式。 视线下移,朝宁望着他手中的月影剑,“这把剑也好看,很适合殿下。” 殷暮宸垂眸看了看手中的剑,眼中的迷茫更甚,这把剑很趁手,很适合他,但他确实忘了它是怎么来的。 心里漫上来一阵空落落的疼。 见他实在想不起来,朝宁掩住眸中失落,话头一转,“多谢殿下送来的葡萄,很甜很好吃。” 殷暮宸淡淡开口,“不用谢本王,这葡萄是七弟送来的,宸王府人人有份。” 人人都有份吗?朝宁垂眸,原来不是特意给她的。 望着她略显失望的神色,殷暮宸蓦地一阵烦躁,他压了压眉峰,“明日让洛瞳陪你去瑞王府。”撂下一句话,殷暮宸转身走了。 朝宁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手被轻轻拉住,朝宁垂眸,洛瞳摇了摇她的手臂,“姐姐,你是不是喜欢哥哥呀?” 朝宁一怔,“你看出来了?” 洛瞳抬眸望着朝宁,很认真道:“姐姐每次看哥哥的眼神,很欢喜,被哥哥冷待之后,又很忧伤。” 朝宁笑得有些苦涩,“这么明显?” 洛瞳点了点头。 连洛瞳都看出她眼神里藏不住的欢喜,殷暮宸为什么还是想不起她来? 第160章 你要收下吗 翌日,天气有些燥热。 朝宁照例去瑞王府诊脉,洛瞳随行。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殷存希的寝殿,洛瞳却被侍卫拦在门外,“有女眷在里面,这位小兄弟不方便进去。” “你一个人进去。” 朝宁掏出一包点心,“洛瞳,你在外头边吃点心边等姐姐,很快就好。” 洛瞳接过点心,眨了眨黑琉璃似的眼睛,“殿下派我来保护姐姐,有事你就大声喊,不要看我年纪小,我很厉害的。” 朝宁失笑。 推开门,殷存希正舒舒服服的躺在软榻上,腿边还蹲着个身材曼妙的美妾,正轻柔的给他揉着腿。 “你先下去吧!” “是。”美妾娇柔的站起身,擦身而过时,绯色纱裙带起一阵香风。 朝宁捂了捂鼻子。 见她一个人进来,殷存希心情大好,望着她的眼神也越发肆无忌惮。 朝宁无视他炽热的眼神,放上脉枕,“请殿下将手放上来。” 殷存希闻言将手腕放到脉枕上,另一只手却抚上了她的头,“你这头上未免也太素净了些。” 朝宁一阵恶寒,猛地站起身,冷冷开口,“请殿下自重!” 殷存希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六弟真是不会养花,水灵灵的一朵娇花,被他养得灰扑扑的,本殿送你些衣物首饰如何?”朝宁今日脂粉未施,穿着一身灰色交领长衫,目的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 “无功不受禄,我一个看病的医女,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 殷存希却仿佛听不懂奚落,“来人,去多宝阁取一套头面送到宸王府,要最好的。” 多宝阁是他的产业,经营珠宝首饰,天下珍宝,应有尽有。 “是。”门外侍从应声而去。 朝宁眉头拧起,殷存希这是在存心恶心殷暮宸。 朝宁定定望着殷存希的眼睛,“殿下定要如此,明日我便不来了。” 朝宁正要收回手,殷存希的脉忽地变快了,朝宁收敛心神,继续切脉,不仅脉搏越来越快,手下皮肤也越发灼热。 “殿下这脉......”一抬眸,朝宁呆住了,只见殷存希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眼中欲色深浓。 朝宁大惊,刚才那个美妾,那阵香风.....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细想,腰肢便被一双大手扣住,殷存希扣住她的腰肢,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朝宁奋力推开他,撑起手臂,下一瞬,天旋地转,她被殷存希翻转过来,按在身后软榻上。 朝宁心里咯噔一声,声音发颤,“四殿下,你克制一些,你中了药,我现在用银针帮你解毒。” 伸手去够药箱。 手刚碰到药箱,殷存希已经扯开了她的腰带,外衫被扯掉,肩头一凉,朝宁心惊,手中银针朝他睡穴刺去。 “嘶......”殷存希动作一滞,抬手捂住脖颈,拔出一根银针。 朝宁瞳孔骤缩,这一针扎偏了,没能将他撂倒。 趁他松手,朝宁一个翻身,滚落在地,刚爬出一步,脚裸就被攥住,一股大力将她朝后头拉去,情急之下,朝宁伸手勾住一把椅子,大声呼救,“洛瞳......” 椅子翻倒的同时,门被大力踹开。 洛瞳疾步而来,袖中飞出一条青绿色小蛇。 殷存希看到蛇,脸都吓绿了,松开手,急退数步,摔倒在地上。 灵蛇已缠到殷存希大腿上,一股尿骚味儿飘来。 朝宁急道:“洛瞳,别伤了他,会有麻烦的。” 洛瞳闻言薄唇微张,一声仿若毒蛇吐信的声音传出。 张开嘴正准备攻击的灵蛇,听到声音,堪堪停了下来,朝他吐了吐信子,殷存希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殷存希是被一根银针扎醒的。 醒来看到朝宁,他一阵迷茫。 “四殿下刚才中了药,不过我已经为殿下施针解了一部分。” 殷存希眯了眯眸,“谁这么大胆子,竟敢给本殿下药?” “我今早进来诊脉时,正好与殿下的美妾擦肩而过,我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异香……” 点到为止,不必多言。 殷存希眉头拧起。 朝宁站起身,“殿下,诊金还没结……” 看来,那天殷暮宸带她参加百花宴,还是让有心人察觉到了什么,殷存希府上被安插了细作,且选在她来的时候下药,目的就是想利用她,正式挑起殷存希和殷暮宸的斗争。 两蚌相争,渔翁得利。 那个美妾,会是谁的人呢? 是三皇子殷成乾,还是五皇子殷璟逸? 朝宁踏进清心苑时,殷暮宸正倚在廊下,手中把玩着一枚翡翠扳指。 见她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眼神瞬间冷如寒霜,扳指“咔嗒”一声碎在地上,“殷存希动你了?” 朝宁摇摇头,将事情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殷暮宸听完,眸中寒意更深,“有人想借本王的手除掉殷存希,或者想借他的手除掉本王。” 朝宁点了点头,“也有可能在你们二人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同时除掉你们二人。” 朝宁此刻的眼睛很亮,发丝粘在她白皙的脸上,红唇微启,凌乱又惑人…… 任何男人见了,怕是都要生出一丝不该有的心思。 殷暮宸目光凝在她脸上,看来以后不能放任这个小医女随便出门了。 “多宝阁送来一副头面,说是四殿下送给常姑娘的,殿下,您看……”管家进门禀报。 殷暮宸扫了一眼朝宁,朝宁低头盯着脚尖。 “你要收下吗?”殷暮宸声音低沉,压抑着不悦。 朝宁一怔,殷暮宸这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收,让他原路拿回去吧!” 殷暮宸紧绷的下颌线一松,眉目舒展开。 深夜,多宝阁,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瑞王府,殷存希正暖玉温香在怀,他低头亲了亲怀中美人儿的脸蛋儿,下一瞬,美人儿衣衫滑落,酥胸半露。 殷存希呼吸一窒。 此时,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殿下睡了吗?” 披衣下床,打开门,殷存希脸色铁青,“你最好有天大的事找本殿。” “出事了殿下,多宝阁走水了!” “什么?”殷存希一把揪住管家的衣领。 “殿下,多宝阁着火了。” 第161章 远房表哥 “快去救火!” 管家着急忙慌,领了众人前去救火。 殷存希咬牙切齿,“一定是殷暮宸干的!” 房里的美人披衣走出来,“殿下,发生了何事?” 殷存希望着她,想起了白日里的红芙。 密室,刑架上吊着一个女子。 绯色的衣衫破烂不堪,她垂着头,唇角溢出来的鲜血已经干涸。 殷存希抬手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 “谁派你来的?” 红芙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没……没人派奴婢来,奴婢下药是因为爱慕殿下……” 殷存希冷笑,“你以为本殿会信?” “殿下不信,奴婢也没办法。” “多宝阁着火了。”殷存希盯着红芙,一字一顿。 红芙眼睫一颤。 “你们想让本殿以为是宸王干的,对不对?” 红芙摇了摇头,“奴婢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下一瞬,殷存希一把揪住红芙的头发,“快说,你是谁的人?” …… 新丰楼是元京最大的酒楼。 此时,殷存希翘着二郎腿坐在大堂正中,身后站着数十名侍卫。 掌柜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四殿下,您说我们酒楼里卖假酒,怎么可能呢?我们这么大一酒楼,接待的全是京中贵客,若是假酒,早就经营不下去了,小的以为,这其中定然有误会。” “误会?昨日我府上定了六坛酒,三坛都是假的,味道不对,酒我们已经抬来了,你自己尝尝。”玄影做了个手势,侍卫将酒抬上来。 殷暮宸和殷时安坐在二楼雅间,悠闲的品着茶。 殷时安望了一眼楼下一脸阴鸷的殷存希,“他到底想干什么?” 殷暮宸似笑非笑,“虚张声势。” 殷时安蹙眉,“何意?” “他若想对付鸿运楼,手段多的是,何必亲自现身?” 见他仍不明白,殷暮宸慢悠悠饮了一口茶,“前日,他送了套珠宝头面给我府上的医女,被拒收后,当天夜里,多宝阁就被付之一炬。” “殷存希以为是六哥你派人烧了多宝阁,所以才来鸿运楼挑事?” 殷暮宸放下杯子,摇了摇头,“他若真的以为是我烧了多宝阁,大可以暗中整治鸿运楼,何必闹得人尽皆知?” 殷时安恍然大悟,“有人故意挑拨,想让六哥你和殷存希彻底翻脸,他这是故意做戏给背后之人看?” “没错。” 殷时安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道:“他倒还不算笨。” 今早管事的向他禀报殷存希来新丰楼闹事,鸿运楼是殷暮宸的产业,一直交给殷时安打理,殷时安得到消息就来了宸王府,二人便一起来了新封楼。 殷时安放下心来,既然是做戏,那新丰楼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麻烦。 蔷薇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上官景容坐在朝宁对面。 他清减了一些,下颌线条越发硬朗,一双朗星般的眸子静静的望着朝宁。 几个月前还憔悴破碎的少女,此刻鲜活生动。 那个人还活着,她也活过来了。 朝宁抬眸望着他,“父皇母后还好吧?” 上官景容勾起一抹浅笑,“陛下和娘娘都很好。” 朝宁点点头,眼中蒙上一层雾气,“那就好。” 上官景容定定望着她,“薛菲死了。” 朝宁眼眸微眯,勾唇冷笑,“死的好。” “她欲毒害三殿下,事情败露后被陛下打入冷宫,后在冷宫自缢。” 朝宁一惊,“那我哥……” “三殿下没事,有毒的茶水被宫婢不小心打翻了。” 朝宁松了一口气,哥哥没事就好。 “薛菲真是死性不改。” 顿了顿,上官景容又道:“楚聘婷失踪了。” 朝宁眉心微拧,“怎么会失踪? 上官景容摇了摇头,“薛菲丧事办完,她就不见了。” 朝宁眉头拢起,楚聘婷失踪……她能去哪…… 良久,上官景容开口,“我这次来……是受陛下所托接公主回大楚的,公主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心里一沉,果不其然,上官景容是来接她回去的。 可殷暮宸尚未恢复记忆,她此时还不能走。 朝宁挑眉浅笑,“上官公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小住些日子,领略一下大殷的风貌。” 上官景容:“……” 风吹过花墙,蔷薇有些凋谢了,一片蔷薇花瓣正好飘落在朝宁头上。 上官景容突然探出身子,朝宁见他靠近,下意识躲避。 “别动,你头上有东西。”上官景容修长的手指从她头上夹起一片粉嫩的花瓣。 殷暮宸踏进芳兰苑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提着食盒的手紧了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此人是谁?为何对常宁如此亲昵?而常宁似乎跟他很熟…… 殷暮宸眼眸眯了眯,慢慢走近。 听到脚步声,朝宁转过脸,“殿下回来了?您方才去哪了?” 殷暮宸不答话,眼神不善的盯着她身侧。 朝宁反应过来,殷暮宸现在失忆,不记得上官景容了。 正在发愁怎么介绍,上官景容已经施施然站起身,垂首恭敬的施了一礼,声音朗朗,“在下是长宁的远房表哥,见过宸王殿下。” 殷暮宸的眉峰拢起,远房表哥?这通身气度,非富即贵,常宁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一位表哥? 此刻他突然意识到,他对常宁一无所知。 随即又懊恼的想,一个医女,值得他深入了解吗? 视线下移,瞧见他手上的食盒,朝宁勾唇,“殿下手上拿的什么?” 殷暮宸错开眼,“给洛瞳带的糕点。” 上官景容抬头望了望天色,“不早了,我之前说的,你考虑下,想好了来吉祥客栈找我。” 去客栈找你做什么?殷暮宸眼眸微眯。 上官景容朝殷暮宸点了点头,“宸王殿下,告辞。” 目送上官景容走远,朝宁垂眸望着他手中的食盒,“殿下,点心我能尝尝吗?” 殷暮宸将食盒放在桌上,也不说话,转身便走。 刚迈出一步,身形一滞,他垂眸,衣袖被扯住。 朝宁拉住他的衣袖,抬眸望着他,“殿下好像不开心。” 第162章 掌嘴 殷暮宸眸光凝在她脸上,“你是不是要走了?” 朝宁动作一僵。 即便是失忆了,他也是这般敏感。 朝宁垂眸,“也没那么快。” 但早晚还是要走的。 安庆帝不会允许她一直待在殷国。 她之前曾给安庆帝写过一封信,大致交代了些她在殷国的事,信寄出后不久,上官景容便来了。 “十日后,秋猎,你陪本王一起去。” 撂下一句话,殷暮宸拂袖而去。 书房门紧闭。 殷暮宸将自己关在书房一下午。 傍晚的时候,书房门打开,殷暮宸走出来,没等朝宁开口,便径直进了卧房。 书房门未关,透过门缝,能看到地上团成一团的废纸。 朝宁走过去,拾起地上的纸团,轻轻展开。 是那幅没画完的小像,如今画像已经完成,之前空白的脸此刻已经画上了五官,跟她有七八分相似。 朝宁的眼眸一阵刺痛。 纸团被揉皱了,像她此刻的心。 皱皱巴巴。 …… 西山,天清气爽,碧空无云。 山脚下,殷暮宸端坐马上频频回首。 他身侧是一身靛蓝劲装,面容俊朗的殷成乾,殷暮宸回眸数次,直到载着女眷的车队慢慢驶来,车队停在山脚,朝宁下了马车,殷暮宸眉目顿时舒展开。 朝宁举目望去,一眼就看到不远处骑着马的殷暮宸,朝他挥了挥手。 殷成乾顺着殷暮宸的目光回望,看到朝宁时,眸中露出一丝恍然,“六弟这个医女,当真宝贝的很,连秋猎都不忘带着。” “她是本王的医女,自然要随行。” 身后殷时安回望了眼朝宁,叹了口气,六哥如今还是一口一个医女。 “那你可得看好了,无权无势的小医女,一旦离开你的视线,很快就保不住了......” 殷暮宸的眼眸瞬间一寒,“你想干什么?” 殷成乾勾唇,“并非本殿想干什么,而是你我,皆处在权利漩涡,危险重重,一步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你还带着她到处招摇过市,围绕在你身边的危险随时会降临到她身上。” 殷暮宸心下一沉。 他不由得回首,在人群中搜寻着那抹娇俏的身影。 朝宁正要往宸王府的帐篷里走,突然被两个婢女模样的人拦住了去路。 “是常医女吗?”其中一个婢女问道。 “是我,请问你们有何事?” “皇后娘娘有些不舒服,想请你去一趟。” 朝宁眉心微蹙,皇后生病,有太医在,为何会叫她? “这......我只是民间的医女,医术粗鄙,皇后娘娘玉体尊贵,还是由随行太医诊治为好。” “让你去你就去,皇后娘娘请你去,那是看得起你,你哪那么多废话?”另一个粉衫婢女不耐烦道。 朝宁无奈,只得跟着二人前往皇后的营帐。 “进去吧。”粉衣婢女朝她抬了抬下巴。 门帘掀开,露出里头一张清丽的脸,沈皇后三十多岁模样,皮肤依旧细腻,此时正阖目懒洋洋的半躺在软榻上。 听到动静,沈皇后睁开眼,“过来。” 沈皇后的营帐很大,西南角还专门用帘子隔出了一间更衣室,帐帘轻晃,朝宁神色微动。 她缓步上前,沈皇后伸出手腕,“本宫有些头晕,你给本宫看看。” “是。”朝宁伸出三指搭在沈皇后脉上。 片刻后,朝宁压下心中惊骇,不动声色道:“皇后娘娘只是舟车劳顿,有些疲惫,并无大碍。” 沈皇后蹙眉,“只是疲惫?可本宫最近时常觉得恶心。” 朝宁垂眸,沈皇后这脉象是喜脉。 但是这喜脉有些蹊跷,似是而非,若是此时说出来,万一到时候不是,她会有大麻烦。 况且,她发现,沈皇后帐中还有别人。 “之所以恶心,是因为娘娘坐马车时间太久,马车颠簸伤了胃气,皇后娘娘要多休息,少操劳。” 沈皇后摆摆手,“你下去吧。” 这就让她走了?朝宁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沈皇后定要为难她一番。 朝宁垂眸退出营帐,她走后,从角落更衣室走出来一个瘦高的男子,那男子上前拥住沈皇后,“阿念,想死我了。” 沈皇后连忙推开他,低声道:“你小点声,这是营帐,不隔音。” 朝宁往宸王府营帐走去,一抬眸,便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慕容棠雪挎着一个食盒,堂而皇之的进了殷暮宸的营帐。 朝宁的脚步一顿。 听到脚步声靠近,殷暮宸眼眸未抬,声音低沉,“你的营帐在隔壁,累了就去休息,秋猎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始。” 来人不答话。 殷暮宸诧异的抬眸,只见慕容棠雪正柔柔的站在他面前,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见殷暮宸抬眸,她脸颊微红,“宸王殿下一路奔波,一定饿了吧?这是民女亲手做的点心,殿下尝尝。”说着将食盒递给殷暮宸。 “本殿不喜甜食,慕容姑娘还是拿回去吧。” 似是料到他会这么说,慕容棠雪神色不变,唇角含笑,“民女知殿下不喜甜食,所以这点心做的不是甜口的,殿下试试。” 这是......连他的口味都打听清楚了?殷暮宸气息一沉。 “先放着吧,本王现在不饿。” 慕容棠雪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殷暮宸眉头轻拢,“你还有事?” 慕容棠雪咬着下唇,迟疑道:“听闻,宸王殿下诗写的极好,我......我写了几首诗想请宸王殿下指教一二。”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块锦缎,递给殷暮宸。 殷暮宸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改日吧,本王累了。” 暮容棠雪有些挂不住,“瞧我,只顾着讨教,忘了宸王殿下身子不好了,那殿下好好休息,民女这就告退了。” 慕容棠雪被落了面子,难堪的出了帐篷,迎面便撞上一个人,她痛呼出声,“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定睛一看,这不是百花宴上那个医女吗?宸王殿下竟然连秋猎也带着她。 “是你往我身上撞的,不长眼的是你吧!” 慕容棠雪瞬间怒极,“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朝宁冷笑道:“怎么?不过是把你说给别人的话回敬给你罢了,这就受不了了?” “一个小小的医女,倒是嚣张的很,彩琴,掌嘴。” 朝宁失笑,这慕容棠雪还是跟前世一样,这么容易被激怒。 彩琴走到朝宁跟前,高高扬起了巴掌。 第163章 她是本王的人 “住手!”朝宁正欲攥住彩琴的手腕,耳边骤然响起一声厉喝。 慕容棠雪眼眸一颤,心惊胆颤的回眸,只见殷暮宸此时正一脸阴沉的站在帐篷外。 但她到底出身名门,很快冷静下来,弱柳扶风般走到殷暮宸面前,柔声道:“殿下,这个医女冲撞了民女,还拒不认错,民女不过是小小教训她一下,省得她不知收敛,日后给殿下闯祸。” “她是本王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教训。”殷暮宸声音冷如霜雪。 本王的人......慕容棠雪浑身一震。 话已至此,慕容棠雪带着婢女仓皇离开。 “你刚刚去哪了?”殷暮宸声音低沉,有些不悦。 “我们进去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进了营帐,朝宁走近殷暮宸,二人呼吸纠缠,殷暮宸后退半步,隔开些距离。 朝宁压下心中失落,抬眸望着他,“我刚刚是被沈皇后的人叫走的。” 殷暮宸眉心一蹙,正要开口,下一瞬,朝宁踮起脚尖,将脸凑近他耳侧,“沈皇有喜了。”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侧脸,他耳尖通红,还没得及消化,朝宁又开口了,“沈皇后的营帐里藏了个男人。” “你看清是谁了吗?又怎知一定是男人?”殷暮宸挑眉。 “虽然没看清脸,但是那人个头很高,很瘦,单看身形绝对不是女子。” 殷暮宸的眸中现出一抹复杂之色。 听朝宁的描述,这个高瘦的男人,很像沈青山的义子,沈莫离。 沈青山曾在战场上捡回来一个孩子,取名沈莫离,一直养在沈家,和沈皇后一起长大,这沈莫离如今任禁卫军副统领一职,早年也曾娶过一个妻子,但婚后一年,妻子便病逝,未留下一儿半女,沈莫离自从妻子去世后,一直未曾再娶妻,京中都盛传他对结发妻子念念不忘,拒绝再娶...... 休整过后,秋猎正式开始。 山脚下,已提前筑起祭台,摆好香案贡品。 众皇子垂首立在台下。 殷南旭一身明黄龙袍,神情严肃,步伐庄重的登上高台,接过钦天监递过来的线香。 祭拜天地,祈求秋猎顺利。 三根线香插入香案,礼成。 冯公公手握卷轴,宣布了此次狩猎规则,三日为期,以猎得数量最多者胜出,如能猎得银狐,因银狐极为难遇,一头便可决定胜负,胜出者可得元贞帝亲赐奖励。 朝宁站在殷暮宸身旁,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殷皇这几个儿子,虽说这几位皇子个个俊朗不凡,但跟殷暮宸站在一排,就完全被比下去了。 殷南旭淡淡的扫了一眼站在最后的殷暮宸,开口道:“老六,往年狩猎你都在外头,未曾参与过,此次若体力不支,也不必勉强,重在参与。” 殷南旭这是提前为殷暮宸找个台阶下了,毕竟人人皆知,他以往的那个身子,别说狩猎了,弓都未必拉得起来。 众人神色微妙。 殷暮宸临风而立,白玉冠束发,身穿玄色修身劲装,袖口衣领金线织就的云纹在光下泛出淡淡的光泽,只这么随意站着,便仿佛敛尽世间光华,身侧一众皇子无人能及。 他闻言出列,目光清冷声音清润,“谢父皇体恤,儿臣自当尽力。” 殷南旭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身形还是单薄了些,还需再养养。 殷暮宸纤密的睫毛垂下,掩住眸底的晦暗,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情绪,殷南旭淡淡收回目光,摆摆手,“都出发吧!” 朝宁选了一匹脾气相对温顺的枣红色小马,刚上马,就看到殷存希骑着马过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道:“山中野兽众多,危险重重,常姑娘不如跟本殿一道儿,本殿的侍卫都是高手,可护你安全。” “不必,她跟本王一道儿。”殷暮宸端坐马上,风姿无双。 朝宁侧目,这人真是好看的过分了。 殷存希面色一沉,没理会殷暮宸,转向朝宁问道:“常姑娘的意思呢?” 朝宁避开他粘腻的目光,“谢四殿下好意,我是宸王府的人,自然跟宸王殿下同行。” 殷存希被拂了面子,恼怒道:“不知好歹!” 待殷存希走远,朝宁忍不住抱怨,“殷存希可太讨厌了,殿下这次一定要杀杀他的锐气,赢了他。” 殷暮宸望着殷存希的背影,语气淡淡,“据说每年秋猎,都是我三哥胜出,四哥每次屈居第二。” 朝宁望着他,“今年有殿下在,必然与往年不同了。” 殷暮宸唇角压了压,眸中光华流转。 “六哥,据说前方枫林有银狐出没,我先去探探。”殷时安拽着缰绳走近。 殷暮宸朝他点了点头,殷时安一夹马腹走了。 越往前走,林子里雾气越浓重。 她走的很慢,不知不觉与殷暮宸落的有些远了。 一阵细细簌簌声音传来,草丛微微晃动,朝宁定睛一看,是一只雪白的兔子正躲在草丛里吃草,朝宁摸出银针,悄悄对准白兔,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出手,身侧斜斜飞过来一只羽箭,正好射中白兔,白兔在草丛里翻滚数下,渐渐不动了。 朝宁侧目,殷璟逸一身玄色披风,跨坐在马上,面容俊逸,姿态闲散,修长的手指还 保持着挽弓搭箭的姿势。 他此时也注意到朝宁,勾起一抹温雅的笑意,“本殿不知这白兔是姑娘看中的,冒犯了,本殿将它赠给姑娘。” 侍卫将白兔呈上。 朝宁勾唇,“多谢五殿下好意,只是比赛规则,谁先射中,猎物就归谁,这只兔子是殿下先射中的,自然该归殿下,规矩不能破。” 殷璟逸淡淡一笑,也不勉强,“如此,本殿就却之不恭了。告辞!” “我们走。”殷璟逸调转马头。 殷璟逸旋即调转马头离开,就在朝宁转身之际,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抹奇怪的身影。 那人头戴灰色幂篱,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夹在殷璟逸一众侍卫当中,身量娇小不似男子。 此时,恰逢一阵风吹过,幂篱被吹开一角...... 第164章 为他而来 幂篱被吹开一角,露出的下半张脸上,依然蒙着面纱。 遮的可真够严实,朝宁翻了个白眼。 殷暮宸已经走远,她连忙一夹马腹。 行至茂林,鸟儿扑扇着翅膀飞走,朝宁心中一凛,悄悄摸出银针。 林中雾气越发浓重。 密林深处,殷暮宸手持月影剑戒备的盯着四周。 朝宁心下一沉,看这个情况,殷暮宸身边的暗卫怕是都被引走了。 连忙下了马,正待走近,四周树上飞身而下十多名黑衣人,招招夺命攻向殷暮宸。 殷暮宸手中长剑划出道道残影,一名黑衣人悄悄绕到殷暮宸身后,递出一剑欲偷袭,朝宁一惊,抬手迅速甩出数枚银针,正中黑衣人后背,那人闷哼一声倒地,几名黑衣人同时发现了朝宁,脚步一转,向着朝宁的方向而来。 “快走,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殷暮宸手中长剑划过一个黑衣人的脖颈,扭头对朝宁喊道。 来不及了,黑衣人已经到跟前了。 朝宁又甩出几根银针,撂倒近前的一名黑衣人。 后头黑衣人已在咫尺,长剑朝着她胸口刺出,朝宁脸色发白,剑刃闪着寒光向她逼近,她想躲开,却动不了分毫。 千钧一发之际,殷暮宸疾步而来,长剑递出,没入黑衣人后心,黑衣人浑身一抖,瞪大眼睛望着贯穿胸口的剑尖,不甘心的软倒在地。 他伸手揽住朝宁的腰,长剑隔开刺来的一剑,数名黑衣逼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朝宁凑近他的耳侧,低声道:“屏息。” 殷暮宸会意立即屏住呼吸。 朝宁自袖中甩出一包粉末,离她最近的黑衣人劈头盖脸被甩了一脸粉末,立时痛苦的捂着脖子嘶吼。 黑衣人见状身形齐齐一滞,“小心她下毒。” “我们快走。”殷暮宸翻身上马,一把将朝宁揽到马上。 “放箭。” 话音刚落,一道破空声骤然响起。 朝宁瞬间汗毛倒竖。 殷暮宸腾出一只手按住她的头,胸口贴在她的后背,迫使她弯下腰,一支羽箭擦着他的侧脸飞过,钉在身后树干上。 朝宁抬头,才看到,前方树上站着两个黑衣人,正挽弓搭箭,瞄准二人。 两支羽箭一前一后射来。 殷暮宸陡然一转缰绳,马头偏离,堪堪避过两支羽箭。 身后追兵已至,前方弓箭手死死咬着二人。 “承风呢?” “被他们引走了。” “你控制好缰绳,我去把弓箭手解决掉。”说完,殷暮宸已经翻身下了马,劈手夺过身后朝他刺来的长剑,朝着上方黑衣人的方向,猛然掷出,挽着弓的一名黑衣人顷刻间捂着胸口坠地。 后头黑衣人已至近前,“你先走,去通知人来救我。” 后头十多个黑衣人围拢过来,她此刻回去求救怕是来不及了。 殷暮宸这是又打算牺牲他自己吗? 数名黑衣人齐齐向他递出长剑,殷暮宸身形一闪,翻转腾挪,堪堪避开数道逼近的寒芒,脚尖落地,月影剑划过一个黑衣人的脖颈,带出一道血线,溅在他白玉般的侧脸上。 有种凄艳的美感。 另一名黑衣人趁机刺出一剑,殷暮宸招式已老,来不及收回,侧身堪堪避过要害,肩膀便中了一剑,鲜血汩汩流出。 朝宁眼皮一跳,她真的见不得他流一点血。 长剑抽出,黑衣人朝他胸口一掌拍下,殷暮宸被一掌击飞,倒在地上。 朝宁连忙调转马头,冲向黑衣人,甩出一包药粉。 黑衣人迅速散开,不敢上前。 殷暮宸倒地之后一时力竭,没能站起,听到马蹄声,他艰难抬起头。 马背上,一身绯色劲装的朝宁弯腰朝伸出一双手,“抓住。” 逆着光,她的身形虽然娇小但却坚韧,望着他的眼神炽热又坚定。 空白一片的记忆中,似乎曾经有一个少女,以同样的姿态,披荆斩棘,为他而来。 殷暮宸眼尾微红,他递出手,借着她的力道,拼尽全力,跨上了马。 朝宁拉着缰绳,策马狂奔,双臂从后头伸出,紧紧箍住了她的腰。 殷暮宸贴着她的背,肩头一阵灼热,朝宁知道,那是他的血。 “殷暮宸,你可得撑住。”情急之下,朝宁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殷暮宸一愣,被人直接叫名字,他不但不觉得无礼,还恍惚中感到一种温暖亲切。 “放心,我没事。” “别骗我。”朝宁喉咙发紧,她真是被吓怕了。 “嗯,不骗你。”失血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微哑。 朝宁悬着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风声在耳边呼啸,吹乱她的发丝。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殷暮宸嘶哑的声音。 “勒住马,前面是悬崖。” 朝宁连忙勒住缰绳,马儿四蹄扬起,眼看就要被甩下去,殷暮宸揽住她的腰,抱着她堪堪落地。 马儿一声嘶鸣冲下悬崖。 “他们在那儿,快追。”黑衣人骑马奔来。 朝宁神色一凛,“他们追上来了。” “往西边去,上山。” 山路陡峭,台阶蜿蜒而上。 直到二人脱力,殷暮宸才喘息道:“进去。” 朝宁抬眸,方发现,一人多高的杂草后面,隐藏着一个山洞。 二人进了山洞,朝宁打量着山洞,洞里有一处宽阔的石台,显然是供人休息用的,朝宁将殷暮宸扶到石台上,此时他脸色惨白,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刺啦”一声,朝宁弯腰撕下一截衣料,麻利的解开殷暮宸的衣襟,她做的自然,殷暮宸却面色一红。 “本王自己来。” “你伤在右肩,怎么自己来?” 衣衫半褪,如玉的肩头一处触目惊心的血洞,朝宁眼睫一颤,迅速将布料绕过他的腋下,“我是大夫,见得多了,殿下不用不好意思。” 见得多了,殷暮宸眉心一跳。 她见多了光着膀子的男子? 见他又开始胡思乱想,朝宁话头一转,“但是这么好看的,还是头一次见。” 殷暮宸的脸更红了,耳尖更是红的滴血。 “头儿,这里有一处山洞。” “进去看看。” 第165章 别怕 相信我 洞外,脚步声渐近,长剑划过石阶的摩擦声,让人头皮发麻。 朝宁打量起周围,洞挺深,朝洞里走了十多米,微风轻轻掠过鼻尖。 洞是通着的。 洞底尽头处,朝宁发现一处洞口,肩膀刚好能伸过去。 朝宁凑近看了看,里头漆黑一片,有湿润的气流穿过,静听还有水流的声音,里面是通着的,洞中有洞。 “这洞里还有个入口,我们先进去。” 朝宁身量小,殷暮宸也清瘦,二人毫不费力就钻进了洞里,里头很黑,一路摸索,好在洞口虽小,内里空间大的多,约莫走了十多米,听到水声,隐约能见粼粼波光,应该是一处暗河或者水潭,由山中泉水汇聚而成。 “前面有处水潭。” “他们进来了。”殷暮宸一把捂住朝宁的嘴。 细细簌簌的脚步声传来,“走吧,这儿没人。” “这洞还挺深,进里头看看。” 朝宁紧张的手心冒汗。 “这里还有处小洞,人会不会藏在这里头?” “这洞口这么小,人怎么可能钻的进去?走吧!到别处看看。” 脚步声渐远,殷暮宸松开手,手上温软的触感,让他脸一热。 见人走远,朝宁摸索着走到水边,双手捧着水,咕咚咕咚连喝了几口,一路狂奔,她也渴极了,潭水入口清凉没有异味,算得上干净。 “这水......能喝吗?”殷暮宸迟疑道。 朝宁望着他,眨了眨眼,“快渴死的时候,是能喝的。” 殷暮宸不说话了。 他失血过多,此刻也渴得要命,但是这水,他嫌不干净。 入夜,殷暮宸起了热,脸色潮红,嘴唇干裂出血,俨然脱水严重。 朝宁急了,来到水潭边,撕下一截布料,浸透水。 走到石台边,朝宁捏着他的下颌,趁他薄唇轻启,攥紧浸水布料,水顺着指缝,流进喉咙,干裂的唇瓣被水润湿,显出晶莹的水色,唇珠圆润,诱人。 喂完水,朝宁将湿布敷在他额头,降温。 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殷暮宸躺在石台上,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是呼吸平稳了许多,脉搏也比昨夜强了不少。 抬手覆在他额头,已经退烧了。 朝宁站起身往山洞外走去。 殷暮宸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他悚然一惊,“常宁。” 无人回应。 昨日危急时刻,她都没有丢下他独自逃走,那今日她更不会扔下他一人在这里。 朝宁拿着新摘的几个野果回来,石台上空空如也,朝黑漆漆的洞口走去,“殷暮宸,你在里面吗?” “我在。”殷暮宸沙哑的声音,从洞里传出来。 听到声音,朝宁松了口气,钻进山洞,“你伤还没好,进这里做什么?” 见殷暮宸站在水潭边,洞内昏暗,只有洞顶一丝裂缝中透出一点光斑,照在他侧脸半明半暗,朝宁看不清他神色,“这洞有什么古怪吗?昨天是你一路领着我上来的,这山洞你之前来过?” 殷暮宸打量着山洞,“小时候,皇祖父带我来过,只是不知道这洞还连着这里。” 殷暮宸的皇祖父,是先皇殷天盛。 “你刚才去哪了?” “肚子饿了,我去摘些野果。” 朝宁蹲在水潭边清洗水果,她撩起水,水波一圈圈荡漾,恰好有光线透过洞顶裂缝照在水面上,潭水中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光。 朝宁卷起裤腿,慢慢走到潭水边,弯腰伸手捞了起来,拿起来一看,眼睛不由瞪大了,她手心中赫然躺着一小块金块。 殷暮宸自然也看见了她手中的金块,瞳仁骤然一缩,走到潭边细看,洞顶透过来的光斑照在潭水上,水底泛着淡淡金光。 “你在这等着,我下去看看。” 朝宁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不行,太危险了。” “我水性很好。”殷暮宸说着已经脱掉鞋子。 “可你身上还有伤,不能泡水。”朝宁眉头拧起。 “转过去。” “为什么?” “我要脱衣服。”殷暮宸脸一热。 朝宁撇撇嘴,“又不是没见过,害什么羞?”说着不情不愿的转过身。 一阵衣料摩擦声过后,“扑通”一声,殷暮宸一头扎进水里,水花飞溅。 朝宁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不由伸长脖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水潭。 一刻钟过去了,殷暮宸还没有上来,朝宁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她不会水,溺过水之后,尤其怕水,下去不但救不了人,还会连累殷暮宸,只能站在岸上干着急。 朝宁哽咽,“殷暮宸......” “你别吓我。”洞里回荡着朝宁带着哭腔的声音。 “哗啦”一声,殷暮宸从水里冒出头,一眼看到站在岸边双眼通红的朝宁。 他迅速爬上岸,“你怎么哭了?” 朝宁背过身,不搭理他。 他真的一点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她都快吓死了,他还跟没事人似的。 “你是担心我才哭的吗?”殷暮宸戳了戳她的手臂。 “不然呢?”朝宁声音发颤。 殷暮宸勾唇轻笑,“我这不没事吗?” 朝宁苦笑,他不知道他出事以后,她有多伤心。 殷暮宸指了指潭水,“这水底都是金砖。” 朝宁张大了嘴,殷暮宸又道:“我还在潭底发现了一处溶洞。” 回眸望着她,殷暮宸问道:“你会水吗?” 朝宁头摇的像拨浪鼓。 “我带你潜进去,深吸一口气。”殷暮宸揽住她的腰,就要往下跳。 “等等。”朝宁望着潭水,心里发怵。 “别怕,相信我。”殷暮宸此刻的声音低沉悦耳。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哄她。 琥珀色的眸子坚定的望着她。 眼前的殷暮宸即使失忆了,也是让人信任的。 朝宁深吸一口气,殷暮宸揽住她的腰,扑通一声跳下水潭。 水底失重感让她头晕目眩,不过片刻,她便觉得肺腑快要憋炸了,强烈的窒息剥离着她的意识,模糊中她本能的张口呼吸,冰凉的水呛进咽喉的刹那,后脑忽然被一只手扣住,下一瞬,鼻尖相触,殷暮宸贴上了她的唇...... 第166章 本王有洁癖 温热的气息渡进口中,缓解了胸口强烈的窒息感。 朝宁慢慢睁开眼,殷暮宸此时眼眸轻阖,长睫轻垂,水中,他的墨发上下浮沉,面容冷淡疏离,粼粼水光照在他脸上,整个人带着一种神性。 她忍不住伸出双手,搂紧了他的腰。 她的殷暮宸,回来了。 即使不记得她,一旦遇到危险,他还是会本能的保护她,将生机留给她。 感觉到腰被搂住,殷暮宸松开了她,迅速带着她潜入潭底。 眼前的景象让朝宁震撼不已,水底的金砖堆成一座小山,在光线反射下,发出淡淡金光。 殷暮宸没有停留,带着她继续下潜,直到,她的脚踩到了硬硬的石块。 “我们出来了。” 朝宁定睛一看,他们已经到了一处溶洞,洞顶垂着高高低低的钟乳石,水声叮咚。 殷暮宸牵着她的手,在潮湿阴冷的溶洞里,行了约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溶洞,被眼前景象惊呆了,一条银链,从山涧倾泻而下,在下方汇聚成一汪碧潭,旁边聚集了大大小小十多个小潭,如众星拱月般,潭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七彩流光,美的惊心动魄。 朝宁眼前一亮。 一只银狐饮足水后从瀑布一旁的岩石上一跃而起。 殷暮宸和朝宁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银狐极其稀有,居然真给他们遇到了。 殷暮宸足尖一点,高高跃起,抬手去抓银狐的尾巴,银狐在半空灵巧的翻转身子,殷暮宸的手正好落在它的头上,银狐张口咬住他的手指,殷暮宸吃痛缩回手,银狐想趁机逃走,足尖点在岩石上,身子反弹,殷暮宸脚踏在岩石上,借力弹起,反手一抓,只听“嗷嗷”两声,银狐被殷暮宸一把揪住了尾巴。 银狐转过身子张口欲咬,殷暮宸另一只手,精准的捏住了它的嘴。 殷暮宸抱着银狐,稳稳落地。 被牢牢捏住嘴巴的银狐憋屈的哼哼唧唧,两条腿不甘心的乱踢。 “再乱动,宰了你。”这话说得极重。 银狐似是听懂了,瞬间老实了。 朝宁新奇不已,上前撸了一把银狐,毛色油亮光滑,手感极好。 “它好像能听懂人话哎。” 银狐抬眼扫了她一眼,那眼神颇为不屑。 殷暮宸揪住它的四条腿,向它展示右手上的伤口,“瞧你干的好事。” 银狐漂亮的眼眸一垂,竟有些委屈。 朝宁捉住殷暮宸的手腕,食指上两颗尖利的牙印,已经出血。 见朝宁眉头微蹙,殷暮宸眉目一软,“一点小伤,不要紧。” 朝宁抬手轻轻拍了拍银狐的脑袋,“再咬人,牙齿拔光。” 银狐闻言两只眼睛竟然蓄满泪水,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朝宁惊讶的瞪大眼睛,“它真听得懂人话。” 殷暮宸勾唇轻笑,“银狐很有灵性的,据传,它的血可以入药,药师王南清曾大肆搜捕银狐,想用它的血炼药,但银狐稀少难寻,身姿灵活极难捕捉,几年来只抓到一只,之后遍寻不得,南清不得不放弃。” 朝宁点点头,顺手撸了一把它油光水滑的毛,“既然这么珍贵,那我们别杀它了,留下来当个宠物也好啊!” 银狐瞬间支棱起两只尖尖的耳朵,眼含期待的望着二人。 “喜欢就留着。” 银狐自知命保住了,讨好的蹭了蹭殷暮宸的手臂,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手指的伤口,血很快便止住了。 行至山腰,承认带着暗卫出现,“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先回去再说。”殷暮宸脚步不停。 “主子受伤了?”承风看到殷暮宸肩上的伤,一阵惊呼。 “无妨。”殷暮宸怀抱着银狐。 回到营地,朝宁给殷暮宸处理了伤口。 得知殷暮宸受伤,殷南旭带着太医亲自来了营帐。 “他的伤如何了?”殷南旭开口。 孙太医沉吟道:“回陛下,宸王殿下肩膀的外伤已无大碍,只是胸口内伤有些棘手,需好生调养。” 殷南旭眉头紧锁,“用最好的药,一定要将宸王治好。” 殷暮宸闭眼躺在床上装睡,殷南旭的嘴脸令他作呕。 “是。”孙太医恭敬答道。 与此同时,殷璟逸的营帐里。 一位妙龄少女,抬起纤纤素手掀开了幂篱,露出一双略显轻浮的美目。 “派去这么多人,居然还是让他给逃了。”殷璟逸咬牙。 少女掀开脸上的面纱,轻轻抿了一口茶,“还不是他身边的医女碍事,早就跟殿下说了,要先除掉他身边的医女。” “不过一个小小的医女罢了,能有多大的本事?”殷璟逸轻哼一声,颇为不屑。 “她可不是一般的医女。” “上回在瑞王府,殷存希差点就得手了,被她给逃了。”少女手指握紧茶杯,眸中透着一股不符合年纪的狠厉。 殷璟逸挑眉,“你似乎很恨她,你们认识?” 少女放下杯子,勾唇轻笑,“我怎么可能认识她?我这不是替殿下着急嘛!” 殷璟逸眯了眯眸,声音冰冷,“最好如此,当初你来投奔我,本殿是看在母妃的面子上才收留你,你若敢戏耍本殿,本殿绝不轻饶你。” “殿下放心,我千里迢迢,远道而来,自然与殿下一条心。” 殷南旭走后,殷暮宸睁开眼。 朝宁抱着银狐掀开帐帘,“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我们?殷暮宸一愣,这个小医女总是跟他一副很熟络的样子。 而他居然也不讨厌。 朝宁揉着银狐的脑袋,银狐享受的眯着眼睛。 “叫它银雪如何?” 银狐往她怀里拱了拱,表示喜欢。 “你看它很喜欢。” 殷暮宸一把将银狐从她怀里提溜出来,银狐痛的嗷嗷直叫。 “你干嘛?你弄疼它了。”朝宁抬手去夺,殷暮宸将银狐高高举起。 银狐吓得直哆嗦。 殷暮宸气息一沉,“它是只公狐狸。” “公狐狸怎么了,公狐狸就不能叫银雪了?” 殷暮宸咬牙,“本王不是指这个......” “从今往后,除了本王,你不能再给别的男人看病治伤,懂了吗?” “为何?”朝宁蹙眉。 殷暮深吸一口气,“你是本王的医女,本王有洁癖,你这双触碰过别的男人身体的手,再来触碰本王,本王会......” “会什么?”朝宁定定望着他。 第167章 她自是不同的 殷暮宸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瞧着他那别别扭扭的神情,朝宁突然很想逗逗他。 “殿下也太霸道了些,我又不能一直待在宸王府,医术是我谋生的本事,若哪天离开宸王府,我还要靠这个吃饭,殿下不许我行医,是想我饿死?” 殷暮宸一噎。 那句我养你差点就脱口而出了,他及时住了嘴。 “晚上,不许银雪进你帐篷。” 朝宁撇了撇嘴,“你好难相处。” 殷暮宸的脸更黑了。 朝宁不再理会他,掀开帐帘出去了。 殷成乾掀开帐帘,大步向外走去,今日是秋猎的最后一日。 他信心满满的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似的猎物,殷璟逸上前恭维道:“看来这次又会是三哥胜出了,璟逸在此提前恭喜三哥了。” 殷宸乾含笑道:“你也不错。” 殷存希瞄了一眼殷成乾得意忘形的样子,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鼻子里冷哼出声。 殷暮宸脸色苍白,纤密的睫毛如蝶翼,轻轻垂着。 裁判宣布比赛结果,殷成乾五十八只,殷存希四十六只,殷时安三十九只,殷璟逸二十八只… 裁判看着殷暮宸跟前空空如也,忍不住问道,“六殿下,您的猎物呢?” 殷存希嗤笑一声,“六弟该不会一只猎物都没猎到吧!” 殷璟逸唇角含笑,“六弟这些年一直离京在外,从来没参加过狩猎,猎不到也正常。” 殷时安眉心拢起,走到殷暮宸身侧低声耳语道:“六哥,你怎么不早说,我好提前把我的猎物分你一半。”皇家狩猎,一只都没猎到,是会沦为笑柄的。 殷南旭轻咳一声道:“昨日老六遇刺,受了重伤,因此才一无所获。” 殷时安面色一变,“六哥受伤了?” 殷成乾眉头拢起愤慨不已,“谁这么大胆,敢在此行凶,父皇一定要为六弟做主,查出幕后凶手。” 殷时安愤愤不平,“京郊重地,敢如此行凶,简直目无王法,嚣张至极!” 殷存希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殷璟逸。 殷璟逸撩起衣摆跪倒在地,“父皇,不如把此事交给儿臣处理,儿臣定能查出凶手,还六弟一个公道。” 殷存希望着跪地的殷璟逸,脸上神色颇为古怪,“父皇,刺客旁若无人,来去自如,乃禁卫军统领聂威严重失职,请父皇严惩!“ 殷南旭颔首,“朕已命他三日内查出刺客,否则革职查办。” 就在众人讨论刺客的时候,承风将银狐抱了上来。 “六哥居然猎得了银狐。”殷时安赞叹道。 殷成乾顿时变了脸色,银狐极其难遇,竟真给他猎到了。 殷存希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三哥,今年秋猎这第一名是拿不到了。” 殷璟逸笑得温雅,“恭喜六弟。” “宸王殿下,猎银狐一只,最终胜出!”裁判宣布秋猎结果。 “成乾,你这次输给老六了!”殷南旭面上带着淡淡笑意。 殷成乾面上有些挂不住,”没想到六弟头一次参加秋猎,就能猎得银狐,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殷南旭目光落到一旁沉默不语的殷暮宸身上,说道:“老六,你想要什么奖励?” 殷暮宸上前一步,恭敬开口,“儿臣暂时还没想好。” 殷南旭也不意外,笑得很是慈爱,“好好养伤,等伤养好了再跟朕提也不迟。” “谢父皇。”殷暮宸长睫轻垂,神色如今,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味。 朝宁皱眉,殷南旭如今这个态度,才是殷暮宸屡次遭遇危机的根源,皇子们都已成年,个个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殷南旭突然对殷暮宸态度大变,也让其他皇子将殷暮宸当成了靶子。 皇帝的态度,就是催命符。 殷南旭摆摆手,“回去休整吧!” 殷暮宸营帐外。 暮容棠雪提着食盒,“听说宸王殿下遇刺受伤,民女特来看看殿下。” 承风有些为难,“主子这会儿在休息,要不您晚些时候再来?” “这样啊,那劳烦你将这碗汤给殿下送进去,这是我亲手熬的,对外伤很有好处的。”慕容棠雪说着将食盒递给承风。 承风伸手欲接,银狐忽然从营帐里窜出来,慕容棠雪眼见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朝她飞过来。 “啊……这是什么?”慕容棠雪吓得瘫坐在地上。 食盒摔在地上,汤水撒到到处都是。 慕容棠雪傻眼了,“我的汤,我熬了两个时辰的汤......” “银雪,你往哪跑?”朝宁从营帐里追出来。 慕容棠雪面色不善,“殿下不是在休息吗?她为何会在?” 承风看了一眼朝宁,脱口而出,“她自是不同的。” 此时,沈莫离带着一队士兵巡逻,经过皇后的营帐时,他忽然捂住肚子,“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们先走,我去去就来。” 随后他脱离了队伍往树丛走去,待队伍走远,他偷偷摸进了沈皇后的营帐。 沈皇后正在午休,听到动静攸的睁开了眼。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最近别来找本宫吗?” 沈莫离上前拥住了她,“阿念,听说你不舒服,来看看你。” “还是老毛病,有些体虚乏力罢了。” 沈莫离抬手覆上她的额头,“不烫。” 顺势扣住她的后脑,沈莫离垂头吻上了她的唇。 沈皇后浑身一颤,推开他,“不行,这里不行,太危险了,万一被人看到......” 沈莫离双手箍住她的腰,在她耳侧吹气,“阿念放心,门外的守卫我已经支走了。” 沈皇后错开脸,“别急,我有话对你说,如今老六遇刺,聂威大概率会被撤职,本宫在陛下面前吹吹枕边风,到时候,阿兄就是禁卫军统领了。” 沈莫离将沈皇后轻轻拥入怀里,“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在哪做什么都不要紧。” “陛下命不久矣,他日成乾登基,阿兄就是他最可靠的后盾。”沈皇后依偎在沈莫离怀中低声说道。 “噼啪”一声脆响从帐外传来,沈皇后慌忙坐起身。 “谁在外面?” 朝宁抱着银狐,一只脚正好踩到一截树枝。 听到帐篷里的声音,朝宁登时心跳如鼓,现在逃跑恐怕来不及了...... 沈莫离脸色一变,“我出去看看。” 第168章 它不老实 沈莫离拿起长剑,警惕的朝营帐外走去。 朝宁后背汗湿,正在想着如何脱身,忽然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 朝宁悚然一惊,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是我。” 闻到熟悉的梨花香,朝宁心下一松。 下一瞬,她身子一轻,殷暮宸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勾住树枝,足尖借力一点,迅速翻上一棵树。 沈莫离执剑走出,他戒备的绕着营帐转了数圈,没看到有人在,他折回营帐。 “别怕,没人,可能是路过的鸟兽。” 沈皇后抚着胸口,低声道:“阿兄还是走吧,这里耳目众多,万一被发现......” 万一被发现,就全完了。 片刻之后,沈莫离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沈皇后的营帐。 见他走远,殷暮宸带着朝宁轻轻落地。 回到营帐,殷暮宸铁青着一张脸。 “乱跑什么?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他但凡晚来一刻,她就会被悄无声息的灭了口。 殷暮宸心有余悸。 “我是来找银雪的,谁知刚好撞见......”朝宁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殷暮宸蹙眉道:“这里不是宸王府,你最好不要离开本王的视线。” 朝宁话头一转,“殿下看清那人的脸了吗?沈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搞不好就是......甚至......”甚至殷成乾都有可能不是殷南旭的儿子。 殷暮宸冷着一张脸,“这些事不是你一个医女该操心的,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当日殷成乾的话提醒了他,无权无势的小医女,一旦离开他的视线,顷刻间就会没命。 所以他方才一睁眼看不到她,就慌忙出来找,也幸亏他来得及时。 “知道了。”朝宁嘟着嘴,顺了顺怀里银雪的毛发。 翌日,天有些阴沉,殷皇的车驾浩浩荡荡离开西山。 殷暮宸因为受伤的原因,不能骑马,只能坐马车。 朝宁经过殷暮宸的马车,马车帘子忽然掀开,殷暮宸声音清冷传来,“上来。” 朝宁只得抱着银雪登上了殷暮宸的马车。 气氛有些沉闷,朝宁抬手掀开帘子。 此时正逢两辆马车并行,朝宁猝不及防就与对面马车上的人对上了眼。 那人今日没有戴幂篱,但是脸上覆着面纱,看到朝宁的那刻,迅速放下帘子,车帘闭合,阻挡了朝宁的视线。 朝宁的眼眸一眯,银雪往她怀里蹭了蹭,下一瞬,怀中忽然一空。 殷暮宸拎着银雪的后颈,声音冰凉,“你往哪蹭?” 银雪被拎着后颈,不得不仰着脸望着他,那眼神弱小又无辜。 殷暮宸咬牙,“少装,本王知道你听得懂。” “你跟它较什么劲?”朝宁一把将银雪夺过来。 “这畜生什么都懂。”殷暮宸有些委屈。 “它不过是通人性罢了,人的那些花花肠子它哪里能懂?” 银雪哼哼两声表示赞同。 殷暮宸说不过她,瞪了一眼银雪,它畏惧的缩了缩脖子。 朝宁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个神秘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直觉告诉她,此人绝非善类。 “殿下要千万小心殷璟逸。” 殷成乾母族势大,但行事作风还算光明磊落,不过是与殷暮宸立场不同罢了。 殷存希就是个泼皮无赖,心思都写在脸上,这种人反而不难对付。 反倒是殷璟逸,喜怒不形于色,表面看着云淡风轻,不争不抢,但其人城府极深,形式诡谲。 殷暮宸蹙眉,一个普通的医女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敏感度。 她到底是谁?他能感觉到,常宁对他流露出来的善意绝非作假,她的心是向着他的,甚至时时刻刻都在为他着想。 思索间,又听朝宁开口道:“殷璟逸身边最近忽然多了个神秘人,殿下最好派人查查他的底细。” 殷暮宸点了点头,沉声道:“这次猎场遇刺多半跟他脱不了干系。” “不过也因祸得福,意外发现了皇祖父留给本王的宝藏。” “原来竟是太上皇留给殿下的?”朝宁挑眉。 “那个山洞皇祖父不止一次带我来过。” 殷暮宸陷入回忆。 “宸儿,这个山洞的位置你记好了,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回来看看。”殷天盛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 殷暮宸仰头问他,“皇爷爷,这个山洞有什么特别的?” 殷天盛望着他,笑而不语。 他当时不解其意,现在才明白,皇祖父这是在暗示他,洞里藏了宝藏。 他还记得皇祖父临终时拉着他的手,口中含糊不清的重复着,“西山,洞里.......你记住......” 太上皇殷天盛最后的那段时日,人已经糊涂,平日里说话语无伦次,逻辑混乱,没有人将他的话当真过,甚至殷暮宸也只当他是意识错乱时的梦呓。 不久,他就被送往楚国为质,一去九年。 如今看来,殷天盛在世时,背着所有人,给殷暮宸留了一笔财富。 朝宁动容,殷南旭虽然不干人事,但是太上皇殷天盛却是真的疼爱殷暮宸。 回到宸王府时已是傍晚。 管家过来禀报,上官景容今日来过,朝宁眉头拢起,几日没等到她的回复,上官景容估计是等急了。 看来明日该去吉祥客栈找上官景容谈谈了。 入夜,银雪跳上了她的床,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见她不抗拒,顺势钻进了她的被窝。 朝宁翻了个身,搂着银雪,沉沉睡去。 翌日,朝宁起床时,已经不见了银雪。 “银雪呢?”朝宁到处找不到银雪,询问正在打扫院子的婢女。 “是殿下将它捉走了。”婢女老老实实答道。 赶到清心苑,一眼就瞧见了关在笼子里委屈巴巴的银雪。 见到朝宁,银雪伸出两个爪子扒着笼子,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楚楚可怜的望着她。 “殿下为何把银雪关起来?” 殷暮宸冷哼一声,“它不老实。” “银雪哪里又惹到殿下了?” 怎么惹到他了,今早经过芳兰苑时,他看到银雪正从常宁的卧房里溜达出来。 她竟然抱着银雪这只公狐狸睡了一夜。 殷暮宸眸色冷凝,“以后不许它再进你的卧房。” 第169章 赐毒酒 朝宁眉峰拢起,“殿下也太霸道了,连这都要管。” 殷暮宸拎起地上的笼子,挑了挑眉,“既然你听得懂,本王警告你,不许进她卧室,不许爬她的床。” 银狐将头埋在两只爪子里,甩了甩尾巴,表示下次不敢了。 朝宁撇了撇嘴。 想起还有正事,朝宁抬眸,“殿下,我今日想出王府一趟。”上官景容还在吉祥客栈等她的消息。 殷暮宸的眉峰轻轻拢起,“你想去找你表哥?” “殿下,陛下请您进宫一趟。”管家匆匆来报。 殷暮宸转过脸,“有说是什么事吗?” “似乎是关于南越使臣来大殷的事。”管家垂首答道。 朝宁诧异,南越怎么又来了?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告诉冯公公,本王稍后就来。” “是。” 朝宁眉心微蹙,“长幼有序,南越使臣前来,也该三殿下殷成乾去接待啊!” 何况他还是中宫所出。 殷暮宸望着她,“本王进宫一趟,你老实待在王府,等本王回来再说。” 殷暮宸匆匆走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他走后一炷香,宫里又来人了。 管家为难的站在清心苑门外,踟蹰着开口,“姑娘,皇后让您进宫一趟。” 朝宁眸光一颤,“皇后这个时候召我进宫?” “说是请姑娘过去诊脉。”管家道。 朝宁心下一沉,沈皇后是怎么回事?有太医不用,几次三番请她一个府医去诊脉。 皇后的传召她不得不去。 会不会皇后已经发现了她怀的事? “我换身衣服就来。”朝宁说着蹲下身,将银雪从笼子里放了出来。 银狐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手。 “玩儿去吧,别闯祸。” 宸王府外,沈皇后的贴身婢女花蕊已等候多时。 见到朝宁,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常姑娘请!” 朝宁勾了勾唇,“有劳了!” 说完,提起裙摆从容不迫的登上马车。 花蕊心思微动,这个医女气度不凡,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医女…… 飞鸾宫。 秋日的风微凉,海棠花在枝头轻轻摇曳。 朝宁一路跟随花蕊来到沈皇后的寝宫。 沈皇后一身绯色宫装坐在上首,发冠两侧长长的流苏垂落在肩侧,在光下熠熠生辉。 沈皇后涂着蔻丹的手指优雅的搭在扶手上。 听到脚步声,她掀了掀眼皮,眸光沁凉。 朝宁心下一沉。 “参见皇后娘娘。”朝宁跪下行礼。 沈皇后的目光凉凉的落在她的头顶,半晌一言不发。 朝宁只得一直跪着,地砖冰凉,渐渐的,她有些受不住。 “请问娘娘召小人来所为何事?” 沈皇后轻笑一声,“前几日秋猎你给本宫诊过脉,如今你再给本宫诊一次吧。”说着沈皇后站起身,在软榻上坐定。 朝宁眉头拢起,沈皇后怀孕的事大概率是坐实了。 朝宁顺势站起来,走到软榻旁,打开药箱拿出脉枕,搭上沈皇后的腕脉。 片刻后,朝宁眉头微蹙,迟疑道:“娘娘这脉......有些奇怪,时而像喜脉时而又不像,小人才疏学浅,无法确诊,还请娘娘找太医来确定一下。”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前几日你可不是这般说的,不过才几日,这说辞就变了?” “娘娘前几日的脉象确实没有异常,也可能是月份太小,娘娘不若再等待些日子......” “啪嚓。”一声脆响,沈皇后顺手拂落手边的茶盏。 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朝宁一惊,沈皇后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颌,“倒是可惜了这张脸,但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来人,赐毒酒。” 朝宁直视着沈皇后的眼睛,“娘娘,我是宸王府的府医,即便犯错,娘娘也该问过宸王殿下再行处置。” “笑话,一个小小的医女,本宫处置便处置了。” 婢女端进来一杯酒,两个婆子上前,伸手就要来抓她的肩膀,朝宁迅速站起身,掏出两包药粉,洒向二人,两个婆子被洒了满脸药粉,顿时浑身奇痒难耐,双手不住抓挠,顷刻就将脸挠出道道血痕。 沈皇后豁然站起身,厉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宫的飞鸾宫行凶,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快将她制住。” 又有几个内侍上前,朝宁的药粉无一例外的招呼到他们身上,飞鸾宫一时人仰马翻。 沈皇后气的浑身颤抖,指着朝宁,“反了你了。” 另一边,殷暮宸刚从御书房走出来的,便和银雪不期而遇。 殷暮宸一愣,他不是今早才将银雪关进笼子里的吗?它为何会出现在皇宫? 银狐上前咬住他的衣摆,轻轻拽了拽,然后松口嗷嗷叫两声,爪子指着后宫的方向。 殷暮宸眉头拢起,“你是说朝宁在后宫?” 银狐点点头。 “快抓住它。”一队禁卫军匆匆赶来。 为首那人正是沈莫离。 银狐吓得跳进殷暮宸怀里。 殷暮宸拂了拂它的脑袋,“退下吧,它是本王的宠物。” 沈莫离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闻言扯出一抹浅笑,“原来是宸王殿下的宠物,你们退下吧。” “是。” 沈莫离话锋一转,“只是这里是皇宫,殿下还是看好它为妙,免得这畜生到处乱窜冲撞到贵人,惹出事端。” 银狐在他怀里有些不安,殷暮宸预感不妙,往后宫方向望了一眼。 “那是自然。”说完不等沈莫离开口,抱着银狐飞快往后宫方向而去。 银狐一路向飞鸾宫疾奔,速度快的只见一道雪白的残影。 白雾扬起,又渐渐落下,最后一包药粉散尽。 朝宁被牢牢按住肩膀,内侍端着毒酒上前。 朝宁艰难的开口,“皇后娘娘,三殿下知道您今日所作所为吗?他知道您滥杀无辜又该如何看待您?” 沈皇后一震,“你也配提他?” 转过身,沈皇后喃喃自语,“他会理解本宫的,本宫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沈皇后再转身,眸光已是一片森寒,“快给她灌下去。” “你不能杀我,我是......唔......” 内侍上前狠狠的掐住她的脸颊,她的话卡在喉咙里。 第170章 他等不起 银雪从殷暮宸怀里跳下来,身子如离弦的箭,瞬间跑出老远。 殷暮宸心跳如鼓,跟在银雪身后健步如飞,直觉告诉他,她有危险,但凡自己慢一步,便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一路疾驰到飞鸾宫门外,银狐方停了下来。 “宸王殿下前来所为何事?”门口守卫拦住了他的去路。 “本王有要事求见皇后娘娘。” “娘娘正在午休,殿下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吧。” 一个时辰之后...... 他等不起,她也等不及。 但,擅闯宫闱是死罪。 “嗖”的一声,银狐窜进了飞鸾宫。 “不好,本王的灵狐进去了,万一惊扰了娘娘,本王去将它捉出来。” 门口守卫只觉得白影一闪。 内侍粗暴的上前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朝宁死死的咬住牙关,手臂被牢牢禁锢住,丝毫挣脱不得。 无助,绝望。 朝宁眼前起了一层雾气。 难道真要折在这殷国皇宫了吗? 可惜,殷暮宸还没想起她,幸亏,殷慕宸没想起她。 至少他不会难过。 酒杯倾斜,毒酒眼看就要灌进她的喉咙,命悬一线之际,忽然“啪嚓”一声,内侍捂住手背退后半步,盛着毒酒的酒杯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碎瓷飞溅,扎进她的小腿。 朝宁顾不上疼,回首望进一双紧张到极致的琥珀色眼眸里。 “殷暮宸......”朝宁的眼泪控制不住流下来。 殷暮宸疾步走到她跟前,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没事了,我来了。”殷暮宸的声音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就差一点,晚一步,她就没了。 转过脸,殷暮宸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因害怕失去而狂跳不已的心脏,冷冷的盯着沈皇后,吐出一句话,“皇后娘娘,不知本王的医女所犯何事您要私自处死她?” 沈皇后处变不惊,“她医术不精,招摇撞骗,耽误了本宫的病情。” 殷暮宸冷笑,“本王倒不明白了,娘娘万金之体,生病自然有太医诊治,何时轮到让本王的府医来负责?” “本宫听闻她是揭榜而来的名医,治好了宸王的伤,本宫慕名请她来为本宫诊治,有何不妥?” 殷暮宸定定望着沈皇后,“今日看来,皇后娘娘气色不差,不像被延误病情的样子。” 沈皇后一噎,压下一口火气,“本宫说她延误了,她便是延误了,宸王殿下如此说是在质疑本宫?” “本王不敢,既然皇后娘娘一口咬定被延误了病情,那公平起见,还是请太医来为娘娘诊治一番,确定娘娘得了什么病,才好定夺是否误诊。” 沈皇后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本宫已经请过太医了,无须再请。” “那太医可有说娘娘得了什么病?又怎会被误诊?” “这......”沈皇后气的咬牙,偏偏怀孕的事她不能声张。 殷暮宸不卑不亢,“既然太医也说不准是什么病,那就不存在误诊一说,本王的医女,本王带走了。” 说完,拽着朝宁转身就走。 方走出殿门,朝宁的腿一软,“嘶......” “你受伤了?” 殷暮宸的视线落在他小腿上,朝宁掀开裙子,小腿被碎瓷扎破的地方正在渗血。 “没事,小伤。”朝宁冲他扯出一抹笑。 殷暮宸下颌绷紧,气息一沉,下一瞬,朝宁身子一轻,殷暮宸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这里是皇宫,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的。”朝宁急道。 殷暮宸不吭声,稳稳地抱着她行走在宫道上。 正值一队宫婢路过,朝宁迅速将脸藏进殷暮宸的怀里。 宫婢们见到殷暮宸,纷纷停下来站在宫道一侧行了个礼,有些大胆的,偷偷抬眼看他,双眼含春,两颊绯红...... 殷暮宸神情淡漠,目不斜视,抱着她一路招摇过市。 “快看,宸王殿下抱着个女子。” “不知道哪个女子这般有福气。” 宫婢的议论声传进耳朵,朝宁的脸一热。 银雪从枝头跃下来,窜进她的怀里。 朝宁抬起头,“银雪,你怎么来了?” 殷暮宸胸腔震动,声音冷沉,“是它将本王带来的。” “你救了我一命。”朝宁摸了摸它的头。 银狐傲娇的仰着头。 殷暮宸冷哼一声,明明是他心急火燎的赶来救他,她眼里就只看到这只狐狸。 将朝宁一路抱进宸王府,殷暮宸扔给她一瓶伤药,“自己上药。” 朝宁接过药膏,掀开裙摆。 手指触碰到伤口时,“嘶......”朝宁眉心轻蹙。 殷暮宸叹了口气,从她手上将药膏接过来,伸出修长的手指挑出药膏,细细的为她上药。 凉凉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缓解了疼痛,殷暮宸握着她的腿,像握着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 朝宁眼睫轻颤,“沈皇后这么急着灭口,看来她肚子里的孩子当真不是陛下的。” 今日若不是殷暮宸进宫未出,银雪偷偷跟随她来及时给殷暮宸报信,她怕是此时便折在飞鸾宫了。 殷暮宸眼眸微眯,“自作孽不可活。” 沈青山手握重兵,本就是殷南旭的心头大患,若是此时得知了沈皇后与沈莫离的奸情,沈家这棵大树势必会一夜之间倾倒。 殷暮宸的声音闷闷的传来,“这几日你就别出宸王府了,你要找表哥,将他请来王府便是。” “沈皇后会对殿下不利,殿下打算怎么对付她?” “我三哥和四哥明争暗斗多年,我想他会很高兴知道这个。” 朝宁点点头,“可是,沈皇后知道自己怀孕,这个孩子她必不会再留了。” 殷暮宸冷笑,“多少双眼睛盯着中宫,她想把孩子拿掉,哪有那么容易?” “对了,殿下今日进宫到底是为何事?”朝宁歪着头,细细观察他的神色。 “大楚要攻打南越了。” 朝宁瞬间明白了,父皇本就有意攻打南越,南越原本只是大楚的附属小国,矿产丰富,多年来一直向大楚进贡。安庆帝初登基时,正逢大楚动乱,无暇他顾,南越趁此机会,脱离大楚独立成国。 这件事始终是扎安庆帝心头的一根利刺,攻打南越势在必行。 而南越西临大殷,两国边境常有摩擦,南越此次前来,是恐两国交战期间,腹背受敌,所以派遣使团前来和谈,意欲稳住大殷。 “殿下,不好了,贵妃娘娘出事了!”承风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第171章 欲加之罪 夜凉如水,翠微宫。 月迟丽跪在地上,她身后宫人乌压压跪了一地。 傍晚,沈皇后忽然带人气势汹汹地闯进了翠微宫,二话不说,就命人将翠微宫翻得乱七八糟,几乎掘地三尺。 一个时辰后,一个做工粗糙的人偶摔在她面前。 沈皇后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难怪本宫最近总觉得身子不舒服,原来是你在背后行巫蛊之术,本宫自问从未得罪过你,丽贵妃为何要加害本宫?” 月迟丽拾起地上的人偶,端详片刻,不卑不亢开口道:“臣妾从未见过这个人偶,臣妾的针脚不是这样的,皇后娘娘对比针脚即可判断。” 说着解下腰间悬挂的香囊双手呈上。 “不是你做的,也是你身边的宫婢代你做的,总之这祸害玩意儿是在你宫里被搜到的,你左右脱不开干系。” 月迟丽听明白了,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皇上驾到。” 内侍尖细的声音传来。 沈皇后躬身柔柔一礼,“陛下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发生了何事?”殷南旭望着跪在地上的月迟丽,眉头一皱。 沈皇后使了个眼色,花蕊拾起地上的人偶呈给殷南旭。 “陛下,这是在翠微宫里搜到的。” “陛下严禁巫蛊之术,可丽妃却在背后偷偷诅咒臣妾,以至于臣妾最近身体不舒服。” 沈皇后眼圈通红。 殷南旭看了看人偶,背后刻着沈皇后的生辰八字。 “这是在哪找到的?” “回陛下,在丽贵妃的寝宫里找到的。”花蕊恭敬答道。 月迟丽抬眸,从容不迫的望着殷南旭,那眼神里没有丝毫被撞破阴谋的慌乱和无措,她沉静开口,“陛下,若是有人事先拿着人偶到了臣妾的寝宫,硬说是从臣妾寝宫搜到的,是不是臣妾就只能自认倒霉?” 殷南旭毕竟没有亲眼看到这东西从月迟丽寝宫里被搜出来,任何说法都有可能,也都能站得住脚。 殷南旭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沈皇后攥紧衣袖,心里蔓延一种恐慌。 “母妃。”殷暮宸大步走进来,他怀里抱着一只毛色油亮的银狐。 “子初,你来了。”月迟丽见到儿子,心下稍安。 听完来龙去脉,殷暮宸冷静开口,“父皇,想要查出人偶的出处,并不难,前几日秋猎,儿臣曾猎得一灵狐,这只灵狐嗅觉极其灵敏,只要嗅一嗅就能知道这个人偶到底是哪里来的,父皇不若一试。” 殷南旭的目光落在他怀中银狐身上,银狐尖尖的耳朵竖起,一双眸子滴溜溜的转动,灵气十足。 “陛下,这狐狸再怎么说也只是个未开化的畜生,野性难驯,此事事关重大,哪能如此儿戏?” 话音刚落,灵狐便冲着皇后龇了龇牙,浑身毛发竖起。 沈皇后吓得后退一步,贴身婢女花蕊连忙搀扶住她。 殷南旭却勾了勾唇,“这银狐倒是灵敏,极通人性,让它试试,没准真能成呢!” “陛下......”沈皇后还欲再说什么,殷南旭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就算闻不出来,也没什么损失,皇后为何百般阻拦?” 沈皇后一噎,葱白的手指攥紧,染着蔻丹的指甲顷刻折断。 银狐被放下来,殷暮宸摸了摸它的头,“银雪,去嗅嗅那个人偶,找出它原来的地方。” 银雪四蹄轻点,走到人偶跟前,轻轻嗅了嗅,灵活的转过身子,跑到了禁卫军副统领沈莫离脚边,沈皇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殷南旭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沈莫离。 沈莫离后退半步避开,沉声开口,“许是这人偶是卑职搜出来的,身上沾染了些许味道。” 紧接着,银狐灵敏的跑进了月迟丽的寝宫,宫人们将头埋的更低,人人胆战心惊,仿佛已经看到明晃晃的铡刀,悬在自个儿头顶,人头落地的恐慌感如潮水蔓延。 沈皇后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陛下,这灵狐进了丽贵妃的寝宫,这说明巫蛊人偶,正是丽贵妃所有。” 月迟丽手心冒汗,殷暮宸上前握住她的手臂,示意她安心。 “丽贵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沈皇后露出得意的微笑。 “你们看,它又出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殷南旭张了张嘴正要开口,银狐瞬间从寝宫里窜了出来。 沈皇后面色一变,银狐疾奔的方向,像是飞鸾宫。 “跟上它。”殷南旭发话了。 侍卫连忙朝银狐的方向疾奔。 沈莫离抬脚欲走,殷暮宸忽然站在了他面前,“这点小事交给下面人去办就好,副统领何必亲自前去?” “手下那几个小子,粗枝大叶,我不放心,跟着去看看。” 殷暮宸勾唇浅笑,“副统领身上的杀伐之气太重了,灵狐看到你会害怕的,不若随众人耐心等着。” “陛下,灵狐进了飞鸾宫就没再出来。”侍卫长进来禀报道。 “摆驾飞鸾宫。”殷南旭沉声开口。 说完迈着四方步离开了翠微宫。 殷暮宸临走前对月迟丽使了个眼色,月迟丽会意,颤巍巍站了起来,素娥连忙上来搀扶着她。 “寒星呢?”月迟丽问道。 “奶娘刚哄睡。” “从明日起,寒星抱来本宫亲自抚养,吃的用的,都要本宫过目之后才能给寒星用。” “是。”素娥心领神会,瞬间就理解了其中含义。 皇后要对翠微宫下手了。 殷南旭抬脚跨进了飞鸾宫,一撩衣摆坐在上首,宫人立即上茶。 “它在那儿。”门口侍卫一阵惊呼。 银狐从沈皇后寝宫跑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团布料。 “银雪,过来。”殷暮宸唤道。 银雪耳尖一动,窜进了大殿。 看到它嘴里叼着的那团布的时候,沈皇后脑袋瞬间“嗡”的一声,冷汗几乎浸透了里衣。 殷暮宸拿掉它嘴里叼着的那团布,双手呈给殷南旭,”父皇,这团布料和巫蛊人偶的布料是同一块。” “啪嗒”一声,银狐的嘴里又掉出一块玉牌。 第172章 爱慕至极 沈莫离和沈皇后,面色齐齐一变。 沈皇后手心冒汗,紧紧的盯着地上的玉牌,玉质清透温润,上刻竹叶纹,那是沈莫离腰带上镶嵌的玉牌。 这条玉带,是她当皇后之前,一针一线,亲手为他缝上去的,一共十四块玉牌,如今正好缺了一块。 沈莫离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玉带,摸到那处空缺,他眸光一颤。 殷南旭也看到了地上的玉牌,皱眉道:“这是什么?” 内侍将玉牌从地上拾起来双手呈上。 殷南旭接过来,端详片刻,这玉牌一看便知是男子所有,两边有孔,是用来装饰腰带的。 皇后的宫里出现男子腰带上的玉牌…… 殷南旭气息一沉,“这是在哪捡的?” 银狐闻言立刻站起来朝皇后寝宫方向跑去。 殷南旭有些意外,他也就随口一问,银狐竟然听懂了。 “银雪快回来。”殷暮宸声音低沉,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了,剩下的事不该由他的手揭露。 银雪闻言脚步顿住,不甘心的折回,蹭了蹭他的腿,老老实实的卧在了他的脚边。 “皇后有什么话对朕说吗?”殷南旭沉着脸,语气不善。 沈皇后浑身一震,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次嫁祸月迟丽不成,她自己反倒被拖下水。 沈皇后正待开口,沈莫离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声音冷沉,“陛下,这玉牌是卑职刚刚掉落的,卑职腰带的金线不小心被扯断了。” 殷南旭的目光落在他的腰带上,腰带上有一处空缺,刚好与玉牌的大小吻合,再看旁边其他玉牌,也都欲坠不坠,松松的挂在腰带上。 殷南旭将玉牌递给内侍,“既是你的,你拿回去吧。” 沈莫离双手接过。 殷南旭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开口道:“朕记得,你自从发妻过世后,一直未曾续弦。” 沈莫离眸光微动,沉声开口,“回陛下,卑职对发妻玉莹念念不忘,不愿再娶。” 殷南旭叹了口气,“府里没个女主人还是不行的,你瞧瞧,腰带坏了也没人帮忙缝补,这样吧,朕将九公主指给你。” 九公主的母妃是个宫女,在众公主中,地位极低。 沈莫离头垂的更低,声音艰涩,“谢......陛下。” 殷南旭转过头,“皇后,巫蛊之事,朕看不是丽贵妃做的,皇后觉得呢?” 沈皇后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原是误会一场,是臣妾错怪她了。” 殷南旭抿了一口茶开口道:“丽贵妃无罪,都散了吧。” 闭口不提那团布料为何会出现在皇后寝宫,殷南旭便站起身,大步离开飞鸾宫。 所有人心知肚明,陛下不想继续查了,此事揭过。 沈皇后松了一口气。 殷暮宸望着殷南旭的背影,面容平静,无悲无喜,和他预料的一样,能证明母妃清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回到宸王府时,已是深夜。 朝宁强撑着睡意,听到脚步声,她推开门。 殷暮宸半披的墨发,如绸缎般散落在肩头,身姿在月色下,清冷出尘。 即便看不清表情,朝宁也知道,他在望着她。 专注的,认真的。 “如何了?丽妃娘娘脱险了吗?”朝宁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殷暮宸的神色有些疲倦,“已经无事了。” “今日多亏了银雪。”说着他摸了摸怀中的银雪。 朝宁扬了扬唇,“我就说吧,带上它,一准有用。” 银狐支棱起耳朵,掀了掀眼皮,继续窝在殷暮宸怀里睡觉。 望着她的笑颜,殷暮宸心中的阴郁散了些,“这么晚还没睡是在等我吗?” 朝宁望着他,勾了勾唇,“我不放心你。” 她站在廊下,微笑望着他的样子娴静又美好。 殷暮宸微微失神。 “你还没吃饭吧,我熬了肉粥在小厨房里温着。” 她的目光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怀念,望着他的时候,仿佛透过他,在看着什么人。 在看什么人呢? 她死去的爱人? “我一直没问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殷暮宸深深望着她,想望进她内心深处。 朝宁眨了眨眼,廊下的灯笼洒下橙红色的光,她的眸中,似有火焰,然后,他听到她春风化雨般的声音。 “因为殿下天人之姿,日月之表,小女子一见倾心,爱慕至极......” “你......”殷暮宸的气息一滞,明知道她的话半真半假,他还是忍不住脸一热。 心不受控制的狂跳,他有些懊恼,究竟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情绪轻易就被她撩拨了呢? 懊恼之后,他脸色一沉,声音微哑,“你以为本王会信?” 朝宁的笑容逐渐凝固,喉咙里涌上来丝丝苦涩,定定望着他,不再说话。 心沉了下去,又是这个透过他在看别人的眼神,她分明是将他当成了替身。 她眸中的深情,却不是对他。 眼眶酸胀,殷暮宸转过身,声音清冷,“走了。” 为什么不再多说一句话?哪怕是哄哄他,他就信了。 他原本已经信了一半,可她的沉默,将这一半缓缓上扬的欢喜,瞬间熄灭了。 望着他的背影,朝宁的眼眶湿了。 她不轻易许诺,他们两人之间,横亘着家国,未来有太多变数,她不想用诺言困住他,她原本要的,只是楚国安在,亲人安好,除此之外,她不敢索求太多。 她怕他是一时兴起,她的深情不值一提。 以至于,长久以来,她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敢流露太多,甚至连一句喜欢都未曾宣之于口。 直到青岚山上,他舍命救她,那般决绝,刀划破血肉,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她才惊觉,他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爱她如命。 而她一直以来的克制和理性,让他误以为,他是随时可以被舍去的,他在她心里并不是唯一。 他不惜命。 她后悔至极。 当发现他还活着的时候,失而复得的欢喜,让她喜极而泣。 她以为,她终于可以将之前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喜欢说给他听了,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说了爱慕,可他不信。 清心苑,廊下灯笼被风吹的轻轻摇晃,深吸一口气,殷暮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下一瞬,一双手臂从身后伸出,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第173章 你把本王当成了谁 殷暮宸眸光一颤,下意识掰开她的手。 “你把本王当成了谁?” 转过身,他盯着她的眼眸,有审视有探究,还有……隐隐约约的期待。 朝宁望着他的眼眸,语气坚定,“从始至终都是你啊!” 殷暮宸缓慢摇头,似是不信。 “信不信是殿下的事,我爱慕殿下,是我的事。” 殷暮宸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朝宁先一步打断了他,“殿下忘了很多事,所以,别急着拒绝我。” 她可以等。 但不想听到那些绝情的话。 …… 南越使臣三日后抵达元京。 殷暮宸携礼部众官员已早早等在了驿馆外。 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里,走下来一个纱巾覆面的妙龄女子,经过殷暮宸的时候,那女子扬起一双眉目,抬眸上下打量了他片刻,眼神颇为不善。 殷暮宸压了压眉峰,赵若琚来了,南越为何派她前来谈判?她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还未等他想明白,头忽然一阵剧痛,紧接着鼻腔一热,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子,摸到满手鲜血,眼前一黑,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惊呼。 “宸王殿下,您怎么了?”离他最近的礼部尚书温恒温大人惊呼出声。 承风迅速上前接住他软倒的身子。 驿馆门外顿时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站在他身侧不远处的赵若琚忽然捂住胸口,她惊恐的望了一眼软倒在地的殷暮宸,扶着贴身婢女搀扶过来的手臂,仓皇进了驿馆,刚进厢房就喷出一口血。 “公主,你怎么了?”婢女丽奈急呼。 一把推开丽奈,赵若琚咬着牙,“出去。” “是。”丽奈匆忙退了出去,迅速带上了门。 听到关门声,赵若琚颤抖着抽出玉笛,横于唇下,试图安抚体内躁动的蛊虫,断断续续的音节传出,然而并没什么用,胸口剧痛没有丝毫减弱。 她艰难的吸了口空气,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抖着手倒出一颗暗红色的药丸,急急吞入腹中。 浓郁的血腥气在口腔漫延,胸口撕裂般的剧痛,渐渐缓解,蛊王在,血丹入腹,其他蛊虫不敢与蛊王争食血丹,之前每次服用血丹后蛊虫争食撕咬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赵若琚长出一口气,脱力的躺倒在床上,她喘息着喃喃,“怎么会这样?蛊王为何见到殷暮宸后忽然失控?” 得知殷暮宸自戕,赵若琚曾偷偷去了一次青岚山,蛊王听到召唤,自愿被她收容,可是今日蛊王却在见到殷暮宸之时,想要从她身上脱离,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赵若琚眼眸微眯,有殷暮宸在,蛊王就不会完全认她为主。 殷暮宸被送回宸王府的时候,朝宁手里正捏着一封来自大楚的信。 信是哥哥楚长渊写的,他在信中说,母后生病,病中时常念叨她..... 朝宁的眼眸起了一层雾气,鼻子酸胀。 这次,她是不得不回大楚了。 信笺湿了一角,隔壁清心苑里一阵嘈杂声传来,朝宁听到动静推开门,正看到承风急急向着她奔来。 “公主,您快去看看,主子今日接待南越使臣时突然昏倒了。” 朝宁一惊,跟着承风飞快进了清心苑。 推开门走进去,床上躺着的人,长睫轻垂,脸上毫无血色,鼻下还有来不及擦拭干净的血迹。 搭上他的脉,脉搏杂乱无序,最关键的是,他脑中有处血块,正在缓缓下行。 朝宁眉心拢起,“承风,到底发生了何事?” 承风将方才驿馆外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朝宁。 “南越这次来的人又是赵若琚?”朝宁眉峰拧起。 承风点了点头。 这个赵若琚竟然又来了大殷,她到底想干什么?为何殷暮宸见到赵若琚会突然昏倒? “参见陛下......”门口侍卫一声惊呼。 话音刚落,殷南旭大步流星,已然进了厢房,“南清,你快去看看。” 朝宁注意到,跟在殷南旭身后进来的,是个四五十岁,精神矍铄的老者,他闻言迅速走上前,衣袍带起一阵浓郁的草药清香。 朝宁心思微动,这个人应该是殷暮宸之前提到的药师王了。 南清伸出三指搭上殷暮宸的腕脉,半晌后,他沉声开口:“宸王殿下脑中有一处淤堵,似要冲破筋络而出。” “淤堵?”殷南旭眉峰蹙起。 南清点了点头,“可能是之前聚集在脑中的血块,受了刺激,或者外力撞击,现在血块有下移的趋势。” 看来这个南清有两下子,和她切脉的症状一样。 “能治吗?”殷南旭声音冷沉。 南清点了点头,“施以针灸刺激穴位,可帮助血块尽快排除体外。” “会有后遗症吗?”殷南旭蹙眉问道,他可不想将来用一具百病缠身的肉身。 “这......说不准,一切要等宸王殿下清醒才能判断。” 殷南旭气息一沉,周身冷冽。 南清垂着头,手心汗湿。 “南药师,尽力治好他,需要什么尽管提。” 南清扫了一眼朝宁,道:“陛下,卑职需要一名助手。” 朝宁会意,即刻开口,“小人可以。” 殷南旭坐在大厅里摩挲着拇指上的翠绿扳指,他正盘算着,若是殷暮宸身子落下疑难杂症,他剩下的这几个儿子当中,还有谁的肉身能用? 老三殷成乾,身子骨倒是挺好,只是,这孩子长得最不像他,每次见到他,殷南旭都对他亲近不起来;老四殷存希夜夜风流,身子早就被掏空了,老五殷璟逸,萧贤妃母族势大,他日老五若是登基,恐外戚干政。 那就只剩下老七殷时安了...... 南清一针扎在殷暮宸头顶百会穴上,床上闭眼躺着的人,眉头一皱,朝宁迅速将银针拔出些许,轻轻转动,殷暮宸渐渐平静下来。 “你这手法......”像极了那个人。 “前辈歇会儿,剩下的我来吧。” 朝宁捏着银针,稳稳的刺进殷暮宸周身各处大穴。 每一针都扎在他心中所想的位置,南清的神色渐渐变了。 普天之下,会这种针法的,除了他,就只有那个人了。 “你师傅是谁?”南清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眸。 第174章 你有命花吗 药师王曾取殷暮宸的血长达五年之久,朝宁对他印象很不好。 闻言她头也未抬,“我师傅......不过是个无名之人罢了。” 然而,南清却不肯放过她,继续追问,“你跟药王谷的南澈是什么关系?” 朝宁一震,南清,南澈。 她停下手中动作,蹙眉道:“你是他......” “我是他师兄。”南清定定望着她。 朝宁勾唇,“是吗?我可从未听师傅提起过你。” 南清眼眸一颤,“他恨我。” 朝宁挑眉,“恨你?” 南清站起来,望着窗外,“当年,我和他一同被药王谷收为弟子,我那时年轻气盛,不甘心一辈子待在谷底与世隔绝,于是,我与他商议,一同外出游历,他原本不同意,但是谷主的女儿雪颜,自出生起,便从未踏出过药王谷一步,她很想看看外面的天地,在她的央求下,南澈同意了。” “我们带着雪颜,游历四国,一路治愈了无数疑难杂症,一时名声大噪。殷皇得知了我们二人的事迹后,将我们二人邀请到了殷国皇宫。” “进宫之后我们才得知,殷皇请我们并非为了治病,而是想将我们留下,专门为他研制长生不老药,他开出了天价,我动心了,而南澈心系药王谷,不愿意一辈子留在殷国皇宫,在一次出宫寻找草药之时,他带着雪颜出逃了。” “药王谷想要赚钱还不容易吗?”朝宁诧异道。 南清低声笑了笑,那笑容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他开口道:“药王谷的医术虽然价值千金,但谷中规矩森严,有三不治,三不收,不治穷凶极恶之人,不治鱼肉百姓之人,不治不忠不义之人。不收沽名钓誉之人,不收心术不正之人,不收无福短命之人。” 朝宁恍然,原来如此,当日南澈欲收她为徒弟之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南清望着她,陷入回忆。 无涯山上,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雪颜徐徐走向南澈,坚定的站在了他的身旁。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跟随南澈回药王谷。 一种被抛弃被背叛的愤怒充斥着南清。 他眼眸通红,“雪颜,你也要跟随师弟回药王谷了吗?” 雪颜,人如其名,肤白若雪,容颜昳丽,她丹唇轻启,“师兄,我的家在药王谷,外头的世界再好,终究不是我的家,我早晚都是要回去的。” 南澈冷冷的望着他,“南清,殷皇无道,炼丹之法毫无人性,难道你要一辈子待在这殷国皇宫里助纣为虐吗?” “殷国皇宫有什么不好?要什么有什么,人人尊我敬我,日日锦衣玉食,我才不愿守着药王谷,一辈子清贫度日。” “师兄想要银子还不简单?我们一身医术,广收徒弟,开放药王谷......” “我心意已决,多说无益。”南清不耐的打断了南澈的话。 “他们在那里,快,别让他们跑了。”一队兵马自远处疾驰而来,为首那人扬起马鞭怒吼道。 南澈面色一变,“是你告的密?” “不是我,我只是......”他只是浅浅的暗示了殷南旭,他的师弟想要借明日上山采药之机出逃大殷回到大楚。 追兵已至近前,南澈望着他咬牙切齿,“你真是卑鄙......” “雪颜,我们快走。” 南澈翻身上马,长臂一展,迅速揽住雪颜的腰将她抱到马上,“抱紧我。” 雪颜伸手环住他的腰。 “放箭。”侍卫长无情的发号施令。 “不要放箭。”南清双目通红,伸出双臂欲拦。 “拦住他,别让他碍事。” 双肩被死死按住,侍卫欲将他押走,南清艰难回头,眼睁睁看着一支羽箭不偏不倚,没入雪颜的后心。 点点鲜血在她雪白的衣裙上绽开,仿若雪地盛开的红梅。 “不......”南清目龇欲裂。 雪颜死了。 老谷主唯一的女儿,死在他的算计之下。 “我没想过让他们死的,我只是想让他们留下来陪我,殷皇不会亏待我们的,他们为何就是不愿意留下来呢?药王谷有什么好?” “殷皇开出天价,你有命花吗?荣华富贵,你能享受一辈子吗?”朝宁冷笑。 南清一震,“何出此言?” “殷皇昏聩,别说你的不老药根本炼不出来,就算炼出来了,药成之际,就是你的死期。” 顿了顿,朝宁轻蔑的扫了他一眼,“殷皇如今还留着你,无非是看着你还有点用处,一个为了炼药连亲生儿子都百般折磨的人,会让你善终?” 南清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床上的殷暮宸忽然肩膀一挺,“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血。 朝宁一惊,及时收回手,幸亏她反应快,银针差点就扎偏了。 与此同时,元京,南越使馆内,赵若琚顿觉胸口一痛,喉中涌上来一股腥甜,她张口喷出一口血。 “哇......”一口血之后,再也压制不住,她开始大口大口呕血。 丽奈被吓坏了,“公主......” “快去请大夫。”使团的人顿时乱作一团。 赵若琚虽然呕血不止,但神智尚清醒,她知道这是蛊王要离体了,她紧紧抓住丽奈的衣袖,艰难开口,“去皇宫......请丽贵妃前来......救......” “哇......”话没说完,又呕出一口血。 月迟丽是月离圣女,也是赫哲最初为蛊王选定的容器,兴许她知道怎么保住她的命。 使团派出一位大臣,迅速往皇宫而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殷南旭此时在宸王府,使臣没有召见不得入宫,他只得去寻礼部的官员,等礼部尚书温恒得到消息赶来,赵若琚已经不省人事。 温恒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今日是怎么了,先是宸王殿下接待使团时突然昏倒,再是使团派来的公主吐血昏迷,这南越使团是不是与殷国犯冲? 听闻丽奈的说辞,温恒一头雾水,“陛下此刻在宸王府,且公主病重,该是找太医来看才对,为什么找丽贵妃?” “公主是这么交待的,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本官来的路上已派人去通知了太医,太医很快就会赶来,至于丽贵妃那边,本官这就去宸王府请示陛下。” 厢房里,赵若琚面色惨白,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 地下一滩血迹里,延伸出一道细长的血线,迅速往屋外移动…… 第175章 八字太凶 温恒出了南越使馆,一路往宸王府而去。 马车里,他扶着额头,这叫什么事?南越使团的人要见陛下的后妃,还得他去请示。 宸王府内,气氛凝重。 殿下不省人事,陛下来了宸王府,侍从们个个谨言慎行,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陛下,人头不保。 管家怕洛瞳冲撞到陛下,将他带到了芳兰苑里。 院子里,蔷薇花已经开到荼靡,他站在花墙下,静静听着隔壁的动静。 袖中的青蛇,从袖管中爬出来,不安的朝外头探了探头。 察觉到青蛇的动静,洛瞳摸了摸青蛇的尾巴,“青青,怎么了?” 青蛇朝外头吐了吐信子,紧接着刺溜一声钻进他袖管中,紧紧缠着他的手臂。 “你缠太紧了,快松开,手臂都被你勒红了......” 青蛇缠在手臂上,瑟瑟发抖。 洛瞳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蛇头,“青青,你在害怕什么?” 青蛇发出“嘶嘶”两声。 洛瞳眼眸一亮,“是蛊王回来了?” 紧闭的厢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朝宁和南清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前厅,南清垂首,“宸王殿下已经没事了。” 殷南旭放下茶盏,正要开口询问些细节,冯公公匆匆走进来,“陛下,刚才温大人来禀报,说是南越使馆出事了。” “南越使馆出了什么事?”殷南旭眉峰拢起,南越虽是小国,但使团的人在殷国元京出事,殷国还是会有麻烦的。 “据温大人说,南越派来和谈的公主忽然吐血昏迷,公主昏迷前曾留话说,要丽贵妃前去救她。” 又一个吐血昏迷,殷南旭的眉头紧缩,不由自主的朝清心苑里望了一眼,这南越使臣刚来,元京顿时人仰马翻。 今日老六接待使臣的时候忽然昏倒,接着南越公主吐血昏迷,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还指名要月迟丽去救...... 殷南旭猛然想起,南越派来的公主竟是那位有着月离血统的四公主? 大门外,殷南旭脸色铁青,“派人去翠微宫接丽贵妃来使馆。” “是。” 殷南旭一甩衣袖站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使馆内,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殷南旭以帕掩鼻,“怎么回事?” 丽奈被使臣推出来答话,“回陛下......公主自今早刚进使馆就不舒服了,进了厢房就吐了血,公主把奴婢赶了出去后,不知道在厢房里用了什么方法,很快就好了,可谁知,午膳后又开始大口大口呕血。” “太医怎么说?”殷南旭的神色凝重,这么说来,老六昏倒的时候,她就不舒服了。 孙太医答道:“靖安公主的脉象很奇怪,不像是生病也不是中毒,好像有什么要命的东西从她体内被生生抽出,令她五脏急衰,如今只剩一口气了。” 殷南旭一凛,“这听着玄乎的,依朕看,这靖安公主八成本身就抱恙,又一路长途跋涉,到了元京终于撑不住病发了。” 孙太医一惊,擦了擦额头冷汗,“陛下所言极是,靖安公主身体欠佳,又一路舟车劳顿,强撑着来到大殷,今日刚到元京,提着的心气儿一泄,精气神就被抽走了,才会一病不起。” 几位南越使臣垂首而立,紧紧攥着衣袖,个个气的脸色铁青,这元贞帝分明是在推卸责任。 “就在今早,朕的第六子,在接待靖安公主时也突发疾病昏倒,朕看,准是这靖安公主八字与我大殷犯冲,不如尽快将靖安公主送回南越,免得......”免得死在大殷,惹一身腥。 殷南旭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丽贵妃到。”内侍尖利的声音传来。 月迟丽一身绯色宫装,一头乌发梳成云髻,身姿曼妙,款款走进使馆。 “阿丽,你去看看,这靖安公主到底怎么了?” 月迟丽优雅施了一礼,“陛下,臣妾不懂医术,恐怕要让陛下和众使臣失望了。” 殷南旭扯了扯嘴角,“朕自然知道,丽妃不懂医术,只是这靖安公主昏迷前,曾留话说要你救她,阿丽,你就过去看一眼,就算救不活,朕也不会怪罪你。” “如此,那臣妾就去看看。” “孙太医,你随本宫一起。” “随丽贵妃去吧。”殷南旭朝孙太医挥了挥手。 撩开床帐,面前的赵若琚面色灰败,气息奄奄。 月迟丽一惊,床上人的长相完全不似南越人,难不成她是...... 月离国灭之时,她的庶妹四公主月迟兰曾被南越国主虏获,带回南越后,被封为兰妃,想必床上躺着的这位公主,便是她的女儿了,怪不得,这位靖安公主点名要她来。 月迟丽检视了她的状况,心中一凛,靖安公主这分明是蛊王离体的症状。 她秀眉微蹙,蛊王不是当时在青岚山上,随着子初自戕已经失踪了吗?如何到了她的体内,又如何会破体而出呢? 月迟丽拔出头上发簪,拿过一旁的空药碗,对着手腕使劲一划,鲜血瞬间涌出,片刻便接了半碗。 孙太医见状啧啧称奇,“娘娘这般就能救靖安公主了吗?” 月迟丽摇头,“只能暂缓。” 她的身体是最初容纳蛊王的容器,体内的血液可以暂时蒙骗住蛊虫,让它们安分下来,但也只是暂时,等蛊虫们发现,蛊王已经离体,她还是会被蛊虫反噬而死。 孙太医连忙拿出绷带为月迟丽包扎好手腕伤口。 月迟丽扶起床上的赵若琚,将半碗血给她喂了进去。 一炷香后,赵若琚的面色恢复了几分,气息也强了些。 月迟丽走进前厅时,殷南旭正一脸阴鸷,“笑话,你们这是碰瓷,朕的儿子也昏倒了,朕还说,你们靖安公主八字太凶,刚一来到大殷就将朕的儿子克病了。” “陛下,子初昏倒了?”月迟丽惊呼,这么大的事,竟没人来通知她。 看到月迟丽,殷南旭扯了扯面皮,“阿丽别担心,子初已经脱险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礼部尚书温恒将今日发生的事讲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今早宸王殿下奉命接待南越来使,谁知靖安公主方一露面,宸王殿下就昏过去了。” 第176章 公主已经走了 月迟丽眉心微蹙,当年赫哲曾说过,“蛊王不能离体,若离体,宿主必亡,但倘若非离体不可,留下蛊后,还有一线生机。” 蛊王培育成功之际,她便被选做圣女,终生侍奉蛊王,赫哲将蛊王连同蛊后一同植入她身体。 子初出生之时,便继承了她体内的蛊王,自然也继承了蛊后。 当日青岚山他自戕身死,蛊王离体,想必蛊后遗留在他体内,他才得以保留了一线生机。 赵若琚如今这模样,定然是她体内的蛊王感受到了子初体内蛊后的召唤,才会破体而出。 “陛下,靖安公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臣妾想去宸王府探望子初,请陛下应允。” 听到没生命危险了,殷南旭松了一口气,语调轻快,“去吧,朕允了。” 望着她的背影,殷南旭勾唇,这母子俩还算有些用处。 南越使臣闻言松了一口气。 殷南旭开门见山,“和谈的事,朕答应了,楚越交战期间,大殷不参与,你们尽快带着靖安公主,离开大殷吧。” ……… 夕阳西下,暖黄色的光线透过窗子照进房间,光斑偏移,渐渐落在朝宁的头发上,她趴在床头,一根一根数着殷暮宸的睫毛。 “睫毛真长!” 朝宁忍不住伸出手指,指尖轻轻扫过他的睫毛,痒痒的。 贪恋的望着他的睡颜,指尖滑过他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柔软的唇上,点了点,他的唇形很好看,淡淡的粉色,唇珠微微上翘,朝宁舔了舔干燥的唇,忍住亲他的冲动。 “贵妃娘娘,您怎么来了?”门外传来承风的声音。 “本宫来看看子初。” 门吱呀一声推开。 “贵妃娘娘。”朝宁施了一礼。 “子初怎么样了?”朝宁注意到殷暮宸的眉眼肖似其母月迟丽,深邃美丽,瞳色如上好的琥珀。 回过神,朝宁答道:“回娘娘,殿下已经无碍了,只是人还没醒。” “你下去吧。” 朝宁走出厢房,带上了门。 月迟丽伸出手,抚上儿子的脸颊,“你受罪了。” 捞起他的手腕,月迟丽探上脉,“果然如此,蛊王已经回来了。” 看来,赵若琚必死无疑了。 “自作孽不可活。”月迟丽喃喃道。 蛊王哪里是这么好相与的,并不是谁的身体都适合承载蛊王。 …… 翌日,宸王府,芳兰苑。 上官景容手中捏着一封信,抬眸望着她,“公主想必也收到了三殿下的来信。” 朝宁点了点头,“昨日收到的。” 上官景容微微探出身子,“那公主打算何时出发?” 朝宁不着痕迹的望了眼隔壁清心苑的方向,幽幽开口,“明日。” “我已经通知了冼南冼北,令他们明日等在城郊。” 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母后病重,她该回大楚了,上官景容也等的够久了。 朝宁想等殷暮宸醒来,跟他告个别。 可等了一日,都没等到他醒来的消息。 翌日清晨,朝宁推开门,殷暮宸依然静静躺着,她取下床头的铜铃,将红绸换了一条,仔细系好。 “叮铃“手指轻点,铜铃发出一声脆响。 垂眸望了望床上的人,殷暮宸依旧双眸紧闭,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朝宁索性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有规律的心跳,喃喃道:“殷暮宸,你再不醒,我就要走了。” 一炷香后,床上的人还是没动静,朝宁自嘲的笑了笑,俯身在殷暮宸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这回,真要走了。” 转过身,朝宁轻轻朝门外走去。 门“吱呀”一声推开,复又关上。 屋子里明了一瞬,又黯淡下来。 朝宁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不久,床上的人,手指微微动了动。 殷暮宸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天地雪白中,一个少女推开了厚重的殿门,檐下的冰凌被震落,噼啪一声碎在地上。 他艰难抬眸,少女红衣白裘,眸如春水,带着惊人的颜色,向他奔来...... 那一刻,天和地都失色,唯有她的颜色鲜明,刺骨冰冷中,她是唯一的温暖。 “朝宁。” 殷暮宸猛然坐了起来。 承风听到动静,急急推开了门,“主子,您醒了?” 殷暮宸迫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迫不及待地问道:“朝宁呢?” “主子,您都想起来了?太好了,谢天谢地。” “我问你,朝宁呢?” 承风迟疑道:“公主.....公主已经走了。” “走了?走去哪?”殷暮宸的眉心轻蹙,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公主回大楚了。”承风开口。 殷暮宸的心猛坠下去,捂住胸口,“咳咳......” 承风慌了,扶住殷暮宸因为激动颤抖的双肩,“主子,您别激动,当心身子。” 进来的急,门未关,一阵风吹进来,床头的铜铃被风吹动,发出“叮铃”的脆响。 殷暮宸抬眸,红绸上金笔写下的字迹,随着铜铃的晃动,轻轻转着圈,上面写着:“愿殷暮宸,从今往后,百病全消,平安顺遂。 是朝宁的字迹。 他心口一痛,“她走多久了?” 承风不敢看他主子的眼睛,他错开眼,“已经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 快的话,人已经出了元京。 殷暮宸一把掀开被子,“备马。” “主子,您才刚醒,太医说您得静养……” 殷暮宸充耳不闻,已经出了房门,承风连忙拿了件披风跟上。 ............ 元京,城门外。 两匹快马从长街尽头奔来。 出了城门,朝宁勒紧缰绳,回头望了一眼宸王府的方向,心中默念:殷暮宸,保重。 转过脸,不再停留。 风声呼啸在耳边,顷刻将她脸上的泪痕吹干。 殷暮宸一路快马加鞭,飞奔至城门的时候,早已不见朝宁的影子。 他的心沉了下去,捂着胸口咳了两声。 承风火急火燎自身后追上来,主子不要命似的狂奔,他都追赶不及。 承风喘着气,“主子,还要继续追吗?” “追。”胸腔震动,殷暮宸坚定的吐出一个字。 第177章 同心锁 官道上,两匹骏马一前一后飞驰,马蹄扬起阵阵烟尘。 殷暮宸扬鞭不断抽打着身下骏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让我再见她一面。 承风胆战心惊的跟在后头,他五脏六腑都快颠出来了,然而主子却跟疯了一样,不知疲倦。 “主子,前面是阳泉镇,停下来休息一下吧。”承风追上去急急开口。 殷暮宸脸色发白,“已经晚了一个时辰了,我不敢停,我想再见她一面,之前……”之前他失忆,对她说了太多重话,如今刚恢复记忆,可朝宁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他留,便离开了大殷。 殷暮宸心痛的闭了闭眼。 “可是,属下担心主子身子受不住。” 三日后,云梦客栈。 殷暮宸睁开眼,入眼是青色床帐,全身痛的仿佛散了架,他只记得昨日疲累至极,他实在撑不住了,闭目在马背上小憩,后面的事便不记得了。 承风端着一碗药推门进来,“主子,您醒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殷暮宸眼神有些迷茫,声音嘶哑。 “昨晚主子体力不支,从马上摔了下来,属下只得将您带到了最近的客栈。” 难怪身上会那么疼,殷暮宸挣扎着坐起来。 承风连忙放下碗,上前扶住他,“主子,公主也不会昼夜不停的赶路,她也要停下来休息的,没准她现在离您不远呢!您要是倒下了,可就再也见不着公主了,歇一歇吧。” 承风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 承风将碗送回厨房时,隔壁房间的门被推开,朝宁从客房里走出来,往楼下扫了一眼,上官景容和冼南冼北已经等在楼下了,她慢慢走下楼。 云梦客栈门外,人来人往,整一条街聚集了各种摊贩,有卖小吃的,有卖小玩意儿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朝宁觉得新奇,“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热闹?” 上官景容望了一眼热闹的长街,“今天是阳泉镇的庙会。” “原来如此。” 客栈对面一个卖饰品的小摊贩,引起了朝宁的注意,她走过去,目光立时被盒子里摆放的一对青玉锁吸引了,朝宁拿起来,仔细端详。 玉质温润,做工精巧。 摊贩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娘,见她喜欢,忙操着一口蹩脚的官话开口道:“姑娘,这同心锁是一对,寓意情投意合,永结同心,姑娘买下来吧,您和夫郎一人一个。” “多少钱?” 大娘满面笑容,“五十文。” 上官景容见她喜欢,一把拽下腰间荷包,就要付钱,朝宁连忙按住他的手背,“我来付。” 说着掏出一块银子付给了老板。 “不用找了。”伸手弹了弹玉锁,朝宁揣进怀里。 老板忙不迭道谢。 上官景容垂眸掩住眼中失落。 此时,云梦客栈二楼。 殷暮宸刚喝完药,屋里弥漫着酸苦味儿,他披衣下床,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子,不经意间一瞥,一抹熟悉的身影,撞进他眼眸。 他连忙探出身子,只见朝宁正跨坐在马上,伸手接过上官景容递过来的水囊,仰头喝了一口。 早晨的阳光,柔柔的照在她玉白的脸上,她眼眸微阖,双唇一开一合,有水珠顺着唇角流下来。 殷暮宸呼吸一滞,“朝宁......” 开口才发现连日赶路,他嗓子此刻哑的厉害,声音喊出来几乎微不可闻,楼下的人丝毫没发现他。 殷暮宸慌忙推开门,迎面撞上承风,“主子,您这是去哪?” “朝宁在下面。”木质楼梯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主子,您等等。” 殷暮宸脚步不停,已经到了门外。 承风慌忙收拾好行礼,付完银子,追出来时,只见殷暮宸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外,长街上,熙熙攘攘,哪里还有朝宁一行人的身影。 压下喉中上涌的腥甜,殷暮宸望着长街尽头喃喃道:“我都想起来了,可你怎么又不等我?” 承风眼圈红了,“主子,您别慌,属下这就去牵马。” 玉锁在怀中硌得她胸口钝痛,朝宁抬手捂住胸口,夜色下,她有些心神不宁。 上官景容打马跟上她,“骑马还是太累了,待明日我买辆马车。” 朝宁摇了摇头,“不必了,母后生病,坐马车还是太慢了。” 身后,有细碎的声响慢慢靠近,上官景容耳尖微动,朝后头望了望,除了重重树影,什么也没看到。 另一边,被派出去探路在的承风骑着马折回,“主子,公主好像被人跟踪了。” 殷暮宸一凛,眉峰拢起,“有多少人?” “大概有数十人之众,他们之中有个戴着幂篱的神秘人。” 殷暮宸迅速翻身上马,沉声道:“追上他们。” 黑衣人挽弓瞄准了朝宁的后心,正要松手,胸口忽然一凉,黑衣人不可置信的垂眸,一柄长剑从前胸透出,在月色下闪着寒芒。 他艰难的回头,想看一眼是谁在背后偷袭了他,然而下一瞬,身子便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狠狠砸在地上。 “谁?”听到动静,周围黑衣人戒备的回首。 “噗”的一声,月影剑又没入一个黑衣人的胸口,那人当即软倒在地。 黑衣人慌乱了一瞬,马上反应过来,“他们在那儿。” 承风手中长剑划过一个黑衣人的脖颈,一脚将黑衣人踹飞,二人位置已彻底暴露,黑衣人尽数围拢过来。 林中雾气弥漫,殷暮宸和承风背靠背站着,数十名黑衣人手持长剑,齐齐向二人递出。 月影剑挥出道道残影,牢牢拖住黑衣人。 天光破晓之时,黑衣人尽数被诛杀。 殷暮宸的虎口已被震裂,手臂被划伤,鲜血顺着手中月影剑,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很快聚集了一滩血水。 承风自林子深处走过来,他喘着气,“主子,神秘人逃了。” 殷暮宸眉头微蹙,想起之前朝宁说的,殷璟逸身边多了个头戴幂篱的神秘人,想必和今日林中出现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客栈里,朝宁一觉醒来,推开厢房的门,上官景容立在门口,眼底青黑,俨然没有睡好。 “上官公子,昨晚没休息好?” 上官景容点了点头,“昨晚总觉得有人一路跟踪我们,我怕有危险,就没敢睡。” 朝宁心思微动,“跟踪?” 第178章 我们在这里告别吧 已至边关,青岚山连绵起伏,远远看去如一条卧龙。 “公主,过了这道门,就到大楚了。”上官景容指着城门道。 查看过文牒,守城士兵打开城门,马蹄哒哒,一行人打马进了城门。 “等等......”眼看朝宁进了城门,承风急的大喊。 “朝宁。”殷暮宸高高扬起马鞭,马儿四蹄如飞 朝宁回首,厚重的城门在此刻轰然阖上,隔绝了她的视线。 “有人叫我,你听到了吗?”朝宁一把扯住身旁上官景容的衣袖。 “公主,我们也听到了。”没等上官景容开口,冼南冼北异口同声。 朝宁连忙翻身下马,提起裙子走向城楼。 守城士兵正要去拦,一块银子塞进手中,“麻烦行个方便。” “主子,前面是大楚,没有文牒,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 殷暮宸望着紧闭的城门,双眸通红,“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能见到朝宁了。 “殷暮宸。” 殷暮宸浑身一震。 朝宁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上。 看到殷暮宸的那刻,朝宁的眼眸红了。 他到底还是追来了。 两个人一上一下,遥遥相望。 朝宁的心口酸胀,“你都想起来了,对吗?” “朝宁,我都想起来了……对不起。” 对不起,对你说了很多重话,对不起,伤了你的心。 “你怎么一见面就道歉?失忆又不是你的错,何况你是为了救我才失忆......” 望着他的眼睛,朝宁压下喉中酸胀,“母后病了,我得回大楚了,我们在这里告别吧。” 殷暮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脸,喉结滚动,良久,他吐出一个字,“好。” 冲他挥挥手,朝宁勾起一个自认为潇洒的笑,“我走了。” 想起什么,朝宁转过身,从怀里掏出那对同心锁,拿出其中一枚,手臂高高扬起,“殷暮宸,接住。” 殷暮宸抬手,同心锁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入他的掌心。 他垂眸,一枚做工精巧的玉锁,上面刻着,永结同心,四个字。 “回去吧。”朝宁朝他摆摆手。 转过身,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马蹄哒哒,逐渐远去。 承风走上前,“主子,公主已经走远了,我们回去吧。” 见了面,告了别,是该回去了。 可他的心,被生生撕下来一块,空荡荡的疼。 调转马头,殷暮宸如同被抽走灵魂的木偶,脱力的伏在马背上。 十日后,朝宁一行人抵达大楚京都。 来不及回公主府,朝宁一路进了宫。 凤藻宫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儿。 “公主。”紫苏见到朝宁眼眸一亮,屈膝一礼。 朝宁急道:“母后怎么样了?” “吃了药,刚睡下。” 朝宁轻轻走近,撩开帘子,云皇后双手交叠,躺在床上,脸色呈灰白色,嘴唇有些青紫。 捞过她的手腕,朝宁伸出手指搭上脉,眉头越皱越紧。 母后这症状,竟是中了毒,薛菲已死,还有谁会给母后下毒? 将床帘放下,朝宁站起身,“紫苏,近两个月内,母后都见了什么人?吃的东西可有验过?” 紫苏心中一凛,“公主可是看出了什么?” 朝宁神色凝重,“母后中了毒。” 紫苏大惊,“娘娘每日的吃食都有验过的,近两个月内见过的人,容奴婢想想......” “奴婢想起来了,一个月前,贤妃娘娘来过凤藻宫。” 贤妃是五皇子楚长治的生母。 朝宁眉心轻蹙,“她来做什么?” “贤妃娘娘给皇后娘娘送来了玉容膏,说是养颜润肤,娘娘用过之后,皮肤确实光滑了不少。” “玉容膏拿来我看看。” 紫苏去梳妆台取来了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瓶,朝宁接过来,打开盖子,里头乳白色的膏体,散发着淡淡香味儿,朝宁拔下头上发钗,挑出些许,仔细观察。 没有异味儿,发钗也没有变色,玉容膏没有毒。 那母后身上的毒是哪来的呢?目光落在桌上喝了一半的茶水上,茶汤呈现深绿色...... 朝宁走到桌前,垂眸仔细观察茶汤,拿出银针,搅动茶水,银针没有变色,茶汤也没有毒。 心思微动,朝宁将粘了玉容膏的发钗,伸进茶汤里,茶汤顷刻间变得漆黑,银钗也变得乌黑,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朝宁抬眸,紧紧盯着紫苏的眼睛,“紫苏,这是什么茶?” 紫苏自然也瞧见了茶水变黑,她脸色发白,迟疑道:“公主,这是贡茶,陛下的御书房里喝的也是这种茶,已经喝了很久,该是没问题才对啊!” 两样东西单独都没有毒,可是混在一起使用,却能要命,下毒之人,手段了得。 朝宁寒意更甚,父皇每日喝着贡茶,若是经常闻到玉容膏的香味...... “紫苏,这玉容膏不能再用了,茶收起来,不许任何人再碰。” 对方要的是父皇母后的命。 此事非同小可。 “是。”紫苏面色凝重。 “朝宁,是你吗?”云皇后的声音从床幔后传来。 “母后,是儿臣,儿臣回来了。”朝宁上前掀开帘子。 “我这身体不争气,害你担心了。”云皇后的眼眸没有焦距。 朝宁心中一惊,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眼神空洞,丝毫没有反应。 朝宁的心沉了下去,母后的眼睛看不见了。 “母后,您先躺下,儿臣为您施针。” 云皇后睁着失焦的双眸,摸索着抓住朝宁的手,喃喃道:“母后相信你,你是个有福的,母后生你时,正值大楚动荡,你父皇御驾亲征平定叛乱,母后当时身怀六甲,也随你父皇出征,叛乱平定后,大军凯旋,谁曾想,刚行至云州,便动了胎气,胎位不正,当时我痛的死去活来,你父皇愁的整夜合不上眼,下令将云州城方圆百里的大夫都请了来,还是无济于事。” 顿了顿,云皇后继续道:“也许是天不亡我,正值绝望之际,一个乡野大夫正巧路过,看到告示,揭榜而来,救了我们母女。” 朝宁心思微动,“母后,这乡野大夫叫什么名字?” 云皇后摇了摇头,“他不肯透露姓名,只说跟我肚子里的孩子有缘。” 第179章 苍岚选中的人是我 云皇后体力不济,渐渐睡了过去。 朝宁将银针一一拔出,暂时封住了她体内的毒素,这毒解起来有些棘手,她得回药王谷请教一下师傅。 听母后的描述,当年救了他们母女的乡野大夫,很像师傅南澈。 “紫苏,本宫交代你三件事,第一,本宫要离京办件事,在这期间,母后宫中除了哥哥和父皇任何人不得进来探视。” “第二,母后入口和外敷的东西,都要仔细查验,餐具茶具也要验过再给母后用。” “第三,在本宫回来之前,你要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这是本宫的令牌,你收好。” 紫苏双手接过令牌,沉声道:“公主放心,皇后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定会护好娘娘。” 公主府,朝宁临窗而坐。 楚长渊道:“我安插在南越的眼线,传回来一个消息,赵若琚死了,刚入南越边境便断了气。” “这个祸害终于死了,她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如今也算遭了报应。”朝宁望着窗外,语气森冷。 楚长渊抿了一口茶,开口道:“如今南越少了她这个助力,更不足为惧了,她擅御蛊,真要到了战场上,还是一大麻烦。” 朝宁点了点头,话头一转,“哥哥,有一事想请你帮忙,长生是我从云州救回来的孩子,我看这孩子心地善良,机灵懂事,想请哥哥将他带去京郊大营里历练一番。” 楚长渊露出一丝兴趣,“哦,让他过来我瞧瞧。” “锦月,去将长生叫进来。” 不多时,长生被领进听风苑。 少年这段时间长高了不少,皮肤也白了一些,整个人壮实了不少。 乍一见到高大英武,气势逼人的楚长渊,长生有些畏惧,站在远处迟疑着不敢上前。 朝宁笑着冲他招手,“长生别怕,这是本宫的哥哥。” “参见殿下,参见公主。”少年走过来行了个礼。 “起来吧,最近书念的如何了?” 长生的眼睛一亮,“我会了千字文,百家姓,先生现在已经开始教四书了。” “不错,长生,本宫问你,可愿意随三殿下去军营历练?” 让长生去军营历练,也是给他找一个出路,他不能待在公主府一辈子,而他启蒙晚,学业较同龄人耽误了多年,注定走不了科举的路子。 “那我将来以后可以当大将军吗?”长生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道。 楚长渊被逗笑了,“你有这个志气很好,但是做大将军可不是容易的,军营生活很辛苦,你受得住吗?” “我能吃苦。”长生眼神坚定的望着楚长渊。 朝宁摸了摸他的头,“那你从今日起,便跟着哥哥去军营吧。” 黄昏,整个宸王府笼罩在霞光之下。 晚霞透过窗棂,照在殷暮宸苍白的脸上,他的脸色在霞光的映照下呈现一抹绮丽的艳色。 殷时安坐在他对面,手中握着一杯茶,“沈皇后怀孕的喜讯昨日刚传出,今早飞鸾宫便传出消息,皇后在御花园里赏花时,偶遇袁淑妃,不慎被袁淑妃撞到在地,孩子没能保住,袁淑妃到到此时还在长明殿外跪着。” “沈皇后果然狠辣,一石二鸟,既解决了她和沈莫离私通而来的孩子,又嫁祸了袁淑妃。” 殷暮宸下意识的摩挲着手中的同心锁,沈皇后和沈莫离有私情的事,他已经设法告知了殷存希,殷存希可千万不要让他失望才是。 殷时安抿了一口茶,又道:“聂威被革职,父皇欲将沈莫离提拔为禁卫军统领,今日早朝,一封参沈莫离擅离职守的奏章便递到了父皇的手中。” 殷暮宸冷笑,“殷存希果然没让我失望。” 殷时安抿了一口茶,“沈莫离的一名属下也在前日失踪了,我来时得到消息,殷存希此时已经进宫了。” 长明殿外。 袁淑妃双膝已经麻木,眼前一阵阵发黑,冷汗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长明殿殿门紧闭,气氛凝重,殷存希已经进去一个多时辰了。 殷南旭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想起那日银狐奔进皇后寝宫,叼出沈莫离腰带上遗失的玉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便会长成一片茂林。 殷南旭面沉如水,“老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后与沈莫离有染,可有证据?污蔑皇后可是大罪,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殷存希抬眸,“儿臣不敢,沈莫离的一名属下与儿臣的侍卫曾是旧识,前阵子此人在赌坊输光了银两,被儿臣的侍卫撞见,据他醉酒后吐露,沈莫离经常在巡视到飞鸾宫附近时,无故离开,时间长达一个时辰,有一次,沈莫离在回来时,从身上掉落了这个。”殷存希手里拿着一块绢帕呈给了殷南旭。 内侍接过,双手呈给殷南旭。 娟帕上绣着团凤,正是中宫所有。 殷南旭接过一看,瞬间脸色大变,“将沈莫离拿下,搜查沈府。” 殷存希膝行一步,“父皇,儿臣的母妃还在殿外跪着。” 殷南旭抬了抬下巴,“让她起来吧。” “谢父皇。” 一个时辰后,禁卫军从沈莫离府中搜出一封书信。 落款是阿念。 皇后沈之念,乳名阿念。 殷南旭震怒,当日,便将沈皇后软禁在飞鸾宫,沈莫离被押入大牢。 殷成乾被圈禁,沈青山为保殷成乾,上交了兵权,沈家式微。 殷暮宸听到消息时,正抱着殷寒星笑的温柔,“寒星,叫哥哥。” 寒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拽着他垂落下来的长发,嘴里咿咿呀呀,含糊不清。 月迟丽笑道:“他才刚会叫娘,还没学会叫哥哥。” 殷暮宸想起来意,正色道:“母妃,月离是否有一禁术,可夺人躯体?” 月迟丽皱眉,“倒是曾听蛊师赫哲提过,月离先祖东安国最后一任国主苍岚,曾顿悟了一种术法,他将自己的魂契镇于玉环内,等待合适的躯体现世,灵魂进入他选定的躯体,以达到复活的目的,不过这些都只是传言,不能尽信。” 殷暮宸神色凝重,“怪不得,我当日自月离圣殿中醒来,赫哲与一白袍老者,齐齐叫我老祖宗。” 月迟丽大惊,“你是说......” “没错,苍岚选中的人是我。” 第180章 幽兰梦 月迟丽连忙屏退左右,将寒星从殷暮宸怀里接过来,交给素娥示意她将孩子抱出去。 殷暮宸站起身,眉峰拢起,“不仅苍岚选定了我,我怀疑父皇也想要我这副皮囊,不然赫哲当日如何能顺利将我带回月离?” 月迟丽瞪大了眼睛,“这么说来,赫哲和你父皇达成了某种交易?” 殷暮宸眸中闪过一丝戾气,“自我从月离圣殿回到大殷,父皇忽然对我改观,药品补品流水般送到宸王府,太医每日都来请脉,他开始极其在意我这具身体,我就在想,父皇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如今看来,他图的便是我这具身体。”殷暮宸的眼眸透着寒意。 月迟丽咬牙切齿,“丧心病狂,取了你五年的血不够,又逼我生下寒星,如今他竟还要夺舍你。” 忽然意识到什么,月迟丽后退一步,畏惧的打量着他,“你刚才说苍岚选中了你?” 殷暮宸盯着月迟丽的眼眸,“母妃别怕,我不是苍岚。” “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也许苍岚的禁术并不完美,他没能回来,反而是我回来了。” 月迟丽秀美紧蹙,“既然苍岚选定了你,赫哲也认为你是苍岚,那他为何又跟陛下达成交易,一个人的身体如何能容纳两个意识?” 殷暮宸眸色渐深,“或许因为,父皇并不知晓赫哲带走我的真正目的,赫哲只答应帮他施展禁术作为条件,而父皇见我安然无恙回到大殷之后,看中了我这具身体。” 自恢复记忆以来,他就在想这个问题,若这个假设成立,当日圣殿里二人的反应,父皇对他态度的改变,就都解释的通了。 橙红色的斜阳隐入云层,天色彻底暗下来,朝宁抬脚走进了竹舍。 青莲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快。 “师傅,徒儿来看您啦!”朝宁拎着烧酒推开了门。 屋里没点灯,黑漆漆的。 “公主,这里好像没人。”青莲好奇的朝里头探了探头。 “师傅?”朝宁慢慢走进去。 “奇怪,这么晚了,师傅能去哪呢?” 朝宁将烧酒放在竹桌上,摸索着点上灯。 屋内空无一人。 推开隔壁书房的门,朝宁护着手中的蜡烛走进去,烛光摇曳,书桌上叠放着两本书,下面压着一封信。 朝宁抽出信封,撕开红漆,一行行工整的小楷映入眼帘,笔力苍劲。 致宁徒儿书: 汝见此书时,为师已离药王谷矣。师徒之缘,自汝诞生之日便已注定。为师亲手迎汝至这世间,历十六载春秋,终待汝至药王谷中。 为师今已至知天命之年,药王谷亦得传人,心中甚慰。书房之内,医书典籍,皆药王谷世代相传之宝,今悉数赠予汝,望汝珍视之。 为师将远游四海,览世间万物,以了此残生。汝勿念为师,当勤修医术,以承药王谷之遗志。 为师去矣,勿念。 果然,当年那个乡野大夫,就是师傅。 原来一切早已注定,怪不得南澈一眼就认出了她,拐弯抹角要收她为徒。 眼眸一热,朝宁落下一滴泪。 视线落在桌上的两本书上,是两本毒典,翻开看了看,里头详细记载了四国罕见毒物及解毒之法。 朝宁摩挲着书页,喃喃低语道:“师傅,难道这也是你意料之中的吗?” “公主。” 书房门外,青莲站在月色下,整个人娴静柔美。 朝宁勾唇,“本想将你介绍给师傅认识,如今他老人家出远门了,那本宫就擅作主张,将医术传授给你了。” 她想将医术传给青莲,一来是给青莲找个谋生的出路,二来,他心地善良,聪慧过人,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将来做药王谷的传人,她也放心。 “都听公主的。”青莲乖巧的点了点头。 冲青莲招了招手,“陪本宫坐一会儿吧。” 朝宁拉出两把椅子,青莲走过来,安安静静坐在她旁边。 书房里,只闻翻动书页的哗哗声。 夜凉如水,不知过了多久,朝宁眼睛一亮,冰凉的手指点在书页上,上面画了一棵植物,状似兰花,叶子和花单独分开来,均无毒,一旦混在一起,却是剧毒之物。 这种毒物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幽兰梦。 贤妃喜爱兰花,宫内培育了各种兰花,如果她猜的没错,这种毒物应该就长在贤妃的延贤宫内。 中此毒者,一开始嗜睡乏力,渐渐在沉睡中,失去五感,直到死亡都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是了,茶叶里掺了幽兰梦的叶子,再将花朵制成养颜膏,由于中毒者没有痛感,起初很容易被误诊成体虚乏力,也因此很难被人发现。 下毒之人,心思歹毒至极。 朝宁眸中现出一丝戾气,阖上书页,一抬头,青莲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 她才惊觉,此时已是深夜,她看书入了迷,忘记了时间。 “青莲,醒醒,这里太冷了,去卧房里睡。”她轻轻推了推青莲的手臂。 青莲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公主叫我?” “你睡着了,容易着凉,去隔壁卧房里睡,那里有棉被。” 淡淡的皂角香味儿萦绕在鼻尖,青莲勾了勾唇,“嗯,好。” 他迷迷瞪瞪的站起来,跟着朝宁身后,跨出书房门。 一阵凉风吹来,将他的睡意吹散了几分,空气里传来泥土的腥味,其中还混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伤口流脓散发出来的腥臭味儿...... 这个味儿他太熟悉了,当初他被转手卖至京都前,在人牙子的地窖里,由于潮湿脏乱,密不透风,好多人生了脓疮,就是这个味儿,可是这里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味道呢? 青莲下意识回眸,身后不远处赫然立着一个灰扑扑的人影,不仔细看,几乎与周围树影融为一体,那人见他回眸,似是一惊,紧接着,手中寒光一闪,向着朝宁扑来。 “小心。”一声惊呼划破黑夜,在寂静的谷底回荡。 第179章 苍岚选中的人是我 云皇后体力不济,渐渐睡了过去。-?o咸1鱼2看′+.书$ ?§最?t`新¥章=节?x更}新,快¤¨ 朝宁将银针一一拔出,暂时封住了她体内的毒素,这毒解起来有些棘手,她得回药王谷请教一下师傅。 听母后的描述,当年救了他们母女的乡野大夫,很像师傅南澈。 “紫苏,本宫交代你三件事,第一,本宫要离京办件事,在这期间,母后宫中除了哥哥和父皇任何人不得进来探视。” “第二,母后入口和外敷的东西,都要仔细查验,餐具茶具也要验过再给母后用。” “第三,在本宫回来之前,你要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这是本宫的令牌,你收好。” 紫苏双手接过令牌,沉声道:“公主放心,皇后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定会护好娘娘。” 公主府,朝宁临窗而坐。 楚长渊道:“我安插在南越的眼线,传回来一个消息,赵若琚死了,刚入南越边境便断了气。” “这个祸害终于死了,她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如今也算遭了报应。”朝宁望着窗外,语气森冷。 楚长渊抿了一口茶,开口道:“如今南越少了她这个助力,更不足为惧了,她擅御蛊,真要到了战场上,还是一大麻烦。eeu?z!?*小;?说¤:网¨. ˉ÷最¥新?>-章÷?节*更/,新ˉ?快??” 朝宁点了点头,话头一转,“哥哥,有一事想请你帮忙,长生是我从云州救回来的孩子,我看这孩子心地善良,机灵懂事,想请哥哥将他带去京郊大营里历练一番。” 楚长渊露出一丝兴趣,“哦,让他过来我瞧瞧。” “锦月,去将长生叫进来。” 不多时,长生被领进听风苑。 少年这段时间长高了不少,皮肤也白了一些,整个人壮实了不少。 乍一见到高大英武,气势逼人的楚长渊,长生有些畏惧,站在远处迟疑着不敢上前。 朝宁笑着冲他招手,“长生别怕,这是本宫的哥哥。” “参见殿下,参见公主。”少年走过来行了个礼。 “起来吧,最近书念的如何了?” 长生的眼睛一亮,“我会了千字文,百家姓,先生现在已经开始教四书了。” “不错,长生,本宫问你,可愿意随三殿下去军营历练?” 让长生去军营历练,也是给他找一个出路,他不能待在公主府一辈子,而他启蒙晚,学业较同龄人耽误了多年,注定走不了科举的路子。?g`o?u\g!o¨u/k.a·n?s¨h?u~.`c_o?m^ “那我将来以后可以当大将军吗?”长生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道。 楚长渊被逗笑了,“你有这个志气很好,但是做大将军可不是容易的,军营生活很辛苦,你受得住吗?” “我能吃苦。”长生眼神坚定的望着楚长渊。 朝宁摸了摸他的头,“那你从今日起,便跟着哥哥去军营吧。” 黄昏,整个宸王府笼罩在霞光之下。 晚霞透过窗棂,照在殷暮宸苍白的脸上,他的脸色在霞光的映照下呈现一抹绮丽的艳色。 殷时安坐在他对面,手中握着一杯茶,“沈皇后怀孕的喜讯昨日刚传出,今早飞鸾宫便传出消息,皇后在御花园里赏花时,偶遇袁淑妃,不慎被袁淑妃撞到在地,孩子没能保住,袁淑妃到到此时还在长明殿外跪着。” “沈皇后果然狠辣,一石二鸟,既解决了她和沈莫离私通而来的孩子,又嫁祸了袁淑妃。” 殷暮宸下意识的摩挲着手中的同心锁,沈皇后和沈莫离有私情的事,他已经设法告知了殷存希,殷存希可千万不要让他失望才是。 殷时安抿了一口茶,又道:“聂威被革职,父皇欲将沈莫离提拔为禁卫军统领,今日早朝,一封参沈莫离擅离职守的奏章便递到了父皇的手中。” 殷暮宸冷笑,“殷存希果然没让我失望。” 殷时安抿了一口茶,“沈莫离的一名属下也在前日失踪了,我来时得到消息,殷存希此时已经进宫了。” 长明殿外。 袁淑妃双膝已经麻木,眼前一阵阵发黑,冷汗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长明殿殿门紧闭,气氛凝重,殷存希已经进去一个多时辰了。 殷南旭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想起那日银狐奔进皇后寝宫,叼出沈莫离腰带上遗失的玉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便会长成一片茂林。 殷南旭面沉如水,“老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后与沈莫离有染,可有证据?污蔑皇后可是大罪,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殷存希抬眸,“儿臣不敢,沈莫离的一名属下与儿臣的侍卫曾是旧识,前阵子此人在赌坊输光了银两,被儿臣的侍卫撞见,据他醉酒后吐露,沈莫离经常在巡视到飞鸾宫附近时,无故离开,时间长达一个时辰,有一次,沈莫离在回来时,从身上掉落了这个。”殷存希手里拿着一块绢帕呈给了殷南旭。 内侍接过,双手呈给殷南旭。 娟帕上绣着团凤,正是中宫所有。 殷南旭接过一看,瞬间脸色大变,“将沈莫离拿下,搜查沈府。” 殷存希膝行一步,“父皇,儿臣的母妃还在殿外跪着。” 殷南旭抬了抬下巴,“让她起来吧。” “谢父皇。” 一个时辰后,禁卫军从沈莫离府中搜出一封书信。 落款是阿念。 皇后沈之念,乳名阿念。 殷南旭震怒,当日,便将沈皇后软禁在飞鸾宫,沈莫离被押入大牢。 殷成乾被圈禁,沈青山为保殷成乾,上交了兵权,沈家式微。 殷暮宸听到消息时,正抱着殷寒星笑的温柔,“寒星,叫哥哥。” 寒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拽着他垂落下来的长发,嘴里咿咿呀呀,含糊不清。 月迟丽笑道:“他才刚会叫娘,还没学会叫哥哥。” 殷暮宸想起来意,正色道:“母妃,月离是否有一禁术,可夺人躯体?” 月迟丽皱眉,“倒是曾听蛊师赫哲提过,月离先祖东安国最后一任国主苍岚,曾顿悟了一种术法,他将自己的魂契镇于玉环内,等待合适的躯体现世,灵魂进入他选定的躯体,以达到复活的目的,不过这些都只是传言,不能尽信。” 殷暮宸神色凝重,“怪不得,我当日自月离圣殿中醒来,赫哲与一白袍老者,齐齐叫我老祖宗。” 月迟丽大惊,“你是说......” “没错,苍岚选中的人是我。” 第180章 幽兰梦 月迟丽连忙屏退左右,将寒星从殷暮宸怀里接过来,交给素娥示意她将孩子抱出去。 殷暮宸站起身,眉峰拢起,“不仅苍岚选定了我,我怀疑父皇也想要我这副皮囊,不然赫哲当日如何能顺利将我带回月离?” 月迟丽瞪大了眼睛,“这么说来,赫哲和你父皇达成了某种交易?” 殷暮宸眸中闪过一丝戾气,“自我从月离圣殿回到大殷,父皇忽然对我改观,药品补品流水般送到宸王府,太医每日都来请脉,他开始极其在意我这具身体,我就在想,父皇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如今看来,他图的便是我这具身体。”殷暮宸的眼眸透着寒意。 月迟丽咬牙切齿,“丧心病狂,取了你五年的血不够,又逼我生下寒星,如今他竟还要夺舍你。” 忽然意识到什么,月迟丽后退一步,畏惧的打量着他,“你刚才说苍岚选中了你?” 殷暮宸盯着月迟丽的眼眸,“母妃别怕,我不是苍岚。” “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也许苍岚的禁术并不完美,他没能回来,反而是我回来了。” 月迟丽秀美紧蹙,“既然苍岚选定了你,赫哲也认为你是苍岚,那他为何又跟陛下达成交易,一个人的身体如何能容纳两个意识?” 殷暮宸眸色渐深,“或许因为,父皇并不知晓赫哲带走我的真正目的,赫哲只答应帮他施展禁术作为条件,而父皇见我安然无恙回到大殷之后,看中了我这具身体。” 自恢复记忆以来,他就在想这个问题,若这个假设成立,当日圣殿里二人的反应,父皇对他态度的改变,就都解释的通了。 橙红色的斜阳隐入云层,天色彻底暗下来,朝宁抬脚走进了竹舍。 青莲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快。 “师傅,徒儿来看您啦!”朝宁拎着烧酒推开了门。 屋里没点灯,黑漆漆的。 “公主,这里好像没人。”青莲好奇的朝里头探了探头。 “师傅?”朝宁慢慢走进去。 “奇怪,这么晚了,师傅能去哪呢?” 朝宁将烧酒放在竹桌上,摸索着点上灯。 屋内空无一人。 推开隔壁书房的门,朝宁护着手中的蜡烛走进去,烛光摇曳,书桌上叠放着两本书, 朝宁抽出信封,撕开红漆,一行行工整的小楷映入眼帘,笔力苍劲。 致宁徒儿书: 汝见此书时,为师已离药王谷矣。师徒之缘,自汝诞生之日便已注定。为师亲手迎汝至这世间,历十六载春秋,终待汝至药王谷中。 为师今已至知天命之年,药王谷亦得传人,心中甚慰。书房之内,医书典籍,皆药王谷世代相传之宝,今悉数赠予汝,望汝珍视之。 为师将远游四海,览世间万物,以了此残生。汝勿念为师,当勤修医术,以承药王谷之遗志。 为师去矣,勿念。 果然,当年那个乡野大夫,就是师傅。 原来一切早已注定,怪不得南澈一眼就认出了她,拐弯抹角要收她为徒。 眼眸一热,朝宁落下一滴泪。 视线落在桌上的两本书上,是两本毒典,翻开看了看,里头详细记载了四国罕见毒物及解毒之法。 朝宁摩挲着书页,喃喃低语道:“师傅,难道这也是你意料之中的吗?” “公主。” 书房门外,青莲站在月色下,整个人娴静柔美。 朝宁勾唇,“本想将你介绍给师傅认识,如今他老人家出远门了,那本宫就擅作主张,将医术传授给你了。” 她想将医术传给青莲,一来是给青莲找个谋生的出路,二来,他心地善良,聪慧过人,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将来做药王谷的传人,她也放心。 “都听公主的。”青莲乖巧的点了点头。 冲青莲招了招手,“陪本宫坐一会儿吧。” 朝宁拉出两把椅子,青莲走过来,安安静静坐在她旁边。 书房里,只闻翻动书页的哗哗声。 夜凉如水,不知过了多久,朝宁眼睛一亮,冰凉的手指点在书页上,上面画了一棵植物,状似兰花,叶子和花单独分开来,均无毒,一旦混在一起,却是剧毒之物。 这种毒物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幽兰梦。 贤妃喜爱兰花,宫内培育了各种兰花,如果她猜的没错,这种毒物应该就长在贤妃的延贤宫内。 中此毒者,一开始嗜睡乏力,渐渐在沉睡中,失去五感,直到死亡都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是了,茶叶里掺了幽兰梦的叶子,再将花朵制成养颜膏,由于中毒者没有痛感,起初很容易被误诊成体虚乏力,也因此很难被人发现。 下毒之人,心思歹毒至极。 朝宁眸中现出一丝戾气,阖上书页,一抬头,青莲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 她才惊觉,此时已是深夜,她看书入了迷,忘记了时间。 “青莲,醒醒,这里太冷了,去卧房里睡。”她轻轻推了推青莲的手臂。 青莲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公主叫我?” “你睡着了,容易着凉,去隔壁卧房里睡,那里有棉被。” 淡淡的皂角香味儿萦绕在鼻尖,青莲勾了勾唇,“嗯,好。” 他迷迷瞪瞪的站起来,跟着朝宁身后,跨出书房门。 一阵凉风吹来,将他的睡意吹散了几分,空气里传来泥土的腥味,其中还混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伤口流脓散发出来的腥臭味儿...... 这个味儿他太熟悉了,当初他被转手卖至京都前,在人牙子的地窖里,由于潮湿脏乱,密不透风,好多人生了脓疮,就是这个味儿,可是这里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味道呢? 青莲下意识回眸,身后不远处赫然立着一个灰扑扑的人影,不仔细看,几乎与周围树影融为一体,那人见他回眸,似是一惊,紧接着,手中寒光一闪,向着朝宁扑来。 “小心。”一声惊呼划破黑夜,在寂静的谷底回荡。 第181章 青莲这一生 扑簌簌,一群受惊的夜鸟,扑扇着翅膀飞走。 青莲疾步上前,一把推开朝宁。 闪着寒光的匕首没入青莲的后心。 朝宁猝不及防被推开,脑袋还是懵的,身子一趔趄,她连忙扶住门框,只见青莲的身体如秋天的枯叶般,无力的跌落。 冼南冼北从暗处疾奔而来,冼南劈手一砍,染血的匕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冼北上前一脚踹在他胸口,神秘人被踹翻在地。 “留活口。” 冼北收回脚,将那人双手反剪,冼南从腰间抽出绳子,二人合力,将那人牢牢捆住。 朝宁连忙扶起地上的青莲,触手摸到一手湿粘,朝宁浑身一颤。 “青莲,你受伤了。” 青莲玉瓷般的脸上,瞬间血色褪尽,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呕出一大口鲜血。 朝宁大惊,颤抖着去摸他的腕脉,“青莲,你撑住,本宫这就救你。” 青莲避开她的手,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公主......没用的......” 朝宁脸色发白,嘴唇颤抖,“不许这么说,本宫是药王谷传人,本宫可以救你的。” 冰凉的手指攥紧朝宁的衣袖,“能认识公主,青莲很开心......公主待青莲好,青莲这条命......是公主的。” 朝宁不住摇头,“别这么说,本宫还没教你医术,你给本宫好好留着这条命,不许死......” “咳......咳咳......”青莲又咳出几口血,瞳仁越发涣散。 “青莲是公主的人,能为.......公主死,青莲这一生......值了。” 抓住她衣袖的手,无力的垂落,那双如小鹿般纯净的眸子,慢慢阖上了。 “青莲......”朝宁眼眸通红,紧紧握住他垂落的手。 “吧嗒”,一滴泪落在青莲苍白的脸上。 当时随手挑的人,最后却为救她而死。 “命真大呀!为什么总有人为你去死呢?”远处被缚的灰衣人艰难抬起头,声音沙哑的如同砂砾摩擦地面。 “老实点。”冼北一掌拍在她的背上,五脏六腑被震的险些移了位。 朝宁眼眸眯起,“你是谁?” 冼南上前一把掀开他脸上的面纱。 一张疤痕交错的脸,猝不及防撞进朝宁的视线,疤痕已经溃烂,流出令人作呕的脓液,整张脸早已看不出当初的模样,只留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如一条毒蛇,嘶嘶向她吐着信子。 “楚娉婷,果然是你。”朝宁咬牙。 “朝宁,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害死了我哥,害死了我母妃,把我害成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才最该死!”楚娉婷的声音陡然拔高,脸上的脓液顺着那张可怖的脸流下来,吧嗒一声砸在地上。 她的身体被牢牢按在地上,像一只长满毒液的蟾蜍。 朝宁冷笑,“殷国西山猎场,跟在殷璟逸身边的神秘人,也是你吧?楚娉婷,为了对付本宫,你倒是下了不少功夫。” “可惜被你逃了,要不怎么说你命大呢?”楚娉婷扯着嘴角冷笑,那张疤痕遍布的脸随着她勾唇的动作,越发狰狞可怖。 将青莲轻轻放在地上,朝宁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楚娉婷,在离楚娉婷三步之遥的地方,朝宁停住脚步,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 “早在上官景容告诉本宫,你失踪的时候,本宫就该想到的,只是本宫没料到你竟然到了殷国,你跟殷璟逸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竟能容下你这只癞蛤蟆住在府上?” 癞蛤蟆三个字,狠狠的戳中了楚娉婷的痛处。 楚娉婷挣扎着欲扑上前,冼北一脚踩在她背上,她趴在地上,艰难的抬起头,眼神恶狠狠的盯着朝宁。 “朝宁,我的脸还不是你害的?是你给我下的药,毁了我的脸。” 叹了口气,朝宁望着她,“跟你这种贱人说话,真是费劲,永远都觉得自己无辜,罢了,冼南冼北,搜搜她的身,拖到山里,弄死。” “你不能......朝宁,你不能杀我,我外公是薛相,他会为我报仇的,父皇......父皇也会怪罪你的,我......我还有帮手。”楚娉婷彻底慌了。 朝宁蹲下来,一把揪住楚娉婷的头发,冷笑道:“楚娉婷,你还真是蠢,你若有帮手,此刻为何还不现身?要么你这帮手毫不在乎你的死活,要么,你的帮手已经死绝了。所以,你死在这里,没人会知道,也没人会在意。薛相就算怀疑本宫,然楚长泽已死,薛家已无斗志,你那个外公,忙着自保还来不及,他会为了你,葬送整个薛家吗?” 楚娉婷被二人从地上粗暴的拽起来,挣扎间,一块牌子从她袖间滑落,掉在地上。 朝宁弯腰拾起,定睛一看,是一枚铜制的腰牌,上面刻着一个璟字,是殷璟逸璟王府的出入腰牌。 “看来你和殷璟逸关系匪浅,他竟连出入腰牌都给了你。” “璟王殿下早晚会杀了殷暮宸的,你就等着吧,朝宁,你的殷暮宸必输,只可惜我的人都被他杀了,不然今日我也不会落在你的手上,本想亲眼看看你们一败涂地的,可惜了。”楚娉婷眼眸黑沉沉的,像一只穷途末路的野兽。 朝宁眸光一颤,“你说殷暮宸杀了你的人?” 楚娉婷冷笑道:“你不知道吗?在你离开殷国回大楚的这段时间,我派人跟踪了你一路,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下手,殷暮宸却将我的人全部诛杀在不忘林中。” 胸口泛起一股酸胀。 原来,殷暮宸保护了她整整一路。 她早该想到的,客栈里上官景容曾说过,他怀疑有人一路跟踪他们,可整一晚,他们却安然无恙,甚至丝毫没被打扰,现在想来,那是快马加鞭追赶她的殷暮宸,发现了一路尾随她的杀手,将这些杀手尽数截杀在半路,他们一行人才得以顺利回到大楚。 朝宁压了压眼中的泪意。 攥着那枚腰牌,朝宁声音冰冷,“冼南冼北,拖出去杀了,就地掩埋。” “殷暮宸必败......他必......”楚娉婷的话突然顿住。 “住嘴。”朝宁麻利的抽出冼北别在腰间的匕首,一刀戳进楚娉婷的口中,顺势一搅。 “唔......呕......”混合着碎肉的鲜血从她口中呕出。 第182章 兰园 黎明最黑暗的时候,竹屋外,青莲毫无生气的躺着。 朝宁从屋里拿出一床棉被,盖在他的身上。 朝宁努力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去年青莲初到公主府时的模样。 只记得,他软软糯糯的声音,说他叫青莲,今年十六岁。 冼南冼北回来时,朝宁仍旧坐在院子里,二人脚步一顿。 “公主看起来好悲伤。”冼南碰了碰冼北的手臂,“你去说。” 冼北走上前,“公主,人已经解决了,埋在后山。” 朝宁缓缓点头,“好,明日将青莲安葬在竹屋外吧,这里依山傍水,又清静,他会喜欢的。” “公主,人死不能复生,您别太难过了。”冼南劝道。 朝宁眼皮未抬,“他才十七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是本宫害了他......” “本宫原想着,他在公主府无名无分的,总归不是办法,倒不如将他带到药王谷,让师傅顺便教他些医术傍身,师傅孤身一人,两人也好做个伴,将来他也能传承药王谷,没想到......” “公主,不是您的错,是属下失职,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是属下不察,公主罚属下吧。”冼南冼北一起跪了下来。 正值深夜,二人连续一整日的赶路都有些疲累,药王谷地处偏僻,人迹罕至,于是便放松了警惕。 “确实该罚,罚你们……上山砍一棵树,给青莲做口棺材吧!”谷底偏僻,买副棺材要走很远,也不方便抬进来。 二人对视一眼,恭敬道:“是。” 翌日,竹舍外的山脚下,多了个小土丘。 朝宁站在土丘前,眉眼低垂,声音很轻,“青莲,药王谷很美,你安心睡吧!” 凤藻宫。 云皇后服用解药之后,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朝宁,母后感觉到眼前有光了。” 云皇后摸索着,朝宁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母后,贤妃娘娘送您的玉容膏,往后不能再用了。” 云皇后眼睫一颤,“玉容膏有问题对吗?母后当时用银钗验过,并没发现问题。” “单独用是没什么问题,可若用过玉容膏之后,再喝您常喝的茶,就是剧毒。” “好歹毒的心思。” “贤妃,她藏的好深呐,等本宫好了,定要问她的罪。”云皇后握着朝宁的手不自觉收紧。 “母后,这后宫里,本就没有简单的人,如今仅凭着一瓶玉容膏我们还无法定她的罪。” “你已经有了主意?”云皇后寻着声音转过脸。 朝宁望着她,沉声道:“贤妃素爱兰花,延贤宫内,培育了各种兰花。” 云皇后眉心微蹙,“朝宁你的意思是......” “没错。” 延贤宫,墨兰初绽,香气怡人。 贤妃邱芯兰正俯身修剪着一株剑兰,她将发黄的叶子用剪刀细细剪去,此时贴身婢女穗禾过来禀报,“娘娘,长宁公主来访。” 贤妃手一顿,“她来做什么?” “说是给娘娘送兰花来的。” “请她去正殿。”贤妃掏出绢帕擦了擦手上粘上的泥土。 朝宁端着茶盏,轻轻嗅了嗅,这茶跟母后宫中的茶并不是同一种,茶汤金黄,味道清淡。 贤妃一脚踏进大殿,就看到这一幕。 她勾唇浅笑,“公主是喝不惯这种芯芽茶吧,来人,将茶换成春茗茶。” 朝宁闻言抬眸,“贤妃娘娘不必麻烦,这茶很不错。” “本宫听闻,本宫不在这段时间,贤妃娘娘经常陪母后说话,还赠送了玉容膏给母后,本宫知贤妃娘娘素喜兰花,为表感谢,本宫命人从各地搜罗了几盆稀有兰花,今日特地给贤妃娘娘送来。” 几个宫人抱着兰花进了大殿。 绛紫色花瓣的古月兰,状如蝴蝶的蝴蝶兰,还有形似人脸的不知名兰花。 “公主太客气了,云皇后是后宫之主,待人亲和,我们后宫姐妹多与姐姐亲近是应该的。”贤妃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朝宁笑道:“您看,这些兰花搬去哪里?” “穗禾,你将他们领到兰园去。”邱芯兰吩咐道。 朝宁将茶盏放回桌上,望着她道:“素来听闻,贤妃娘娘的兰园美不胜收,不知本宫有没有幸参观。” 邱芯兰笑容不变,“公主既然感兴趣,兰园荣幸之至。” 兰园的规模不小,君子兰,寒兰,莲瓣兰应有尽有。 微风吹过,花叶浮动,送来阵阵清香。 “把这几盆兰花挪到墙角,将公主送来的兰花放这里。”穗禾抬手指着几盆兰花对宫人道。 朝宁眸光一寒,这几盆正是幽兰梦。 “这是什么花,真漂亮。”朝宁指着宫人挪走的几盆花道。 邱芯兰眼眸轻轻一颤,“哦......这几盆早年从江南运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看着好看就留下了。” 朝宁冷笑,不知道什么品种?怕是没人比她更清楚这花的功效了。 “这个兰花长着人脸。”朝宁俯身打量着一盆白色花盘的兰花。 “公主,不是人脸,这是猴面兰,此兰稀有,现今只有两盆,另一盆在南越皇宫。”邱芯兰介绍着,神情颇有些得意。 朝宁暗暗记下猴面兰的形态,如果她猜的没错,这猴面兰也是剧毒之物。 “兰妃娘娘的兰园真是敛尽天下奇珍,如此,本宫今日送来的兰花倒显得平平无奇了。” 邱芯兰勾唇,“公主别这么说,每棵兰花都是独一无二的,在我这里同样珍贵。” “母妃。”朝宁张了张口,正要告辞,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 楚长治自小径大步走来,朝宁闻言回眸,心中一凛,不过大半年不见,楚长治瘦了不少,不似之前体态臃肿,如今站在她面前,高大精壮,朝宁还是头一回看清他的容貌,瘦下来的楚长治,眉目清隽,面容俊朗。 “六妹也在。”楚长治说着人已经站到了她跟前,足足比她高了半个头。 朝宁仰起脸望着他,“五哥瘦下来的样子,妹妹都不敢认了。” “太医调理的好。”楚长治笑容温煦。 朝宁脊背一寒,这母子俩倒是会藏拙。 “不打扰你们母子相聚了,告辞。” “我送送公主。” 朝宁数着步子,和邱芯兰并肩走出兰园,数到第五十六步时,喉中涌上一股腥甜,她“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第183章 鸳鸯香囊 眼前的景象仿佛被蒙了一层黑雾,越来越浓稠,她看不见,也听不见,浓雾彻底将她包围,朝宁失去了意识。 邱芯兰瞳孔骤缩,面色发白,“公主......” 长宁宫内,宫人进进出出。 安庆帝脸色铁青,眸中带着一丝戾气。 “你说朝宁,出了贤妃的兰园就中了毒?” 锦月垂着头,“是,公主在贤妃娘娘的兰园待了近一个时辰,出来就吐了血。” “传朕口谕,搜查延贤宫,重点搜查兰园,命刘太医随行,尽快找出毒物。” “遵旨。”翟琢跪地接旨。 安庆帝一甩袖子,出了长宁宫。 延贤宫,兰园。 兰花被翻的东倒西歪,花茎断折,叶子掉落的到处都是,禁卫军将一盆盆珍惜的兰花踩成烂泥,宫人跪在道旁,头埋得低低的,无人敢上前阻拦。 临近黄昏,翟琢带人搬着数盆兰花进了正殿。 刘太医指着几盆花叶形态奇特的兰花道:“陛下,公主所中之毒,正是来源于这种兰花。” “此花名叫幽兰梦,花和叶分开来都无毒,混在一起却是剧毒之物,此外,还发现了猴脸兰,此叶无毒,其花三年开一次,若是不幸沾染上,中毒者会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离世。” “噼啪。”一声脆响,安庆帝将手中茶盏狠狠掷出。 “把贤妃叫进来。” 贤妃脚步虚浮的走进大殿,看到地上几盆兰花时,脑袋瞬间嗡嗡作想。 安庆帝朝她努了努下巴,“贤妃认得这几盆兰花吗?” “这是臣妾兰园里的兰花,有什么问题吗?” “据刘太医查验,这些兰花均有剧毒,朕不知贤妃在自己园子里种这些毒花,意欲何为?” 邱芯兰浑身一颤,“陛下,臣妾自幼爱兰花,收罗天下各色兰花建了这兰园,只为欣赏,从不害人,长宁公主今日来给臣妾送兰花,兴之所至来兰园欣赏,意外中毒,纯属巧合,延贤宫众人皆可作证,请陛下明查。” “是这样的吗?”安庆帝垂眸问一旁跪着的锦月。 “陛下,公主曾说,皇后娘娘并非生病,而是中了一种兰花的毒,因此才会借着送兰花的名义来兰园查探,没想到公主她人还没出延贤宫,便中了毒。” 刘太医一凛,开口道:“陛下,如今看来,公主的症状确实与皇后娘娘的症状极为相似。” 邱芯兰脸色煞白,原来如此,朝宁一早就发现皇后是中了毒,今日美其名曰来延贤宫送花感谢,不过是个幌子,中毒......也是她安排好的,她中计了。 只是,朝宁又是如何得知皇后所中之毒跟兰花有关呢?之前太医都查不出来,她又怎么会知晓? 还没等她想明白,安庆帝的怒火已经压制不住。 “贤妃,你为何要毒害皇后?” 邱芯兰仰着脸迎着安庆帝盛怒的目光,“陛下,皇后娘娘从未来过延贤宫,怎会中幽兰梦之毒?” 锦月适时开口,“皇后娘娘是没来过延贤宫,但是,据皇后娘娘身边贴身婢女紫苏说,贤妃娘娘上个月曾来过凤藻宫,还送给皇后娘娘一瓶玉容膏,陛下将紫苏叫过来一问便知。。” “传紫苏。” 一炷香之后,紫苏进了延贤宫。 行礼之后,她将手中的玉容膏与茶叶呈上。 “陛下,这是贤妃娘娘赠给皇后娘娘的玉容膏,这膏虽然无毒,但是和皇后娘娘常喝的茶,同时使用,却是剧毒之物。” 安庆帝神情冷肃,眉峰紧蹙,“刘太医,你去查验一番。” “是。” 刘太医命人将茶叶也沏成茶水,将玉容膏用银匙挑起一些,放进茶汤中搅拌,茶水顷刻变得漆黑。 他双手呈上,“陛下请看,茶水已变色,银匙也变黑了,这玉容膏里掺进了幽兰梦的花汁,茶叶里被人掺了幽兰梦的叶,两者相融,便是剧毒。” 安庆帝眼神如刀,声音寒凉,“玉容膏是你送的,幽兰梦只你这延贤宫才有,贤妃还有什么话好说?” 贤妃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 她谋划多年,冷眼看着云皇后和薛菲相斗,兰园里她亲自培育幽兰梦数年,终于等到它一朝花开,哪料,不过一夕便被识破。 “臣妾不知幽兰梦有剧毒,只道这花开的艳丽,味道清香,才掺进玉容膏里,臣妾万万没有害皇后娘娘的心思,至于这茶叶,是皇后宫中所有,臣妾如何手眼通天,将幽兰梦的叶子掺进茶叶里?” “你是掺不进,可掌管内务的小太监却可以替你做这些。”朝宁扶着素荷的手臂,一脸苍白的站在殿门外,她身旁,侍卫正押着一个内侍。 安庆帝眸光一紧,面露担忧,“朝宁,你中了毒,不好好歇着跑这里做什么?” “儿臣刚喝了药,觉得好些了,过来看看。” 内侍被押进殿的刹那,邱芯兰脸上血色褪尽。 “父皇,此人是母后宫中掌管内务的小太监常喜,据他交待,一个多月前,是贤妃娘娘的贴身婢女穗禾交给他一袋花叶,吩咐他掺进母后常喝的茶叶里。” “皇后宫中的茶叶可是你替换的?”安庆帝面沉如水,冷冷开口。 内侍指着穗禾道:“回陛下,是贤妃娘娘的婢女穗禾交给奴才的。” 邱芯兰梗着脖子,“你说是穗禾给你的,证据呢?若拿不出证据,就是诬陷。” 朝宁望着她冷笑,声音虽虚弱,但吐字清晰,“贤妃娘娘别急,你要证据,会有的,有些事,一旦做了,不可能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常喜摊开手心,“奴才有证据的,这是穗禾姑姑的香囊。” 一旁的穗禾一颤,眸光扫过那个绣着鸳鸯的香囊,脸登时白了。 安庆帝蹙眉,“穗禾的香囊如何到了你的手里?” 常喜脸一红,迟疑道:“穗禾说,奴才帮她将花叶掺进皇后娘娘的茶叶里,就答应和奴才做......对食。” 穗禾瞬间如坠冰窟,冷汗浸湿了她的里衣,她额头触地, “好哇,穗禾,你竟然背着我干这种事?”邱芯兰指着穗禾咬牙切齿。 第184章 想你了 穗禾猛然抬头,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贤妃这是打算将所有罪责推给她了。 “贤妃娘娘,是您......”穗禾的话还没说完便顿住了。 贤妃手中捏着一枚银锁,银锁一面刻着富贵平安四个字,她掌心向下,站着的人看不到她掌中之物,而跪着的穗禾却正好一抬头就能看到。 那是她弟弟的贴身之物。 穗禾的眼眸暗下来,脸上一片死寂,她垂下头,“是......奴婢做的,贤妃娘娘她并不知情,娘娘是无辜的。” “你与母后无冤无仇,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朝宁挑眉。 “奴婢......”穗禾紧紧地攥着衣袖,她与云皇后确实无冤无仇。 朝宁勾唇冷笑,“这么大的事,仅凭你一个奴婢是干不成的,玉容膏正巧被贤妃掺了幽兰梦花汁,又拿去送给母后,凤藻宫的茶叶又正巧被你指使常喜掺了花叶,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太多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安庆帝重重放下手中茶盏,沉声道:“将穗禾拖下去杖毙,贤妃宫中藏毒,御下不严,降为昭仪,迁冰泉宫。” “朝宁,你也回宫休息吧。” 安庆帝的耐心已经耗尽,说完站起身,大跨步离去。 邱芯兰脸色煞白,瘫坐在地上。 冰泉宫位置偏僻,跟冷宫没什么分别。 锦月起身搀扶朝宁,路过邱芯兰身边时,朝宁脚步一顿,“贤妃娘娘,你明明可以继续装下去的,储君之位、中宫之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五哥为人敦厚,做个闲散王爷不好吗?” “公主以为闲散王爷是这么好当的?原本我也能安分守己,可陛下迟迟不立储君,久而久之,人人都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一旦生出念头,就会疯狂滋长。都是陛下的儿子,凭什么我的儿子就矮别人一头?” 邱芯兰的眼泪含在眼眶里,被她生生逼回,迟迟不肯落下,扫了一眼朝宁,她继续道:“你兄长楚长渊是嫡出正统,楚长清有太后撑腰,就连死去的楚长泽都有薛家这座大靠山,而我的长治,除了我什么都没有,邱家势微,我若不争,他拿什么出头?” 楚长泽死了,楚长清身子弱,最有希望的就是哥哥和楚长治了,只要除掉中母后和哥哥,那储君之位就只能是楚长治的。 而除掉楚长渊就要先除掉云皇后。 不得不说,邱芯兰确实打的一手好算盘。 至于储君之位悬而未决? 朝宁叹了口气,父皇不立储君也是怕哥哥被当成靶子,做起事来束手束脚,没想到竟然成了他们兄弟相残,后宫不宁的导火索。 “你就没想过会失败吗?因为你的失败可能会害的五哥连去封地的机会都没有。” 邱芯兰抬眸,眼中尽是决绝之色,“成王败寇,这事是我一人所为,与长治无关,大不了我一死了之。” “罢了,道理说不通,本宫最后提醒你一句,去了冰泉宫,你若还是不安分,就别怪本宫不顾及兄妹之情了。” “你想干什么?”邱芯兰双眸睁大,欲站起来,被内侍一把按住双肩。 朝宁手中多了一枚药丸,俯身低声道:“吃了这个,本宫就放了楚长治。”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邱芯兰接过药丸吞入腹中。 “你都不问问是什么药吗?” “你不会杀我的。”朝宁若想杀她,大可以等她到了冰泉宫再下手,再伪装成自杀,就像云皇后对待薛菲那样,她既然选在这里动手,就没想此刻要她的命。 “这药叫灵犀,另一半我早在兰园见到五哥的时候,就下在了他的身上,若你起了歹心害人,灵犀之毒就会发作,五哥和你,会同时毒发身亡。” “你......”邱芯兰捂住脖子,手指伸进喉咙里,欲抠出药丸。 朝宁冷笑,“别白费力气了,灵犀入口及化,来不及了。” “走了。” 朝宁脸上显出倦色,锦月上来搀扶她,走出延贤宫时,晚霞映红了天空,一群鸿雁飞过,她的信,此时也该到殷国了吧。 宸王府。 傍晚,明霞似锦,倦鸟归巢。 殷暮宸头枕着手臂躺在房顶上,眼眸微眯,他定定望着火红的苍穹,晚霞明艳的光照在他脸上,本就立体的五官此刻更显秾丽深邃。 承风匆匆进了清心苑,边走边喊,“主子,楚国来了一封信。” 话音刚落,一道风卷着梨花冷香迎面而来,承风尚来不及反应,手中的信已被抽走。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主子是打哪下来的?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信已经被拿走,月白身影一闪而过,书房门“咣当”一声闭合。 书桌上,淡黄色的信纸被摊开,殷暮宸如玉的手指捏着一枚铜腰牌。 原来他在不忘林中遇见的那个神秘人就是楚娉婷,可她如何到了殷国?她和殷璟逸又是什么关系? 可惜当日给她逃了,不然他定能从她口中盘问出有用的线索。 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字,薛家,薛相,殷璟逸,思索片刻,殷暮宸又写下,萧贤妃,萧如意。 萧如意虽是嫡女,但她生来不祥,算命的说她刑克亲人,对家门不利,自出生起便被送到寺庙,直到十五岁及笄,萧家人才将她从寺庙接回。 同年,还是皇子的殷南旭偶然间到了萧府,一眼便看上了柔弱无骨,面若芙蓉的萧如意,不久,萧家就将萧如意嫁给了殷南旭。 殷暮宸又执笔写下,寺庙。 萧如意在寺庙长到十五岁,萧家人想必从未见过她。 那么,萧贤妃是真正的萧如意吗? 殷暮宸展开信,朝宁在信中提到,薛家曾有一女,幼年走失,遍寻不得。 殷暮宸眉峰渐渐拢起,走失的薛家女和萧如意是否就是同一人呢? 光影倾斜,照在信纸上。 殷暮宸细细品着每一个字,直看到最后一行最后一个字,他眼眸一暗。 “这就没了?” 将信纸翻转过来,背面空空如也。 思索了片刻,点上蜡烛,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放在蜡烛上,确定信纸均匀受热了,才将信纸在书桌上摊开,果不其然,信纸右下角,出现了三个字,想你了。 第185章 千里送药 想你了。 仅仅三个字,看的他心头一烫,眼前起了一层雾。 手指摩挲着这三个字,随即他勾唇,低低笑了笑,“明明想我了,信中又不敢直说,玩这种把戏。” 膝上一重,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跳上了他的腿,蹭了蹭他的胸口。 殷暮宸垂眸,银雪仰头望着他。 “银雪,你是怎么进来的?” 银雪望了望窗户,书房窗户半掩,它是从那儿跳进书房的。 “你也想朝宁了,对吗?” 银雪将头缩进他臂弯,闷闷的叫了两声。 “我也想她了,要不,我们去找她吧?” 银雪摇摇头。 殷暮宸挑眉,“不行?哎,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 “你是说现在还不行?” 银雪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 “她此刻在干什么呢?”殷暮宸望着窗外,忽然想到什么,他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 朝宁体内有他的蛊虫,如今蛊王已经回来了。 公主府。 “咳咳......”朝宁压下喉中涌上来腥甜。 “公主,该喝药了。”锦月端着一碗药进来。 “放着吧。” 朝宁把着自己的脉,这毒药实在霸道,虽然已经服过解药,但毒药对内脏造成的伤害不小。 她得一阵子将养了。 片刻之后,殷暮宸睁开眼。 通过蛊虫建立起来的联系,他能感知到,朝宁现在的身体很虚弱,她中了某种毒。 殷暮宸眉峰微蹙,“银雪,朝宁现在很不好。” 银雪垂下眼睛,闷闷地趴在殷暮宸的腿上。 御书房,四爪盘龙鎏金铜炉里,龙涎香袅袅飘散。 安庆帝从摞满奏折的书桌上抬起头,“叫钦天监监正过来一趟。” “是。”孙公公垂首应道,迅速退了出去。 安庆帝望着殿门,该立太子了,他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早立储君,早日绝了一些人的念头。 半个月后,楚长渊被立为太子。 朝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自从中毒后,她的身体一直没养好,手脚发凉,全身盗汗。 今日天气暖和,她叫人将软榻搬到院子里。 抬眸望着头顶暖阳,朝宁眯了眯眼睛。 去年这个时候,质子府的梨树结满了果子,殷暮宸差人给她送了满满一筐雪梨,雪梨清甜多汁,如殷暮宸身上散发的梨花香,清冽醉人。 眼前起了一层雾。 质子府空了,墨云苑也空了。 天地间,仿佛只剩她一个人。 闭上眼,压下喉中酸涩,朝宁仰面躺在软榻上,秋阳照在眼皮上,眼前是橙红色的光,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暖。 正在她昏昏欲睡时,眼前忽然一暗,紧接着身子一轻。 朝宁悚然一惊,慌忙撑开眼皮。 一双好看的琥珀色眸子,猝不及防撞进她的视线。 “我不是在做梦吧?” 朝宁伸出手,还没来得及触到殷暮宸的脸,他便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梨花香萦绕在鼻间,两道炽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直到朝宁透不过气,殷暮宸才松开她。 “咳咳......”猛地吸了一口凉气,朝宁忍不住咳嗽。 殷暮宸望着她的眼眸,轻笑,“现在能确定不是做了梦吗?” “你怎么来了?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她这公主府的守卫是干什么吃的,被人潜进来都没发现,回头她得把守卫通通换掉。 殷暮宸的眸子比这秋阳都暖,低沉的声音如钩子,“不知道是谁,想我了还不敢直说,偷偷在信纸上耍小手段。” 朝宁脸一热,将脸埋进他胸口,“呀......被你发现了。” 此时,素荷从厨房端来一碗药,抬脚正准备踏进听风苑,旁边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素荷捂着胸口,“锦月,你做什么?吓我一跳,药都险些洒了。” 锦月伸出手指,示意她噤声,“晚会儿再进去。” “为何?药快凉了。” “凉了就放回厨房先温着,总之,你听我的,晚些进去准没错。” 素荷一脸迷茫,锦月凑近她的耳侧,“驸马来了。” “幸好你刚刚拦住了我。”本来公主就不耐烦吃药,驸马来了,二人小别重逢,她若此时端着药进去,定然惹公主不快。 将朝宁抱回屋里,放到床上,替她掖好被子,“怎的才一个月不见,你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了?” “我也是为了引出真凶,才服了幽兰梦,不过你别担心,我事先已经服了一半解药,如今毒已经解了。” 殷暮宸抿着唇,下颌绷紧,“就一定得自伤吗?你之前还说我不爱惜身体,你自己又爱惜了?” 本想忍住不责怪她的,可一见她虚弱的样子,情绪就如开闸的洪水,不吐不快。 “母后中毒,太医都查不出来,只道是生了病,我若贸然拿着玉容膏去揭发贤妃,只会打草惊蛇错失良机,只有这样做,才能让父皇盛怒之下搜查延贤宫,搜出幽兰梦奇毒,坐实贤妃下毒一事。” 殷暮宸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吃了。” “这是什么?”朝宁伸手接过,是一颗暗红色的药丸。 “南清炼制的解毒丸,你余毒未清。” “你怎知我余毒未清?” 当时,她给母后炼制解药,有一味稀缺药材只剩一支,只够炼一颗解药,给母后服下后,时间紧迫,来不及去寻那味药材,她便用相似功效的药材代替了那味稀缺药材,药效自然也随之减半了。 殷暮宸望着她,“你忘了,你身体里有我的蛊虫,如今,蛊王回来了,我通过蛊王建立联系,能清楚的感知到你如今的身体状况。” 出发前一日,他找到南清,自愿抽了血,炼制了几颗解毒药丸。 将瓷瓶递给她,“还剩几颗,放在你这里备用,希望你永远用不着。” 朝宁深深凝望着他,“你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解药?” “也不光是,我......” 我想见你,咬了咬下唇,他忍住没说。 长时间的赶路,他脸色苍白的不像话,朝宁捞过他的手腕,欲替他把脉。 殷暮宸抽回手,“别管我了,你先把解毒丸吃了。” 朝宁狡黠一笑,“你不让把脉,我就不吃。” 下一刻,手里的药丸被拿走,殷暮宸张口含住,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倾身而来舌尖撬开她的唇齿,将药丸推进她的口中...... 第186章 她的挚爱 r+药丸入口,先是苦涩,之后便是浓郁的腥味,仿佛被喂了一大口血,朝宁的脸一皱,舌尖一动,想将药丸顶出去,嘴巴却被牢牢堵住,殷暮宸霸道的将药丸又推回去。 “咕咚”一声,朝宁缴械投降,将药咽了下去。 见她已经将药丸咽下,殷暮宸松开了她。 “好苦.....唔......”朝宁张口,一颗桂花糖正好塞进她口中。 甜滋滋的桂花糖,驱散了口腔里的苦腥味,朝宁眉头舒展开。 “你还随身带着桂花糖?”她倒是不记得,殷暮宸有随身带糖的习惯。 “刚在路上买的。”想着她怕苦的样子,看见有卖桂花糖的,顺手就买了。 他还记得,她怕苦。 朝宁心里一暖。 殷暮宸视线凝着她,“那日在宸王府的书房,你曾说过,你没来得及对你的爱人,说一句喜欢,那现在……可还算数?” 朝宁眸光一颤,当时他失忆,她毫不脸红的就说出了喜欢,如今殷暮宸提起这档子事,朝宁的脸不由一热。 “自然……算数。”说完扯住被子蒙住脸。 下一刻,被子被扯下来,殷暮宸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我在你心里是唯一?” 朝宁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是唯一。” 殷暮宸眉目舒展开,勾了勾唇,“你对我一见倾心,爱慕至极?” 完蛋了,当初趁着他失忆时调戏他的话,他全都记得。 朝宁又想钻被窝了。 刚错开脸,脸颊被他温热的手指一把捏住,低沉带着蛊惑的声音响起,“别想躲,怎么,敢说不敢承认?” 朝宁被迫对上他炽热的视线,“虚(谁)书(说)唔(我)不敢情(承)认?”嘴被捏住,她说出的话含糊不清。 “噗嗤……”殷暮宸低低笑出声。 朝宁一把拍开他的手,瞪着他,“你欺负人,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逼你了,不跟病人一般见识。” “银雪还好吗?”朝宁抬眸问道。 殷暮宸干脆在她身侧一躺,“它很好,南清的药庐里,也有一只银狐,是只雌狐。” 朝宁眼眸一亮,“能将那只雌狐救出来吗?” 救出来,给银雪做媳妇。 “已经救出来了,现在在宸王府。” “太好了,银雪有伴儿了。”朝宁扬唇笑了笑。 只不过,那只雌狐状态不是很好。殷暮宸没说,不好的事,他不想让她知道。 他发现银狐时,它身上的毛几乎掉光了,瘦骨嶙峋的蜷缩在笼子里。 在药庐密室里,他躺在木板床上,南清拿来绳索欲捆住他的手脚。 殷暮宸对南清道:“不用绑,这回本王一定不会逃,也不会乱动。” 心头血被抽出时,他一阵恍惚,幼年被绑在木板床上瑟瑟发抖的他,和十年后坦然躺着心甘情愿被抽血的他,重合了。 他被迫抽了多年心头血,只有这一次,他是自愿的。 转过脸,他看到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一只银狐,他却从这只银狐的眼里看到了同病相怜的意味。 银狐在同情他,也在共情它自己。 “南清,把它放了吧,瘦成这样,已经抽不出血了。”他的声音回荡在密室里。 “是。”意外的,南清竟然同意了。 他当晚便把银狐带回了宸王府。 两只银狐相见的时候,银雪的眼睛里,有盈盈泪光。 “银雪,它还太弱,你小心些。” 银雪将自己的食物叼来给它吃,它轻轻嗅了嗅,似是不敢相信般睁大了眼睛。 银雪将食物往它面前推了推。 它轻轻舔了舔。 殷暮宸从这只银狐身上仿佛看到了他自己。 久处深渊炼狱,总是不相信幸福会突然降临,反复试探,患得患失。 殷暮宸收回思绪,转过脸,朝宁长睫轻垂,呼吸绵长,已经睡着了。 解毒丸在起作用了。 殷暮宸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脸,床上的人,脸色青白,嘴唇呈现淡紫色,亲了亲她的额头,她的额头很凉。 这个毒实在是太霸道了。 即便只剩余毒也在掠夺着她的生机。 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朝宁的手比他的小很多,又白又软,他一只手就能将她整只手牢牢包在掌心。 殷暮宸的心被填得满满的,望着朝宁的眼眸温柔的能溢出水来。 “真想把你圈在我身边,一刻也不分离。”他喃喃道。 翌日,朝宁睁开眼,发现殷暮宸躺在她身旁睡着了,手被他轻轻握在手里,很暖和。 朝宁数着他浓密的睫毛。 数了很久,也不见殷暮宸醒来。 望着他苍白无血色的脸,朝宁心思微动,抽出手,按在他的腕脉上。 脉象显示他失血过多,朝宁心中一凛。 殷暮宸在来的路上受了伤? 轻轻掀开了他的衣襟,殷暮宸雪白的胸口赫然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伤疤。 看颜色是新伤。 他又被取血了。 想到昨晚吃下的那枚解毒丸,融化后浓郁的血腥味儿。 原来竟是用殷暮宸的心头血炼制的。 朝宁眼眶酸胀。 她的挚爱,捧着心血,千里迢迢,为她而来。 轻轻起身,没有惊动他。 朝宁执笔写下两张药方交给锦月,“殷暮宸的药膳加这几味药,汤药按这个方子熬,熬好了端进来。” “是。” 朝宁推门进来的时候,殷暮宸已经醒了。 他声音沙哑,“我睡得有些沉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朝宁扬唇,“你连夜赶路,疲累至极,多睡会儿又不是什么罪过,叫醒你做什么?” “我是来照顾病人的,结果睡得比病人还沉,这……像话吗?”他拢紧衣襟站到她面前,凑近她低低一笑,眼眸似钩子。 朝宁不由心神一荡。 这家伙,越来越会勾人了。 “公主,药膳好了。” “端进来吧。” 锦月端着个瓷盅走进来。 朝宁接过来,捏着勺子轻轻搅拌,待热气散的差不多了,她抬眸,“我专门让厨房炖的药膳,喝点。” 殷暮宸望着她,“你还病着,操劳这些做什么?” 朝宁拉了他的手,殷暮宸乖乖坐下来,拿起汤匙,轻轻吹了吹,放进嘴里,有红枣的味道,是补血的。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她。 第187章 我怕我再也追不上你 一碗药膳下肚,殷暮宸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 朝宁望着他,“你这么冒然跑来大楚,殷国那边万一发现你不在……” “我都安排好了,宸王府这几日闭门谢客,有什么事有我七弟顶着。” 朝宁话头一转,“之前信中,我提到的关于薛家女儿和萧如意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我派暗卫去寺庙查了,萧如意在寺庙长到十五岁前,萧家人从未去看过她,在萧如意被接回萧家的前几日,一直看顾她的嬷嬷突然暴毙。” 朝宁眉头微蹙,“突然暴毙?” 殷暮宸点了点头,“二人清晨一起上山采茶,一夜未回,翌日凌晨,寺庙僧人在山上找到萧如意时,嬷嬷已经死了。” 朝宁心思微动,挑眉道:“那这个萧如意可能已经不是之前的萧如意了。” “很有可能,毕竟萧如意在寺庙里几乎足不出户,即便出门也是头戴幂篱,遮得严严实实,寺庙僧人未曾窥见她真容。” 朝宁眉头紧锁,“若现在的萧如意另有其人,那真正的萧如意去了哪里?会不会已经……” 会不会已经死了,毕竟萧如意进宫十多年,从未被人怀疑过身份,若她是个冒牌货,那正主一直未露面拆穿她,只能说明正主早就不在人世了。 殷暮宸望着她,“我也怀疑,真正的萧如意早就死了,而现在的萧贤妃就是薛家走失的那个女儿,不知她如何辗转来到了殷国,又碰巧遇到了萧如意,正逢萧家来接女儿,僧人看二人年纪相仿,为了交差,索性将薛家女冒充了死去的萧如意,瞒天过海。” 这个猜想目前看来是最接近真相的。 朝宁缓缓点头,“这也就解释了,楚聘婷为何会出现在殷璟逸的府上,他们原是表亲啊!” 殷暮宸眸光一寒,“当日秋猎,你看到的神秘人就是楚聘婷,她跟殷璟逸狼狈为奸,在猎场设伏欲除掉我们。” “那你这次来大楚,没有走漏消息吧?” “放心吧,如今沈皇后被废,我四哥也被圈禁,殷存希和殷璟逸明争暗斗,他们现在无暇顾及我。” 何况,他走之前,布了一个局。 如果一切顺利,殷存希此刻该发现点什么了。 一千多里外的殷国,瑞王府,密室。 刑架上的人,已经面目全非,衣衫也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殷存希站在她面前,“红芙,我三哥殷成乾被圈禁了。” 红芙眼皮未掀,闻言毫无反应。 殷存希冷笑,“看来你不是我三哥的人,你是我五弟派来的人吧!” 红芙睫毛微颤,气息一滞。 “看来我猜对了,他先是引本殿跟我三哥殷成乾相斗,现在又挑拨我和六弟殷暮宸彻底反目,等到我们斗的两败俱伤的时候,他好坐收渔翁之利,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主子,属下有事禀报。”暗卫无声跪地。 殷存希扫了一眼地上的黑衣暗卫,转身出了密室。 “主子,属下最近一直按您的吩咐守在宸王府附近,这几日属下发现,宸王府的暗卫一直往京郊鸿安寺活动。” 殷存希诧异道:“六弟最近不是在养病吗?他的暗卫不在身边守着他,去鸿安寺做什么?” “属下一路跟踪,发现六殿下的暗卫在鸿安寺打听萧贤妃的事。” “萧贤妃?”殷存希眉峰拧起,片刻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本殿记得,萧贤妃萧如意自小寄养在鸿安寺,打听她……她有什么问题吗?” “属下还发现,他们随后去往鸿安寺后山,似乎是在挖什么东西。” 殷存希摩挲着衣袖上的花纹,皱眉道:“鸿安寺的后山……” “盯紧他们的动向,及时来报。” “是。”暗卫退了出去。 殷存希勾起一抹冷笑,“这倒有意思了,殷暮宸在查萧贤妃,这个萧贤妃……定然不简单。” 翌日傍晚,鸿安寺后山。 殷存希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在他前方不远处,几个侍卫正挖着一座坟墓,说是坟墓,经年累月的雨水重刷,已经成了一座小土丘,墓碑上刻着如意之墓,四个字,没有姓氏。 一个时辰后,侍卫上前禀报,“殿下,墓已经挖开了,里头尸首看体型像具女尸,已经化成白骨,这是在她脖颈上发现的玉佩。” 殷存希掏出娟帕包着玉佩,仔细端详,上好的羊脂白玉,正面刻着条蛇,殷存希将背面转过来,天盛十三年,六月十三丑时三刻…… “这生辰八字……”殷存希眉心微蹙。 “袁浩,萧贤妃的生辰八字你知道吗?” 被称作袁浩的人,上前一步,垂首道:“殿下,卑职只知道贤妃娘娘是天盛十三年出生,具体时间卑职需回宗人府查探一番。” 殷存希唇角轻勾,眼眸灵光乍现,“如意,天盛十三年,肖蛇……不是萧如意还能是谁?” “若那具尸体真是萧如意,那现在的萧贤妃又是谁呢?” “还有那日跟在殷璟逸身边的神秘人又是谁?” 不远处的树上,影一影二对视一眼,“把消息传给主子吧,他们已经顺利找到了萧如意的墓。” 公主府,暮色漫过屋檐。 朝宁将头靠在殷暮宸的肩上。 “那日,我回大楚,你追了我一路,还杀了楚聘婷的人,可有受伤?” 殷暮宸侧目,视线凝在她脸上,“你怎么知道我杀了楚聘婷的人?” “楚聘婷临死前说的。” 一群南迁的大雁在天空摆成一个“人”字形。 殷暮宸望着天边大雁,“我不过晚醒了一个时辰,你便走了。” “那时我有种直觉,若此次错过你,那便是一生都错过。我怕我再也追不上你,一路快马加鞭,幸好,我赶上了,赶在了楚聘婷对你下手之前。” 当时黑衣人多达数十人,若他再迟一些,后果不堪设想。 朝宁望着他,瞳仁中映出他的倒影,她抬手捧起他的脸,倾身在他额头印上一吻。 第188章 等我 不会太久 殷国,华阳宫。 萧如意伸出一只染了蔻丹的柔荑,端起桌上一碗酥酪,奶白色的酥酪入口软滑香甜,萧如意舒服的眯了眯眸。 “娘娘,五殿下来了。” 身着靛青色深衣的殷璟逸走进大殿。 萧如意放下碗,眉目一软,勾唇笑道:今日怎么有空上母妃这儿来了?” 殷璟逸朝四周望了望。 萧如意连忙屏退左右,秀眉微蹙,“璟逸可是有什么要事?” “母妃,楚聘婷带着儿臣的暗卫失踪了。” “失踪多久了?” 殷璟逸的眉峰拢起,“一个多月了,我担心,她落在别人手上,暴露了母妃的身份。” 萧如意叹了口气,“是母妃疏忽了,当初就不该答应她来,我们隐瞒了那么久,不能输在一个楚聘婷身上。” “儿臣已经派人秘密搜捕她了,若她逃回大楚也就罢了,若是......” 揉了揉眉心,萧如意道:“若是她落在别人手里,你就设法了结她吧。” 若是让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她的儿子就无缘大统了。 “是,儿臣告辞。殷璟逸欲转身,想到什么,又迟疑道:儿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萧如意挑眉。 殷璟逸定定望着她,“母妃,不要再和薛家联络了,沈皇后已废,如今后宫无主,除了袁淑妃,您是最有希望执掌凤印的。” 萧如意垂眸,三年前,薛家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得知了她在殷国,还被萧家认成了萧如意。 三年间,薛家与她偶有书信往来,薛母来信诉说思念之情,她便着人画了小像寄回薛家,如今却成了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刀,若陛下知道了她不是萧家嫡女萧如意,而是大楚薛相流落在外的女儿薛莲,会作何感想? 殷璟逸走后,萧如意徐徐步入寝宫,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奁盒,拿出一摞信,手指轻抚,旋即她闭了闭眼,放到一旁铜盆里。 翠喜端着燕窝走进来,“娘娘,燕窝炖好了。” “先放着吧!”萧如意抬眸,“你来的正好,将这些拿到院子里烧了吧。” “是。”翠喜将燕窝放到桌子上,接过铜盆退了出去。 秋日风急,刚点的火苗就被一阵风吹灭了,一封信被风卷出铜盆,落入花圃,翠喜慌忙去捡拾,粘着泥土的信刚被拾起,又一阵风吹来,铜盆的信被吹的到处都是。 一炷香后,翠喜擦着汗,抱着怀里一摞刚捡回来的信纸走向厨房,今日风大不好点火,她打算一股脑都填进灶台里,烧个彻底。 在她走后,一张被遗落的信纸,“哗啦”一声,被风吹到树梢上,又轻飘飘落到宫墙之外,打着旋儿,落到半空,又被风卷起,风止,信纸飘飘悠悠落在宫道上。 一双皂靴停在宫道上,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垂下来,拾起地上的信纸。 “都烧干净了吗?”萧如意搅着燕窝,掀了掀眼皮。 “回娘娘,都烧干净了。” “好,你下去吧。” 薛莲躺回榻上,萧如意早就死了,草草埋在山上,如今和薛家的信件已被烧毁,无人会知道她是薛莲。 闭上眼,薛莲躺在榻上,渐渐睡过去。 上元节,长街被灯笼映成流火,薛莲攥着母亲给的兔子灯,琉璃眼珠在人潮中明明灭灭。 忽然间,西侧坊市传来惊呼,踩碎的灯架滚到脚边。 她和母亲被人流冲散,四周人头攒动,却唯独不见母亲的身影。 “娘……” 一块带着香气的娟帕捂住口鼻,她没挣扎两下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几经转卖,她到了殷国。 养父母是秦姓商人,买她回去是为了给重病的儿子冲喜,几年后,秦家的儿子便病死了,她的噩梦也随之开始了。 养父母把失去儿子的愤怒和悲伤统统发泄到她的身上,对她非打即骂,她每日里要挑十桶水,不挑够水就不给饭吃。 再这样下去,她会被打死的。 她留意到,有个来府中送菜的农户,每隔两日就会驾着驴车拉着满满一车新鲜蔬菜瓜果来秦府,那日,后门会开一阵子,直到农户将菜统统搬到厨房。 这一日,农户照例来给秦府送菜,她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到后门,爬上了驴车,将装菜的空竹筐扣在自己身上,藏好。 农户搬完菜拿了银钱就驾车离开了,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驴车一路行驶了好久,逐渐颠簸,透过竹筐的缝隙,她看到里曲折的山路。 薛莲找准机会跳下了驴车…… 行至密林,她遇到了被人追杀的萧如意。 她躲在一棵两人粗的大树后,目睹了一场凶杀案。 她吓得瑟瑟发抖,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直到翌日凌晨,鸿安寺的僧人找到她。 两日后萧家来接人,僧人见她和萧如意年岁相仿,体型相似,让她冒充了萧如意。 她本也无处可去,萧家正好容身。 于是,她成了萧如意,代替了她的人生。 薛莲这个名字,慢慢变得陌生。 天高云淡,公主府,一只白色信鸽停在窗台上。 “咕咕……”信鸽朝屋里叫了两声。 殷暮宸走过来,一把抓起信鸽,从爪子上取下信筒,抽出一张纸条。 展开一看,眉目轻舒。 “谁的消息?” “我七弟的,他发现了萧如意跟薛家的往来信件。” 朝宁眼眸一亮,“果然,萧如意就是薛莲。” 殷暮宸抚了抚信鸽顺滑的羽毛,“它叫小白,是我七弟调教的,我不在的时候,你若是有什么话跟我说,就用它来给我传信。” 朝宁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小白,你以后就是我的信使了。” “咕咕.....”信鸽望着她,叫了两声。 抬眸望着他,朝宁语气很轻,“你是不是要走了?” 殷暮宸垂眸遮住眼底不舍,“我不能待太久,宸王府长时间闭门谢客会引人怀疑的。” 朝宁点头,眼眶有些发胀,“不用跟我解释,我明白的,注意安全。”随即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胸口,“爱惜身子。” 殷暮宸深深凝视着她,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等我,不会太久。” 父皇既然要他的皮囊,定然会将储君之位留给他,好换上他的皮囊继续统治殷国,而他要做的,就是静待时机,搅弄风云,将元京的水彻底搅浑。 第189章 风瑾 殷暮宸从背后圈住她,在她发顶落下一吻,胸腔震动,“我走了。” 被箍的有些紧,朝宁欲掰开他的手臂,殷暮宸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梨花香萦绕在鼻间,片刻之后,他手臂松开了。 朝宁转过身,踮起脚,在他唇边轻啄了一下,一把推开了他,关上了门。 殷暮宸猝不及防被她推的一趔趄,稳住身形后,他望着紧闭的房门,抬手摸了摸唇角。 脚步声走远,朝宁背对着门,独自坐了很久,直到,门外传来锦月的声音。 “公主,管家来报,说是二殿下的贴身侍卫风瑾求见。”门外传来锦月的声音。 朝宁眸光一凝,推开房门,“有说是什么事吗?” 锦月有些迟疑,“说是二殿下病重。” “病重为何不找太医?”朝宁眉心微蹙。 “据说太医已经去了三位,都说治不了,太后的眼睛都哭肿了。” 说话间风瑾进了听风苑,见到朝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触地,“公主,求求您去救救我家殿下吧。” “你先起来,说说怎么回事?” 风瑾站起身,眼眸通红,“殿下昨日还好好的,今早属下敲了好久的门,屋里头都没动静,属下撞开门进去,才发现主子闭眼躺着,已经不省人事了。” “怎么会想到来找本宫呢?”朝宁挑眉。 “这......公主不是自小学医吗?”风瑾的眼神有些躲闪。 显然,风瑾并没说实话,但此时情况危急,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朝宁站起身,回屋里拿起药箱,“走吧。” 端王府。 朝宁还是头一回来楚长清的王府,整个王府布置的清新雅致,没有多余的赘饰,进了大门,绕过影壁,院子正中放着一口两人合抱的大缸,缸中盛满水,水面上飘着半枯的荷叶,四方回廊将大缸圈在正中。 跟随风瑾穿过回廊,进了楚长清的岚清苑。 房门半掩,里头隐隐传来妇人压抑的哭声,朝宁轻轻走进去,床上的楚长清,双眼紧闭,脸色灰白,嘴唇紫绀,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朝宁都以为,他已经死去。 太后伏在他的床边,满脸泪痕,“长清,别睡了,你睁开眼睛看看祖母。” “皇祖母,让我给二哥检查一下吧。” 太后闻言,转过满是泪痕的脸,“好,朝宁你快看看你二哥,他这是怎么了,叫也叫不醒。” 婢女进来将太后扶了出去,朝宁上前搭上楚长清的脉。 内火烧灼心脉,导致心血耗尽,朝宁不由蹙眉,他这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事,才会导致心火这般旺盛难泄? 朝宁抬手试了试他额上温度,不发热,或者已经发过热了,热毒难纾,才会攻心。 朝宁抽出银针,在他胸口几处大穴一一刺下,轻轻转动,床上的楚长清,眉头微蹙,歪头吐出一口血。 口唇的紫绀下去了,两片薄唇此刻苍白无血色。 朝宁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守在门外的太后一把拽住她的手臂,语气急切,“怎么样?长清他,还有救吗?” “皇祖母,二哥的命暂时保住了,这几日会有些反复,我会每日来给他治疗一次。” “谢天谢地,祖宗保佑......”太后双手合十,碎碎念着。 朝宁转过脸望向风瑾,“风瑾,我有些话要问你。” 朝宁跟随风瑾来到了偏厅。 侍从上了茶水,“风瑾,二哥病重你为何来找本宫,本宫也不过幼时学了两年岐黄之术,医术岂会比得过太医?” 风瑾转了转眼珠,舔了舔干燥的唇,“属下听闻殷国质子身子弱,就是公主调理好的,所以......” “说实话。”朝宁定定望着他的眼睛。 刚才他哭红了眼,她到此时才发现,风瑾的眼睛很漂亮,乌黑的瞳仁,眼睛很亮,仿佛夜空的星星尽数落进他眼眸,脸上线条柔和,很秀气的一张脸,若不是身材高大,她会以为他是个小姑娘。 “不说的话,明日本宫就不来了,本宫不是太医,没有那个义务帮你主子治病。” 风瑾猛然抬起头,“公主......” “公主,太后晕厥了。” 朝宁扶额,她真是......一刻都不得闲。 摸了脉,朝宁松了一口气,“皇祖母没事,只是岁数大了,情绪太过激动,一悲一喜,两种极端情绪冲击之下,导致了晕厥,将太后送回璟和宫休养吧。” 太后被搀扶上了马车,朝宁正准备逼问风瑾,楚长清卧房门被推开,“公主,殿下醒了。” 朝宁走进去,楚长清见到朝宁,很是意外,“六妹怎么来了?” “是风瑾来公主府找我,说是二哥病重,二哥这身子如今怎么这般赢弱?” 楚长清闻言扫了一眼门口站着的风瑾,风瑾立时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仆从端来一碗药,“药熬好了。” 风瑾接过来,放在桌上,刚熬好的药很烫,风瑾从怀里抽出一把折扇,轻轻给药扇着风,朝宁侧目望过去,二哥这贴身侍卫,对二哥倒是极其用心。 “我这具破身体,能熬到现在已是奇迹。”楚长清说几句话便有些气喘。 “二哥别这么说,我刚为二哥把过脉,你这病来势汹汹,主要是心火旺盛导致的,我已经为你施针,泄了一部分心火,这几日我都会来王府为二哥调理,二哥只要好好配合,按时吃药,多休息少思虑,是有希望痊愈的。” 说到能痊愈,风瑾攸的抬眸,漂亮的眼眸望着楚长清,“公主,我家殿下的病真能治好吗?” 朝宁望着他,“本宫说能治好,自然是能的,只是......” “只是什么?只要能治好殿下的病,公主要我做什么都行。”风瑾急道。 “出去。”楚长清不知为何有些动怒。 “温度刚好,主子先把药喝了,属下就出去。”风瑾端着药走过来。 朝宁站起来挎上药箱,“二哥刚醒,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风瑾送送公主。”楚长清吩咐道。 朝宁唇角微勾,“不用,二哥还是先喝药吧,待会儿该凉了。” 说完,抬脚出了卧房,刚走两步,楚长清虚弱的声音从卧房传来。 “跪下。” 朝宁回首,风瑾跪在地上,微垂着头,腰背却挺的笔直。 殷暮宸从背后圈住她,在她发顶落下一吻,胸腔震动,“我走了。” 被箍的有些紧,朝宁欲掰开他的手臂,殷暮宸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梨花香萦绕在鼻间,片刻之后,他手臂松开了。 朝宁转过身,踮起脚,在他唇边轻啄了一下,一把推开了他,关上了门。 殷暮宸猝不及防被她推的一趔趄,稳住身形后,他望着紧闭的房门,抬手摸了摸唇角。 脚步声走远,朝宁背对着门,独自坐了很久,直到,门外传来锦月的声音。 “公主,管家来报,说是二殿下的贴身侍卫风瑾求见。”门外传来锦月的声音。 朝宁眸光一凝,推开房门,“有说是什么事吗?” 锦月有些迟疑,“说是二殿下病重。” “病重为何不找太医?”朝宁眉心微蹙。 “据说太医已经去了三位,都说治不了,太后的眼睛都哭肿了。” 说话间风瑾进了听风苑,见到朝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触地,“公主,求求您去救救我家殿下吧。” “你先起来,说说怎么回事?” 风瑾站起身,眼眸通红,“殿下昨日还好好的,今早属下敲了好久的门,屋里头都没动静,属下撞开门进去,才发现主子闭眼躺着,已经不省人事了。” “怎么会想到来找本宫呢?”朝宁挑眉。 “这......公主不是自小学医吗?”风瑾的眼神有些躲闪。 显然,风瑾并没说实话,但此时情况危急,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朝宁站起身,回屋里拿起药箱,“走吧。” 端王府。 朝宁还是头一回来楚长清的王府,整个王府布置的清新雅致,没有多余的赘饰,进了大门,绕过影壁,院子正中放着一口两人合抱的大缸,缸中盛满水,水面上飘着半枯的荷叶,四方回廊将大缸圈在正中。 跟随风瑾穿过回廊,进了楚长清的岚清苑。 房门半掩,里头隐隐传来妇人压抑的哭声,朝宁轻轻走进去,床上的楚长清,双眼紧闭,脸色灰白,嘴唇紫绀,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朝宁都以为,他已经死去。 太后伏在他的床边,满脸泪痕,“长清,别睡了,你睁开眼睛看看祖母。” “皇祖母,让我给二哥检查一下吧。” 太后闻言,转过满是泪痕的脸,“好,朝宁你快看看你二哥,他这是怎么了,叫也叫不醒。” 婢女进来将太后扶了出去,朝宁上前搭上楚长清的脉。 内火烧灼心脉,导致心血耗尽,朝宁不由蹙眉,他这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事,才会导致心火这般旺盛难泄? 朝宁抬手试了试他额上温度,不发热,或者已经发过热了,热毒难纾,才会攻心。 朝宁抽出银针,在他胸口几处大穴一一刺下,轻轻转动,床上的楚长清,眉头微蹙,歪头吐出一口血。 口唇的紫绀下去了,两片薄唇此刻苍白无血色。 朝宁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守在门外的太后一把拽住她的手臂,语气急切,“怎么样?长清他,还有救吗?” “皇祖母,二哥的命暂时保住了,这几日会有些反复,我会每日来给他治疗一次。” “谢天谢地,祖宗保佑......”太后双手合十,碎碎念着。 朝宁转过脸望向风瑾,“风瑾,我有些话要问你。” 朝宁跟随风瑾来到了偏厅。 侍从上了茶水,“风瑾,二哥病重你为何来找本宫,本宫也不过幼时学了两年岐黄之术,医术岂会比得过太医?” 风瑾转了转眼珠,舔了舔干燥的唇,“属下听闻殷国质子身子弱,就是公主调理好的,所以......” “说实话。”朝宁定定望着他的眼睛。 刚才他哭红了眼,她到此时才发现,风瑾的眼睛很漂亮,乌黑的瞳仁,眼睛很亮,仿佛夜空的星星尽数落进他眼眸,脸上线条柔和,很秀气的一张脸,若不是身材高大,她会以为他是个小姑娘。 “不说的话,明日本宫就不来了,本宫不是太医,没有那个义务帮你主子治病。” 风瑾猛然抬起头,“公主......” “公主,太后晕厥了。” 朝宁扶额,她真是......一刻都不得闲。 摸了脉,朝宁松了一口气,“皇祖母没事,只是岁数大了,情绪太过激动,一悲一喜,两种极端情绪冲击之下,导致了晕厥,将太后送回璟和宫休养吧。” 太后被搀扶上了马车,朝宁正准备逼问风瑾,楚长清卧房门被推开,“公主,殿下醒了。” 朝宁走进去,楚长清见到朝宁,很是意外,“六妹怎么来了?” “是风瑾来公主府找我,说是二哥病重,二哥这身子如今怎么这般赢弱?” 楚长清闻言扫了一眼门口站着的风瑾,风瑾立时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仆从端来一碗药,“药熬好了。” 风瑾接过来,放在桌上,刚熬好的药很烫,风瑾从怀里抽出一把折扇,轻轻给药扇着风,朝宁侧目望过去,二哥这贴身侍卫,对二哥倒是极其用心。 “我这具破身体,能熬到现在已是奇迹。”楚长清说几句话便有些气喘。 “二哥别这么说,我刚为二哥把过脉,你这病来势汹汹,主要是心火旺盛导致的,我已经为你施针,泄了一部分心火,这几日我都会来王府为二哥调理,二哥只要好好配合,按时吃药,多休息少思虑,是有希望痊愈的。” 说到能痊愈,风瑾攸的抬眸,漂亮的眼眸望着楚长清,“公主,我家殿下的病真能治好吗?” 朝宁望着他,“本宫说能治好,自然是能的,只是......” “只是什么?只要能治好殿下的病,公主要我做什么都行。”风瑾急道。 “出去。”楚长清不知为何有些动怒。 “温度刚好,主子先把药喝了,属下就出去。”风瑾端着药走过来。 朝宁站起来挎上药箱,“二哥刚醒,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风瑾送送公主。”楚长清吩咐道。 朝宁唇角微勾,“不用,二哥还是先喝药吧,待会儿该凉了。” 说完,抬脚出了卧房,刚走两步,楚长清虚弱的声音从卧房传来。 “跪下。” 朝宁回首,风瑾跪在地上,微垂着头,腰背却挺的笔直。